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 王船山易學與氣論並重的形上學進路
第三節：
陰陽不測作用神妙的周易天道觀
本節綱要：
船山對於由易學進路的形上學觀點發表了許多看法，即便是由易學觀念叢所
發表的天道本體的觀點也有許多側面，然而說到天道觀者，就是說到整體存在界
的存有原理者，是以易學觀念叢來發表形上學觀念的作法。本章首節是以作易者
之心靈，轉為說出整體存在界的目的性原理，次節是以易的表現結構──卦象─
─之理數關係，來說天道表現徵象的必然架構，本節則是說著天道作用之際的作
用特徵──神妙不測──者，下節則說此神妙不測的作用特徵，在具體地落實到
氣化世界的作用情狀，即「乾坤並建錯綜為象的大化流行論」者。船山有一個「
神妙不測的易道本體論」的觀點，意思是說，對於這個由易言天道的本體，它在
作用上有一個特徵，即神妙不測的特徵。不測是針對人存有者的觀察掌握能力而
言者，至於這個天道本體的運行情狀，仍是有一個必然的理數在，前節說明這個
必然之理數，本節說明這個神妙之作用，此二者並不矛盾，此說已論於前節。船
山的這個天道作用之不測的特徵之觀點，是表現在「說易道」、「說占筮之鬼謀
義」、「說揲蓍之大衍義」三個側面中。對於這個神妙不測的易道本體及其在易
理中之作用，以下將分三點說明。一：神妙不測的易道本體。二：占筮活動乃由
天道啟示之神妙天道作用觀。（此即說占筮之鬼謀義）三：揲蓍之法對天道神妙
之體貼下的運算法則之意義。（此即揲蓍之大衍義，當然，這便是船山對於周易
占筮法則的邏輯推演與義理解釋者。）
卦象的結構是天地的必然理數，這是整體存在界以易學思維中的象數表現徵
象來說明時，它提出的一個必然性架構者，這個必然性的前提則又是聖人則圖繪
卦彌綸天地之道的來源。然而，在論及整體存在界的存在活動之具體情況的或此
或彼時，這個具體的活動情狀卻依循一個天道的特徵，即是「唯變所適神妙不測
」的原理。於是六十四卦的三十六象彼此間有著「太極渾淪、乾坤並建、錯綜為
象」等氣化世界觀中的氣的作用之形上學原理在（下節明言），以體現這個變化
的易學天道觀。因此不測者是指其特定時空下的表現型態為人智之不測，而不是
指易學天道發生的基本結構圖式──六十四卦之卦象卦理──的不測，也不是指
易道本體的「崇德廣業」之德性本位的天道觀之善或不善上的不測，此乃必為常
道者。在這個意義下的「陰陽不測作用神妙的周易天道觀」中，當然也將影響到
對於占筮原理及揲蓍法則的製作原理的看法，以下先說此一不測的天道作用觀。
船山因對天道變化的遵崇，明確地在其易學理論中保留許多天道不測的神妙
空間而不作逞強式地分析，包括：占筮有鬼謀；六爻卦有「錯綜對待」、「周流
六虛」的神妙不測之變化；易理不能只被用來建立規格化的推算曆、律（曆法、
音律）及人事變化的體例；易理自身是天道，但人謀之中有其掌握上的不可確定
性等等觀念。這都顯示，船山在易學理論上以不測解未知，且對未知持恭敬與保
留的態度，然後可以給出人道活動的廣大空間。其言：
「易惟以此，體其無方，為其無體，周流六虛無有典要，因時順變不主故
常，則性載神以盡用，神率性以達權之道至矣，一陰一陽者原不測也，以
此益知一之一之云者，非一彼而即一此，如組織之相閒而拂乎。神之無方
乖乎道之各得明矣。」（註一）
易有體，即其作用無方、唯變所適之天道本體之原理，故其變化情狀之具體
落實者，以人存有者的知能掌握時是無從掌握的，故曰「無體」。故而易道本體
表現在易學卦象的關係構作中及氣化世界的大化流行之發用情況中時，也是唯變
所適地不定於現象的任一型態中。故而或為陰之作用或為陽之作用，有它自身之
陰陽不測神妙不已的特徵在，所以天道在顯現為現象的過程中，不可以固定的發
展規則視之。它都是在其德性本位的目的性原理的目標下，作為神妙變化的原理
，發而為用以顯其象，而人存有者體貼易道，藉著占筮之活動掌握其神妙之變，
並由盡性功夫而來的權變為尚，即為人道體貼天道的活動原理。這就使得易學天
道論中對於「人之參」之重要性提升並加強了，也即在於此，是為船山對易學史
上各家批判之重點所在。
天道的作用是「或陰或陽唯變所適」，而非「必陰必陽有則可識」者。然而
，天道只在變化過程中有其為人所不能測知的神妙，若論及天道本體之基本原理
，則仍然是一個繼善成性的意義過程，故而有著人與天地參的完全空間在著，所
以在人事的智慧之把握過程中，人謀的要件必須被完全地保留。其有二義：一為
：占筮者依天地之數而得大衍之數，而由大衍之數依變化原理找出揲蓍之法，終
得由揲蓍過程將人謀作用的意義加入參天造化的意義中，這是藉聖人的智慧，透
過必然的理數而對天道之掌握。二為：以仁義為占筮之活動目的，以天下安危之
得失為占筮吉凶的斷準者。此二義即「人謀鬼謀」與「占以學為重」者，此二義
即以天道不測故占之，及天道有德故以學而占之意者。其言：
「惟夫得失者統此一仁義為立人之道，而差之亳釐者謬以千里。雖聖人且
有疑焉，一介之從違生天下之險阻，其初幾也隱，其後應也不測，誠之必
幾，神之不可度也。故曰明於憂患與故；又曰憂悔吝者存乎介。一剛、一
柔、一進、一退、一屈、一伸，陰陽之動幾，不疾而速不行而至者，造化
之權衡。操之於微芒，而吉凶分塗之後，人尚莫測其所自致。故聖人作易
，以鬼謀助人謀之不逮。百姓可用，而君子不敢不度外內以知懼，此則筮
者筮吉凶於得失之幾也。」（註二）
本文言：「惟夫得失者統此一仁義為立人之道，而差之亳釐者謬以千里。雖
聖人且有疑焉。」者，首重二義，一為立人之道在於仁義，故學於易者知得失以
仁義之當否言；二為行為之準確度難以掌握，聖人猶有疑者。則即於此第二義中
即為天道神妙不測之作用特徵者，故有聖人之作易，以鬼謀助人謀之不逮者。此
助之功猶有二義，一為聖人則於河圖以必然之理數定出天道作用的定然架構，以
易道固有之卦象以為占筮所遇之對象。二為聖人則於天地之數定出大衍之數，而
作出揲蓍之法，交由君子問義之占，在占筮之中，有陰陽不測作用神妙之天道流
行，在無心成兩之際以助於人之占告者。
作為一部總結性的先秦儒門哲理性作品，船山對周易義理的信心是十分堅定
的，但也就在此處出現了兩組極為強烈且在表面上互有排斥的形上學命題，第一
，周易哲學在卦爻象及彖爻辭和易傳之作中的天道理數，船山強烈地主張其說即
為天地萬物的必然情狀及實然描述，周易象數學是認識世界實然情狀的學問，因
此能理解周易象數，則天道理數已盡在其中；第二，天道本體有其真實無妄但神
妙不測的超越特性，天道繁奧，非人類所能與謀盡知者，但因易道本體的廣大悉
備與理數必然的特性，因此儒者可以透過占筮問義的途徑獲得啟知，以掌握其必
然之數而採取正確的行動。我們的看法是，理數必然與神妙不測在理論表面上的
矛盾性，是因為對於天道的推崇與對於人智的限制而生的，矛盾的解消則在於應
正視船山以問義不問利來詮釋周易之占筮意義，是說天道的奧妙雖然盡在易學知
識的說明系統中，但是具體情況的演變，人智仍有時而窮，但為盡性於天地之間
以追求理想的成德之教，是故必須選擇準確的途徑，以為天下安危作出有利之舉
，故而透過占筮的天告，以完成行動的抉擇。此舉顯示了船山形上學的特殊型態
，是屬於德性本位的本體論規定，以及容受神妙作用的天道觀之合匯，而船山對
於所有其它易學理論之批判，更有相當多數是在這個脈絡下進行的。
前言之占筮之作用的存在即因人智之有限而有，人智之有限乃因天道之作用
神妙而生，故而天道之神妙作用與占筮之活動有著內在的重要關係，即藉占筮之
活動以使天道之神妙不測得以明顯化而可知其情者。以下述之。
作用觀
占筮活動在易學理論上是問告於鬼神的行為，然而鬼神者其實只是神妙的大
化流行之作用原理而已，此義詳於次章第三節。關於船山對占筮活動之理論意義
之處理有兩個原則：
１．筮遇之而占存焉非因筮而有卦也。
（占筮活動是基於卦象存在的必然性而有的人為工程，故卦象卦理先於
占筮的揲蓍法則。）
２．占筮過程是人鬼共謀的事業。
（占筮活動顯示承認有神妙的天道在過程中作用著，以為占筮之進行的
實情，因此占筮活動是天道的神妙與人道的理性共同運作下的活動。）
１．筮遇之而占存焉非因筮而有卦也
六十四卦的形成是一個天道的結果，而由揲蓍之法以求得一卦的過程，是一
個人謀與鬼謀共同合作的結果，六十四卦之易理已備於卦爻象中，而揲筮之法所
決定的並不是卦象形成的原理，而是在已有的卦象之理之存在之後，由「數」的
推算工程來相合此卦理，當揲蓍之步驟一爻一爻地完成，六畫之卦象隨而出現，
這是一個人鬼同作的事業，而六十四卦之卦象、卦理本身確是不折不扣的天道內
事，是依著天地之數由河圖排列伸引而必然出現的，兩者意義不同，故而船山以
卦的全體即是圖，而蓍策者則只是圖的偏用，並非卦象發生原理。其言：
「以筮言之，則由三變以得一畫以為初，漸積至十八變而成卦，疑初為始
而上為終，然卦者天地固有之化，萬物固有之理，人事固有之情，筮而遇
之則占存焉，非因筮而後有卦也。」（註三）
此即明言，人存有者乃嘗試以占筮的活動去求效於天道的必然理數之情狀，
故言疑言遇之，因而聖人找出這個易道的「卦者天地固有之化，萬物固有之理，
人事固有之情。」豈不令人感念，此即前節「卦象固有理數必然的周易象數觀」
中之卦象卦理之諸原理結構者，惟其有此天地必然理數之基本圖式結構在，人存
有者才有從事占筮活動的理性活動之前提，嘗試尋求當下存在處境的意義結構，
而選擇適當的行動方向者。
２．占筮過程是人鬼共謀的事業
船山是肯定筮法存在的必要性的，因為它有著展現聖人神道設教以為教化事
業的意義在。其言：
「以易為學者問道之書，而略筮占之法，自王弼始。嗣是言易者不一家，
雖各有所偏倚，而隨事以見得失之幾，要未大遠於易理。惟是專於言理，
廢筮占之法於不講，聽其授受於筮人。則以筮玩占之道，不能得先聖人謀
鬼謀百姓與能之要。」（註四）
這是船山重視筮法的理由，是以筮法為聖人之道中事者，是故對於揲蓍之法
船山也盡心研究並提出自己特出的觀點。占筮是問疑於天的人類活動，問告之際
顯示有一神妙作用的天道存在，這個神妙有兩層意思，其一為天道之神妙已顯示
為卦象變化隱顯之「一陰一陽之謂道」，它將作為一切人倫活動的主導原則，但
它自身的運行方式是一方面顯現為卦象集體存在的結構性常道上，另方面為顯現
在卦象彼此變化關係的不主固常的變化之道上。這是其一。其二為在具體當下的
人類占筮活動過程之間，這個揲蓍之法的設計，就是要提供一個開放給天道規劃
的神妙作用之空間，因而揲蓍之法是以人謀鬼謀共作而設計的占筮法則，這當中
當然顯示易道有鬼謀的作用意義存在，只是其中仍有人存有者的理性參予之空間
，故而整個占筮活動的過程意義，是藉人謀鬼謀而由數求象以合卦理以言占學之
道的意義。由於這個易道的神妙性作用的存在意義被船山如此凸顯，故而船山反
對一切強要明確測知當下必然現象的易學理論體系之建立，認為必須保留以易求
占的一定神妙性空間，不可執為定數，因為陰陽作用神妙不測，故反對以象數之
定理來說易，所以對於易道在處理現象的發用時，不可以象數的推算直接演繹現
象的實然，徒任私智而不要占筮。其言：
「神者，道之妙萬物者也，易之所可見者象也，可數者數也。而立於吉凶
之先，無心於分而為兩之際，人謀之所不至，其動靜無端莫之為而為者神
也。使陰陽有一成之則升降消長，以漸而為序，以均而為適，則人可以私
意測之，而無所謂神矣。」（註五）
占筮，就船山言，它是有著人謀與鬼謀雙重成份的行為，在多次將蓍草分開
為二的過程中，是鬼謀的作用在進行的，在蓍草分開方式的計算公式進行中，是
人謀的因素在影響的。易經這一部著作及易學的道理因為是講天道的，而天道有
其人為所不能測知的神秘性在，故而周易繫辭傳中所言之演卦的過程，就是體貼
天道不測的原理而成的。其中所謂的鬼謀的參與，依船山易學之理，並不是同意
有著民俗學義中活靈活現的鬼神之涉入，而是通通還原在天道理論中的不測之本
能上來理解的，天道之不測表現在萬有不齊的現象之中，一切都是天道的表演，
即是聖人亦只能體貼而不能盡知，而在占筮作為之中，此一隨意之分揲之行為，
即仍在天道理數之框架之中，天以其不測之理數，自然成其所分之數，人以此數
再進行著演算的功夫，此人謀鬼謀共參之義，而不是接受有著由鬼靈撥弄的揲蓍
之作用的。如此之鬼謀只是天道變化的神妙理數中事，而人謀則一方面表現在揲
蓍之法則乃依天地之數轉出的大衍之數所構作的，及聖人則圖繪卦而有辭的周易
書中，是人存有者的易學天道觀下的理性產物；另方面表現在卦象已顯的卦爻辭
解讀過程上，是人存有者以崇德廣業的心靈才能解讀有成的。其言：
「六位為三才之道，陰陽為高卑之實，河圖分五十有五於五位，天地所設
也，畫其象、名其卦、繫以辭、而斷以占，著變化於云為，聖人成之也，
大衍五十，而用四十有九，分二掛一，歸奇過揲，審七八九六之變，以求
肖乎理，人謀也。分而為二，多寡成於無心，不測之神鬼謀也，人盡其理
，鬼妙其變，所以百姓茍以義問，無不可與其能事，無艱深詰曲之難知，
而大行於天下矣。若龜之見兆，但有鬼謀而無人謀，後世推測之數，如壬
遁之類，有人謀而無鬼謀，三才之道不存焉，可揣吉凶而不能詔人以憂患
之故，聖人之制作所以不可及也。」（註六）
文中又再強調人謀鬼謀共作的占筮原理，即此占筮活動中才能體貼天道之神
妙不測，及以義問占之崇德廣業的目的性原理，及以河圖作卦象的理數必然之天
道象數觀者。占筮活動體貼天道之意義已定，則占筮之法則及揲蓍之法的體貼作
用神妙之天道觀的運算意義亦將為其所定，以下論之。
算法則之意義
船山討論揲蓍運算法則之意義，說明了天地之數與大衍之數在推演中的不同
作用意義，以及兩者數目的差異之必要性，這是對周易占筮法則的邏輯推演與義
理解釋，其中最重要的觀點仍在於對天道作用神妙不測原理之維護上，這是表現
在船山對於大衍之數的天道意義的觀點中的。在筮法中求出一爻至六爻的過程，
船山之理論與它家並無不同，差異是在對於大衍之數為何是五十的說法，以及直
接指出易卦在占筮作用中是以數求卦的意義。船山以為大衍之數是從天地之數五
十五中去其五而來的，易道中以天地之數行天地法則而出現八卦及六十四卦，這
是天道秩序，而以揲筮之法求其卦象是人道的活動，人道不能盡天道，故必有所
不足，這個不足性則以求卦過程中的數理所據來象徵，於是以筮法所用之數來象
徵，此即大衍之數必須少於天地之數的理由，而天地之數在形成八卦的過程中，
是在五位相得而有合的架構上來推演，而船山以五位之體是天體，人因有事而求
卜於天，但仍不能盡天道，故而人事之道的求卦過程則需從五位之數中各去其一
，得其總數為五十，以為筮法所依之大衍之數。此後卦一象兩凡三變得一爻之過
程則與它家相同。其言：
「自此以下言揲策之數，與其制數之理，衍者，流行之謂，大衍者盡天下
之理事皆其所流行而起用者也，天下之物與事，莫非一陰一陽交錯所成，
受乾坤六子之撰，以為形象，而以其位之宜不宜為理事之得失，凡五十有
五成變化行鬼神者，皆流行之大用也，然天地不與聖人同憂，故其用廣而
無踰量之疑，聖人能合天地，以為德，而不能全肖天地無擇之大用，是以
其於筮也，於五位之中各虛其一，聽之不可測，而立五十以為人用之全體
，天道有餘，而人用不足，行法以俟命者，非可窮造化之藏也，故極乎衍
之，大而五十盡之矣，其用四十有九者，其一體也，所占之事之體也。．
．．」（註七）
而當六爻畫成，卦象顯現之時，船山不主張依照朱熹所定的只從變爻來解占
的方式，而認為爻以卦為主，應配合卦象、卦義以解所占，並當變爻多時，船山
亦不同意以之卦的方式來解所占之事，而仍應在本卦之各爻中，作體會反省，尋
求符合所占之事之爻，而自己找到解占之道。船山且舉例說明以變爻解占的作法
，當變爻多時，本身有著吉凶不同的文辭，則產生矛盾現象，因此不可執變爻以
求筮解，尤其當變爻多至要找尋之卦以為占解之時，船山更認為本卦不用而用之
卦，是捨本逐末的行為。其言：
「以易為學者問道之書，而略筮占之法，自王弼始。嗣是言易者不一家，
雖各有所偏倚，而隨事以見得失之幾，要未大遠於易理。惟是專於言理，
廢筮占之法於不講，聽其授受於筮人。則以筮玩占之道，不能得先聖人謀
鬼謀百姓與能之要。至朱子作啟蒙始詳焉，乃朱子之法一本之沙隨程氏，
其三爻變以上無所適從，但以晉文公之筮貞屯悔豫為證，至五爻變，則據
穆姜之筮隨，而又謂史妄引隨之彖辭，今按三爻變，則占本卦及之卦之彖
辭，假令筮得乾，而三五上變為歸妹，乾彖曰元亨利貞，而歸妹曰征凶，
無攸利，又令筮得家人初二四變為姤，家人彖曰利女貞，姤曰女壯勿用取
女，得失吉凶相反懸絕，占者將何所折衷邪？其四爻五爻六爻變皆，舍本
卦而專取之卦，本之不立，急於趣時，以靜為動，以動為靜，於理不安之
甚。蓋所謂之卦者，一出於筮人，而極於焦贛，四千九十六之繇辭，若以
易簡而知險阻言之，則三百八十四之爻辭通合於六十四彖之中，已足盡天
人之變。如以為少而益之，則天化物理事變之日新，又豈但四千九十六而
已哉？故贛之易林，詭於吉凶，而無得失之理以為樞機，率與流俗所傳靈
棋經、一撮金，同為小人細事之所取用，褻天悖聖，君子不屑過而問焉，
是之卦之說三聖之所不用亦已審矣。惟春秋傳晉文穆姜之占，以之卦為說
，乃皆曰八，則疑為連山歸藏之法，而非周易之所取。其他傳之所載，雖
曰某卦之某，所占者抑惟本卦動爻之辭，且概取本卦一爻以為占，未必其
筮皆一爻動而五爻不動意。古之占法，動爻雖不一，但因事之所取象位之
與相當者，一爻以為主，而略其餘，特自王弼以來，言易者置之不論，遂
失其傳，而沙隨程氏以臆見為占法，則固未足信也。」（註八）
船山這類觀點的提出，當然和他「經傳同義互為詮解的周易解讀學」有關，
僅僅以一個變爻來看占筮之結果的作法，是為船山所批判的以易為可以求得必然
定數的態度有關，而船山所強調的「占學一理以學為重」的觀念中，學易者在觀
象玩辭之後又為求行動之方向才求占之時，是要先通過周易原理的全面理解，才
能在所占得之卦象上領悟天道的意思，而領悟之原理則在於整體的卦象、彖辭、
爻辭及彖、象傳之義理中，而其中的義理則是君子崇德廣業的行為建議。這樣的
周易解讀觀念，當然不會允許僅僅抓住一個占筮之定律，僅以一個單一的卦爻辭
來為求解之道的讀占之法的，這是小人盜賊以問利害之事。
總結本節之所言，對於船山由易而占所表出的形上學觀念中，我們應正視船
山有著德性本位的神妙作用天道觀，這是船山形上學的特殊型態。當然，關於易
道展示天道發生結構的象數系統的必然性推演，是船山獨斷的周易天道觀，但這
也正是船山易學進路的形上學思想的特點，至於船山對於陰陽不測的易道作用本
體論的說法，此中所顯的必然性與神秘性的矛盾，應在船山易學理論的整體型態
中予以解消，由此而顯的船山易學天道論，正是船山的一套內在一致性的特殊形
上學觀點，其理論的效能，則著重在待人道顯天道的崇德廣業之目的性原理中，
即在其不測之作用中，透過占筮與實踐的盡性功夫，以達其德性本體之常道者。
註釋：
註 一：參見，《周易內傳》 ＜繫辭上傳＞注解 《船山遺書全集》 頁５２３
註 二：參見，＜周易內傳發例＞ 《船山遺書全集》 頁６５１
註 三：參見，＜周易內傳發例＞ 《船山遺書全集》 頁６６６
註 四：參見，＜周易內傳發例＞ 《船山遺書全集》 頁６７８
註 五：參見，《周易內傳》 ＜繫辭上傳＞注解《船山遺書全集》 頁５２３
註 六：參見，《周易內傳》 ＜繫辭下傳＞注解 《船山遺書全集》 頁６１２
註 七：參見，《周易內傳》 ＜繫辭上傳＞注解 《船山遺書全集》 頁５４０
註 八：參見，＜周易內傳發例＞ 《船山遺書全集》 頁６７８
論 王船山易學與氣論並重的形上學進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