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人文哲學會網頁 http://www.arts.cuhk.edu.hk/~hkshp 走在文化刊物的鋼索上 岑朗天 香港有一個很著名的謔語:如果你要作弄別人,不如建議他/她搞出版,如果你要陷害 一個人,更最好慫恿他/她出版文化刊物。 儘管「香港是否文化沙漠」的辯論持續了數十年,香港一直沒有能在資本主義商業社會 「殺出一條血路」的文化刊物。這是一種諷刺,也是一個明白不過的說明。我們可以有為商 品、為廣告、為傳媒運作、為政治勢力喉舌而存在的刊物,但卻缺乏讓文化論述匯聚成眾聲 道大論壇的空間。就這點而言,即使香港有更多的文化藝術以及學術活動,也可能不過是一 些 懸空的發生、鬆散的冒現(Emergence)。沒有論述空間的論述,只能像偶發的聲符,旋起旋 滅,一代人的努力成了下一代人的遺忘,一切被逼重新開始,文化氣氛,在縱的歷史維度上 ,便只有重複而沉悶。 在外國,能提供文化論述一些論壇似的空間,大多來自三個來源。第一個是學院的官方 、半官方以至非官方(主要是學生團體、半獨立的學會)出版的學報、期刊、會訊。歐洲某些 地區中學便有很輝煌的出版成績和議事傳統,但最起碼一般大學都可提供各式各樣的文化論 壇。香港在這方面的闕如是明顯不過的。不是事實上有沒有這些學報、期刊和會訊,而是學 報中有多少不是循例填位、充數湊興?期刊中又有多少是預備了,而又的確能引起反應、 回響的文章?會訊更不必提了…… 「知識建制」一路如此,文化論壇第二個來源──民間的報紙、雜誌、電台和電視台又 如何?我在傳媒機構斷斷續續工作了七、八個寒暑,所得的經驗是令人十分悲觀。最大的問 題出在大部份傳媒資源控制者(老闆和高級行政人員)根本缺乏一個清晰的「文化」概念。有 些人將「文化」等同於藝術,等同於娛樂、消閒,等而下之的,更索性將「文化」視為一些 用來裝扮自己,提高品味的工具物。資本主義商品社會鼓勵個人用功能性思考觀看事物,凡 事講實惠(用金錢衡量),追求效率;由是,「文化」只是一個放在不同功能需要向度裡的變 形蟲。它可以是很多事物,也可以甚麼也不是。 年來傳媒日漸企業化,大公司傾向用純商業觀點和手法經營傳媒事業,於是文化論壇的 存在訴求根本難以體現,「求」上如此,「供」上便不待言。 當然,我們還有第三個來源──政府(主要是文化部或藝術/學術發展機關)資助或直接 營辦的文化刊物。它們可以是通泛的、包羅萬有的文化雜誌、電台節目、電腦網絡、定期沙 龍會議……不一而足,也可以是以小眾為對象、專門的出版物或其他論述空間。近年藝術發 展局「濃入」香港文化界,資助了不少文化刊物的出版和復刊。(如《工作坊》期刊、《讀 書人》雜誌、《滄浪》文學雜誌和前身是《越界》藝術文化雜誌的《過渡》等)似乎做出了 一點成績,令文化刊物的前景有了曙光,但只要我們細心檢視,不難發現藝發局的成立基礎 、政策向度、透明度和協助(不單止是資助)標準/機制,都有很多需要改善的地方。而且, 這種爭取資源和講究分配公平的政治遊戲,要市民和文化工作者玩得嫻熟,似乎還需要多一 點時間。 《人文》是一份仝人式的低成本刊物,本來是一個民辦哲學會的會訊,但卻刊行了許多 會員的大塊頭理論文章,攬上了複雜的雙重身分。香港文化史(如果有的話)上,有數不清的 仝人刊物創辦、休刊、復刊而又停刊。一雞死一雞鳴,關鍵在於人在書在,人去刊無。我當 然不希望《人文》會有這麼一個不能跳出例外的命運,但即使要支持一本微不足道的文化期 刊,也極之需要上文指出的文化論述空間。這個空間由個別的源頭渠道構成,又反過來令這 些渠道保持通暢,賦予有關刊物、節目、會議「生存」的條件,你可以說這是一個文化弔詭 ,而我們就在這個弔詭之中,努力著,有所期待,有所共許。 在香港辦文化刊物,無論是那一種、那一個源頭類別,總似是走鋼索。你有一個「彼岸 」,一個目的要達到、要實現,但現實的艱巨環境令你每一步如履薄冰,甚至心驚膽跳(不 只怕失敗,更怕自溺與自憐)。如果你不想像尼采《蘇魯支語錄》中那個死在蘇魯支腳下的 小丑,你只有做駱駝,做獅子,也做嬰兒。  Copyright (c) Hong Kong Society of Humanistic Philosophy.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