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人文哲學會網頁 http://www.arts.cuhk.edu.hk/~hkshp 劉蕺山對朱子之褒揚、批評及轉進 張萬鴻 一.蕺山對朱子之褒揚(續) 丙.評論 總評中,蕺山謂此四書乃「朱子特參中庸奧指以明道也」,即朱子是以《中 庸》之中和問題參悟「道體」也,其歷程乃係「見解一層進一層,工夫一節換一 節」,而「第一書言道體也,第二書言性體也,第三書合性于心,言工夫也,第 四書言工夫之究竟處也。」此四書考諸朱子原典,自非如蕺山所言,但可知蕺山 是以為朱子之中和問題,係言及天命流行之道體,天命之謂性的性體及致中和工 夫之究極是歸於涵養一路等。試看對第一書之評曰「第一書先見得天地間一段發 育流行之機,無一息之停待,乃天命之本然。而實有所謂未發者存乎其間,即已 發處窺未發,絕無彼此先後之可言者也。」朱子以天命流行為未發之中體,以致 察操存因事而發見的良心為工夫,本為正解,唯文中所言較他自己所了解的為多 ,始有日後否定之說。蕺山已能明白,故深許之,且言及「即已發處窺未發」之 逆覺工夫矣。第二書指出「一家自有一箇安宅」,「是所謂性也」,即以「天命 之謂性」為吾人之「性體」。此皆能把握《中庸》之由天命下貫為吾人之「性」 之奧指。第三書及第四書言及「工夫多用在已發處為未是,而專求之涵養一路, 歸之未發之中」,此正是蕺山自己的工夫,自然與文中朱子言先涵養後察識之工 夫不符,但蕺山確是以歸之主靜,或曰敬,為致中和之究竟工夫。總而言之,蕺 山對致中和之理解,自是大異于朱子之中和新說,唯他借此四書來表彰中體即是 天命流行之性體,與及致中和工夫即是靜養中體則甚明顯。蕺山於兩年後另有一 段類似說話載於《學言中》,吾人一併引之為證: 「自濂溪有主靜立極之說,傳之豫章、延平,遂以看喜怒哀樂未發以前氣象 ,為單提口訣。夫所謂未發以前氣象,即是獨中真消息,但說不得前後際耳。蓋 獨不離中和,延平姑即中以求獨體,而和在其中,此慎獨真方便門也。後儒不察 ,謂未發以前,專是靜寂一機,直欲求之思慮未起之先而曰思即是已發,果然心 行路絕,言語道斷矣。故朱子終不取延平之說,遂專守程門主敬之法以教學者, 特其以獨為動念邊事,不能無弊。至湖南中如問答,轉折發明,內有『以心為主 ,則性情各有統理,而敬之一字,又所以流貫乎動靜之間』等語,庶幾不謬於慎 獨之說。最後更以察識端倪為第一義為誤,而仍歸之涵養一路,可謂善學延平者 ,終未得《中庸》本旨。」(28) 此段所引「以心為主……流貫乎動靜之間」乃出自第三書《答張敬夫書》, 蕺山以為是出自《湖南中和問答》,誤。然不礙此書大意。首先,蕺山以濂溪「 主靜立人極」功夫為宗旨,由之而言及羅豫章、李延平之「危坐終日以驗乎喜怒 哀樂未發之前氣象為何如,而求所謂中者」之求中工夫,而轉入慎獨工夫,以為 是一脈相承之事;而立人極、求中體、獨體皆表示此等工夫涵有即工夫即本體之 實義,故為「口訣」、「方便門」。蕺山亦曾贊許延平之說,曰: 「延平教人看喜怒哀樂未發時作何氣象,此學問第一義,工夫未發時有何氣 象可現,只是查檢自己病痛到極微密處,方知時雖未發而倚著之私隱隱已伏,才 有倚著便來橫決,若於此處查改分明,知貫虱車輪,更無躲閃,則中體恍然在此 ,而已發之後不待言矣,此之謂善觀氣象者。」(29) 「喜怒哀樂未發之謂中,先儒教人看此氣象,正要人在慎獨上做工夫,非想 像恍惚而已。」(30) 此言吾人之工夫實是用力於未發之中,由體達用也。而朱子於此不能契入, 故不滿于其師學說之偏于靜,轉折而提出「敬貫動靜」、「歸之涵養」之說(31) 。而蕺山之大加表揚,謂之「善學延平」,無非為借朱子以重提延平「危坐終日 ,以驗乎喜怒哀樂未發之前氣象為何如,而求所謂中者」之靜坐工夫,即直就《 中庸》之中體大本而加以持守涵養之工夫。不過蕺山以己意之「敬」「涵養」以 釋朱子,而謂他「庶幾不謬於慎獨之說」則稍為牽強,倘真以朱子之「敬」「涵 養」釋之,豈不大謬於自己的慎獨之說?其實蕺山於文中已明言不滿朱子「以獨 為動念邊事」,謂「不能無弊」與及最後亦謂朱子「終未得中庸本旨」,由是可 知,蕺山錄中和四書,以之為聖學正宗,不過是在誤解與及取其所取底下的褒揚 而已。 二.蕺山對朱子之批評及轉進 甲.朱子對《中庸》首章之詮釋 《中庸》首章一百零九字,為全書之綱領,所言不外「本體」「工夫」二旨 :本體也者,從天命流行建立吾人之性體,闡明天道性命通而為一之義理;工夫 也者,吾人從「率性」「慎獨」「致中和」等道德實踐體證超越之性體,證成超 越的逆覺體證工夫論。朱子將《中庸》大別為六節時亦稱:「首章是一節,說中 和」(32),是以苦參中和,據其中和新說之義理,未發之中即心境之寂然;工夫 則為先涵養心之未發,後察識心之已發,以敬貫之。朱子此一分前後際之致中和 工夫格局亦用於其「戒慎」及「慎獨」二項工夫之上。《朱子語類》卷六十二記 載朱子與門人答問,曰: 「戒慎不睹,恐懼不聞,非謂於睹聞之時不戒懼也。言雖不睹不聞之際,亦 致其慎,則睹聞之際,其慎可知,此乃統同說,承上道不可須臾離,則是無時不 戒懼也。然下文慎獨既專就已發上說,則此段正是未發時工夫,只得說不睹不聞 也。上既統同說了,此又就中有一念萌動處,雖至隱微,人所不知而已所獨知, 尤當致慎。如一片止水,中間忽有一點動處,此最緊要著工夫處。」(33) 朱子以為中庸首章前半段所謂君子「戒慎」「恐懼」其所「不睹」「不聞」 及君子慎獨與後半段靜存於未發及動察於已發乃係同一之工夫格局。此亦即致中 與致和工夫: 「問:不睹不聞與慎獨何別?曰:上一節說存天理之本然,下一節說遏人欲 於將萌。又問:能存天理了,則下面慎獨,似多了一截。曰:雖是存得天理,臨 發時也須點檢,這便是他密處。若只說存天理了,更不慎獨,卻是只用致中,不 用致和了。」(34) 又朱子總括首章之大意曰: 「第一章子思述所傳之意以立言,首明道之本原出於天而不可易,其體備於 己而不可離。次言存養省察之要,終言聖神功化之極。」(35)由朱子之總結可知 ,具備於吾身之理乃係原出於天之道,即所謂天理,吾人之性體也;於工夫則為 存養省察;倘能致中和,則天地安位,萬物得育。(待續)  Copyright (c) Hong Kong Society of Humanistic Philosophy.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