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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悼牟宗三先生	  吳俊業

    一代哲學大師牟宗三先生溘逝，一顆偉大的心靈從此化為歷史。


    隨著形軀的消亡，藉之而顯發的思維從沒入黑夜中，此思維所彰顯的道亦同時隱退，無
法挽留。


    我們身邊仍留著大師畢生耕耘的成果：二十多卷的著作，上百萬的文字，還有許多尚待
整理的錄音帶及講課記錄。它們讓我們得以與那行將隱滅的思維連結起來，領導我們去感受
那思維的原初活動，然而那思維活動自身終不能復表彰於眼前。


    真正面對歷史者，終於化為歷史的一部份。


    牟先生生於一顛流離、國運坎坷的年代。倭寇肆虐，西學入侵，民族文化整體均面臨著
滅亡的威脅，誠危急存亡之秋也！於是天地崩裂之時，幸有唐、牟等文化巨人，立地撐天，
憑著其堅毅不拔的精神，擔承起時代之使命，使中國文化得以重拾其尊嚴及自信，「微斯人
，吾其披髮左衽矣！」先生之德業，豈可蔑哉！


    先生之學名副其實是劃時代的。前此，眾人尚懷疑中華文化是否有其獨特的、深邃的哲
思，足與西方的哲學傳統媲美；於先生之後，我們不能再存此疑。「牟宗三」將是中國文化
思想發展上一道歷史的標記。


    可是，這是否意味我們的文化業已完全遠離危機，並且屹立於穩固的基礎上？在中國的
思想傳統中加進「智的直覺」、「物自身」、「純粹理性」、「定言律令」等概念後，中西
哲學是否真如先生所願般會通起來呢？它們之間的衝突是真的已經一了百了地被解決了，抑
或我們迄今僅是被領至問題的門檻外，一切仍待一更徹底的探索、一更嚴峻的思想呢？而在
一個器物制度等層次正全面地、迅速地「西化」的年代，這種探索及思維豈非較諸以往更為
迫切、緊急嗎？


    也許牟先生之功績並非在於把我們置於一既成的終點，甚至並非在於為我們提供一未來
發展的全幅藍圖，而是在於它指向著一種與我們的傳統更深刻、更始源的關係，藉此我們被
領至一嶄新的始點，重新探索、反省我們的文化傳統。於是先生之學之價值亦非僅為那明確
地道出的、成套的、嚴密的哲學系統，還在於那默然瀰漫著的慧識及體悟。前者是強探力的
成果，企圖消融(掩蓋)一切矛盾衝突；後者卻直接與那原始的慧命相接，處處戮破那思辯之
巨幕，透露出智慧之光。


    此默然的「意義」深藏於思辯交織之網絡下，期待一真正的善紹述者，其能超越思辯的
、理論的進路，以一更根源，更原初的(亦是更尋常的)態度去領受此意義，並將之道出。


    此是牟學真正期於後來者，亦是我們對於已逝的大師的最大的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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