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人文文庫】
西方文化的自然觀(一)
方世豪（香港人文學會會長、新亞研究所哲學組博士）
內文摘錄：西方科學的理性主義精神，最初相信的信念是，世界萬物被一個特殊物的客觀普遍必然定律所支配。懷特海在《理念之探險》中，認為西方的自然律有四種。一種認為自然律是內在於事物的。一種認為自然律是神所安置的。一種認為自然律是所觀察的感覺現象的繼續的依次序描述。一種認為自然律純粹是一約定的解釋。
正文：
西方科學的理性主義精神，最初相信的信念是，世界萬物被一個特殊物的客觀普遍必然定律所支配。懷特海在《理念之探險》中，認為西方的自然律有四種。一種認為自然律是內在於事物的。一種認為自然律是神所安置的。一種認為自然律是所觀察的感覺現象的繼續的依次序描述。一種認為自然律純粹是一約定的解釋。
後面兩種是近代的主觀主義說法。第三種的代表有休謨。第四種的代表是彭加勒。法國科學家彭加勒在《科學與假設》中認為科學理論並不是現實的反映，而是一種假設。同一組現象可以用不同的理論進行同樣有效的解釋。人們之選擇這種理論而不選擇別種理論，完全是一種協議或約定，不是考慮是否真實。選擇的根據主要看是否方便和簡單明白。他的這種觀點叫約定主義。
後面兩種講法，是純粹由近代認識論興起後，對於已形成的科學知識，從事反省，反省感覺經驗的根據和所用名詞的涵義，由此而生出的兩種學說。除了中世紀的唯名論，在精神上和這二種學說大約相近之外，以前西方哲學家、科學家，都未相信這類學說。
唯名論認為現實事物並沒有普遍本質，只有實質的個體是存在的，共相並不是真實存在，只是代指事物性質的名稱，故稱「唯名」。所以說有約定論的意味。後面這兩種學說所說的自然律，純粹是主觀心的構造。這樣說其實是不能夠作為西方自然科學家、自然哲學家，向前向上追求自然律精神的基礎。
而可以成為這精神基礎的，就只有說自然本身有內在的定律，或者說自然的定律是神所安排的。近代初期的科學家，例如：牛頓、笛卡兒、萊布尼茲，都相信自然定律是神所安排的。阿里士多德和斯多葛學派思想，就相信自然律是內在於自然的說法。
而由古代到近代初期的自然律觀念之中，都有數理秩序的觀念。所以阿瑟伯特(Burtt)著《近代物理科學的形而上學基礎》就說到，近代物理學初期，純粹基於相信：數理規定自然界的萬事萬物，一切自然律都可以用數理表達，一切自然物的本性，都可以用數量加以解釋。
這種思想，是遠源於希臘的畢達哥拉斯學派和柏拉圖的自然觀。他們都視形數之理和形相的秩序，是一切自然物成為自然物的根據。亞里士多德比較輕視數學，是由於在他的自然研究中，特別重視種類定型的劃分。種類之所以有定型，是由普遍的形式因，或目的因，規範事物發展與變化。而形式因、目的因觀念之所以被重視，仍然是源自柏拉圖思想，柏拉圖的普遍者，是超越特殊事物而存在的。
由上面所說，西方自然科學的遠源，是理性的分析精神和超越精神的結合。這個結合所形成的精神，向上運用，是超越具體感覺世界，分別認識自然的普遍，例如：普遍形相、普遍關係、數理秩序、存在與知識的範疇等。向外運用，就是先去到感覺現象之外，肯定一事物的體質，而有物質的觀念。這就是希臘哲學所肯定的，即是巴門尼德的「太一」。
人用分析精神，透入物質的觀念，就成為分別有形相，而又有不可見的原子原質的觀念。這原子原質，是人超越感覺世界，向外用分析理性到感覺世界之後，分別肯定的存在，所以都是實而不虛的。所以原子論者，如德謨克利特，他所以知道原子存在，一方面由於觀察事物的互相滲透現象，另一方面就是當他肯定原子存在後，就有原子是堅固不可分割之信念。
而原質論者，如阿那克薩哥拉認為，自然界有熱和冷、濕和乾、白和黑等不同的「質」。每一件物件，都含有各種不同的「質」，按不同比例混和，就是雪也有少許的「黑」。何種「質」佔優，決定物件的性質。變化就是各種「質」比例的變更。物件並無所謂「生成和消滅」，實際上只有結合和分解。原質是永不消滅。都表示希臘人超越的分析精神。也使人覺得此類原子原質觀念，將個人的個體觀念變得客觀化與外在化，成為自然界事物。希臘原子論者，視原子為不可分割的個體。故中國人初譯原子為「莫破」。其間的一切關係都是外在的，而主要是互相衝擊之關係。
恩培多克勒認為存在是多，即四種微粒：水、火、土、氣。萬事萬物的變化和運動就是由於這四種微粒由愛與恨聚合和分散造成的。他的這種觀點也影響了阿納克薩戈拉的種子說之原質，自身不能相結合而成為物，必須由外在原質之宇宙魂加以結合。
這就是近代思想中，力學的機械自然觀，和自然秩序是神所安排思想的遠源。也由此引生出近代初期的唯物論、自然主義、個人主義，認為物體是本性上互相外在，個人是一不可分之個體單位的講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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