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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超賢﹕「學校教育民主化」

導言


    現代社會政治哲學思潮的重要問題是民主如何落實？這個問題擴充滲透入
社會內每個地方，成為社會中每個組織機構的一些政策上之大問題。在教育方面，
「民主教育與教育民主化的實踐」就是一個複雜的問題，其牽涉之論點繁多，例如
有「民主的教育制度」、「民主教育的實踐」、「學校教育民主化」等等，本文
嘗試把問題收窄，只討論學校教育民主化一方面，而且討論之形式亦集中在理
論層面和原則層面[1]。


    為什麼我們要推行學校民主教育？換言之，民主教育的目標是什麼呢？民主
教育的目標大致可從道德、認知和精神三個角度去說明。民主教育應鼓勵個人將
基本的道德原則內在化，使他能從一個以自我為中心的立場，透過道德判斷能力
培養，發展到一個具獨立性的道德立場——即個人操守的成長。民主教育亦應使
個人認識大自然、人際關係和社會政治的運作，通過其好奇心和想像力的發展，
而能掌握實踐性的知識，了解合作的意義和鍛練參與公共事務所需要的技
能。在精神方面，民主教育的目標是幫助個人心智的成長、了解自己和實現自我，
通過參與群體活動和合作性作業培養出對社會的責任感，繼而引伸到他人存在的
重要性。


民主教育的精神綱領

    談學校的民主教育之前，先要清楚民主教育的理念，意思即是透過學校教育，
我們想學生明白什麼是民主精神。


    「民主」這個概念自古至今詮釋疏解的人非常之多，大抵可將之包括六項基本要
素﹕自由、平等、尊重個人人格、人格的統整、個人對公共福利負責、以及行動
基於思考，自由的表現基於理智[2]。


    利用上述之民主概念，我們可以引導出以下的學校民主教育的精神綱領﹕


（一）理性﹕自古希臘亞里士多德擘頭一句哲理名言﹕「人是理性動物。」[3]理性是人類
的共識。我們要讓學生了解要從理性出發，去尊重他人、公正無私。


（二）了解社會﹕要教育學生了解社會生活和政治運作，有一定認識，有一定主張。


（三）有一定表達能力﹕要說理，就要訓練學生有一定之表達能力，從討論中得到表決。


    以上三項是民主教育精神的總綱，若果學校的教育要達到民主化，則學校的
體制與運作及一切活動都要以此為依歸。從而，希望利用民主教育，去傳播有關
民主的概念，和培養接受民主的態度，使公民能養成民主參與的習慣。


學校教育民主化


    民主教育並非教條的背誦，其教與學皆需要通過生活經驗的反省始能顯實效。應
用杜威的一句話﹕「學校即社會。」[4]他的意思即是，不能叫學生直接地向已有
的知識進軍，不能由教師把現成的教本向學生注入。在民主教育的範疇中，學校
教育本身的民主化應該能使學生從他們的學校生活中認識民主，和通過在學校的
經驗去培養民主的習慣，使他們
能了解和接受互相協調和適應是生活的重要原則。


    要使學生體驗民主精神，就要將學校造成一種民主社會的氣氛，讓學生親身
融會於其中，得到薰陶。那麼，學校整體上下一心，無論在課程設計、學習時間
的安排和行政管理上都要考慮民主教育的具體要求，最後冒求達到開放校政、鼓
勵學生討論和批評校方所釐定的政策和規則，以至讓他們的代表參與校政決策，
藉此培養他們的自治精神。


    學校教育民主化可分幾個方面來討論﹕一、教育機會的平等分配；二、學校
本身的自主性；三、校長的權威；四、教師的權威。


（一）教育機會的平等分配﹕


    首先，教育制度本身要民主地組織和分配。若一個教育制度未能照顧社會成
員的教育需要，或罔顧人民對教育之意見，則這個制度便是不民主。常言道﹕「有
教無類。」[5]不要讓文化背景、社會經濟狀況及其他因素干擾而帶來教育機會之不
平等；我們期望教育制度民主化，讓學校公平地給與每一個層面的學生也得到平
等入學接受教育的機會。這樣學生在入學時，已感受到學校教育並不是特權教
育，而是從理性出發，尊重他人，公正無私，人人機會平等。


    但是，這裏要補充強調一點，教育「機會平等」並不是「天賦平等」[6]。無可
否認，每個人天賦人權，均應被待如一目的。此一誡命對人一視同仁，無分彼此﹕
「性別也、膚色或種族也、出身之高低也、父母的經濟情況等，皆不足為一個限
制。不論一個人在那些偶然的境遇上的情形如何，他應以其為人而被人所教育，
因為他具有人之作為人的通性——理性，即此而已。既然每個人均有他的價值，
基於民主教育精神之綱領——尊重他人，公正無私；那麼，他所有之一切才能與
特性（或潛質），必須使之實現。但是，這並不代表我們教育資源物力完全平均
地分配給每一個人。因為人類天賦有智愚之別，在創造發明與事業之發展上，即
有不同之成就。若依據「天賦平等」之理論，我們既不能使愚下者奮發自強，以
與上智者並駕齊驅，如此，勢必壓制限制上智者發展創造，將為社會上之最大損
失。正如柏拉圖所說﹕「不平等即採用平等的方法對待質素不相等的人。」這正
正是一個不平等。


（二）學校本身的自主性﹕


    由於學校教育每年要消耗公眾大量的資源，而政府又是代表公眾管理社會事
務的組織，所以學校向政府負責是理所當然的事。不過，學校亦不應完全由政府
來支配，因為這等於承認政府永遠是對的，和政府比學校更能辦教育。在真正的
民主社會裏，沒有一個組織機構是永遠是對的，這不是民主精神。為了要配合民
主教育的精神綱領（一）（見前文），使學生感受到民主教育的氣氛，政府應盡
量減少支配學校，辦學團體亦要盡量減少對學校的監管，這樣，學校才有一定的
自主性，否則便會失去其在民主社會教育的功能。


（三）校長的權威（有關校政決策的探討）﹕


    由前文可知（民主教育的精神綱領（一）），要從理性出發，尊重他人，自
由而引導出民主社會（或民主教育的學校）生活的價值應含兩個指標﹕一、團體
中（或學校）的成員有沒有共同的目的，其利益是否由所有成員分享？二、成員
之間的相互交往是否自由和充分？[7]


    基於上述的兩個民主教育的學校生活指標，學校的校政決策應該循著這兩個
指標而去實施。但是，一般中學校長會以「學生還年輕，心智尚未成熟」為理由
去解釋校政封閉的現象；而且一般人的印象是校長是獨裁的，多數是不開明、民
主的，他們對校政決策有無上的權威。


    其實，在民主的基礎裏，一方面肯定個人之智慧，另一方面認定集體智慧高
於個人智慧。集體智慧必須尊重「公意」與集體之利益。所以一個開明民主的校
長，應該為了實踐民主教育，把決策權力下放，多與老師商議，甚至接受學生有
參與討論的權利。最佳的方法是，當校長要諮詢教師和學生時，教師和學生應該
明確地認識到自己在諮商程序中所扮演的角色﹕到底自己的任務是提供意見，或是
參與決策。


    其實，真正的民主教育是應該符合杜威的「從做中學」的教育哲學，教學要
從學生的現實生活出發，並且附著於學生的現實生活。是故，教學應為學生著想，
以學生活動為依歸。所以，學生應透過參與開放民主式的校政決策，從而獲得民
主的教育。學校組織是否民主，決定在行政人員、教師、學生能否在不同程度
上有參與校政決策的權利。例如，英國的所謂「公立學校」[8]的行政組織和運作是
相當獨裁的。一些西方的「進步學校」[9]，如尼爾（A. S. Neill）創辦的夏山學校
（Summerhill School），卻以開放學校為辦學精神，師生一同參與校政決策的
情況可謂將民主教育帶進一個新領域，甚至極端。


    教育民主化不單是靠學生討論和批評校方政策，以及參與決策過程來實現，還可
以有許多渠道能使學生認識和經驗民主。例如，學生可通過學生會、班會等組織
去學自治；通過童軍、公益少年團等組織去培養自主、利他、協作等可欲的生活
態度。各類型的課外興趣組織能助長學生的心智發展，使他能通過趣味的追求而
喚起其創造潛力，而且，這些課外活動的推廣無疑可為學生以後的民主生活作準
備，兼且亦能讓他們獲得一些自治的經驗。於是學生組織和學校行政便可在最低
限度的干擾下達到民主教育和教育民主化的目的了。


（四）教師的權威（有關教師角色的探討）﹕


    要符合民主教學目標，不但在學生思想上應打破權威之束縛，即使教師本人
亦不應以權威自居，以妨礙學生理智之發展。


    在課室中嘗試進行民主教育，首先要肯定課室氣氛是開放的，師生之間在教
學過程中有一定的對話和討論，紛爭是用理由去解決的，個人的自由和他人的自
由是有相對關係的，而不干擾他人的教與學是大家的共同目標。教師仍然保持其
權威，不過是一種指導和輔導性的權威。他的教學帶啟發性的、處理紛爭是公正
的、分析爭論性問題是客觀的。


    此外，教師在選擇教育內容方面要盡量配合現代民主社會的要求。學校的功
能是培養一種適合民主群體的生活態度——這一點杜威已不厭其詳地一再強
調——和傳授作為公民所必具的知識和技能。故此教育課程設計與實施方法，也
應配合民主社會精神，使學生將來成為一個適應現代社會的良好公民。


    另一方面，在學校活動的過程中，老師的角色也要符合民主精神。杜威認為，
「教育即生活、即生長、即經驗改造」[10]，應用在教學上，便是「從做中學」。
真理和生活需要分不開，探求真理不能脫離實踐經驗。故此，老師應容許學生有
高度自由去組織他們自己的群體活動，又和其他學生團體共同發起和組織學習及
文娛活動，透過頻密的相互交往去建立一種協作關係。教師的角色，除了積極地
鼓勵學生去參與其他班級的同學合作交流外，還要從旁協助學生了解活動的意義。


總結


    民主精神是人類智慧的結晶，民主社會和民主教育是我們努力探求的理想。
在學校教育民主化中，單向的知識傳授最多只能夠使學生明白參與的重要性。若
要使學生能親身體會到參與的功能，則學校體制本身與及其運作過程，必須要開
放，使學生能從參與的經驗中接受教育民主化的啟迪。但是，學校教育民主化的
開放性應該去到哪一個程度？這是一個大問題[11]。因為在不適當的時機，在一
個落後心智不成熟的社會去實施完全開放自由政策，可能會帶來泛自由、放任的
無政府狀況；這樣，大家正正是得不到自由，那麼，尤其是在中、小學，大部份
都是不成熟的兒童和青少年，學校民主開放應去到怎樣的程度？其實，這是一個
技術上的問題，不同成熟程度有不同的開放要求，要從實際經驗去求一個適中
點，並不是從理論層面可知那一個具體的要求。正如杜威說，生長是向前發展的
和向上提高的；他引艾默生的話：尊重兒童不能叫兒童放縱任性而流為無政府
狀態，保持兒童的天真不是叫兒童不加思考地魯莽蠻行。總之，我們相信亞里士
多德所言﹕「人是理性動物。」兒童的理性民主精神是可以透過學校教育民主化，
循序漸進地慢慢啟發出的。


註釋﹕


[1]實踐落實的具體方面非常多，不是本人有限篇幅可概括。

[2]William H. Kilotrick, Foundations of Method (New york Macmillan Co., 1925)，第
七章黃昆輝，《克伯屈教育思想》，載國立台灣師範大學教育研究所編輯組編，
《西洋教育思想》（下），（台北﹕偉文圖書出版社，1979），頁667-864。

[3]這句話一直影響西方思想，人類都以理性為依歸。這是西方人重智的精神。

[4]杜威是近代重要的美國教育哲學家，但在著作《民主主義與教育》中曾提過
此論點。

[5]中國教育哲學家孔子所言。

[6]天賦平等之論調，在開始時確風行一時，深入人心，一度成為反抗專制暴政
之原動力。

[7]這是杜威在《民主與教育》一書所談的理論。

[8]多為英國極負聲望的「貴族學校」。

[9]此等學校多崇尚杜威等教育哲學家所講的進步主義教育哲學。

[10]見杜威之《民主主義與教育》。

[11]這問題與哲學上之自由與權威之衝突大致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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