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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文》二ＯＯ六年九月第一五三期

人文論壇
倒扁遊行與民主的政治理想
方世豪

　　倒扁運動已越來越激烈了，由靜坐到圍城，不知下一步是甚麼，總之倒扁是一個大趨勢了，人民都對陳水扁不滿，不滿他貪污腐敗，不滿他擁有特權作私人之用。

　　民主有三種理解，一是指政治制度，即一人一票的選舉活動，二是指一種人民有自由權利的生活方式，如龍應台所說：「民主，就是手上有一本護照，隨時可以出國，不怕政府刁難；民主就是養了孩子知道他們可以憑自己本事上大學，不需要有特權；民主就是發表了任何意見不怕有人秋後算帳；民主就是權利被侵犯的時候可以理直氣壯地討回，不管你是甚麼階級甚麼身份；民主就是不必效忠任何黨，不必討好任何人，也可以堂堂正正地過日子…」(《請用文明來說服我》p30)三是指一種政治精神，即人民作主。現在台灣人民出來靜坐遊行，正是行使民主的生活方式，使用人民的自由權利，也是表現人民作主的精神，所以是民主的活動。陳水扁認為民主選出來的總統，必須要用民主程序解決。但到了不能等待用選票解決時，靜坐、遊行也是民主活動的一種，人民是可以維護自己的權利，要求總統下台的。

　　現在倒扁的主要理由是陳水扁的貪污腐敗，當然，也責怪他管治台灣不好，但這不是主要的，看看人民的口號就知道了。貪污腐敗是因為他和他的家人利用總統的特權，用來謀取私人利益。雖然這些利益對比於中國大陸的官員來說，可說小巫見大巫，但不對就是不對，惡行就是惡行，不會因惡小而變為善的。其實中國人對特殊階級運用特殊權利來以權謀私是很反感的，對這些階級很抗拒。中國人有這種思想，共產黨說這是因為共產主義的思想影響，但共產黨治國後，特殊階級卻更多了。其實這種對特殊階級的反感是來自傳統中國人原有的平等思想。傳統中國人的想法中，政治人才不是來自特殊階級，政治活動是為人民謀幸福，沒有一個特殊階級可壟斷，治理國家的人才不是因為來自某一階級、某一黨、某一財團，而是因為這個人有德行和管治才能，而當中又以德行為優先。歷代很多賢能管治者，都來自民間各行各業，出身低下階層的也不少。如果你是因為特殊階級而上升，而不是因為賢能，這便反感，何況更以權私。陳水扁原本是來自民間，不是特殊階級，可惜成了總統後，家人便成了特殊階級，不因賢能而得報酬，卻是以權謀私，以自己為特殊階級。陳水扁不願承認，德行變差了，失去了人民的信任，使人民反感，所以被要求下台。

　　從儒家的觀點看政治，政治是第二義的概念，第一義是人文精神，在人文精神下的政治才有價值。政治的目的應是建立和諧有秩序的社會，孔子一生奔走講學，目的就是想重建一個和諧有秩序的社會。為甚麼要有一個和諧有秩序的社會？因為這樣的社會能使人民自由地實現各人自己的特有的人文價值。政治是一種手段而已，民主選舉也是一種手段，用來達至這目的。人文精神即是重視人的價值，實現人文價值就是實現人的價值。政治不直接實現人文價值，所以是第二義。日常生活中，經濟、文學、藝術、科學、哲學、宗教、道德、教育等活動都可直接實現人文價值，但不是政治。政治是使這一切活動都可以實現的手段。

　　政治的功能可從兩方面講，一是消極功能，一是積極功能。消極功能方面，是把阻礙人文價值實現的條件除去，如：天災、疾病、罪惡、外敵入侵等。積極功能方面，是做促進的工作，但不是直接實現人文價值，如：基建、社會福利、教育機會等。只是提供機會，促進，聯絡，而非直接實現。民主選舉屬於消極方面的功能，用來阻止獨裁者的出現，阻止用流血方法來轉換政權，阻止個人權利受侵害。按照民主是第二義的說法，不必一定要民主選舉，只要能實現人文價值便可以。如果有聖王出現，由聖王來治理，不必要民主選舉也可以。但現實上無聖王出現，就算有一個亦沒有第二個繼承，所以民主政治的消極功能便很必要了。只要人有權力欲，人的社會便要有民主選舉，以除去獨裁者的出現。聖王政治可以實現善，但不能根絕大惡。民主卻可根絕大惡，但未必就能實現善，因為選出來的那人不必是賢能人，但可避免大惡人出現，因為人民會選出較好的人，包括道德人格和辦事能力，他不必最好，但一定不是最差的，而是較好的。這樣會淘汰了一些只求權力意志的獨裁者，所以民主選舉可以限制人的權力意志。

　　民主既然不必然是選出賢能人，為甚麼人民會選出道德人格較高者？因為人總有道德要求，有仁義之心，總希望選出來的人有高尚的道德人格。有高尚的道德人格的人才可真正令人文價值實現。台灣人民便是相信陳水扁有高尚的道德人格，所以才選他出來。但陳水扁的道德人格變得令人反感了，即是說他不能真正實現人文價值，不能做管治者的角色，因此被人民要求下台。

　　要選出有道德人格的人，其實很需要一群道德質素高的選民，看台北的百萬人倒扁大遊行，確是令人感動，看來台灣人民確是中國人民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