Date: 12/22/01 05:28:33 PM

Name: HKSHP

Email: hkshp@hongkong.com

Subject: 戴暉:男人和女人──權力意志及其生命

Website: www.arts.cuhk.edu.hk/~hkshp

IP Address: 61.10.37.109






香港人文哲學會網頁 http://www.arts.cuhk.edu.hk/~hkshp
男人和女人──權力意志及其生命
戴 暉
  男人和女人。 為什麼不說女人和男人? 這得由「我要「和「他要「的統一 (見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 「年老和年輕的小女人「,IV, 84) 來理解。 進一步說, 這是因為男人比女人先成為「我自身「 (Selbst)。 性的區別於是變成意志的不等而確定下來。
  「男人的幸福叫做:我要。 女人的幸福叫做:他要。「 (85-31)
  「小女人「, 無論字面還是詞義都與禮節脫軌, 體現著日常習慣的暴力。 尼采似乎正要以此為題。 這裡談到男人和女人時, 直接涉及的是身體的差別, 性區別。
  「鄰人之愛「張揚了另一種與篇目名稱相反的愛, 愛遙遠和將來 (77-12), 並且把這種豪情規定為友情, 「朋友之愛「:
  「朋友對於你是大地的節日, 是超人的序情。「 (78-19)
  男人和女人都還沒有具備這種友誼的能力。 在談論愛鄰人時, 尼采說:
  「比對人的愛的更高的是愛事和精魂。「 (77-12)
  女人是事, 重要的是把她變為精魂。 而這個過程的關鍵在於實現母性。 「女人「 這個詞在德語中是中性: das Weib , 而具禮節性的稱呼「女士「, 「夫人「 則為陰性: die Frau 。 把中性變成陰性, 從身體上說是做母親。 這意味著女性實現她的目的 – 孩子。 完成這一目的是從事向人的過渡, 而男人在這裡充當手段。 但是, 作為手段的男人同樣是目的。 因為孩子本在男人的體內, 他自身就是目的。 尼采以後曾說過, 從男人那裡成長出孩子, 而少年那兒卻沒有孩子。
  「誰要變成孩子,必須也還克服他的青春。」(189-26)
  再看「三變」中精神的發展,從承載迄今之價值的駱駝,到為新價值獲取權利的獅子,最終至遊戲於創造的無邪的兒童。孩子是精神發展的目標。從性的區別的自我實現上看, 孩子成為兩性的延續和保存。 男人眼裡女人是工具, 作為孩子的男人進而把女人解作: 玩具(85-4)。
  可是, 人在尼采這裡是天才說謊家。 正如民族, 國家等用語應該加以辨別, 我們也應考慮到在「我是男人「的宣稱中所包含的謊言因素。 究竟是怎樣的男人呢? 明確地說, 他是在戰鬥中。 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專門有一篇「戰爭與好戰民族「, 戰爭是對人自身的妒嫉和仇恨的清算 (58-8)。 清算自己的妒嫉和仇恨的人是戰士, 他處在自我超越的進程之中。 尼采的思想不允許對民族和國家不加區別, 不允許對男人和假男人不加區別, 他總是用懷勺鑫淦骼唇掖├?飭嬌傻幕蜒浴?SPAN lang=DE>
  女人 — 母親, 她意味著分娩者, 在分娩中的創造者。 她創造人, 但並非自然意義上的人, 在人類自我保存的道德中的人, 而是創造自我超越的人。 只因此她才是寶石, 受孕於超人構想所放射出的光芒 (85-13)。 她創生出一個星球, 那將來之人。 光明是尚未到來的另一個世界的美德, 受孕於光意味著從對將來之人的希望中創造。
  男人與女人的關係是愛。 尼采在辨別中前行, 他說: 愛中有畏 (85-19)。 在女人的畏中, 男人把自己規定為主人:「我要!「 面對女人, 男人畏懼什麼呢? 懼怕那不惜一切的犧牲。 (85-23)
  相互的畏懼, 彼此的距離。 女人的恨生自那裡: 在男人應作主之處, 他沒有成為主人; 他應在自身中完成的決斷, 沒有激起畏懼, 雖吸引,卻不俘獲。 (85-28) 「我要「只有在分清楚我和我自身之後, 在完成了自我超越之後, 才上升為主人意志, 雙方的愛才於意志關係上得到確定, 劃分出「我要「和「他要「。
  「他要「為順從, 對女人而言是一種自我深化, 區分出她的我的我自身; 而男人, 他已經作為我自身的主人面對女人。 顯然, 在日常生活中重複的「我要「並不能讓人聽見我自身的意志; 只有讓這種「我「沉默, 我自身才可能顯現。 而這是緩慢的顯現過程, 需要自我超越的教養。
  男人與主人的區別, 女人與女士的區別, 只隨著畏懼而出現。 畏懼把我自身引入愛的關係之中。 這再次由年老的女人, 已諳練此道的女人點出:
  「你去訪女士們嗎? 別忘記帶鞭子!「 (86-18)
  雖然通篇未談及女士, 尼采卻用這個詞點明女人和女士的區別, 作為尾聲。 所謂鞭子, 與女人無關, 只與女士相關。 這裡女士是女主人! 然而, 這個「小小的真相「 (86-12) 卻得藏起來, 不讓它出聲。 它必須先長大, 然後才自己發言。
  愛以上述區別為基礎。 只有用雙方的畏懼維繫愛時, 這種關係才保持其創造性意義。 由於畏懼, 愛才保持它的智慧, 把男女的相互關係結合於我自身的意志。 意志雖有「我要「 和「他要「兩個方面, 但同時是那唯一的我自身的意志 : 超越自身的創造。
  II。
  「我自身」是誰?誰又是女主人?我自身每每在危機中顯現,而女主人似乎與輕靈的舞步和肆意的戲謔結緣。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中的「舞之歌」和「另一支舞之」的主角都是女人,且不論她們是否為主人,只看她們皆為令人陶醉的眼睛 -- 生命。
  歌聲未始就宣稱自己要嘲諷"沉重的精神"(140-1),那世人信奉的所謂""世界之主""(140-3)。
  它代表一切於社會中僵化的價值準則。 (參見"沉重的精神",241) 小神庫皮朵(CUPIDO)是樂趣之隨從,
  他和姑娘們的舞蹈為精神, 生命和智慧,三者之間的對話拉開序幕。
  生命顯現為深不可測的眼睛, 精神深墜其中。而生命為自身的不測嘲解道:
  "我只是變幻, 野性而已, 尤其是一個女人,且沒有德行。" (140-12)
  她的眼裡的不測讓說出的話也不可信。 精神為生命的愛人,當他私下與同樣野性的智慧商量時,這激起她的妒忌:
  "你要, 你貪, 你愛, 只因此你讚美生命!" (140-21)
  怒中道出真言的她,平日卻不承受真相(140-24)。 與眼睛相比,智慧如鏡子, 她似生命, 但只映照生命光潔的表象。鏡子令人想起生命, 兩者的相像產生出關鍵性的問題:
  "她美嗎?"(141-5)
  鏡像雖然浮於表層, 她的美麗卻是愛生命的根據:
  "當她把自己說得很壞時, 恰恰最迷人。"(141-10)
  生命認同了智慧:
  "你究竟在說誰? 她說的大概是我?" (141-13)
  同時她卻又閉上眼睛。 生命本身為無據深淵,終究不可度測。她在消失的剎那不忘嘲弄道:
  "現在卻也說說你的智慧!"(141-16)
  精神"從根本上僅愛生命"(140-26),生命的言談雖然不可信, 但是精神卻依賴言語,借鏡子的智慧探究生命的原底。 智慧雖是精神的特質,但和精神一樣從根本上屬於生命。 當生命隱入她的深淵,世界對於不僅不可測, 而且變得"陌生"(141-24)。 "我"悲傷,太陽落去, 鏡子無可照耀:
  "還活著,不是愚蠢嗎?" (141-26)
  生命嘻笑怒罵, 是那疏林斜陽中的世界的真正主人。可她轉瞬即逝, 其自身的真相何在呢? "大事件"篇中,一個精魂於正午橫空飛過, 大喊:
  "是時候了!最後的時刻!"(167-15)
  究竟什麼事情到了最後的時候?這在隨後的四篇中才逐漸明朗:我自身在女主人的名下公開自己。整個過程伴隨著驚懼的經驗,它於第二部的結束篇"最寂靜的時分"達到高峰。
  如"大事件"中所預示:
  "偉大的事件 -- 不是我們最熱鬧的時刻,而是我們最寂靜的時刻。" (169-10)
  查拉圖斯特拉稱之為"我的最寂靜的時分","我的可怕的女主人的名字"。她無聲的低語讓精神聽見自身命運的聲音,驚駭是對我自身的認識而引起的驚駭。這是一場自我對話,第一句就只能是聽者自道:
  "你知道, 查拉圖斯特拉?"
  緊接著我驚恐的叫喊, 是我的沉默。 命運緊追不放:
  "你知道, 但是你不說!"
  在知與言的討論中, 精神不斷以人性的弱點為借口逃脫命運:不願? 不能? 不自知 ...... ...... 乃至羞怯 -- 這青春的驕傲。而命運向精神要求做獅子吼的勇氣,摒棄於沉默中求自保的一己只見。
  "與你何干, ............ 說出你的話並且毀滅!" (188-13)
  言是命令,是新價值的創造者的第一句話。由意志貫穿的言語進而轉向權力:
  "這是你最不可饒恕之處:你有權力,而你不願統治。"(189-12)
  我自身的意志在整場交談中佔上風,而我的人的意志最終仍停留於最初的執著:"我不要。"(189-29) "雙重寂靜"(190-4)正是這兩種意志在精神中的區分。
  "精神是這樣一種生命, 他自己切入生命:在自己的痛苦中增加自己的知"。 (134-3)
  為此他必須在認識了命運之後與友人分離,在"最後的孤獨"(195-7)中實現與命運齊一的力量。
  "勇氣" (198-32)使精神徹底擺脫了"沉重的精神,我的魔鬼和死敵" (198-11)。 他說: "這就是生活? 好吧!再來一次!"(199-13)精神的最後轉換昭示於永恆輪迴的預言之中,它以牧人咬斷蛇頭為轉折點。(參見 "面相與謎"197)蛇象徵著自然時間,那意志無法要回的一切過往之永恆。將這一逝往的時間扭轉為朝向未來的意志之時間,愛另一種永恆是勇氣和決斷之所在。
  "不再是牧人, 不再是人, -- 一位已轉換者,一位放光明者, 他大笑! 大地上未曾有人如他這般大笑!"
  笑聲喚起精神"永不止息的渴望" (202-21)。
  正是在"偉大的渴望"篇中,精神回顧了他的所有教養歷程,他對生命的奉獻澆築出永恆的靈魂。永恆, 他創造將來,在歌唱中成為自己的主人 --
  "那金色的奇跡,蕩漾在靜靜的渴望之海面上的小舟"(280-18)。
  III。
  男人和女人, 不如說主人和女主人。
  用"另一支舞之歌" (282)靈魂歌唱它對生命的洞察。這是一種不同於精神的智性的探究。靈魂看見生命的黑夜眼睛中的"金色小舟"。 生命也瞥見靈魂,不過生命的目光尚遠遠不是洞見, 它指向靈魂的腳,注意靈魂的運動, 激發靈魂的舞蹈。
  靈魂和生命的交視, 接著我們聽見生命的"撥浪鼓" (282-11)。生命與靈魂一往一來, 一個追逐著另一個遊戲,直至追逐者把自己解作獵人 (283-19)。 而此刻, 獵人已躺倒,他變成牧羊人(283/29), 向離開他的生命訴說愛情。
  靈魂先將自己理解成獵人, 接著為牧羊人,而在愛的絮叨中忽然發生了向命令的轉折:
  "你應跟著我的鞭子的節拍跳舞和叫喊!
  我到底沒有忘記那鞭子? - 沒有! - " - (284-6)
  我們聽到意料中的聲音:
  "啊 查拉圖斯特拉!別把你的鞭子弄出這麼可怕的響聲!"(284/11)
  生命此時回答, 或者更準確地說是覆命。先前它一直沒有說話, 也不回答愛的訴求, 它只回應命令,也就是說意志。除了以絮叨的方式談情說愛之外,它也不容誤解地說出:
  "我們也並非從根本上相愛 - " (284-18)
  生命是以什麼方式去愛? 僅僅當它發現了強權意志時。在它的力量受到限制之處, 它愛意志。 它不知道有渴望,僅出於妒忌而愛, 妒忌靈魂所具的精神魅力:意志自由和智慧。
  "你的智慧若離你而去, 唉!我的愛也會很快離開你。"(284-24)
  生命受到精神的愛智之哲學的挑戰。
  令生命嫉妒的智慧是什麼?我們看到生命是如何逃脫追獵和訴求。對於知,生命顯得難以把捉,知與生命相分離。 只有智慧與生命平分秋色, 從而挑起嫉妒,造成意志的區分,迫使無愛的生命去愛。生命是怎樣評論查拉圖斯特拉的?他終究為另一種意志: 情願去死。
  "......你對我不夠忠實!
  ......我知道,你在想,你要很快離開我。" (284-29)
  "你在想, 啊, 查拉圖斯特拉, 我知道,你要馬上離開我!" (285-7)
  靈魂和生命共同知賴氖鞘裁?SPAN lang=DE>? 同者永恆輪迴。這意味著對生命的愛也將回返, 從生命中遠引,又重返對生命的愛。這就是智慧的內容,這就是注滿精神的靈魂。
  當生命和靈魂相向哭泣, 彼此無可抱怨。重要的只有一點--生命高於智慧:
  "--當時,生命對於我比我的所有任何智慧都可愛。--"(285-16)
  然而留駐的卻是智慧。智慧以同者永恆輪迴的信仰確信對生命的愛,反對迄今價值評價中反生命的思想。在生命回應他的智慧的瞬間, 查拉圖斯特拉愛它甚於一切。
  生命這裡想起什麼? "古老沉重的鐘聲" (285-3) -- 午夜的鐘聲。 午夜和中午是兩極,超人的宣示者期待著中午。然而,午夜規定著言說所特有的音調,以十二響敲擊那既為過往亦為將來的鐘點。在那麼一個以鐘聲叫人思考的午夜的瞬間, 敲至正午。

引用版本:
尼采全集,供研究用縮印本,第四卷,出版人:科利,蒙提那利
Friedrich Nietzsche, Kritische Studienausgabe, Herausgegeben von Giorgio Colli und Mazzino Montinari, Deutscher Taschenbuch Verlage/de Gruyter
Copyright c Hong Kong Society of Humanistic Philosophy.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