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人文哲學會網頁 http://www.arts.cuhk.edu.hk/~hkshp 新聞組哲學文選 作者: KUAN.bbs@bbs.cybervision.org 標題: 從複製人到反科學批判 時間: Sat Nov 14 11:06:36 1998 發信人: tjyang.bbs@twserv.csie.nctu.edu.tw (怪醫秦博士), 信區: Philosophy 標 題: 從複製人到反科學批判 發信站: 台灣文化資訊站 (Mon Mar 24 18:16:05 1997) 轉信站: underground!twserv.csie.nctu!TWserv 從複製人到反科學批判 楊宗和 前言 以今日科學研究成果對人類與生活其中之自然環境所造成的衝擊,和人類 相對所受大自然的反撲乃至危及自身生存之事實而論,科學研究的方向時時 接受倫理學的檢驗原本應當成為科學工作者責無旁貸的義務。但是不幸的是 當前針對科學的批判卻成為一種流行似的次文化,提出科學批判的人只是根 據一些破碎不全的「知識」就開始從事盲目的推理,使用許多煽情的字眼以 凸顯自己思想的尖銳與深刻,卻忽略自身科學研究背景之不足,以致於在評 論科學對人類所造成的衝擊時,對科學家與從事實驗的動機經常作出錯誤 的評估。 撰寫本文的主旨除了表達個人對於複製生物定位(複製品與〝原版〞之間的 相關性)的看法之外,同時也針對膚淺的科學批判提出反批判。本文主體分 為二部份,首先是討論原版與複製的關連,其次則是對「科學批判」的批判。 基因相同……so what? 以目前英國 Roslin Institute 所發表的實驗結果來看,當前的基因工程技 術要複製出人類已經不再是科幻小說中的情節,難怪許多人憂心忡忡。但是 如果我們能對「什麼是人」這個問題做進一步的思考,複製人的定位是可以 相當明確的。 「因為基因相同,所以複製品可以替代原版」的推理是建立在唯物的基礎之 上。所謂基因相同的兩個生命體,其實只是像兩間「結構」完全相同的房子, 不僅構成房子的成份不同,最重要的是,那兩間房子的「使用者」是彼此獨 立無涉的。依附在複製生物上的那個「識」(或是精神力量)可以依附到任 何其他的色身上,只是因緣的和合,才使那個精神力量投生到複製出的肉體 (不管那肉體是什麼動物)。 到底什麼是人?我們先來想想什麼是車?車輪是車嗎?車身是車嗎?車燈是 車嗎?引擎是車嗎?方向盤是車嗎?座椅是車嗎?……當我們仔細思維,便 不難了解我們所謂車者,其實是由上述所有的東西(當然還有更多)經過「適 當」的組合之後,能夠發揮一定功能的,才是我們所謂的車。而其中並無一 物可以於其他中獨立成為車。同樣的道理,手不是人,腳不是人,眼睛,鼻 子,嘴巴,耳朵等等都不是人,頭腦不是人,意識也不是人。只有上述的一切 ,也就是物體與精神(佛法中稱為五蘊)在適當的組合下才有人的表 現,也因此我們可以得知,即使是複製品,縱然是無性繁殖,仍然是 人,與你我沒有任何不同。我們的肉體只是一間客棧,不管客棧到底 是怎麼被建造的,只要有使用者,那麼使用者的基本權利就完全相同 。 人的特質又是什麼?……人沒有所謂自主的靈魂,沒有完全的自 由意志,卻也不是全然的受環境制約。我們可以從實例來看。 精神與色身兩者是相互依附的;身沒有心是死人,心沒有身則無法發生任何 作用。心固然可以指揮身的行為,但是身體環境的變化卻也會反饋而影響到 心的狀態。這也就是為什麼飲酒會亂性,如果我們真的有一個靈魂在主宰我 們的身體,那只與肉體發生作用的酒精又怎麼可能影響到我們的行為呢?又 為什麼受到嚴重腦震盪的人會失去某些原先具有的行為能力呢?是腦震盪還 是靈魂震盪呢?再者,當一個人因生理上的緣故,比如老化或是疾病而使得 他的性格逐漸與過去的和善樂天相背,而變得乖戾易怒,是他的靈魂發生變 化了嗎?到底是以前的那個人還是現在的那個人能代表那個人?反過來說, 精神的力量也能在某種程度上影響到我們的肉體,近年來有些人致力於精神 治療的研究,其根本原理也在此。 固然有先天條件的影響,但是我們的人格、思考方式與價值觀卻是眾多因緣 的累積,也就是說,我們所謂的「自己」其實是被塑造出來的。假設我們造 出了十個基因相同的孩子們,但是分散到台灣、美國、日本、德國、南非等 等不同的十個國家撫養,難道只因為大家基因相同所以思考方式,價值觀乃 至個性就會一樣嗎?當然不可能! 絕對不可能再造出另一個相同的人,因為 誰也沒有辦法複製「過去留不住,現在停不了,未來不可測」的整個世間無 限複雜的因緣網,我們也沒有辦法預測即使兩個基因相同的人在面對岔路時 是否會做相同的抉擇: 因為他們是獨立的兩個人。如果我們能了解這一點, 那麼資本家與政治人物就不會想要利用複製人來延續自己的生命了,因為這 不是科技,甚至不是道德的問題,而是「基因決定不了一切」,「複製人與 原版是獨立的兩個個體」的事實不容抹滅。 雖說環境對人有制約的效應,但是我們也不是全然不得自主那麼的悲哀。 所以在惡劣的成長環境中仍有出汙泥而不染的蓮花,而浪子回頭總是如此的 可貴。如果我們能夠深刻了解並且願意承認環境的制約與肉體功能失常對精 神的負面反饋效應,我們就會對其他人有較多的慈悲心,我們就會樂意幫助 較不幸的人改善環境,而不是落井下石的說「只要你夠好,你就會力爭上游」。 如果我們了解在惡劣的客觀環境下,我們仍然有自主的空間,我們就會努力 讓自己走向善的一面,使自己能生活在更和諧的心靈狀態中。了解環境對我 們有制約的效應不但對於人的尊嚴毫無抹滅,反而幫助我們了解自己是可以 再塑造的(雖然並不容易),讓我們活得更有希望,不會悲觀的討厭自 己或是近乎放棄的抱怨:「反正我生來就是這樣」,也不至於只是使用「每個人都 是獨一無二的」口號來麻醉自己,放棄改善自己的機會。 科學研究需要什麼?不需要什麼? 如前言所提,我認為科學研究受到倫理學的檢驗是科學家的義務 ,但是這樣的檢驗應當是基於批判者有某種程度的科普知識前提下。 那麼,科學家不需要什麼? 不需要煽情的批判。 什麼叫做「科學家想要取代上帝」?照這種邏輯來看,我們連醫生都不用了 :生了病,該活的就活,該死的就說 bye bye。當我們的老祖先開始知道使 用火的時候,空氣汙染就開始了;是誰來劃上一條線,告訴大家「我們對於 生活的改善已經足夠,現在就停止」?沒錯,核子武器帶給世人許多的恐懼 ,但是愛因斯坦可不是為了要發展核武才寫下質能互換的公式?居里 夫婦不也 是為了要提供核武材料才在物質條件欠缺的情況下耗費數年提煉出放射性 元素?這些科學家甘願忍受極差的生活條件難道只是為了要毀滅人類取代上 帝嗎?當我們的老祖宗懂得製作並使用刀具的時候,謀殺早就開始了。古代 戰爭中,花三天三夜殺數十萬人和現在用三秒鐘毀滅一個城市,基本心態是 一樣的。不是科學讓人變得邪惡,而是人的邪惡讓人的惡行日復一日的更有 效率。 到底是戰爭帶出人的邪惡本質還是人的邪惡本質帶出了戰爭? 一群充分享受科學成果的人,不願意放棄享受,也不願讓自己的 嘴巴休息。就 是這種喜歡在意識形態上較勁的特性才使得人的爭鬥永無休止。我們每日吃 進嘴裡的,從蔬菜水果到肉食,都是育種的結果,都與基因工程有關。那麼 多的教授、博士與研究生領著低薪,每天十數個小時的工作為的是什麼?如 果我們能解開基因的謎,也許我們就能抑制住遺傳性疾病,許多不幸的人們 就可以擺脫家族疾病的陰影。好耍嘴皮子的小知識分子能夠體諒這一點嗎? 造福人群與威脅人類生存的,根植在同樣的科學原理。能夠生出史懷哲的女 性,也可以生出希特勒,你們到底在詛咒什麼?更可笑的是,援用一些膚淺 的女性主義觀點,什麼男性科學家如何如何,生命科學界是所有自然科學裡 女性工作者最多的一個領域,許多傑出的女性科學家們於其中作出了重大的 貢獻,自詡為女性主義者的人小心別亂打自己的嘴。 科學真的降低了人的尊嚴嗎?從複製人的定位而論,即使是複製人,也是如 同你我一樣的人類,因此絕對不能容許成為任何器官捐贈的庫房。但是大家 是否聽過「菜人」這個詞?在我們老祖先的時代,當有地方遇上飢荒,連草 根樹皮都被吃盡的時候,人相食是一再發生的悲劇;被販賣如菜如牲畜一樣 等著被同類吃掉的人又有什麼尊嚴可言?如果不是因為科學改變了我們的生 產方式,使得人相食的悲劇結束,窮人們的尊嚴能夠建立在什麼地方?像這 樣的例子舉不勝舉,關鍵在於小知識分子到底花了多少時間仔細思考過什麼 是人的尊嚴?三百年前的人的尊嚴建立在何處?請停止懷古的心情,距離創 造美感,你真的知道那些人把生命定位在什麼地方嗎? 有人認為科學研究應當把重心放在能真正造福人類的事務上,諸如衛星導盲 系統等等。表面上看來這是對人類福祉的深切關心,實質上則是對科學研究 的發展一無所知。衛星導盲系統是不會憑空跳出來的,這些都是建立在一堆 當初看似無用的研究之上而來。當初誰知道量子力學有什麼用啊?但是我們 現在的電子零件與產品都受惠於它。正是因為有的人在做一些看起來沒有用 的研究,另一些人致力於實用性的工作,我們的生活才有所改變。 我並不是說因此科學研究不需要向納稅人負責,我也不是說我們的生活只有 進步而沒有付出相對的代價。我是說,在基礎科學的研究和應用科學的發展 兩者之間應當取得平衡,不要武斷的告訴科學家「你為什麼不做這個那個」。 我是說,「改善」自己生活的慾望難以饜足的,是全體人類而不僅是科學家 ;如果科學的研究有罪,應當由所有人負責。為了避免慾望的過度擴張因而 傷害到自己,科學的研究的確需要從倫理學角度的思考來作為煞車,可是這 樣的反省並不是依賴那些一直享受科學的成果,卻不願對科學與科學工作者 付出了解與關心,最後還擺出一副為人師的高姿態來批判科學研究帶給人類 多少災難的所謂有良知的知識分子。這種得了便宜還賣乖的行為並不會帶給 世界真正的進步。 科學研究是非常辛苦的過程,要一個科學家能夠在倫理學方面有很深的素養 是極不公平的。試問那些哲學家,除了紙上談兵之外有幾個真的懂實驗啊? 因此我們需要的是合作的關係,但是合作是不可以建立在「我高你低」或是 相互猜疑(比如科學家還沒醒過來,科學家又在以為科學萬能)之上,而是 相信。即使對方走的路偏了,也只是因為沒有人能夠面面具到,應該 相互體諒, 絕對不是因為科學家工作辛苦,所以應該享有不被批評的豁免權。如果想 提出科學批判的人能夠腳踏實地的對科學付出了解,而不是陸上游泳或紙上 談兵式的,那麼他們對科學研究的建言就會有重大的意義。 (編者按:本文作者為美國加州大學物理系研究生) Copyright (c) Hong Kong Society of Humanistic Philosophy.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