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評 永恆與現實之間
書評：「永恆與現實之間」
杜保瑞
1991.05
傅偉勳先生近日為正中書局所主編的「永恆與現實之間」一書已出版了，該書是以廣義的當代宗教領域中之卓然成家者之介紹為編旨，書中收錄了甘地、太虛大師、達賴喇嘛、鈴木大拙、久松真一、德日進、孔漢思、卡爾巴特、保羅蒂里希、萊因霍爾德尼布爾、馬丁布伯等十一位當代大師之介紹性論文，且分別由海峽兩岸學有專研之學者執筆，可謂是傅偉勳先生近年來在哲學及宗教領域的學術研究、知識引介，和學界交流等工作上，對中國學術界的再一次奉獻小品。
以當代宗教界及宗教學大師為對象的介紹書籍能在市面上出現，這不僅是學術界的福音，也應該是一般讀者的福氣，從國內宗教行為現象來看，我們其實有著豐富的宗教人口，除了西方天主教、基督教的教會活動頻繁以外，回教的活動也有著自由的活動空間，然而，真正大宗且普及的宗教活動，還應該算是佛教及中國民間信仰，並且因佛教在中國已流傳久遠，其已與傳統中國道教愈有匯合之勢，從神明膜拜的對象來看，國內民間信仰幾已不分佛道，甚至儒聖，當然，純粹佛教的復興現象也有其獨立且豐沛之勢。宗教活動在國內是自由且蓬勃的，也因此，宗教理論的研究就必須被重視，宗教世界中有著太多可爭辯討論的教義問題，也有著各自回應時代的一波波復興運動，因此，各自教義的發展，教內儀軌的翻新，社會影響的力的推動，普世救人精神的發揚，在在都是各教門的當代課題，本書中對當代大師的引介，無寧是上述工作的重要環節之一。
本書介紹到的達賴喇嘛，是有著世界性知名度及影響力的宗教領袖，從文中我們可以窺見西藏佛教及西藏文化政治的諸多問題，以及加諸於其領袖的艱難課題。而聖雄甘地被選入文，更是令人驚喜，我們不只看到他是印度民族獨立的政治英雄，更看到他深刻投入的內在宗教情操，是特殊的宗教情操完成了印度的獨立事業，這一位“國父”級的領袖人格，是多麼不同於美國的華盛頓，中國的孫中山型態。日本的鈴木大拙及久松真一二位大禪師，都是東瀛佛教發展成熟後進軍西方世界的前輩人物，從其中可以看到在學術對談及人文心靈兩層次上東西方宗教交流的景象，也可以想見中國大乘佛學異軍突起的禪門一派，似乎藉由日本學界之推動，扮演著與西藏佛教同樣重要的「佛教到西方」之先鋒者角色。也很可能將影響未來數百年的人類宗教理論及活動史的軌跡。當代中國佛教推展的前輩人物中，本書介紹了太虛大師的行誼與志業，可以看出中國佛教的當代發展，一方面有各宗合流之勢，一方面則更積極化大乘佛學的精神，這是中國佛教歷史的當代走向，當然，本書在中國宗教界中只選刊了太虛大師一人之事，卻也令人反省到幾件事，其一，當代佛教先鋒人物，不論在教理或在行誼上有重大地位者，
絕不只太虛大師一人，漏選之人物，或正為傅先生所謂有三文不及成作而未刊之憾者，絕不表示諸如楊仁山、歐陽竟無、印順，甚至星雲……等人，不能有太虛之重要性﹔其二，本書中對中國民間宗教也未見討論，這已顯示，中國道教在當代確無在行誼或理論上能及先聖張道陵、葛洪、魏伯陽、呂洞賓、張紫陽、王重陽、丘處機等磅礡氣概之人物，這一脈中國自發性的民族宗教，及蘊藏豐富理論知識的文化傳統，似乎尚在等待新的契機以圖恢復。其三，亦宗教亦哲學亦政治學的中國儒學傳統，似乎在本書的眼光中，已被排除「宗教」行列之外，當然，這或許是儒學定位觀的結果，也或許這是宗教定義觀的結果。
代表天主教神學理論的，有德日進和孔漢思兩位大家，集古生物學、神學、哲學大家於一身的德日進，針對基督神性的宇宙物理學義及人存有者的進化能力方向，作了科學與神學知識的綜合性討論，及創造性思考，把人與神的問題放在最廣大的學術知識基礎以及人類終極問題的解決之側面上來討論，而成就了他自身作為當代偉大哲學家的學術地位。孔漢思早年對教廷、教皇是否絕對不會犯錯的議題作過深刻的研究，他的觀點引起神學內部的激烈反擊，可謂在教權與對真理的道德勇氣上，表現出大丈夫的頂天立地之志節，後期的研究則轉向世界各宗教合流的「普世宗教」之精神方向，嘗試解消各宗教間之差別，欲發覺各宗教殊勝優異之圓融體系而建立可普遍為全人類共循皈依的新宗教內涵。堪稱宗教世界中企圖心最恢宏的當代西方神學家。在基督教的脈絡中本書所討論的三位大家，也整體地在上帝、人、啟示、信仰、神學、倫理學等課題中擴深著基督教的教義理論。而有著各自殊勝的成就領域。最後，我們知道，對猶太人而言，他們有著對自己民族宗教的獨特認識內涵，與西方天主教及基督教雖有共同的源頭，卻保持著不同的詮釋，而當代猶太教理論家馬丁裦洹B，即在猶太教的立場上，闡發著人與上帝的直接內在雙向關係，而有著神秘主義的信教傾向，但也說出了猶太人對上帝信仰，從古迄今一貫的交通方式。
宗教是人類永恆的課題，因為現實生活只是人生的場景，我們都有回到本來處所的日子，所以站在剎那中探詢永恆，是使我們能得到在永恆的位階上來安排自己現實生存的自我義務，這是人類的永恆課題，自古已然如此，然而隨著人類智能知識的增進，對宗教的理解與交通格式必然也會改變，那麼人類該如何自處呢？本書所選當代諸大師的思想與行誼，是這一條努力之道的指引燈火，而我們對此書的閱讀，則是作為尋找自己心中明燈的開放且自由之參考教材。在這個意義上，「永恆與現實之間」無寧是值得我們推薦的好書了。當然，假使在宗教世界中，我們已經有了自己的衷心所愛，那麼，戮力實踐，自然就是在現實中的我們，對存在著的永恆世界間之內在且密契的義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