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齋雜錄

高明的藝術「創造」

(99.12)

生平與勞精費神的書籍為伍,所以疲勞的時候,也總偷閒去看一些不用思考、看過就忘的東西,這當中,武俠小說和節目自然成了我常常光顧的對象。最近的東方電視台正在播放根據某武俠小說大家之小說改編的《小李飛刀》,免不了也給我這個偷閒者偷閒了幾回。斷斷續續地看了幾集,還真的感受了一回現代人的藝術「創造」給人帶來的「愉悅」。

且不說「一個」李尋歡如何成了「兩榜」探花,也不說憲宗皇帝的母親如何由周貴妃變成了「張太后」,更不說「張太后」何如生出了「憲宗皇帝」(憲宗系成化皇帝死後封的廟號,生前不能稱「憲宗」),單說林詩音與李公子的愛,也真可謂「千古絕唱」。林詩音死時墓碑上寫作「萬歷壬午」,也就是公元1582年;而電視中的李探花是在成化十二年(公元1476)中的進士。假定李尋歡中進士時20歲,林詩音死時40歲,則林詩音出生時,李尋歡已經86歲了。等到李尋歡與林詩音愛得死去活來時,探花郎已經年歲逾百了。百歲老者與20歲青春少女相戀,一副纏綿悱惻的樣子,古往今來,得見幾人?能得現代文人之筆的描摹,再得現代電視技術的渲染,自然看得少男少女們落淚,老夫老妻們傷心,功效如此,豈有愧於「藝術」兩字乎?

由此想起早先看某武俠大家的小說,裡面說「宋儒戴東原云『存天理,滅人欲』」,把一個宋人說的話放到了清代,把一個對這句話滿肚皮意見的清代人放到了宋代,頗有「關公戰秦瓊」的悲壯,當時差點為之「手之舞之,足之蹈之」。想想作者才高,出版者信任,改編者照搬,演員們愜意,然後電視將它傳播到能夠傳播的一切角落,又再由一些喜歡道聽途說者轉述到自己的作品或言談中,生生不息,讓一批又一批觀眾領略那似乎本來就不希望人思考、自然人們也就不必再去思考的熱鬧之後,陶「野」了情操,被「藝術」了的藝術也就這樣一直「藝術」了下去。

嗚呼!我讚美藝術,也許更需要「葬埋」這樣的「創造」。

觀荷小語

2000/07/31

許久沒有那份閒情逸致去欣賞書齋之外的世界了。今天再次踏上夏雨島時,我才真的發現,莫名的忙碌已經將自己同這個世界隔離得太久了。

夏雨島還是以前的夏雨島,綠樹、翠竹掩映著島上的亭子,還是我記憶中的樣子。只是在那棵老垂柳下的歪斜的石凳子,似乎在隱約地訴說著逝去的時日中在它周圍發生的故事,才告訴我這世界已經不再是我記憶中的世界了。

正是荷花開放的時節,島邊的河水也被一片綠色覆蓋著,一支支婀娜多姿的荷花正隨著飄過的微風起舞,向這個忙碌憔悴的世界展示著它的美麗。不遠的地方,有幾個工人撐著兩隻小船,正在清掃著河中的雜物。

坐在石凳上端詳,我發現這些點綴在蔥蘢綠色中的荷花似乎正在不經意間向世人暗示著什麼。含苞待放者,一如世間童心猶在的少女般清麗脫俗,賞人心,悅人目。花瓣綻開者,猶勝世間佳麗,美而有骨,麗而自珍,故雖折於風雨,摧於外力,卻依然保持著它的高雅。甚至那花容漸謝者,也仍然向世界奉獻著它最後的珍藏:一生培養、一生呵護的一朵蓮蓬。

我想:也許,這就是古人將荷花稱為花中之君子的原因吧。

走過連接島兩岸的小橋時,我忽然發現橋的那一邊還有另一個天地:一株花蕾正頑強地將它的頭伸出水面。也許是因為河中曾被清理的緣故,它的周圍沒有一片綠葉,無人簇擁的世界似乎預示著它的孤獨。獨有那一汪濁水,更襯托著它的清純。就在這一刻,我真正體會到古人用「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來形容荷花,實在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我想:人亦當如荷,生為世界添彩增色,死為世人留下食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