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人文文庫】
中國言仁思想之四個大變
方世豪（香港人文學會會長、新亞研究所哲學組博士）
內容簡介：由孔子至現在二千多年，中國思想說仁的意義，可以歸納為四個大變。後來學者言仁和孔子言仁有所不同，也有契合的地方。但應該根據哪一種方式說仁，才最能夠契合孔子言仁的根本意義？這就要對孔子言仁和後來學者所言有所體會，才可評論。由現代人要求客觀理解的方式，集合孔子對仁的說法，來追求孔子說仁的意義是不是足夠？本文會對此問題加以探討。
前言：孔子是最可憐的人？
華叔於《一寸春心》書中，有一篇文章，名為《孔子是最可憐的人？》。華叔在2008年5月的《讀書》雜誌上看到一篇文章，是著名作家劉再復寫的《誰是中國最可憐的人》。華叔看到這題目，好奇心起，到底劉再復說的是誰，立即拿來看，出乎意料，說的竟是孔子。
劉的文章說：五四運動時，知識份子大叫「打倒孔家店」，孔子在新文化運動時，作為革命的箭靶，被人拿來打。把孔子視為吃人文化的總代表，魯迅就在《狂人日記》中，說主角看見舊書中只有「吃人」二字。由孔子來承擔起數千年中國文化負面的全部罪惡，例如：統治者的專制、壓迫、奴役人民，民族的奴性、獸性、羊性、家畜性，國民的世故、圓滑、虛偽、勢利、自大，婦女纏小腳、男人抽鴉片，沒有戀愛自由、不科學、不文明，全部推到孔子頭上。
到文化大革命時期，又有「批林批孔」運動，因為林彪曾經引用過「克己復禮」幾個字，就說他是孔子徒子徒孫，於是孔子和林彪一起被批鬥。後來到了改革開放，孔子又吃香了，在世界各地設立孔子學院，各大學、學者都有人研究孔子思想，電視、電影也有孔子的節目。《論語》變成了放諸四海而皆準的真理。孔子變成超級蘇格拉底，超級耶穌，第一大聖人，萬物皆備於我的先師，所有先進文化都起源於孔子。劉再復慨嘆，孔子好像一團麪粉，給人搓圓按扁，想怎樣就怎樣，所以孔子是最可憐的人。
華叔讀完劉的文章想起一首杜甫的詩《戲為六絕句》：
「王楊盧駱當時體，輕薄為文哂未休。爾曹身與名俱滅，不廢江河萬古流。」
王勃、楊炯、盧照鄰、駱賓王，人稱初唐四傑，他們的作品當時曾被輕薄文人不停嘲笑。現在這些嘲笑的人都已經消失了，但初唐四傑的名字和作品就像長江黃河一樣，一直流傳。華叔覺得像一團麪粉的，不是孔子，而是把孔子搓圓按扁的人。這些人沒有獨立思考能力，他們的腦就像麪粉一樣給人搓圓按扁。在新文化運動時，被外來的西方文化思想搓圓按扁，而不是理性地吸收。在文革時期，就被統治者的政治目的搓圓按扁，人民一窩蜂盲從。到了改革開放，人又被唯利是圖的市場規律搓圓按扁，向商品推銷投降。
所謂「不廢江河萬古流」，孔子逝世二千多年，他的言行永遠存在於歷史文化之中，是中國傳統文化的一部份。你想搓也搓不動，被人搓的其實是你自己，這樣的自己才是最可憐。隨意貶斥孔子的人，自己才是最可憐。
近代人對孔子的看法，左搖右擺，變來變去，當然是有問題。五四時期，中國人面對西方文化進入中國，對中國文化沒有信心。於是把中國人一切負面的東西都說成是中國文化的罪，最後認為中國文化就代表落後。那時知識份子，把中國人不能西化的罪歸罪孔子。到文化大革命，因為權力鬥爭而發動批林批孔，一切價值都為政治服務。這些人都不了解孔子，也不想了解，只是想把孔子作為政治工具。到改革開放，也是為了政治目的，把孔子捧上天，想人相信中國是大國，中國很好，中國文化很好，胡亂捧出孔子作為工具。
其實孔子的價值不是隨意可改動的。但現代人理解孔子確是有問題的。現代人要了解孔子只用現代的方式，並不足夠。即使是中國先賢對孔子的理解，也是在不同時代，有不同的理解。
近代人如想要對孔子作一個真切的了解，隨了不跟隨潮流外，還要對先賢的說法作出了解。先看看先賢對於孔子說仁的理解，有甚麼不同的說法。然後嘗試疏理出一個孔子言仁的真實面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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