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人文哲學會網頁　http://www.arts.cuhk.edu.hk/~hkshp 人文論壇 從台灣大選說起 陳成斌 　　這個題目沒有標奇立異。這數天幾乎人人都知道台灣發生甚麼事，特別是過 了三月廿日大選後，台灣的亂象更是舉世皆知，到現在執筆之際還未見問題有何 解決跡象。如此的爭執，倒有點像二零零零年的美國總統大選(不過戈爾比連戰 慘，他可是勝出了普選票而只輸了選舉人票！)。事件如何經過，大家早已在新 聞得知，無庸多說。如何落幕，也不是我所能知，要說也不知從何說起。 　　台灣出現「南北大戰」(意指南台灣多數支持泛綠，北台灣多數支持泛藍)， 政治人物或為理念或為政治都展現了高度的創造性(借槍擊事件扭轉劣勢？借選 舉不公拱固在野領袖地位？)。如此種種情況，不少人(特別是不支持民主的香港 人)都認為是由於台灣的全面民主所引起的。更甚者，不少人會以為正因為台灣 有今天的民主，所以才有今天的亂象。於是，他們以為若香港亦有如台灣般的全 面普及選舉，香港亦一樣會陷入如台灣般的混亂中。更有人甚至認為，民主政治 制度不適合亞洲人，那是西方人的一套。 　　要回應這些指控不難，但得花工夫。首先，把民主政治制度和普選直接等同 是有問題的。民主政治制度除了需要有全面的普選外，還需要有健全的法制，人 民有足夠的自由，社會上對政府有足夠並且平均的制衡等，難以在此一一細說。 但依此看來，台灣的民主政治固然是兩岸三地中走得最快者，但離完善的民主制 度恐怕還有那麼一大截的距離。而即使將民主和普選等同，將之視為台灣亂象的 根源還是很有問題的。台灣未有民主(或普選，不贅)前亦不見得很好。或許那時 確實沒有現今的藍綠大戰，但卻沒有今天台灣人民的自由。我們說今日的民進黨 政府橫行不講理，連考試試題也擺明岐視非閩南人(用閩南語出題目)時，可曾想 過以往的國民黨政府曾經禁止人說閩南語，規定說閩南話便要罰款？今天台灣的 族群問題不是由民主引起的。若今天台灣還是獨裁政權而主政者是李登輝之流， 問題會否更嚴重(因沒有反對黨制衡)恐怕誰也說不準吧。 　　從理論上說，支持民主的理由有以下幾個。一：民主制度比起其他制度能令 我們的生活質素提高。二：民主制度比起其他的政治制度更能讓眾人的選擇成為 社會的選擇。三：民主制度比起其他的政治制度更能在代價最少的情況下更換政 權。嚴格而言，很多時提出第一個理由的人並非支持民主的人，而是攻擊民主的 人所想像出來的。說實在的，在民主制度下生活的人並非盡如人意，要找例子相 信俯拾皆是。當然，這同樣也不代表民主一定會令人民生活水準下降。就生活質 素而言，不少獨裁或非民主地方或有好有壞，民主地方亦復如是。從經驗看來， 我們似乎只能說民主與否跟一個地方生活的質素好壞沒有太大的關係。以第一個 理由來支持民主的人，恐怕只可稱為天真的民主派吧！ 　　但正是因為第一個支持民主的理由不能成立，我們才有了支持第二和第三個 理由的平台。正是由於我們發現民主與否並不會真正導致生活水準上升或下降， 我們便要再追問民主政制和其他政制有甚麼不同的地方，以致即使不能令我們生 活質素上升我們還要追求民主。答案之一是：人民可以當家作主。正因為社會的 意志是眾人的意志，但眾人的意志有時未必是對的，這正好解釋了為甚麼有時民 主的結果反而會令到社會的素質下降。但若我們相信我們要承擔自己的抉擇的話 ，那麼給予我們社會抉擇的自由正是民主政治所能供給我們的好處。正因有了民 主，人們才能在社會決策的層面上展現自由的權利與承擔的勇氣。當然，這論點 還是有人會質疑的。比方說，在有限的候選人的情況下，沒有人能保證是否每個 人都能選擇到他的喜好。但這些是技術性問題大於原則性問題了。 　　另一個，也是最重要支持民主的理由是，我們有機會更換當權者。我在自己 的其他文章中說過，非民主的政治制度的最大弊病並非不在於不產生好的執政者 ，而是人民不能以合法與和平途徑更換執政者。當然，若為政者是有如柏拉圖筆 下的哲王，我們恐怕是不用民主選舉的。但我們由古至今從末有過這樣的哲王。 我們從來不曾有一人是如哲王般完美、全知、全能的。能做到如此的，只有上帝 ，因此天堂不需要民主制度。但人不是也不能是上帝。人不能完美，不能如哲王 般上至天文下至地理古今中外無所不曉，也不能如哲王般算無遺策從不出錯。歷 史上有很多自認是哲王的獨裁者，但我們從來沒有真正的哲王，也不可能有人成 為哲王。因此，柏拉圖的政治制度確是最完美的。可是，我們沒有人能實現它。 它只是空中樓閣，或恰如其名的「理想國」──一個不能實現的理想國。 　　於是，在暴君當道時，人民只能苦忍，盼望終有一天會有一個好的治國者走 出來。若實在是忍不下去了，便會產生群眾暴動，最終以推翻執政者而開始另一 循環。可是，這對社會的傷害是如此之大，以致人們輕易不敢言試。於是，一些 殘暴或昏庸的政權通常都能維持一段頗長的時間，直至人民無法再忍受下去。但 這種不能忍受，恐怕已是十室九空，家破人亡等一切人間悲劇隨處可見的時候了 。民主選舉的意義，正在於當此一制度能落實的話，則人民有機會和權力在不用 付出高昂的代價下更換管治他們的人。此一優點是任何其它政治制度所不能取代 的。儘管它不能保證我們有一「好」的執政者，卻保證了我們可以有機會更換執 政者。留意，我不是說一定可以更換到執政者。我是說有這樣的機會去更換執政 者，展現我們的集體自由與承擔。這一點，正是最能支持民主的理由，也正是最 難反駁的一個埋由。 　　或許，現在台灣是夠亂的。但別忘記實踐民主政治是需要時間的，而不能只 是坐在這裡空想。以「人民素質不夠」而拒絕民主的人，忘記了(或知道而故意 不說出來？)若沒有讓人民實踐民主的機會的話，任何一個社會都不可能有足夠 的素質去實行民主選舉。正是由於經歷了不少民主選舉的技術性問題，一個社會 才能夠讓民主選舉變成一個習慣，植根於人民的心中。看美國二零零零年的大選 和台灣今天的總統選舉，便可知道民主是需要時間實踐的。美國安然渡過那次的 選舉。若台灣今次能平安解決爭議，則可預期他的民主又再深化一步了。說香港 不能有民主的人，其實應該反省一下，香港不比台灣差，所欠缺者，正是實踐全 面民主的經驗而已。作為一國兩制的示範單位，若台灣能，為何香港不能？ 　　以為人民素質不夠而拒絕民主，是將因果錯置。以為民主會導致社會混亂因 而反對民主的人，是理解民主原則不夠徹底。我從台灣選舉說起，不是要談台灣 的選舉，而是要說，即使台灣有現在的亂象，但將之引伸為民主的壞處並以為香 港(甚或任何地方)因而不應有民主，則只能或是不認識民主，或是為一己的私利 而指鹿為馬，或是其他原因，但總之不會是理性的推論了！ Copyright (c) Hong Kong Society of Humanistic Philosophy.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