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人文哲學會網頁 http://www.arts.cuhk.edu.hk/~hkshp 零字頭分裂 突然失落 朗天 今期開始會和大家一起經歷一系列關於村上春樹的文字。在《人 文》寫,當然不會是文學介紹,書評或別的甚麼,而是對村上作品的 一次哲學解讀。自然,第一個問題便是:為甚麼是村上?為甚麼是一 些日本流行小說? 我是在九零年開始讀村上的,當時一股由《挪威的森林》而掀起 的所謂《村上狂瀾》,令大家都視看村上談村上為一種時髦。八九年 六月之後,一種認為村上作品擊中港人後六四情結的論述不逕而走。 當時和村上相提並論的名字還有王朔,周星馳和王家衛。 一種普遍的,價值的失落,是當時大部分香港人容易感到的氛圍 。既有價值觀被一件突發的事犨件衝擊,幾近崩潰。不但是對中國國 情,未來,政治經濟的看法或感情,還是相隨而至的道德,人性問題 ,都在短時間內一下子擺上臺。民運遭鎮壓,固然令人措手不及。事 後群眾態度的轉向,形勢比人強等不盡如人意的表現,更在在構成了 對自我一致性和道德堅持的一大考驗。所謂短時間,不是物理學上的 短,不是石英震動了多少次的短,而是心靈上,人們在比戲劇更戲劇 的現實變化中,在短短三個多月之中經歷了一次大剝離。 從固有價值觀剝離,從現實中的安全狀態剝離(不是有很多人突 然要移民嗎?),從真實感中剝離──太多的荒謬,太多的乖離。 在八九、九零兩年間,不少人都感到活得不怎樣真實,所以有人 認為無厘頭趣味和犬儒取向才會愈來愈普遍。 正是這大剝離令我也認同,村上春樹和香港的後八九文化扣上關 係這個講法。 村上春樹擅長寫主角突然失落的故事。《挪威的森林》便是寫好 友突然自殺死了,主角生命中很多重要的元素彷彿伴隨著消逝遠去。 當然,我們總可以用一些諸如人格異化中年危機之類的心理學術語解 釋過去,但村上文字的魅力在於,他展示了一種男子生活處境(不論 是中年抑或少年),具體地呈現了價值失落,自我瓦解,情感消逝的 感覺。換言之,是一種快將喪失感覺的感覺,因為快沒有了,當下卻 顯得更強烈,強烈的哀愁,強烈的疏離,強度來自拉力,而不一定來 自感覺與料。 我們可以說,那是一種特殊的虛無,一種濃烈的無力感。身不由 主,眼看著自己心靈某一部分一塊一塊的剝落,消失。隨著這些消逝 ,便是自己要變成不是自己了,變成另一個人,變成石頭,變成非人 。面對此,除了等,我們還可以做些甚麼? 顯然,這問題並不限於時代,而根本是一個人生哲學的問題。 事實上,這個問題,也幾乎是所有村上小說的課題。《尋羊的冒 險》和《舞舞舞吧》提供了不住追尋,擁抱肉體,不停舞動身體(就 像不停郁動對抗凍僵)的暫緩方法,《國境之南,太陽之西》想乞求 於傳統的人際關係,到《發條鳥年代記》《人造衛星情人》開始有較 明確的指示,尤其是在近年他一些非小說作品如《地下鐵事件》和《 邊境近境》中,村上更非常明確展示了他面對剝落問題的態度和建議 ,為我們進行哲學解讀提供了不少方便。 關於失落和剝離的突然,必須補充的是,在村上筆下,往往是一 直早已隱伏在生活中,甚至滲透至當事人骨髓的,不知哪裡哪時開始 出現的不對勁。突然是爆發的突然,是感覺上的突然。因而,也許用 偶然和偶發代替標籤更為妥貼,也說不定。我們往往疏忽了生活中很 多不對勁,終至有一天,重要的東西離我們遠去。 不過,這當中不存在後悔與否或「珍惜現在」之類的教訓,因為 村上要探討的似乎不是如何做人做得更好,而是:我們偶然地來到一 個快要失去自己的臨界點,彷彿不輪到我們選擇,當下我們如何自處 ? 如果說,突然失落是我們在後八九接合村上的奇點,那麼,「我 」步向「非我」(以裂變的式出現)之前的哀歌,似乎是在「後九七 」之後,令我們再度接上村上春樹的媒體。  Copyright (c) Hong Kong Society of Humanistic Philosophy.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