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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文論壇  岑朗天  「後九七」的終極理解

    九七年將盡，我很自然要在這裏回顧一個備受國際注目的年頭。在這個年
頭，香港由英國殖民地變成（或「回歸」為）中國土地的一部分，前半年宗主旗
是米字旗，後半年升起的已是五星紅旗了。這一年，曾經是多年來一些香港人擔
驚受怕的「大限」，它提供了一條政治上、心理上、以至文化上的界線。我們因
而極存可能在這一年經歷了一次越界經驗。


    「越界」，無論如何也是一次跨過的歷程，問題只是：如何跨過？跨過之後
又如何？九八年橫在面前時，彷彿我們還是站在臨界點上，但對大多數人來說，
本年六月三十日已是待克服的界線；對一些早已厭倦「九七」論述、「九七」符
號的人來說，這條線也許畫在更前的時間點上（但不排除他/她要在這一年重跟
大家一起重新經歷「越界」）。不同的人經歷不同的「越界」，但我們卻要面對
/處理同一個問題：站在線上時，我們如何看前面？有前面嗎？或者更貼切點：
有可以看見的前面嗎？


    每個人都背負著自己的過去，而且有足夠的條件整理、營構、詮譯、重現自
己的過去。但未來，卻是一項重大的挑戰，是焦慮之源，是不可知以至死神的駐
腳點。我們當然可以憑推想、理想、夢想、幻想、狂想為自己（包括所屬的族群）
塑造一個又一個烏托邦或無名（明）國度，但以「現實」之名來臨的未來，永遠
可一下子便摧毀我們的努力。未來，永遠是一條地平線，我們無法清晰（即使我
們掌握某種神秘術算的能力，也無補於事，除非我們有更精確的預知能力）看見
線外的東西。於是，我們在某意義上，是被一種未來鎖鏈釘死在界線之內的。


    幸好（或可惜），時間幫助了我們，我們也許自己走近，也許壓根兒便不用
做點什麼，隨著時間流逝，有些界線忽然便不見了。地平線彷彿是自己變動的風
景界線，我們忽然因時間而看到了以前看不見的東西。以往的未來成為今天的過
去，不可知的現在成為我們手頭上重構/重現事物的素材。如果有「後九七」，
正好是「九七」終於成為文化建（改？）造（設？）的符號。以往，我們當然仍
可隨意運用「九七」論述的任何部分，但「後九七」正是這麼一個狀況：「九七」
已成為一個歷史句號，它的運用不再冒險，「後九七」意味著論述的霸權，「九
七」論為工具，而非論述的指向、目的。線跨過了，不見了（當然又有新線出現），
前面忽然成了後面。


    故此，如果我們說，從來沒有前面，也未嘗不可。前面終歸成為後面，更重
要的：前面只有透過成為後面，才被我們掌握/處理。如果前面永遠只是地平線
外，則它只是一個虛設的，沒有內容的語詞，只有成為後面之後，它才有「呀！
原來以前它（本可以）是這樣」的判語。界線將未來以「空白」的樣式排出了，
我們因而得到理解。


    在數字上，九八年是正式踏進了「後九七」的範疇。「九七」不可能消失，
它是以休止符（句號）這方式拒絕休止。消失的只是舊有的界線。每一條界線都
是一個反思、轉換的場所。我們有權問：在這一條線上，你幹了什麼？有什麼從
你體內排了出去？又有什麼進入你體內？我想：只有作這種回顧，對個人來說，
才是最最最有意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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