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悼蔡炎培

胡國賢(筆名羈魂)


老蔡是我的伯樂。要不是他的賞識,我也許不會闖進現代詩的窄門。
六十年代的《中國學生周報》是我等中學生爭相投稿的重要園地,尤其每月一期的《詩之頁》。當然,投稿者眾,投籃亦相對較多。猶記1965年8月初,草成逾八十行的組詩《藍色獸》後,便冒昧投往周報詩頁。
想不到月底即收到字體勁秀的「編者」來信,表示「相當歡喜」,還指出有「太多洛夫的影子」,著實一矢中的。不過,他補充說,礙於篇幅,要「分期刊登」。這位編者,就是蔡炎培先生。多年後,我們成為朋友,我愛稱他「老蔡」。
《藍色獸》被「分拆炒賣」,由當年十月到十二月,連刊了三期,卻始終未窺全貌。此外,我至今記憶猶新的是,老蔡喜愛「手多多」的「改詩」,還笑說是「經過殯儀館的化妝」,令我啼笑皆非。不過,嗣後我再投一些較短的詩給他,都蒙刊用。我們就是這樣子藉著書信,神交了一段時期。
1970年中,我籌劃出版第一本詩集《藍色獸》,便親往北角他當時工作的《明報》拜訪他,請他寫序。
一晃原來已是半世紀前的事。
這五十多年來,我對這位亦師亦友的前輩,一直抱持敬重之心。無論朗誦會、座談會、講座,甚至詩獎評審會,遇到他,我總畢恭畢敬地稱他「老蔡」,甚至我會寫一些詩文時,當中提及他時,也以此作稱呼,以示既尊重又親切之意。
2014年初,詩友路雅籌劃與我們一起出版《十人詩選》,安排了「打邊爐」聚會,我更有幸與老蔡相逢,言笑甚歡。只是,詩選出版一再耽延。2019年出版時的「發佈會」,老蔡因體弱未能參與,改由我代誦他的詩作。之後,斷續傳來他抱病的消息。七月《藍色獸》剛復刻重印,正苦思如何送一冊給他留念,卻於今晨驚聆噩耗;雖說早有一定心理準備,仍不免悲慟。
——2021年9月6日午

〈悼老蔡〉
——胡國賢

雅歌俗韻譜離鳩
青簡玄衣碧璽愁
醒醉猶纏初結髮
傲狂莫笑亞當頭
重門輕掩沉鐘夜
壯志深埋掛劍樓
此際藍田仍日暖
還看雲海道清秋
——2021.09.06
(下平十一尤韻)

〈思念——悼老蔡〉
——覊魂

思念不是炒誰的肉絲
思念只是詩之頁頁
——撕開則蕩散為雲
——覆合即聚凝成海
我當然不是您的要人
您始終仍是我的伯樂
寫慣馬經當然懂得相馬
何況一頭初象
一匹藍色獸?
化過殯儀館新裝後
生生鬼鬼,唔,鬼鬼馬馬
您底很中國很中國的
時間
從此戛然停駐

永不墜落的亞當頭
也總難割斷的亞當骨吧
無語依然播錄
掩門後某夜鐘聲
離鳩過某闋殘譜
憑誰問
一生花裏究是蝴蝶
抑影葉度紅的
癡蜂?
——2021.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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