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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文論壇
美國的所謂「反恐怖主義戰爭」是正義戰爭嗎?
劉桂標
九一一事件以及之後美國向阿富汗發動的戰爭，自發生以來，一直成為世界各地人士關
心的熱門事件。本會幹事、吾友岑朗天兄在上一期《人文月刊》的「人文論壇」，便曾為文
討論有關事情。在反對美國發動今次戰爭方面，我與岑兄的觀點是一致的，不過，我所根據
的理據，卻與他有所不同。現在將我的觀點試述如下：
我反對美國發動戰爭並非基於和平主義(Pacifism)的觀點，我對後者其實是有所保留的
。和平主義的基本主張，是認為一切戰爭都是不道德的，而當中可再區分開兩種不同的主要
見解。第一種見解，是認為一切戰爭本身都是罪惡的，因為不論什麼戰爭，都涉及殺害生命
，而後者明顯有違道德原則。第二種見解，與第一種見解的理據略有不同，持這種見解者不
必認為凡殺害生命都有違道德；然而，由於戰爭幾乎不可避免地會導致平民百姓死傷，因此
，在傷及無辜者一義下所有戰爭都是有違道德的。
個人以為，上述兩種和平主義的見解，都並非不可爭議。先說第一種見解。依我們通常
的道德意識，並非凡殺害生命的行為，都是不道德的。譬如說，自衛殺人便不可說是不道德
的行為；當歹徒手持武器要殺害我們，而先發制人是避免自己被殺害的唯一方法的時候，我
們會同意自衛殺人是一種必要的惡(necessary evil)，即兩惡取其輕的做法。理由是：維護
無辜者的生命比維護歹徒的生命有更大的價值。同樣道理，當一個國家入侵另一國家，而反
擊是避免後者的人民遭受殺害的唯一方法時，自衛反擊戰爭亦成為了一種必要的惡，它的價
值比任由侵略者濫殺無辜大。
至於第二種見解，也不難回應。在應用倫理學有關戰爭的討論中，一般學者通常以所謂
「雙重後果」(double effects)的理論來加以回應。在進行自衛反擊戰爭時，阻止侵略者濫
殺無辜是我們的目的；然而，殺害敵方的無辜者（包括敵方中無心作戰或因無知而作戰的軍
士，被挾持為屏障的平民或我方被俘的軍士等等）並非我們的目的，而只是可預期的結果，
這時候，即使事實上真有無辜者因反擊戰而被殺，我們也不能說反擊戰爭違反道德原則。我
可舉一平行的例子加以說明此點：當遇到一個兇徒在鬧市中亂鎗掃市民時，我們可以斷定，
如沒有其他方法可行時，警察及時將兇徒擊斃，將會挽救許多人的性命。然而，如果警察即
時與兇徒駁火，也很有可能導致無辜者的傷亡。不過，即使警察真的開火，其目的也只是要
制止兇徒繼續殺人，而非有心令到無辜者傷亡。因此，結果無論警察有沒有傷及無辜，我們
也不可以說警察有心為惡。當然，在那時候，警察開鎗時必須小心謹慎，盡量避免真的傷及
無辜。
因此，我是同意有所謂「正義的戰爭」(just war)的，而後者也就是上述的自衛反擊戰
爭。不過，我卻以為今次美國向阿富汗發動的戰爭，並非此種沒有違反道德原則的正義戰爭
。依照一般學者的了解，要符合正義戰爭的條件主要有以下各項：須有正當的理由、正確的
動機、必須是最後可行的方法、有較高的成功機會、反擊與被侵略須合乎合理的比例、須由
合法的政權來進行等等(1)。而依這些條件，我斷定今次美軍及其盟友並非正義之師。
首先，眾所周知，九一一事件的真正發動者是誰，至今仍是一個謎。美國斷定是富商拉
登(Laden)所為，只是出於揣測，並沒有充分的證據證明後者就是九一一的真正策動者；而
後者更親自否認此指控。另外，阿富汗的塔利班政權只是拉登的收容者，她只是在以為拉登
不會得到公平的審訊的情況下不肯交出拉登；她並非侵略者，而我們也沒有證據說她包庇了
侵略者。在沒有弄清楚誰是襲擊者的情況下，美國及其盟友便貿貿然向阿富汗發動所謂「反
恐怖主義戰爭」，這種行動的合理性便難以避免受到質疑。
其次，依我個人之見，發動戰爭並非打擊恐怖主義的合理的手段。恐怖主義集團只是私
人組織而非政權，而他們之所以對一些國家發動恐怖主義的襲擊，正因為他們缺乏一般國家
的資源而無法進行正式的戰爭，故此等行為只是宣洩其在政治上的不滿，而並非要侵略或毀
滅一些國家；因此，她對一些國家發動的恐怖主義行動，雖涉及政治的目的，但其後果只與
犯罪集團相類，而與國家層面的侵略戰爭不同，故規模與殺傷力一般來說與戰爭仍有很大的
距離。因是之故，向恐怖主義者發動大規模的戰爭是不合乎比例的做法。其實，我們應以打
擊犯罪集團方法來對付恐怖主義者：團結和動員各國的警力來緝捕恐怖主義者，將他們繩之
於法。當然，如果我們發現恐怖主義行動是由一些國家所策劃或支持，則應視作另類侵略戰
爭來處理。然而，可以肯定的是，我們暫時沒有充分的證據證明九一一事件是這種另類的侵
略戰爭。
總括來說，從道德的角度來看，我們雖然承認並非所有戰爭都是不道德的，世上仍存在
一些正義的戰爭；但是，今次由美國所發動的所謂「反恐怖主義的戰爭」，卻不具備正義戰
爭的條件，因此，我以為美國的行動，其實質只是一次有違道德的報復行動，與自衛反擊戰
爭的性質並不是同一回事。所以，無論其行動成功與否，在道德上我們都必須予以譴責。
註 釋
(1)有關正義戰爭的各種條件，可參看以下的資料：1. L. P. Pojman, Life and Death:
Grappling with Moral Dilemmas of Our Time, Jones and Barlett Publishers, Inc. 2.
The entry of 'War' by Brian D. Orend, Stanford Encyclopedia of Philosophy, U.R.L.:
http://plato.stanford.edu/entries/wa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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