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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要是一種關係
英冠球(香港人文哲學會會長)

　　《人文月刊》作為一份沒有學院背景而義務出版、內容卻是文化學術為主的
月刊而言，竟然不脫期地連出了一百個月之多，在香港的情況來說委實是匪夷所
思。

　　我們若要追問箇中緣因，無非是由於月刊目標的正當，與一班志同道合的朋
友不畏艱辛奮鬥而得的成果。志趣相投是維繫友誼的最佳媒介；《人文》之所以
能在歲月中成長，主要也是由於這樣一種真摰的關係：《人文》正正提供了適切
的媒介，讓讀者與作者透過文字建立一種思想精神上的交會，在這種交會中默默
培養起充實而有光輝的生活，並共同探討生命存在的真諦，互相提撕、相觀以善
。

　　話說來好像簡單，但若是沒有了編輯（方世豪先生）的努力、作者的不吝賜
稿、讀者的支持與回應的話，這匪夷所思的事不可能實現。

　　現在港人常說要「自我增值」、要「再培訓」、要「終身學習」，聽起來好
像人人都熱心起教育來；然而，其實增值的目標仍然只為避免失業，重新尋回不
見了的「乳酪」，逆市求存（像《誰動了我的乳酪》那類書就是「毒化」人心，
使人以為人生只有不斷向外追逐，才能成功，才有意義），當中絲毫莫有人文理
想。教育成為了純粹技術知識的學習，教育就是使人在商業社會中變得「有用」
。惡性競爭造成人際關係的疏離，人與人之間只有目的/手段的關係。我見過有
公司老闆以為要提升員工的工作效率，便要使員工之間關係變得緊張陌生，只存
競爭，互相猜忌。尤有甚者，在學院之中學生竟以為自己是「消費者」，老師成
了服務提供者，於是學生自己學不到半點東西，課堂沉悶，老師欠幽默等等都被
看成是老師的錯。教育若成為了消費活動的話，則師友之道淪喪，義利之辨崩塌
，教育只能失敗。人普遍以手段看待人際關係，無怪乎當今之人竟以自己與政府
之間的關係都看成是消費關係的，自己是納稅人，總是以為政府便要保證自己一
世無憂似的（當然我也不是說政府沒有責任）。近日曾訪問陶國璋教授，他便說
香港人要提仿「富而無教」的危險，否則儘管家長督促子女學鋼琴學電腦學這學
那的，到頭來還是只為了外在的好處，為了入讀名校，為了不落人後…則文化教
養也被異化成技術知識，一點內在價值也享受不到，都成了純粹的肉體勞累。文
化教養不成其文化教養，香港人努力多年仍無改於香港作為「文化沙漠」的事實
。香港人的心靈空間萎縮如此，人際關係疏離如此，這真是我們最大的「逆境」
了。

　　《人文》之存在，不能不說是在這種逆境下的一縷清泉，一張有情有理的關
係之網。這種關係，便是中國人的「友道」。唐君毅先生曾在牟宗三先生於台灣
建立的「人文友會」聚會中說：

　　人與人要真正的合起來，則需要一種「擴大的友道」。講友道，除了友天下
之善士，還要「尚友千古，下友百世」。這必須以道通之。如我與牟先生，從時
間上說，分別已經七年；從空間上說，海天茫茫，地隔千里。而我們在心靈上卻
是最近的。因為有道以通之，時空的阻隔便可以化除。人有時很孤獨，需要同情
的了解與安慰。但別人總不能分擔他的孤獨。我們通過師友之道，則仍然可以幫
助他，而使他覺得並不孤單。牟先生友會講習的這番精神，也猶此意。（《人文
講習錄》第卅四章）

　　願以此「人文友會」的精神，作為「人文哲學會」與《人文月刊》的自我期
許。事實上，透過當今網絡世界的便利，我們的確多了不少各地的知音友好，《
月刊》這張關係之網，的確已超越了空間的限制。所謂「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
乎！」此話在當今地球村的情況下便應作如是觀。願各方好友都能參與《人文》
、化成「人文」。

　　《人文》提供了一個小小的場所，讓人們有機會產生一種思想的交流、一種
精神的關係。創刊至今百期，實屬異數。我有幸參與其中，與有榮焉。然我入會
年資尚淺，故無法在此「回顧」《人文》的發展（可參閱劉桂標先生大文），只
有作如上期許，並展望《人文》這綠洲繼續生生健旺（當然不希望她永遠廁身於
沙漠之中）。最後，呼應我以上所說的，《人文》本身便是香港一個匪夷所思的
文化現象，能有人不計利害投身其中，不能不說是一件善事美事。我因為近月忙
於論文寫作，未能盡力其中，未嘗無愧。現以王陽明一篇《為善最樂文》作結，
說明《人文》本身就是樂道的過程，其開放的精神、人文的理想，就是對抗異化
陷溺的：

　　為善最樂文　　　王守仁

　　君子樂得其道，小人樂得其欲。然小人之得其欲也，吾亦但見其苦而已耳。
「五色令人目盲，五聲令人耳聾，五味令人口爽，馳騁田獵令人心發狂。」營營
戚戚，憂患終身，心勞日拙，欲縱惡積，以亡其生，烏在其為樂也乎？若夫君子
之為善，則仰不愧，俯不怍；明無人非，幽無鬼責，優優蕩蕩，心逸日休；宗族
稱其孝，鄉黨稱其弟；言而人莫不信，行而人莫不悅。所謂無入而不自得也，亦
何樂如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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