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人文哲學會網頁 http://www.arts.cuhk.edu.hk/~hkshp 從陽明後學看道德實踐之流弊問題(五) 張萬鴻 三.陽明後學底流弊: (1)評論 王學的分派雖眾,其旨唯在就其個人為學而有自得處作為出發點,濟以各人氣質之殊 及補偏救弊之見,成一家之言耳。當中各有對治,唯此對治之得法不得法,及有否矯枉過 正而流入於偏則當一一辨明。 I.劉蕺山 明末劉蕺山評王學之流弊曰: 「今天下爭言良知矣。及其弊也,猖狂者參之以情識,而一是皆良;起潔者蕩之 以玄虛,而夷良於賊。……今之賊道者,非不知之患,而不致之之患,不失之情識,則失 之玄虛。」 蕺山以為,王門後學最重要的兩個弊病,其一是猖狂者將情識混雜於良知之流行,不 辨是出於情識抑發自本心,以為凡自然流行必是發自良知,任憑知覺作用成為主宰,以致 滿街皆聖人,其二是超潔好高之士,只流蕩於虛玄之形上體悟,以為必能見之於行事而未 有通過切實之工夫使成己成物,以致將良知教等同佛氏之學,遺落儒家道德本體之天理。 前者之流弊大抵指泰州派而言,後者應指龍溪四無之說(註二),兩者皆輕看致知功夫而 成流弊。 II.黃梨洲 蕺山弟子黃梨洲撰作的《明儒學案》,亦有對王門諸子一一評判,茲摘錄對龍溪、心 齋及雙江之論如下: 「陽明先生之學,有泰州龍溪而風行天下,亦因泰州龍溪而漸失其傳。」 「王門有心齋、龍溪,學皆尊悟,世稱二王。心齋言悟雖超曠,不離師門宗旨。 至龍溪,直把良知作佛性看,懸空期個悟,終成玩弄光景,雖謂之操戈入室可也。」 「蓋自夫子川上一歎,已將天理流行之體一口併出。曾點見之而為暮春,康節見 之而為元會運世。故言學不至於樂,不可謂之學。至明而為白沙之藤蓑,心齋父子(王心 齋、王東崖)之提唱,是皆有味乎其言之。然而此處最難理會,稍差便入狂蕩一路。所以 朱子言曾點不可學,明道說康節豪傑之士,根本不貼地,白沙亦有說夢之戒(註三)。細 詳先生(王東崖)之學未免猶在光景作活計也。」 梨洲謂陽明致良知教,傳至心齋、龍溪,因講現成良知,簡易直截,且二人一生講學 ,故陽明學遍傳天下;但梨洲疑其近禪,故謂『漸失其傳』。於龍溪,梨洲謂其終落得『 玩弄光景』的下場,為陽明學之叛徒矣;於心齋及其子東崖之泰州學派,則空言自然之樂 ,亦是『玩弄光景』而已。 評雙江曰: 「姚江之學唯江右惟得其傳。東廓、念庵、兩峰、雙江、其選也。……是時越中 流弊錯出,挾師說以杜學者之口,而江右獨能破之,陽明之道賴以不墜。」 「先生之學……是時同門為良知之學者……其疑先生之說者有三:其一謂『道 不可須臾離也』,今曰『動處無功』,是離之也;其一謂『道無分於動靜也』,今曰『功 夫只是主靜』,是二之也;其一謂『心意合一,心體事而無不在』,今曰『感應流行,著 不得力』,是脫略事為,類於禪悟也。王龍溪、黃洛村、陳明水、鄒東廓、劉兩峰各致難 端,先生一一申之。唯羅念庵深相契合。……兩峰晚乃信之曰『雙江之言是也』……心之 主宰雖不可以動靜言,而唯靜乃能存之,此濂溪以主靜立人極,龜山門下以體夫喜怒哀樂 未發前氣象為相傳口訣也。……陽明自江右以後,始拈良知。其在南中,以默坐澄心為學 的,收歛為主,發散是不得已。有未發之中,始能有中節之和,其後學者有喜靜厭動之弊 ,故以致良知救之。而曰良知是未發之中,則猶之乎前說也。先生亦何背乎師門?乃當時 群起而難之哉!」 「獨雙江以歸寂為宗,工夫在於致中,而和即應之,故同門環起難端,雙江往復 良苦。」 雙江遭眾多同門圍攻,梨洲以為不公。謂其主靜之說能存心之主宰,又與陽明南中默 坐澄心之教同,豈能謂之背叛師門?且其救正浙中之流弊,陽明之學賴以得傳云云,直是 對雙江推崇備至矣。 III.牟宗三先生 牟宗三老師對龍溪雙江之評議大異於梨洲。他以為龍溪在四無句中顯示了他的穎悟, 描述了實踐對治所至之化境,致成無所對治,忽略了後天之學,成了蕩越,招人之譏。但 他的穎悟乃係本陽明四句教而發揮,可以說是陽明底謫系,比當時其他王門任何人更精熟 於陽明之思路。此外,牟宗三老師以為雙江歸寂之路,不過是人隨時當有之常行,為致良 知之預備工夫,原則上亦不是必須作的。且從此而顯現之寂體或良知真體,不過是單顯知 體之自己,倘不言冰解凍釋,根本不能貫徹於日常生活中,亦很可只是一光景。且雙江記 聞雜博,引陽明語而非是陽明學本義,雖稱門人,實不解陽明思路。(待續)  Copyright (c) Hong Kong Society of Humanistic Philosophy.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