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人文哲學會網頁 http://www.arts.cuhk.edu.hk/~hkshp 悼念牟先生 汪彼德 牟先生去世也有過多月時間了,報刊雜誌上有關悼念牟先生的文章也逐漸稀少了, 而我想香港社會大多數人對先生的死訊也可能沒有聽聞過,至少在筆者任職中學的同事 也沒有人提及過。 自己回想起接觸新儒學思想的過程,可能正反映這股思潮的興衰嬗變。記得大約 在七十年代末期,在預科修讀中史課時,不時從老師口中聽聞錢穆先生的名字。雖然 當時對錢先生的巨著─《國史大綱》望而生畏,但始終抱著敬仰的心情開始追讀錢先生 一系列文化歷史的著作,而從錢先生的著作中又開始認識所謂新亞精神。 後來筆者有幸入讀中文大學,雖然不是新亞書院,但在自由的學習環境中,對新儒 學運動有更深一層的認識,並且除了錢先生外,也陸續知道有唐君毅、徐復觀等以復興 傳統中國文化為己任的大儒。尤其七八年發生新亞書院全體校董的集體辭職、新亞研究 所脫離中大獨立及唐先生的逝世諸事件,在文教界曾引起不小的震盪,而自己內心更加 倍服膺先生等人「富貴不能淫,威武不能屈」的稜稜風骨。 不過,記得在紀念唐先生的專輯中,筆者對於勞思光先生的一篇悼文印象特別深刻 ,題目好像是「在成敗之外與在成敗之間」,內容一方面肯定新儒學運動的內在價值; 但另一方面對這運動的前景,也流露黯淡的看法。當時自己可能還是浸淫在學府的象牙 塔內,對俗世社會的了解很膚淺,所以看了這篇文章後,心裡覺得不是味道。但是,現 在回想起,自七十年代香港經濟起飛後,香港社會的發展模式必定身不由己地隨著西方 社會的那一套,人與人間的關係變得講求功能與利益,中國儒家傳統輕利重義的精神, 和社會流行的意識形態簡直是格格不入。記得當年自己入學選修學科時,對於大學生爭 先恐後報讀熱門的學科時的醜態,覺得有失身分,恥與為伍。 但是,曾幾何時,到今天這些行徑都被視為理所當然。七十年代讀中學時,我們 還有幸有學兄帶同到港大一睹「中國周」的盛況;但去年當我帶領學生到浸會參觀「 中國周」時,看見所謂的「中國周」,只是人來人往的廣場中幾塊零星落索的展板,而 板上的說明不單簡陋,間中還點綴著一兩個錯別字。今天不單香港已不是處身火紅的年 代,連中國大陸也一早走上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的路上了。 在這樣的時代氛圍中,我想牟先生必定是倍加寂寞的。錢、唐諸先生雖然在四九年 南來香港時,物質環境極之匱乏,所謂「手空空,無一物」;但精神生活應該是非常充 實的,「艱險我奮進,困乏我多情」不應只是勉勵自己的說話,也應是當時生活的真實 寫照。誰讀過錢先生的《師友雜憶》一書,不嚮往當年桂林街師生同甘共苦的家庭式學 院生活﹖而經歷了創業初期的蓽路藍縷後,錢、唐諸人得享六、七十年代的豐富果實, 港台兩地,以至海外的學術界滿佈他們的弟子。相比唐先生,牟先生得享高壽,而且在 後半生思想更趨成熟,不斷有學術巨著問世;而所造就的學術人才也不少,先生去世後 門人弟子所寫的紀念文章之多便可見一斑。但是,筆者在八十年代末入研究所肄業,便 深深覺得傳統文化之「花果飄零」。這當然非一兩個人的責任,而是世代變遷所做成的 ,先生雖然能做到「放長線,釣大魚」(即能克制慾望),但在俗世中,又有幾人能有 先生的修為呢﹖ 記得收錄在《生命的奮進》一書裡先生的一文,曾說現代人都掛了空,意思應是指 現代文明只在物質一層打滾,而缺乏精神文化的涵養;但從另一角度看,新儒學的運動 也可說是掛了空,只能孤伶伶懸空在價值層,而不能落實到現實社會中。筆者記得在出 席先生的追悼會上,步入禮堂時,確實被掛在四周牆壁上的輓聯感動,白色的素布蘸上 用隸書寫成的墨字,隨風飄盪,令人有時光倒流之感,回到充滿古風的傳統喪禮中。但 追悼會過後,步出農圃道,觸目所及又是現代文明五光十色的廣告標語。孰真孰幻, 都令人低迴不已。  Copyright (c) Hong Kong Society of Humanistic Philosophy.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