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0卷 卷首 宋元儒學案序錄

  祖望謹案:宋世學術之盛,安定、泰山為之先河,程、朱二先生皆以為然。安定沈潛,泰山高明,安定篤實,泰山剛健,各得其性稟之所近。要其力肩斯道之傳,則一也。安定似較泰山為更醇。小程子入太學,安定方居師席,一見異之。講堂之所得,不已盛哉!述《安定學案》。(第一卷)。

  泰山之與安定,同學十年,而所造各有不同。安定,冬日之日也;泰山,夏日之日也。故如徐仲車,宛有安定風格;而泰山高弟為石守道,以振頑懦,則巖巖氣象,倍有力焉。抑又可以見二家淵源之不紊也。述《泰山學案》。(第二卷)。

  晦翁推原學術,安定、泰山而外,高平范魏公其一也。高平一生粹然無疵,而導橫渠以入聖人之室,尤為有功。孝宗嘗以朝臣之請,將與歐陽兗公併入澤宮,已而不果。今卒舉行之,公是為不泯矣。述《高平學案》。(第三卷)。

  楊文靖公有言:「佛入中國千餘年,秖韓、歐二公立得定耳。」說者謂其因文見道。夫見道之文,非聖人之徒亦不能也。兗公之沖和安靜,蓋天資近道,稍加以學,遂有所得。使得遇聖人而師之,豈可量哉!述《盧陵學案》。(第四卷)。

  安定、泰山並起之時,閩中四先生亦講學海上,其所得雖未能底於粹深,然而略見大體矣,是固安定、泰山之流亞也。宋人溯導源之功,獨不及四先生,似有闕焉。或曰:「陳烈亦嘗師安定。」未知所據。述《古靈四先生學案》。(第五卷)。

  慶曆之際,學統四起。齊、魯則有士建中、劍顏夾輔泰山而興。浙東則有明州楊、杜五子,永嘉之儒志、經行二子,浙西則有杭之吳存仁,皆與安定湖學相應。閩中又有章望之、黃晞,亦古靈一輩人也。關中之申、侯二子,實開橫渠之先。蜀有宇文止止,實開範正獻公之先。篳路藍縷,用啟山林,皆序錄者所不當遺。述《士劉諸儒學案》。(第六卷)。

  小程子謂:「閱人多矣!不雜者,司馬、邵、張三人耳。」故朱子有「六先生」之目。然於涑水微嫌其格物之未精,於百源微嫌其持敬之有歉,《伊洛淵源錄》中遂祧之。(今本補入康節,非朱子原本也。)草廬因是敢謂涑水尚在「不著」「不察」之列。有是哉﹖其妄也!述《涑水學案》。(第七卷、八卷。)

  康節之學,別為一家。或謂《皇極經世》秖是京、焦末流,然康節之可以列聖門者,正不在此。亦猶溫公之造九分者,不在《潛虛》也。述《百源學案》。(第九卷、十卷。)

  濂溪之門,二程子少嘗遊焉。其後伊、洛所得,實不由於濂溪,是在高弟滎陽呂公已明言之,其孫紫微又申言之,汪玉山亦云然。今觀二程子終身不甚推濂溪,並未得與馬、邵之列,可以見二呂之言不誣也。晦翁、南軒始確然以為二程子所自出,自是後世宗之,而疑者亦踵相接焉。然雖疑之,而皆未嘗攷及二呂之言以為證,則終無據。予謂濂溪誠入聖人之室,而二程子未嘗傳其學,則必欲溝而合之,良無庸矣。述《濂溪學案》。(第十一卷、十二卷。)

  大程子之學,先儒謂其近於顏子,蓋天生之完器。然哉!然哉!故世有疑小程子之言若傷我者,而獨無所加於大程子。述《明道學案》。  (第十三卷、十四卷。)

  大程子早卒,向微小程子,則洛學之統且中衰矣!蕺山先生嘗曰:「小程子大而未化,然發明有過於其兄者。」信哉!述《伊川學案》。  (第十五卷、十六卷。)

  橫渠先生勇於造道,其門戶雖微有殊於伊洛,而大本則一也。其言天人之故,間有未當者,洲稍疏證焉,亦橫渠之忠臣哉!述《橫渠學案》。 (第十七卷、十八卷。)

  慶曆以後,尚有諸魁儒焉,於學統或未豫,而未嘗不於學術有功者,范蜀公、呂申公、韓持國,一輩也;呂汲公、王彥霖,又一輩也;豐相之、李君行,又一輩也。尚論者其敢忽諸!述《範呂諸儒學案》。  (第十九卷。)

  涑水弟子,不傳者多。其著者,劉忠定公得其剛健,範正獻公得其純粹,景迂得其數學,而劉、範尢為眉目。忠定之《語錄》、《譚錄》、《道護錄》,今皆無完本,然大略可攷見矣。述《元城學案》。  (第二十卷。)

  範正獻公之師涑水,其本集可據也。其師程氏,則出自鮮於綽之訛。《伊洛淵源錄》既疑之,而又仍之,誤矣。陳默堂答範益謙曰:「向所聞於龜山,乃知先給事之學與洛學同。」則其非弟子明矣。述《華陽學案》。  (第二十一卷。)

  涑水嘗令景迂續成《潛虛》,景迂謝不敢,然《易玄星紀》之譜,足以紹師門矣。景迂又私淑康節,惜其晚年之好佛也。然元城亦不免此。呂成公曰:「景迂雖駁,其學有不可廢者。」述《景迂學案》。  (第二十二卷。)

  滎陽少年,不名一師。初學於焦千之,廬陵之再傳也。已而學於安定,學於泰山,學於康節,亦嘗學於王介甫,而歸宿於程氏。集益之功,至廣且大。然晚年又學佛,則申公家學未醇之害也。要之,滎陽之可以為後世師者,終得力於儒。述《滎陽學案》。(第二十三卷。)

  洛學之魁,皆推上蔡,晦翁謂其英特過於楊,游,蓋上蔡之才高也。然其墮入蔥嶺處,決裂亦過於楊、游。或曰:是江民表之書誤入《上蔡語錄》中。述《上蔡學案》。 (第二十四卷。)

  明道喜龜山,伊川喜上蔡,蓋其氣象相似也。龜山獨邀耆壽,遂為南渡洛學大宗,晦翁、南軒、東萊皆其所自出。(五峰、紫微皆嘗學於龜山之門。)然龜山之夾雜異學,亦不下於上蔡。述《龜山學案》。(第二十五卷。)

  廌山游肅公在程門鼎足謝、楊,而遺書獨不傳,其弟子亦不振。五峰有曰:「定夫為程門罪人。」何其晚謬,一至斯與!予從諸書稍搜得其粹言之一二。述《廌山學案》。  (第二十六卷。)

  和靖尹肅公於洛學最為晚出,而守其師說最醇。五峰以為程氏後起之龍象,東發以為不失其師傳者,良非過矣。述《和靖學案》。  (第二十七卷。)

  兼山以將家子,知慕程門,卒死王事。白雲高蹈終身,和靖所記黨錮後事,恐未然也。郭門之學雖孤行,然自謝艮齋至黎立武,綿綿不絕。述《兼山學案》。 (第二十八卷。)

  洛學之入秦也以三呂,其入楚也以上蔡司教荊南,其入蜀也以謝湜、馬涓,其入浙也以永嘉周、劉、許、鮑數君,而其入吳也以王信伯。信伯極為龜山所許,而晦翁最貶之,其後陽明又最稱之。予讀信伯集,頗啟象山之萌芽,其貶之者以此,其稱之者亦以此。像山之學,本無所承,東發以為遙出於上蔡,予以為兼出於信伯。蓋程門已有此一種矣。述《震澤學案》。  (第二十九卷。)

  程子弟子最著者,劉,李諸公以早卒故,其源流未廣;晉陵周氏兄弟亦為和靖所許;其後馬伸、吳給以大節見。亦有不稱其薪傳者,如邵溥之委蛇偽命,李處廉之以墨敗。至於邢恕,則古公伯寮之倫也與!述《劉李諸儒學案》。  (第三十卷。)

  關學之盛,不下洛學,而再傳何其寥寥也﹖亦由完顏之亂,儒術並為之中絕乎﹖《伊洛淵源錄》略於關學,三呂之與蘇氏,以其曾及程門而進之,餘皆亡矣。予自範侍郎育而外,於《宋史》得游師雄、種師道,於《胡文定公語錄》得潘拯,於《樓宣獻公集》得李復,於《童蒙訓》得田腴,於《閩書》得邵清,及讀《晁景迂集》,又得張舜民,又於《伊洛淵源錄》《註》中得薛昌朝,稍為關學補亡。述《呂範諸儒學案》。  (第三十一卷。)

  世知永嘉諸子之傳洛學,不知其兼傳關學。攷所謂「九先生」者,其六人及程門,其三則私淑也。而周浮沚、沈彬老又嘗從藍田呂氏遊,非橫渠之再傳乎﹖鮑敬亭輩七人,其五人及程門。晦翁作《伊洛淵源錄》,累書與止齋求事蹟,當無遺矣,而許橫塘之忠茂,竟不列其人,何也﹖予故謂為晦翁未成之書。今合為一卷,以志吾浙學之盛,實始於此。而林竹軒者,橫塘之高弟也,其學亦頗啟象山一派。述《周許諸儒學案》。  (第三十二卷。)

  《百源》弟子承密授者,曰王豫,曰張,皆早死,故不傳。伯溫雖受辟咡負劍之教,然所得似淺。東發謂《漁樵問答》乃伯溫作,其中亦有名言,所惜者《聞見錄》之溺於輪迴也。予又為旁搜,得楊、周等數人。述《王張諸儒學案》。 (第三十三卷。)

  私淑洛學而大成者,胡文定公其人也。文定從謝、楊、游三先生以求學統,而其言曰:「三先生義兼師友,然吾之自得於遺書者為多。」然則後儒因朱子之言,竟以文定列謝氏門下者,誤矣,今溝而出之。南渡昌明洛學之功,文定幾侔於龜山,蓋晦翁、南軒、東萊皆其再傳也。(朱、呂皆嘗從籍溪。)述《武夷學案》。  (第三十四卷。)

  私淑洛學而未純者,陳了齋、鄒道鄉也。唐充之、關止叔,又其次也。了齋兼私淑涑水、康節,學徒最盛,建炎後多歸龜山。述《陳鄒諸儒學案》。  (第三十五卷。)

  大東萊先生為滎陽塚嫡,其不名一師,亦家風也。自元祐後諸名宿,如元城、龜山、廌山、了翁、和靖以及王信伯之徒,皆嘗從游,多識前言往行以畜其德。而溺於禪,則又家門之流弊乎!述《紫微學案》。  (第三十六卷。)

  上蔡之門,漢上朱文定公最著。三《易》象數之說,未嘗見於上蔡之口,而漢上獨詳之。尹和靖、胡文定、範元長以洛學見用於中興,漢上實連茹而出,顧世之傳其學者稍寡焉。述《漢上學案》。  (第三十七卷。)

  豫章之在楊門,所學雖醇,而所得實淺,當在善人、有恆之間。一傳為延平則邃矣,再傳為晦翁則大矣,豫章遂為別子。甚矣,弟子之有光於師也!述《豫章學案》。 (第三十九卷。)

  (梓材謹案:默堂、豫章並及伊川之門,與震澤同。第震澤先事龜山而卒業於伊川,默堂、豫章則及事伊川而卒業於龜山,故列於此。)

  龜山弟子以風節光顯者,無如橫浦,而駁學亦以橫浦為最。晦翁斥其書,比之洪水猛獸之災,其可略哉!然橫浦之羽翼聖門者,正未可泯也。述《橫浦學案》。 (第四十卷。)

  武夷諸子,致堂、五峰最著,而其學又分為二。五峰不滿其兄之學,故致堂之傳不廣。然當洛學陷入異端之日,致,堂獨皭然不染,亦已賢哉,故朱子亦多取焉。述《衡麓學案》。 (第四十一卷。)

  紹興諸儒,所造莫出五峰之上。其所作《知言》,東萊以為過於《正蒙》,卒開湖湘之學統。今豫章以晦翁故祀澤宮,而五峰闕焉,非公論也。述《五峰學案》。 (第四十二卷。)

  白水,籍溪、屏山三先生,晦翁所嘗師事也。白水師元城,兼師龜山;籍溪師武夷,又與白水同師譙天授;獨屏山不知所師。三家之學略同,然似皆不能不雜於禪,故五峰所以規籍溪者甚詳。其時閩中又有支離先生陸祐者,亦於三先生為學侶焉。述《劉胡諸儒學案》。 (第四十三卷。)

  中興二相,豐國趙公嘗從邵子文遊,魏國張公嘗從譙天授遊。豐公所得淺,而魏公則惑於禪宗,然伊、洛之學,從此得昌。魏公以曾用陳公輔得謗,或遂疑其阻塞伊洛之學,與豐公有異同,未必然也。陳公良翰,芮公煜之徒,亦吾道之疏附也。述《趙張諸儒學案》。 (第四十四卷。)

  伊洛既出,諸儒各有所承。範香溪生婺中,獨為崛起,其言無不與伊洛合,晦翁取之。又有襄陵許吏部,得中原之文獻,別為一家,蕭三顧則嘗學於伊洛,而不肯卒業,自以其所學孤行,亦狷者邪﹖述《範許諸儒學案》。 (第四十五卷。)

  玉山汪文定公少受知於湍石,其本師為橫浦,又嘗從紫微。然橫浦、紫微並佞佛,而玉山粹然一出於正,斯其為幹蠱之弟子也。述《玉山學案》。(第四十六卷。)

  和靖高弟,如呂如王如祁,皆無門人可見。鹽官陸氏獨能傳之艾軒,於是紅泉、雙井之間,學派興焉。然愚讀艾軒之書,似兼有得於王信伯,蓋陸氏亦嘗從信伯遊也。且艾軒宗旨,本於和靖者反少,而本於信伯者反多,實先槐堂之三陸而起。特槐堂貶及伊川,而艾軒則否,故晦翁於艾軒無貶詞。終宋之世,艾軒之學,別為源流。述《艾軒學案》。(第四十七卷。)

  楊文靖公四傳而得朱子,致廣大,盡精微,綜羅百代矣!江西之學,浙東永嘉之學,非不岸然,而終不能諱其偏。然善讀朱子之書者,正當求諸家,以收去短集長之益。若墨守而屏棄一切焉,則非朱子之學也。述《晦翁學案》。 (第四十八卷、四十九卷。)

  南軒似明道,晦翁似伊川。向使南軒得永其年,所造更不知如何也。北溪諸子必欲謂南軒從晦翁轉手,是猶謂橫渠之學於程氏者。欲尊其師,而反誣之,斯之謂矣。述《南軒學案》。 (第五十卷。)

  小東萊之學,平心易氣,不欲逞口舌以與諸公角,大約在陶鑄同類以漸化其偏,宰相之量也。惜其早卒,晦翁遂日與人苦爭,並詆及婺學。而《宋史》之陋,遂抑之於《儒林》。然後世之君子終不以為然也。述《東萊學案》。 (第五十一卷。)

  永嘉之學統遠矣,其以程門袁氏之傳為別派者,自艮齋薛文憲公始。艮齋之父學於武夷,而艮齋又自成一家,亦人門之盛也。其學主禮樂制度,以求見之事功。然觀艮齋以參前倚衡言持敬,則大本未嘗不整然。述《艮齋學案》。 (第五十二卷。)

  永嘉諸子,皆在艮齋師友之間,其學從之出,而又各有不同。止齋最稱醇恪,觀其所得,似較艮齋更平實,佔得地步也。述《止齋學案》。 (第五十三卷。)

  水心較止齋又稍晚出,其學始同而終異。永嘉功利之說,至水心始一洗之。然水心天資高,放言砭古人多過情,其自曾子、子思而下皆不免,不僅如象山之詆伊川也。要亦有卓然不經人道者,未可以方隅之見棄之。乾、淳諸老既歿,學朮之會,總為朱、陸二派,而水心齗齗其間,遂稱鼎足。然水心工文,故弟子多流於辭章。述《水心學案》。 (第五十四卷、五十五卷。)

  永嘉以經制言事功,皆推原以為得統於程氏。永康則專言事功而無所承,其學更粗莽掄魁,晚節尢有慚德。述《龍川學案》。 (第五十六卷。)

  三陸子之學,梭山啟之,復齋昌之,像山成之。梭山是一樸實頭地人,其言皆切近,有補於日用。復齋卻嘗從襄陵許氏入手,喜為討論之學。《宋史》但言復齋與象山和而不同,攷之包恢之言,則梭山亦然。今不盡傳,其可惜也。述《梭山復齋學案》。 (第五十七卷。)

  像山之學,先立乎其大者,本乎孟子,足以砭末俗口耳支離之學。但象山天分高,出語驚人,或失於偏而不自知,是則其病也。程門自謝上蔡以後,王信伯、林竹軒、張無垢至於林艾軒,皆其前茅,及象山而大成,而其宗傳亦最廣。或因其偏而更甚之,若世之耳食雷同,自以為能羽翼紫陽者,竟詆象山為異學,則吾未之敢信。述《象山學案》。 (第五十八卷。)

  朱、張、呂三先生講學時,最同調者,清江劉氏兄弟也。敦篤和平,其生徒亦東南。近有妄以子澄為朱門弟子者,謬矣!述《清江學案》。  (第五十九卷。)

  永嘉諸先生講學時,最同調者,說齋唐氏也。而不甚與永嘉相往復,不可解也。或謂永嘉之學,說齋實倡之,則恐未然。述《說齋學案》。  (第六十卷。)

  三陸先生講學時,最同調者,平陽徐先生子宜、青田陳先生叔向也。陸氏之譜竟引平陽為弟子,則又謬矣!述《徐陳諸儒學案》。  (第六十一卷。)

  西山蔡文節公領袖朱門,然其律呂象數之學,蓋得之其家庭之傳。惜夫《翁季錄》之不存也。述《西山蔡氏學案》。 (第六十二卷。)

  嘉定而後,足以光其師傳,為有體有用之儒者,勉齋黃文肅公其人與﹖玉峰、東發論道統,三先生之後,勉齋一人而已。述《勉齋學案》。  (第六十三卷。) 

  慶源輔氏,亦滄洲之最也。遺書散佚,世所葺《語溪宗輔錄》者,特其糟粕。述《潛庵學案》。  (第六十四卷。)

  永嘉為朱子之學者,自葉文修公與潛室始。文修之書不可攷,《木鐘集》猶有存焉。自是而永嘉學者漸祧艮齋一派矣。述《木鐘學案》。  (第六十五卷。)

  南湖杜氏兄弟之在滄洲,亦其良也。再傳而有立齋,為嘉定以後宰輔之最,聲望幾侔於涑水矣,其學傳之車氏。是時天台學者皆襲篔、荊溪之文統,車氏能正之。述《南湖學案》。 (第六十六卷。)

  蔡氏父子、兄弟、祖孫,皆為朱學干城,而文正之《皇極》又自為一家。述《九峰學案》。(第六十七卷。)

  滄洲諸子,以北溪陳文安公為晚出。其衛師門甚力,多所發明,然亦有操異同之見而失之過者。述《北溪學案》。  (第六十八卷。)

  朱門授受,於南方,李敬子、張元德、廖槎溪、李果齋皆宿老也,其餘亦多下中之士,存之以附青雲耳。李、張諸子之書,吾不得而見之矣。述《滄洲諸儒學案》。  (第六十九卷、七十卷。)

  (雲濠謹案:是條底本「附青雲」句下云:「續《伊洛淵源錄》者牽合諸儒門下,盡歸之朱子,可為軒渠,今皆釐而正之。?」﹛@  宣公身後,湖湘弟子有從止齋、岷隱遊者。然如彭忠肅公之節概,吳文定公之勛名,二游、文清、莊簡公之德器,以至胡盤谷輩,嶽麓之鉅子也。再傳而得漫塘、實齋。誰謂張氏之後弱於朱乎!述《嶽麓諸儒學案》。  (第七十一卷。)

  宣公居長沙之二水,而蜀中反疏。然自宇文挺臣、範文叔、陳平甫傳之入蜀,二江之講捨不下長沙。黃兼山、楊浩齋、程滄洲砥柱岷、峨,蜀學之盛,終出於宣公之緒。述《二江諸儒學案》。  (第七十二卷。)

  明招學者,自成公下世,忠公繼之,由是遞傳不替。其與嶽麓之澤,並稱克世。長沙之陷,嶽麓諸生荷戈登陴,死者十九,惜乎姓名多無攷。而明招諸生歷元至明未絕,四百年文獻之所寄也。述《麗澤諸儒學案》。  (第七十三卷。)

  像山之門,必以甬上四先生為首,蓋本乾、淳諸老一輩也。而壤其教者實慈湖。然慈湖之言不可盡從,而行則可師。黃勉齋曰:「《楊敬仲集》皆德人之言也,而未聞道。」予因釆其最粹且平易者,以志去短集長之意,則固有質之聖人而不謬者。述《慈湖學案》。  (第七十四卷。)

  慈湖之與絜齋,不可連類而語。慈湖氾濫夾雜,而絜齋之言有繩矩,東發先我言之矣。述《絜齋學案》。  (第七十五卷。)

  楊、袁之年輩後於舒、沈,而其傳反盛,豈以舒、沈之名位下之與﹖嘻!是亦有之。然舒、沈之平實,又過於楊、袁也。四先生中,沈先生師復齋,《宋史》混而列之。述《廣平定川學案》。  (第七十六卷。)

  槐堂之學,莫盛於吾甬上,而江西反不逮。如曾潭,如琴山,以及黃、鄧之徒,今其緒言渺矣!甬上之西,尚有嚴陵,亦一大支也。述《槐堂諸儒學案》。 (第七十七卷。)

  康節之學不得其傳,牛氏父子自謂有所授受,世弗敢信也。張行成疏通其紕繆,遂成一家,玉山汪文定公雅重之。其後如祝子涇,又稍不同。至於廖應淮之徒,則益誕矣。康節本出於希夷,其後卒流而為應淮,所謂「必復其始」者與﹖述《張祝諸儒學案》。 (第七十八卷。)

  自淳熙至嘉定,疏附先後諸家者,有若丘忠定公、劉文節公、樓宣獻公之徒,雖不入諸先生之學派,然皆能用先聖之道,而柴獻肅公尤醇。述《丘劉諸儒學案》。  (第七十九卷。)

  嘉定而後,私淑朱、張之學者,曰鶴山魏文靖公。兼有永嘉經制之粹,而去其駁。世之稱之者以並之西山,有如溫公、蜀公,不敢軒輊。洲則曰:《鶴山之卓犖,非西山之依門傍戶所能及。」予以為知言。述《鶴山學案》。  (第八十卷。)

  西山之望,直繼晦翁,然晚節何其委蛇也!東發於朱學最尊信,而不滿於西山,《理度兩朝政要》言之詳矣。《宋史》亦有微辭。述《西山真氏學案》。  (第八十一卷。)

  勉齋之傳,得金華而益昌。說者謂北山絕似和靖,魯齋絕似上蔡,而金文安公尤為明體達用之儒,浙學之中興也。述《北山四先生學案》。  (第八十二卷。)

  雙峰亦勉齋之一支也,累傳而得草廬。說者謂雙峰晚年多不同於朱子,以此詆之。予謂是未足以少雙峰也,獨惜其書之不傳。述《雙峰學案》。 (第八十三卷。)

  鄱陽湯氏三先生,導源於南溪,傳宗於西山。而晦靜由朱而入陸,傳之東澗;晦靜又傳之徑畈。楊袁之後,陸學之一盛也。(方回以為東澗晚年始宗陸,誤也。)述《存齋晦靜息庵學案》。  (第八十四卷。)

  四明之學多陸氏,深寧之父亦師史獨善以接陸學。而深寧紹其家訓,又從王子文以接朱氏,從樓迂齋以接呂氏。又嘗與湯東澗游,東澗亦兼治朱、呂、陸之學者也。和齊斟酌,不名一師。《宋史》但誇其辭業之盛,予之微嫌於深寧者,正以其辭科習氣未盡耳!若區區以其《玉海》之少作為足盡其底蘊,陋矣!述《深寧學案》。  (第八十五卷。)

  四明之專宗朱氏者,東發為最。《日鈔》百卷,躬行自得之言也,淵源出於輔氏。晦翁生平不喜浙學,而端平以後,閩中、江右諸弟子,支離、舛戾、固陋無不有之,其能中振之者,北山師弟為一支,東發為一支,皆浙產也。其亦足以報先正惓惓浙學之意也夫!述《東發學案》。  (第八十六卷。)

  四明史皆陸學,至靜清始改而宗朱,淵源出於蓮蕩氏。然嘗聞深寧不喜靜清之說《易》,以其嗜奇也,則似乎未必盡同於朱。其所傳為程畏齋兄弟,則純於朱者。述《靜清學案》。  (第八十七卷。)

  巽齋之宗晦翁,不知所自。攷之滄洲弟子,廬陵有歐陽謙之,實嘗從游,巽齋其後人邪﹖其遺書宗旨,不可攷見。然巽齋之門有文山,逕畈之門有疊山,可以見宋儒講 學之無負於國矣。述《巽齋學案》。 (第八十八卷。)

  勉齋之傳,尚有自鄱陽流入新安者,董介軒一派也。鄱陽之學,始於程蒙齊、董盤澗、、王拙齋,而多卒業於董氏。然自許山屋外,漸流為訓詁之學矣。述《介軒學案》。(第八十九卷。)

  河北之學,傳自江漢先生,日姚樞,曰竇默,曰郝經,而魯齋其大宗也,元時實賴之。述《魯齋學案》。  (第九十卷。)

  (雲濠謹案:底本於魯齋云:「當元之時,至與二程、橫渠、南軒並加公爵,從祀朝庭,則似少過焉。?」﹛@ 靜修先生亦出江漢之傳,又別為一派。蕺山先生嘗曰:「靜修頗近乎康節。」述《靜修學案》。  (第九十一卷。)

  草廬出於雙峰,固朱學也,其後亦兼主陸學。蓋草廬又師程氏紹開,程氏嘗築道一書院,思和會兩家。然草廬之著書,則終近乎朱。述《草廬學案》。 (第九十二卷。)

  徑畈歿而陸學衰。石塘胡氏雖由朱而入陸,未能振也。中興之者,江西有靜明,浙東有寶峰。述《靜明寶峰學案》。  (第九十三卷。)

  繼草廬而和會朱、陸之學者,鄭師山也。草廬多右陸,而師山則右朱,斯其所以不同。述《師山學案》。  (第九十四卷。)

  有元立國,無可稱者,惟學術尚未替,上雖賤之,下自趨之,是則洛、閩之沾溉者宏也。如蕭勤齋、同矩庵輩,其亦許、劉之徒乎﹖述《蕭同諸儒學案》。 (第九十五卷。)

  元祐之學,二蔡、二惇禁之,中興而豐國趙公弛之。和議起,秦檜又禁之,紹興之末又弛之。鄭丙、陳賈忌晦翁,又啟之,而一變為慶元之錮籍矣。此兩宋治亂存亡之所關。嘉定而後,陽崇之而陰摧之,而儒術亦漸衰矣。其事蹟已散見諸公傳,又放大事表之意,述《元祐》、《慶元黨案》。(大略用《道命錄》為底本。)以至晚宋如周密之徒,凡詆詈諸儒者皆附之。 (第九十六卷、九十七卷。)

  荊公《淮南雜說》初出,見者以為《孟子》。老泉文初出,見者以為《荀子》。已而聚訟大起。《三經新義》累數十年而始廢,而蜀學亦遂為敵國。上下《學案》者,不可不窮其本末也。且荊公欲明聖學而雜於禪,蘇氏出於縱橫之學而亦雜於禪,甚矣西竺之能張其軍也!述《荊公新學》及《蜀學略》。  (第九十八卷、九十九卷。)

  關、洛陷於完顏,百年不聞學統,其亦可嘆也!李屏山之雄文而溺於異端,敢為無忌憚之言,盡取涑水以來大儒之書,恣其狂舌,可為齒冷。然亦不必辯也,略舉其大旨,使後世學者見而嗤之。其時河北之正學且起,不有狂風怪霧,無以見皎日之光明也。述《屏山鳴道集說略》。  (第一百卷。)

第001卷 卷一 安定學案(黃氏原本、全氏修定)

  安定學案 (黃宗羲原本  黃百家纂輯  全祖望修定)

   安定學案表

胡瑗     程頤(別為《伊川學案》。)

(高平講友) 範純祐

       範純仁(並見《高平學案》。)

       徐積     江端禮

              馬存

       呂希哲(別為《榮陽學案》。)

       呂希純(別見《範呂諸儒學案》。)

       錢公輔

       孫覺     邢居實

       (附弟覽。) 李昭

              傅楫(別見《古靈四先生學案》。)

       滕元發

       顧臨

       汪澥(別見《荊公新學略》。)

       徐中行    (子)庭筠井(曾孫)日昇

              鄭伯熊(別見《周許諸儒學案》。)

              (子)庭槐

              (子)庭蘭

       劉彝     (子)淮夫(別見《古靈四先生學案》。)

              鄒夔  

              鄒棐  (弟)括

       錢藻

       苗授

       歐陽發(別見《廬陵學案》。)

       朱臨     (子)服

       翁仲通    (子)彥約

              (子)彥深

              (子)彥國

       杜汝霖  (孫)陵(曾孫)旟(別見《麗澤諸儒學案》。)

                (曾孫)(曾孫)斿(別見《滄洲諸儒學案》。)

                (曾孫)旞

                (曾孫)(別見《滄諸儒學案》。)

       莫君陳    (子)砥  (孫)伯虛

       張堅

       祝常

       管師復(別見《古靈四先生學案》。)

       管師常(別見《古靈四先生學案》。)

       廬秉

       林晟     (子)玉勝    (孫)俊民

              (子)用     (孫)朝價 

       游烈

       徐唐

      (附師吳果。)

       饒子儀(別見《泰山學案》。)

       陳舜俞

       周穎

       翁升

       江致一

       陳敏

       盛僑

       倪天隱     彭汝礪

       吳孜

       張巨(別見《廬陵學案》。)

       田述古     呂好問

               呂切問(並見《滎陽學案》。)

       潘及甫

       莫表深

       陳高

       陳貽範(別見《古靈四先生學案》。)

       安燾

       朱光庭(別見《劉李諸儒學案》。)

       □□□

       趙君錫(別見《高平學案》。)

       (節孝同調)

       (私淑)羅適

       (附師)朱絳

               吳儆(別見《嶽麓諸儒學案》。)

               (以下安定續傳。)

               汪深(別見《象山學案》。)

孫復(別為《泰山學案》。)

石介(別見《泰山學案》。)

阮逸(並安定學侶。)

陳襄(別為《古靈四先生學案》。)

楊適(別見《士劉諸儒學案》。)

(並安定同調。)

   安定學案序錄

  祖望謹案:宋世學術之盛,安定、泰山為之先河,程、朱二先生皆以為然。安定沈潛,泰山高明,安定篤實,泰山剛健,各得其性稟之所近。要其力肩斯道之傳,則一也。安定似較泰山為更醇。小程子入太學,安定方居師席,一見異之。講堂之所得,不已盛哉!述《安定學案》。(梓材案:全氏《序錄》本為卷首,可以見全書之脈絡,茲復分列各《學案》之端,俾學者得見每卷要領。猶《周易序卦傳》本十翼之一,後之說《易》者往往分列各卦也。)

◆高平講友

   文昭胡安定先生瑗

  胡瑗,字翼之,泰州如人。七歲善屬文,十三通《五經》,即以聖賢自期許。鄰父見而異之,謂其父曰:「此子乃偉器,非常兒也!」家貧無以自給,往泰山,與孫明復、石守道同學,攻苦食淡,終夜不寢,一坐十年不歸。得家書,見上有「平安」二字,即投之澗中,不復展,恐擾心也。以經術教授吳中,範文正愛而敬之,聘為蘇州教授,諸子從學焉。景祐初,更定雅樂,文正薦先生,以白衣對崇政殿。授試祕書省校書郎,辟丹州軍事推官,歷保寧節度推官。滕宗諒知湖州,聘為教授。先生倡明正學,以身先之。雖盛暑,必公服坐堂上,嚴師弟子之禮。視諸生如子弟,諸生亦愛敬如父兄。其教人之法,科條纖悉具備。立「經義」、「治事」二齋:經義則選擇其心性疏通、有器局、可任大事者,使之講明《六經》。治事則一人各治一事,又兼攝一事,如治民以安其生,講武以禦其寇,堰水以利田,算曆以明數是也。凡教授二十餘年。慶曆中,天子詔下蘇、湖,取其法,著為令於太學。召為諸王宮教授,辭疾不行。尋為太子中捨,以殿中丞致仕。皇祐中,更鑄太常鐘磬,驛召先生與阮逸,同太常官議於祕閣,遂典作樂事。授光祿寺丞、國子監直講。樂成,遷大理寺丞,賜緋衣、銀魚袋。嘉祐初,擢太子中允、天章閣侍講,仍專管句太學。四方之士歸之,至庠序不能容,旁拓軍居以廣之。既而疾作,以太常博士致仕。東歸之日,弟子祖帳百里不絕,時以為榮。卒,年六十七,諡文昭,詔賻其家。所著有《易》、《書》、《中庸義》,《景祐樂議》。(雲濠案:謝山《學案劄記》:「《安定易傳》十卷。」又案:《四庫書目》釆錄《周易口義》十二卷,《洪範口義》二卷,餘書佚。)學者稱為安定先生。是時禮部所得士,先生弟子十常居四五,隨材高下而修飾之,人遇之,雖不識,皆知為先生弟子也。在湖學時,福唐劉彝往從之,稱為高弟。後熙寧二年,神宗問曰:「胡瑗與王安石孰優﹖〞對曰:「臣師胡瑗以道德仁義教東南諸生時,王安石方在場屋中修進士業。臣聞聖人之道,有體、有用、有文。君臣父子,仁義禮樂,歷世不可變者,其體也。《詩書》史傳子集,垂法後世者,其文也。舉而措之天下,能潤澤斯民,歸於皇極者,其用也。國家累朝取士,不以體用為本,而尚聲律浮華之詞,是以風俗偷薄。臣師當寶元、明道之間,尤病其失,遂以明體達用之學授諸生。夙夜勤瘁,二十餘年,專切學校。始於蘇、湖,終於太學,出其門者無慮數千餘人。故今學者明夫聖人體用,以為政教之本,皆臣師之功,非安石比也。」帝曰:「其門人今在朝者為誰﹖」對曰:「若錢藻之淵篤,孫覺之純明,範純仁之直溫,錢公輔之簡諒,皆陛下之所知也。其在外,明體達用之學,教於四方之民者,殆數十輩。其餘政事、文學粗出於人者,不可勝數。此天下四方之所共知也。」帝悅。明嘉靖中,從祀孔廟,稱「先儒鬍子」

  百家謹案:先生在太學,嘗以「顏子所好何學論」試諸生。先生得伊川作,大奇之,即請相見,處以學職,知契獨深。伊川之敬禮先生亦至。於濂溪,雖嘗從學,往往字之曰「茂叔」;于先生,非「安定先生」不稱也。又嘗語人曰:「凡從安定先生學者,其醇厚和易之氣,一望可知。」又嘗言「安定先生之門人,往往知稽古愛民矣,於從政乎何有!」

    論語說

  友者輔仁之任,不可以非其人。故仲尼嘗曰:「吾死,商也日進,賜也日退。」商好與勝己者處,賜好與不如己者處也。(無友不如己者。)

  非止聞夫子之道,凡聞人之善言善行,皆 如是。(子路唯恐有聞。)

  命者稟之說於天,性者命之在我。在我者修之,稟於天者順之。愚、魯、辟、喭,皆道其所短而使修之者也。(愚、魯,辟、喭。)

  公叔文子與大夫僎同升諸公,孔子曰「可以為『文』」;臧文仲知柳下惠之賢而不舉,孔子謂之「竊位」。由此觀之,君子以薦賢為己任。(臧文仲竊位。)

  子貢之言,甚而言之也。孔子固學於人而後為孔子。(子貢言夫子不可及。)

  慈溪黃氏曰:子貢闢毀孔子者,故極言之。安定恐後學待孔子太高而自絕於不可學,故又為之說如此。

  冉求有為政之才,故曰「可使為宰」;及其聚歛不合正道,故曰「小子鳴鼓而攻之可也」。如美管仲之功,則曰「如其仁,如其仁」;至於鄙管仲之僭,則曰「管氏而知禮,孰不知禮」。(孔子稱冉求可使為宰,又鄙為「小子」。)

  古之取人以德,不取其有言,言與德兩得之。今之人兩失之。(有德者必有言,有言者不必有德。)

  取以一時之能,而不責以平生之行。(孔子見互鄉童子。)

    春秋說

  不書「王師敗績於鄭」,王者無敵於天下,書「戰」則王者可敵,書「敗」則諸侯得禦,故言「伐」而不言「敗」。茅戎書「敗」者,王師非王親兵致討取敗,而書之。(桓五年,蔡人、衛人、陳人從王伐鄭。)

  蔡季者,蔡桓侯之弟。弟季當立。「歸」者,善辭也。時多弒奪,明季無惡。字者,諸侯之弟例書字。(桓十七年,蔡季自陳歸於蔡。)

  諸侯伐衛以納朔,天子不先救,朔卒為諸侯所納,天子威命盡矣。先師謂:猶愈乎不救。書王人子突之救,以王法尚行於此也。勢既已去,烏能必勝哉!(莊六年,王人子突救衛。)

  八月弒君,十月出奔,臣子不討賊可知!(莊十二年,宋萬出奔陳。)

  婦人,從夫者也。公親迎於齊,夫人不從公而至,失婦道也。大夫宗婦者,同宗 大夫之婦,非謂大夫與宗婦也。覿者,見夫人也。用幣者,為贄不過榛、栗,棗、脩,今婦人而用男子之贄,莊公以誇侈失禮也。(莊二十四年,大夫宗婦覿,用幣。)

  伯姬乃婦人中之伯夷也。(襄三十年,宋伯姬卒。)

  生則書「王」,明實為嗣。死乃稱「子」,正未踰年,未成天子之至尊。(昭二十二年,王子猛卒。)

    附錄

  先生世居安定,流寓陵州。父訥為寧海節度推官,隨任生於泰州寧海鄉,先生故址也。人稱為之安定先生,溯其源也。

  先生在太學,其初人未信服。使其徒之已仕者盛僑、顧臨輩分置執事,又令孫覺說孟子,中都士人稍稍從遊。日昇堂講《易》,音韻高朗,旨意明白,眾皆大服。《五經》異論,弟子記之,目為《胡氏口義》。

  先生在學時,每公私試罷,掌儀率諸生會於肯善堂,合雅樂歌《詩》。至夜,乃散諸齋,亦自歌《詩》奏樂,琴瑟之聲徹於外。

  先生嘗召對,例須就閣門習儀。先生曰:「吾平生所讀書,即事君之禮也,何以習為!」閤門奏上,人皆謂山野之人必失儀。及登對,乃大稱旨。上謂左右曰:「胡瑗進退周旋,皆合古禮。」

  先生初為直講,有旨專掌一學之政,遂推誠教育多士。亦甄別人物,故好尚經術者,好談兵戰者,好文藝者,好尚節義者,使之以類群居講習。先生亦時時召之,使論其所學,為定其理。或自出一義,使人人以對,為可否之。或即當時政事,俾之折衷。故人人皆樂從而有成效。朝廷名臣,往往皆先生之徒也。

  (梓材謹案:此下有「番禺大商子」一條,移為其人立傳於後。)

  徐積初見先生,頭容少偏。先生厲聲云:「頭容直!」積猛然自省,不特頭容要直,心亦要直,自是不敢有邪心。

  神宗題贊先生像曰:「先生之道,得孔、孟之宗;先生之教,行蘇、湖之中。師任而尊,如泰山屹峙於諸峰;法嚴而信,如四時迭運於無窮。辟居太學,動四方欣慕,不遠千里而翕從;召入天章,輔先帝日侍,啟沃萬言而納忠。經義治事,以適士用:議禮定樂,以迪朕躬。敦尚本實,還隆古之諄風;倡明正道,開來學之顓蒙。載瞻載仰,誰不思公;誠斯文之模範,為後世之欽崇!」

  其孫滌曰:先祖治家甚嚴,尤謹內外之分。兒婦雖父母在,非節朔不許歸寧。有遺訓,嫁女必須勝吾家者,娶婦必須不若吾家者。或問故,曰:「嫁女勝吾家,則女之事人必欽必戎。娶婦不若吾家,則婦之事舅姑必執婦道。」

  陳右司曰:胡先生在邇英,專以損上益下,損下益上為說。(補。)

  晁公武曰:安定《易解》甚詳,蓋門人倪天隱所纂,故序首稱「先生曰」。(補。)

  又曰:《漸卦》「鴻漸於陸」,先生有取於範諤昌《易墜簡》之說。(補。)

  又曰:程正叔解,頗與翼之相類。(補。)

  薛艮齋《與朱晦翁書》曰:教以安定之傳,蓋不出於章句誦說,校之近世高明自得之學,其效遠不相逮。要終而論,真確實語也。某何足以知此,蒙誨之及,故敢言之。子路「何必讀書」,孔子惡其佞;子夏必謂之學,不可謂不知言。二者豈無說邪﹖昧者盍少思!嘗謂翼之先生所以教人,得於古之「灑掃、應對、進退」。知其說者,徐仲車耳。餘子類能有立於世,是皆舉其一端。介甫詩以宰相期之,特窺其餘緒耳。成人成己,眾人未足以知之。且君子道無精粗,無小大,是故致廣大者必盡精微,極高明者必道中庸。滯於一方,要為徒法、徒善。漢儒之陋,則有所謂「章句」「家法」;異端之教,則有所謂「不立文字」。稽於政在方策,人存乃舉,禮儀威儀,待人以行,智者觀之,不待辯而章矣。

  (梓材謹案:此條自洲原本所錄艮齋《浪語集》移入。)

  陳直齋曰:王晦叔問南軒曰:「伊川令學者先看王輔嗣、胡翼之、王介甫三家《易》,何也﹖」南軒曰:「三家不論互體故耳。」要之,三家於象數,埽除略盡,非特如所云互體也。(補。)

  黃東發曰:先生明體用之學。師道之立,自先生始。然其始讀書泰山,十年不歸,及既教授,夙夜勤瘁,二十餘年,人始信服。立己立人之難如此。

  百家謹案:先生之學,實與孫明復開伊洛之先,且同學始終友善。其雲先生在太學,與明復避不相見,此邵氏《後錄》之謬,正與「主癰疽、寺人」之談同也。

◆安定學侶

   殿丞孫泰山先生復(別為《泰山學案》。)

   直講石徂徠先生介(別見《泰山學案》。)

   屯田阮先生逸

  阮逸,字天隱,建陽人。天聖進士,官太常丞。皇祐中,與安定同典樂事,遷尚書屯田員外郎。著有《易筌》。(從黃氏補本錄入。)

  (梓材謹案:先生與安定同典樂事,相與論樂,以為安定學侶可也。餘姚翁氏注深寧《困學紀聞》雲安定先生門人,未知所本。)

◆安定同調

   忠文陳古靈先生襄(別為《古靈四先生學案》。)

   助教楊大隱先生適(別見《士劉諸儒學案》。)

◆安定門人

   正公程伊川先生頤(別為《伊川學案》。)

   主簿範天成先生純祐

   忠宣範堯夫先生純仁(並見《高平學案》。)

   節孝徐仲車先生積

  徐積,字仲車,山陽人。三歲而孤,事母至孝。以父名石,終身不用石器。從安定學,惡衣服不恥。應舉入都,載母以從。比登第,同年共致百金為壽,卻之,神宗朝數召對,以耳疾不能至。元祐年,除揚州司戶參軍。母歿,廬墓三年,雪夜伏側,哭不絕聲。時甘露降,木成連理。廷臣薦其孝廉,為楚州教授。徽宗初,改宣德郎。卒年七十六。(梓材案:原本此下有《東坡志林》一段,今以其不類傳文,移為《附錄》於後。)政和六年,賜謚節孝。有《文集》三十一卷。(雲濠案:先生別有《節孝語錄》,釆入《四庫》。)

    荀子辯

  荀子曰:「人之性惡,其善者偽也。」「古者聖人以之性惡,以為偏險而不正,悖亂而不治,是以為之起禮義,製法制,以矯飾人之情性而正之,以擾化人之情性而 道之也。使皆出於理,合於道也。」

  辯曰:荀子非也。且人之性既惡矣,又惡知惡之可矯而善之可為也﹖矯性之矯,如矯木之矯,則是柳為桮棬之類也,何異於告子哉!弗思而已矣。余以為禮義者,所以充其未足之善;法制者,矯其已習之惡。

  荀子曰:「凡性者,天之就也,不可學,不可事。」

  辯曰:若如此論,則是上之教可廢,而下之學可棄也,又烏用禮義為哉﹖余以為天能命人之性,而不能就人之性,唯人能就其性。如此,則與孔子之意合。孔子曰:「成性存存,道義之門。」

  荀子曰:「今人之性,目可以見,耳可以聽。可以見之明不離目,可以聽之聰不離耳。目明耳聰不可學,明矣。」

  辯曰:奚物而不可學也﹖赤子之性也,不匍匐矣。既匍匐也,不能行,必須左右扶持,猶曰「姑徐徐」云爾。然而卒能之楚、之秦、之天下者,其故何哉﹖蓋曰學而已也。至於耳目,則何獨不然。其始也,目不能視矣,耳不能聽矣。然而明可以察秋毫之末,聰可以辨五聲之和。卒能如此者,其故何哉﹖亦曰學而已也。夫奚物而不可學邪﹖

  百家謹案:正唯耳目之有聰明,故聖人因明,繼以規矩,以為方員平直,因聰,繼以六律,以正五音,而有視聽之學。正惟性之善,聖人制為禮義法度,而有復性之學。

  荀子曰:「今人之性,飢而欲飽,寒而欲煖,勞而欲休,人之情性也。今人飢,見長者而不敢先食者,將有所讓也;勞而不敢求息者,將有所代也。夫子之讓乎父、弟之讓乎兄,子之代乎父、弟之代乎兄,此二行者,皆反於性而悖於情也。故順情性則不辭讓矣,辭讓則悖於情性矣。用此觀之,人之性惡明矣。其善,偽也。」

  辯曰:夫飢而欲飽,寒而欲煖,勞而欲休,此人情之常也,雖聖人亦不免矣。至於子之讓乎父、弟之讓乎兄,子之代父、弟之代兄,此二行皆出於其性也,何反於性而悖於情哉﹖有是性即有是行也,無是性即無是行也,烏有性惡而能為孝弟哉﹖弗思而已矣!

  百家謹案:飽煖安逸,固人性情。然己既飽煖安逸,而見父兄之飢勞,試問此時之為子弟者,亦不知其心能安否。夫欲飽煖安逸,人之情也,其不安於父兄於勞之心,性之善也;讓代其父兄,順乎性之善也。

  荀子曰:「凡禮義者,是生於聖人之偽,非故生於人之性也。故陶人合土而生瓦,然則瓦生於陶人之偽,非故生於人之性。工人斲木而生器,然則器生於工人之偽,非故生於人之性也。」

  辯曰:夫欲行其實者必先正其名,名正則教行矣。禮義之偽與作偽之偽,有以異乎﹖其無以異乎﹖在人者必皆謂之偽,則何事而不言偽﹖言性惡者,將以貴禮義也。今乃以禮義而加之偽名,則是欲貴之而反賤之也。奚不曰:「陶人因土而生瓦,工人因木而生器,聖人因人而生禮義」也﹖何必曰偽。

  百家謹案:荀子固不識性,實由乎不識禮義也。夫性即土也,而禮義非瓦也;性即木也,而禮義非器也。況性不可以土木喻哉!夫性果何物也﹖即此心之惻隱、羞惡、恭敬、是非,仁義禮智之理也。而此心不能不應萬事,於是聖人取此心恭敬之性而為經曲之禮,羞惡之性而為咸宜之義。是禮與義即性也。云「順其性而為禮義」者,並多此「順」與「為」字。至若土與木,曷嘗有瓦與器來,而以之相擬乎﹖由先生之辯,不足以折荀子也。

  荀子曰:「薄願美,狹願廣,貧願富,賤願貴,苟無之中者,必求於外。故富而不願財,貴而不願勢,苟有之中者,不及於外。用此觀之,人之欲為善者,為性惡也。」

  辯曰:荀子過甚矣,何不顧孟子之意也﹖孟子以仁義禮智謂之四端。夫端亦微矣,其謂仁者,豈遂足用為仁哉﹖其謂義者,豈遂足用為義哉﹖是在其養而大之也。此所謂薄願美,狹願廣,貧願富,賤願貴,以其不足於中而必求於外也;安得曰富而不願財,貴而不願勢,苟有中而不求於外邪﹖故人之欲為善,以其善之未足也,而有可充之資、可為之質也,何必待性惡而後為善哉﹖性惡而為善,譬如搏水上山。善而為善,如水之流而就溼也,火之始燃而燥也,豈不順也﹖

  百家謹案:天下未有無其物而可強為者。即如荀子言,合土生瓦,斲木生器,亦必有是土木而後可生瓦器,豈無是土木而陶人工人強生瓦器乎﹖且荀子云「人之欲為善者,為性惡也」,不知如果性惡,安有欲為善之心乎﹖即此有欲為之心,已足驗人心之善矣。先生云「何不顧孟子之意」,似迂。彼既主張性惡,豈顧孟子哉!

  荀子曰:「性善,則去聖王,息禮義;性惡,則興聖王,貴禮義。」

  辯曰:一陰一陽,天地之常道也。男有室,女有歸,人倫之常道也。君必有民,民必有君,所以為天下也。不然,何以為天下﹖聖王之興,豈為性惡而已哉!故性善,得聖王則愈治,得禮義則愈興,安得曰「去聖王,息禮義。」性善而得禮義,如物萌而得膏雨也,勃然矣,有何不可哉!

  荀子曰:「凡人之性,堯、舜之與桀、跖,其性一也;君子之與小人,其 性一也。」

  辯曰:天下之性惡而已,堯、舜、桀、跖亦惡而已,是自生民以來未嘗有一人性善也。未嘗有一人性善,其禮義曷從而有哉﹖其所謂聖人者,曷從而為聖人哉﹖

  荀子曰:「堯問於舜,人情何如。舜對:人情甚不美,妻子具而孝衰於親,嗜欲得而信衰於友,爵祿盈而忠衰於君。

  辯曰:荀子載堯、舜之言,則吾不知也。至於妻子具而孝衰於親,則是妻子未具而嘗有孝矣。嗜欲得而信衰於友,則是嗜欲未得而嘗有信矣。爵祿盈而忠衰於君,則是爵祿未盈而嘗有忠矣。則是天下之性,未嘗無孝,未嘗無信,未嘗無忠,而人之性果善矣。其所以不善者,外物害之也。學荀子者,以吾言為何如﹖

  百家謹案:荀子之學,與告子極相似,而有辨陶人合土以生瓦,工人斲木以生器,此杞柳桮棬之說也;禮義為偽,此義外之說也;以性為惡,即食色為性、生之謂性也。但告子之以杞柳喻性、桮棬喻義者,以為人生所有之本質,惟此知覺,而知覺無禮義也。欲得理於我,必須向天地萬物上求之,使與我之知覺合而為一,而後為作聖之功。而不知此知覺之遂感而通,不失其宜者,即禮義也。然告子之東流、西流,亦只言性無善惡,須復求理於外。而荀子則直以人慾橫流者為性,竟雲性惡,反禮義為矯性之偽物矣。嗟乎,性道難言也!孔子明言求諸己,孟子明言性善、萬物皆備,程子明言性即理也,朱子明言虛靈不昧、具眾理而應萬事。彼告子、荀子以禮義為外,人皆知為異端,猶可言也;欲明為儒者,不識吾性之即為禮義,狺狺焉欲以沿門乞火為祕旨,凡有反求諸己者,即便妄詆之為禪,不可言也。

    辯習

  性善乎﹖曰:善也。以善性而習有善惡者,何也﹖物誘於外而欲攻於內也,好惡之不正而邪情奸於其間也。養之而弗充,則性之弗固也,況未嘗一日而養之乎。能自養者鮮矣,於是有君師之教、禮義之化也,所以養其性、長其善而正其習也。習不正則惡矣,惡不已則其性汩,而謂性之不善,是何異於害其苗而謂苗之不長也!人亦知夫苗乎﹖物之有苗也,苟無外物之害,則苗無不長矣。苗之槁者,外物害之也。是故善養苗者,必去其害苗者。去莠,惡其害苗也。善養性者,必去其害性者。去惡,惡其害性也,然則性者善也,習有善與惡也。習久不變,然後善惡定也。卒而為君子,卒而為小人,皆所以取之道也,是故習不可不慎也,善習者,雖瞽、鯀為父,亦捨父而習他矣。性則善也,習有善與惡也,是故習不可不慎也。

    語錄

  先生言人當先養其氣,氣完則精神全,其為文則剛而敏,治事則有果斷,所謂先立其大者也。故凡人之文,必如其氣。班固之文,可謂新美,然體格和順,不若太史公之嚴。近世孫明復及石徂徠之文,雖不若歐陽之豐富新美,然自嚴毅可畏。

  人之同官,不可不和。和則事無乖逆,而下不能為奸。必欲和,莫若分過而不掠美。

  欲求聖人之道,必於其變。所謂變者何也﹖蓋盡中道者,聖人也;而中道不足以盡,聖人故必觀於變。蓋變則縱橫反覆,不主故常而皆合道,非賢人之所能。故孔子曰「未可與權」,孟子「惡其執一」也。

  治《詩》者必論其大體。其章句細碎,不足道也。且《詩》何必分二《南》為《國風》,而《雅》有大小,又有《頌》也﹖蓋天下之本在國,國之本在家,家之本在身。故二《南》言文王之化,正於閨房衽席之間,以至乎人化之。蓋《風》為治家之始,而《小雅》者治國政之始,《大雅》者治天下之始,《頌》者成功之始,是謂四始也。

  《艮》言「思不出其位」,正以戒在位者也。若夫學者,則無所不思,無所不言,以其無責可以行其志也。若云「思不出其位」,是自棄《於》淺陋之學也。

  楊子稱孟子之「不動心」曰:「貧賤富貴,不能動其心。」大非也。夫古之山林長往之士,豈不能以貧賤富貴不動其心;而世之匹夫之勇者,豈非所以死生不動其心也﹖如此,則孟子之不動心,乃常人爾。蓋孟子充養之至,萬物皆備於我,而萬變悉昭於胸中,故雖以齊國卿相之重位,亦不動心思之經營而可治。以其養之至也。

  「志,氣之帥;氣,體之充。」此言精微,學者宜思之。蓋以謂志則在心而心為有知,有知則所好亦有節,而所惡不過分;縱過而踰節,亦知自反也。若氣,則冥然無知,特可以充養四體。縱之而不已,則喜怒為氣之所使,必至於過分踰節矣。此小人之事也。若君子,則學而能正能誠,所以志能帥氣,而喜怒不過。唯小人為氣所鼓,方其喜怒之際,不知形色之變,至於不聞人之聲音,不覺己之忤物,或至於殺人,殺身者,皆為氣之所使而不能帥氣也。故曰:「持其志,無暴其氣。」學者可不知此乎!

  百家謹案:志與氣原非二物,志即氣之精明者是也。持志、無暴,並無兩樣工夫,故孟子止言養氣,而持志在其中矣。先遺獻曰:「若離氣而言持志,未免捉捏虛空矣。所以古人說九容,只是無暴其氣。無暴其氣,志焉有不在者乎﹖」

  安定說中庸始於情性。蓋情有正與不正,若欲亦有正與不正,德有凶有吉,道有君子有小人也。若「天地之情可見」,「聖人之情見乎辭」,豈得為情之不正乎﹖若「我欲仁,斯仁至矣」,豈為不正之欲乎﹖故以凡言情為不正者,非也;言聖人無情者,又非也。聖人豈若土木哉!「強哉矯」,蓋矯者強之甚,大木之曲者性也。能矯而為正,豈不強乎!

  百家謹案:離情無所為性,但觀此情恰好不恰好耳。存諸中而自然,發諸外而中節,氣血即是義理,子劉子所謂「中和皆是性」也。若無主宰中存,肆欲妄行,則小人之無忌憚矣。凡人生有情,情之正者即性。性從情中看出。彼釋氏之情不附物,是無情也,非聖人之道也。先生言聖人非無情,甚是。但解「強哉矯」,謂矯性之曲而正之,則非。夫所謂「強哉矯」者,乃矯乎流俗也。若性之生也直,奚待矯哉﹖先生辯荀,恐未免仍蹈乎荀之說也。

  「道,自道也」者,且以「道路」之道言之:凡窮天下,周八極,人跡所及,皆可至焉,則道豈不六通四闢乎﹖然有徑有支皆道也,故必在人之所擇而行之。

    訓學者文

  諸君欲為君子,而使勞己之力,費己之財,如此而不為君子,猶可也;不勞己之力,不費己之財,諸君何不為君子﹖鄉人賤之,父母惡之,如此而不為君子,猶可也;鄉人榮之,父母欲之,諸君何不為君子﹖

    附錄

  先生三歲而孤,晨昏匍匐下,求其父甚哀。太夫人使讀《孝經》,輒流涕不能止。是時太夫人攜於陜右外家,事母篤孝。一日,具公裳見貴官,忽自思云:「見貴官尚必用公裳,豈有朝夕見母而不具公裳者乎﹖」遂裹頭,服公裳,晨省其母。外氏諸婦大笑之,先生彌恪,久而亦不復笑也。先生嘗曰:「吾之持敬,自此始也。」又一日,為母置膳,先過一賣肉家,將買之,遂向市中買他物。而歸途有便道,稍近,且亦有賣肉家,將買之。因自念:「吾已有所許,而忽他之,將無欺其初心乎﹖」卒迂道就故所賣肉家。先生嘗曰:「吾之行信,自此始也。」

  既冠,徒步從安定先生學。安定門下踰千人,以別室處之,遣婢視飲食澣濯。盛寒惟衲裘,以米投漿甕,日中數塊而已。安定使其徒餽之食,不受。將還,受一飯而行,曰:「先生之命,不可終違。」常曰:「吾於安定之門,所得多矣。言之在耳,一字不違也。」

  二叔父議析居,先生涕泣止之,不可。於是請其叔父,取所欲餘書十篋、敝屋數間而已。其叔沒,家替,先生事叔母如母,送死無不備。事母謹嚴,非有大故不去側。日具太夫人所嗜,皆手自調味。為兒嬉或謳歌以悅之。故太夫人雖在窮巷,奉養充美,無須臾不快也。

  太夫人之喪,廬墓三年,雪夜號伏,呼問太夫人寒否如平生,因委頓僵仆,手足皆裂,不顧也。翰林呂溱嘗造墓,知狀,垂涕曰:「想見鬼神幽明不隔。」鄉里瞻仰先生如神,有爭訟,必就決,不復造有司。每歲甘露降於墳域,必逾月。墓左有杏,兩枝連合。至孝感應如此。

  先生畜犬,孳生至數十,不以與人。或問之,曰:「吾不忍其母子相離也。」

  (雲濠謹案:謝山《學案劄記》云:「崇教孝女事,見《徐節孝集》,亦見呂縉卿《叔夏集》,莊綽《雞肋編》釆之,確是淮陰節婦。」)

  《東坡志林》曰:仲車,古之獨行也,於陵仲子不能過,然其詩文則怪而放,如玉川子,此一反也。耳聵甚,畫地為字,乃始通語,終日面壁坐,不與人接,而四方事無不周知其詳,雖新且密,無不先知,此二反也。

  呂紫微《童蒙訓》曰:徐仲車教門人,多於空中書一「正」字,且云:「於安定處得此一字,用不盡。」(補。)

  汪玉山《書節》孝行狀後曰:節孝先生嘗語東坡曰:「有功者多矣,而獨稱大禹者,以其不矜不伐也。有才者多矣,而獨稱周公者,以其不驕不吝也。」蘇公受而書之策。又嘗語魯直曰:「為政,慮不厭熟則寡過,睦寮友則事舉。」魯直謝曰:「立參於前,坐倚於衡,何日忘之!(補。)

  王深 《寧困學紀聞》曰:師氏三德。朱子曰:「至德以為道本,明道先生以之。敏德以為行本,溫公以之。孝德以知逆惡,趙無媿、徐仲車之徒以之。」(補。)

   侍講呂原明先生希哲(別為《滎陽學案》。)

   侍制呂先生希純(別見《範呂諸儒學案》。)

   諫院錢先生公輔

  錢公輔,字君倚,武進人。少從學於安定。中進士甲科,歷知制誥。英宗立,陳《治平十議》,又作《帝問》一篇上之。王疇為翰林學士未久,擢副樞密,先生謂其望淺,不草制,謫滁州團練使。起知廣德軍。神宗立,歷知諫院。宰相富鄭公弼謂曰:「上求治如飢渴,正賴君輩同心以濟。」答曰:「朝廷所為是,天下誰敢不從。所為非,公輔欲同之,不可得已。」王安石雅與之善,既得志,主薛向更鹽法,出滕甫於鄆州。先生數於帝前言向當黜,甫不當去,拂安石意,罷諫職,出知江寧府。帝欲召還,安石沮之,徙揚州。以病乞祠,改提舉崇福觀。卒,年五十二。

   龍學孫莘老先生覺(附弟覽。)

  孫覺,字莘老,高郵人。甫冠,從安定遊。安定之門弟子千數,別其老成者為經社,先生年最少,儼居其間,眾皆推服。登進士第,調合肥主簿。歲旱,州督民捕蝗,先生言:「民方艱食,若以米易之,是為除害而享利也。」守悅,推其說於諸縣。嘉祐中,進館閣校勘。神宗擢至右正言。帝將大革積弊,先生言「革而當,其悔乃亡」,帝稱善。嘗從容語及知人之難,先生曰:「堯以知人為難,終享其易。願觀《詩》、《書》之所任使,無速於小功近利,則王道可成矣。」帝語以欲用陳升之而罷邵亢,先生即奏如所言。帝以為希旨,奪官兩級。先生連章丐去,云:「去歲有罰金御史,今茲有貶秩諫官。未聞罰金貶秩,猶可居位者。」乃通判越州。徙知通州。熙寧二年,詔知諫院,同修起居注,知審官院。王安石早與先生善,驟引用之,將援以為新法助,而先生與異議,安石怒,因遣行視畿縣散常平錢利病。先生疏言:「陳留不散一錢,以此見民實不願,望賜寢罷。」反覆出知廣德軍。歷知蘇州,徙福州,連徙亳、揚、徐州,知應天府。入為太常少卿、祕書少監。哲宗立,累遷御史中丞、龍圖閣學士。卒,年六十三。紹聖中,以元祐黨奪官。徽宗初復之。所著有《文集》、《奏議》、《春秋傳》。(雲濠案:謝山《學案劄記》有孫莘老《易傳》。)弟覽,字傳師,亦歷官龍學,知太原。城葭蘆策勳,加樞密直學士。忤時相,遭貶。

  百家謹案:先生之《春秋經解》多主《穀梁》之說,而參以《左氏》、《公羊》及漢、唐諸家之說。義有未安者,則補以所聞於安定及己之獨悟。晁公武稱其議論最精,誠哉斯言!初,王介甫頗與先生交好,《三經義》外,原欲解《春秋》以行天下,見先生之解,其心知不復能勝,遂舉聖經而廢之,且詆為「斷爛朝報」。其始由於忮刻,而終之以無忌憚。先生既與介甫異議,連遭貶斥,不以介意。介甫退居鐘山,先生遠訪道舊;迨其死,又誄之。嗟乎,學問之德量不同如此!

  (梓材謹案:謝山《學案》稿本於古靈弟子以先生為第一,是先生又在陳氏之門。)

    附錄

  游定夫曰:莘老少而好易,以是行己,亦以是立朝。或進或退,或語或默,或從或違,皆占於易而後行。

   章敏滕先生元發

  滕元發,字達道,初名甫,東陽人也。範文正公之甥。從安定學,安定門人以千計,先生之文常為首。以進士第三授評事,通判湖州。孫沔方守杭,一見奇之,曰:「名臣也。他日當為賢將。」授以治劇守邊之要。累遷戶部判官。英宗召對,書其姓名於禁中,而未及用也。神宗即位,方求非常之士而進之。先生入見,姿度雄爽。問天下所以治亂,對曰:治亂之道,如黑白、東西。所以變色、易位者,朋黨亂之耳!帝曰:「卿知君子小人之黨乎﹖」對曰:「君子無黨。譬之草木,綢繆相附者必蔓草,非松柏也。朝廷無朋黨,雖中主可以濟。不然,雖上聖不治。」帝太息曰:「天下名言也!」遂以右正言進知制誥,累遷御史中丞、翰林學士,且大用矣。先生性疏達不疑,在帝前論事,如家人父子,言無文飾,洞見肝鬲。帝亦知其誠藎,事無鉅細,人無親疏,輒以問先生。或中夜降手詔,使者旁午,先生隨事解答,不自嫌外。而執政方行新法,恐先生撓之而帝信之,乃阻之,且造謗焉。帝雖眷先生,然竟以是出知鄆州。徙齊州,再徙鄧州。帝眷尚未衰。先生之妻黨有犯大不道者,小人遂乘之下石,竟欲殺之。帝知其無罪,但落職貶筠州。相傳尚有後命,先生談笑自若,曰:天知吾直,上知吾忠,吾何憂焉!」乃上書自訟曰:「樂羊無功,謗書盈篋。即墨何罪,毀言日聞。」帝覽之釋然,詔知湖州。先生去國既久,而乃心王室,著書五篇,一曰《尊主勢》,二曰《本聖心》,三曰《校人品》,四曰《破朋黨》,五曰《贊治道》,上之。詔求直言,先生疏曰:「但取熙寧二年以來所行新法悉罷,民氣和,天意解矣。」哲宗立,徙真定、河東,治邊凜然,威行西北,論者以為果賢將也。晉龍圖閣學士、右光祿大夫。卒,諡章敏。安定先生之亡,公累割俸以賙其子。及為湖州,祭其墓,哭之慟。(修。)

   學士顧先生臨

  顧臨,字子敦,會稽人。學於安定,通經學,長於訓詁。皇祐中,舉說書科,為國子監直講,遷館閣校勘,同知禮院。神宗以先生喜論兵,詔編《武經要略》,且召問兵。對曰:「兵以仁義為本,動靜之機,安危所繫,不可輕也。」因條十事以獻。權湖南轉運判官,提舉常平。議事忤執政,罷歸。改同判武學,累遷直龍圖閣、河東轉運使。元祐二年,擢給事中。朝廷方事回河,拜天章閣待制、河北都轉運使。學士蘇文忠軾言:「臨資性方正,學有根本,宜留左右以補闕遺。」諫議大夫梁燾亦言:「都漕之職,在外豈無其人。在朝如臨者,恐不易得。」皆不報。先生至部,請因河勢回使東流。復以給事中召還。歷龍圖閣學士、知定州,徙應天,河南府。轉運使郭茂恂徇時宰意劾先生,奪職知歙州。又以附會黨人斥饒州。卒,年七十二。徽宗立,追復之。

   司成汪先生澥(別見《荊公新學略》。)

   隱君徐八行先生中行

  徐中行,字德臣,臨海人。嘗遊京師,範忠宣公賢之,薦於司馬文正公,謂斯人神清氣和,他日不為國器,必為儒宗。因福唐劉執中得執經於安定,熟讀精思,攻苦食淡,夏不扇、冬不爐、夜不安枕者踰年。乃歸,葺小室,竟日危坐,所造詣,人莫測也。父死,跣足廬墓,躬耕養母,推其餘力葬內外親及州里貧無後者十餘喪。晚年教授,遠近來學者肩摩袂屬。其為教,必自灑掃、應對、格物、致知,達於治國、平天下,俾不失其性、不越其序而後已。其友羅適持節本路,舉以自代,又率部使者以遺逸薦。崇寧中,郡守李諤又以八行薦。一日,去之黃巖,會親友,盡燬所為文,幅巾藜杖,往來委羽山中。陳忠肅瓘謫台,定交相善,謂與山陽節孝徐積齊名,稱為「八行先生」。

   知州劉先生彝。

  劉彝,字執中,閩縣人,從安定學,安定稱其善治水,凡所立綱紀規式,力居多焉。第進士,為邵武尉,調高郵簿。移胊山令,邑人紀其事,目曰《治範》。熙寧初,為制置三司條例官屬,以言新法非便,罷。神宗擇水官,除都水丞,為兩浙轉運判官。知處州,著《正俗方》,訓斥尚鬼之俗,易巫為醫。加直史館,代沈起知桂州。時王安石用事,求邊功,起以平蠻自任,不聽交人互市,交人疑懼。先生代起,值交阯率眾內犯,連陷欽、廉、邕數州,貶為民。元祐初,復以都水丞召,道卒。著有《七經中義》、《洪範解》、《古禮經傳續通解》,《明善》、《居易》二集。子淮夫,累官朝散大夫,以孝弟稱,有賢行。

  祖望謹案:東萊先生有云:「執中始抗荊公,既而為之用。」《宋史》遂與沈起、沈括同傳。是其晚節為可惜也!

   學士錢先生藻

  錢藻,字醇老。吳越王元瓘之子儼入朝,為昭化節度,守和州,生昭慈,昭慈生順之,先生其子也。(雲濠案:先生家蘇州。)舉說書進士,又舉賢良方正。英宗時為祕閣校理,三上書請慈聖光獻太后歸政天子。熙寧中,累遷樞密直學士、知開封府。以慈恕簡靜為本,不求智名,以希世寵。遷翰林侍讀學士。元豐五年,卒。先生刻勵為學,於書無不究極。其見於文詞,閎放雋偉,名動一時。為人清謹寡過,拘守繩墨。立朝無矯亢,亦不雷同。處勢利,澹如也。神宗嘗問安定之學並門人於劉彝,首稱先生之淵篤。神宗素知其賢且貧,賻錢五十萬,贈太中大夫。

   莊敏苗先生授

  苗授,字受之,上黨人。父京,嘗守麟州以抗趙元昊。先生少受學於安定,以父任,為三班奉職。後從王韶取鎮洮,累立戰功,官果州團練使。遷至容州觀察使、侍衛親軍副都指麾使,進威武軍留後。元祐初,拜武泰軍節度使、殿前副都指麾使,徙鎮保康,知潞州。卒,贈開府儀同三司,謚莊敏。先生平居恂恂,遇事則持議不苟合雲。(參史傳。)

   大理歐陽先生發(別見《廬陵學案》。)

   著作朱先生臨(附子服。)

  朱臨,字正夫,浦江人,其先家吳興。先生從安定受《春秋》,安寂著《春秋辯要》,惟先生所得為精。晚年好唐陸淳之學,謂孔子沒千有餘年,說《春秋》者無出淳書之右。以呂申公薦入官,歷光祿寺丞。乞歸,以著作佐郎臻仕。守臣徐仲謀築亭,列詔書褒語以表揚之。所著《春秋說》二百餘篇。子服,字行中,熙寧進士。元豐中為御史,章惇欲見而用之,不可,尋劾之。紹聖初,累官禮部侍郎、知廬州。以與東坡善,被謫,安置興國。(修。)

   開府翁先生仲通

  翁仲通,字濟可,崇安人。幼時賦《竹杖》詩,先輩劉滋深獎之。後師安定,長於《春秋》舉進士,調山陰尉,遷武平令,僉書興化軍,復令黃巖。所至興築陂湖,控遏盜賊。武平陋不知學,先生建學教之。在黃巖聽民輸錢代米,民免流殍。以親不逮養致仕,累贈銀青光祿大夫、開府儀同三司。子彥約、彥深、彥國。

   杜蘭陵先生汝霖

  杜汝霖,字仁翁,蘭溪人。受業安定之門。《六經》皆通,尤邃於《易》,學者宗師之。李公擇常敬仰稱道不置。至曾孫旟,字伯高,兄弟皆世家,善古文。

   進士莫先生君陳(附子砥。)

  莫君陳,字和中,歸安人。少從安定學,篤志力行,不樂仕。第嘉祐進士,不赴調。熙寧中,新置大法科,先生中首選,甚為荊公所器重。御家嚴整,無大小對之如神明。子砥,知永嘉,惠愛及民,民立祠祀之。孫伯虛,知常州。(修。)

   庶官張八行先生堅

  張堅,字適道,諸暨人。家貧篤學,力以聖賢自任。聞安定教授蘇、湖,負笈徒步往從之。旦夕研味,至忘寢食。不期年,盡得《六經》之奧。辭歸鄉里,開門授徒,從遊者甚眾。每語諸弟子曰:「人皆可以為堯舜。自信得過,則精一之傳在我。」後以八行舉得官,尋改京秩。貧不能自給,嘯吟自若,當時稱為醇儒。

   殿丞祝先生常

  祝常,字履中,常山人。從安定學,操履端毅,未嘗以辭色借人。登進士第,王安石深器之。時有詔解《三經》義,先生屢出正義,反覆辯難之,遂忤安石,出令平陽。終殿中丞。著有《蓬山類苑》、《元浩》、《正謨》諸論及《清高集》。

   隱君管臥雲先生師復

   助教管先生師常(並見《古靈四先生學案》。)

   龍學廬先生秉

  廬秉,字仲甫,德清人。光祿卿革之子。未冠有俊譽。嘗謁蔣希魯堂,坐池亭,希魯曰:「池沼粗適,恨林木未就耳。」先生曰:「亭沼如爵位,時來或有之。林木非培植根株弗成,大似士大夫立名節也。」希魯賞味其言,曰:「吾子必為佳器。」中進士甲科,累遷制置發運副使,加集賢殿修撰、知渭州。擊夏酋有功,遷龍圖閣直學士。元中,知荊南。劉元城論之,降待制,提舉洞霄宮,卒。著有《文集》。(參史傅。)

   文學林先生晟(附子玉勝、用,孫俊民、朝價。)

  林晟,字美中,福清人,倜□世孫。弱冠有文名。從遊安定之門。元祐選文學假官副館閣校對御前書籍,先生與焉。子玉勝尚幼,問難亹亹,能助先生校勘事,館中目為「濟南生」。次子用,以薦假承事郎,甫銓注,蔡攸提舉祕書省,薦以校勘,力辭。攸託其戚龍圖許份訪之,乃佯狂,歸隱於巖山,與諸子講學論道。所著有《經濟要覽》。玉勝二子,俊民、朝價,俱以明經聞,人稱林氏之世學。

   職方游先生烈

  游烈,字晉老,邵武人。素以孝節稱。從安定學。官至職方員外郎。邵人之經學,實先生始之。

   徽君徐先生唐(附師吳果。)

  徐唐,字守忠,寧化人。未冠,受《春秋》於鄉先生吳果,不兩月,誦析如流。縣令奇之,俾受業於盱江李覯。盱江曰:「胡先生講《春秋》於上庠,子盍造焉。」於是負笈京師,質疑問難,旁洽群經,諸子屈服。遂見知於歐陽文忠,薦之,神宗召見講《易》。嘉祐三年,奔母喪,廬墓不出。

   饒凌雲先生子儀(別見《泰山學案》。)

   縣令陳先生舜俞

  陳舜俞,字令舉,嘉興人。(雲濠案:先生世居烏程。)強記博學,從安定遊。舉進士,嘉祐中制科第一。熙寧初,以屯田員外郎知山陰。會青苗法行,不奉令,上疏自劾,責監南康軍酒稅。在貶所,日與太傅劉凝之(梓材案:劉凝之為潁上令,棄官。此稱太傅,未詳。)跨雙犢,窮泉石之勝。自號白牛居士。鄉人名其所居曰白牛鎮青風裡。詩畫皆傳於世。(雲濠案:先生少學於安定,長師歐陽文忠而友司馬溫公。著有廬山記□卷;《都官集》三十卷,今存《永樂大典》本十四卷。)

   校書周正介先生穎

  周穎,字伯堅,江山人。從學安定,以行義稱。與趙清獻抃交,清獻為諫官,先生移書曰:「當公心以事君,平心以待物。無以難行事強人主,無以私喜怒壞賢士大夫。」清獻以書進,神宗喜,欲用之,不果。熙寧初,詔舉節行材識,守胡逿以名薦,召賜進士第,授校書郎。王安石問新法何如,對曰:「歌謠甚盛。」安石喜,叩其辭,先生高誦曰:「市易青苗,一路蕭條。」安石不樂,出宰樂清。先生氣岸雄豪,行事似張公乖崖,門人私諡正介。有《正介先生集》。

   庶官翁南仲先生升

  翁升,字南仲,慈溪人。從安定受《易》。第元豐進士,出仕以廉謹稱。元符中,上書言事,切中時病。用事者方以黨禁錮賢士大夫,籍先生於初等,自是沈於選調。

  謝山《淳熙四先生祠堂碑文》曰:「吾鄉遠在海隅,隋、唐以前,儒林闕略。有宋奎婁告瑞,大儒之教天下,吾鄉翁南仲始從胡安定遊,高抑崇、趙庇民、童持之從楊文靖遊,沈公權從焦公路遊。四明之得登學錄者,自此日多。」

   承信江石室先生致一

  江致一,字得之,休寧人。從遊安定之門,宣和鄉舉首選。靖康中,伏闕上書,乞斬蔡京、童貫等六奸臣,復李綱相,聲震中外。尋授承信郎。

   州守陳先生敏

  陳敏,字伯修,無錫人。年十一而孤,廬於墓所。受業安定之門,安定奇之曰:「此錫之英也!」熙寧初,舉進士。徽宗朝,諸蔡用事,斥司馬諸賢為奸黨,令郡國皆立黨人碑。先生守天台,曰:「誣司馬公,是誣天也!」倅立石,先生碎之,謝事而歸。

   司業盛先生僑

  盛僑,未詳爵裡。安定在太學,先生已仕,安定使為堂長。《中庸講義》一卷,先生所述,見《宋史》。陳古靈嘗薦之。

  (梓材謹案:先生,嘉興人也。樓攻媿為《盛夫人墓誌》云:「盛氏世為餘杭人。有曰蟠者仕吳越。錢氏納土,始居嚴之建德,又徙嘉禾,因家焉。」又云:「元祐中,孺人之伯祖僑以名儒為國子司業。」則先生之爵裡可攷矣。)

   縣尉倪千乘先生天隱

  倪天隱,字茅岡,桐廬人。古靈先生妹也,古靈三妹,長適劉執中,次適先生,並學於安定;而少適鄭閎中,與古靈為四先生之二。學者稱先生為千乘先生。所述《周易上下經口義》十卷,(雲濠案:今《周易口義》十二卷,吳玉墀家藏本,入《四庫》《經部》。又《繫辭》上下及《說卦》三卷。晁氏止載其《上下經》,而《繫辭》、《說卦》不載,唯《宋藝文志》有之。但既列《易傳》十卷,復列《口義》十卷,誤也。蓋安定講授之餘,欲著《傳》而未逮,先生述之。以非其師之親筆,故不敢稱《傳》而名之曰《口義》。傳之後世,或稱《傳》,或稱《口義》,無二書也。先生官至縣尉,晚年主桐廬講席,弟子千人。其為桐廬令葉安道作《題名記》,戒之令師善鰴惡,無為石羞,時人傳之。高弟子曰彭汝礪。(修。)

   吳先生孜

  吳孜,蕭山人。有《尚書大義》二卷,見《宋志》。嘉祐、治平間,有名經苑。捨住宅為學宮,太守張伯玉至,以便服坐堂上。先生鳴鼓行學規,伯玉謝過,安受其罰。陳古靈嘗薦之。

   直講張先生巨(別見《廬陵學案》。)

  百家謹案:安定先生初教蘇、湖,後為直講,朝命專主太學之政。先生推誠教育,甄別人物,有好尚經術者,好談兵戰者,好文藝者,好尚節義者,使之以類群居講習。先生時時召之,使論其所學,為定其理。或自出一義,使人人各對,為可否之。或就當時政事,俾之折衷。故人皆樂從而有成效。歐陽廬陵詩曰:「吳興先生富道德,詵詵子弟皆賢才。」王臨川云:「先取先生作梁棟,以次收拾桷與榱。」蓋就先生之教法,窮經以博古,治事以通今,成就人才,最為的當。自後濂、洛之學興,立宗旨以為學的,而庸庸之徒反易躲閃,是語錄之學行而經術荒矣。當時安定學者滿天下,今廣為搜索,僅得三十四人,(梓材案:黃氏原本,羅先生適以私淑列門人,而範先生純祐、呂先生希純、苗先生授、廬先生秉有目而無傳,張先生巨亦如之,故雲得三十四人。然而錚錚者在是矣。)

   簽判田先生述古

  田述古,字明之,本安丘人,徙居河南。遊事安定先生,稱高弟。四薦於鄉不中,遂隱居二十餘年,窮經講學。先生淳靜簡易,不為表襮,胸中坦無留閡。與人交,傾盡不疑,既久益親。及其不合,毅然去之不能奪。其讀書,唯《易》、《中庸》、《論語》、《孟子》,間及《老子》、《楊子》,申重熟復,造其深旨,餘不甚措意也。司馬溫公、康節、二程先生皆居洛,先生從之遜。溫公最愛範公淳夫。淳夫日詣溫公,溫公多召先生與俱,講明大義。其於諸大儒,未嘗少自貶。晚歲篤好《易》,手自注之,祁寒暑雨,造次未嘗廢卷。或欲索其書上之朝,不肯出。孫溫靖公固留守西都,以其名聞,詔除襄州司戶。先生曰:「老矣!不任為吏。」竟不赴。溫靖守鄭,請以為本州教授,許之。除太學正,充廣親北宅教授。秩滿,為通利軍簽判,卒。先生行誼敦確。友人張雲卿赴選,其妻病死,先生為治其喪。其在北宅,昌王薨,假先生官氏撰行狀,以故事遺白金百兩,先生曰:「非吾文,敢受賜乎!」固辭之。當官不苟,然亦不為已甚。最與虔州李潛善,其學行蓋相似。右丞呂好問兄弟嚴事前輩,亦以二人為首。先生之言曰:「道,言之必可行,行之必可言。今學者泥於章句,不知妙在日用也。」劉斯立跂狀其行。陳端誠曰:「田明之《說易要》說無應。《易》中上下敵應,剛柔相應之類甚多,安得雲無應﹖特不可如王介甫輩執定耳。」(補。)

  (梓材謹案:謝山原底,此傳尾有「端誠名正,亦元祐中通儒也」十一字。今為端誠立傳於《陳鄒諸儒學案》,節之。)

   進士潘先生及甫

  潘及甫,字憲臣,揚州人也。勵志文行。安定倡學吳興,先生負笈從之,以其文呈安定,安定喜曰:「非諸生比也。」遂補學職,妻以女弟。慶曆中登第,不知其官所至。(補。)

   知州莫先生表深

  莫表深,字智行,邵武人也。泰山孫氏弟子說之子。聞安定講學霅上,往師焉。一見奇之,曰:「大有器識,所造未易量也。」以進士累官光祿丞、知饒州,稱循吏,楊文靖公極稱之。所著有《如如集》。(補。)

   醫學陳先生高

  陳高,字可中,仙遊人。知建州闡之從子。少遊湖學。元符中,第進士,召試,除太學錄。祭酒龔原、司業傅楫薦其潛心經術,尤深於《易》,遷博士。政和中,始建醫學,除太醫學司業。累上封事,以切直忤時相蔡京,慨然力請休致。(補。)

   州判陳先生貽範(別見《古靈四先生學案》。)

   樞密安先生燾

  安燾,字厚卿,開封人。幼警悟。年十一,從學裡中,羞與群兒伍,聞有老先生聚徒,往師之,則曰:「汝方為誦數之學,未可從吾遊。當群試省題一詩,中選,乃置汝。」先生無難色。詩成,出諸生上,由是知名,登第。元豐初,高麗新通使,假先生左諫議大夫往報之。高麗迎勞,館餼加契丹禮數等,使近臣言:「王遇使者甚敬,出誠心,非若奉契丹,苟免邊患而已。」先生笑答曰:「尊中華,事大國,禮一也,特以罕至有加爾。朝廷與遼國通好久,豈復於此較厚薄哉!」使還,帝以為知禮,即授所假官,兼直學士院。元祐中,累官門下侍郎。坐救常安民,章惇譖其相表裏,出知鄭州。徙大名。徽宗立,復知樞密院。以老避位,知河南。崇寧元年,坐葉湟州,議其罪,降端明殿學士,再貶寧國軍節度副使,漢陽軍安置。湟州復,又降祁州團練副使。鄯州復,又移建昌軍。閱再歲,復通議大夫。還洛,卒。後五歲,悉還其官職。(參史傳。)

  (梓材謹案:《邵氏聞見錄》云:「胡先生判國子監,安厚卿樞密在席下。厚卿黃疾,凡聚立廡下,升堂聽講說,人眾疾輒作。先生使人掖之以歸,調護甚至。」則先生之在胡門,固安定所甚厚者矣。)

   學士朱先生光庭(別見《劉李諸儒學案》。)

   進士□先生□□

  某先生,番禺大商子也。安定為國子日,遣之就學京師,所齎千金,儇蕩而盡,身病瘠將危,客於逆旅。適其父至,閔而不責,攜之謁安定,告其故。曰:「是宜先警其心,而後教諭之以道也。」乃取一帙書曰:「汝讀是,可以知養生之術。知養生,而後可學矣。」視之,乃《素問》也。讀未竟,惴惴然懼伐性之過。自痛悔責。安定知已悟,召而誨之曰:「知愛身,則可修身。自今以始,其洗心向道,取聖賢書次第讀之。既通其義,然後為文章,則汝可以成名。聖人不貴無過,而貴改過。勉勤事業!」先生銳穎善學,取上第而歸。

  (梓材謹案:是段本列安定《附錄》,以君子大改過,故移而為之傳。)

◆節孝同調

   徽猷趙無媿先生君錫(別見《高平學案》。)

◆安定私淑

   提刑羅赤城先生適(附師朱絳。)

  羅適,字正之,寧海人。少從鄉先進朱絳學。後與徐中行、陳貽範友善,得聞胡安定之教,遂以私淑稱弟子。第治平進士,尉桐城,移泗水,改著作郎,知濟陽縣,徙江都。政化大行,民知其長者,不忍欺。每郊行,召耆老,問以疾苦及所願,為罷行之。遷推官。兩浙蘇、秀水災,朝議賑恤,以先生為提點刑獄。後移京西北路。嘗有與蘇文忠公論水利,凡興復者五十有五。既去,民思之,置生祠祀焉。

  (雲濠謹案:先生別號赤城,著有《易解》、《赤城集》百卷。《直齋書錄解題》云:「治平二年進士,學於四明樓郁。」是先生本樓氏門人。直齋又言:台士有聞於世,自先生始。又有《傷寒救俗方》一卷。先生尉桐城,民俗惑巫,不信藥,因以藥施,人多愈。召醫參校方書,刻石以救迷俗。

◆節孝門人(安定再傳。)

   江季恭先生端禮

  江端禮,字子和,一字季恭,圉城人。受學節孝,深於《春秋》。黃山谷謂其文似尹師魯,張文潛亦喜之。而其駮柳子厚《非國語》,則東坡之所許也。嘗裒集節孝遺書。三十八歲卒。

   推官馬先生存

  馬存,字子才,樂平人也。元祐三年進士。其文波瀾壯英毅,奇氣橫生,不可縶維。所作諸史論,謂:「東晉人以父母之邦委於群胡,殘暴戮辱,百餘年間,無有奮發以生吾中國之氣,又安得有奇士﹖」又謂:「北魏據中國,以禮義文釆之腴而飼禽獸之飢,此之謂不幸,非吾一人可與之爭。」又謂:「古之善戰者,能用天下之氣而已矣。」至論外患,則略東南而專在北。省試論楊雄,謂:「王莽篡位,龔勝以清死,鮑宣以悍死,雄斯時方著《美新》以發揚其盛,讀之令人氣拂膺,不懌者累日。嗚呼雄乎,寧死,其忍為此文!」蘇文忠知舉,奇之,置高等。奉大對,首闢災異曲說,歸諸人事,時士習新經之學,以穿鑿放誕相高者,先生毫無所染。官鎮南節度推官,再調越州觀察推官。早卒。馬碧梧曰:「子才從節孝先生遊最久,其文之雄直雅似之。嗚呼,安得其論晉、魏之語,聞於炎、紹中天之初乎!」(補。)

◆莘老門人

   邢先生居實

  邢居實,字惇夫,陽武人,恕之子也。受學於莘老。其父為程門之叛夫,而先生不然。所宗師者司馬溫文正公、呂申正獻公,所從遊者坡公、涪翁、無咎兄弟也。年二十卒,遺言欲魯直為狀,莘老為銘,無為其文序。莘老未及為而卒,景迂代之。所著有《呻吟集》。

   舍人李樂靜先生昭

  李昭,字成季,鉅野人。少與晁補之齊名,為東坡所知。擢進士第,徐州教授。孫莘老為守,深禮之,每從容講學,及古人行己處世之要。累官提點京東刑獄,坐元符黨奪官。徽宗立,召為左司員外郎。韓忠彥用為起居舍人。為陳次升所論,出知滄州。崇寧初,罷主管鴻慶宮,遂入黨籍中。居閒十五年,自號樂靜先生,寓意法書、圖畫,貯於十囊,命曰「燕遊十友」。晚知歙州,辭不行。靖康初,復以起居舍人召,而已卒。紹興初,復直徽猷閣。(參史傳。)

第002卷 卷二 泰山學案(黃氏原本、全氏修定)

  泰山學案 (黃宗羲原本  黃百家纂輯  全祖望修定)

   泰山學案表

孫復  石介  姜潛(見上《泰山門人》。)

(高平講友)  馬默

        何群  馮正符

           (?父堯民。)      莫說(見上《泰山門人》。)

        蘇唐詢

        杜默

        徐遁

        高拱辰

        趙狩

        孟宗儒

    文彥博(附師史炤。)

    劉牧  黃黎獻

        吳祕  鄭史(別見《王張諸儒學案》。)

       (私淑)徐庸

    范純仁(別見《高平學案》。)

    呂希哲(別為《滎陽學案》。)

    朱光庭(別見《劉李諸儒學案》。)

    張洞?

    姜潛  劉摯  (子)跂  (孫)長福

        (父居正)     (曾孫)荀(別見《衡麓學案》。)

                  (曾孫)芮(別見《元城學案》。)

            (子)蹈

        梁燾

        晁說之(別為景迂學案。)

    祖無擇

    饒子儀

    李縕

    (附曹起。)

    莫說  (子)表深(別見《安定學案》。)

    朱長文  胡安國(別為《武夷學案》)。

    范純仁(別見《高平學案》。)

    呂希哲(別為《滎陽學案》)

    (並徂徠學侶。)

            李世弼(泰山續傳。)

            (子)昶

             李謙

             馬紹(附師張播。)

             吳衍

胡瑗(別為《安定學案》)

(泰山學侶。)

士建中

劉顏(並為《士劉諸儒學案》)

(並泰山同調。)

  祖望謹案:泰山之與安定,同學十年,而所造各有不同。安定,冬日之日也;泰山,夏日之日也。故如徐仲車,宛有安定風格;而泰山高弟為石守道,以振頑懦,則巖巖氣象,倍有力焉。抑又可以見二家淵源之不紊也。述《泰山學案》。(梓材案:是卷與《安定學案》,謝山所修洲本原底並藏廬氏。又案:泰山著述,莫重於《春秋尊王發微》,故從黃氏補本錄之。)

◆高平講友

   殿丞孫泰山先生復

  孫復,字明復,晉州平陽人。四舉開封府籍進士不第,退居泰山,學《春秋》,著《尊王發微》十二篇。石徂徠介著名山左,自徂徠而下,躬執弟子禮,師事之,稱為富春先生,拜起必扶持。既徂徠為學官,作《明隱篇》以語於朝曰:「孫明復先生畜周、孔之道,非獨善一身,而兼利天下者也。四舉而不得一官,築居泰山之陽,聚徙著書,種竹樹栗,蓋有所待也。古之賢人有隱者,皆避亂世而隱者也。彼所謂隱者,有匹夫之志,守硜硜之節之所為也,聖人之所不與也。先生非隱者也。」於是範文正、富文忠皆言先生有經術,宜在朝廷,除國子監直講,召為邇英殿祗候說書。楊安國言講說多異先儒,罷之。徐州人孔直溫以狂謀捕治,索其家,得詩,有先生姓名,坐貶。久之,翰林學士趙等言:「孫復行為世法,經為人師,不宜使佐州縣。」乃復為直講。稍遷殿中丞。年六十六卒,賜賻錢十萬。先生病時,韓魏公言於仁宗,選書吏,給紙筆,命其門人祖無擇就其家,所得著書十有五篇,錄藏秘閣。(雲濠案:李燾《續通鑑長編》稱所得書十有五卷。攷《四庫全書總目》稱內府藏本十二卷,而《中興書目》別有《春秋總論》三卷,合為十五卷。)

  百家謹案:先文潔公曰:「宋興八十年,安定胡先生、泰山孫先生、徂徠石先生始以師道明正學,繼而濂、洛興矣。故本朝理學雖至伊洛而精,實自三先生而始,故晦庵有『伊川不敢忘三先生』之語。震既鈔讀伊洛書,而終之以徂徠、安定篤實之學,以推其發源之自,以示歸根覆命之意,使為吾子孫者毋蹈或者末流談虛之失,而反之篤行之實。」蓋先生應舉不第,退居泰山,聚徒著書,以治經為教。先生與安定同學,而《宋史》謂瑗治經不如復。安定之經術精矣,先生復過之。惜其書世少其傳,其略見徂徠作《泰山書院記》。

   春秋尊王發微

  《詩》至《黍離》而降,《書》至《文侯之命》而絕,《春秋》乃作,自隱公始也。

  平王迨隱而死。夫生猶可待也,死何所為﹖《春秋》始隱者,天下無復有王也。(以上《總論》。)

  欲治其末者必端其本,嚴其終者必正其始。元年書「王」,所以端本也;「正月」,所以正始也。其本既端,其始既正,然後以大中之法從而 誅賞之。(隱元年,春王正月。)

  凡書「盟」者,皆惡之也。附庸之君,未得列於諸侯,故稱字以別之。(公及邾儀父盟於蔑。)

  「克」者,力勝之辭。鄭伯養成段惡,至於用兵,此兄不兄、弟不弟也,故曰「鄭伯克段於鄢」以交譏之也。(鄭伯克段於鄢。)

  祭伯,天子卿。不稱「使〞者,非天子命也。非天子命,則奔也。不言「奔」,非奔也,祭伯私來也,故曰「祭伯來」以惡之。(祭伯來。)

  諸侯非有天子之事,不得出會諸侯。凡書「會」,皆惡之也。(隱二年,公會戎於潛。)

  莒,小國也。「入」者,以兵入也。莒小國,以兵入向者,隱、桓之際,征伐用師,國無大小,皆專而行之。(莒人入向。)

  隱公夫人也。夫人小君,與君一體,故志之也。子,宋姓。(夫人子氏薨。)

  孔子曰:「天下有道,則禮樂征伐自天子出。」非諸侯可得而專也。諸侯專之,猶曰不可,況大夫乎!吾觀隱、桓之際,諸侯無小大皆專 而行之,宣、成而下,大夫無內外皆專而行之,其無王也甚矣!孔子從而錄之,正以王法。凡侵、伐、圍、入、取、滅,皆誅罪也。鄭人,微者。(鄭人伐衛。)

  正月書「王」者九十二,二月書「王」者二十,三月書「王」者十七。(隱三年,春王正月。)

  武氏,世卿也。其言「武氏子」,父死未葬也。(武氏子來求賻。)

  「遇」者,不期也。不期而會曰遇。《詩》稱「邂逅相遇,適我願兮」是也。諸侯守天子土,非享覲不得踰境。此言「公及宋公遇於清」者,惡其自恣,出入無度。(隱四年,公及宋公遇於清。)

  翬不氏,未命也。(翬帥師。)

  稱「人」以殺,討賊亂也。其言「於濮」者,桓公被殺至此八月,惡衛臣子緩不討賊,俾州吁出入自恣也。(衛人殺州吁於濮。)

  諸侯受國於天子,非國人所得立也。(衛人立晉。)

  觀魚,非諸侯之事也。天子適諸侯,諸侯朝天子,無非事者,動必有為也。隱公怠棄國政,觀魚於棠,可謂非事者矣。(隱五年,公矢魚於棠。)

  考,成也。元年宰咺歸賵,非禮也。隱公以是考仲子之宮祭之,此又甚矣。夫宗廟有常,故公、夫人之廟皆不書。(考仲子之宮。)

  魯僭用天子禮樂,舞則八佾。孔子不敢斥也,故因減用六羽,以見其僭天子之意。(初獻六羽。)

  公子彄,臧僖伯也。孝公子。(公子彄卒。)

  鄭人來輸誠於我,平四年翬會諸侯伐鄭之怨也。平者,釋憾之辭。(隱六年,鄭人來輸平。)

  長葛,鄭邑,天子所封,非宋人可得取也。宋人前年伐鄭,圍長葛,此而取之,故言「伐」、言「圍」、言「取」,悉其惡以誅之也。(宋人取長葛。)

  媵書者,為莊十二年歸於酅起。(叔姬歸於紀。)

  城邑宮室,高下大小皆有王制,不可妄作。是故城一邑,新一廄,作一門,築一囿,時與不時,皆詳而錄之。時謂周之十二月,夏之十月,非此不時也。得其時者其惡小,非其時者其惡大。此聖人愛民力、重興作、懲僭忒之深旨也。(隱七年,夏,城中丘。)

  言「伐」,用兵也。楚丘,衛地。地以楚丘者,責衛不能救難。錄「以歸」者,惡凡伯不死位。(戎伐凡伯於楚丘,以歸。)

  祊,鄭邑,天子所封,非魯土地,故曰「來歸」。定十年齊人來歸鄆、讙、龜陰田,皆此義也。先言「歸」而後言「入」者,鄭不可歸,魯不可入也。鄭人歸之,魯人受之,其罪一也。入者,受之之辭。(隱八年,鄭伯使宛來歸祊。)

  不氏,未命也。(無駭卒。)

  公與翬傾眾悉力共疾於宋,又浹日而取二邑,故君臣並錄以疾之。(隱十年,翬帥師會齊人、鄭人伐宋。)

  齊、晉、宋、衛未嘗來朝魯者,齊、晉盛也,宋、衛敵也。滕、薛、邾、杞來朝,奔走而不暇者,土地狹陋,兵眾寡弱,不能與魯抗也。(隱十一年,滕侯、薛侯來朝。)

  水不潤下也。昔者聖王在上,五事修而彝倫敘,則休驗應之,故曰:「肅時雨若,乂時晹若,哲時燠若,謀時寒若,聖時風若。」若聖主不作,五事廢而彝倫攸斁,則咎驗應之,故曰:「狂常雨若,僭常暘若,豫常燠若,急常寒若,蒙常風若。」若春秋之世多災異者,聖王不作故也。然自隱迄哀,天下之災異多矣,悉書之則不可勝其所書矣,是故孔子惟日食與內災則詳而書之,外災則或舉其一,或舉於齊、鄭、宋、衛,則天下之異,從可見矣。(桓元年,秋,大水。)

  弒君之賊,諸侯皆得討之,宣十一年楚人殺陳夏徵舒是也。此言「公會齊侯、陳侯,鄭伯於稷以成宋亂」者,惡不討賊也。(桓二年,會於稷。)

  凡日食,人君皆當戒懼修德,以消其咎。(桓三年,日有食之。)

  是時文姜亂魯,驪姬惑晉,南子傾衛,夏姬喪陳,上下化之,滔滔皆是,不可悉舉也。故自隱而下,內女出處之跡,皆詳而錄之,以懲以戒,為萬世法。(公子翬如齊逆女。)

  此齊侯送姜氏,公受之於讙也。公受姜氏於讙,不以讙至者,不與公受姜氏於讙也。故曰「夫人姜氏至自齊」,以正其義。(夫人姜氏至自齊。)

  桓立十八年,唯此言「有年」者,是未嘗有年也。書者,著桓公為國不能勤民務農若是也。(有年。)

  狩,冬田也。天子、諸侯四時必田者,蓋安不忘危,治不忘亂,講武經而教民戰也,豈徒肆盤遊、逐禽獸而已哉!然禽獸多則五穀傷,不可不捕也,故因田以捕之,上以供宗廟之鮮,下以除稼穡之害。故田必以時,殺必由禮。田不以時謂之荒,殺不由禮謂之暴。惟荒也妨於農,惟暴也殄於物。此聖人之深戒也。(桓四年,春正月,公狩於郎。)

  此言「甲戌、己丑,陳侯鮑卒」,闕文也。蓋甲戌之下有脫事爾,且諸侯未有以二日卒者也。(桓五年,陳侯鮑卒。)

  桓王以蔡人、衛人、陳人伐鄭,鄭伯叛王也。其言「蔡人、衛人、陳人從王伐鄭」者,不使天子首兵也。案十四年宋人以齊人、蔡人、衛人、陳人伐鄭,僖二十六年公以楚師伐齊,定四年蔡侯以吳子及楚人戰於柏舉,皆曰「以」,此不使天子首兵可知也。曷為不使首兵﹖天子無敵,非鄭 伯可得抗也,故曰「蔡人、衛人、陳人從王伐鄭」以尊之。尊桓王,所以甚鄭伯之惡也。夫鄭同姓諸侯,密邇畿內,桓王親以三國之眾伐之,拒而不服,此鄭伯之罪不容誅矣。(從王伐鄭。)

  雩,求雨之祭,建巳之月常祀也,故經無六月雩者。建午建申之月非常則書。謂之「大」者,雩於上帝也。天子雩於上帝,諸侯雩於山川百神。魯,諸侯也,雩於山川百神,禮也;雩於上帝,非禮也。是時周室既微,諸侯之僭者多,舉於魯,則諸侯僭之從可知矣。然《春秋》魯史,孔子不敢斥也。其或災異非常,改作不時者,則從而錄之,以著其僭天子之惡。隱五年九月考仲子之宮,初獻六羽,此年秋大雩,六年八月壬午大閱,閔二年夏五月乙酉吉禘於莊公,僖三十一年夏四月四卜郊,不從乃免牲,宣三年春王正月郊牛之口傷,改卜牛,牛死乃不郊,定二年夏五月壬辰雉門及兩觀災之類是也。嗚呼,其旨微矣!(大雩。)

  此與二年書「來朝」、三年會郕同旨。(桓六年,公會紀侯於郕。)

  八月,不時也;大閱,非禮也。大閱,仲冬簡車馬,八月不時可知也。大閱、大蒐,謂天子田。(大閱。)

  稱「人」以殺,討賊亂也。(蔡人殺陳佗。)

  春秋之法,諸侯不生名。生名,惡之大者也。此年穀伯綏來朝,鄧侯吾離來朝,十五年鄭伯突出奔蔡,莊十年荊敗蔡師於莘,以蔡侯獻舞歸,僖十九年宋人執滕子嬰齊,二十五年衛侯燬滅邢,昭十一年楚子虔誘蔡侯般,殺之於申是也。桓大逆之人,諸侯皆得殺之。穀伯綏、鄧侯吾離不能致討,反交臂而來朝,故生而名之也。(桓七年,穀伯綏、鄧侯吾離來朝。)

  不出主名,微者也。(桓八年,秋,伐邾。)

  此年書「王」者,王無十年不書也。十年無王,則人道滅矣。(桓十年,春王正月。)

  來戰於郎,不言侵 伐者,不與齊、衛、鄭加兵於我也。郎,魯地;地以魯,則魯與戰可知矣。不書主名者,三國無故加兵於我,不道之甚,故以三國自戰為文也。(來戰於郎。)

  柔不氏,內大夫之未命者。蔡叔,蔡侯弟也。案諸侯母弟未命為大夫者皆字。此年柔會宋公、陳侯、蔡叔盟於折,十五年許叔入於許,十七年蔡季自陳歸於蔡,莊三年紀季以酅入於齊之類是也。(桓十一年,盟於折。)

  再言丙戌,羨文也。此盟與卒同日爾,且經未有一日而再書者,此羨文可知。桓十二年,丙戌,衛侯晉卒。

  此公及鄭伯伐宋也。不言公者,諱之也。地以宋,則宋與戰可知也。不書主名者,不與公及鄭伯伐宋也,故以魯、鄭自戰為文。凡公專屍其事則諱之,此年及鄭師伐宋,丁未戰於宋,十七年及齊師戰於奚,莊九年及齊師戰於乾時之類是也。(戰於宋。)

  齊以郎之戰未得志於魯,因宋、鄭之仇,故帥衛、燕與宋伐魯。魯親紀而比鄭也,故令紀侯、鄭伯及齊師、衛師、宋師、燕師戰。以四國之師,不地者,戰於魯也。(桓十三年,春二月,公會紀侯、鄭伯。己巳,及齊侯、宋公、衛侯、燕人戰,齊師、宋師、衛師、燕師敗績。)

  孔子作《春秋》,專其筆削,損之益之,以成大中之法,豈其日月舊史之有闕者,不隨而刊正之哉﹖此云「夏五」,無「月」者,後人傳之脫漏爾。(桓十四年,夏五。)

  案十二年及鄭師伐宋,丁未戰於宋。宋人怨突之背己也,故以齊人、蔡人、衛人、陳人伐鄭。「以」者,乞師而用之也。謂四國本不出師,宋以力弱不足,乞四國之師而伐鄭爾。僖二十六年公以楚師伐齊取穀,定四年蔡侯以吳子及楚人戰於柏舉,皆此義也。然四國從宋伐鄭,助其不道,其惡亦可見矣。(宋人伐鄭。)

  天王使家父來求車者,諸侯貢賦不入,周室財用不足故也。(桓十五年,天王使家父來求車。)

  鄉曰「鄭忽出奔衛」,今曰「鄭世子忽復歸於鄭」者,明忽世嫡當嗣也。(鄭世子忽復歸於鄭。)

  皆微國之君。(邾人、牟人、葛人來朝。)

  蔡季言「自陳歸於蔡」者,桓侯卒,蔡季當立,時多篡奪,明季無惡,故曰「歸於蔡」,所以與許叔異也。(桓十七年,蔡季自陳歸於蔡。)

  內諱奔,公、夫人皆曰「孫」。此年夫人孫於齊,閔二年夫人姜氏孫於邾,昭二十五年公孫於齊是也。(莊元年,夫人孫於齊。)

  天子嫁女於齊,魯受命主之,故使單伯逆王姬。不言如京師者,不與公使單伯如京師逆王姬也。魯桓見殺於齊,天子命莊公與齊主婚,非禮也。莊公以親讎可辭,而莊公不辭,非子也。故交譏之。(單伯逆王姬。)

  賞所以勸善也,罰所以懲惡也。善不賞,惡不罰,天下所以亂也。桓弒逆之人,莊王生不能討,死又追錫之,此莊王之為天子可知也。(王使榮叔來錫桓公命。)

  衛侯朔在齊,故溺會齊師伐衛,謀納朔也。(莊三年,溺會齊師伐衛。)

  紀侯大去其國,紀無臣子,故齊侯葬紀伯姬。齊侯不道,逐紀侯而葬伯姬。生者逐之,死者葬之,甚矣齊侯之詐也!(莊四年,齊侯葬紀伯姬。)

  此諸侯伐衛納朔也。不言納朔者,不與諸侯伐衛納朔也。朔行惡甚,國人逐之,奔齊,故天子不使反衛,明年王人子突救衛是也。公與諸侯連兵,不顧王命,伐衛納朔,故貶諸侯曰「某人某人」。人諸侯,則公之惡從可見矣。(莊五年,公會齊人、宋人、陳人、蔡人伐衛。)

  衛侯朔得入於衛,天子之威命盡矣,公與諸侯之罪不容誅矣。故言「伐」言「救」言「入」,以著其惡。(莊六年,衛侯朔入於衛。)

  此衛寶也。其言齊人歸之者,齊本主兵伐衛,故衛寶先入於齊。齊人歸之,魯人受之,其惡一也。(齊人來歸衛寶。)

  恆星,星之常見者也。常見而不見,此異之大者。隕,墜也。夜中星隕如雨,謂隕墜者眾也。(莊七年,夜恆星不見,夜中星隕如雨。)

  春秋用師多矣,未有言「師還」。此言「師還」者,惡其與強讎,覆同姓,踰時還也。(莊八年,秋,師還。)

  案隱四年衛人殺州吁於濮。此不地者,齊人即於國內殺之也。稱人以殺,討賊辭。(莊九年,齊人殺無知。)

  報乾時之戰也。斥言「公」者,惡其伐齊納糾,喪師乾時,不自悔過,覆敗齊師於此也。莊十年,公敗齊師於長勺。

  荊自方叔薄伐之後,入春秋肆禍復甚,聖王不作故也。(荊敗蔡師於莘,以蔡侯獻舞歸。)

  群公受命主王姬者多矣,唯元年與此書者,惡公忘父之讎,再與齊接婚姻也。(莊十一年,王姬歸於齊。)

  周禮,九命作伯,得專征諸侯。若五伯者,皆非命伯。召伯賜齊侯命,尹氏策命晉侯,《春秋》皆不錄之,故孟子曰「三王之罪人」。又曰:北杏之會,桓公獨書爵者,孔子傷周道之絕也。桓公既入,乘天子衰季,將伯諸侯,乃會宋人、陳人、蔡人、邾人於此,首圖大舉。夫欲責之深者,必先待之重,故北杏之會,獨書其爵以與之也。(莊十三年,齊侯、宋人、陳人、、蔡人會於北杏。)

  桓公貪土地之廣,恃甲兵之眾,驅逐逼脅,以強制諸侯。懼其未盡從也,約之以會,要之以盟,臨之以威,束之以力。有弗徇者,小則侵之伐之,甚則執之滅之。其實假尊周之名,以自封殖爾。故此年滅遂,十四年伐宋,十五年伐郳,十六年伐鄭,十九年伐我西鄙,二十年伐戎,二十六年伐徐,二十八年伐衛,三十年降鄣,閔元年救邢,二年遷陽,皆稱「人」以切責之。(齊人滅遂。)

  公不及北杏之會,桓公既滅遂,懼其見討,故盟於此。(公會齊侯,盟於柯。)

  此公使單伯會伐宋也。桓以諸侯伐宋,本不期會。魯自畏齊,故使單伯會伐宋。三國稱「人」,獨書單伯者,吾大夫不可言「魯人」故也。(莊十四年,單伯會伐宋。)

  荊入蔡,齊桓猶未能救中國也。(秋七月,荊入蔡。)

  齊侯既死,文姜不安於魯,故如齊。(莊十五年,夏,夫人姜氏如齊。)

  不言朔,不言日,日、朔俱失之也。(莊十八年,春王三月,日有食之。)

  案僖二十六年齊人侵我西鄙,公追齊師至於酅,弗及,先言「侵」而後言「追」。此不言侵伐者,明不覺其來,已去而追之也。書者,譏內無戎備。(公追戎於濟西。)

  媵書者,為遂事起也。結矯命專盟,故曰「遂」以惡之。案僖三十年公子遂如京師,遂如晉,襄二年仲孫蔑會晉荀罃、齊崔杼、宋華元、衛孫林父、曹人、邾人、滕人、薜人、小邾人於戚,遂城虎牢,孔子皆譏之,何獨與公子結也﹖若以書至鄄為出境,乃得專之,則公子遂自京師如晉、仲孫蔑會晉荀罃,自戚城虎牢,豈非出境也哉﹖況秋與齊侯、宋公盟,而冬齊人、宋人、陳人加兵於魯,非所謂可以安社稷、利國家也。陳稱「人」者,媵不當書,故略言之也。(莊十九年,公子結媵陳人之婦於鄄,遂及齊侯、宋公盟。)

  肆大眚,非正也,亂法易常者也。(莊二十二年,春王正月,肆大眚。)

  《春秋》之義,非天子不得專殺。此言「陳人殺其公子禦寇」者,譏專 殺也。是故二百四十二年無天王殺大夫文,書諸侯殺大夫者四十七,何哉﹖古者諸侯之大夫皆命於天子,諸侯不得專命也。大夫有罪,則請於天子,諸侯不得專殺也。大夫猶不得專殺,況世子母弟乎﹖春秋之世,國無大小,其卿、大夫、士皆專命之,有罪無罪皆專殺之,其無王也甚矣!故孔子從而錄之,以誅其惡。稱君、稱國、稱「人」,雖有重輕,而其專殺之罪則一也。(陳人殺其公子禦寇。)

  荊十年敗蔡師於莘,始見於經。十四年入蔡,十六年伐鄭,皆曰「荊」。此稱「人」者,以其修禮來聘,稍進之也。(莊二十三年,荊人來聘。)

  公會齊侯盟於扈,謀逆姜氏也。公二年之中,納幣,觀社,及齊侯遇於穀,比犯非禮,今又會盟於扈,甚矣!(公會齊侯,盟於扈。)

  公親迎於齊,不俟夫人而至,失夫之道也。婦人,從夫者也;夫人不從公而入,失婦之道也。夫不夫,婦不婦,何以為國﹖非所以奉先公而紹後嗣也。不亂何待!(莊二十四年,夫人姜氏入。)

  隱二年書「紀裂繻來逆女」,此不言「逆」者,天下日亂,昏禮日壞,逆者非大夫也。逆者非大夫,故不言「逆」。僖二十五年季姬歸於鄫、成九年伯姬歸於宋之類是也。(莊二十五年,伯姬歸於。)

  不書名氏者,脫之。(莊二十六年,曹殺其大夫。)

  凡內女直曰「來」者,惡其無事而來也。(莊二十七年,伯姬來。)

  案八年師及齊師圍郕,郕降於齊師,先言「圍」而後言「降」。此直書「齊人降鄣」者,惡齊強脅,且見鄣微弱,不能抗齊之甚也。(莊三十年,齊人降鄣。)

  莊比年興作,今又一歲而三築臺,妨農害民,莫甚於此。(莊三十一年,春,築臺於郎;夏四月,薛伯卒,築臺於薛;秋,築臺於秦。)

  戎捷,伐山戎之所得也。齊侯來獻戎捷,非禮也。(齊侯來獻戎捷。)

  桓未能率諸侯以往,故猶稱「人」。(閔元年,齊人救邢。)

  不言慶父弒者,內諱弒,故弒君之賊不書焉。不地者,義與隱公同。(閔二年,秋八月辛丑,公薨。)

  公子慶父、夫人姜氏,同惡之人也。夫人孫於邾,故慶父出奔莒。(公子慶父出奔莒。)

  莊十年荊敗蔡師於莘,始見於經。十四年入蔡稱「荊」,二十三年來聘,始進稱「人」,二十八年伐鄭稱「荊」。今曰「楚人伐鄭」者,以其兵眾地大,漸通諸夏,復其舊封,比之小國也。故自此十數年,侵伐用兵,皆稱「人」焉。(僖元年,楚人伐鄭。)

  孫於邾不貶,此而貶者;孫於邾不貶,不以子討母也;此而貶者,正王法也。(夫人氏之喪至自齊。)

  此會檉諸侯城楚丘也。不言諸侯者,桓公怠於救患,諸侯不一也。然則善歟﹖非善也。與其亡而存之,不若未亡而救之之善也。(僖二年,城楚丘。)

  桓之病楚也久矣,故元年會於檉,二年盟於貫,三年會於陽穀以謀之。是時楚方強盛,蔡、楚與國,故先侵蔡;蔡既潰,遂進師次於敵境。(僖四年,蔡潰,遂伐楚。)

  桓公救邢、城邢,皆曰「某師某師」。此合魯、衛、陳、鄭七國之君侵蔡,遂伐楚,書爵,以其能服強楚,皆稱爵焉。(同上。)

  桓公既與陳侯南服強楚,歸而反執陳轅濤塗,其惡可知也。(執陳轅濤塗。)

  內言及外稱「人」,皆微者也。(及江人、黃人伐陳。)  

  伯姬內女,來朝其子者,以其子來朝也。諸侯來朝猶曰不可,杞伯姬來朝其子,非禮可知。(僖五年,伯姬來朝其子。) 

  稱「人」以執,惡晉侯也。五等之制,雖其國家宮室車旗衣服禮儀之有差,而天子命之,南面稱孤,皆諸侯也。其或有罪,方伯請於天子,命之執則執之,不得專執也。有罪猶不得專執,況無罪者乎﹖春秋之世,諸侯無小大,唯力是恃,力能相執則執之,無復請於天子,孔子從而錄之,正以王法,或則稱侯以著其惡,或則稱「人」以奪其爵。稱侯以著其惡者,謂雖非王命,執得其罪,其罰輕,故但著其專執之惡。二十八年晉侯入曹,執曹伯,畀宋人,成十五年晉侯執曹伯,歸於京師之類是也。稱「人」以奪其爵者,謂既非王命,又執不得其罪,其罰重,故奪其爵。此年晉人執虞公,十九年宋人執滕子嬰齊之類是也。(晉人執虞公。)

  出踰三時。(僖六年,公至自伐鄭。)

  小邾子,邾之別封也,故曰「小邾子」以別之。(僖七年,夏,小邾子來朝。)

  言「鄭世子華」者,齊人伐鄭未已,鄭伯懼,欲求成於齊,故先使世子華受盟於寧母也。(盟於寧母。) 

  禘,天子大祭。夫人,成風也。不言「風氏」者,成風,僖公妾母,嫁非廟見,不得與祭。僖公既君,欲尊其母,故因此秋禘,用夫人之禮致於太廟,使之與祭也。妾母稱「夫人」,僭之大者,故不言「風氏」以貶之。案莊元年夫人文姜孫於齊,貶去「妾氏」,此不言「風氏,」其貶可知矣。(僖八年,褅於太廟,用致夫人。) 

--------------------------------------------------------------------------------

第111筆

  桓以諸侯致宰周公於葵丘,經以宰周公主會為文者,不與桓以諸侯致天子三公也。(僖九年,會葵丘。)

  奚齊庶孽,獻公殺世子而立之,《春秋》不與,故曰「君之子」,惡之也。(裡克殺其君之子奚齊。)  

  「公及夫人姜氏會齊侯於陽穀」,參譏之也。(僖十一年,公及夫人姜氏會齊侯於陽穀。)???????????????? 言「次」、言「救」者,惡諸侯緩於救患也。諸侯既約救徐,而遣大夫往,此緩於救患可知也。(僖十五年,公孫敖帥師及諸侯之大夫救徐。)

  此以宋主兵者,不與宋襄伐齊也。宋襄伐人之喪,擅易人之主,甚矣。(僖十八年,宋師及齊師戰於甗,齊師敗績。) 

  「宋人執滕子嬰齊」,不得其罪也。滕子名者,惡遂失國也。(僖十九年,宋人執滕子嬰齊。)

  「梁亡」,惡不用賢也。梁伯守天子土,有宗廟社稷之重,有軍旅民人之眾。左右前後,朝夕與為治,莫有聞者,是左右前後皆非其人也。左右前後皆非其人,不亡何待﹖故直曰「梁亡」以惡之。(梁亡。)

  城郭門戶皆有舊制,壞則修之。常事書者,譏其侈泰、妨農功、改舊制也。案莊二十九年春新延廄,不言「作」。此言「作」,改舊制可知也。(僖二十年,新作南門。)

  鄭即楚故也。案莊十六年荊伐鄭,二十八年荊伐鄭,僖元年楚人伐鄭,二年楚人侵鄭,三年楚人伐鄭,鄭不即楚。。此而即者,齊桓既死,宋襄不能與楚抗也。(僖二十二年,宋公、衛侯、許男、滕子伐鄭。)

  楚人敗宋公於泓,齊侯視之不救,而又加之以兵,故「伐」「圍」並書,以著其惡。(僖二十三年,齊侯伐宋,圍緡。)

  四國雜然從夷以圍中國,其貶自見。(僖二十七年,冬,楚人、陳侯、蔡侯、鄭伯、許男圍宋。)

  外大夫來赴,非禮也。(文三年,王子虎卒。)

  先言「伐楚」而後言「以救江」者,惡不能救江也。楚人圍江,陽處父帥師不急赴之,乃先伐楚,欲其引兵自救而江圍解,非救患之師,故明年楚人滅江。(晉陽處父帥師伐楚以救江。)

  自是公朝強國皆至者,惡其輕去宗廟,遠朝強國也。(文四年,公至自晉。)

  此公逆婦姜於齊也。不言「公」者,諱之也。不言「逆女」者,以其成禮於齊也。以其成禮於齊,故不言「公」以諱之。(夏,逆婦姜於齊。)

  春秋二百四十二年,閏月多矣,獨此書「不告月」者,是常告也。文既不告閏月,猶朝於廟,非禮可知。(文六年,閏月不告月,猶朝於廟。)

  遂城郚,重勞民也。(文七年,遂城郚。)

  公孫敖如京師,弔喪也。不至而復,丙戌奔莒,文公不能誅,敖得以自恣,文公之惡亦可見矣。不言所至者,舉京師為重也。(文八年,公孫敖如京師,不至而復。)

  楚復彊也。楚自城濮之敗,不敢加兵於鄭。今伐鄭者,晉文既死,中國不振故也。(文九年,楚人伐鄭。)

  楚子執宋公,伐宋,復貶稱「人」者二十年。至此稱爵者,以其慕義,使椒再來修聘,進之也。椒,楚人夫;未命,故不氏。(楚子使椒來聘。)

  秦人來歸僖公、成風之襚,正也。書者,以見周室陵遲,典禮錯亂,秦人之不若也。案四年十有一月壬寅,夫人風氏薨;五年春王正月,王使榮叔歸含,且賵;三月辛亥,葬我小君成風,王使召伯來會葬。此年秦人來歸僖公、成風之襚,不及事也。其言正者,妾母稱夫人,非正也,妾母稱夫人自僖公始,天子不能正而秦人能之,故曰「秦人來歸僖公、成風之襚」。(秦人來歸僖公、成風之襚。)

  晉自令狐之戰,不出師者三年,其厭戰之心亦可見也。而秦不顧人命,見利則動,又起此役,夷狄之道也,故曰「秦伐晉」以黜之。(文十年,秦伐晉。)

  案莊八年師及齊師圍郕,郕降於齊師,自是入齊為附庸。此而來奔,齊所逼爾。(文十二年,春正月,郕伯來奔。)

  二國之讎既易世矣,二國之戰固可以已也。而秦康、晉靈猶尋舊怨,殘民以逞,是彰父之不德也。故孔子自令狐之戰,不復名其將帥。(秦人、晉人戰於河曲。)

  帥師而城,畏莒故也。鄆,莒、魯所爭者。(季孫行父帥師城諸及鄆。)

  孛,彗之屬。偏指曰彗,光芒四出日孛。(文十四年,有星孛入於北斗。)

  捨未踰年,稱「君」者,孔子疾亂臣賊子之甚,嫌未踰年與成君異也。故誅一公子商人為萬世戒。(齊公子商人弒其君捨。)

  單伯,魯大夫。子叔姬,昭公夫人,捨母也。捨既遇弒,魯使單伯視子叔姬,故商人執子叔姬。單伯至此猶見者,蓋其子孫世爾。(齊人執子叔姬。)

  「毀泉臺」,惡勞民也。築之勞,毀之勞。既築之,又毀之,可謂勞矣。(文十六年,毀泉臺。)

  「宋師敗績,獲宋華元」,惡鄭公子歸生與楚比周,既敗宋師,又獲其帥,可謂甚矣。(宣二年,宋師敗績,獲宋華元。)

  陳即楚,故晉趙盾、衛孫免侵陳,陳人請成。(宣六年,晉趙盾、衛孫免侵陳。)

  仲遂雖卒,猶當追正其罪。宣公不能正仲遂之罪,則當為之廢繹。何者﹖君臣之恩未絕也。(宣八年,壬午,猶繹,《萬》入去籥。)

  敬,諡;嬴,姓。「雨,不克葬」,譏無備也。葬既有日,不為雨止。經言「已丑葬我小君敬贏,雨,不克葬」,是己丑之日喪既行而遇雨也。且雨之遲久不可得而知,設若浹日彌月,其可停柩路次不行乎﹖案禮,平旦而葬,日中而虞。此言「庚寅日中而克葬」,葬之無備可知也。(葬我小君敬嬴,雨,不克葬。)

  仲孫蔑,公孫敖之孫。(宣九年,仲孫蔑如京師。)

  根牟,微國。內滅國曰「取」。此年取根牟,成六年取鄟,襄十三年取是邿也。(秋,取根牟。)

  崔氏,齊大夫。言「氏」者,起其世也。東遷之後,天子、諸侯、大夫皆世。隱三年書尹氏,譏天子大夫,故此書崔氏,譏諸侯大夫也。(宣十年,齊崔氏出奔衛。)

  此楚子殺陳夏徵舒也。其言「楚人」者,與楚討也。陳夏徵舒弒其君,天子不能誅,諸侯不能討,而楚人能之,故孔子與楚討也。(宣十一年,楚人殺陳夏徵舒。)

  楚子伐宋,以其伐陳也。(宣十三年,楚子伐宋。)

  鄭與楚故。(宣十四年,晉侯伐鄭。)

  生殺之柄,天子所持也,是故《春秋》非天子不得專殺。王札子,人臣也。王札子人臣,殺召伯、毛伯於朝,定王不能禁,專孰甚焉!故曰「王札子殺召伯、毛伯」以誅其惡。(宣十五年,王札子殺召伯、毛伯。)

  秋中之螽未息,冬又生子,重為災。(冬,蝝生。)

  不書葬者,貶之也。吳、楚僭極惡重,王法所誅,故皆不書葬以貶之。(宣十八年,楚子旅卒。)

  臧孫許,臧孫辰子。(成元年,盟於赤棘。)

  王者至尊,天下莫得而敵,非茅戎可得敗也。定王庸暗,無宣王之烈,王師為茅戎所敗,惡之大者。故孔子以王師自敗為文,所以存周也。(王師敗績於茅戎。)

  汶陽之田,魯地也,齊人侵之。今魯從晉,故復取之。不言取之齊者,明本非齊地。(成二年,取汶陽田。)

  「來歸」者,棄而來歸也。(成五年,叔姬來歸。)

  蟲牢之盟,鄭服也。天王崩,晉會諸侯同盟於蟲牢,不顧甚矣。(同盟於蟲牢。)

  武宮者,武公之宮也,其毀已久。宗廟有常,故不言「立」。此言「二月辛巳立武宮」,非禮可知也。(成六年,立武宮。)

  宣九年取根牟,此年取鄟,襄十三年取邿,皆微國也。(取鄟。)

  吳本子爵,始見於經曰「吳」者,惡其僭號也。(成七年,吳伐郯。)

  吳乘楚伐鄭,故入州來。州來,微國。(吳入州來。)

  汶陽之田,齊所侵魯地也,故二年用師於齊取之。晉侯使韓穿來言歸之於齊,非正也。魯之土地,天子所封,非晉侯所得制也。晉侯使歸之於齊,是魯國之命制在晉也。故曰「晉侯使韓穿來言汶陽之田,歸之於齊以惡之。(成八年,韓穿來言汶陽之田。)

  成雖即位八年,非有勤王之績。天子使召伯來賜公命,濫賞也。(天子使召伯來賜公命。)

  林父七年奔晉。其言「自晉歸於衛」者,由晉侯而得歸也。衛大夫由晉侯而得歸,則衛國之事可知矣。(成十四年,衛孫林父自晉歸於衛。)

  諸侯大夫不敢致吳子也。吳子在鐘離,故相與會吳於鐘離爾。(成十五年,會吳於鐘離。)

  鄭與楚比周,晉侯再假王命、三合諸侯以討之,而不能服鄭,霸國不振可知也。(成十七年,公會單子、晉侯、宋公、衛侯、曹伯、齊人、邾人伐鄭。)

  君之卿佐,是為股肱。厲公不道,一日而殺三卿,此自禍之道也,故列數之以著其惡。(晉殺其大夫卻錡、卻犨、卻至。)

  楚師侵宋,所以救鄭也。(襄元年,楚公子壬夫帥師侵宋。)

  成公夫人。(襄二年,夫人姜氏薨。)

  叔孫豹,僑如弟。(叔孫豹如宋。)

  季氏四月城所食邑,其專可知也。(襄七所,城費。)

  公前年會諸侯於鄬,不至者,公自鄬朝晉也。(襄八年,春王正月,公如晉。)

  盜者,微賤之稱。盜一日而殺三卿,故列數之,惡鄭伯失刑政也。(襄十年,盜殺鄭公子騑、公子發,公孫輒。)

  大國三軍,次國二軍。魯以次國而作三軍,亂聖王之制也。(襄十一年,春王正月,作三軍。)

  天子不親迎,取後則三公逆之。劉夏,士也。王后天下母,使微者逆之,可哉﹖故曰「劉夏逆王后於齊」以著其惡。(襄十五年,劉夏逆王后於齊。)

  晉平湨梁之會方退,執莒子、邾子以歸,又不歸於京師,非所以宗諸侯也。(襄十六年,晉人執莒子、邾子以歸。)

  三年之中,君臣加兵於魯者四,齊之不道亦可知也。(襄十七年,齊侯伐我北鄙。)

  諸侯不序,前目後凡也。(襄十九年,諸侯盟說於祝柯。)

  諸侯土地,受之天子,不可取也。言「取」,惡內也。(取邾田,自漷水。)

  城西郛,城武城,懼齊也。(城武城。)

  書「畀我來奔」,惡內也。惡鄉受邾叛人邑,今又納邾叛人也。故是年冬臧孫紇出奔,邾亦受之。(襄二十三年,邾畀我來奔。)

  此欒盈以曲沃之甲入晉,敗而奔曲沃也。經言「欒盈復入於晉,入於曲沃」者,欒盈復入於晉,犯君當誅,曲沃大夫不可納也。入於曲沃,明曲沃大夫納之,當坐。(欒盈復入於晉,入於曲沃。)

  次,止也。言「救」、言「次」,惡不急救患也。君命救晉,豹畏齊,廢命而止,故曰「叔孫豹帥師救晉,次於雍榆」以惡之。叔孫豹帥師救晉,次於雍榆。

  孟莊子也。(仲孫速卒。)

  不言「其大夫」者,欒盈出奔楚,當絕也。稱「人」以殺,從討賊辭。(晉人殺欒盈。)  

  羯,仲孫速子孟孝伯也。(襄二十四年,仲孫羯帥師侵齊。)

  晉再合諸侯,將伐齊,齊人懼,弒莊公以求成,晉侯許之,八月己巳諸侯同盟於重丘是也。莊公復背澶淵之盟,加兵晉、衛,信不道矣。然齊人殺莊公以求成,逆之大者,晉不能討之以定齊國之亂,曷以宗諸侯﹖宜乎大夫日熾,自是卒不可制也。故先書崔杼之弒以著其惡。(會於夷儀。)

  獻公之奔齊也,孫林父逐之。寧喜弒剽以納獻公,故林父懼,入於戚以叛。(襄二十六年,孫林父入於戚以叛。)

  先言「辛卯衛寧喜弒其君剽」,後言「甲午衛侯衎復歸於衛」者,以見衎待弒而歸也。案十四年衛侯衎出奔齊,前年入於夷儀,今喜弒剽四日而復歸於衛,此待弒而歸可知也。(衛侯衎復歸於衛。)

  稱君以殺世子,甚之也。(宋公殺其世子痤。)

  隱、桓之際,天子失道,諸侯擅權。宣、成之間,諸侯僭命,大夫專國。至宋之會,則又甚矣。何哉﹖自宋之會,諸侯日微,天下之政皆大夫專持之也。故二十九年城,三十年會澶淵,昭元年會虢,諸侯莫有見者。此天下之政皆大夫專持之可知也。(襄二十七年,會於宋。)

  寧喜不以討賊辭書者,獻公殺之不以其罪也。(衛殺其大夫寧喜。) 

  無冰,時燠也。(襄二十八年,春,無冰。)

  公留於楚者七月。(襄二十九年,夏五月,公至自楚。)

  共,諡也。內女不葬,葬者皆非常也。莊四年齊侯葬紀伯姬,三十年葬紀叔姬,此年叔弓如宋葬共姬是也。(襄三十年,葬宋共姬。)

  襄公太子,未踰年之君也。名者,襄公未葬也。不薨不地,降成君也。(襄三十一年,秋九月癸已,子野卒。)

  公不能以禮自重,取困辱也。(昭二年,冬,公如晉,至河乃復。)

  待昭公反季孫之不若,亦晉侯之惡也。(季孫宿如晉。)

  陳哀公二子:太子偃師,次子留。公弟招與大夫過皆愛留,欲立之。哀公疾,遂殺太子偃師以立之。留,庶孽也。偃師,塚嗣也。招以叔父之親,不顧宗社之重,隕塚嗣以立庶孽,致楚滅陳,皆招之由也。故曰「陳侯之弟招殺陳世子偃師」以甚招之惡也。(昭八年,陳侯之弟招殺陳世子偃師。)

  此公子招殺大夫公子過也。其言「陳人殺其大夫公子過」者,不與公子招殺也。故以陳人自討為文。(陳人殺其大夫公子過。)

  十月壬午,楚師滅陳。此言「葬陳哀公」,如不滅之辭者,所以存陳也。九年「陳災」同此。(葬陳哀公。)

  此年無「冬」者,脫也。(昭十年。)

  般弒逆之人,諸侯皆得殺之。楚子名者,楚子暴虐無道,貪蔡土地,不以弒君之罪殺般也。四月丁巳,楚子虔誘蔡侯般,殺之於申。十有一月丁酉,楚子滅蔡,執蔡世子有以歸,用之。此暴虐無道,貪蔡土地,不得以討賊例,當坐誘殺蔡侯般也。(昭十一年,楚子虔誘蔡侯般,殺之於申。)

  蒐,春田也。五月,不時也。時又有夫人之喪。(大蒐於比蒲。)

  會於厥憖,欲救蔡而不能也。(會於厥憖。)

  先言「歸」者,明比不與謀也。後言「弒」者,正比之罪也。(昭十三年,楚公子比自晉歸於楚。)

  大夫執則至;至則名,不稱氏,前見也。(昭十四年,春,意如至自晉。)

  宋、衛、陳、鄭同日而災也。宋、衛、陳、鄭同日而災,異之甚者。(昭十八年,宋、衛、陳、鄭災。)

  鄸,公孫會之邑也。言「自鄸出奔宋」者,以別從國都而去爾。(昭二十年,曹公孫會自鄸出奔宋。)

  衛侯之母兄而盜得殺之,衛侯之無刑政也。故曰「盜殺衛侯之兄縶」以著其惡。(盜殺衛侯之兄縶。)

  以天子之尊,三月而葬,此諸侯之不若也。(昭二十二年,葬景王。)

  言「王」,所以明當嗣之人也。言「子」,所以見未踰年之君也。言「猛」,所以別群王之子也。不「崩」不「葬」,降成君也。(王子猛卒。)

  《春秋》之戰,書敗者多矣,未有諸侯之師略而不序者。此六國之師略而不序者,賤之也。其言「鬍子髡、沈子逞滅」,深惡二國之君不得其死,皆以自滅為文也。(昭二十三年,鬍子髡、沈子逞滅。)

  內諱「奔」,皆曰「孫」。次於陽州者,不得入於齊也。(昭二十五年,公孫於齊。)

  齊侯取鄆,以處公也。不言處公者,明年「公至自齊,居於鄆」,此處公可知也。(齊侯取鄆。)

  居於鄆者,公為意如所拒,不得入於魯也。(昭二十六年,公至自齊,居於鄆。)

  謀納公而不能也。(盟於鄟陵。)

  公前年如齊者再,皆不見禮,故如晉。其言「於乾侯〞者,不得入於晉也。公既不見禮於齊,又不得入於晉,其窮辱如此。(昭二十八年,公如晉,次於乾侯。)

  季孫意如,逐君之賊也。晉侯不能討而戮之,既使荀躒會意如於適歷,又使荀躒唁公於乾侯,何所為哉﹖此晉侯之惡亦可見矣。(昭三十一年,晉侯使荀躒唁公於乾侯。)

  周,自天子言之則曰「王城」、「成周」,諸侯言之則曰「京師」。(昭三十二年,城成周。)

  不書「正月」者,定公未立,不與季氏承其正朔也。是時季氏專國,昭公薨於乾侯,及歲之交,定又未立,故略不書焉,所以黜強臣而存公室也。(定元年,春王。)

  《春秋》之義,諸侯不得專執,況大夫乎。宋仲幾會城成周,韓不信,陪臣也,非天子命,執仲幾於天子之側,甚矣。故曰「晉人執宋仲幾於京師」以疾之。(晉人執宋仲幾於京師。)

--------------------------------------------------------------------------------

第222筆

  其言「雉門及兩觀災」者,雉門與兩觀俱災也。雉門、兩觀,天子之制。(定二年,雉門及兩觀災。)

  蔡人病楚,使告於晉,故晉合諸侯於此,此救蔡伐楚也。然諸侯不振,使救蔡伐楚之功歸於強吳,「冬蔡侯以吳子及楚人戰於柏舉,楚師敗績」是也。(定四年,春,侵楚。)

  蔡公孫姓帥師滅沈,沈與楚故也。以沈子嘉歸,殺之,公孫姓之罪不容誅也。(滅沈。)

  「以」者,乞師而用之也。晉合十八國之君,不能救蔡伐楚,吳能救之伐之,此吳、晉之事,強弱之勢,較然可見也。故自是諸侯小大皆宗於吳。(冬,戰於柏舉。)

  晉師救我,故公會於瓦。(定八年,公會晉師於瓦。)

  不曰「盜歸寶玉大弓」者,盜微賤,不可再見也。(定九年,得寶玉大弓。)

  郈叛,叔孫州仇、仲孫何忌帥師圍之。郈不服,故二卿秋再圍。(定十年,圍郈。)

  天子祭社稷、宗廟,不與諸侯共福之禮,此謂助祭諸侯也。魯未嘗助祭,天王使石尚來歸脤,非禮也。(定十四年,天王使石尚來歸脤。)

  「雨,不克葬」,譏不能葬也。葬不為雨止。「戊午日下昃乃克葬」,言無備之甚也。(定十五年,雨不克葬。)

  夏四月,衛靈公卒,衛人立輒。輒者,蒯聵之子也。故晉趙鞅帥師納蒯聵於戚。其言「於戚」者,為輒所拒,不得入於衛也。案定十四年衛世子蒯聵出奔宋。靈公既卒,輒又已立,猶稱曩日之世子蒯聵當嗣,惡輒貪國叛父,逆亂人理以滅天性,孔子正其名而書之也。(哀二年,納衛世子蒯聵說於戚。)

  閏月喪事不數,葬齊景公;非禮也。春秋二百四十二年,書閏者惟文六年不告月,此年葬齊景公爾,皆譏其變常也。且三年之喪,練、祥各有其月,此非禮可知。(哀五年,閏月,葬齊景公。)

  吳伐我,以邾子益來故也。直曰「伐我」者,兵加於都城也。(哀八年,吳伐我。)

  田者,井田也。賦者,財賦也。宣公奢泰,始什二而稅。至於哀公,則又甚焉。哀公不道,既什二而稅其田,又什二而斂其財,故曰「用田賦」。言用田以為財賦之率也。(哀十二年,春,用田賦。)????周之十二月,夏之十月也。為異之甚。(冬十有二月,螽。)

  報雍丘之師也。二國覆師以相償報,其惡如此。(哀十三年,春,鄭罕達帥師取宋師於喦。)

  吳子方會,越乘其無備而入之也。(於越入吳。)

  光芒四出曰孛。不言所在之次者,見於旦也。文十四年有星孛入於北斗,昭十七年有星孛入於大辰。此不言所在之次者,見於旦可知也。(冬十有一月,有星孛於東方。)

  睢陽子集(補。)

  孔子而下,稱大儒者,曰孟軻、荀卿、揚雄。至於董仲舒,則忽而不舉,何哉﹖仲舒對策,推明孔子,抑黜百家,諸不在六藝之科者皆絕其道,勿使並進,斯可謂盡心於聖人之道者也。暴秦之後,聖道晦而復明者,仲舒之力。(《董仲舒》。)

  史固稱漢孝元少而好儒,及即位,登用儒生,委之以政,故貢、薛之徒迭為宰相。而上牽制文義,優遊不斷,孝宣之業衰焉。噫!昔宣帝嘗怒元帝言用儒生,將亂其家者也,亦不思之甚矣。向使元帝能納蕭望之、劉更生之謀,安有衰滅﹖蓋用儒而不能委之以政爾。(《書漢元帝贊後》。)

  國家踵隋、唐之制,專以詞賦取人,故天下之士皆致力於聲病對偶之間,探索聖賢之閫奧者百無一二。而非挺然特出,不徇世俗之士,孰克捨彼而取此!

  專守王弼、韓康伯之說而求於《大易》,吾未見其能盡於《大易》也。專守《左氏》、《公羊》、《穀梁》、杜、何、范氏之說而求於《春秋》,吾未見其能盡於《春秋》也。專守毛萇、鄭康成之說而求於《詩》,吾未見其能盡於《詩》也。專守孔氏之說而求於《書》,吾未見其能盡於《書》也。(以上《與范天章書》。)

  文者,道之用也。道者,教之本也。故必得之於心,而後成之於言。自漢至唐,以文垂世者眾矣。然多楊、墨、佛、老虛無報應之事,沈、謝、徐、庾妖豔邪侈之辭。始終仁義,不叛不雜者,惟董仲舒、揚雄、王通、韓愈。(《與張洞書》。)

  《傳》曰:「四郊多壘,此卿大夫之辱也。地廣大,荒而不治,此亦士之辱也。」噫,仁義不行,禮樂不作,儒者之辱與!夫仁義禮樂,治世之本也,王道所由興,人倫所由正。捨其本,則何所為哉﹖噫,儒者之辱,始於戰國。楊、墨亂之於前,申、韓雜之於後。漢、魏而下,則又甚焉。佛、老之徒橫於中國,彼以死生禍福、虛無報應為事,千萬其端,紿我生民,絕滅仁義,屏棄禮樂,以塗塞天下之耳目。天下之人,愚眾賢寡,懼其死生禍福報應人之若彼也,莫不爭奉而競趨之。觀其相與為群,紛紛擾擾,周乎天下,於是其教與儒齊彄並駕,峙而為三。籲,可怪也!去君臣之禮,絕父子之戚,滅夫婦之義。儒者不以仁義禮樂為心則已,若以為心,得不鳴鼓而攻之乎﹖凡今之人,與人爭詈,小有所不勝,尚以為辱,矧以夷狄諸子之法亂我聖人之教,其為辱也大矣。噫,聖人不生,怪亂不平。章甫其冠,逢掖其衣,不知其辱,反從而尊之,得不為罪人乎﹖由漢、魏而下千餘歲,其源流既深,其本支既固。不得其位,不翦其類,其將柰何!其將柰何!(儒辱。

    附錄

  先生退居泰山之陽,枯槁憔悴,鬚眉皓白。故相李文定迪守,見之,歎曰:「先生年五十,一室獨居,誰事左右﹖不幸風雨飲食生疾,柰何﹖吾弟之女甚賢,可以奉箕帚。」先生固辭。文定曰:「吾女不妻先生,不過一官人妻。先生德高天下,幸李氏,榮貴莫大於此」先生曰:「宰相女不以妻公侯貴戚,而固以嫁山谷衰老藜藿不充之人。相國之賢,古無有也。予安敢不承!」其女亦甘淡泊,事先生盡禮,當時士大夫莫不賢之。(《澠水燕談》。)

  範文正在睢陽掌學,有孫秀才者索遊,上謁文正,贈錢一千。明年,孫生復過睢陽,謁文正,又贈一千。因問:「何為汲汲於道路﹖」生慼然動色曰:「母老,無以為養。若日得百錢,甘旨足矣。」文正曰:「吾觀子辭氣,非乞客也。二年僕僕,所得幾何,而廢學多矣!吾今補子學職,月可得三千以供養,子能安於學乎﹖」生大喜。於是授以《春秋》,而孫生篤學,不捨晝夜。明年,文正去睢陽,孫生亦辭歸。後十年,聞泰山下有孫明復先生以春秋教授學者,道德高邁。朝廷召至,乃昔日索遊孫秀才也。(《楊公筆錄》。)

  祖望謹案:此段稍可疑,宜再考。先生說於李文定公時,年已五十矣,疑其稍長於範文正公,未必反受《春秋》於文正也。(梓材案:泰山以淳化三年壬辰生。文正以端拱三年己丑生,實長於泰山三歲。)且本傳言文正實薦先生入國子,則此所云朝廷召至,文正乃知之者,不已謬乎!

  歐陽文忠曰:先生治《春秋》,不惑傳注,不為曲說亂經。其言簡易,明於諸侯大夫功罪,以考時之盛衰,而推見王道之治亂,得於經之本義為多。(補。)

  王得臣曰:泰山著《春秋尊王發微》,以為凡經所書,皆變古亂常則書,故曰「《春褒秋》無」,蓋與穀梁子所謂「常事不書」之義同。(補。)

  朱子曰:近時言《春秋》,皆計較利害,大義卻不曾見。如唐之陸淳,本朝孫明復之徒,雖未能深於聖經,然觀其推言治道,凜凜然可畏,終得聖人意思。(補。)

  百家謹案:石徂徠《泰山書院記》:「自周以上觀之,賢人之達者,陶、傅說、伊尹、呂望、召公、畢公是也。自周以下觀之,賢人之窮者,孟子、楊子、文中子、韓吏部是也。然較其功業德行,窮不易達。吏部後三百年,賢人之窮者又有泰山先生。孟子、楊子、文中子、吏部皆以其道授弟子;既授弟子,復傳之於書;其書大行,其道大耀。先生亦以其道授弟子;既授弟子,亦將傳之於書;將使其書大行,其道大耀。乃於泰山之陽起學舍講堂,聚先聖之書滿屋,與群弟子而居之。當時從遊之貴者,孟子則有梁惠王、齊宣王、滕文公之屬,楊則有劉歆、桓譚之屬,文中子則有越公之屬,吏部則有裴晉公、鄭相國、張僕射之屬。門人之高第者,孟則有萬章、公孫丑、樂正克之徒,楊則有侯芭、劉棻之徒,文中子則有董常、程元、薛收、李靖、杜如晦、房、魏之徒,吏部則有李觀、李翱、李漢、張籍、皇甫湜之徒。今先生從遊之貴者,故王沂公、蔡貳卿、李泰州、孔中丞,今李丞相、范經略、明子京、張安道、士熙道、祖擇之;門人之高第者,石介、劉牧、姜潛、張洞、李縕。足以相望於千百年之間矣,孰謂先生窮乎!大哉,聖賢之道無屯泰。孟子、楊子、文中子、吏部,皆屯於無位與小官,而孟子泰於七篇,楊子泰於《法言》、《太玄》,文中子泰於《續經》、《中說》,吏部泰於《原道》、《論佛骨表》十餘萬言。先生嘗以為盡孔子之心者《大易》,盡孔子之用者《春秋》,是二大經,聖人之極筆也,治世之大法也,故作《易說》六十四篇,《春秋尊王發微》十二篇。疑四凶之不去,十六相之不舉,故作《堯權》。防後世之篡奪,諸侯之僭偪,故作《舜制》。辨注家之誤,正世子之名,故作《正名解》。美出處之得,明傳嗣之嫡,故作《四皓論》。先生述作,上宗周、孔,下擬韓、孟,是亦為泰,先生孰少之哉!介樂先生之道,大先生之為,請以此說刊之石,陷於講堂之西壁。」又徂徠與祖擇之書云:「自周以上觀之,聖人之窮者惟孔子;自周以下觀之,賢人之窮者惟泰山明復先生。」今先生之書不可盡見,但以徂徠之學問而為其尊戴如此,即可以知先生矣。嗟乎,師道之難言也!視學問重,則其視師也必尊;視學問輕,則其視師也自忽。故廬陵之志先生墓曰:「魯多學者,其尤賢而道者石介。自介而下,皆以弟子事之。孔給事道輔聞先生之風,就見之,介執杖履侍左右,先生坐則立,升降拜則扶之。及其往謝也,亦然。魯人既素高此兩人,由是始識師弟子之禮,莫不嗟歎之。」嗚呼,觀於徂徠事師之嚴,雖不見先生之書,不可以知先生之道之尊哉﹖

◆泰山學侶

   文昭胡安定先生瑗(別為《安定學案》。)

◆泰山同調

   評事士熙道先生建中

   主簿劉子望先生顏(並為《士劉諸儒學案》。)

◆泰山門人

   直講石徂徠先生介

  石介,字守道,奉符人。第進士,歷鄆州,南京推官,篤學有志尚,樂善疾惡,喜聲名,遇事奮然敢為。以論赦書,罷為鎮南掌書記。代父丙遠官,為嘉州軍事判官。丁父母艱,垢面跣足,躬耕徂徠山下,葬不葬者七十喪。以《易》教授其徒,魯人稱徂徠先生。入為國子監直講、太子中允、直集賢院,學者從之甚眾。常患文章之弊,佛、老為蠹,著《怪說》三篇及《中國論》,言去此三者,乃可以有為。又著《唐鑑》,以戒姦臣、宦官、宮女,指切當時,無所忌諱。慶曆三年,呂夷簡罷相,夏竦罷樞密使,而杜公衍、章公得像、晏公殊、賈公昌朝、范公仲淹、富公弼、韓公琦同時執政,歐陽公脩、余公靖、王公素、蔡公襄並為諫官。先生喜曰:「此盛事也!」乃作《慶曆聖德詩》,略曰:「眾賢之進,如茅斯拔;大奸之去,如距斯脫。」眾賢指杜等,大奸斥竦也。泰山見之曰:「子禍始此矣!」先生不自安,求出,判濮州。未赴,卒於家,年四十一。會孔直溫謀畔,搜其家,得先生書。夏竦欲因以修報復,且中傷杜公等,因言介詐死,北走契丹,請發棺以驗。詔下,時杜公在兗,以語官屬,龔鼎臣願以闔族保介必死。提點刑獄呂居簡亦曰:?﹞隍G走,孥戮非酷。不然,國家無故剖人塚墓,何以示後世﹖且介死必有親屬門生會葬,苟召問無異,亦足應詔。」於是眾數百同保,乃免斲棺。子弟羈管他州,亦得還。先生家故貧,妻子不免凍餒,富、韓二公共買田以贍養之。有《徂徠集》行於世。(雲濠案:《徂徠集》三十卷。謝山《學案劄記》:《徂徠易解》五卷。陳直齋曰:所解止六十四卦,亦無大發明。)

  (梓材謹案:《宋史》《範忠宣傳》云:「仲淹門下多賢士,如胡瑗、孫復、石介、李覯之徒,純仁皆與從遊。」知胡、孫、石、李四先生皆在文正門下,而先生與盱江輩行較後於安定、泰山,則列之文正門人可也。)

    春秋說

  稱「人」者貶也;而人不必皆貶,微者亦稱人。稱爵者褒也,而爵未必純褒,譏者亦稱爵。繼故不書即位,而桓、宣則書。即位妾母不稱夫人,而成風則稱夫人。失地之君名,而衛侯奔楚則不名。未踰年之君稱子,而鄭伯伐許則不稱子。會盟先主會者,而瓦屋之盟則先宋。征伐首主兵者,而甗之師則後齊。母弟一也,而或稱之以見其惡,或沒之以著其罪。天王一也,或稱天以著其失,或去天以示其非。

  《春秋》為無王而作,孰謂隱為賢且讓而始之哉!(以上《總論》。)

  子叔姬先書被執,次書來歸,非郯、之比。夫商人弒君自立,又虐其國君之母,天子不能討,諸侯不能伐。季孫行父再如晉,諸侯為是盟於扈,皆無能為而退,徒得單伯之至、子叔姬之歸而已,而興兵以侵魯者未已也。於以見晉霸之不競也,於以見諸侯之有弒君者而莫之討也,於以見齊之橫而魯之弱也。(文十四年,齊人執子叔姬。)

  翬弒隱公,遂弒子赤。桓公之立,逆女使翬;宣公之立,逆女使遂。斯二人者,在國以為賊,而桓、宣以為忠也。故終桓、宣之世,翬、遂皆稱公子,無異詞。(宣元年,公子遂如齊逆女。)

  禮有重輕先後之不同。以祭視繹,則祭為重而繹為輕;以繹視卿佐之喪,則繹為輕而卿佐之喪為重。有國者當圖其稱也。(壬午,猶繹,《萬》入去籥。)

  內取外邑皆曰取,如取郜、取防、取訾婁。外歸魯地皆曰歸。如濟西、龜陰及讙、闡、汶陽田,魯地也,齊人以歸於我,當曰歸,今而曰取者,蓋因晉力而取之也。歸者其意也;取者我也,非其志也。於後齊復事晉,故八年使韓穿來言歸之於齊。然此年齊歸我田書曰取,八年齊取我田乃曰歸者,取之自晉,歸之自晉,以見魯國之命制於晉而已。故雖我田也,而不得偃然有之,其猶寄爾。故齊歸我田書曰「取」,猶若取之於外者;齊取我田書曰「歸」,猶若齊之所有也。(成十年,取汶陽田。)

  公之此行,內有僑如之患,外不見於霸主,故危而致之。(成二六年,公至自會。)

  不書「及」,內之也。鄫有國而私屬於魯,魯之私屬鄫也,皆不臣之著也。(襄五年,叔孫豹、鄫世子巫如晉。)

  成九年為蒲之會,將以合吳,而吳不至,故十五年諸侯之大夫會之於鐘離。前三年悼公盟雞澤,使荀會逆吳子而又不至,故此年使魯先會之於善道。凡此皆往會之也。至秋戚之會,序吳於列而不復殊者,因來會也。凡序吳者,來會我也;殊吳者,往會之也。(襄五年,仲孫蔑、衛孫林父會吳於善道。)

  日食之變,起於交也。有雖交而不食者,春秋二百四十二年而日食三十六。有頻交而食者,此年及二十四年,三年之內連月而食者再也。諸儒以為曆無此法,或傳寫之誤。然漢之時亦有頻食者,高帝三年及文帝前三年十月晦、十一月晦是也。天道至遠,不可得而知。後世執推步之術,案交會之度而求之,亦已難矣。(襄二十一年,九月庚戌朔,日有食之。冬十月庚辰朔,日有食之。)

    徂徠文集

  堯、舜、禹、湯、文、武、周、孔之道,萬世常行,不可易之道也。佛、老以妖妄怪誕之教壞亂之,楊億以淫巧浮偽之言破碎之。(《怪說》。)

  慈溪黃氏曰:徂徠先生學正識卓,闢邪說,衛正道,上繼韓子以達於孟子,真百世之師也。楊億不過文詞浮靡,其害本不至與佛、老等,而 亦闢之峻如此,蓋宋興八十年,浮靡之習方開,為所怪也。使先生生乎今之世,見託儒者之名售佛、老之說者,闢之又當何如哉﹖

  狗當吾戶,貓捕吾鼠,雞知天時,有功於人,食人之食可矣。彼素飧尸祿,將狗貓雞之不若乎!(《責素飧》。)

  天地間必然無有者有三:無神仙,無黃金術,無佛。大凡窮天下而奉之者,一人也。莫貴於一人,天地兩間苟所有者,求之莫不得也。秦始皇求為仙,漢武帝求為黃金,梁武帝求為佛,勤亦至矣,而始皇遠遊死,梁武餓死,漢武鑄黃金不成。吾故知三者之必無也。(《辨惑》。)

  鄭康成注《文王世子》云:「文王以憂勤損壽」之說,大非也。文王享年九十有七,豈為損壽乎﹖夫憂勤天下者,聖人之心也。安樂一身,匹夫之情也。後世人君皆耽於逸樂,壽命不長,康成之罪也。(《憂勤非損壽論》。)

  辱書謂士熙道言天下人有感應為失,至乃謂:「人自人,天自天,天人不相與。斷然以行乎大中之道,行之則有福,異之則有禍,非有感應也。」夫能行大中之道,則是為善,善降之福,是人以善感天,天以福應善人。不能行大中之道,則是為惡,惡則降之禍,是人以惡感天,天以禍應惡也。此所謂感應者也。而曰非感應,吾所未達也。人亦天,天亦人,天人相去,其間不容髮。但天陰下人,不如國家昭昭然設爵賞刑罰以示人善惡。《書》曰「天工人其代之。」《易》曰:「兼三才而兩之。」文中子曰:「三才之道不相離。」又《乾卦》曰:「先天而天弗違,後天而奉天時。」楊雄曰:「天辟乎上,地辟乎下,人辟乎中。」天人果不相與乎﹖熙道通天地人者,故言人必言天,言天必言人。文中子曰:「《春秋》其以天道終乎!《元經》其以人事終乎!」天人相與之際,甚可畏也,故君子備之。言人而遺乎天,言天而遺乎人,未盡天人之道也。(《與范奉禮書》。以上洲原本。)

  攘臂欲操萬丈戈,力與熙道攻浮 。(《上孫先生書》。)

  有非常之事,然後有非常之人。有非常之人,然後有非常之功。今元昊猖狂,亦非常也。求非常之事,立非常之功,莫若閣下。然建大廈者非一材,維泰山者非一繩。(《上韓密學經略書》。)

  日月,天之目。御史,天子之目。(《上李雜端書》。)

  合天下之公也,雖其親暱,人不謂之私。用一人之私也,雖其疏遠,人不謂之公。(《上王沂公書》。)

  昔郭代公為太學生,家信至,寄錢四十萬為學糧。有縗服叫門,云:「五代未葬」,代公即命以車一時載去,略無留者,亦不問姓氏。代公其年絕糧,不能成舉。柳河東布衣時坐酒肆中,有書生在其側,言貧無以葬,柳即搜於其家,得白金百餘兩,錢數萬,遺之。故代公富貴功業,光隆於唐;河東文章聲名,照映本朝。(《上王狀元書乞助改葬石氏七十喪》。)

  生幸而值如孔子、孟軻者同其時,居幸而遭如孔子、孟軻者同其裡,則是坐遇孔、孟,親見聖賢,不隔數千百年得其人而師之,不走萬數千里獲其師而學之也。(《上孫少傅書》。)

  頻見僕所為文,僕文字實不足動人。然僕之心能專正道,不敢跬步叛去聖人,其文則無悖理害教者,斯亦鄙夫硜硜然有一節之長也。書中又言僕書字怪且異,古亦無,今亦無,為天下非之。此誠僕之病也。此為之不能也。然永叔謂我特異於人,似不知我也。僕誠亦有自異於眾者,則非永叔之所謂也。今天下為佛、老,其徒囂囂乎聲,附合響應,僕獨挺然自持吾聖人之道。今天下為楊億,其眾嘵嘵乎口,一唱百和,僕獨確然自守吾聖人之經。茲是僕有異乎眾者。然亦非特為取高於人,道適當然也。(答《歐陽永叔書》。)

  為文之道,如日行有道,月行有次,星行有躔,水出有源,亦歸於海。(《與張秀才書》。)

  《鹹》、《章》、《韶》、《夏》,至樂也,不奏於夔、牙之府而奏於鄙俚,惡能審其聲而知其音也﹖飛兔、騕褭,逸馭也,不騁於王、樂之前而鬻於市人,惡能審其駿而知其良也﹖今天下大道榛塞,吾常思得韓、孟大賢人出,為芟去其荊棘,逐去其狐貍,道大闢而無荒磧。往年官在汶上,始得士熙道;今春來南郡,又逢孫明復。韓、孟茲遂生矣。(《與裴員外書》。)

  夷王下堂,亂是以作。宣公稅畝,亂是以作。秦開阡陌,亂是以作。秦襄王太后臨軒,亂是以作。秦始皇罷封建,置郡縣,亂是以作。秦、漢美人之號凡四十等,亂是以作。漢武帝數宴後宮,奏請多以宦官主之,亂是以作。不反其始,其亂不止。(《原亂》。)

  孔子為聖人之至,吏部為賢人之卓。孔子之《易》、《春秋》,自聖人來未有也。吏部《原道》、《原仁》、《原毀》、《行難》、《禹問》、《佛骨表》、《諍臣論》,自諸子以來未有也。嗚呼,至矣!(《尊韓》。)

  道大壞,由一人存之。天下國家大亂,由一人扶之。古言「大廈將顛,非一木所支」,是棄道而忘天下國家也。顛而不支,坐而視其顛,斯亦為不智者矣。曰「見可而進,量力而動」,其全身苟生者歟!(《救說》。)

  天地之治曰禍福,君之治曰刑賞,皆隨其善惡而散佈之。夫人不達天地君之治,硜硜焉守小慈,蹈小仁,不肯去一奸人,刑一有罪,皆曰「存陰德」,其大旨謂不殺一人,不傷一物,則天地神明之所祐也。且天地能覆載而不能明示禍福於人,樹之以君,任其刑賞。人君能刑賞而不能親行黜陟於下,任之以臣,佐其威權。違天地君,而曰「存陰德」,禍斯及矣。(《陰德》論。○以上黃氏補本。)

    附錄

  守道為舉子時,寓學於南都,其固窮苦學,世無比者。王瀆聞其窮約,因會客,以盤餐遺之。石謝曰:「甘脆者,亦介之願也。但日饗之則可,若止一餐,則明日無繼。朝饗膏粱,暮厭粗糲,人之常情也。介所以不敢當賜。」便以食還,王咨重之。(《倦遊錄》。)

  景祐二年,錄五代及諸國後。時辟先生御史臺主簿,,未至,論不當求諸偽國後,坐罷。歐陽文忠貽書責杜祁公曰:「主簿於臺中非言事官。介足未履臺門之閾,已用言事罷,可謂正直剛明,不畏避矣。度介之才不止為主簿,直可為御史也。介斥而他舉,亦必擇賢。賢者固好辯。如此,必得愚闇懦默者而止。」杜不能用。(史。)

  歐陽公誌其墓曰:先生非隱者也,其仕嘗位於朝矣。魯之人不稱其官而稱其德,以為徂徠魯之望,先生魯人之所尊,故因其所居之山以配其有德之稱,曰徂徠先生。其遇事發憤,作為文章,極陳古今治亂成敗,以指切當世。賢愚善惡,是是非非,無所諱忌。世俗頗駭其言,由是謗議喧然。而小人尤嫉惡之,相與出力,必擠之死。先生安然,不惑不變,曰:吾道固如是。吾勇過孟軻矣!」

  《呂氏家塾記》曰:天聖以來,穆伯長、尹師魯、蘇子美、歐陽永叔始創為古文,以變西崑體,學者翕然從之。其有為楊、劉體者,守道尤嫉之,以為孔門之大害,作《怪說》三篇以排佛、老及楊億。於是新進後學,不敢為楊、劉體,亦不敢談佛、老。

  杜默曰:夏英公因《慶曆詩》之斥己,恨先生刺骨。因先生有奏記富文忠公,責以行伊、周之事,欲因是以傾文忠及範文正等,乃使女奴陰習先生成書,改伊 、周為伊、霍,又偽作先生為富撰廢立詔草,飛語上聞。富、范大懼,適聞契丹伐夏,遂請行邊。既得命,過鄭州,見呂公夷簡。呂公問何事遽出,范對以經略兩路,事畢即還。呂曰:「君此行正蹈危機,豈得復入﹖若欲經制西事,莫若在朝為便。」范公愕然。八月,以富公為河北宣撫使。富、范既去朝,攻者益急,帝心不能無疑矣。先生亦不自安,乃請外,得濮州通判。

  李端叔《姑溪集》曰:初,夏竦在樞府,深怨石介之譏己,必欲報之。滁州狂人孔直溫謀反伏誅,搜其家,得石介書。時介已死,竦為宣徽南院使,言介詐死,乃富弼遣介結契丹起兵,期以一路兵為內應,請發介棺驗之。詔下兗州。時知兗者為杜衍,語僚屬,莫敢答。掌書記龔鼎臣願以闔族保介必死。提刑呂居簡亦言無故發棺,何以示後,具狀上之,始獲免。

  孫氏《鴻慶居士集》曰:夏竦既讒先生於仁宗,謂介不死,北走契丹。幸呂居簡為京東轉運使,具狀保於中使,仁宗始悟竦之譖。及竦之死,仁宗將往澆奠,吳奎言於帝曰:「夏竦多詐,今亦死矣。」仁宗憮然。至其家,澆奠畢,躊躇久之,命大閹去竦面幕而視之。世謂剖棺之與去面幕,其為人主之疑,一也。亦所謂「報應」者邪﹖(以上洲原本。)

  葉水心《習學記言》曰:救時莫如養力,辨道莫如平氣。石介以其忿嫉不忍之意,發於褊蕩太過之詞,激猶可與為善者之心,堅已陷於邪者之敵,群而攻之,故回挽無毫髮,而傷敗積丘陵。哀哉!然自學者言之,則見善明,立志果,殉道重,視身輕,自謂《大過》上六當其任,則其節有足取也。(補。○梓材案:謝山《學案劄記》殘句有「攻過不如養德」六字,未知何人之說,與水心此條首二語相類,姑附識於此。)

  謝山《讀徂徠集》曰:徂徠先生嚴氣正性,允為泰山第一高座,獨其析理有未精者。其論學統,則曰「不作符命,自投於閣」以美楊雄,而不難改竄《漢書》之言以諱其醜。其論治統,則曰「五代大壞,瀛王救之」以美馮道,而竟忘其「長樂老人」之謬。夫欲崇節誼而乃有取於斯二人者,「一言以為不知」,其斯之謂與!

   忠烈文先生彥博(附師史炤。)

  文彥博,字寬夫,介休人。少與張、高若訥從潁昌史炤學,炤母異之,曰:「貴人也!」待之甚厚。第進士,官至同平章事,封潞國公。神宗朝,累拜太尉。請老,以太師致仕,居洛陽。元祐初,司馬溫公薦先生宿德元老,宜起以自輔,宣仁後命平章軍國重事,居五年,復致仕。紹聖初,章惇秉政,言者論先生朋附溫公,詆毀先烈,降太子少保。卒,年九十二。先生歷事四朝,任將相五十年,名聞四夷。平居接物謙下,尊德樂善,如恐不及。其在洛也,洛人邵康節及程明道兄弟皆以道自重,賓接之如布衣交。崇寧中,預元祐黨籍。後特命出籍,追復太師,諡曰忠烈。(參史傳。)

  (梓材謹案:王定國《聞見近錄》以先生兄弟為泰山門人,則潁昌史氏特其幼學師也。)

    附錄

  《呂氏雜誌》曰:凡與交遊,書其父祖知名於世者,須避其名諱。文潞公與故舊款接,一坐未嘗犯其父諱。

  (梓材謹案:此條自《滎陽學案》洲原本移入。)

   運判劉長民先生牧

  劉牧,字先之,號長民,衢之西安人。年十六,舉進士不第,曰:「有司豈枉我哉!」乃買書閉戶治之,及再舉,遂為舉首。調州軍事推官,與州將爭公事,為所擠,幾不免。及後將範文正公至,先生大喜曰:「此吾師也!」遂以為師。文正亦數稱先生,勉以實學,因得從學說於泰山之門。歲終,將舉京官,先生以讓其同官有親而老者,文正歎息,許之曰:「吾不可以不成君之美。」及文正撫河東,舉先生可治劇,於是為兗州觀察推官。改大理寺丞,於知大名府。先是,多盜,先生即用其黨推逐,有發輒得,後遂無為盜者。有詔集其強壯,刺其手為義男,多惶怖不知所為,相率欲亡走。先生諭以詔意,為言利害,皆就刺,欣然曰:「劉君不我欺也。」通判建州。富文忠公以樞密副使使河北,奏掌機宜文字。保州兵士為亂,文忠使撫視,先生自長垣三日抵其城下,定之。會文忠罷去,乃之建州。連丁內外艱。服除,通判廬州。朝廷弛茶榷,使江西議均其稅,奏事得請,人皆便之。除廣南西路轉運判官,修險阨,募丁壯以減戌卒,徙倉便輸,考攝官功次,絕其行賕。居二年,凡利害無不興廢者,乃移荊湖北路。至踰月,卒。家貧無以為喪,自棺槨諸物,皆荊南士人為具。先生既優於學,復優於才,又為范、富二公所知,一時士大夫爭譽之。先生亦慨然自以為當得意。已而屯迎邅流落,抑沒於庸人之中。幾老矣,乃稍出為世用,若將以有為也,而即死,掄材者為之悵然。先生又受《易》學於范諤昌,諤昌本於許堅,堅本於種放,實與康節同所自出。其門人則吳祕、黃黎獻也。祕上其書於朝,黎獻序之,《卦德通論》一卷,《鉤隱圖》三卷,(雲濠案:謝山《學案劄記》云:劉長民《易解》十五卷。又案:《宋志》稱先生《新注周易》十一卷,《圖》一卷,晁公武《讀書志》作《圖》三卷,則《宋志》誤也。其《注》今不傳,《圖》在《道藏洞真部靈圖類》,通志堂刊行於世。)《先儒遺論九事》一卷。

   忠宣范堯夫先生純仁(別見《高平學案》。)

   侍講呂原明先生希哲(別為《滎陽學案》。)

   學士朱先生光庭(別見《劉李諸儒學案》。)

   進士張先生洞

  張洞,字明遠,任城人。第進士。石徂徠嘗有書與先生曰:「明遠始受業於劉子望,又傳道於泰山孫先生,得《春秋》最精。近見所為論十數篇,甚善,黜三家之異同,而獨會於經,予固以拳拳服膺矣。明遠纔三十二歲,已能斬稂莠而搴菁英,出紅塵而摩蒼昊。討尋不倦,智識日通。異日於《春秋》,其將為諸子師。明遠勉之!」又有《與韓密學書》,內云:「泰山布衣孫明復,沛縣布衣梁遘,太平布衣姜潛,任城布衣張洞,皆有文武材略,仁義忠勇,籌策謀略,可應大任。今邊寇內侮,苟得四人,實有以助成閣下之功。」

  百家謹案:《宋史》有《張洞列傳》,字仲通,祥符人,官至工部郎中,別是一人。

   縣令姜至之先生潛

  姜潛,字至之,奉符人。從泰山學《春秋》,亦從徂徠。累薦為國子直講、韓王宮伴讀。謁宗正允弼,吏引趨庭,不答,呼馬欲去,遂以客禮見。神宗聞其賢,召對延和殿,訪以治道,對曰:「有《堯》、《舜》二典在,顧陛下致之之道何如。」知陳留縣,數月,條例司劾祥符住散青苗,先生知不免,移疾去。縣人詣府請留之,不得。《宋史》傳列之《隱逸》,非也。先生不喜人作詩,嘗曰:「損心氣,招悔吝。」亦名言也。(修。)

   龍學祖先生無擇

  祖無擇,字擇之,上蔡人。進士高第,歷直集賢院。時封孔子後為文宣公,先生言:「前代所封曰宗聖,曰奉聖,曰崇聖,曰恭聖,曰褒聖。唐開元中尊孔子為文宣王,遂以祖諡而加後嗣,非禮也。」於是議改衍聖。出知袁州,首建學宮,置生徒。郡國絃誦之風,由此始盛。歷龍圖閣學士,知鄭、杭二州。神宗立,進銀臺司,與王安石同知制誥。安石嘗辭潤筆物,置院樑上,及憂去,先生用為公費。安石惡之,諷監司求先生罪,逮治,無貪狀,謫忠正軍節度副使。尋復光祿卿、祕書監、集賢院學士,主管西京御史臺。移知信陽軍,卒。先生少從學於泰山,及死,蒐輯遺文以傳。以言語、政事為名卿。有《文集》若干卷行世。(雲濠案:先生遺文初名《煥斗集》,諸家書目並稱為《龍學文集》,共十六卷。)

  百家謹案:史載無擇與王安石同知制誥,安石嘗辭潤筆,置諸院樑上。安石憂去,無擇用為公費,安石聞而惡之。及無擇知杭州,安石得政,乃諷監司求無擇罪。知明州苗振以貪聞,御史王子韶使兩浙廉其狀,事連無擇。子韶,小人也,請內侍逮赴秀州獄。獄成,無貪狀,但得其貸官錢,接部民坐及乘船過制而已,遂謫忠正軍節度副使。案《邵氏聞見錄》:「擇之知杭州,王介甫以前事恨之,密諭監司求擇之罪。監司承風旨,以贓濫聞於朝廷,遣御史王子韶按治,攝擇之下獄,鍛鍊無所得,坐送賓客酒三百小瓶,責節度副使安置。同時有知明州光祿卿苗振,監 司亦因觀望,發其贓罪,朝廷遣崇文院校書張載按治。載字子厚,所謂橫渠先生者,悉平反之,罪止罰金。其幸不幸有若此也。」先生所坐與史既異,而苗振之事與先生初不相涉,乃以按治苗振俱屬之王子韶,皆非實也。先遺獻曰:「擇之學文於穆伯長,為有宋古文之始。今所傳雖少,亦可以見其師法也。」

   饒凌雲先生子儀

  饒子儀,字元禮,臨川人。從泰山及胡安定受經。親沒,不事科舉。楊傑授以星曆諸書,莫不洞究。結庵凌雲,名曰葆光,杜門著書。臨江守王說欲迎致軍學,郡守劉公臣曰:「吾州有士如此,令他之,可乎!」乃迎還,躬率諸生聽講說。崇寧初,詔舉懷才抱藝、養素丘園之士,郡以先生應詔。所著《編年史要》,陳忠肅瓘為之序,謂其事核旨察,有補於聖經。又有《周易》、《論語解》及《詩文集》。

   縣尉李先生縕(附曹起。)

  李縕,字仲淵,邛州人。龍圖閣學士絢之弟。舉進士,調兗州奉符縣尉。同門姜潛居於奉符之太平鎮,某年六月七日夜,大水至,潛幾不免,先生為借縣弓手營救之。上官以私役人獲罪,徂徠為作《朋友解》,略云:「縕與潛友義甚厚,潛之患難不細,縕不足為有勢力可以庇潛,而操本縣尉權略足以施於潛,尚更退顧其身,不為潛致毫髮力,忍宴安坐視,此誠禽獸所不為也。東家火,西家焦髮爛額為撲滅。赤子入井,路人下乘弛擔,匍匐走救之。潛之水,甚於東家火也;潛之將至於死,猶赤子之入井也。縕少被仲兄故龍圖之教,長師泰山孫明復先生,及親慕士建中而交石介,識周公、孔子之道,知仁義忠信,且與潛交厚,乃不如禽獸乎﹖乃不如西家路人乎﹖」又有《上范經略書》,內有云:「負罪而有才者二人:前兗州奉符縣尉李縕,宿州臨渙縣令曹起。皆進士策名。起亦事劉子望,縕亦事孫明復,能知聖人之道,樂蹈名節,好履仁義,守一官能勤且廉,善養民繩吏,人頗受其福。又皆有才,負志節,慕忠義,知兵習戰。」屢稱之不一焉。

   通議莫先生說

  莫說,邵武人也。以窮經為務。自閩陬數千里外裹糧足至京師,從泰山遊。已而從租徠遊,講明道學。歸家不復求仕。以子表深貴,贈官通議大夫。(補。)

   正字朱樂圃先生長文

  朱長文,字伯原,吳縣人,人稱樂圃先生。嘉祐進士,累陞祕書省正字,兼樞密院編修文字。傷足不果仕,以著書立言為事。從泰山學《春秋》,得《發微》深旨。作《通志》二十卷,《書》有《贊》,《詩》有《說》,《易》有《意》,《禮》有《中庸解》,樂有《琴臺志》,蓋自成一家書也。(從黃氏補本錄入。)

◆徂徠學侶

   忠宣范堯夫先生純仁(別見《高平學案》。)

   侍講呂原明先生希哲(別為《滎陽學案》。)

◆徂徠門人(泰山再傳。)

   縣令姜至之先生潛(見上《泰山門人》。)

   轉運馬先生默

  馬默,字處厚,成武人。家貧,徒走詣徂徠,從石先生學。登進士第,知須城縣,為張守方平所知,後薦為監察御史裏行,遇事輒言無顧。張儆之曰:「得無累舉者乎﹖」先生曰:「辱知之深,所以報也。」除知登州,更定《配島法》。改廣西轉運使,上平蠻方略。溫公為相,問復鄉差衙前法如何,先生曰:「不可。如常平,自漢為良法,豈宜盡廢﹖去其害民者可也。」後以坐附溫公落職,致仕。(補。)

   處士何安逸先生群

  何群,字通夫,西充人。嗜古學,喜激揚論議。雖業進士,非其好也。慶曆中,徂徠在太學,四方諸生來學者數千人,先生亦自蜀至。方講官會諸生講,徂徠曰:「生等知何群乎﹖群日思為仁義而已,不知饑寒之切己也。」眾皆注仰之。徂徠因館先生於其家,使弟子推以為學長。先生愈自刻厲,著書數十篇。與人言,未嘗下意曲從,同捨目先生為「白衣御史」。先生嘗言:「今之士,語言脫易,舉止惰肆者,其衣冠不如古之嚴也。」因請復古衣冠。又上書言:「三氏取士,皆舉於鄉里而先行義。後世專以文辭就。文辭中害道者,莫甚於賦,請罷去。」徂徠讚美其說。會諫官御史亦言以賦取士,無益治道,下兩制議,皆以為:進士科始隋歷唐,數百年將相多出此,不為不得人。且祖宗行之已久,不可廢也。先生聞其說不行,乃慟哭,取平生所為賦八百餘篇焚之。講官視先生賦既多且工,以為不情,絀出太學。先生徑歸,遂不復舉進士。嘉祐中,龍圖閣直學士何剡表其行義,賜號安逸處士。先生既卒,趙清獻守益州,奏先生遺稿有益時政,願詔果州錄上之,雲非若茂陵書,起天子侈心也。寢不下。(參史傳。)

   通議莫先生說(見上《泰山門人》。)

   蘇先生唐詢

  蘇唐詢者,從徂徠受《易》。其告歸也,徂徠嘗有詩贈之曰:「爨或經年絕,書猶盡日尋。」讀之可以想見其篤行。

   杜先生默

  杜默,字師雄。徂徠稱其詩可與石曼卿並稱。

   徐先生遁

  徐遁,未悉爵裡。

  (梓材謹案:歐陽子為徂徠墓誌云:「將葬,其子師訥與其門人姜潛、杜默、徐遁等請銘。」是先生為徂徠弟子之證。)

   高先生拱辰

  高拱辰者,徂徠先生也。徂徠嘗有詩,望以韓退之之有李漢雲。

   趙先生狩

  趙狩,受業徂徠與士建中,後受業於泰山。忽與方士遊,學養生術,徂徠作《可嗟》責之。

   孟先生宗儒

  孟宗儒,本道士。從徂徠受《春秋》,遂棄其巾服,乞為儒,徂徠更名之曰宗儒。

  百家謹案:《十七史》以來,止有《儒林》。至《宋史》別立《道學》一門,在《儒林》之前,以處周、程、張、邵、朱、張及程、朱門人數人,以示隆也。於是世之談學者動雲周、程、張、朱,而諸儒在所渺忽矣。先遺獻曰:「以鄒、魯之盛,司馬遷但言《孔子世家》、《孔子弟子列傳》、《孟子列傳》而已,未嘗加《道學》之名也。》儒林》亦為傳經而設,以處夫不及為弟子者,猶之傳孔子之弟子也。歷代因之,亦是此意。周、程諸子道德雖盛,以視孔子,則猶然在弟子之列,入之儒林,正為允當。今無故而出之為《道學》,在周、程未必加重,而於大一統之義乖乖矣。通天地人曰儒。以魯國而止儒一人,儒之名目原自不輕。儒者,成德之名,猶之日賢也,聖也。道學者,以道為學,未成乎名也,猶之曰志於道。志道,可以為名乎﹖欲重而反輕,稱名而背義,此元人之陋也。且此傳以周、程、張、朱而設,以門人附之。程氏門人,朱子最取呂與叔,以為高於諸公;朱氏門人,以蔡西山為第一;皆不與焉。其錯亂乖繆,無識如此。逮後性理諸書,俱宗《宋史》。言宋儒者必冠濂溪,不復思夫有安定、泰山之在前也。」百家案:先文潔曰:「本朝理學,實自胡安定、孫泰山、石徂徠三先生始。」朱文公亦云伊川有不忘三先生之語。即攷諸先儒,亦不謬也。

◆長民門人

   黃先生黎獻

  黃黎獻者,受長民《易》。所著有《續鉤隱圖》一卷,《略例義》一卷,《室中記師隱訣》一卷。

   提刑吳先生祕

  吳祕,字君謨,甌寧人。景祐元年登第,歷侍御史、知諫院。以言事,出知濠州,提點京東路刑獄。乞閒,除守同安。所著有《周易通神》一卷。今世所稱長民《周易新注》十卷,蓋合黎獻之三卷及先生《通神》一卷皆在其內。其《記師說》一卷,《指歸》一卷,《精微》一卷,又不知何人所作,蓋亦其門人之筆也。其後有徐庸。

  祖望謹案:皇甫泌《易書》中有《紀師說》一卷,《精微》一卷,當即此十卷之二也。泌稱受之常山抱犢山人,三衢亦有常山,即長民也,特故諱之以神其說耳。

◆長民私淑

   集賢徐先生庸

  徐庸,三衢人。(雲濠案:弘治《衢州志》云:「其先汴人,官於衢,因家焉。」)直集賢院。著《周易意蘊》,亦長民之學,當是私淑弟子也。

  祖望謹案:先生皇祐時人。其論《易》九篇,祖劉長民,兼本陸秉。

◆至之門人

   忠肅劉先生摯(父居正。)

  劉摯,字莘老,東光人。兒時,父居正課以書,朝夕不少間。十歲而孤,鞠於外氏,就學東平,因家焉。擢嘉祐甲科,歷南宮令。韓魏公薦為館閣校勘。王荊公亦器異之,擢為御史裏行。入見神宗,問曰:「卿從學王安石邪﹖安石極稱卿器識。」對曰:「臣少孤獨學,不識安石。」退,上疏言君子小人之分在義利,語侵荊公。荊公欲竄之嶺外,神宗謫監衡州監鹽倉。久之,出知滑州。哲宗立,召為吏部郎,擢侍御史,疏蔡確、章惇過惡。執憲數月,百僚敬憚。元祐初,擢御史中丞,累遷尚書右僕射。自輔政至為相,修嚴憲法,辨白邪正。然性峭直,竟為朋纔奇中,罷知鄆州。徙青州。紹聖初,再貶光祿卿,蘄州居住。四年,貶鼎州團練副使,新州安置。以疾卒。紹興初,贈少師,諡忠肅。先生嗜書,至老未嘗釋卷。家藏書多自讎校,或手鈔錄。經學於《三禮》尤粹。晚好《春秋》,攷諸儒異同,辯其得失,通聖人經意為多。每曰:「士當以器識為先。一號為文人,無足觀矣。」(參史傳。)

   左丞梁先生燾

  梁燾,字況之,須城人。以父任為太廟齋郎。舉進士中第,歷官檢詳樞密五房文字。元豐時久旱,上書論時政,疏入不報。內侍王中正將兵出疆,干賞不以法,先生爭之不得,請外,出知宣州。未幾,提點京西刑獄。哲宗立,如為工部郎中,累遷右諫議大夫。坐詬同列,出為集賢殿修撰、知潞州。值歲饑,不待命發常平粟振民。流人聞之,來者不絕,先生處之有條,人不告病。明年,以左諫議大夫召。甫就道,民攀轅不得行,踰太行抵河內乃已。既到,上書曰:「帝富於春秋,未專宸斷,太皇保佑聖主,制政簾帷,姦人易為欺蔽。願正紀綱,明法度,釆用忠言,講求仁術。」兩宮嘉納焉。進御史中丞。改權戶部尚書,不拜,以龍圖閣直學士知鄭州。旬日,入權禮部尚書,為翰林學士。元祐七年,拜尚書右丞,轉左丞。以疾罷為資政殿學士、同醴泉觀使,改知潁昌府。紹聖元年,知鄆州。朋黨論起,哲宗曰:「梁燾每起中正之論,其開陳排擊,盡出公議,朕皆記之。」以故最後責,竟以司馬溫公黨黜知鄂州。三年,再貶少府監,分司南京。明年,三貶雷州別駕,化州安置。三年,卒,年六十四。先生自立朝,一以引援人物為意。在鄂,作《薦士錄》,具載姓名。客或見其書,曰:「公所植桃李,乘時而發,但不向人開耳!」先生笑曰:「燾出入侍從,致位執政,八年之間所薦,用之不盡,負愧多矣!」其好賢樂善如此。(同上。)

  (梓材謹案:劉子卿《明本釋》引先生語云:「不信己之所為,而歸之天意,不可也。」又言其師事孫泰山門人姜至之。是先生薑氏門人也。)

   詹事晁景迂先生說之(別為《景迂學案》。)

◆通議家學

   知州莫先生表深(別見《安定學案》。)

◆樂圃門人

   文定胡武夷先生安國(別為《武夷學案》。)

◆安逸門人(泰山三傳。)

   主簿馮先生正符(父堯民。)

  馮正符,字信道,遂寧人。其父堯民,字希元,蜀中老儒也。先生從何群學,三上禮部不第,以經學教授梓、遂間。閉戶十年,於諸經多解說,而最著名者《春秋》得法忘例》三十卷。熙寧中,太守何郯上之,久而不報。意以為荊公不喜春秋,故見絀。已而中丞鄧綰薦之,得召試舍人院,賜同進士出身。荊公亦待之厚,授晉原主簿。先生《春秋》務通經旨,不事浮辭。其辯杜氏三體五例、何氏三科九旨之穿鑿怪妄,最為詳悉。鄧綰責守虢略,先生與陳亨甫皆坐附會罷。李巽巖辯之曰:「信道之學,得之安逸處士何群。安逸學甚高,國史有傳。信道之師友淵源如此,則謂其附會進取者,或以好惡言之耳。且荊公廢《春秋》,而信道之學顧於《春秋》特詳。鄧綰,嚴事荊公者也,而能以是書言於朝,初不曰宰相所不喜也。此亦可見當時風俗猶醇厚,士各行其志,不以利祿故輟作,而鄧綰亦加於人一等矣。然則信道要當與安逸牽連書國史,而鄧綰者,偶相知而適相累者也。信道無子孫,其書為估人擅易其姓名,屬諸李陶字唐父者。唐父學於溫公,最賢而通經,然是書則非其所論也,不知者妄託之耳。」予觀於巽巖之言,而惜先生之書之不傳,又歎《宋史》竟不能牽連書之安逸傳後,今著之《學案》中,使得祖徂徠而宗泰山,以見安逸之學蓋有傳者,巽巖其可以無憾矣。(補。)

◆提刑門人

   主簿鄭揚庭夬(別見《王張諸儒學案》。)

◆忠肅家學

   朝奉劉學易先生跂

  劉跂,字斯立,東平人。忠肅長子,與其弟蹈同登元豐二年進士第,官朝奉郎。紹聖間,從忠肅於謫所。徽宗立,詔反忠肅家屬。用先生請,忠肅得歸葬。先生又訴文及甫之誣,遂貶及甫等。先生能為文章,遭黨事,為官拓落,家居避禍,以壽終。(參史傳。)

  (雲濠謹案:先生著有《學易集》二十卷,見《直齋書錄解題》。晁景 迂為先生墓誌,稱其晚作學易堂,鄉人稱為學易先生,其集名蓋取諸此。景迂又稱先生為孫明復、石守道之徒。大東萊《呂氏詩話》謂其初登科,就亳州,見劉攽所稱引皆所未知,始有意讀書,後與孫明復、石守道相埒雲。)

   奉議劉先生蹈

  劉蹈,斯立弟,皆莘老子。以文學知名,自處約甚,人不知其為宰相子也。

  (梓材謹案:此從紫微《童蒙訓》移入為傳。又案:先生為忠肅次子,官奉議郎。其卒也,忠肅為文祭之,稱其「孝於父母,善於弟兄,行己應物,一以至誠,橫逆不校,憂樂不驚」雲。)

   宣教劉先生長福

  劉長福,學易之子,而薌林向侍郎之也。嘗官右宣教郎。子荀。(參《胡五峰集》。)

  (梓材謹案:先生子子卿《明本釋》言朱漢上云:「其學宗程氏,先大夫受其《易》學。」是先生為漢上門人,而非終於宣教者矣。)

   知軍劉先生荀(別見《衡麓學案》。)

   提刑劉順寧先生芮(別見《元城學案》。)

◆泰山續傳

   進士李先生世弼

  李世弼,須城人。從外家受孫明復《春秋》,得其宗旨。金貞祐初,三赴廷試不售,推恩授彭城簿。復求試。一夕,夢在李彥榜下,閱計偕士無其人,乃更名曰彥。父子同赴試,其子果以《春秋》中第二甲第二人,而先生第三甲第三人。父子褒貶各異,而先生遂不復仕。(從黃氏補本錄入。)

◆李氏家學

   尚書李先生昶

  李昶,字士都,世弼之子。釋褐,授孟州溫縣丞。蒙古兵下河南,奉親還鄉里。行臺嚴實辟授都事,遷經歷。親老求罷,不許。尋以父憂去,杜門教授,一時名士李謙、馬紹、吳衍輩皆出其門。世祖伐宋,次濮州,聞先生名,召見,問治國用兵之要。先生論治國則以用賢、立法、務本、清源為對,論用兵則以伐罪、救民、不嗜殺為對,深見嘉納。及即位,召至開平,訪以國事,先生知無不言。時徵需煩重,行省科徵稅賦,雖逋戶不貸,先生移書時相云:「止驗見戶應輸,猶或不逮。復令包補逃故,必致艱難。」省府從其言,得蠲逋戶賦。中統二年春,內難平,先生上表賀,因進諷諫,帝稱善久之。嘗燕處,望見先生,輒斂容曰:「李秀才至矣。」特授翰林侍講學士,行東平路總管軍民同議官。先生條十二事,除宿弊。至元二年,罷官家居。五年,起為吏、禮二部尚書,旋請老歸。丞相安童奏徵之,不赴。八年,起山東東西道按察使,旋致仕。卒,年八十七。所著有《春秋左氏遺意》、《孟子權衡遺說》等書。(同上。)

  (梓材謹案:以上二傳,黃氏補本本合 為一傳,列《李張諸儒學案》。今以其宗泰山之學,附入於此。)

◆尚書門人

   集賢李野齋先生謙

  李謙,字受益,鄆之東阿人。始就學,日記數千言。作賦有聲。為東平府教授。時教授無俸,向斂儒戶銀備束脩,先生辭曰:「家幸非甚貧者,可聚貨以自殖乎!」翰林學士王磐以其名聞,世祖召為應奉翰林文字。遷左諭德,侍裕宗於東宮。陳十事,曰正心、睦親、崇儉、幾諫、戢兵、親賢、尚文、定律、正名、革弊。裕宗崩,又命傅成宗於潛邸,所至以先生自隨。轉侍讀學士。世祖嘗賜坐便殿,飲眾臣酒,曰:聞卿不飲,能為朕強飲乎﹖「賜蒲萄酒一,曰:」此極易醉人,恐汝不勝。即令三近侍扶之出。以足疾,辭歸東平。成宗即位,召至上都,陞學士。還家,又召為翰林學士承旨。年七十一,乞致仕。仁宗即位,召至行在,疏言九事,帝嘉納。遷集賢殿大學士。歸,卒於家。先生文章醇厚,有古風,不尚浮巧,學者宗之,號野齋先生。有《野齋文集》行世。(參史傳。)

   右丞馬先生紹(附師張播。)

  馬紹,字子卿,金鄉人。從上黨張播學,復遊李士都之門。嘗知單州,民刻石頌德。累官中書左丞。有言事者,平章事欲罪之,先生曰:「國家導人使言,今罪之,豈不與詔書戾乎﹖」乃止。執政數年,時稱其賢。仕終河南行省右丞。有詩文數百篇。(參《姓譜》。)

   吳先生衍

  吳衍。

第003卷 卷三 高平學案(全氏補本)

  高平學案(全祖望補本)

   高平學案表

戚同文(附師楊愨,門人宗度、許驤、陳象輿、高象先、郭成範、王 礪、滕涉。)

范仲淹           (子)純祐

(睢陽所傳。)       (子)純仁   (孫)正平

                      (孫)正思

                       李之儀  韋許

              (子)純禮

              (子)純粹

                 富弼  

                 張方平

                 張載(別為《橫渠學案》。)

                 石介(別見《泰山學案》。)

                 李覯     (孫)立節  (子)勰

                               (子)勴

                                胡埜

                         徐唐(別見《安定學案》。)

                         曾鞏(別見《廬陵學案》。)

                 劉牧(別見《泰山學案》。)

                 范純仁(見上《高平家學》。)

                 呂希哲(別為《滎陽學案》)

                (並盱江學侶。)

胡瑗(別為《安定學案》。)

孫復(別為《泰山學案》。)

周敦頤(別為《濂溪學案》)

(並高平講友。)

韓琦            (子)忠彥 (六世孫)冠卿

                    (六世孫)宜卿(並見《清江學案》。)

               趙君錫

歐陽脩(別為《廬陵學案》)

(並高平同調。)

   高平學案序錄  

  祖望謹案:晦翁推原學術,安定、泰山而外,高平范魏公其一也。高平一生粹然無疵,而導橫渠以入聖人之室,尤為有功。孝宗嘗以朝臣之請,將與歐陽兗公併入澤宮,已而不果。今卒舉行之,公是為不泯矣。述《高平學案》。(梓材案:《高平學案》,謝山所特立,而底稿無存。其存者,特文正三傳弟子韋深道一傳耳。今以史傳參補,而移忠宣與及門李端叔傳於《安定學案》以足之。謝山嘗立《盱江學案》,而定本無之,蓋已併入此卷。又案:安定、泰山諸儒皆表揚於高平,而高平實發原於睢陽戚氏,故倣謝山述元儒《魯齋學案》之推原江漢,而亦先之以睢陽雲。)

◆高平所出

   隱君戚正素先生同文(附師楊愨,門人宗度、許驤、陳象輿、高象先、郭成範、王礪、滕涉。)

  戚同文,字同文,(雲濠案:一作「字文約」。)宋之楚丘人。世為儒。幼孤,祖母攜育於外氏,奉養以孝聞。祖母卒,晝夜哀號,不食數日,鄉里為之感動。始,聞邑人楊愨教授生徒,日過其學舍,因授《禮記》,隨即成誦,日諷一卷。愨異而留之,不終歲,畢誦《五經》,愨即妻以女弟。自是彌益勤勵讀書,累年不解帶。時晉末喪亂、,絕意祿仕。且思見混一,遂以「同文」為名字。愨嘗勉之仕,先生曰:「長者不仕,同文亦不仕。」愨依將軍趙直家,遇疾不起,以家事託先生,即為葬三世數喪。直復厚加禮待,為築室聚徒,請益之人不遠千里而至,登第者五十六人,宗 度、(雲濠案:先生上蔡人,虞城主簿翼子。舉進士,仕至京西轉運使。)許驤、(雲濠案:先生字允升,世家薊州。父唐以行商卜居睢陽。先生與呂文穆公齊名,官至兵部侍郎。)陳象輿、高象先、(雲濠案:先生仕至光祿大夫。)郭成範、(雲濠案:先生最有文名,以司封員外郎致仕。)王礪、(雲濠案:先生事母甚謹。太平興國進士,官至屯田郎中。)滕涉(雲濠案:先生為給事中。父知白,官河北轉運使。)皆踐臺閣,而高平範文正公亦由之出。先生純質尚信義。人有喪者,力拯濟之。宗族閭裡貧乏者,周給之。冬月多解衣裘與寒者。不積財,不營居室。或勉之,輒曰:「人生以有義為貴,焉用此為!」由是深為鄉里推服。有不循孝悌者,先生必諭以善道,所與遊,皆一時名士。樂聞人善,未嘗言人短。與宗翼、張昉、滕知白為友。生平不至京師。長子維任隨州書記,迎先生就養,卒於漢東,年七十三。好為詩,有《孟諸集》二十卷。楊徽之嘗因使至郡,一見相善,多與酬唱。徽之嘗雲陶隱居號堅白先生,先生純粹質直,以道義自富,遂與其門人追號正素先生。(參史傳。)

  謝山《慶曆五先生書院記》曰:「有宋真、仁二宗之際,儒林之草昧也。當時濂、洛之徒方萌芽而未出,而睢陽戚氏在宋,泰山孫氏在齊,安定胡氏在吳,相與講明正學,自拔於塵俗之中。(梓材案」袁絜齋為《四明教授廳壁續記》云:「國朝庠序之設,於寓內。自慶曆始,其卓然為後學師表者,若南都之戚氏,泰山之孫氏,海陵之胡氏,徂徠之氏,集一時俊秀,相與講學,涵養作成之功,亦既深矣。」是謝山所本。)亦會值賢者在朝,安陽韓忠獻公、高平範文正公、樂安歐陽文忠公皆卓然有見於道之大概,左提右挈,於是學校於四方,師儒之道以立。而李挺之、邵古叟輩共以經術和之。說者以為濂、洛之前茅也。」又曰:「睢陽學統,至日而湯文正公發其光。則夫薪火之傳,幸勿以世遠而替矣。」又《答張徵士問四大書院帖子》曰:「戚同文講學睢陽,生徒即其居為肄業之地。祥符三年賜額,晏元獻公延范希文掌教焉。」

◆睢陽所傳

   文正范希文先生仲淹

  范仲淹,字希文,唐宰相履冰之後。其先邠州人,後徙江南道,遂為蘇州吳縣人。先生二歲而孤,母更適長山朱氏,從其姓,名說。少有志操。既長,知其世家,迺感泣辭母,去之應天府,依戚同文學,晝夜不息。冬月憊甚,以水沃面。食不給,至以糜粥繼之。舉進士第,為廣德軍司理參軍,迎其母歸養。還姓,更其名。遷大理寺丞,徙監楚州糧料院,母喪去官。服除,薦為祕閣校理。尋通判河中府,徙陳州。時方建太乙宮及洪福院,市材木陜西。先生言:「昭應、壽寧,天戒不遠。宜罷修寺觀,滅常歲市木之數,以蠲除積負。」事雖不行,仁宗以為忠。章獻太后崩,召為右司諫。歲大蝗旱,江、淮、京東滋甚。先生出撫江、淮,所至開倉賑撫,且禁民淫祀。奏蠲廬、舒折役茶,江東丁口鹽錢,且條上捄弊十事。會郭皇后廢,爭不能得,出知睦州。歲餘,徙蘇州。州大水,民田不得耕,先生疏五河,導太湖注之海,募人興作。未就,尋徙明州,轉運使奏留先生畢其役,許之。歷轉吏部員外郎、權知開封府。時呂夷簡執政,進用者多出其門。先生上《百官圖》指其次第,且言超格者不宜全委之宰相,夷簡忌之。他日論建都之事,復與夷簡不合,迺為四論以獻,大抵譏切時政,且以張禹目之。夷簡訴曰:「仲淹離間陛下君臣,所引用皆朋黨也。」先生對益切,由是罷知饒州。歲餘,徙潤州,又徙越州。元昊反,召為天章閣待制、知永興軍,改陜西都轉運使。會夏竦為陜西經略安撫、招討使,進先生龍圖閣直學士副之。夷簡再入相,帝諭先生,使釋前憾。先生頓首謝曰:「臣嚮論蓋國家事,於夷簡無憾也。」延州諸砦多失守,先生自請行,遷戶部郎中兼知延州。累以邊功進樞密直學士、右諫議大夫,開府涇州。先生為將,號令明白,愛撫士卒,諸羌來者推心接之,故賊亦不敢犯。元昊請和,召拜樞密副使。王舉正懦默不任事,諫官歐陽修等言先生有相材,請代舉正,遂改參知政事。固辭不拜,命為陜西宣撫使。未行,復除參知政事。會王倫寇淮南,帝開天章閣,召二府條對。先生上十事:一曰明黜陟,二曰抑僥倖,三曰精貢舉,四曰擇長官,五曰均公田,六曰厚農桑,七曰修武備,八曰推恩信,九曰重命令,十曰減徭役。所言切中時弊,帝悉釆用,著為令。初,先生以忤呂夷簡,放逐者數年。士大夫持二人曲直,交指為朋黨。及陜西用兵,天子以先生士望所屬,超擢不次。及夷簡罷,召還,倚以為治,中外想望其功業。而先生以天下為己任,裁削倖濫,考覈官吏,僥倖者不便,於是謗毀稍行,而朋黨之論浸聞上矣。會邊陲有警,先生復請行邊,乃以先生為河東、陜西宣撫使。麟州新罹大寇,言者多請棄之,先生為修故砦,招還流亡三千餘戶,蠲其稅。比去,攻者益急,先生亦自請罷,迺以為資政殿學士、陜西四路宣撫使、知邠州。其在中書所施為,亦稍稍沮罷。以疾請鄧州。進給事中,徙荊南,鄧人遮使者請留,先生亦願留鄧,許之。尋徙杭州,再遷戶部侍郎,徙青州。會病甚,請潁州,未至而卒,年六十四。贈兵部尚書,諡文正。既葬,帝親書其碑曰「褒賢之碑」。先生泛通《六經》,尤長於《易》,學者多從質問,為執經講解亡所倦。並推其俸以食四方遊士,士多出其門下。嘗自誦其志曰:「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感論國事,時至泣下。一時士大夫矯厲尚風節,自先生倡之。史傳稱先生內剛外和,汎愛樂善。好施予,置義莊裡中,以贍族人,里巷之人皆樂道其名字。死之日,聞者莫不歎息。所著《丹陽集》若干卷,《奏議》若干卷。(雲濠案:《丹陽集》二十卷,《奏議》十七卷。)子四:純祐、純仁、純禮、純粹。後從祀孔子廟庭。稱「先儒范子」。(參史傳。)

    易義

  《家人》陽正於外,陰正於內,陰陽正而男女得位,君子理家之時也。明乎其內,禮則著焉;順乎其外,孝弟形焉。禮則著而家道正,孝弟形而家道成。聖人將成其國,必正其家。一人之家正,然後天下之家正。天下之家正,然後孝弟大興焉,何不定之有!

  《升》地中生木,其道上行,君子位以德升之時也。夫高以下為基,木始生於地中,其舉遠矣。聖人日躋其德而至於大寶,賢者日崇其業而至於公圭,以順而升,物不距矣,故爻無凶咎。

  艮止之道,必因時而存之。時不可進,斯止矣。高不可亢,斯止矣。位不可侵,斯止矣。欲不可縱,斯止矣。止得其時,何咎之有!故曰:「時止則止,時行則行。動靜不失其時,其道光明。」非君子,其孰能與於此乎﹖

  女生而知其嫁也,必漸而及時,然後有歸焉。君子學而知其仕也,必漸而成德,然後有位焉。故升高必自下,陟遐必自邇。《乾》陽漸進而至於在天,《坤》陰漸進而至於堅冰。天地不能踰,而況於人乎!

    附錄

  晏殊留守南京,公遭母憂,晏分請掌府學。常宿學中,訓督學者夜課。諸生讀書寢食,皆立時刻。往往潛至齋舍詗之,見先寢者,詰之,其人亦妄對,則取書問之。其人不能對,乃罰之。出題使諸生作賦,必先自為之,欲知其難易及所當用意,亦使學者準以為法。由是從學者輻湊。(《記聞》。)

  公為參知政事時,告諸子曰:吾貧時與汝母養吾親,汝母躬執爨,而吾親甘旨未嘗充也。今而得厚祿,欲以養親,親不在矣,汝母亦已早世,吾所最恨者,忍令若曹享富貴之樂也﹖吾吳中宗族甚眾,於吾固有親疏,然吾祖宗視之,則均是子孫,固無親疏也。苟祖宗之意無親疏,則饑寒者吾安得不恤也﹖自祖宗來,積德百餘年而始發於吾,得至大官。若獨享富貴而不恤宗族,異日何以見祖宗於地下,今何顏入家廟乎﹖於是恩例俸賜,常均於族人,並置義田宅雲。(《小學外篇》。)

  錢君倚《義田記》曰:範文正公平生好施與,擇其親而貧、疏而賢者鹹施之。方貴顯時,置負郭常稔之田千畝,號曰義田,以養濟群族之人。日有食,歲有衣,嫁、娶、婚、葬皆有贍。擇族之長而賢者主其計而時其出納焉。日食人一升,歲衣人一縑。嫁女者五十千,再嫁者三十千。娶婦者三十千,再娶者十五千。葬者如再嫁之數,幼者十千。族之聚者九十口,歲入給稻八百斛,以其所入,給其所聚,沛然有餘而無窮。仕而家居俟代者與焉,仕而居官者罷其給。此其大較也。

  呂紫微《童蒙訓》曰:范子夷說,其祖作外任官時,與京中人書,戒其慎勿竊論曲直,取小名,受大禍,不比任言官也。相見正當論行己立身之事。

  (梓材謹案:紫微每拳拳於范氏家學,故移其所稱引者分錄之。)

  汪玉山與朱子書曰:範文正公一見橫渠,奇之,授以《中庸》。若謂從學,則不可。

  (梓材謹案:橫渠之於高平,雖非從學,然論其學之所自,不能不追溯高平也。)

  謝山《跋範文正公年譜》曰:公於貴後,以金帛酬朱氏撫育之恩,足矣。至回贈繼父以太常博士,而以蔭補朱氏子官,則於義未為當,不可以大賢而曲護之。

◆高平講友

   文昭胡安定先生瑗(別為《安定學案》。)

   殿丞孫泰山先生復(別為《泰山學案》。)

   元公周濂溪先生敦頤(別為《濂溪學案》。)

◆高平同調

   忠獻韓贛叟先生琦(附子忠彥。)

  韓琦,字稚圭,安陽人。父國華,右諫議大夫。先生弱冠舉進士第二,方唱名,太史奏日下五色雲見,左右皆賀。歷遷監左藏庫。出為開封府推官、三司度支判官,拜右司諫。時王隨、陳堯佐為相,韓億、石中立參知政事,先生連疏其過,四人同日罷。又請停內降,抑僥倖。王沂公喜謂先生曰:「諫官固宜如此!」先生益自信。元昊反,命為陜西安撫使。進樞密直學士,副夏竦為經略安撫、招討使。畫攻守二策入奏,仁宗用攻策,詔鄜延、涇原同出征。大將任福不用命,沒於好水川,先生上章自劾,知秦州,尋復之。未幾,還舊職,為陜西四路經略安撫、招討使,屯涇州。先生與範文正在兵間久,名重一時,人心歸之,朝廷倚以為重,故天下稱為「韓范」。元昊稱臣,召為樞密副使。時上急於求治,手詔宰相杜衍曰:「朕用韓琦、範仲淹、富弼,皆中外人望。有可施行,宜以時上之。先生條上七事,議稍用。又獻九事,大略欲備西北,選將帥,明按察,豐財利,遏僥倖,進能吏,退不才,謹入官,去食,謂「數者之舉,謗必隨之,願委計輔臣,聽其措置」,帝悉嘉納。遂宣撫陜西,討平群盜。歸,陳西北四策。會尹洙與劉滬爭城水洛事,先生右洙,朝論不謂然,乃請外,以資政殿學士知楊州。連徒定州,兼安撫使,進大學士,又加觀文殿學士。拜武康軍節度使、知并州,又知相州。嘉祐元年,召為工部尚書、三司使。未至,迎拜樞密使。三年六月,拜同中書門下平章事、集賢殿大學士,遷刑部尚書。六年閏八月,遷昭文館大學士、監修國史,封儀國公。至和中,上病不能御殿,中外惴恐,臣下爭以立嗣固根本為言,包拯、范鎮尤激切。積五六歲,依違未之行,言者亦稍怠。至是,先生乘間懷《漢書孔光傳》以進曰:「成帝立弟之子,彼中材之主猶如是,況陛下乎!」帝乃立宗實。宗實,英宗舊名也。明年,英宗嗣位,以先生為仁宗山陵使,加門下侍郎,封衛國公。門人親客或從容語及定策事,先生必正色曰:「此仁宗聖德神斷,皇太后內助之力,臣子何與焉!」英宗暴得疾,太后不悅。一日,先生獨見上,上曰:「太后待我無恩。」先生對曰:「自古聖帝明王,不為少矣,然獨稱舜為大孝,豈其餘盡不孝邪﹖父母慈愛而子孝,此常事,不足道。惟父母不慈而子不失孝,乃為可稱。但恐陛下事之未至爾,父母豈有不慈者哉!」帝大感悟,拜先生右僕射,封魏國公。帝崩,奉詔立神宗,拜司空兼侍中,為英宗山陵使。先生執政三世,或病其專,先生堅辭位,除鎮安武勝軍節度使、司徒兼侍中、判相州。入對,帝泣曰:「侍中必欲去,今日已降制矣。」賜興道坊宅一區。熙寧元年七月,復請相州以歸。王安石用事,出常平使者散青苗錢,先生亟言之。帝懷其疏以示宰相曰:「琦真忠臣,雖在外,不忘王室。朕始謂可以利民,今乃害民如此!」是時新法幾罷。安石復出,持前議益堅,於是先生請解四路安撫使,止領一路。六年,還判相州。既至之二年,換節永興,未拜而卒,年六十八。前一夕,大星 隕於治所。帝哭之慟,篆其碑曰「兩朝顧命定策元勳」。贈尚書令,諡曰忠獻,配享英宗廟庭。常令其子若孫一人官於相,以護丘墓。先生識量英偉,重厚比周勃,政事比姚崇。其所建請,顧義所在,無適莫心。常處危疑之際,或諫自保,先生歎曰:「是何言也!人臣盡力事君,死生以之。至於成敗,天也,豈可豫憂其不濟,遂輟不為哉!」生平折節下士,尤以獎拔人材為急。王介甫有盛名,或以為可用,先生獨不然之。及守相,陛辭,神宗問王安石何如,對曰:「安石為翰林學士則有餘,處輔弼之地則不可。」與富鄭公齊名,號稱賢相,人又謂之「富韓」雲。徽宗追魏郡王。子五人,長忠彥。(參史傳。)

  (梓材謹案:謝山《慶曆五先生書院記》謂忠獻與範文正、歐陽文忠皆卓然有見於道之大概。文忠自有《學案》,韓、范二公齊名,故列忠獻傳於文正後雲。)

    附錄

  神宗皇帝即位之初年,雖卻韓琦新法之疏至於再三,逮琦薨,兩宮震悼,躬製神道碑,念之不已,稱為社稷之臣。

  (梓材謹案:此晁景迂初見欽宗之言,見《邵氏聞見後錄》。)

  《元城談錄》曰:韓魏公鎮北門,朝臣決令,守把兵士不伏,以解府。公問:「汝罵長官,信否﹖」曰:「實有。」公曰:「汝為禁兵,既差在彼,便有階級。」判市曹處斬,略不變色。潞公鎮北門,有解一卒如前者,公問,亦判處斬,而震怒擲筆。潞公氣稟雄傑,不容奸惡,非傲物也。魏公和平,略無崖岸。

  又《語錄》曰:歐公非《繫辭》,韓魏公與同政府甚久,無事不言,獨不與言《繫辭》。

  (梓材謹案:汪玉山《與呂逢吉書》云:「歐陽公謂《繫辭》非孔子所作,韓魏公終身未嘗與言《易》。」與此略同。)

  《晁氏客語》曰:韓公謂永叔曰:「凡處事,但自家踏得腳地穩,一任閒言語。」

  胡文定曰:本朝卿相,當以李文靖、韓忠獻為冠。

   文忠歐陽永叔先生脩(別為《廬陵學案》。)

◆高平家學

   主簿范先生純祐

  范純祐,字天成,吳縣人,文正公長子也。性英悟自得,尚節行。十歲能讀諸書,為文章有聲。文正守蘇州,首建郡學,聘胡安定瑗為師。安定立學規良密,生徒數百,多不率教,文正患之。先生尚未冠,輒白入學,齒諸生之末,盡行其規,諸生隨之,遂不敢犯。自是蘇學為諸郡倡。寶元中,西夏叛,文正連官關陜,皆將兵。先生與將卒錯處,鉤深擿隱,得其才否,由是文正任人無失而屢有功。文正帥環慶,議城馬鋪砦,砦逼夏境,夏懼扼其衝,侵撓其役。先生率兵馳據其地,夏眾大至,且戰且役,數日而成,一路恃之以安。先生事父母孝,未嘗違左右,不應科第。及文正以纔罷,先生不得已,蔭守將作院主簿,又為司竹監。以非年好,即解去,從文正之鄧。得疾昏廢,臥許昌。富鄭公守淮西,過省之,猶能感慨道忠義。問鄭公之來,公邪私邪,曰:「公。」先生曰:「公則可。」凡病十九年卒,年四十九。(參史傳。)

   忠宣范堯夫先生純仁

  范純仁,字堯夫,文正公仲子也。以父任為太常寺太祝。第進士,調知武進縣,以遠親不赴。易長葛,又辭。時胡安定瑗與孫泰山復、石徂徠介、李盱江覯皆客文正門,先生從之學。(梓材案:樓攻媿序《忠宣文集》云:「蓋公天資誠確,篤志學問,承文正公之親傳,博之以泰山孫明復、徂徠石守道、盱江李泰伯三先生,師友之益,發為文辭,根柢《六經》,切於論事,無有長語而一出於正。」據此,則孫、石、李三先生之於忠宣,皆在師友之間。殆泰山與安定為其師,而徂徠、盱江特其友歟﹖)每講肄,至夜分不寢,置燈帳中,帳頂如墨。父歿,始出仕,以著作佐郎知襄城縣,歷遷侍御史。會議濮王典禮,先生言宜如王珪等議。繼與御史呂誨等更論奏,不聽,先生還所授告敕,家居待罪。既而皇太后手書尊王為皇,夫人為後,先生言:「陛下以長君臨御,奈何使命出房闈﹖恐異日為權臣矯託之地。」尋詔罷追尊,起先生就職,先生乞外,遂通判安州。改知蘄州,歷京西提點刑獄,京西、陜西轉運副使。召還,拜兵部員外郎,兼起居舍人、同知諫院。奏言:「王安石變祖宗法度,掊克財利,民心不寧。《書》曰:『怨豈在明,不見是圖。』願陛下圖不見之怨。」帝曰:「何謂﹖」對曰:「杜牧『天下之人不敢言而敢怒』是也。」帝曰:「卿善論事,為朕條古今治亂可為監戒者。」乃作《尚書解》以進。直集賢院,同修起居注。帝切於求治,多延見咨訪疏逖小臣。先生言:「小人知小忘大,貪近昧遠,其言不可不察。」又論:「安石欲求近功,忘其舊學。尚法令則稱商鞅,言財用則背孟軻。鄙老成為因循,棄公論為流俗。異己為不肖,合意為賢人。宜速還言者而退安石,答中外之望。」不聽,遂求罷諫職,改判國子監,去意愈決。執政遣人諭留:「已擬知制誥矣!」先生曰:「此言何為至我哉﹖言不用,萬鐘非所願也。」凡所上章,語多激切,帝悉不付外。先生錄申中書,安石乞加重貶,帝不從,命知河中府。徙成都路轉運使。先生戒州縣未得遽行新法,安石怒,左遷知和州。徙邢州。未至,加直龍圖閣、知慶州。過闕入對,帝曰:「卿父在慶著威名。卿隨父既久,兵法必精,邊事必熟。」先生知帝有功名心,對曰:「臣儒家,未嘗學兵。先臣守邊時,臣尚幼,不復記憶。且今日事勢,宜有不同。願別謀之帥臣。」環州種古執熟羌為盜,流南方,過慶呼冤,先生以屬吏,非盜也。古避罪讕訟,詔御史治於寧州。先生就逮,民萬數遮馬涕泗,不得行,至有自投於河者。獄成,古以誣謫,亦加先生以他過,黜知信陽軍。移知河中。哲宗立,復直龍圖閣、知慶州。召入,歷除給事中。宣仁後垂簾,司馬文正公為政,將盡改熙、豐法度,先生謂:「去其太甚可也。」累進吏部尚書、同知樞密、右僕射、中書侍郎。先生在位,務以博大開上意,忠篤革士風。王覿言事忤旨,先生慮朋黨將熾,與文潞公、呂申公辯於簾前,未解。先生曰:「朝臣本無黨,但善惡邪正,各以類分。彥博、公著皆累朝舊人,豈容雷同罔上。昔先臣與韓琦、富弼同柄慶曆政,各舉所知。當時飛語指為朋黨,相繼補外。造謗者公相慶曰『一綱打盡!』此事未遠,陛下戒之。」因錄歐文忠《朋黨論》以進。吳處厚上蔡確《車蓋亭詩》,以為謗訕,廷議欲寘憲典,惟先生與王存以為不可,爭之。司諫吳安詩、正言劉安世交章劾先生黨確,先生亦力求罷。明年,以觀文殿學士知潁昌府。歷拜右僕射。因入謝,宣仁後曰:「或謂卿必先引用王覿、彭汝礪,卿宜與呂大防一心。」對曰:「此二人實有士望,臣終不敢保位蔽賢。」宣仁寢疾,召先生曰:「汝父仲淹可謂忠臣。在明肅垂簾時,惟勸明肅盡母道;明肅上賓,惟勸仕宗盡子道。卿當似之。」先生泣曰:「敢不盡忠!」宣仁崩,哲宗親政,所用二三大臣皆從中出,侍從、臺諫官亦多不由進擬。先生言:「陛下初親政,四方拭目以觀,天下治亂實本於此。」又群小競排宣仁垂簾時事,先生曰:「太皇保佑聖躬,功烈誠心,幽明共鑒。議者不恤國事,一何薄哉!」遂以仁宗禁言明肅垂簾事上之。李清臣殿試策問,為紹述之說。蘇轍奏辯,引漢昭變法事。哲宗震怒曰:「安得以漢武比先帝!」轍下殿待罪,眾不敢仰視。先生從容言:「武帝雄才大略,史無貶詞,轍言殆非謗也。且進退大臣,不當如呵叱奴僕。」右丞鄧潤甫越次曰:「先帝法度為司馬光、蘇轍壞盡。」先生曰:「不然。法本無弊,弊則當改。」帝為少霽。轍平日與先生有異,至是乃服,謝曰:「公,佛地位中人也!」帝既召相章惇,先生堅請去,遂出知潁昌府。徙河南,又徙陳州。呂大防等竄嶺表,會明堂肆赦,惇先期阻其事,先生上疏為申理,且曰:「臣曾被大防排斥,陛下所親見。臣之激切,蓋仰報聖德爾。」惇不悅,詆為同罪,連貶永州安置。時以疾失明,怡然就道。聞諸子怨惇,必怒止之。赴貶所,江行舟覆,扶先生出,衣盡溼,顧諸子曰:「此亦豈章惇為之哉!」徽宗即位,虛相位,連除觀文殿大學士,屢賜優詔、茶樂。以病乞歸,卒,年七十五。諡忠宣。先生夷易寬,不以聲色加人。義之所在,則挺然不少屈。自布衣至宰相,廉儉如一。在洛與司馬諸賢為真率會,脫粟一飯,酒數行而已。所得俸賜,皆以廣義莊,賑貧乏。種古之獄,不少芥,且念先世契誼薦擢之。嘗曰:「吾平生所學,得之『忠恕』二字,一生用之不盡。」每戒子弟曰:「苟能以責人之心責己,恕己之心恕人,不患不至聖賢地位也。」又曰:「《六經》,聖人之事,知一字則行一字,須要造次顛沛必於是。」有請教者,曰:「惟儉可以助廉,惟恕可以成德。」(梓材案:鄒道鄉稱范丞相說,作「惟儉可以成廉」,次句同。)有《文集》五十卷行世。(雲濠案:陳直齋《書錄解題》稱先生著有《言行錄》二十卷,《彈事》五卷,《國論》五卷,並佚。《忠宣文集》二十卷,《奏議》二卷,《遺文》一卷,《附錄》一卷,《補編》一卷,今存。)子正平、正思。正平克承家學。(從黃氏原本移入。)

  (梓材謹案:洲原本,忠宣及李端叔附傳並在《安定學案》。今檢謝山修補稿本,韋深道傳標題《高平》。韋為忠宣再傳弟子,則忠宣、端叔二傳皆當入《高平學案》可知,故並移之。)

    附錄

  知襄城,伯兄純祐久心疾,先生承事照管如孝子。召編校祕閣書籍,以兄病辭不赴,富公責之曰:「臺閣清資,人豈易得,何必苦辭﹖」先生曰:「富貴有命。」

  文正公在睢陽,遣先生到姑蘇取麥五百斛。先生時尚少,既還,舟次丹陽,見石曼卿,問寄此久何如。曼卿曰:「兩月矣。三喪在淺土,欲葬之而北歸,無可與謀者。」先生以所載麥舟付之,單騎自長蘆捷徑而去。到家,拜起侍立,良久,文正曰:「東吳見故舊乎﹖」對曰:「石曼卿為三喪未舉,方留滯丹陽。時無郭元振,莫可告者。」文正曰:「何不以麥舟與之﹖」曰:「已與之矣。」

  襄民素不事蠶織,未有植桑者。先生因有罪情輕者,視所植多寡榮茂除其罰。民思不忘,號著作林。

  旱久不雨,先生度將來必闕食,遂盡籍境內客舟,召其主而諭之曰:「民將無食,爾等商販惟以五穀貯於佛寺中。候闕食時,吾為汝主糶。」眾賈從命,運販不停。諸縣饑,境內之民不知也。

  自陜西運副召還,神宗問曰:「卿在陜西久主漕輓,必精意邊事。城郭、甲兵、糧儲何如﹖」對曰:「城郭粗完,甲兵粗修,糧儲粗備。」帝愕然曰:「卿才能如此,朕所倚賴,而執事皆言粗,何也﹖」徐對曰:「粗者,未精之辭,如是足矣。臣願陛下無意於邊事,恐邊臣觀望,要功生事,結釁塞外,殘害生靈,耗竭財用,糜費爵賞。不惟為今日目前之害,又將貽他時意外之憂。願陛下究孟子交鄰之道,修孔子來遠之德,使好生之德洽於遐方,彼將愛戴陛下如父母。雖其酋首桀驁,欲侵侮我疆,其徒亦不為之用也。」

  環慶大饑,公初到,餓殍滿路。先生欲發常平封椿粟麥賑之,州郡皆欲俟奏請得旨後散。先生曰:「人七日不食即死,何可待報﹖諸公但弗預,吾寧獨坐罪。」

  除給事中,時哲宗、宣仁共政。司馬溫公入相,首改差役。先生謂之曰:「此事當熟講而緩行。不然,滋為民病。且宰相職在求人,變法非所先也。」溫公有所建請,先生復言:「宰相當虛心以釆眾論,不必謀自己出。謀自巳出,則諂諛得乘間迎合,而正士當卷懷退避。」先生與溫公雖同志,及臨事,不苟同,不見小,思前料後,劑量矯正,類如此。

  溫公欲令進士召朝官保任然後應舉,又更貢舉法。先生曰:「舉人難得朝士相知。士族近京猶可,寒遠之士尤不易矣。兼今之朝士未必能過京官選人,京官選人未必能如布衣,徒令求舉,未必有益。既欲不廢文章,則雜文、四六之科不如設在眾人場中,不須別設一科也。《孟子》恐不可輕黜,猶《六經》之《春秋》也。」溫公從之。

  除兼侍講,公語人曰:「國之本在君,君之本在心。人君之學,當正心誠意,以仁為體,使邪僻浮薄之說無自而入,然後發號施令,為宗廟社稷之福。豈務章通句解,以資口舌之辯哉﹖」及在經筵進講,必反覆開陳其說,歸於人君可用而後止。

  元祐三年,有吳處厚者以蔡確《題安州車蓋亭詩》來上,以為謗訕。宣全太后得之,怒曰:「蔡確以吾比武後,當重謫。」呂汲公大防為左相,不敢言。先生乞薄罪,不從。初議貶確新州,先生謂汲公曰:「此路荊棘已七八十年,吾輩開之,恐不自免。」汲公不敢言,先生因乞罷政。

  西邊儒帥有以威敵斥境請于先生者,手自答曰:「大輅與柴車較逐,鸞鳳與鴟鴞爭食,連城與瓦石相觸,君子與小人力,不惟不能勝,兼不可勝。不惟不可勝,雖勝亦非也。」

  百家謹案:先生只此數語,真聖人之言也。夫聖人之本。殺一不辜,雖得天下且不為。彼以開拓邊疆為事,使百姓肝腦塗地而不恤者,罪不容於死者也。先生既承文正公之家學,而又得安定、泰山之傳。其學以忠信為體,《六經》為功。至其事君,一以正心誠意格其非心,勸其仁愛萬民,毋開邊釁。百家嘗想:先生父子間,古今來粹然純白,學問中不易多覯之人也。先生疾革,精識不亂,諸子侍側,口占遺表,略云:「蓋嘗先天下而憂,期不負聖人之學。此先臣所以教子,而微臣資以事君。」又曰:「若宣仁之誣謗未明,致保佑之憂勤不顯。本權臣務快其私忿,非泰陵實謂之當然。」以至「未究流人之往愆,悉以聖恩而特敘,尚使存歿猶污瑕疵」,又「未解疆場之嚴,幾空帑藏之積,有城必守,得地難耕」,凡八事,命門人李之儀次第之。先生之至死盡忠如此。(梓材案:以上《附錄》與黃氏案語,亦自《安定學案》移入是卷。)

  鄒道鄉曰:范丞相平生所稱引奏對,秖是《孝經》、《論語》、《孟子》、《周易》。嘗云:「人作好事,不堪再說。說著便不中。」

  《呂舍人官箴》曰:范忠宣公鎮西京日,嘗戒屬官受納租稅,不要令兩頭探。或問何謂,曰:「不要令人戶探官員,等候受納;官員不要探納者多少,然後入場。此謂兩頭探。但自絕早入場等人口,則自無人戶稽留之弊。」(黃氏補本。)

  汪玉山《與呂逢吉書》曰:忠宣持論,專欲消合黨類,兼收並用,而不知其勢亦有未易為者。君子小人之勢,決無兩立。元祐晚年,呂微仲逐去劉莘老門下士,而引李清臣、鄧溫伯、蒲宗孟於從班,忠宣之說略施行矣。然首倡紹述之說者,李、鄧也,其流害迄於今可見矣。曾子開謂范公之言行於元祐,必無紹聖大臣報復之禍。然便蔡確不殛,他日復出,豈在惇、卞下﹖特不當以詩罪之耳。且惇、卞在元祐,或偃息大郡,或優遊奉祠,所以貸之者厚矣,略無懷惠悔過之意。則知專以優柔待小人者,非其理也。若謂忠宣有他意,則不可。其再相,力辯臺諫誣罔,吐剛茹柔。罷相後,尚乞寬元祐諸人,以至得謫。是果何求﹖願更慎言之。

  祖望謹案:東萊亦以范堯夫參用熙、豐小人之說為非。

   恭獻范先生純禮

  範純禮,字彝叟,文正公三子。以父蔭為祕書省正字,簽書河南府判官,知陵臺令,兼永安縣。永昭陵建,京西轉運使配木石磚甓及工徒於一路,獨永安不受令。使者以白陵使韓琦,琦曰:「范純禮豈不知此,將必有說。」他日眾質之,先生曰:「陵寢皆在邑境,歲時繕治無虛日,今乃與百縣均賦。曷若置此,使之奉常時用乎﹖」琦是其對,還朝,用為三司鹽鐵判官。以比部員外郎出知遂州,瀘南有邊事,調度苛棘,先生一以靜待之,辨其可具者,不取於民。民圖像於廬而奉之如神,名曰范公庵。除戶部郎中,累遷刑部侍郎,進給事中。張耒除起居舍人,病未能朝,而令先供職。先生批敕曰:「臣僚未有以疾謁告,不赴朝參,先視事者。」聞者皆悚動。御史中丞擊執政,將遂代其位,先以諷先生,先生不可,即徙先生刑部侍郎,而後出命。轉吏部,改天章閣待制、樞密都承旨,出知亳州。徽宗立,以龍圖閣直學士知開封府,前尹刻深為治,先生以寬處之。既拜禮部尚書,擢尚書右丞。呂惠卿告老,徽宗問執政,執政欲許之。純禮曰:「惠卿嘗輔政,其人固不足重,然當存國體。」曾布奏:「議者多憂財用不足,此非所急也,願陛下勿以為慮。」先生曰:「大農告匱,帑庚枵空,而曰不足慮,非面諛邪﹖」因從容諫曰:「邇者朝廷命令,莫不是元豐而非元祐。以臣觀之,神宗立法之意固善,吏推行之或有失當,非必盡懷邪為私。」又曰:「自古天下治亂,繫於用人。人君欲得英傑之心,固當不次飭拔。必待薦而後用,則守正特立之士將終身晦矣。」左司諫江公望論繼述事當執中道,不可拘一偏。徽宗出示其疏,先生贊之曰:「願陛下以曉中外,使知聖意所嚮,亦足以革小人徇利之情。乞褒遷公望,以勸來者。」先生沈毅剛正,曾布憚之,激駙馬都尉王詵曰:「上欲除君承旨,范右丞不可。詵怒。會詵館遼使,先生主宴,詵誣其輒斥御名,罷為端明殿學士、知潁昌府,提舉崇福宮。崇寧中,啟黨禁,貶試少府監,分司南京;又貶靜江軍節度副使,徐州安置,徙單州。五年,復左朝議大夫,提舉鴻慶宮。卒,年七十六。(參史傳。)

   安撫范先生純粹

  范純粹,字德孺,文正公季子也。以蔭遷至贊善大夫、檢正中書刑房公事。以事出知滕縣,遷提舉成都諸路茶場。元豐中,為陜西轉運判官。時五路出師伐西夏,高遵裕出環慶,以劉昌祚後期,欲按誅之。昌祚憂患病臥,其麾下皆憤焉。先生恐兩軍不協,致生他變,勸遵裕往問昌祚疾,其難遂解。神宗責諸將無功,謀欲再舉。先生奏:「關陜軍力單竭,公私大困,根本可憂。」神宗納之,進為副使。吳 居厚為京東轉運,數獻羨賦。神宗將以徐州大錢二十萬緡助陜西,先生語其僚曰:「吾部雖急,忍復取此膏血之餘!」即奏:「本路得錢誠為利,自徐至邊,勞費甚矣。」懇辭弗受。入為右司郎中。哲宗立,居厚敗,命先生以直龍圖閣往代之,盡革其苛政。時蘇軾自登州召還,先生與軾同建募役之議,軾謂先生講庭,先生遣將曲珍救之,曰:「本道首建應援牽制之策。臣子之義,忘軀徇國,無謂鄰路被寇,非我職也。」珍即日疾馳三百里,破之於曲律,擣橫山,夏眾遁去。元祐中,除寶文閣待制。再任,召為戶部侍郎。又出知延州。紹聖初,哲宗 親政,用事者欲開邊釁,御史郭知章遂論先生元祐棄地事,降直龍圖閣。明年,復以寶文閣待制知熙州。章淳、蔡卞經略西夏,疑先生不與共事,改知鄧州。歷河南府、滑州。旋以元祐黨人奪職,知均州。徽宗立,起知信州。尋以言者落職,知金州。又謫常州通判,鄂州安置,錮子弟不得擅入都。會赦,復領祠。久之,以右文殿修撰提舉太清宮。黨禁解,復徽猷閣待制。致仕。卒,年七十二。先生沈毅有幹略,才應時須。凡條疏時事,議論皆剴切詳盡。(同上。)

    附錄

  鄒道鄉曰:范德孺在太原,每支官吏及軍士糧,同出一廒。雖有溼惡,軍士自不怨。

◆高平門人

   文忠富彥國先生弼

  富弼,字彥國,河南人。篤學,有大度。初遊場屋,穆伯長謂之曰:「進士不足以盡子之才,當以大科名世。」果禮部試下。西歸,範文正公追之曰:「有旨以大科取士,可亟還。」遂舉茂才異等。僉書河陽判官,通判絳州。慶曆中,再使契丹。以成和議,拜樞密使,封韓國公。後與文潞公彥博並相,天下稱為「富文」。元豐六年卒,年八十。先生早有公輔之望,名聞夷狄。遼使每至,必問其出處安否。臨事周悉,不萬全不發。當其敢言,奮不顧身。忠義之性,老而彌篤。家居一紀,斯須未嘗忘朝廷。訃聞,贈太尉,諡文忠。(參史傳。)

  (梓材謹案:先生初封鄭國,始名。晏元獻判南京,文正權掌西監,晏屬之擇。文正曰:「監中有二舉子,富、張為善,皆有文行,可。」晏問孰優,曰:「富修謹,張疏俊。」晏取先生為。文正掌監事,而先生與張文定並為舉子,固得為文正門人也。又案:《呂與叔集》載,先生致事家居,專為佛老之學,與叔嘗奏記于先生,是先生為學,不若文正之醇矣。)

    附錄

  神宗欲相富弼,以疾辭,退居洛陽,多以手疏論天下大利害,神宗必賜手札報之。嘗因王安石有所建明,而卻之曰:「如此,則富弼手疏稱『老臣無處告訴,但仰屋竊歎』者,即當至矣。」弼薨,躬製祭文。

  (梓材謹案:此晁景迂初見欽宗之言。)

  劉器之曰:富鄭公年八十,書座屏云:「守口如瓶,防意如城。」

  (梓材謹案:此《晁氏客語》,謝山節入《景迂學案》。茲為鄭公立傳而移之。)

  《元城語錄》曰:富鄭公使敵,說以用兵則國家受其害,人臣享其利。老蘇謂二子曰:「古人有此意否﹖」東坡對曰:「嚴安亦有此意,但不如此明白。」老蘇笑以為然。蓋取嚴安諫用兵日:「此人臣之利,非天下之長策也。」前輩讀書,必見於用。

  陳唯室《步裡客談》曰:富文忠少日,有詬者,如不聞知。或告之,則曰:「恐罵他人。」曰:「斥公名。」曰:「天下安知無同姓名者﹖」

    文定張樂全先生方平

  張方平,字安道,南京人。少穎悟絕倫。先舉茂才異等,為校書郎,知崑山縣。又中賢良方正,選遷著作佐郎,通判睦州。當召試館職,仁宗曰:「是非再舉制科者乎!」命直集賢院,俄判西京。入覲,留判尚書都省。累拜參知政事,西京留守、知陳州。以太子少師致仕。卒,年八十五。贈司空,諡文定。先生慷慨有氣節。既告老,論事益切。至於用官起獄,尤反覆言之。且曰:「臣且死。見先帝地下,有以藉口矣。」平居未嘗以言徇物,以色假人。守蜀,得眉山蘇洵與其二子軾、轍,深器異之,常薦軾為諫官。晚受知神宗 ,王安石方用事,嶷然不少屈,以是望高一時。(參史傳。)

  (雲濠謹案:樓攻媿跋先生《上範文正公書》云:「文正講道睢陽,樂全以文受知。晏元獻公欲擇二,其一則富文忠公,次則樂全。樂全雖不成婚,然皆文正所薦,時蓋名為善雲。」)

    附錄

  《元城語錄》曰:東坡下御史獄,張安道上書救之,其子不敢投。後東坡見之,亦吐舌色動。蓋安道書云:「其實天下之奇材也。」豈不激怒﹖但當言「本朝未嘗殺士大夫」。

   獻公張橫渠先生載(別為《橫渠學案》。)

   直講石徂徠先生介(別見《泰山學案》。)

   說書李盱江先生覯

  李覯,字泰伯,南城人,學者稱為盱江先生。俊辯能文。舉茂才異等,不中。親老,以教授自資,學者常數十百人。皇祐初,範文正公薦為試太學助教,上《明堂位定製圖》。嘉祐中,用國子監奏,召為海門主簿、太學說書而卒。先生嘗著《周禮致太平論》、《平土書》、《禮論》。門人鄧潤甫熙寧中上其《退居類稿》、《皇祐續稿》並《後集》,請官其子參魯,詔為郊社齋郎。(參史傳。)

  (梓材謹案:廬氏所藏《學案》原底,于先生門人孫介夫傳標雲《盱江》,知謝山嘗立《盱江學案》。檢原底《序錄》,《士劉諸儒學案》條有「江楚則有李覯」句,後定刊本又節之,蓋以《盱江》併入《高平》爾。又案忠宣傳,安定、泰山、徂徠、盱江皆客文正門。先生與徂徠輩行較後,以為文正門人可也。)

    盱江文集

  《考工記》「周人明堂,度九尺之筵」,是言堂基修廣,非謂立室之數。「東西九筵,南北七筵,堂崇一筵」,是言堂上,非謂室中。東西之堂各深四筵半,南北之堂各深三筵半。「五室,,凡室二筵」,是言四堂中央有方十筵之地,自東至西可營五室,自南至北可營五室。十筵中央方二筵之地,既為太室,連作餘室,則不能令十二位各直其辰,當於東南西北四面及四角缺處,各虛方二筵之地,周而通之,以為太廟,太室正居中。《月令》所謂「中央土」、「居太廟太室」者,言此太廟之中有太室也。太廟之外,當子、午、卯、酉四位上,各畫方二筵地以與太廟相通,為青陽、明堂、總章、玄堂四太廟;當寅、申、巳、亥、辰、戌、丑、未八位上,各畫方二筵地以為左、右也。《大戴禮盛德記》:「明堂凡九室,室四戶八牖,共三十六戶、七十二牖。」八個之室並太室而九,室四面各有戶,戶旁夾兩牖也。《白虎通》:「明堂上圓下方,八窗、四闥、九室、十二坐。」四太廟前各為一門,出於堂上,門旁夾兩窗也。左右之個,其實皆室,但以分處左右,形如夾房,故有名。太廟之內以及太室,其實祀文王配上帝之位,謂之廟者,義當然矣。土者分王四時,於五行最尊,故天子當其時居太室,用祭天地之位以尊嚴之也。四仲之月,各得一時之中,與餘月有異,故復於子、午、卯、酉之方取二筵地,假太廟之名以聽朔也。《周禮》言基而不及室,《大戴》言室而不及廟,稽之《月令》則備矣。然非《白虎通》,亦無以知窗闥之制也。聶崇義所謂秦人《明堂圖》者,其制有十二階,古之遺法,當亦取之。《禮記外傳》曰:「明堂四面各五門。」今案《明堂位》:八蠻之國,南門之外;九釆之國,應門之外。時天子負斧扆,南鄉而立,南門之外者北面東上,應門之外者亦北面東上,是南門之外有應門也。既有應門,則不得不有皋、庫、雉門。明堂者四時所居,四面如一。南面既有五門,則餘三面皆各有五門。鄭注《明堂位》則云「正門謂之應門」,其意當謂變南門之文以為應門;又見王宮有路門,其次乃有應門,今明堂無路門之名而但有應門,便謂更無重門,而南門即是應門。且路寢之前則名路門,其次有應門,明堂非路寢,乃變其內門之名為東門南門,而次有應門,何害於義。四夷之君既在四門之外,而外無重門,則是列於郊野道路之間,豈朝會之儀乎﹖王宮常居,猶設五門以限中外;明堂者,效天法地,尊祖配帝,而止一門以表之,豈為稱哉﹖若其建置之所,則淳於登云:「在國之陽,三里之外,七里之內,丙己之地。」《玉藻》「聽朔於南門之外」,康成之注亦與是合。夫稱「明」也,宜在國之陽;事天神也,宜在城門之外。今圖以九分當九尺之筵,東西之堂共九筵,南北之堂共七筵,中央之地自東至西凡五室,自南至北凡五室,每室二筵,取於《考工記》也。一太室,八左右,共九室,室有四戶八牖,共三十六戶、七十二牖,協於《大戴禮盛德記》也。九室四廟,共十三位,本於《月令》也。四廟之面各為一門,門夾兩窗,是謂八窗四闥,稽於《白虎通》也。十二階,釆於聶崇義《三禮圖》也。四面各五門,酌於《明堂位》、《禮記外傳》也。(《明堂定製圖序》。)

  大傳曰:「別子為祖。」注云:「別子謂公子。若始來在此國者,後世以為祖也。」又曰:「繼別為宗。」注云:「別子之世適也。族人尊之,謂之大宗。是宗子也。」又曰:「繼禰者為小宗。」注云:「父之適也。兄弟尊之,謂之小宗。」又曰:「有百世不遷之宗,有五世則遷之宗。百世不遷者,別子之後也。宗其繼別子之所自出者,百世不遷者也。宗其繼高祖者,五世則遷者也。」注云:「遷,猶變易也。繼別子,別子之世適也。繼高祖者,亦小宗也。先言繼禰者,據別子子弟之子也。以高祖與禰皆有繼者,則曾祖、祖亦有也。則小宗四,與大宗凡五。」說者曰:別子謂公子,諸侯之庶子也。若細別言之,則妻之所生為適,妾之所生為庶。若秖據正體言之,則妻之長子為適,其次子以下及妾所生,通得謂之庶子也。諸侯之適子適孫繼世為君,而庶子不得禰先君,故自與其後世子孫為始祖也。云「若始來在此國者」,謂非君之親,或是異姓始來在此國者,亦得謂之別子,自與其後世子孫為始祖也。別子之適子世繼別子為大宗,族人尊之,雖五世以外,皆為之齊衰三月,為其母妻亦然,所謂「百世不遷」者也。其別子之庶子不得禰別子,則自使其適子繼己而為小宗,所謂「繼禰者為小宗」也。繼禰,則與親兄弟為宗也;又其適子則繼祖,與同堂兄弟為宗也;又其適子則繼曾祖,與再從兄弟為宗也;又其適子則繼高祖,與三從兄弟為宗也。其庶子皆不得繼禰,各自使其適子繼己而為小宗焉。是自高祖之後至玄孫,凡四世。就此第四世小宗之三從兄弟而言,則其人有小宗四矣。宗其繼禰者,親兄弟也;又與之共宗於繼祖者,同堂兄弟也;又與之共宗於繼曾祖者,再從兄弟也;又與之共宗於繼高祖者,三從兄弟也。然則四宗備矣。又與四宗共宗於大宗,是為五宗也。其於小宗,各以本服服之;親兄弟,齊衰期也;同堂兄弟,大功也;再從兄弟,小功也;三從兄弟,緦麻也。至第五世,繼高祖之父者與四從兄弟無服,不復為之宗,所謂「五世則遷」者也。若世數尚少,則小宗或有三,或有二,或有一。其曰「小宗四」者,蓋極言之耳,不必皆然也。(《五宗圖序》。)

    常語

  或問:「伊尹廢太甲,有諸﹖」曰:「是何言歟!君何可廢也﹖古者君薨,百官總己以聽於塚宰三年。成湯既歿,二十五月中,伊尹之知政,太甲之居憂,固其常也。不宮於亳而宮於桐,近先王墓,使其思念。名之曰『放』,儆之之意也。故三祀十有二月朔,伊尹以冕服奉嗣王歸於亳,二十六月而即吉也。則太甲之為君,何嘗一日廢矣哉!」

  或曰:「伊尹放太甲而天下厭然,周公屏成王而國有流言,何也﹖」曰:「周公,武王弟也,有次立之勢;管、蔡,其至親也,易以生怨。以怨濟疑,理固然也。」「敢問太甲不能終允德,成王不見金滕之書,則伊尹奈何﹖」曰:「太甲賢也,不得不改。成王亦賢也,不得不悟。太甲、成王果不賢邪,則湯、武不以託伊、周,伊、周亦不受之於湯、武。」

  或曰:「知人蓋未易也。周公不知管、蔡,安知成王﹖」曰:「事有小有大,有緩有急。監武庚之國,其任人也,常事也。天下之政多矣,譬諸日月,猶有所不照。夫以新造之周而謀嗣焉,其用心奚若﹖堯不知四凶,可也;至於丹朱,其有不知者乎﹖」

  或曰:「自漢迄唐,孰王孰霸﹖」曰:「天子也,安得霸哉﹖皇、帝、王、霸,其人之號,非其道之目也。自王以上,天子號也,惟其所自稱耳。帝亦稱皇,《書》曰『皇帝清問下民』是也。王亦稱帝,《易》曰『帝乙歸妹』是也。如其優劣之雲,則文王、武王劣於帝乙者乎﹖霸,諸侯號也。霸之為言伯也,所以長諸侯也。豈天子之所得為哉!道有粹有駁,其人之號不可以易之也。世俗見古之王者粹,則諸侯而粹者亦曰行王道;見古之霸者駁,則天子而駁者亦曰行霸道;悖矣。宣帝言漢家制度『本以霸王道雜之』,由此也。人固有父為士、子為農者矣,謂天下之士者曰行父道,謂天下之農者曰行子道,可乎﹖父雖為農,不失其為父也;子雖為士,不失其為子也。世俗之言王霸者,亦猶是矣。若夫所謂父道則有之矣,慈也;所謂子道則有之矣,孝也。所謂王道則有之矣,安天下也;所謂霸道則有之矣,尊京師也。非粹與駁之謂也。」

  或曰:「詩人以後稷、先公致王業之艱難,其非諸侯矣乎﹖」曰:「武王既得天下,詩人其世世修德,始於後稷、公劉,以至於太王、王季、文王,故云爾也。當商之未喪,誰有此言乎﹖如使紂能悔過,武王不得天下,則文王之為西伯,霸之盛者而已矣。西伯霸而粹,桓、文霸而駁者也。三代王而粹,漢、唐王而駁者也。」

  或問:「魯用王禮,何如﹖」曰:「成王以周公勳勞,命魯公世世祀周公以天子之禮樂。周公尊矣,故禰文王、郊後稷,皆倣王禮而不備焉。周公而上,王禮可也。《魯頌》曰:『皇皇后帝,皇祖後稷,享以騂犧,是享是宜,降福既多。』豈有非禮而頌之雲乎﹖周公而下,則僭矣。隱五年九月,考仲子之宮,初獻六羽,公問於眾仲,始用諸侯禮也。」

  或曰:「地方七百里,有諸﹖」曰:「信也。」「然則孟子何言乎儉於百里也﹖」曰:「《閟宮》頌僖公復周公之宇,而曰『公車千乘,朱英錄滕』。千乘之地,方三百一十六里有畸,山陵、林麓、川澤、溝瀆、城郭、宮室、塗巷不與焉,其何儉於百里也﹖世俗疑《周官》五百里,以其大也。是亦不思爾矣。諸侯之於天子,非若敵國然也,大國貢半,次國三之一,小國四之一。諸侯有其地,天子食其稅,譬之一郡而已矣。魯七百里,開方之而四十九,殆半王畿也。今之大郡,不有半京畿者乎﹖」

  或問:「聖人之道,固不容雜也,何吾子之不一也﹖」曰:「天地之中,一物邪﹖抑萬物也﹖養人者不一物,闕一則病矣。聖人之道,譬諸朝廷。朝廷也者,豈一種人哉﹖處之有禮,故能一也。女子在內,男子在外;貴者在上,賤者在下;親者在先,疏者在後。府史胥徒,工賈牧圉,各有攸居而不相亂也。夫所以謂之一也。他人之不一,則闤闠耳,終日紛紛而無有定次也。夫所以謂之雜也。世俗患其雜,則拘於一,是欲以一物養天下之人也。白而不受釆,則人皆縞素矣,何足以觀之哉﹖其歸於諸子而已矣。」「聖人無高行,何謂也﹖」曰:「聖人之行必以禮也。禮則無高矣。夫其高者,出於禮也,異於人也,故能赫赫如彼也。孔子事親無異稱,居喪無異聞,立朝無異節,何也﹖安禮也。出於禮者,非聖人也,矯世者之為之也。」「敢問聖人有過歟﹖」曰:「『加我數年,五十以學《易》,可以無大過矣!』夫豈無過哉!」或曰:「孔子謙也。」曰:「仲虺之美成湯改過不吝,豈成湯之謙也哉﹖世俗之說者則謂聖人無過,顏子不貳,猶或為之辭,徒使人君之恥過也而不欲聞之也。」

  孔子之為司寇也,不聞其改法度也,沈猶氏不敢朝飲其羊,公慎氏出其妻,慎潰氏踰境而徙,魯之粥馬牛者不豫賈,必早正以待之也。世俗之說者不曰正其身,徒囂囂以疾人之法度,其亦非孔子之志也。

  大哉孔子,吾何能稱焉!顏淵曰:「仰之彌高,鑽之彌堅,瞻之在前,忽焉在後。」仰之彌高也,則吾以為極星,考之正之,捨是則無四方矣。鑽之彌堅也,則吾以為磐石,據之依之,捨是則無安居矣。瞻之在前、忽焉在後也,則吾以為鬼神,生之斂之,捨是則無庶物矣。他人之道,借曰善焉,有之可也,無之可也。夫子之道,不可須臾去也。不聞之,是無耳也;不見之,是無目也;不言之,是無口也;不學之不思之,是無心無精爽也。尚可以為人乎哉﹖吾於斯道,夜而諷之矣,晝而讀之矣,髮班班而不知其疲矣,終沒吾世而已矣。

    常語辯

  孟子曰:「五霸者,三王之罪人也。」吾以為孟子者,五霸之罪人也。五霸率諸侯事天子,孟子勸諸侯為天子。苟有人性者,必知其逆順爾矣。孟子當周顯王時,其後尚且百年而秦並之。鳴呼,孟子忍人也,其視周室如無有也。

  余隱之曰:孟子說列國之君使之行王政者,欲其去暴虐,行仁義,而救民於水火爾。行仁義而得天下,雖伊尹、太公、孔子說其君,亦不過如此。彼五霸者,假仁義而行,陽尊周室而陰欲以兵強天下。孟子不忍斯民死於戰,遂以王者仁義之道詔之。使當時之君不行仁義而得天下,孟子亦惡之矣,豈復勸諸侯為天子哉!

  朱子曰:「李氏罪孟子勸諸侯為天子,正為不知時措之宜。隱之之辯已得之,但少發明時措之意。」又所云「行仁義而得天下,雖伊尹、太公、孔子說其君,亦不過如此」,語亦未盡善。不若云:「行仁義而天下歸之,乃理勢之必然,雖欲辭之而不可得也。」

  孔子曰:「桓公九合諸侯,不以兵車,管仲之力也。如其仁!如其仁!」又曰:「管仲相桓公,霸諸侯,一匡天下,民到於今受其賜。微管仲,吾其被髮左衽矣。」而孟子謂:「以齊王,猶反手也。功烈如彼其卑。故曰:管仲,曾西之所不為。」嗚呼,是猶見人之者而笑曰:「胡不因而殺之,貨可得也。」雖然,他人之者耳。桓公、管仲之於周,救父祖也。而孟了非之,柰何!

  余隱之曰:孔子謂管仲「如其仁」,言仲之似仁而非仁也。又謂「微管仲,吾其被髮左衽」,言仲有攘卻夷狄之功也。至謂其小器、奢僭、不知禮,言仲之不能圖大致遠也。夫奢僭不知禮之人,豈得為仁乎﹖其所以九合諸侯者,假仁而行,以濟其不仁耳,宜曾西之所不為也。昔成湯以七十里為小國之諸侯,伊尹相之,以王於天下。齊以千里之國而相管仲,管仲得君之專,行國政之久,功烈如彼其卑,童子且羞稱之,況大賢乎﹖有好功利者必喜管仲,仁者不為也。管仲急於圖霸,藉周室以為之資爾。謂桓公、管仲之於周如救父祖,吾弗信之矣。

  朱子曰:夫子之於管仲,大其功而小其器。邵康節亦謂五霸者,功之首、罪之魁也。知此者,可與論桓公、管仲之事矣。夫子言「如其仁」者,以當時王者不作,中國衰,夷狄橫,諸侯之功未有如管仲者,故許其有仁者之功。亦彼善於此而已。至於語學者立心致道之際,則其規模宏遠,自有定論,豈曰若管仲而休邪﹖曾西之恥而不為,蓋亦有說矣。李氏又有救之說。愚以為桓公、管仲救父祖之而私其財,以為子捨之藏者也。故周雖小振,而齊亦寖強矣,夫豈誠心惻怛而救之哉!孟子不與管仲,或以是爾。隱之以為小其不能相桓公以王於天下,恐不然。齊桓之時周德雖衰,天命未改,革命之事未可為也。孟子言「以齊王猶反手」,自謂當年事勢,且言己志,非為管仲發也。

  大哉,孔子之作《春秋》也。援周室於千仞之壑,使天下昭然知無二王。削吳、楚之葬,辟其僭號也。諱貿戎之戰,言莫敢敵也。微孔子,則《春秋》不作;微《春秋》,則京師不尊。為人臣子,不當如是哉!嗚呼,孟子其亦聞之也哉﹖首止之會,殊會王世子,尊之也。其盟復舉諸侯,尊王世子而不敢與盟也。洮之盟,王人微者也,序乎諸侯之上,貴王命也。美哉齊桓,其深知君臣之禮如此。夫使孟子謀之,則桓公偃然在天子之位矣。世子、王人為亡人之不暇,執與諸侯相先後哉!

  余隱之曰:春秋之時,周室衰微,天王不能自立,以至下堂而見諸侯。當是時,徒擁其虛位爾。孔子歷聘七十二君,未嘗說之使尊周室。及夫公山氏之召,乃曰「如有用我者,吾其為東周乎」,此聖人知幾也。嗚呼,知幾其神矣乎!苟惟說諸侯使之尊周,諸侯不得自肆,而強者必生變,則是速其滅周也。先見之幾,豈陋儒所能知哉!或曰:「齊、晉尊周,非歟﹖」曰:齊、晉志在霸業,不得不尊周也。孟子距孔子之時又百有餘歲,則周之微弱可知矣。若管仲之功可為,孔子為之矣。孔子不為,孟子安得為之乎﹖孔子作《春秋》,寓一王之法,正天下之名分,使亂臣賊子知所懼。孟子以王者仁義之道說諸侯,使之知有君臣父子而杜僭竊篡弒之禍,正得夫《春秋》之旨,但學者有所未究爾。又孟子曰:「以力假仁者霸,以德行仁者王。」孟子未嘗不欲當時之君尚德而不尚力,豈復使諸侯偃然在天子之位哉﹖齊桓之於管仲,學焉而後臣之,任賢之專,固無愧於湯、武。惜乎桓公無王者量,管仲無王佐才,徒相與謀託周室以號天下,而成霸者之業爾!為君而內亂醜惡,為臣而亡禮僭奢,何足道哉!首止之會,尊王世子,復舉諸侯而不敢與盟,洮之盟,序王人於諸侯之上以尊王命,君臣之禮固盡矣,其志在於圖霸,不得不爾。「盜亦有道」,其是之謂乎!

  朱子曰:孔子尊周,孟子不尊周,如冬裘夏葛,饑食渴飲,時措之宜異爾。此齊桓不得不尊周,亦迫於大義,不得不然。夫子筆之於經,以明君臣之義於萬世,非專為美桓公也。孔、孟易地則皆然,李氏未之思也。隱之以孟子之故,必謂孔子不尊周,又似諸公以孔子之故,必謂孟子不合不尊周也。得時措之宜,則並得而不相悖矣。

  或曰:「仲尼之徒,無道桓、文之事者,吾子何為﹖」曰:「衣裳之會十有一,《春秋》也,非仲尼修乎﹖《木瓜》,《衛風》也,非仲尼刪乎﹖『正而不譎』,《魯論語》也,非仲尼言乎﹖仲尼亟言之,其徒雖不道,無歉也。嗚呼,霸者豈易與哉﹖使齊桓能有終,管仲能不侈,則文王、太公何恧焉!《詩》曰:『釆葑釆菲,無以下體。』蓋聖人之意也。」

  余隱之曰:周衰,王者之賞罰不行乎天下,諸侯擅相侵伐,強陵弱,眾暴寡,是非善惡由是不明,人欲肆而天理滅矣。吾夫子憂之,乃因魯史而修《春秋》,以代王者之賞罰,是是而非非,善善而惡惡,誅姦諛於既死,發潛德之幽光,是故《春秋》成而亂臣賊子懼。觀夫二百四十二年之間,書會者無國無之,惟齊之會以尊王室為辭,夫子屢書之。攘戎狄而封衛,衛人思之,作《木瓜》之詩,夫子取之。伐楚,責包茅之貢不入,問昭王南征不復,夫子有「正而不譎」之言。夫子亟言之者,以是時無能尊王室,故進之爾。然以權詐有餘而仁義不足,功止於霸,此夫子之徒所以無道之也。儗人必於其倫。謂「使齊桓能有終,管仲能不侈,則文王、太公何恧」,過矣!

  朱子曰:《春秋》序桓績,蓋所謂彼善於此。《論語》論桓、文之事,猶曰:「師也過,商也不及」,使當時無端木氏之問,則今之說者必有優劣之分矣。《詩》錄《木瓜》,即《春秋》序績之意,亦以善衛人之情也,豈以齊桓之事為盡可法哉﹖李氏詆孟子,而甚長齊桓,尊管仲,至以文王、太公比之,反易顛倒如此。良由不識聖賢所傳本心之體,故不知王道之大,而易怵於功利之淺爾。

  孟子曰:「盡信《書》,則不如無《書》。仁人無敵於天下,以至仁伐不仁,而何其血之流忤也﹖」曰:「紂一人惡邪﹖眾人惡邪﹖眾皆善而紂獨惡,則去紂久矣,不待周也。夫為天下逋逃主,萃淵藪,同之者可遽數邪﹖紂亡則逋逃者曷歸乎﹖其欲拒周者人可數邪﹖血流漂杵,未足多也。」或曰:「前徒倒戈,攻於後,以北。故荀卿曰殺者皆商人,非周人也。然則商人之不拒周,審矣。」曰:「如皆北也,焉用攻﹖」又曰:「甚哉:世人之好異也!孔子非吾師乎﹖眾言驩驩,千徑百道,倖存孔子,吾得以求其是。《虞》、《夏》、《商》、《周》之《書》出於孔子,其誰不知﹖孟子一言,人皆畔之。畔之不已,故今人之取孟子以斷《六經》矣。嗚呼,信孟子而不信經,是猶信他人而疑父母也。」

  余隱之曰:《魯語》曰:「俎豆之事,則嘗聞之矣。軍旅之事,未之學也。」孔子之意可見矣。客有問陶弘景注《易》與《本草》孰先,陶曰:「注《易》誤,不至殺人。注《本草》誤,則有不得其死者。」世以為知言。唐子西嘗曰:「弘景知本草而未知經。注《本草》誤,其禍疾而小。注《六經》誤,其禍遲而大。」前世儒臣引經誤國,其禍至於伏屍百萬,流血千里。《武成》曰「血流漂杵」,武王以此自多之辭。當時倒戈攻後,殺傷固多,非止一處,豈至血流漂杵乎﹖孟子深慮戰國之君以此藉口,故曰「盡信《書》則不如無《書》」。而謂血流漂杵未足為多,豈示訓之意哉﹖經注之禍,正此類也。反以孟子為畔經,是亦惑矣。謂《虞》、《夏》、《商》、《周》之《書》出於孔子,人宜取信。《詩》非孔子之刪乎﹖《雲漢》之詩曰:「周餘黎民,靡有孑遺。」信斯言也,則是周無遺民也。請以此說為證。

  或曰:「孟子之心,以天下積亂矣,諸侯皆欲自雄,苟說之以臣事周,孰能喜也﹖故揭仁義之竿,而湯、武為之餌,幸其速售,以拯斯民而已矣。」曰:「孟子不肯枉尺直尋,謂以順為正者妾婦之道,其肯屑就之如此乎﹖夫仁義又豈速售之物也﹖『子噲不得與人燕,子之不得受燕於子噲』,固知有周室矣。天之所廢,必若桀,紂,周室其為桀、紂乎﹖盛之有衰,若循環然。聖王之後不能無昏亂,尚賴臣子扶救之爾。天下之地,方百里者有幾﹖家家可以行仁義,人人可以為湯、武,則六尺之孤,可託者誰乎﹖孟子自以為好仁,吾知其不仁甚矣。」

  余隱之曰:湯居亳,小國也。伊尹相湯,使之伐夏救民。桀雖無道,天子也,君也。湯有道,諸侯也,臣也。伊尹胡不說湯率諸侯而朝夏乎﹖行李往來,至於五就,觀時察變,蓋已熟矣。不得已為伐夏之舉,致湯於王道,固非盛德之事,後世莫有非之者,以能躬行仁義,順天應人故也。自非伊尹之聖,安能任其責哉﹖文王在豐,亦小國也。文王之於紂,與湯之於桀,事體均也。其所以異者,時焉而已。觀其得太公而師事之,伐崇遏莒戡黎,雖曰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亦以曆數未歸,得以盡其臣節。至武王,則赫然有翦商之志。又況商紂罪惡貫盈,又過於桀,而此十亂之賢為之輔相,雖欲率諸侯遵文考之道而事紂,莫可得矣。此所以興牧野之師而建王業也。孟子之於列國,說之以行仁政者,不過言治岐之事而已;說之使為湯、武者,不過以德行仁而已;說之以行王道者,不過乎使民養生喪死無憾而已;未嘗說之使伐某國、誅某人、開疆拓土、大統天下而為王也。若孟子者,真聖人之徒歟!識通變之道,達時措之宜,不肯枉尺直尋。柰何時君鹹謂之迂闊於事,終莫能聽納其說,仁義之道不獲見於施設以濟斯民,所以不免後世紛紛之議。嗚呼,說其君使為湯、武,以為不仁,乃以桓公、管仲為仁,乘繆如是,安得有道之士與之正曲直哉﹖

  朱子曰:辯已得之。但李氏所云「家家可以行王道,人人可以為湯、武,則六尺之孤可託者誰乎」,此三句當略與之辯。愚謂王道即堯、舜、禹、湯、文、武、周公、孔、孟相傳之道。由周公而上,上而為君,由孔子而下,下而為臣,固家家可以得而行矣。湯、武適遭桀、紂,故不幸而有征誅之事。若生堯、舜之時,則豈將左洞庭,右彭蠡,而悍然有不服之心邪﹖其在九宮群後之列,濟濟而和,可知矣。如此,則人人為湯、武,又何不可之有﹖

  孟子曰:紂之去武丁未久也,其故家遺俗,流風善政,猶有存者,又有微子、微仲、王子比干、箕子、膠鬲,皆賢人也,相與輔相之,故久而後失之也。凡地莫非其有也,一民莫非其臣也,然而文王猶方百里起,是以難也。齊人有言曰:『雖有智慧,不如乘勢。雖有鎡基,不如待時。』今時則易然也。」今之學者曰:「自天子至於庶人,皆得以行王道。孟子說諸侯行王道,非取王位也。」應之曰:「行其道而已乎,則何必紂之失之也﹖何憂乎善政之存﹖何畏乎賢人之輔﹖尺地一民皆紂之有,何害諸侯之行王道哉﹖」齊宣王問曰:『人皆謂我毀明堂,毀諸,已乎﹖』孟子對曰:『夫明堂者,王者之堂也。王欲行王政,則勿毀之矣。』行王政而居明堂,非取王位而何也﹖君親無將,不容纖芥於其間,而學者紛紛彊為之辭!」

  余隱之曰:不談王道,樵夫猶能笑之,孰謂學而為士,反不知道乎﹖謂之王道者,即仁義也。君行王道者,以仁義而安天下也。君行霸道者,以詐力而服天下也。孟子說其君以仁義,不猶愈於說其君尚詐力歟﹖且天下不可以詐力得也,尚矣。得民心,斯得天下。假仁義而行,民心且不可得,況能王天下乎﹖仁義之道,萬世之所常行,天下之所共由,民生之所日用也。今乃謂「自天子至於庶人皆得以行王道」為非,果何理邪﹖觀其應學者之言,皆增損其詞,而非議孟子,君子無取焉。子貢欲去告朔之餼羊,孔子曰:「爾愛其羊,我愛其禮。」魯自文公廢朝享之禮祭,而孔子不去其羊者,欲使後世見其羊猶能識其禮。羊亡,禮亦亡矣。孟子欲勿毀明堂,其意亦猶是也。明堂在泰山之下,周天子巡狩朝諸侯之所。適在齊也,非齊之建立也。存之不為僭,亦可以見王政之大端。如以為諸侯不用而毀之,則後世之君不惟不知王政,將謂後世不可復行矣,此孟子所以勸齊勿毀之也。而謂孟子勸齊宣居明堂,取王位,抑可燭理不明,而厚誣孟子歟﹖

  朱子曰:李氏此段之意,不謂天子庶人不可並行王道,但謂孟子所論文王與紂之事為不然爾。當辯之曰:「孟子之時,有信行王道者,必有天下,其勢與文王不同,非謂文王計欲取紂而不能也。」人人可行王道,已辯於前,但孟子時行王道者必有天下,其時措之不同,又不可執一而論。隱之之辯,似未中李氏之失也。

  學者又謂:「孟子權以誘諸侯,使進於仁義。仁義達,則尊君親親,周室自復矣。」應之曰:「言仁義而不言王道,彼說之而行仁義,固知尊周矣。言仁義可以王,彼說之,則假仁義以圖王,唯恐行之之晚也,尚何周室之顧哉!嗚呼,今之學者,雷同甚矣,是孟子而非《六經》,樂王道而忘天子。吾以為天下無孟子可也,不可無《六經》;無王道可也,不可無天子。故作《常語》以正君臣之義,以明孔子之道,以防亂患於後世爾。人知之,非我利;人不知,非我害。悼學者之迷惑,聊復有言。」

  余隱之曰:泰伯曰:「天下無孟子可也,不可無《六經》;無王道可也,不可無天子。」噫,是果泰伯之說邪﹖使其說行,害理傷教也大矣。余請易之曰:「無《六經》則不可,而孟子尤不可無。無天子則不可,而王道尤不可無。」嘗試言之:《易》、《詩》、《書》、《禮》、《樂》、《春秋》之六經,所以載帝王之道,為致治之成法,固不可無也。孟子則闢楊、墨,距詖行,放淫辭,使邪說者不得作,然後異端以息,正道以明,堯、舜、禹、湯、文、武、周、孔之業不墜,此孟子所以為尤不可無也。經曰天子作民父母以為天下王,史曰天子建中和之極,其可無之乎﹖夫所謂王道者,天子之所行,《六經》之所載,孟子之所說者是也,孰謂其可無哉﹖無王道,則三綱淪,九法斁,人倫廢而天理滅矣。世之學者,稍有識見,不為此言。豈好事者假設淫辭,託賢者之名以行於世乎﹖學者宜謹思之!

  朱子曰:李氏難學者謂「孟子以權誘諸侯」之說,孟子本無此意,是李氏設問之過,當略明辯之。「天下可無孟子,不可無《六經》;可無王道,不可無天子」,隱之之辯已得之。愚又謂有孟子而後《六經》之用明,有王道而後天子之位定。有《六經》而無孟子,則楊、墨之仁義所以流也;有天子而無王道,則桀、紂之殘賊所以禍也。故嘗譬之:《六經》如千斛之舟,而孟子如運舟之人;天子猶長民之吏,而王道猶吏師之法。今曰《六經》可以無孟子,天子可以無王道,則是舟無人,吏無法,將焉用之矣﹖李氏自以為悼學者之迷惑而為是言,曾不知己之迷惑也亦甚哉!

   運判范長民先生牧(別見《泰山學案》。)

◆盱江學侶

   忠宣範堯夫先生純仁(見上《高平家學》。)

   侍講呂原明先生希哲(別為《滎陽學案。》)

◆韓氏家學

   僕射韓先生忠彥

  韓忠彥,字師樸,安陽人。忠獻長子。徽宗時以吏部尚書拜門下侍郎,進左僕射,封儀國公。與曾布不協,累降磁州團練副使。復太中大夫,以宣奉大夫致仕,卒,嘗入元祐黨籍。(參史傳。)

◆韓氏門人

   徽猷趙無愧先生君錫

  趙君錫,字無愧,洛陽人。文定公安仁孫。母亡,事父不違左右,夜則寢於傍。凡衾禂薄厚,衣服寒溫,藥石精粗,飲食旨否,櫛髮翦爪,整冠結帶,如內則所載者,無不親之。及登進士第,以親故不願仕。其父每出,必扶掖上下,至雜立僕御中。嘗從謁文潞公,潞公異其容止,問而知之,語諸子,令視以為法。及改宗正丞,時增諸宗院講書教授官,而逐院自備緡錢為月餽,貧者或不能以時致,宗師輒移文督取。先生言:「國家養天下士於太學,尚不較其費,安有教育宗室,今自行束脩之理!」詔悉從官給。拜御史中丞,即上疏勸哲宗親講學,廣諮問,為躬政之漸。知河南府,徙應天。因清明出郊,具奠杜衍、張昇、張方平、趙、王堯臣、蔡抗、蔡挺之塋,邀七家子孫陪祭於側,時人傳其風義。紹聖中,貶少府少監,分司南京,卒。紹興六年,贈徽猷閣直學士。(參史傳。)

◆忠宣家學(高平再傳。)

   縣尉范先生正平

  范正平,字子夷,忠宣次子也。學行甚高,雖庸言,必援《孝經》、《論語》。忠宣卒,詔特增遺澤,官其子孫,先生推與幼弟。紹聖中,為開封尉,按後戚向氏墳兆,忤蔡京。及京當國,言先生矯撰父遺表,又謂李之儀所述純仕行狀,妄載中使蔡克明傳二聖虛佇之意,遂逮先生及之儀、克明同詣御史府。先生將行,其弟正思曰:「議行狀時,兄方營窀穸。參預筆削者,正思也。兄何為哉﹖」先生曰:「時相意屬我,且我居長。」遂就獄。捶楚甚苦,皆欲誣服。獨克明曰:「舊制,凡傳聖語,受本於御前,請寶印,出,注籍於內東門。」使從其家得永州傳宣聖語本,有御寶;又驗內東門籍,皆同。其遺表八事,諸子以朝廷大事,防後患,不敢上之,繳申潁昌府印寄軍資庫,自潁昌取至,亦實。獄遂解。先生羈管象州,之儀羈管太平州。先生家屬死者十數人,會赦,得歸潁昌。唐君益為守,表其所居為忠直坊,取所賜「世濟忠直」碑額也。先生告之曰:「此朝廷所賜,施於金石,揭於墓隧,假寵於范氏子孫,則可。若於通途廣陌中為往來之觀,以聳動庸俗,不可也。」君益曰:「此有司之事,君何預焉。」先生曰:「先祖先君功名,人所知也。十室之邑,必有忠信。異時不獨吾家詒笑,君亦受其責矣。」竟撤去之。先生退閒久,益工詩,尤長五言,著有《荀裡退居編》。以壽終。(參史傳。)

  (梓材謹案:呂紫微《童蒙訓》多引先生語。謝山《學案劄記》言,北宋宰輔範文正家登《學案》者三世六人。文正、四子外,先生其一也。然先生之弟子默亦以學行著,因並錄之。)

    范子夷說

  仲尼,聖人也,才作陪臣。顏子,大賢也,簞食瓢飲。後之人不逮孔、顏遠矣,而常嘆仕宦不達,何愚之甚!

  為事須由衷。若矯節為之,不免有變。任誠雖時有失,亦不覆藏使人不知,但改之而已。

    附錄

  呂紫微《童蒙訓》曰:范子夷能世其家,嘗言其家學不卑小官,居一官便思盡心治一官之事,只此便是學聖人也。若以為州縣之職徒勞人耳,非所以學聖人也。

  又曰:忠宣公當國,子夷是時官當入遠,不肯用父恩例求移近,卒授遠地。後為祥符尉,當紹聖初,與中貴人爭打量地界不屈,待罪去。

   范先生正思

  范範正思,字子思,忠宣次子正平字子夷之弟也。

  (梓材謹案:子思當作子默。攷《忠宣文集》、《補編》子夷傳云:「弟正思,字子默,學行亦為士林所推。居忠宣憂,哀毀過甚,因感疾,釋服不調者十年。」是可知先生之概。作子思者,因陳了齋說而誤耳。)

    附錄

  陳右司曰:范子思所知所守,過於其兄,范氏家學便有使處。

◆忠宣門人

   朝請李姑溪先生儀

  李之儀,字端叔,滄洲人。登第三十年,乃從蘇文忠於定州幕府。曆樞密院編修官、通判原州。元符中,監內香藥庫。御史石豫言其嘗從蘇軾闢,詔勒停。徽宗初,提舉河南常平。坐為忠宣遺表、作行狀,編管太平,遂居姑熟。久之,徙唐州。終朝請大夫。先生能為文,有《姑溪集》若千卷。(雲濠案:《姑溪前後集》七十卷。惜其晚年狎一妓以生子,再為郭功父所發,於行有不揜雲。)

◆盱江門人

   書記孫介夫先生立節

  孫立節,字介夫,寧都人也。師事盱江,而與南豐為友。經術深醇,嘗作《春秋傳》,泰山先生見而嘆曰:「吾力所未及者,盡發之。」皇祐五年進士。王安石行新法,謂曰:「吾條例司官,非得明敏如子者不可。」先生笑曰:「相公過矣。立節非為此官者。」趨而出。後為鎮江軍掌書記。二子,勰、勴,皆有名。

   徵君徐先生唐(別見《安定學案》。)

   文定曾南豐先生鞏(別見《廬陵學案》。)

◆李氏門人(高平三傳。)

   徵君韋獨樂先生許

  韋許,字深道,蕪湖人,李端叔弟子也。不事科舉,築室湖上,榜曰「獨樂」。黃山谷、陳了翁俱重之。元祐諸公之貶,士大夫畏禍,雖素所親,亦不敢相聞。先生每遇之,則力為之周急。政和中,多薦之者,未及用。紹興初,宰相薦之,高宗命之以官,且曰:「當今誰知元祐人有韋許者乎!」許雖受命,然以了翁所贈,稱為湖陰居士,終身不改雲。

◆孫氏家學

   知州孫先生勰

  孫勰,字志康,寧都人,立節子。有父風,讀書博洽。年未弱冠,受業東坡,終不畔所學,守正不撓。元祐三年擢進士,居官以勁直聞。知湖廣岳州,寓於東,未幾卒。所著有《文集》四十卷。(參《姓譜》。)

   隱君孫先生勴

  孫勴,字志舉,立節季子。涉獵經史,尤工詩。偕兄勰從東坡遊。氣節凜然,弗肯從仕,臺府舉遺逸不應。卜居延春谷,東坡榜其捨曰竹林隱居。年七十,無疾而逝。(同上。)

◆孫氏門人

   教授胡環中先生埜

  胡埜,字德林,寧都人也。孫介夫弟子。方雅好古,端凝介特,講學於長春谷,藏書萬卷,自稱環中居士。以八行薦,成政和八年進士,累官婺州教授。睦寇至,官吏遁去,先生嘆曰:「先世以勇顯,吾以八行起。豈可上負朝廷,下慚先世!」城陷不降,舉家死之。事聞,官其從子二人。所著有諸經講義。

  韓先生宜卿(並見《清江學案》。)

第004卷 卷四 廬陵學案(全氏補本)

  廬陵學案(全祖望補本)

   廬陵學案表

歐陽脩(高平同調)(子)發

  (子)棐

          焦千之     呂希哲(別為《滎陽學案》。)

                  呂希績

                  呂希純(並見《范呂諸儒學案》。)

          劉敞   (子)奉世

                  王回(見上《廬陵門人》。)

                  江端禮(別見《安定學案》。)

          劉攽

                          劉恭(劉氏續傳。)

          陳舜俞(別見《安定學案》。)

          丁

          張巨

          胡宗愈

          王安石(別為《荊公新學略》。)

          曾鞏    (弟)肇

                   李撰    (子)彌遜

                         (子)彌大

                         (子)彌正

                   陳師道

          蘇軾

          蘇轍(並見《蘇氏蜀學略》。)

          徐無黨

      (別附)蔣之奇      鄭耕老

                  (廬陵續傳。)

尹洙

呂公著(別為《呂范諸儒學案》。)

梅堯臣

(並廬陵講友。)

蘇洵(別為《蘇氏蜀學略》。)

(廬陵學侶。)

   廬陵學案序錄

  祖望謹案:楊文靖公有言:「佛入中國千餘年,秪韓、歐二公立得定耳。」說者謂其因文見道。夫見道之文,非聖人之徒亦不能也。兗公之沖和安靜,蓋天資近道,稍加以學,遂有所得。使得遇聖人而師之,豈可量哉!述《廬陵學案》。(梓材案:是卷《學案》亦謝山所特立。底稿殘闕,亦多以史傳參補。)

◆高平同調

   文忠歐陽永叔先生脩

  歐陽脩,字永叔,吉州廬陵人。四歲而孤,母鄭守節,親誨之學。家貧,以荻畫地學書。幼敏悟過人,及冠,嶷然有聲。宋興且百年,而文章體裁猶仍五秀餘習,鎪刻駢偶,淟涊弗振。先生得昌黎遺稿,苦志探賾,至忘寢食,必欲並轡絕馳而追與之並。舉進士,兩試國子監,一試禮部,皆第一,擢甲科,調西京推官。始從尹洙遊,為古文,議論當世事,迭相師友。與梅堯臣遊,為歌詩相倡和,遂以文章名冠天下。入朝為館閣校勘。範文正仲淹以言事貶,在廷多論救,司諫高若訥獨以為當黜,先生貽書責之,謂其不復知人間有羞恥事。若訥上其書,坐貶夷陵令。徙乾德令、武成節度判官。文正使陜西,辟掌書記,先生笑辭曰:「昔者之舉,豈以為己利哉!同其退,不同其進可也。」久之,復校勘,進集賢校理。慶曆三年,知諫院。時仁宗更用大臣,韓、范皆在位;增諫官員,用天下名士,先生首在選中。每進見,帝延問,執政咨所宜行。既多所張弛,小人翕翕不便。先生慮善人必不勝,數為帝分別言之。初,範文正之貶饒州也,先生與尹洙、余靖皆以直文正見逐,目之曰黨人。自是,朋黨之論起,先生乃為《朋黨論》以進。先生論事切直,人視之如讎,帝獨獎其敢言,面賜五品服,顧侍臣曰:「如歐陽脩者,何處得來!」同修起居注,遂知制誥。故事,必試而後命,先生以特詔除之。保州兵亂,以龍圖閣直學士為河北都轉運使。陛辭,帝曰:「勿為久留計。有所欲言,言之。」對曰:「臣在諫職,得論事,今越職而言,罪也。」帝曰:「第言之!毋以中外為間。」賊平,脅從二千人分隸諸郡。富鄭公為宣撫使,恐後生變,將使同日誅之。與先生遇於內黃,夜半屏人告之故。先生曰:「禍莫大於殺已降,況脅從乎!既非朝命,脫一郡不從,為變不細。」鄭公悟而止。方是時,杜祁公衍等相繼以黨議罷去,先生慨然上疏爭之。於是,邪黨益忌先生,因其孤甥張氏獄,傅致以罪,左遷知制誥、知滁州。徙揚州。潁州。復學士,留守南京,以母憂去。服除,召判內銓,時在外十二年矣。帝見其髮白,問勞甚至。群小畏而譖之,出知同州,帝納吳充言而止。遷翰林學士,俾修《唐書》。奉使契丹,其主命貴臣四人押宴,曰:「此非常制。以卿名重,故爾。」知嘉祐二年貢舉,時士子尚為險怪奇澀之文,號「太學體」,先生痛排抑之,凡如是者輒黜。畢事,向之囂薄者伺先生出,聚譟於馬首,街邏不能制。然場屋之習,從是遂變。加龍圖閣學士、知開封府。《唐書》成,拜禮部侍郎,兼翰林侍讀學士。先生在翰林八年,知無不言。累遷至參知政事。帝將追崇濮王,命有司議,皆謂當稱皇伯,改封大國。先生引《喪服記》,謂:「『為人後者為其父母報』,降三年為期,而不沒父母之名,以見服可降而名不可沒也。若本生之親改稱皇伯,歷攷前世,皆無典據。進封大國,則又禮無加爵之道。故中書之議,不與眾同。唯蔣之奇說合先生意,先生薦為御史,眾目為姦邪。之奇患之,思所以自解。先生婦弟薛宗孺有憾于先生,造帷薄不根之謗摧辱之,之奇即上章劾先生。神宗初即位,欲深護之,使詰之奇,問所從來,辭窮,坐黜。先生亦力求退,罷為觀文殿學士、刑部尚書、知亳州。明年,遷兵部尚書、知青州,改宣徽南院使、判太原府,辭不拜。徙蔡州,連乞謝事,帝輒優詔弗許。及守青州,又以請止散青苗錢,為王氏所詆,故求歸愈切。熙寧四年,以太子少師致仕。五年,卒,贈太子太師,諡曰文忠。先生始在滁州,號醉翁,晚更號六一居士。天資剛勁,見義勇為,雖機在前,觸發之不顧。放逐流離,至於再三,志氣自若也。方貶夷陵時,無以自遣,因取舊案反覆觀之,且見其枉直乖錯不可勝數,於是仰天歎曰:「以荒遠小邑,且如此,天下可知!」自爾,遇事不敢忽。學者求見,所與言未嘗及文章,惟談吏事,謂文學止於潤身,政事可以及物。顧其文天才自然,豐約中度,言簡而明,信而通,引物連類,折之於至理,天下翕然師尊之。獎引後進,如恐不及。曾子固、王介甫、蘇洵父子,布衣屏處,未為人知,先生即游揚聲譽,謂必顯於世。凡經賞識,率為聞人。好古敏學,凡周、漢以降金石遺文,斷編殘簡,一切掇拾,研稽異同,立說於左,的的可表證,謂之《集古錄》。奉詔修《唐書》紀、志、表,自撰《五代史記》,法嚴詞約,多取《春秋》遺旨。(雲濠案:先生所著尚有《毛詩本義》十六卷、《左傳節文》十五卷、《文忠集》一百五十三卷、《歸田錄》二卷。)東坡敘其文曰:「論大道似韓愈,論事似陸贄,記事似司馬遷,詩賦似李白。」識者以為知言。後從祀孔子廟庭,稱「先儒歐陽子」(參史傳。)

    易童子問

  童子問曰:「『《乾》,元亨利貞』,何謂也﹖」曰:「眾辭淆亂,質諸聖。《彖》者,聖人之言也。」童子曰:「然則《乾》無四德,而《文言》非聖人書乎﹖」曰:「是魯穆姜之言也。在襄公之九年。」

  童子問曰:「《象》曰『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何謂也﹖」曰:「其傳久矣,而世無疑焉,吾獨疑之也。蓋聖人取象,所以明卦也,故曰『天行健,《乾》』;而嫌其執於象也,則又以人事言之,故曰『君子以自強不息』。六十四卦皆然也。《易》之闕文多矣。」

  童子問曰:「《乾》曰『用九』,《坤》曰『用六』,何謂也﹖」曰:「釋所以不用七、八也。《乾》爻七,九則變;《坤》爻八,六則變。《易》用變以為占,故以名其爻也。陽過乎亢則災,數至九而必變,故曰『見群龍無首,吉』。物極則反,數窮則變,天道之常也,故曰『天德不可為首』也。陰柔之動,多入於邪,聖人因其變以戒之,故曰『利永貞』。」

  童子問曰:「《屯》之《彖》、《象》,與卦之義反,何謂也﹖」曰:「吾不知也。」童子曰:「《屯》之卦辭曰『勿用有攸往』。《彖》曰『動乎險中,大亨貞』,動而大亨,其不往乎﹖《象》曰『君子以經綸』,不往而能經綸乎﹖」曰:「居《屯》之世者,勿用有攸往,眾人也。治《屯》之時者,動乎險而經綸之,大人君子也,故曰『利建侯』。」

  童子問曰:「《象》曰『山下出泉,《蒙》,君子以果行育德』何謂也﹖」曰:「《蒙》者,未知所適之時也。處乎《蒙》者,果於自信其行以育德而已。蒙有時而發也,患乎不果於自修以養其德而待也。」

  童子問曰:「《象》曰『雲上於天,《需》,君子以飲食宴樂』,何謂也﹖」曰:「《需》,須也。事有期而時將至也。雲已在天,澤將施也,君子之時將及矣。少待之焉,飲食以養其體,宴安和樂以養其志,有待之道也。」

  童子問曰:「『《師》貞丈人』,何謂也﹖」曰:「師正於丈人也。其《彖》曰:『能以眾正,可以王矣。』」童子曰:「敢問『可以王矣』,孰能當之﹖」曰:「湯、武是已。彼二王者,以臣伐主,其為毒也甚矣。然其以本於順民之欲而除其害,猶毒藥瞑眩以去疾也,故其《彖》又曰:『行險而順,以此毒天下,而民從之。』」童子曰:「然則湯、武之師正乎﹖」曰:「凡師必正於丈人者,文王之志也。以此毒天下而王者,湯、武也。湯、武以順天應人為心,故孟子曰『有湯、武之心,則可也。』」童子曰:「『吉咎』何謂也﹖」曰:「為《易》之說者謂『咎』者,本有咎也;猶曰:『善補過』也。嗚呼,舉師之成功,莫大於王也,然不免毒天下,而僅得補過無咎。以此見兵非聖王之所務,而湯、武不足貴也。」

  童子問曰:「『地上有水,《比》,先王以建萬國,親諸侯』,何謂也﹖」曰:「王氏之傳曰:『萬國以比建,諸侯以比親。』得之矣。蓋王者之於天下,不可以獨比也,故建為萬國,君以諸侯,使其民各比其君,而萬國之君共比於王,則視天下如身之使臂,臂之使指矣。」

  童子問曰:「《同人》之《彖》曰『唯君子為能通天下之志』,《象》又曰『君子以類族辨物』,何謂也﹖」曰:「通天下之志者,同人也。類族辨物者,同物也。夫同天下者,不可以一概,必使夫各得其同也。人睽其類而同其欲,則志通;物安其族而同其生,則各從其類。故君子於人則通其志,於物則類其族,使各得其同也。」

  童子問曰:「『天道虧盈而益謙,地道變盈而流謙,鬼神害盈而福謙,人道惡盈而好謙』,何謂也﹖」曰:「聖人,急於人事者也,天人之際罕言焉,惟《謙》之《彖》略具其說矣。聖人,人也,知人而已。天地鬼神不可知,故推其。人,可知者,故直言其情。以人之情而推天地鬼神之,無以異也。然則修吾人事而已。人事修,則與天地鬼神合矣。」

  童子問曰:「『雷出地奮,《豫》,先王以作樂崇德,殷薦之上帝,以配祖考』,何謂也﹖」曰:「於此見聖人之用心矣。聖人憂以天下,樂以天下。其樂也,薦之上帝祖考而已,其身不與焉。眾人之豫,豫其身爾。聖人,以天下為心者也,是故以天下之憂為己憂,以天下之樂為己樂。」

  童子問曰:「《觀》之《象》曰『先王以省方觀民設教』,何謂也﹖」曰:「聖人處乎人上而下觀於民,各因其方、順其俗而教之,民知各安其生而不知聖人所以順之者,此所謂『神道設教』也。」童子曰:「順民,先王之所難與﹖」曰:「後王之不戾民者鮮矣。」

  童子問問:「『《剝》,不利有攸往』《彖》曰『順而止之,觀象也;君子尚消息盈虛,天行也』者,何謂也﹖」曰:「《剝》,陰剝陽也。小人道長,君子道消之時也。故曰『不利有攸往』。君子於此時而止,與《屯》之勿往異矣。《屯》之世,眾人宜勿往,而君子動以經綸之時也。《剝》者,君子止而不往之時也。剝盡則復,否極則泰,消必有息,盈必有虛,天道也。是以君子尚之,故順其時而止,亦有時而進也。」

  童子問曰:「『《復》,其見天地之心乎』者,何謂也﹖」曰:「天地之心見乎動。《復》也,一陽初動於下矣,天地所以生育萬物者本於此,故曰『天地之心』也。天地以生物為心者也。其《彖》曰『剛反,動而以順行』是矣。」童子曰:「然則《象》曰『先王以至日閉關,商旅不行,後不省方』,豈非靜乎﹖」曰「至日者,陰陽初復之際也,其來甚微。聖人安靜以順其微,至其盛,然後有所為也,不亦宜哉!」

  童子問曰:「《大過》之卦辭曰『利有攸住,亨』,其《象》曰『君子以獨立不懼,遯世無悶』者,其往乎﹖其遯乎﹖」曰:「《易》非一體之書,而卦不為一人設也。《大過》者,橈敗之世,可以大有為矣。當物極則反,易為之力之時,是以往而必亨也。然有不以為利而不為者矣。故居是時也,往者利而亨,遯者獨立而無悶。」

  童子問曰:「《坎》之卦曰:『習坎』,其《彖》曰『習坎,重險也』者,何謂也﹖」曰:「《坎》,因重險之象以戒人之慎習也。習高山者可以追猿猱,習深淵者至能泅泳出沒以為樂。夫險可習,則天下之事無不可為也。是以聖人於此戒人之習惡而不自知,誘人於習善而不倦,故其《象》曰『君子以常德行,習教事』也。」(上卷。)

  童子問曰:「『《鹹》,取女吉』,何謂也﹖」曰「《鹹》,感也。其卦以剛下柔,故其《彖》曰『男下女,是以取女吉』也。」童子又曰:「然則男女同類與﹖」曰:「『男女睽而其志通』,謂各睽其類也。凡柔與柔為類,剛與剛為類。謂感必同類,則以柔應柔,以剛應剛,可以為《鹹》乎﹖故必二氣交感,然後為《鹹》也。夫物類同者,自同也,何所感哉!惟異類而合,然後見其感也。鐵、石,無情之物也;而以磁石引鍼,則雖隔物而應。《彖》曰『觀其所感,而萬物之情可見』者,謂此類也。」童子又曰「然則『聖人感人心而天下和平』,是果異類乎﹖」曰:「天下之廣,蠻夷戎狄,四海九州之類,不勝其異也。而能一以感之,此王者所以為大,聖人所以為能。」

  童子問曰:「『《恆》,利有攸往,終則有始』,何謂也﹖」曰:「《恆》之為言,久也,所謂『窮則變,變則通,通則久』也。『久於其道』者,知變之謂也。天地升降而不息,故曰:『天地之道久而不已』也。日月往來,與天偕行而不息,故曰『日月得天而能久照』。四時代謝,循環而不息,故曰『四時變化而能久成』。聖人者,尚消息盈虛而知進退存亡者也,故曰『聖人久於其道而化成』。」

  童子問曰:「『《遯》,亨,小利貞』,何謂也﹖」曰:「《遯》,陰進而陽遯也。遯者,見之先也。陰進至於《否》則不進,利矣。遯者,陰進而未盛,陽能先見而遯,猶得小利其正焉。」

  童子問曰:「『明入地中,《明夷》,君子以眾,用晦而明』,何謂也﹖」曰:「日,君象也,而下入於地,君道晦而天下暗矣。大哉萬物,各得其隨,則君子嚮晦而入宴息。天下暗而思明,則君子出而臨眾。商紂之晦,周道之明也。因其晦,發其明,故曰『用晦而明』。」童子曰:「然則聖人貴之乎﹖」曰:「不貴也。聖人非武王而貴文王矣。」

  童子問曰:「『《家人》,利女貞』,何謂也﹖其不利君子之正乎﹖」曰:「是何言與!《彖》不雲乎:『女正位乎內,男正位乎外』也。」曰:「然則何為獨言『利女貞』﹖」曰:「家道主說於內,故女正乎內,則一家正矣。凡家人之禍,未有不始於女子者也,此所以戒也。嗚呼,事無不利於正,未有不正而利者。聖人於卦,隨事以為言,故於《坤》則『利牝馬之貞』,於《同人》則『利君子貞』,於《明夷》則『利艱貞』,於《家人》則『利女貞』。」

  童子問曰:「《睽》之《彖》,與卦辭之義反,何謂也﹖」曰:「吾不知也。」童子曰:「《睽》之卦曰『小事吉』,《彖》曰『睽之時用大矣哉』。」曰:「小事睽則吉,大事睽則凶也。凡睽於此者,必有合於彼。地睽其下而升,天睽其上而降,則上下交而為《泰》,是謂小睽而大合。使天地睽而上下不交,則《否》矣。聖人因其小睽而通其大利,故曰『天地睽而其事同,男女睽而其志通,萬物睽而其事類』。其《象》又曰『君子以同而異』。」

  童子問曰:「履險蹈難謂之《蹇》,解難濟險謂之《解》。二卦之義相反,而辭同,皆曰『利西南』者,何謂也﹖」曰:「聖人於二卦,辭則同而義則異,各於其《彖》言之矣。《蹇》之《彖》曰『往得中也』,《解》之《彖》曰『往得眾也』者,是已。西南,坤也,坤道主順,凡居蹇難者以順而後免於患。然順過乎柔,則入於邪。必順而不失其正,故曰『往得中也』。解難者必順人之所欲,故曰『往得眾也』。」

  童子問曰:「『《損》,損下益上』,『《益》,損上益下』,何謂也﹖」曰:「上君而下民也。損民而益君,損矣。損君而益民,益矣。語曰:『百姓足,君孰與不足!』此之謂也。」童子又曰:「《損》之《象》曰『君子以懲忿窒慾』,《益》之《象》曰『君子以見善則遷,有過則改』,何謂也﹖」曰:「嗚呼!君子者,天下繫焉,非一身之損益,天下之利害也。君子之自損,忿慾爾;自益者,遷善而改過爾。然而肆其忿慾者,豈止一身之損哉,天下有被其害者矣。遷善而改過者,豈止一身之益哉,天下有蒙其利者矣。」童子曰:「君子亦有過乎﹖」曰:「湯、孔子,聖人也,皆有過矣。君子與眾人同者,不免乎有過也;其異乎眾人者,過而能改也。湯、孔子不免有過,則《易》之所謂損益者,豈止一身之損益哉!」

  童子問曰:「『夬,不利即戎』,何謂也﹖」曰:「謂其已甚也。去小人者不可盡。蓋君子者,養小人者也。小人之道長,斯害矣,不可以不去也。小人之道已衰,君子之利及乎天下矣,則必使小人受其賜而知子之可尊也。故不可使小人而害君子,必以君子而養小人。《夬》,剛決柔之卦也。五陽而一陰,決之雖易,而聖人不欲其盡決也,故其《彖》曰『所尚乃窮』也。小人盛則決之,衰則養之,使知君子之為利,故其《象》曰『君子以施祿及下』。小人已衰,君子已盛,物極而必反,不可以不懼,故其《象》又曰『居德則忌』。」

  童子問曰:「『《困》亨,貞大人吉,無咎』,其《彖》曰『險以說,困而不失其所亨』,何謂也﹖」曰:「『因亨』者,困極而後亨,物之常理也。所謂『《易》窮則變,變則通』也。『困而不失其所亨』者,在困而亨也,惟君子能之。其曰『險以說』者,處險而不懼也。惟有守於其中,則不懼於其外,惟不懼,則不失其所亨,謂身雖困而志則亨也。故曰『其惟君子乎』,其《象》又曰『君子以致命遂志』者是也。」童子又曰:「敢問『貞大人吉,無咎』者,古之人孰可以當之﹖」曰:「文王之羑里,箕子之明夷。」

  童子問曰:「《革》之《彖》曰『湯、武革命,順乎天而應乎人』,何謂也﹖」曰:「逆莫大乎以臣伐君。若君不君,則非君矣。是以至仁而伐桀、紂之惡,天之所欲誅而人之所欲去,湯、武誅而去之,故曰『順乎天而應乎人』也。」童子又曰:「然則正乎﹖」曰:「正者,常道也,堯傳舜、舜傳禹、禹傳子是已。權者,非常之時,必有非常之變也,湯、武是已。故其《彖》曰『《革》之時大矣哉』雲者,見其難之也。」童子又曰:「湯、武之事,聖人貴之乎﹖」曰:「孔子區區思文王而不已,其厚於此,則薄於彼可知矣!」童子又曰:「順天應人,豈非極稱之乎!何謂薄﹖」曰:「聖人於《革》稱之者,適當其事爾。若《乾》、《坤》者,君臣之正道也,於《乾》、《坤》而稱湯、武,可乎﹖「聖人於《坤》,以履霜為戒,以黃裳為吉也。」

  童子問曰:「『《革》去故而《鼎》取新』,何謂也﹖」曰:「非聖人之言也,何足問!《革》曰去故,不待言而可知;《鼎》曰取新,《易》無其辭,汝何從而得之﹖夫以新易舊,故謂之革,若以商革夏、以周革商,故其《象》曰『湯、武革命』者,是也。然則以新革故,一事爾。分於二卦者,其誰乎﹖」童子又曰:「然則《鼎》之義何謂也﹖」曰:「聖人言之矣:『以木巽火,亨飪也。』」

  童子問曰:「《震》之辭曰『震驚百里,不喪匕鬯』者,何謂也﹖」曰:「震者,雷也。驚乎百里,震之大者也。處大震之時,眾皆震驚,而獨能不失其守、不喪曰其器者,可以任大事矣。故其《彖》曰『震驚百里,驚遠而懼邇也;不喪匕鬯,出可以守宗廟社稷,為祭主』者,謂可任以大事也。」童子曰:「『郭公』『夏五』,聖人所以傳疑。《彖》之闕文,柰何﹖」曰:「聖人疑則傳疑也。若《震》之《彖》,其辭雖闕,其義則在,又何疑焉!」

  童子問曰:「《艮》之《象》曰『君子以思不出其位』,何謂也﹖」曰:「《艮》者,君子止而不為之時也。時不可為矣則止,而以待其可為而為者也。故其《彖》曰『時止則止,時行則行』。於斯時也,在其位者宜如何﹖思不出其位而已。然則位之所職,不敢廢也。《詩》云:『風雨如晦,雞鳴不已。』此之謂也。」

  童子問曰:「『《歸妹》征凶』,《彖》曰『歸妹,天地之大義,人之終始也』,其卦辭凶而《彖》辭吉,何謂也﹖」曰:「合二姓、具六禮而歸得其正者,此《彖》之所謂妹者也。若婚不以禮而從人者,卦所謂『征凶』者也。」童子曰:「敢問何以知之﹖」曰:「《鹹》之辭曰『取女吉』,其為卦也,艮下而兌上,故其《彖》曰『上柔而下剛,男下女,是以吉也。漸之辭曰『女歸吉』,其為卦也,艮下而巽上,其上柔下剛,以男下女,皆與《鹹》同,故又曰『女歸吉』也。《歸妹》之為卦也不然,兌下而震上,其上剛下柔,以女下男,正與《鹹》、《漸》反,故彼吉則此凶矣。故其《彖》曰『征凶,位不當也』者,謂兌下震上也。」童子曰:「取必男下女乎﹖」曰:「夫婦所以正人倫,禮義所以養廉恥。故取女之禮,自納釆至於親迎,無非男下女而又有漸也。故《漸》之《彖》曰『《漸》之進也,女歸吉也』者,是已。柰何《歸妹》以女下男而往,其有不凶者乎!」

  童子問曰:「《兌》之《彖》曰『順乎天而應乎人』,何謂也﹖」曰:「《兌》,說也。『說以先民,民忘其勞。說以犯難,民忘其死』。說莫大於此矣。而所以能使民忘勞與死者,非順天應人,則不可。由是見小惠不足以說人,而私愛不可以求說。」

  童子問曰:「《萃》,聚也,其辭曰『王假有廟』。《渙》,散也,其辭又曰『王假有廟』。何謂也﹖」曰:「謂《渙》為散者誰與﹖《易》無其辭也!」童子曰:「然則敢問《渙》之義。」曰:「吾其敢為臆說乎!《渙》之卦辭曰『利涉大川』,其《彖》曰『乘木有功也』,其《象》亦曰『風行水上,《渙》』。而人之語者,冰釋、汗浹皆曰渙。然則渙者,流行、通達之謂也,與夫乖戾、分散之義異矣。嗚呼,王者富有九州四海萬物之象,莫大於《萃》,可以有廟矣。功德流行,達於天下,莫大於《渙》,可以有廟矣。

  童子問曰:「《節》之辭曰『苦節,不可貞』者,自節過苦而不得其正與﹖物被其節而不堪其苦與﹖」曰:「君子之所以節於己者,為其愛於物也,故其彖曰『節以制度,不傷財,不害民』者是也。節者,物之所利也,何不堪之有乎!夫所謂『苦節』者,節而太過,待於己不可久,雖久而不可施於人,故曰不可正也。」童子曰:「敢問其人。」曰:「異眾以取名,貴難而自刻者,皆苦節也。其人則鮑焦、於陵仲子之徒是矣。二子皆苦者也。」

  童子問曰:「《小過》之《象》曰『君子以行過乎恭,喪過乎哀,用過乎儉』者,何謂也﹖」曰:「是三者,施於行己,雖有過焉,無害也。若施於治人者,必合乎大中,不可以小過也。蓋仁過乎愛,患之所生也;刑 過乎威,亂之所起也。推是,可以知之矣。」

  童子問曰:「《既濟》之《象》曰『君子思患而豫防之』者,何謂也﹖」曰:「人情處危則慮深,居安則意怠,而患常生於怠忽也。是以君子既濟則思患而豫防之也。」

  童子問曰:「『火在水上,《未濟》,君子以慎辨物居方』,何謂也﹖」曰:「《未濟》之象,火宜居下而反居上,水宜居上而反居下,二物各失其所居而不相濟也。故君子慎辨其物宜,而各置其物於所宜居之方,以相為用,所以濟乎未濟也。」(中卷。)

  童子問曰:「《繫辭》非聖人之作乎﹖」曰:「何獨《繫辭》焉!《文言》、《說卦》而下,皆非聖人之作;而眾說淆亂,亦非一人之言也。昔之學《易》者,親取以資其講說,而說非一家,是以或同或異,或是或非,其擇而不精,至使害經而惑世也。然有附託聖經,其傳已久,莫得究其所從來而覈其真偽,故雖有明智之士,或貪其雜博之辯,溺其富麗之辭,或以為辨疑是正,君子所慎,是以未始措意於其間。若餘者,可謂不量力矣。邈然遠出諸儒之後,而學無師授之傳,其勇於敢為而決於不疑者,以聖人之經尚在,可以質也。童子曰:「敢問其略。」曰:「《乾》之初九曰『潛龍勿用』,聖人於其《象》曰『陽在下也』,豈不曰其文已顯而其義已足乎﹖而為《文言》者又曰『龍德而隱者也』,又曰『陽在下也』,又曰『陽氣潛藏』,又曰『潛之為言,隱而未見』。《繫辭》曰:『乾以易知,坤以簡能。易則易知,簡則易從。易知則有親,易從則有功。有親則可久,有功則可大。可久則賢人之德,可大則賢人之業』其言天地之道,乾坤之用,聖人所以成其德業者,可謂詳而備矣。故曰『易簡而天下之理得矣』者,是其義盡於此矣。俄而又曰:『廣大配天地,變通配四時,陰陽之義配日月,易簡之善配至德。』又曰:『夫乾,確然示人易矣。夫坤,隤然示人簡矣。』。又曰『夫乾,天下之至健也,其德行常易以知險。夫坤,天下之至順也,其德行常簡以知阻。』《繫辭》曰『六爻之動,三極之道也』者,謂六爻而兼三才之道也。其言雖約,其義無不包矣。又曰:『《易》之為書也,廣大悉備:有天道焉,有人道焉,有地道焉。兼三才而兩之,故六。六者非他也,三才之道也。。』而《說卦》又曰:『立天之道,曰陰與陽。立地之道,曰柔與剛。立人之道,曰仁與義。兼三才而兩之,故《易》六畫而成卦。分陰分陽,迭用柔剛,故《易》六位而成章。』《繫辭》曰:『聖人設卦觀象,繫辭焉而明吉凶。』又曰:『辨吉凶者存乎辭。』又曰:『聖人有以見天下之動而觀其會通,以行其典禮,繫辭焉以斷其吉凶,是故謂之爻。』又曰:『《易》有四象,所以示也。繫辭焉,所以告也。定之以吉凶,所以斷也。』又曰:『設卦以盡情偽,繫辭焉以盡其言。』其說雖多,要其旨歸,止於繫辭明吉凶 爾,可一言而足也。凡此數說者,其略也。其餘辭雖小異而大旨則同者,不可以勝舉也。謂其說出於諸家,而昔之人雜取以釋經,故擇之不精,則不足怪也。謂其說出於一人,則是繁衍叢脞之言也。其遂以為聖人之作,則又大謬矣。孔子之文章,《易》、《春秋》是已。其言愈簡,其義愈深。吾不知聖人之作,繁衍叢脞之如此也。雖然,辯其非聖之言而已,其於《易》義,尚有未害也。而又有害經而惑世者矣。《文言》曰:『元者,善之長也。亨者,嘉之會也。利者,義之和也。貞者,事之《幹》也。是謂乾之四德。又曰:「乾元者,始而亨者也,利貞者,性情也。則又非四德矣。謂此二說出於一人乎,則殆非人情也。《繫辭》曰:『《河》出《圖》,洛出《書》,聖人則之。』所謂《圖》者,八卦之文也。神馬負之,自河而出,以授於伏羲者也。蓋八卦者,非人之所為,是天之所降也。又曰:『包犧氏之王天下也,仰則觀象於天,俯則觀法於地,觀鳥獸之文,與地之宜,近取諸身,,遠取諸物,於是始作八卦。』然則八卦者,是人之所為也,《河圖》不與焉。斯二說者,已不能相容矣,而《說卦》又曰:『昔者聖人之作《易》也,幽贊於神明而生蓍,參天兩地而倚數,觀變於陰陽而立卦。』則卦又出於蓍矣。八卦之說如是,是果何從而出也。謂此三說出於一人乎,則殆非人情也。人情常患自是其偏見,而立言之士莫不自信,其欲以垂乎後世,惟恐異說之攻之也。其肯自為二三之說以相牴牾而疑世,使人不信其書乎﹖故曰:非人情也。凡此五說者,自相乖戾,尚不可以為一人之說,其可以為聖人之作乎﹖』童子曰:「於此五說,亦有所取乎﹖」曰:「《乾》無四德,河、洛不出《圖》、《書》,吾昔已言之矣。若元亨利貞,則聖人於《彖》言之矣。吾知自堯、舜以來用卜筮爾,而孔子不道其初也,吾敢妄意之乎!」童子曰:「是五說,皆無取矣。然則繁衍叢脞之言,與夫自相乖戾之說,其書皆可廢乎﹖」曰:「不必廢也。古之學經者,皆有大傳。今《書》、《禮》之傳尚存。此所謂《繫辭》者,漢初謂之《易大傳》也,至後漢已為《繫辭》矣。語曰:『為趙、魏老則優,不可以為滕、薛大夫也。』《繫辭》者,謂之《易大傳》,則優於《書》、《禮》之傳遠矣;謂之聖人之作,則僭偽之書也。蓋夫使學者知《大傳》為諸儒之作,而敢取其是而捨其非,則三代之末,去聖未遠,老師名家之世學,長者先生之餘論,雜於其門者在焉,未必無益於學也。使以為聖人之作,不敢有所擇而盡信之,則害經惑世者多矣。此不可以不辯也。吾豈好辯者哉!」童子曰:「敢問四德。」曰:「此魯穆姜之所道也。初,穆姜之筮也,遇《艮》之隨,而為『《隨》,元亨利貞』說也,在襄公之九年。後十有五年而孔子始生,又數十年而始贊《易》。然則四德非《乾》之德,《文言》不為孔子之言矣。」童子曰:「或謂左氏之傳《春秋》也,竊取孔子《文言》,以上附穆姜之說,是左氏之過也。然乎﹖」曰:「不然。彼左氏者,胡為而傳《春秋》﹖豈不欲其書之信於世也﹖乃以孔子晚而所著之書為孔子未生之前之說,此雖甚愚者之不為也。蓋方左氏傳《春秋》時,世猶未以《文言》為孔子作也,所以用之不疑。然則謂《文言》為孔子作者,出於近世乎!」童子曰:「敢問八卦之說,或謂伏羲已受《河圖》,又俯仰於天地,觀取於人物,然後畫為八卦爾。二說雖異,會其義則一也。然乎﹖」曰:「不然。此曲學之士牽合傅會以苟通其說,而遂其一家之學爾。其失由於妄以《繫辭》為聖人之言而不敢非,故不得不曲為之說也。《河圖》之出也,八卦之文已具乎:則伏羲受之而已,復何所為也﹖八卦之文不具,必須人力為之,則不足為《河圖》也。其曰觀天地、觀鳥獸、取於身、取於物,然後始作八卦,蓋『始作』者,前未有之言也。考其文義,其創意造始,其勞如此,而後八卦得以成文,則所謂《河圖》者,何與於其間哉!若曰已受《河圖》,又須有為而立卦,則觀於天地鳥獸、取於人物者,皆備言之矣,而獨遺其本始所受於天者,不曰取法於《河圖》,此豈近於人情乎﹖考今《繫辭》,二說離絕,各自為言,義不相通。而曲學之士牽合以通其說,而誤惑學者,其為患豈小哉!古之言偽而辯、順非而澤者,殺無赦。嗚呼,為斯說者,王制之所宜誅也。童子曰:「敢問『生蓍』『立卦』之說,或謂聖人已畫卦,必用蓍以筮也,然乎﹖」曰:「不然。考其文義可知矣。其曰『昔者聖人之作《易》也』者,謂始作《易》時也。又曰『幽贊於神明而生蓍,參天兩地而倚數,觀變於陰陽而立卦,發揮於剛柔而生爻』者,謂前此未有蓍,聖人之將作《易》也,感於神明而蓍為之生,聖人得之,遂以倚數而立卦。是言昔之作《易》立卦之始如此爾。故漢儒謂伏羲畫八卦由數起者,用此說也。其後學者知幽贊生蓍之怪,其義不安,則曲為之說曰:用生蓍之意者,將以救其失也。又以卦由數起之義害於二說,則謂已畫卦而用蓍以筮,欲牽合二說而通之也。然而考其文義,豈然哉!若曰已作卦而用蓍以筮,則『大衍』之說是已。大抵學《易》者莫不欲尊其書,故務為奇說以神之。至其自相乖戾,則曲為牽合而不能通也。」童子曰:「敢請益。」曰:「夫諭未達者,未能及於至理也,必指事據以為言。余之所以知《繫辭》而下非聖人之作者,以其言繁衍叢脞而乖戾也。蓋略舉其易知者爾,其餘不可以悉數也。其曰『原始反終,故知死生之說』,又曰『精氣為物,遊魂為變,是故知鬼神之情狀』雲者,質於夫子平生之語,可以知之矣。其曰『知者觀乎彖辭,則思過半矣』,又曰『八卦以象告,爻彖以情言』雲者,以常人之情而推聖人,可以知之矣。其以《乾》、《坤》之策三百有六十,當期之日,而不知七、八、九、六之數同而《乾》、《坤》無定策,此雖筮人皆可以知之矣。至於『何謂』、『子曰』者,講師之言也。《說卦》、《雜卦》者,筮人之占書也。此又不待辯而可以知者。然猶皆也。若夫語以聖人之中道而過,推之天下之至理而不通,則思之至者可以自得之。」童子曰:「既聞命矣,敢不勉!」(下卷。)

  (梓材謹案:謝山《學案劄記》:「歐陽公《易童子問》三卷。據此補入。又案《序錄》楊文靖言:「佛入中國千餘年,秖韓、歐二公立得定耳。」文忠《本論》中、下,足與韓文《原道》、《諫佛骨表》等篇並傳千古,故併入之。)

    文集

  佛法為中國患千餘歲,世之卓然不惑而有力者,莫不欲去之。已嘗去矣,而復大集。攻之暫破而愈堅,撲之未滅而愈熾,遂至於無可柰何。是果不可去邪﹖蓋亦未知其方也。夫醫者之於疾也,必推其病之所自來。而治其受病之處。病之中人,乖乎氣虛而入焉。則善醫者不攻其疾而務養其氣,氣實則病去,此自然之效也。故救天下之患者,亦必推其患之所自來,而治其受患之處。佛為夷狄,去中國最遠,而有佛固已久矣。堯、舜、三代之際,王政修明,禮義之教充於天下。於此之時,雖有佛,無由而入。及三代衰,王政闕,禮義廢,後二百餘年而佛至乎中國。由是言之,佛所以為吾患者,乘其闕廢之時而來,此其受患之本也。補其闕,修其廢,使王政明而禮義充,則雖有佛,無所施於吾民矣。此亦自然之勢也。昔堯、三代之為政,設為井田之法,籍天下之人,計其口而皆授之田,凡人之力能勝耕者,莫不有田而耕之。斂以什一,差其徵賦,以督其不勤,使天下之人力皆盡於南畝,而不暇乎其他。然又懼其勞且怠而入於邪僻也,於是為制牲牢酒醴以養其體,弦匏俎豆以悅其耳目,於其不耕休力之時而教之以禮。故因其田獵而為蒐狩之禮,因其嫁娶而為婚姻之禮,因其死葬而為喪祭之禮,因其飲食群聚而為鄉射之禮。非徒以防其亂,又因而教之,使知尊卑長幼,凡人之大倫也,故凡養生送死之道,皆因其欲而為之制。飾之物釆而文焉,所以悅之,使其易趨也;順其情性而節焉,所以防之,使其不過也。然猶懼其未也,又為立學以講明之。故上自天子之郊,下至鄉黨,莫不有學。擇民之聰明者而習焉,使相告語而誘勸其愚惰。嗚呼,何其備也!蓋三代之為政如此。其慮民之意甚精,治民之具甚備,防民之術甚周,誘民之道甚篤。行之以勤而被於物者洽,浸之以漸而入於人者深。故民之生也,不用力乎南畝,則從事於禮樂之際;不在其家,則在乎庠序之間。耳聞目見,無非仁義,樂而趨之,不知其倦,終身不見異物,又奚暇夫外慕哉!故曰雖有佛無由而入者,謂有此具也。及周之衰,秦並天下,盡去三代之法而王道中絕,後之有天下者,不能勉彊,其為治之具不備,防民之漸不周,佛於此時乘間而出。千有餘歲之間,佛之來者日益眾,吾之所為者日益壞。井田最先廢,而兼併遊惰之姦起。其後所謂蒐狩、婚、喪祭、鄉射之禮,凡所以教民之具,相次而盡廢,然後民之姦者有暇而為他,其良者泯然不見禮義之及己。夫姦民有餘力則思為邪僻,良民不見禮義則莫知所趨,佛於此時乘其隙,方鼓其雄誕之說而牽之,則民不得不從而歸矣。又況王公大人往往倡而敺之,曰「佛是真可歸依者」,然則吾民何疑而不歸焉!幸而有一不惑者,方艴然而怒曰:「佛何為者﹖吾將操戈而逐之!」又曰:「吾將有說以排之。」夫千歲之患,於天下,豈一人一日之可為!民之沈酣入於骨髓,非口舌之可勝。然則將柰何﹖曰:莫若修其本以勝之。昔戰國之時,楊、墨交亂,孟子患之,而專言仁義,故仁義之說勝,則楊、墨之學廢。漢之時,百家並興,董生患之,而退修孔氏,故孔氏之道明而百家息。此所謂修其本以勝之之效也。今八尺之夫,被甲荷戟,勇蓋三軍,然而見佛則拜,聞佛之說則有畏慕之誠者,何也﹖彼誠壯佼,其中心茫然無所守而然也。一介之士,眇然柔懦,進趨畏怯,然而聞有道佛者則義形於色,非徒 不為之屈,又欲驅而逐之者,何也﹖彼無他焉,學問明而禮義熟,中心有所守以勝之也。然則禮義者,勝佛之本也。今一介之士知禮義者,尚能不為之屈,使天下皆知禮義,則勝之矣。此自然之勢也。(《本論》中。)

  昔荀卿子之說,以為人性本惡,著書一篇以持其論。予始愛之,及見世人之歸佛者,然後知荀卿之說繆焉。甚矣,人之性善也。彼為佛者,棄其父子,絕其夫婦,於人之性甚戾,又有蠶食蟲蠹之弊,然而民皆相率而歸焉者,以佛有為善之說故也。嗚呼,誠使吾民曉然知禮義之為善,則安知不相率而從哉﹖柰何教之諭之之不至也!佛之說,熟於人耳,入乎其心久矣,至於禮義之事,則未嘗見聞。今將號於眾曰:「禁 汝之佛而為吾禮義!」則民將駭而走矣。莫若為之以漸 ,使其不知而趨焉可也。蓋鯀之治水也,鄣之,故其害益暴。及禹之治水也,導之,則其患息。蓋患深勢盛,則難與敵,莫若馴致而去之易也。今堯、舜、三代之政,其說尚傳,其具皆在。誠能講而修之,行之以勤而浸之以漸,使民皆樂而趨焉,則充行乎天下,而佛無所施矣。《傳》曰:「物莫能兩大。」自然之勢也。奚必曰「火其書」而「廬其居」哉!昔者戎狄蠻夷雜居九州之間,所謂徐戎、白狄、荊蠻、淮夷之類是也。三代既衰,若此之類並侵於中國,故秦以西戎據宗周,吳、楚之國皆僭稱王,《春秋》書「用鄫子」,《傳》記被髮於伊川,而仲尼亦以不左衽為幸。當是之時,佛雖不來中國、幾何其不夷狄也﹖以是而言,王道不明而仁義廢,則夷狄之患至矣。及孔子作《春秋》,尊中國而賤夷狄,然後王道復明。方今九州之民莫不右衽而冠帶,其為患者特佛爾。其所以勝之之道,非有甚高難行之說也,患乎忽而不為爾。夫郊天祀地,與乎宗廟、社稷、朝廷之儀,皆天子之大禮也,今皆舉而行之。至於所謂蒐狩、婚、喪祭、鄉射之禮,此郡縣有司之事也,在乎講明而頒布之爾。然非行之以勤,浸之以漸,則不能入於人而成化。自古王者之政,必世而後仁。今之議者將曰:「佛來千餘歲,有力者尚無可柰何,何用此迂緩之說為!」是則以一日之功不速就,而棄必世之功不為也,可不惜哉!昔孔子歎為俑者不仁,蓋歎乎啟其漸而至於用殉也。然則為佛者,不猶甚於作俑乎﹖當其始來,未見其害,引而內之。今之為害著矣,非待先覺之明而後見也,然而恬然不以為怪者,何哉﹖夫物極則反,數窮則變,此理之常也。今佛之盛久矣,乘其窮極之時,可以反而變之,不難也。昔三代之為政,皆聖人之事業。及其久也,必有弊,故三代之術皆變其質文而相救。就使佛為聖人,及其弊也,猶將救之,況其非聖者乎!夫姦邪之士見信於人者,彼雖小人,必有所長以取信,是以古之人君惑之,至於亂亡而不悟。今佛之法,可謂姦且邪矣。蓋其為說,亦有可以惑人者,使世之君子雖見其弊而不思救。豈又善惑者與﹖抑亦不得其救之之術也﹖救之,莫若修其本以勝之。捨是而將有為,雖賁、育之勇,孟軻之辯,太公之陰謀,吾見其力未及施,言未及出,計未及行,而先已陷於禍敗矣。何則﹖患深勢盛,難與敵,非馴致而為之,莫能也。故曰:修其本以勝之。(《本論》下。)

    附錄

  呂紫微《童蒙訓》曰:滎陽公嘗言。少時與叔祖同見歐陽公,至客次,與叔祖商議見歐陽公敘契分、求納拜之語。及見歐陽公,既敘契分,即端立受拜,如當子姪之禮。公退,謂叔祖曰:「觀歐陽公禮數,乃知吾輩不如前輩遠矣!」

  施德操曰:歐公語《易》,以謂《文言》、《大繫》皆非孔子所作,乃當時《易》師為之耳。韓魏公心知其非,然未嘗與辯,但對歐公終身不言《易》。

  汪玉山《與呂逢吉書》曰:歐陽公作《濮議》,謂范堯夫、傅欽之、呂獻可、趙大觀皆誣謗英宗以取直名。其後章惇以此書納之禁中。歐陽公有知,當悔怍於地下矣。以此知文字不可不慎。

  呂東萊《與周子充書》曰:歐陽公每以平心自許。《濮議》之成,蓋在治平之後,辭氣尚有餘怒。以此知臨事之難。

  葉水心《習學記言》曰:以經為正而不汨於章讀箋詁,此歐陽氏讀書法也。然其間節目甚多,回未易言。以其學考之,雖能信經,而失事理之實者不少。

  又曰:歐陽氏語「文學止於潤身,政事可以及物,」始悟人之窮力苦心於學問文辭者,徒欲藻飾其身,聖賢之事業,非所以責之也。

  又曰:歐陽氏策,為三代井田禮樂而發者五,似歎先王之道不得行於後世者。然其意則不以漢唐為非。豈特不以為非,而直謂唐太宗之治幾乎三王,則不必論矣。

  王厚齋曰:歐陽公以《河圖》、《洛書》為怪妄。東坡云:「著於《易》,見於《論語》,不可誣也。」南豐云:「以非所習見,則果於以為不然,是以天地萬物之變為可盡於耳目之所及,亦可謂過矣!」蘇、曾皆歐陽公門人,而議論不苟同如此!

◆廬陵講友

   舍人尹河南先生洙

  尹洙,字師魯,河南人。博學,深於《春秋》,為文謹嚴。舉進士,累遷起居舍人。唐末以來,文章寢敝,先生與穆伯長倡為古文,以矯時所尚,自是文風少變雲。(參《姓譜》。)

   正獻呂晦叔先生公著(別為《范呂諸儒學案》。)

   員外梅先生堯臣

  梅堯臣,字聖俞,宣城人,侍讀學士詢從子也。工為詩,以深遠古淡為意,間出奇巧,初未為人所知。用侍讀蔭,為河南主簿。錢惟演留守西京,特嗟賞之,引與酬唱,一府盡傾。歐陽兗公自以為不及。大臣累薦宜在館閣,召試,賜進士出身,為國子監直講 ,累遷尚書都官員外郎。與修《唐書》,未奏而卒。寶元、嘉祐中,仁宗有事郊廟,輒獻歌詩。又嘗上書言兵,注《孫子》十三篇,撰《唐載記》二十六卷、《毛詩小傳》二十卷、《宛陵集》四十卷。先生家貧,喜飲酒,賢士大夫多從之遊,時載酒過門。善談笑,與物無忤雲。(參史傳。)

◆廬陵學侶

   文公蘇老泉先生洵(別為《蘇氏蜀學略》。)

◆廬陵家學

   大理歐陽先生發

  歐陽發,字伯和,廬陵人,文忠公之長子。少師安定,盡傳其古樂鐘律之說,不治科舉業,文忠謂其得文昭之學。以父蔭,官至大理寺丞。所著有《古今系譜圖》、《宋朝二府年表》、《年號錄》。

  (梓材謹案:大理傳本在《安定學案》。考《宋史》先生本傳:「卒年四十六,蘇軾哭之,謂其得文忠之學,漢伯喈、晉茂先之流也。」當以范忠宣例之,移入《廬陵》,以見歐陽子之家學。)

   直閣歐陽先生棐

  歐陽棐,字叔弼,文忠中子。廣覽強記,能文詞。年十三時,見文忠著《鳴蟬賦》,侍側不去。文忠撫之,曰:「兒異日能為吾此賦否﹖」因書以遺之。用蔭,為祕書省正字,登進士乙科,調陳州判官,以親老不仕。文忠卒,代草遺表,神宗 讀而愛之,意文忠自作也。服除,始為審官主簿,累遷職方員外郎、知襄州。曾布執政,其婦兄魏泰倚聲勢來居襄,郡縣莫敢誰何。至是,指州門東偏官邸廢址為天荒,請之。吏具成牘至,先生曰:「孰謂州門之東偏而有天荒乎!」卻之。眾共白曰:「泰橫於漢南久,可卻邪﹖」先生竟持不與。泰怒,譖於布,徙知潞州,旋又罷去。元符末,還朝,歷吏部、右司二郎中,以直祕閣知蔡州,奉詔罷覆折之令。未幾,坐黨籍廢,十餘年卒。(參史傳。)

    附錄

  呂滎陽曰:朝廷獎用言者,固是美意,然亦不可不審。歐陽叔弼最為靜默,自正獻當國,常患其不來。而劉器 之攻之,以為奔競權門。器之賢者,猶有此誤,況他人乎!

◆廬陵門人

   祕閣焦先生千之

  焦千之,字伯強,潁州焦陂人也。從歐陽公學,稱上弟。其時同門之士如曾南豐、王深父皆以文學名,而先生最有得於躬行。歐陽公知潁州,呂正獻公為通判,正獻日與公講學,其於諸弟子中,獨敬先生,延之館,使子希哲輩師事焉。耿介不苟,終日危坐,未常妄笑語。諸生有不至,則召之坐,面切責之,不少假借。其後希哲兄弟雖從安定、泰山、康節、伊川諸公遊,然其學所以成者,內則正獻及其夫人督課甚嚴,外則先生之力。正獻歸京師,以先生偕,歐陽嘗贈之詩,所云「有能掇之行,可謂仁者勇」是也。後以遺逸薦,為祕閣校理、知無錫。呂待制希純知潁州,築宅於城南以居先生,潁人稱曰焦館。

   侍讀劉公是先生敞

  劉敞,字仲邍父,新喻人,學者稱為公是先生。舉慶曆進士,廷試第一。編排官王堯臣,其內兄也,以親嫌自列,乃以為第二。通判蔡州,直集賢院,判尚書考功。夏竦歿,賜諡文正,先生疏駮之,三上,改諡文莊。方議定大樂,使中貴人參其間,先生諫曰:「王事莫重於樂。今儒學滿朝,辯論有餘,而使若趙談者參之,臣懼為袁盎笑也。」權度支判官,徙三司使。吳充以典禮得罪,先生因對,極論之。帝曰:「充能官,京亦亡它。中書惡其太直,不相容耳。對曰:」陛下寬仁好諫,而中書乃排逐言者,是蔽君之明,止君之善也。」帝深納之。奉使契丹,順州山中有異獸,如馬,而食虎豹,契丹不能識,問先生,曰:「此所謂駁也。」為說其時聲形狀,且誦《山海經》、《管子》書曉之,契丹益歎服。使還,求知揚州,徙鄆州。時蜀人龍昌期著書傳經,以詭僻惑眾,文潞公薦諸朝,賜五品服。先生與歐陽公俱曰:「昌期違古畔道,學非而博,王制之所必誅。未使即少正卯之刑,已幸矣,又何賞焉!乞追還詔書,毋使有識之士窺朝廷深淺。」昌期聞之,懼不敢受 賜。先生以議論與眾忤,求知永興軍,拜翰林侍讀學士。先生侍英宗講讀,每指事據經,因以諷諫。時兩宮方有小人間言,諫者或訐而過直。先生進讀《史記》,至堯授舜以天下,拱而言曰:「舜,至側微也,堯禪之以位,天地享之,百姓戴之。非有他道,惟孝友之德光於上下耳!」帝竦體改容,知其以義理諷也。患眩瞀疾,予告。帝固重其才,每 燕見他學士,必問先生安否。帝食新橙,命賜之。疾少間,復求外,以為汝州,旋改集 賢院學士、判南京御史臺。熙寧元年,卒,年五十。先生學問淵博,自佛老、卜筮、方藥、山經、地誌,皆究知大略,尤精於天文。嘗得先秦彝鼎數十,銘識奇奧,皆案而讀之,因以攷知三代制度。尤珍惜之,每曰:「我死,子孫以此蒸嘗我。」朝廷每有禮樂之事,必就其家以取決焉。為文尤贍敏,掌外制時,將下直,會追封王子、公主九人,立馬卻坐,頃之九製成。歐陽兗公每於書有疑,折簡來問,對其使揮筆答之不停手,公服其博。長於《春秋》,為書四十卷,行於時。(參史傳。)

   公是先生弟子記

  永叔問曰:「人之性必善,然則孔子謂上智與下愚不移,可乎﹖」劉子曰:「可。愚智非善惡也。雖有下愚之人,不害於為善。善者,親親、尊尊而已矣。孔子謂子貢曰:『女與回也孰愈﹖』對曰:『賜也聞一以知二,回也聞一以知十。』然則其亦有聞十而知一、聞百而知一、聞千而知一者矣。愚智之不可移如此。」

  永叔曰:「以人性為善,道不可廢。以人性為惡,道不可廢。以人性為善惡混,道不可廢。以人性為上者善,下者惡,中者善惡混,道不可廢。然則學者雖毋言性可也。」劉子曰:「仁義,性也;禮樂,情也。以人性為仁義,猶以人情為禮樂也。非人情,無所作禮樂;非人性,無所明仁義。性者,仁義之本;情者,禮樂之本也。聖人惟欲道之達於天下,是以貴本。今本在性而勿言,是欲導其流而塞 其源,食其實而伐其根也。夫不以道之不明為言,而以言之不及為說,此不可以明道而惑於言道,不可以無言而迷於有言者也。」

  (雲濠謹案:《公是先生弟子記》,《四庫書目》入《子部》《儒家類》,語多可釆。今特釆其與廬陵問答者二條,亦可見其學之一斑雲。)

  謝山《公是先生文鈔序》曰:予嘗謂文章不本於《六經》,雖其人才力足以凌厲一時,而總無醇古之味,其言亦必雜於機變權術。至其虛矯恫喝之氣,末流或一折而入於時文。有宋諸家,廬陵、南豐、臨川,所謂深於經者也。而皆心折於公是先生。蓋先生於書無所不窺,尤篤志經術,多自得於先聖。所著《七經小傳》、《春秋五書》,經苑中莫與抗。故其文雄深雅健,摹《春秋》《公》、《穀》兩家,大、小《戴記》,皆能神肖。當時先生亦自負獨步,虎視一時。雖歐公尚以不讀書為所誚,而歐公不敢怨之。世或言先生卒以此忤歐公,今稽之墓誌,始知其不然也。(梓材案:黃涪翁跋先生帖,謂:「劉侍讀,文忠公門人也。」涪翁及見先生,此語當得其實。觀謝山所云,蓋先生之於廬陵,及門而未心折者耳。《邵氏聞見後錄》言呂汲公終身重敬原父之學,知先生之見重當世如是。又案:先生之弟公非先生被薦於文忠,亦得列廬陵之門也。)

   舍人劉公非土先生攽

  劉攽,字叔贛父,公是先生之弟也,學者稱為公非先生。與公是同登科第。仕州縣二十年,始為國子監直講。歐陽兗公與趙公薦試館職,歷知曹州、兗州、亳州、襄州、蔡州。孫莘老、蘇文忠等言其「博記能文章,政事侔古循吏,身兼數器,守道不回」,召拜中書舍人。著書百卷,尤邃史學。司馬溫公修《資治通鑑》,專職漢史。(參史傳。)

    附錄

  劉靜春曰:吾家原父、貢父二先生,高才博物,風節凜然。惜其與關、洛同時,而不偕之講學。

  (雲濠謹案:原父即邍父,貢父即贛父,古今字耳。)

   縣令陳先生舜俞(別見《安定學案》。)

   正言丁先生

  丁,字公點,蘇州人。嘉祐進士,以經學倡後進,尤長於《易》、《春秋》,為文自成一家。官太常博士。元祐中為左正言,五上章論何正臣治獄殘酷,巧詆刻深,甚於羅織。黨錮事載國史。著有《文集》二十卷。(參《姑蘇志》。)

   直講張先生巨

  張巨,字微之,晉陵人。嘉祐中舉明經,薦為國子監直講。王荊公新法行,乃引去,時論高之。先生嘗從安定學,復與蔣之奇、胡宗愈、丁同學《易》於歐陽公,著《易解》十卷。

   簡修胡先生宗愈

  胡宗愈,字完夫,晉陵人,文恭從子。舉進士甲科,為光祿丞。文恭得請杭州、英宗問子弟誰可繼者,以先生對,召試學士院。神宗立,累遷至同知諫院。王介甫用李定為御史,先生言:「御史不因薦得,是殆一出執政意。即大臣不法,誰復言之﹖」蘇頌、李大臨不草制,坐絀,先生又爭之。介甫怒,出判真州。元祐初,以吏部右司郎中進起居郎、中書舍人、給事中、御史中丞,請刪差法。哲宗嘗問朋黨之弊,對曰:「君子指小人為姦,則小人指君子為黨。陛下能擇中立之士而用之,則黨禍熄矣。」明日,具《君子無黨論》以進。拜尚書右丞。於是諫議大夫王覿論其不當,而劉安世、韓川、孫覺等合攻之,朝廷依違。踰年,出覿潤州,而言者愈力,乃罷為資政殿學士、知陳州。徙成都府,蜀人安其政。召為禮部尚書,遷吏部。卒,年六十六。贈左銀青光祿大夫,諡簡修。(參史傳。)

   文公王臨川先生安石(別為《荊公新學略》。)

   文定曾南豐先生鞏

  曾鞏,字子固,南豐人。生而警敏,讀書數百言,脫口輒誦。年十二,試作六論,援筆而成,辭甚偉。甫冠,名聞四方,歐陽公見而奇之。中嘉祐二年進士第,調太平州司法參軍。召編校史館書籍,遷館閣校勘、集賢校理,為實錄檢討官。出判越州,遷知齊州,累徙襄州、洪州、福州,最後徙明、亳、滄三州。先生負才名,久外徙,世頗謂偃蹇不偶。一時後生輩鋒出,先生視之泊如也。過闕,神宗召見,勞問甚寵,遂留判三班院。上疏議經費,帝曰:「鞏以節用為理財之要,世之言理財者未有及此。」帝以《三朝》、《兩朝》各自為書,將合而為一,加先生史館修撰專典之,不以大臣監總。既而不克成,會官制行,拜中書舍人。時自三省百執事 ,選授一新,除書日至十數,人人舉其職於訓辭,典約而盡。尋掌延安郡王牋奏。故事命翰林學士,至是特屬之。甫數月,丁母艱去。又數月而卒,年六十五。先生性孝友。父亡,奉繼母益至,撫四弟、九妹於委廢單弱之中,宦學婚嫁,一出其力。平生嗜書,家藏至二萬餘卷,手自讎對,雖白首不倦。又集古今篆刻為《金石錄》五百餘卷。所著文集曰《元豐類稿》(雲濠案:《四庫書目》釆錄《元豐類稿》五十卷,其《續稿》四十卷、《外集》十卷並佚。其文開闔馳騁,應用不窮,然言近旨遠,要其歸必止於仁義,一時工作文詞者鮮能過也。呂申公嘗告神宗,以先生為人,行義不如政事,政事不如文章,以是不大用雲。(參史傳。)

    附錄

  葉水心《習學記言》曰:曾某不附王安石,流落外補,汲汲自納於人主,其辭皆諂而哀。要之,其文與識皆未達於大道。

  問:「南豐云:『有知之之明,而不能好之,未可也,故加之以誠心好之。有好之之心,而不能樂之,亦未可也,故加之以至意樂之。』用工夫卻在誠心、至意上否﹖」陳潛室曰:「此用《論語》意,從致知上發源,皆先儒所不道。南豐屢屢言之,度越諸公遠矣。但其說樂處,語不瑩耳。樂者,極至之意,是他『知』『好』工夫到後,自見此境界耳。若 用一物以樂之,即非所以為樂。」(《木鐘集》。)

   文忠蘇東坡先生軾

   文定蘇潁濱先生轍(並見《蘇氏蜀學略》。)

  王回,字深父,侯官人。先生敦行孝友,質直平恕,造次必稽古人所為,而不為小廉曲謹以求名譽。由進士為衛真簿,有所不合,稱病自免。作《告友》曰:「古之言天下達道五者,名以其 義行而人倫立,其義廢則人倫亡。然而父子、兄弟之親,天性也;夫婦之合,人情也;君臣之從,眾心也。雖欲自廢,而理勢持之。惟朋友者,舉天下之人莫不可同,亦舉天下之人莫不可異。同異在我,則義安所卒歸乎﹖是其漸廢之所由也。親非天性也,合非人情也,從非眾心也;群而同,別而異;有善不足與榮,有惡不可與辱。大道之行,公於義者可至焉;下斯而言,其能及者鮮矣。是以聖人崇之,以列於君臣、父子、夫婦、兄弟,而壹為達道也。夫人有四肢,所以成身,一體不備,則謂之廢疾。而人倫缺焉,何以為世﹖姑求其肯告吾過而樂聞其過者,與之友乎!」退居潁州,久之不肯仕,在廷多薦者。治平中,以為忠武軍節度推官、知南頓縣,命下而卒。先生在潁川,與處士常秩友善。熙寧中,秩上其《文集》,補其子汾為郊社齋郎。(參史傳。)

  (梓材謹案:焦祕閣傳云:「同門如曾南豐、王深父,皆以文學名。」故以先生次南豐。)

   教授徐先生無黨

  徐無黨,永康人。從歐陽永叔學古文詞,永叔嘗稱其文日進,如水湧山出;又雲其馳騁之際,非常人筆力可到。嘗註《五代史》,妙得良史筆意。皇祐中,以南省第一人登進士第,仕至郡教授。別附

   文穆蔣穎叔之奇

  蔣之奇,字穎叔,宜興人。舉進士。元祐初,累拜翰林學士,兼侍讀。坐責守汝州,徙慶州。徽宗 立,拜知樞密院事。崇寧元年,知杭州。以棄河、湟事奪職,降中大夫,以疾告歸,提舉靈仙觀。三年,卒。嘗入元祐常籍。後錄其陳紹述之言,盡復官職。諡文穆。(參史傳。)

  (梓材謹案:謝山為《文穆端研記》云:「文穆在熙寧、元祐、崇寧推為博聞強識之儒,曾在禁林,記諸典章文物之舊,曰《逸史》,至數百卷。是亦北宋一魁儒也。惜其受知廬陵,因患『姦邪』之目,轉劾廬陵,為瑜不揜瑕耳。」)

◆焦氏門人(廬陵再傳)

   侍講呂原明先生希哲(別為《滎陽學案》。)

   庶官呂先生希績

   待制呂先生希純(並見《范呂諸儒學案》。)

◆劉氏家學

   僉樞劉先生奉世

  劉奉世,字仲馮,新 喻人,邍父子。天資簡重,有法度。以進士歷官至樞密直學士、僉書院事。坐黨籍累貶,謫居沂、兗。以赦歸,復端明殿學士。優於吏治,尚安靜。文詞雅贍,最精《漢書》學。常云:「家世唯知事君、內省不愧、恃士大夫公論而已。得喪,常理也,譬如寒暑加人,雖善攝生者不能無病也,正須安以處之。」(參史傳。)

◆劉氏門人

   縣令王先生回(見上廬陵門人。)

   江季恭先生端禮(別見《安定學案》。)

◆曾氏家學

   文昭曾曲阜先生肇

  曾肇,字子開,南豐人,南豐先生之弟也。舉進士,累官至龍圖閣學士。坐黨籍,安置汀州數年,歸潤而卒。先生天資仁厚,而容貌端嚴。自少力學,博覽經傳,為文溫潤有法。其調黃巖簿也,邵安簡公聞其賢,請為州學教授,四方之士聞風踵至,授經無虛席。後更十一州,類多善政。(雲濠案:先生著有《曲阜集》四十卷、《外集》十卷、《奏議》十二卷、《尚書講義》八卷、《邇英殿故事》一卷、《元祐外制集》十二卷、《庚辰外制集》三卷、《內制集》五卷,又《曾氏譜圖》一卷。楊龜山狀其行。)紹興初,諡曰文昭。(參史傳。)

◆曾氏門人

   通判李先生撰

  李撰,字子約,吳縣人。受業南豐,官至通判袁州。以興學校為先務,有文翁、常兗風。(雲濠案:先生著有《毛詩訓解》二十卷、《孟子講義》十四卷、《文集》五十卷、《史贊論》五卷。龜山楊文靖公誌其墓。)子彌遜、彌大、彌正。

   正字陳後山先生師道

  陳師道,字履常,一字無己,彭城人。好學苦志。年十六,以文謁曾子固,大奇之,許以文著時,留受業焉。熙寧中,王氏經學盛行,先生心非其說,遂絕意進取。子固典五朝史事,得自擇其屬,朝廷以白衣難之。元祐初,蘇文忠軾、傅獻簡堯俞、孫莘老覺薦其文行,起為徐州教授。又用梁燾薦,為太學博士。言者謂在官嘗越境出南京見軾,改教授潁州;又論其進非科第,罷 歸。調彭澤令,不赴。家素貧,或經日不炊,妻子慍見,弗恤也。久之,召為祕書省正字。卒,年四十九,友人鄒浩斂之。先生高介有節,安貧樂道,於諸經尤邃《詩》、《禮》。為文精深雅奧,嘉作詩,自雲學黃庭堅。至其高處,或謂過之。然小不中意輒焚去,今存者纔十一。世徒喜誦其詩文,至若奧學至行,或莫之聞也。初,遊京師,踰年未嘗一至貴人之門。傅獻簡欲識之,先以問秦少游,曰:「是人非持刺字,俛顏色,伺侯乎公卿之門者,殆難致也。」獻簡曰:「非所望也。吾將見之,懼其不吾見也。子能介於陳君乎﹖」知其貧,懷金欲為餽,比至,聽其論義,益敬畏,不敢出。章惇在樞府,將薦於朝,亦屬少游延致。先生答曰:「辱書諭以章公降屈年德,以禮見招。不佞何以得此,豈侯嘗欺之邪﹖公卿不下士,尚矣,乃特見於今,而親於其身,幸孰大焉!愚雖不足以齒士,猶當從侯之後,順下風以成公之名。雖然,有一於此,幸公之他日成功謝事,幅巾東歸,師道當御款段,乘下澤,侯公於上東門外,未晚也。」及惇為相,又致意焉,終不往。官潁時,東坡知州事,待之絕厚,欲參諸門弟子間,而先生賦詩有「嚮來一瓣香,敬為曾南豐」之語,其自守如此。學者稱為後山先生。(參史傳。)

    附錄

  葉水心《習學記言》曰:陳師道所師獨曾鞏,至與孔子同稱。然其云「學欲至之捷而守之迂,識欲覺之先而持之後,」見理未盡,而執志甚堅,惜乎!

  魏鶴山《師友雅言》曰:後山詩「仰看一鳥過,虛負百年身」,甚有深意。

◆李氏家學(廬陵三傳。)

   侍郎李筠溪先生彌遜

   尚書李先生彌大(合傳。)

  李彌遜,字似之,吳 縣人,通判撰子。弱冠,以上捨登大觀三年第,調單州司戶,累官起居郎。以封事剴切,貶知盧山縣,改奉嵩山祠,廢斥隱居者八載。宣和末,知冀州,金人犯河朔,諸郡皆警備,先生率勇士邀斬甚眾。靖康初,召為衛尉少卿,出知瑞州。二年,建康牙校周德叛,單騎招降之。時李綱行次建康,先生與謀,誅首惡五十人,撫其餘黨,一郡帖然。改淮南運副,後奉興國宮祠,知饒州。召對,首奏「當堅定規模,排斥姦言」。輔臣有不悅者,以直寶文閣知吉州。陛辭,帝曰:「行召卿矣。」七年秋,遷起居郎。先生自政和未以上封事得貶,垂二十年,及復居是職,直前論事,骾切如初。冬,試中書舍人,奏六事,曰:固藩維以禦外侮,嚴禁衛以尊朝廷,練兵卒以壯國勢,節財用以備軍食,改民心以固根本,擇守帥以責實效。時駐蹕未定,有旨料舟給卒以濟宮人,先生繳奏曰:「事雖至微,懼傷大體。」帝嘉納之。試戶部侍郎。秦檜再相,惟先生與吏部侍郎晏敦復有憂色。八年,上疏乞外甚力,詔不允。趙豐公罷相,檜專國,贊帝決策通和。胡忠簡銓上疏乞斬檜,范如圭、曾開抗聲折檜,皆遭貶逐。先生乃請對,言金使之請和,欲行君臣之禮,有大不可。帝詔廷臣大議。檜邀先生至私第曰:「政府方虛員,苟和好無異議,當以兩地相浼。」答曰:「彌遜受國恩深厚,何敢見利忘義。今日之事,獨有一去可報相公。」次日再上疏,言愈切直。檜大怒,先生引疾。九年春,再上疏乞歸田,以徽猷閣直學士知端州,改知漳州。十年,歸隱連江西山。十二年,檜追仇向者盡言之臣,嗾言者論先生與豐公、王庶、曾開四人同沮和議,於是先生落職。十餘年間,不通時相書,不請磨勘,不乞任子,不序封爵,以終其身。二十三年,卒。朝廷思其忠節,詔復敷文閣待制。有《奏議》三卷、《外制》二卷、《議古》三卷、《詩》十卷。(雲濠案:先生著有《筠溪》集二十四卷。)弟彌大,字似矩,官刑、工、戶三部尚書。(參史傳。)

  祖望謹案:先生在兄弟中最以風節著。至其講學,則固未有聞也。予攷其經紀胡邦衡之家事而贈以遠竄之言,曰「有天命,有君命,不擇地而安之」,曰「唯君子困而不失其所,故亨」,曰「名節之士猶未及道,更宜進步」,曰「無我方能為大事」,曰「天將任之,必有所摧折」,曰「建功立名,非知道者不能」,曰「學必明心,記問辯說其餘也」,然則先生之講學者深矣。其歸隱連江也,張忠獻公為治田宅,力辭不受。

   吏部李先生彌正

  李彌正,字似表,通判子。官吏部郎兼史館。上書忤秦檜,指為趙忠簡公黨人,廢二十年。

◆廬陵續傳

   機宜鄭先生耕老

  鄭耕老,字穀叔,莆田人。紹興十五年進士,明州教授。以薦召見,孝宗 擢國子監簿,添差福建安撫司機宜文字。著《詩》、《易》、《中庸》、《洪範》、《論》、《孟訓釋》。(參《閩書》。)

    讀書說

  立身以力學焉先,力學以讀書為本。今取《六經》及《論語》、《孟子》、《孝經》,以字計之,《毛詩》三萬九千二百二十四字,《尚書》二萬五千七百字,《周禮》四萬五千八百六字,禮記九萬九千二十字,《周易》二萬四千二百七字,《春秋左氏傳》一十九萬六千八百四十五字,《論語》一萬二千七百字,《孟子》三萬四千六百八十五字,《孝經》一千九百三字。大小九經合四十八萬九十字。且以中材為率,若日誦三百字,不過四年半可畢。或以天資稍鈍,中材之半,日誦一百五十字,亦止九年可畢。苟能熟讀而溫習之,使入耳著心,久不忘失,全在日積之功耳。里諺曰:「積絲成寸,積寸成尺。寸尺不已,遂成為匹。」此語雖小,可以喻大。後生其勉之!

  (梓材謹案:此說有作《歐陽公讀書法》者,其數諸經,先《孝經》,次《論語》一萬一千七百五字,次《孟子》,次《周易》二萬四千一百七字,次《尚書》,次《詩》三萬九千二百三十四字,次《禮記》九萬九千一十字,次《周禮》,次《春秋左傳》。先後、字數微有不同 。又云:「九經正文,通不過四十七萬八千九百九十五字。童子日誦三百字,不五年,略可上口。」是先生之說蓋本歐公,而字數有異爾。又其闢佛亦與歐公同,故移《水心文集》一段於後而特為立傳雲。)

    附錄

  葉水心志其墓曰:穀叔嘗著《仁義》、《禮樂》、《扶中》、《截流》等論,推明聖人之道,歸於中正不偏,常行不厭。而佛者以寂滅無為亂之,此性命道德之蠹。

◆劉氏續傳

   縣令劉先生恭

  劉恭,字伯協,南城人。紹熙元年進士,知瑞安縣。像山嘗作書,言郡縣官貪殘之害,以告大吏。先生以「其人家世方盛,若極言之,恐攖其怒;且居是邦非其大夫,或於名分未安」。像山答以「向來區區之意,不在利害,至於理之所在,必爭,雖區夫不可犯」。先生又以「道大,何所不容」為辭,像山以「不知務」示之。

  (梓材謹案:是傳謝山稿底列《象山門人》。顧象山與書,一稱之以「門下」,再尊之以「來示」又自遜曰「敬虛心以俟教」,則先生特象山講友,初未及象山之門也。攷《楊誠齋集》,先生為新吉守,誠齋與之書曰:「近世人物之盛,莫江西若者。江西人物之盛,又莫劉氏若者。公是、公非二先生偕以道鳴,如古文篇何必減《原道》,如弟子所記何必減《法言》,如西垣訓詞何必減西京。家傳正學之派,心授斯文之脈,不在執事而在誰乎」據此,則先生固承二劉家學者,不必附之陸門矣,故移入於此。

第005卷 卷五 古靈四先生學案(全氏補本)

  古靈四先生學案(全祖望補本)

  古靈四先生學案表

陳襄     孫覺(別見《安定學案》。)

(安定同調) 吳道

       張公諤

       章衡

       傅楫       (從子)希龍

       陳貽範

       管師復

       管師常       林石   沈躬行(別見《周許諸儒學案》。)

       陳砥

       呂逢時       錢景臻

       黃穎       (子)公坦

                 劉淮夫

鄭穆

陳烈

周希孟       劉康夫

                 潘鯁

                 曾伉

劉彝(別見《安定學案》。)

(並古靈講友。)

章望之

吳師仁(並見《士劉諸儒學案》。)

司馬光(別為《涑水學案》。)

張載(別為《橫渠學案》。)

(並古靈同調。)

劉夔

曹穎叔

蔡襄

(並公闢學侶。)

   古靈四先生學案序錄

  祖望謹案:安定、泰山並起之時,閩中四先生亦講學海上,其所得雖未能底於粹深,然而略見大體矣,是固安定、泰山之流亞也。宋人溯導源之功,獨不及四先生,似有闕焉。或曰:「陳烈亦嘗師安定。」未知所據。述《古靈四先生學案》。(梓材案:《古靈學案》,謝山所特立。謂之「述」者,謙辭也。黃氏補本仍屬之洲,非是。又案:其表以古靈為安定門人,亦無據。)

◆安定同調

   忠文陳古靈先生襄

  陳襄,字述古,侯官人也。學者稱為古靈先生。是時,學者方溺於雕篆之文,相高以詞華,所謂知天盡性之說,皆指以為迂闊,而士亦莫之講也。先生獨有志於傳道,與其同裡陳烈、鄭穆、周希孟者為友,氣古行高,以天下之重為己任。聞者始皆笑之,先生不為動,躬行益篤,學者亦稍稍化之,多從之遊,而閩海間遂有「四先生」之目。雖有誕突恣傲不可率者,不敢失禮於其門。已而四先生之名聞於天下,有從遠方來受學者。以進士為浦城簿,縣闕令,先生行令事,斷獄明決,人莫能幹以私。首興學宮,為諸生講學,從之者五百餘人,而章衡卒為名臣。部使者安積至其縣,先生以十事陳之,安是之,皆為施行。以遷為仙居令,仙居山縣,莫知學,先生之興學宮、課諸生如浦城。有問難者,得乘先生聽訟之暇,入問於庭。偶出行部,遇山谷中有小學,輒下車為童子輩講經。從學者漸多,而管師復兄弟卒為名儒。遷著作佐郎、知河陽縣,仙居之民攀車遮道,幾不得出境。時富鄭公帥河陽,一見,厚禮之。先生之興學宮、課諸生如仙居。或謗之富公曰:「是賺子弟輩束脩耳!」富公以告,先生曰:「自反而縮,何嫌人言!」或勸先生罷講,答曰:「以纔人,使諸生遂不得聞道,吾恥之。」講益力。富公久而益奇之,入相,薦為太常博士,召試祕閣校理,尋判祠部。譯經僧法護遺奏,乞度十僧,趙亦請列子廟中三年度一道士,先生堅執不行,且請禁宮闈要近之妄有陳乞者。坐是解祠部,編昭文館書籍。已而以祠部員外郎知常州,復興學宮、課諸生如河陽。時承安定先生湖學之後,東南講席稍衰,先生復振之,以顧臨司之,每晨親往,與諸生講經義,旁決吏事,於是毗陵之盛,擬於湖學。常州運渠橫遏震澤,積水不得北入於江,為吳下民田之害。先生以渠之丈尺,對民田之步畝,分授以浚,深廣有制,不月而成,遂削望亭古堰,而震澤積水乃克北流,田患以除。遷司封員外郎,為開封府推官。將行,得公帑雜收無名錢數百萬,因以償積年官逋之未清者。入為三司判官,使遼。尋修起居注,知諫院,管句國子監等。先生薦可為太學師長者四人,小程子其一也。尋罷 諫院,兼侍御史知雜事。故事,左右史以次知制誥,而臺雜乃遷三司副使。於是有旨侯知制誥闕,召試,先生辭曰:「陛下以義使臣,敢不惟命是聽,豈敢計較資地,以為輕重。況知雜之任,上裨朝政,下肅臺綱,豈顧寵祿之居後哉。若有顧避之心,身且不正,焉能正人。」乃許追寢前命。於是王荊公執政,行新法,先生力言青苗不便,五奏皆不報。其進第四狀曰:「臣觀制置奏請,莫非引經以為言,而其實貸民以取利,是特為管仲、商君之術。臣願陛下為堯、舜之君,以仁義治天下,不願陛下為霸主也。陛下富有中國,廣輪萬里,內無強臣敵國之患,外無西戎、北狄之難。四海九州之賦,供用不為不足。不於此時與廟堂之臣坐而論道,以行王政,而反屑屑為均輸、舉貸之事,臣竊惜之!」其第五狀曰:「誤陛下者,王安石也。誤安石者,呂惠卿也。安石持強辯以熒惑於前,惠卿畫詭謀以陰助於後,故雖陛下之至聖,不能無惑。近者中丞呂公著而下,皆以不職乞從責降,臣獨區區未敢請者,尚冀犬馬之誠,一悟聖意,許以青苗之法下百官集議。如臣等言非,甘從遠竄;如是,則安石、惠卿乞行貶斥,以謝天下。」又言:「劉述、劉琦、錢顗等皆以言事責降,范純仁以此待罪。朝廷上下之情,乖戾若此,臣甚憂之。乞免其罪,以大有容之德。又乞召還范純仁,以厭人望。」又言:「中丞呂公著以造膝之言落職補郡,安石增改誥詞,暴揚其語,欲以中傷,尤失事體。右正言李常待罪,兩月不報,必非陛下之意。」又言:「韓絳以制置三司條例司而為參政,是以利進,自古進用大臣所未有。」又言李南公、李定不可用,王子韶為小人。於是神宗有詔,召先生試知制誥,而所奏皆留中不下。先生辭曰:「臣所言不能開悟聖心,方且待不職之罪,未知譴所,召試非臣所敢當。荊公方遣人趣先生承命,見奏大恨,議出為陜西轉運使。上曰:「陳襄經術,宜在講筵。」乃復令修居注,直舍人院,兼天章閣侍講,先生固辭。神宗賜手詔曰:「卿以言事未遂,不受知制誥之命,且求外補。朕慕卿經術,深惜遠去,特還舊職,庶幾左右經席,漸摩道義。來奏尚欲固辭,豈未悉朕意與﹖還卿來章,當亟就職。」先生不敢復辭。次年,卒用為知制誥。荊公終欲出之,上不許,詔直學士院。荊公惡之不已,以草河北詔言「水不潤下」,中書改之;又赦文有「奉祠紫宮」之語,為犯俗。先生乞出,遂知陳州。未,移杭州。先生以杭之學校不興,復修築聚講如常州,且修六井水利。已而復知陳州,其講學如杭州。熙寧八年,召還,知銀臺,遷樞密直學士,判太常。次年,兼侍講 。又次年,命為郊祀禮儀使,詳定郊廟禮樂。元豐二年,判尚書都省。神宗且有意大用之,而先生病矣。次年,卒。妻子問遺言,索筆書「先聖先師」四字。贈給事中。其後累贈少師,諡忠文。所著書有《易義》、《中庸義》、《古靈集》二十五卷。(雲濠案:先生所著書尚有《州縣提綱》。其《古靈集》二十五卷,為先生子紹夫所編。《居易錄》稱為二十卷,蓋未見完帙也。)先生一言一行,皆以古人為法,喜怒不形於色。荊公之退也,先生在講筵,薦司馬溫公以下三十三人,神宗善之而不能盡用也。元祐名臣,皆在其中。南渡後,高宗 得其稿,詔示天下,以為薦士者法。

  祖望謹案:宋仁之世,安定先生起於南,泰山先生起於北,天下之士從者如雲,而正學自此造端矣。閩海古靈先生於安定蓋稍後,其孜孜講道,則與之相埒。安定之門,先後至一千七百餘弟子,泰山弗逮也,而古靈亦過千人。安定之門如孫莘老、管臥雲輩,皆兼師古靈者也。於時濂溪已起於南,涑水、橫渠、康節、明道兄弟亦起於北,直登聖人之堂。古靈所得雖遜之,然其倡道之功,則固安定、泰山之亞,較之程、張,為前茅焉。故特為立一《學案》,而以鄭氏、陳氏、周氏三子並見於後。

    古靈先生文集

  隱居求志,古人尚之。然有聖人之隱,有賢人之隱,有介夫之隱。聖人之隱,樂天以俟命,時未可而潛,時可而躍者,蜿蜿蜒蜒,莫知其神,舜、伊尹是也。賢人之隱,養氣以畜德,庸言庸行,居貧賤而樂,顏、曾是也。介夫之隱,但潔身而不累乎世,足以自牧而不足與憂天下,長沮、桀溺是也,是則君子不為也。(《與章表民》。)

  後進士來茲者,亦早夜不已,有所勉。然進而是,退而疑,故吾日為之憂,恐不能有遠到者。(《與陳砥》。)

  好善之人,惟恐有所不聞。好為善之人,惟恐有聞。(《答黃殿丞》。)

  不離經而用權,不先利而後義。

  視非正色,謂之不明。聽非正言,謂之不聰。故君子不以耳目近小人,不以小人亂視聽也。(以上《與安度支》。)

  聖人之經,待人而傳。當明大義,折諸家異同之說,以示後學,不宜有讓。(《答許太博》。)

  僕他無一二至於古人,至於好人之善,樂聞己之過,則似有之。(《答周有終》。)

  君子患己不立,不患不能文。德至,斯言至矣。(《與元屯田》。)

  常患近世之士,溺於章句之學,而不知先王禮義之大。上自王公,下逮士人,其取人也,莫不以善詞章者為能,守經行者為迂闊。天下之士習,固已塗瞶其耳目,而莫之能正矣。某自蒞事以來,以興學養士為先務,以明經篤行為首選,將以待夫有志之士。彼四方之學者輕千里而外,其亦有望於茲。德薄任重,不足以獨當其責,思得先生共教以德行道藝之事。(《與顧臨》。)

  凡人生而與萬物俱生,長而與萬物俱化,終身與萬物浮沈,以是而求至於聖人,難哉!孔子語顏淵曰:「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然後「天下歸仁」。

  今有裸衣而倒行者,目之者曰:「此狂惑喪心之人!」至於學者喪其本心,不惟不自知,亦無目而指之者,豈不宜大自驚懼,持循而修省哉﹖(以上《答徐洪》。)

  去聖日遠,、周、楊、墨之說衣被天下,故後之習孔子者多聞見則易,慎擇之則難。自韓退之來,二百年有餘矣。季甫比日於吾儒為有功,足下慎折衷之。(《答周公闢》。)

  君子之所貴乎身者,道焉而已。不苟利,不苟進,不苟得,惟義而止。(《答元屯田》。)

  行與止係乎天,進與退存乎己。(《與富相公》。)

  古人事死如生,葬則欲其返,虞則欲其安,『祔則欲其存而不忘,哭之有倚廬,事之有祖廟。廬於墓,非古也。(《答劉太博》。)

  古之聖賢存其心,視天下之民如其子。一夫不獲,則不能安乎其身,曰:「天假手於我以養之,吾何忍弗顧也!」故禹、稷三過其門而不入,伊尹五就桀,太公七十歸周,孔子皇皇諸侯之國。彼豈不知養心治氣安佚之樂,一畝之宅可以終身訢然而忘天下哉﹖今之仕者,與之祿則受之,至於民有死亡危苦則聽之,又惡知畏天命而愍人窮也﹖比見欽之於河陽,其議論誠佳矣,然而未知其仁。今將有民社以為政,吾於是觀焉。欽之勉之!(《與傅察推序》。)

  行身乎大方之塗,養心於至義之源,游泳乎《詩》、《書》之和,沈潛乎《易》、《春秋》之微,博之以文藝,約之以禮法,而歸之於誠,亦庶乎其至也!(《送管師常序》。)

  好學以盡心,誠心以盡物,推物以盡理,明理以盡性,和性以盡神。(《送章衡序》。)

  祖望謹案:古靈崛起南嶠,昌明正學。雖其立言尚有未盡融洽者,如此五語是也,然其大意已通關、洛之津,較之石徂徠輩,則入細矣。

  無近名,無躐學,無急於奔競。(《送章衡序》。)

  君子之道,正以持之,通以行之。正者道之經,通者道之權,二者相用而成。孰為正﹖曰:中庸是也。孰為通﹖曰:隨時之義是也。仁以居之,義以由之,正在其中矣;;智以遷之,禮以和之,通在其中矣。君子知是四者,所以藏身也。庸言之信,庸行之謹,雞鳴而起,孳孳守之而弗失,其善持之也,是謂之正。萬物相感而情偽生,萬物相交而利害生,故其道有否泰,時有險易,而濟之以屈伸語默之變,是謂之通。(《何秉字序》。)

  誠至於高明博厚而不息也,然後能定。明至於廣大精微而不惑也,然後能應。

  聰明不足以自任,權勢不足以自私。(以上《上殿劄子》。)

  聖人先得乎誠,誠則明矣。賢人,思誠者也,因明而後誠。存其所謂正而公者,去其所謂邪而私者,此之謂擇善;戒慎於不睹不聞之際,此之謂慎獨。而固執之,此之謂明則誠矣。(《誠明說》。)

  予愍汝邑民不識為學,父子兄弟不相孝友,鄉黨鄰里不相存恤,其心惟汲汲爭財競利為事,以至身冒刑憲,鞭箠流血而不知止。奈奉天子教條,不可私恕,每刑一人,若傷膚髮。而汝輩不知予心,乃相煽熾,搆訟成獄,自以為能,使予日不得食,夜不得寢,是誠何心!然非汝百姓之樂於此也,蓋不知讀書之故也。十室之邑,必有忠信。汝父老歸告子弟,令來學,予將擇明師而教諭之。(《仙居勸學文》。)

  為吾民者,父義、母慈、兄友、弟恭、子孝,夫婦有恩,男女有別,子弟有學,鄉里有禮,貧窮患難,親戚相救,婚姻死喪,鄰保相助,無惰農桑,無作盜賊,無學賭博,無好爭訟,無以惡淩善,無以富吞貧,行者讓路,耕者讓畔,頒白者不負戴於道路,則為禮義之俗矣。(《仙居勸俗文》。)

  學校之設,非以教人為詞章取利祿而已,當致學者首明《周官》三物之要,使有以自得於心而形於事類,然後可以言仕。(《杭州勸學文》。)

    古靈語

  人不可為人所容。(見《晁氏客語》。)

  格君心之非,吾徒事也。

  世之欲堯舜其君者,莫若求大賢而進之。(以上見劉執中所作《祠堂記》。)

  祖望謹案:王偁作《陳古靈傳》,詆其迂闊,心竊異之,謂偁不應乖謬至此。及讀程俱《北山小集》,乃知此語本於《紹聖實錄》,而偁不審而實之者也。北山有曰:「襄所薦三十餘人,其所學皆不以當時之所建立為然者。襄之行己,從可知矣。」北山又曰:「襄之美,以壬午之詔而益明。」(梓材案:「壬午」當作「壬子」。)

    熙寧經筵論薦三十三人品目

  端明殿學士、右諫議大夫、集賢院修撰、提舉西京嵩山崇福宮司馬光,素有行實,忠亮正直,以道自任,博通書史之學,可備顧問。

  端明殿學士、翰林侍讀學士、吏部郎中、知許州韓維,器質方重,學亦醇正,知盡心性理之說,得道於內,可以應務於外。

  翰林侍讀學士、寶文閣學士、戶部侍郎、提舉崇福宮呂公著,道德醇明,學有原本,事君以進賢汲善為己任。(以上三人皆股肱心膂之臣,不當久外。)

  秘書監、集賢院學士、知杭州蘇頌,長於史學,國朝典故,多所練達,可充編撰之任。

  右司諫、直集賢院孫覺,明經術義理之學,端良信厚,可以鎮浮厲世。

  祠部員外郎、秘閣校理、知齊州李常,性行醇正,兼治經術,可比於覺。

  兵部員外郎、直集賢院、知和州范純仁,器識通明,忠義骨鯁,足濟大事。(以上三人可充侍從。)

  祠部員外郎、直史館、權知河中府蘇軾,豪俊端方,雖不長於經術,然百氏無所不覽,文詞美麗,尤通政事。

  祠部員外郎、集賢校理、權知洪州曾鞏,文詞典雅,與軾各為一體。(二人可備文翰。)

  祠部員外郎、集賢校理、同修起居注孫洙,博學能文,所守亦端,兼明世務,可充史臣。  

  秘書丞、集賢校理王存,學行素著,方重有守,不為勢利所遷。

  太子中允、判武學顧臨,才豪氣剛,兼有識略,喜於聞過,可屬以危難之事。

  著作佐郎、集賢校理林希,少有文行。

  祖望謹案:三十三人中,惟斯人晚節不終。

  右司郎中、分司南京李師中,人多稱其有才,可當邊帥。

  兵部員外郎傅堯俞,以義去就,有古諍臣風。

  太常博士、河東提刑胡宗愈,文醇行循,兼明經術。(以上三人,以言事未蒙宥復。)

  前著作佐郎王安國,材器磊落,罪廢不忘進學。

  太子中允、應天簽判劉摯,性行端醇,詞學淵遠。

  太常博士、宗正丞虞太熙,治經有行,不苟於進,可充臺閣。

  太子中允、監西京洛河竹木務程顥,性行端醇,明於義理,可備風憲。

  太子中允、權發遣淮南西路運判劉載,少治經術,兼有文行,可備臺閣。

  殿中丞、充秦鳳熙河路句當官薛昌朝,才質俱美,持守端直,可置臺閣。

  著作佐郎、崇文校書張載,養心事道,不苟仕進,西方學者,一人而已。

  興國軍掌書記蘇轍,學與文若不逮軾,而靜厚過之。

  前台州司戶、今召試館閣孔文仲,性行淳粹,文章正直。

  歙州推官吳賁,以孝行聞,治經學,尤盡心於民政。

  前延陵令吳恕,器識醇深,學通義理。

  屯田郎中、知太康縣林英,和而不隨,直而不撓。

  都官員外郎、監泗州倉孫奕,士行著於鄉閭,節義信於朋友,所至以善政聞,可當一路。

  著作佐郎、監揚州糧料院林旦,通曉民政,兼有持守。

  太常博士、監衡州鹽倉鄒何,操履端方,吏才通敏。

  大理評事唐坰,性雖輕脫,才斡明敏,以言事竄,今監杭州龍山稅,流落遠方。

  前監安上門、英州安置、勒停鄭俠,愚直敢言,發於忠義,望陛下矜憐,使得生還。

  祖望謹案:古靈先生講學,以誠明為主。其立朝,尤以薦賢為急。今觀其三十三人品目,自溫公、申公、韓、范、劉、王諸大臣,無不當其性行。其謂橫渠則曰「西方學者,一人而已」,於東坡則曰「不長經術」,即此可見先生之學之醇,故備錄之。其生平薦士於當路尚多,今皆附載於後。

    與陳安撫薦士書(九人。)

  殿中丞、致仕胡瑗,博學通經,負文、武之道,而適用不迂,雖老,尚可大用。

  舒州通判王安石,才性賢明,篤於古學。

  潁州司法劉彝,其政與學,通達體要。

  合肥主簿孫覺,才質老成,經學浸有原本,文辭簡粹。

  揚州孫處,高介好古而志道,安貧不仕,文辭必臻於理。

  衢州江山縣周穎,剛義孝友,不畏強禦。

  越州蕭山縣吳孜,勇於為義,少習聲律之學,既而約心於理,甘貧養親。(其二人即陳烈、鄭穆。)

  祖望謹案:其《與韓丞相薦士書》(十七人)曰:「知綿州龍安縣劉載,虔州推官吳賁,前灃陽令、監泰州如鹽倉盛僑,松陽令余京,上虞令丁,江寧府監上元縣管師常,長垣主簿孫路。(以上皆文行經術之士。)沂州防禦推官宋希元,葉縣尉吳道,鄆州觀察推官許安世,監池州酒務楊國寶,前涇州觀察推官王巖叟,明州鄞縣尉陳頤。(以上皆強志力行之士。)左軍巡院判官黃顥,節度推官曾華旦,大理寺丞黃默,松溪令賈易。(以上皆幹能之士。)」其《與蔡舍人薦士書》(八人)曰:「太學直講胡瑗,進士吳孜、管師常、任原、倪天隱、張京,明經顧臨,又友人陳烈。」此皆古靈未甚達時所薦。及修起居注,則薦常秩;為侍御史,則薦陳烈;領國子監事,則薦常秩、陳烈、程頤、管師常;知杭州,則薦吳師仁;為樞密直學士,又薦陳烈;其試 士,則薦陸佃。而其薦三十三人最在後。能留心天下之人材,未有過于先生者也。其中多講學儒者,自胡公、二程、張子外,盛僑、吳孜、劉彝、顧臨、周穎、倪天隱,皆安定弟子;楊國寶、賈易,皆伊川弟子;而孫覺、管師常,則先生之徒而卒業於安定者。惟常秩、林希有負先生之舉耳。先生又嘗以徂徠忠義經術,乞官其子。

  (梓材謹案:先生所薦又有禮祠客膳四部主簿黃庭僉,見《黃豫章外集》。)

◆古靈講友

   祭酒鄭閎中先生穆

  鄭穆,字閎中,侯官人也。「四先生」之一。醇謹好學,讀書至忘櫛沐。進退容止必以禮。門人千數。以進士為壽安簿,召為國子監直講,尋編集賢館書籍,積官太常博士,以集賢校理通判汾州。熙寧三年,召為岐王侍講,又為嘉王侍講。神宗謂古靈曰:「如鄭穆德行,乃堪左右王者耳。」凡居館閣三十年,而在王邸一紀,非公事不及執政之門。講經至可為勸戒者,必反覆摘誦,二王鹹敬禮焉。元豐三年,以朝散大夫知越州。先是,鑑湖旱乾,民因田其中,延袤百里,官籍而稅之。既而連年水溢,民逋官租且萬緡,先生悉奏免之。未滿乞休,管句杭州洞霄宮。元祐初,召拜國子祭酒,每坐講席,無間寒暑,雖童子,必朝服延接,以禮送迎,學者尊其德而服其教。故人張景晟者死,遺白金五百兩,託其孤。先生曰:「恤孤,吾事也,金於何有!」反金而育其子。三年,揚王、荊王並請為講官,解祭酒,以直集賢院充荊王府侍講。荊王薨,復為揚王府翊善。太學諸生請之,有詔仍任祭酒,兼充徐王府翊善。四年,拜給事中,兼祭酒。次年,遷寶文閣待制,兼官如故。明年,乞休,詔以提舉洞霄宮致仕。太學諸生數千人以狀白宰相乞留,范給事淳夫言:「穆雖年逾七十,精力尚強。古者大夫七十致仕,有不得謝,則賜之幾杖。祭酒居師資之地,正宜老成,願毋輕聽其去。」因引唐韓愈留孔戣故事。不報。於是公卿大夫各為詩贈行,空學出祖汴東門之外,都人觀者如堵。淳夫詩曰:「顧我言非韓吏部,多公節似孔尚書。」明年,卒。先生著述不傳,古靈謂其「深造於道,心仁氣正,勇於為義,文博而壯。」淳夫亦曰:「閎中真長者。元祐之盛,群賢鹹在朝,居祭酒者,前推先生,後推顏復,皆真儒」雲。

   直講陳季甫先生烈

  陳烈,字季慈,侯官人也。學者稱為季甫先生。天性介特,篤於孝友。年十四,繼喪父母,水漿不入口者五日。自壯迨老,享奉如生事禮,寢興晦朔未嘗止。一日,夢中衰絰哭其親於中庭,哀聲震戶外,家人聞之,而先生未寤也。嘗語古靈曰:「烈今日縱得尊榮,父母不之見,何足為樂!」其無意於世矣。力學不群,平日端嚴,終日不言。雖御童僕,如對大賓。裡有冠昏喪祭,請而後行。從學者數百。父兄訓厥子弟者,必舉其言行以規之。慶曆初,應試不中選,遂不復赴禮部。或勉之仕,則曰:「伊尹守道,成湯三聘以幣。呂望持誠,文王載之與歸。今天子仁聖好賢,有湯、文之心,豈無有先覺如伊、呂者!」仁宗以大臣之薦,累詔之,不起。或問其故,曰:「吾學未成也。」自是交章論舉,先生志不少易。古靈每謂人曰:「世多以季甫為潔身不仕之流,非也。蓋其志孔、孟之道,不肯苟進而已。」嘉祐中,詔授本州教授,不拜。而福建提刑王陶奏先生「以妻林氏疾病醜瘦,遣歸其家,十年不視。烈,貪詐人也。已行之命,乞賜削奪」。司馬溫公在諫院,上言:「臣素不識烈,不知其人果如何。惟見國家常患士人不修名檢,故舉烈以獎厲風俗。若烈平生操守出於誠實,雖有迂闊之行,不合中道,猶為守節之士,亦當保而全之。願委公正官吏,通儒術、識大體者覆實。若止於夫婦不相安諧,則使之離絕而洗其過,庶復申眉於後。若覆敗亂名教,則嚴賜刑誅,並治舉者之罪,以明至公。」於是陶奏不行。明年,歐陽公復薦其行,除國子直講,竟不出。久之,詔許從其志,以宣德郎致仕。先是,古靈在臺中舉先生自代,稱其道已造大賢之域。然先生行過拘,故終多以矯偽疑之者,皆王陶之流也。元祐初,復詔為本州教授,不受祿,敝衣糲食,處之裕如。稍有餘,即以周貧乏者。七十六歲而卒。

  附錄

  或問:「陳烈行古禮,率子弟匍匐以弔蔡君謨,為世俗譏笑,太不近人情。」張橫浦曰:「今取《鄉黨》言,誾誾侃侃,踧踖與與,色勃足躩,豈不為怪狀﹖但世俗以人視人故耳!」(梓材謹案:此條洲所節《橫浦心傳》,本在《橫浦學案》。今以言陳季甫事,移錄於此。)

   助教周公闢先生希孟

  周希孟,字公闢,侯官人也。四先生者,古靈最有名,閎中亦顯於朝,而先生與季甫獨不出,然交相重也。遍通《五經》,尤邃於《易》。弟子七百餘人,知州劉夔、曹穎叔、蔡襄皆親至學舍質問經義。部使者相繼薦於朝,詔賜粟帛,授將仕郎,試國子監四門助教,充本州學教授,三表力辭,不許。尤闢佛氏之說。卒,門人曾伉等祠其遺像於五福寺中。所著有《易義》、《詩義》、《春秋義》,今皆不傳。案古靈先生引先生說《大有》之九四,謂前儒以「彭」為「旁」之非:「彭,盛也。九四體是離明,能知九三之專,不從其盛,專心以奉六五也。」以彭為盛,蓋自先生發之。

   知州劉先生彝(別見《安定學案》。)

◆古靈同調

   光祿章先生望之

   宮教吳先生師仁(並見《士劉諸儒學案》。)

   文正司馬涑水先生光(別為《涑水學案》。)

   獻公張橫渠先生載(別為《橫渠學案》。)

◆公闢學侶

   侍郎劉先生夔

  劉夔,字道元,崇安人。第進士,歷知陜、廣、潭州,所至有廉名。累官樞密直學士、知鄆州,發廩賑饑,民賴全活,盜賊屏息。後知建州,以戶部侍郎致仕。(《參《姓譜》。)

  (雲濠謹案:先生所著有《春秋褒貶志》五卷,見鄭氏《通志》。)

   龍圖曹先生穎叔

  曹穎叔,字力之,亳州譙人。進士及第,累官右司郎中、陜西都轉運使。自慶曆鑄大錢行陜西,民盜鑄不已,先生請罷鑄諸郡鐵錢,以三鐵錢當銅錢之一,從之。進龍圖閣學士、知永興軍,卒於官。(參史傳。)

   忠惠蔡先生襄

  蔡襄,字君謨,仙遊人。舉進士,為西京留守推官、館閣校勘。範文正仲淹以言事去國,余忠襄靖論救之,尹師魯請與同貶,歐陽文忠移書高司諫若訥,三人皆坐遣。先生作《四賢一不肖詩》,都人爭相傳寫。契丹使買以歸,張於幽州館。後仁宗更用輔相,親擢忠襄、文忠及王懿敏素為諫官,先生又以詩賀。三人列薦之,帝亦命之知諫院。進直史館。兼修起居注,益任職論事,無所回撓。歷知開封府,以樞密直學士再知福州。郡士周公闢、陳季甫、陳述古、鄭閎中以行義著,先生備禮招延,誨諸生以經學。召為翰林學士、三司使,旋乞為杭州,拜端明殿學士以往。卒,年五十六。贈吏部侍郎。先生工於書,為當時第一,仁宗尤愛之。乾道中,賜諡忠惠。(同上。)

  (梓材謹案:歐陽公為先生墓誌云:「徒知福州,復知泉州。往時閩人多好學,而專用賦以應科舉。公得先生周希孟,以經術傳授,學者常至數百人。公為親至學舍,執經講問,為諸生率。延見處士陳烈,尊以術禮。而陳襄、鄭穆方以德行著稱鄉里,公皆折節下之。」較史傳更為分明。)

◆古靈門人

   學士孫莘老先生覺(別見《安定學案》。)

   縣尉吳先生道

  吳道,字真常,浦城人也。學於古靈,從之至河陽。古靈嘉其志節,謂能修身治性,不為事物之惑,使為河陽學舍都講,遂遊太學。以進士為葉縣尉。古靈嘗薦之韓忠獻公,謂能知無不為,剛直不撓,可任以難事。

   張先生公諤

  張公諤者,閩縣人也。其在古靈門下,見知與吳道等。河陽都講,其一為公諤,而道副之。

   待制章先生衡

  章衡,字子平,浦城人。登進士第一,歷鹽鐵判官、同修起居注。出知汝州、潁州,還判太常寺。出知鄭州,奏罷原武監,弛牧地四千二百頃以予民。復判太常,知審官西院。使遼,燕射連發破的,遼以為文武兼備,待之異他使。歸,纂歷代帝系,名曰《編年通載》,神宗覽而善之,賜三品服。判吏部流內銓。未幾,擢知通進銀臺司、直舍人院,拜寶文閣待制。元祐中,加集賢學士。(從黃氏補本錄入。)

  祖望謹案:古靈劾李定,未行;定擢中允,三舍人不行,而章子平行之。見《元城語錄》。

    附錄

  《元城語錄》曰:王安石薦李定時,陳襄彈之,未行。已擢監察御史裏行,宋次道封還詞頭,辭職罷之;次直李大臨,再封還;最後付蘇子容,又封還之。更奏復下,至於七八,俱落職奉朝請,名譽赫然。此乃祖宗 德澤,百餘年間養成風俗,其與齊太史殺三人而執簡如初者何異﹖再後攝官修起居注,章衡行之。賢不肖於此可見。

   龍圖傅先生楫

  傅楫,字元通,仙遊人。少自刻厲,從孫莘老,又從古靈學。第進士,歷官太學博士。四年,以薦為太常博士。進侍講、翊善。後以鄒道鄉浩得罪被貶。徽宗即位,歷監察御史、中書舍人。在朝歲餘,每以遵祖宗法度、安靜自然為言。以龍圖閣待制知博州,卒。(從黃氏補本錄入。)

   州判陳先生貽范

  陳貽范,字伯模,臨海人。治平四年進士。常遊胡安定之門,又師事陳古靈,而與羅提刑適為友。歷宗正丞。通判處州,民懷其德,有「道不拾遺,月照處州城」之謠。所著有《慶善集》。(參《台州府志》。)

  (雲濠謹案:先生著有《千題適變錄》十六卷,見《宋史》《藝文志》。)

   隱君管臥雲先生師復

  管師復者,龍泉人也。古靈講學仙居,先生與其弟師常不告父母,奔走而來。閉 門官捨中,惡衣粗食,聞古善言善行,必欲力行而進之。每與人言及其親之老,則涕泗滂沱不能收。友愛其弟。為人仁勇且直,好古而義。朋友有暴戾弗革者,先生能屈之,或至泣下。古靈因使為仙居都講,聚諸子使教之。諸生畏先生之糾彈,莫敢犯矩度者。古靈北官,先生復從學安定,其名日盛,然無仕進意。神宗以大臣之薦,召至,問曰:「聞卿工詩,所得如何﹖」對曰:「『滿白雲耕不破,一潭明月釣無痕』,臣所得也。」官之,不受。學者稱為臥雲先生。所著有《白雲集》。

   助教管先生師常

  管師常者,師復弟也。履行正固,精經術。師復學於古靈而歸,仙居之弟子失其齋長,古靈使先生司之。容止莊謹,雖退食,不脫冠帶,橫經夜坐,如對古人,終歲如一日。古靈喜曰:「生不屑屑於糾彈,而修身自律以勸人,其更峻也。」已而從學安定,益留心民事,適於時用。以薦為太學正。古靈管太學,嘗薦為助教。其後監江寧府上元縣事,古靈又常薦之韓忠獻公雲。先生深於《大易》、《春秋》之旨,惜其書無傳者。

   陳先生砥

  陳砥,不知其何所人也。古靈仙居學中高弟,嘗與管氏兄弟並稱。

   隱君呂先生逢時(附門人錢景臻。)

  呂逢時,字原道,仙居人也。古靈為令,首執弟子禮。仙居人知學者,自此始。入太學,與鄭獬友。駙馬都尉錢景臻師之,欲奏以官,固辭不受。羅適以孝廉舉,不就,隱居白巖山終身。

   縣令黃先生穎(附子公坦。)

  黃穎,字伸實,莆田人也。元祐中,以經明行修薦,不赴。孫莘老為中丞,薦之,知長泰縣。好講學,每晨治公事,即入學與諸生說經,抵暮而歸,一如古靈之在浦城諸邑也。職田所入穀,可餘三百石,盡以給耕民。兼權龍溪縣,其興學如長泰。病卒,兩縣之民爭致賻,子公坦皆謝還之,論者以為再世不媿師門。

   (雲濠謹案:先生子公坦,宣和六年進士,官通直郎。見《福建通志》。)

   朝散劉先生淮夫

  劉淮夫,字長源,閩縣人,彝之子也。先生於古靈為甥,少從學,孝於親。元豐中,為台州判,累被薦。更歷一考,即可改官,以父被召赴闕,不忍離,遂不待任滿,乞隨侍去。父卒,監江寧府酒務,念母年幾九十,思歸陽羨,雖甚貧,不復顧祿,即乞以朝散郎致仕。(雲濠案:《安定學案》執中附子長源傳作「累官朝散大夫」。)太守以下再三留之,皆不可得。母卒,無屋可居,無田可食,而守之甚固,未嘗一毫有求於人。東南薦紳先生皆稱為孝子,先生輒皇恐曰:「此乃人子之常然,無足道也!」鄒忠公薦之,終不起。

◆公闢門人

   教授劉先生康夫

  劉康夫,字公南,閩縣人也。彝之從子。少從學於周氏。熙寧中,五路置學官,以薦主番禺教。嘗進《志述》二十七篇,其文皆羽翼《六經》之言也。元祐中,特奏名,未唱名,卒,鄭監門俠志其墓。

   奉議潘先生鯁

  潘鯁,字昌言,齊安人,從周氏學。元豐進士,授蘄水縣尉,遷和州防禦推官,知江州瑞昌縣,遷吉州軍事推官,以奉議郎致仕。張耒志其墓曰:「齊安有君子,曰潘昌言。其學也正,其言也文。其居家篤於孝弟,其為吏惠下愛民。君子哉!」著有《春秋斷義》十二卷、《講義》十五卷、《易要義》三卷。

   曾先生伉

  曾伉,周公闢門人也。熙寧二年,從三司條例司之請,遣先生及程伯淳顥、劉執中彝、盧仲甫秉、謝卿材、侯叔獻、王汝翼、王廣廉八人行諸路,相度農田、水利、稅賦、科率、徭役利害。(參《通鑑》。)

◆傅氏家學(古靈再傳。)

   縣令傅先生希龍

  傅希龍者,仙遊人也。楫之從子,官漳浦令。以不附二蔡,入邪等,楫曰:「不負吾學!」

◆管氏門人

   隱君林塘奧先生石

  林石,字介夫,瑞安人。少有志操。初習進士聲律,既而曰:「古人之學不如是。」遂刻意諸經。聞括蒼管師常明《春秋》,往從受之。遭父喪,廬墓三年,不茹草木之滋。臨川王氏《三經》行,先生獨不趨新學,以《春秋》教授鄉里。既而《春秋》為時所禁,乃絕意仕進,築室躬耕,作萱堂以養母。或勸以仕,不答。講論古今,必先實行而後文藝,曰:「本之不立,末於何有﹖邑官初至,率來謁,執弟子禮。母卒,年九十餘,白首終喪如父時,人以為難。建中靖國年,無疾而逝。周行已為《沈子正墓銘》云:「河南程正叔、京兆呂與叔、括蒼龔深之與介夫,皆傳古道,名世宗師。唯是書成弗以示人,故世無傳焉。」學者稱塘奧先生。(雲濠案:謝山《劄記》,先生著有《塘奧集》、《三游集》。)

  (梓材謹案:管臥雲附弟傳並及門林塘奧傳,黃氏原本在《安定學案》。後謝山特立《古靈學案》,且為二管各立一傳,故於安定卷刪臥雲原傳而移著林氏於是卷。)

◆林氏門人(古靈三傳。)

   沈石經先生躬行(別見《周許諸儒學案》。)

第006卷 卷六 士劉諸儒學案(全氏補本)

  士劉諸儒學案(全祖望補本)

   士劉諸儒學案表

士建中     趙狩(別見《泰山學案》。)

(私淑)李縕(別見《泰山學案》)

劉顏      (子)庠

(附師高弁。) 曹起(附見《泰山學案》。)

(並泰山同調。)張洞(別見《泰山學案》。)

王開祖

丁昌期     (子)寬夫

        (子)廉夫

        (子)志夫

吳師仁     (弟)師禮

楊適      王說(見下《鄞江家學》。)

杜醇

王致      (從子)說 (子)珩  (孫)勳  (曾孫)正已

        (從子)該 (子)瓘

        周師厚   (子)鍔(見上《西湖門人》。)

              (子)銖

        史簡    (子)韶(見上《西湖門人》。)

        豐稷(別見《范呂諸儒學案》。)

         袁轂(見下《西湖門人》。)

         汪洙   (子)思溫 (孫)大猷(別見《龜山學案》。)

         姚孳

         俞偉

         陳攄

樓郁      (子)常      (玄孫)鑰(別見《丘劉諸儒學案》。)

(並安定同調。) 豐稷(別見《范呂諸儒學案》。)

         袁轂    (子)灼  (玄孫)燮(別為《絜齋學案》。)

         羅適(別見《安定學案》。)

         周鍔

         史詔     (孫)浩(別見《橫浦學案》。)(曾孫)彌忠

                              (曾孫)彌鞏

                     (曾孫)彌林(並見《慈湖學案》。)

         舒亶

章望之

黃晞

(並古靈同調。)

侯可                 (孫)仲良(別見《劉李諸儒學案》。)

申顏

(並關學之先。)

宇文之邵

(蜀學之先。)

----

   士劉諸儒學案

  祖望謹案:慶曆之際,學統四起。齊、魯則有士建中、劉顏夾輔泰山而興。浙東則有明州楊、杜五子,永嘉之儒志、經行二子,浙西則有杭之吳存仁,皆與安定湖學相應。閩中又有章望之、黃晞,亦古靈一輩人也。關中之申、侯二子,實開橫渠之先。蜀有宇文止止,實開范正獻公之先。篳路藍縷,用啟山林,皆序錄者所不當遺。述《士劉諸儒學案》。(梓材案:是卷《學案》亦謝山所特立。吳存仁當作師仁。)

◆泰山同調

   評事士熙道先生建中

  士建中,字熙道,鄆州人也。(雲濠案:謝山《劄記》云:「大名府魏縣人也。」)孫泰山講學,先生同時而起,泰山之所推重者,先生為第一,而石徂徠其次也。泰山贈徂徠詩曰:「攘臂欲為萬丈戈,力與熙道攻浮。」又嘗薦之範文正公。而徂徠高視一切,其所服膺,自泰山外,惟先生。其集中《與蔡副樞書》,薦之尤力。先生所著述,如《道論》以言帝王之道,《原福》以究禍福之本,《原鬼》以明鬼神之理,《隨時解》以著守正背邪、遺近趨遠之說,皆醇儒之言也。其後以進士授評事,宰魏。不知其官爵所止。(雲濠案:《劄記》雲校書郎。)

  祖望謹案:先生嘗以泰山五十未娶,謀為之買田宅以置室,其古道可想。至於箴規徂徠,謂其未抵中道,尤切當其弊。是真伊洛以前躬行君子,而世無傳者。祖望葺《學案》,聊為之補傳,使不至泯泯焉。

   主簿劉子望先生顏(附師高弁。)

  劉顏,字子望,彭城人也。少孤,好古,學不專章句,師事高侍御弁。舉進士第,以試祕書省校書郎知龍興縣,坐事免。久之,授徐州文學。居鄉里,教授數十百人。採漢、唐奏議為《輔弼名對》,馮元、劉筠、錢易、蔡齊上其書,除任城主簿。歲饑,發大姓所積粟,活數千人。李文定迪知州、青州,皆闢為從事。卒。著《儒術通要》、《經濟樞言》複數十篇。石徂徠見其書,歎曰:「恨不在弟子之列!」子庠。(參史傳。)

◆安定同調

   進士王儒志先生開祖

  王開祖,字景山,永嘉人也。學者稱為儒志先生。皇祐進士,不仁,杜門著書,從學常數百人。復以薦召試賢良方正,未赴而卒。先生見道最早,所著有《儒志編》,言:「《復》者,性之宅;《妄》者,誠之原。」又言:「學者離性而言情,奚情之不惡﹖」又曰:「使孔子用於當時,則《六經》之道反不如今之著。」又言:「由孟子以來,道學不明。今將述堯、舜之道,論文、武之治,杜淫邪之路,開皇極之門。吾畏天者也,豈得已哉!」其言如此。是時伊洛未出,安定、泰山、徂徠、古靈諸公甫起,而先生之言實遙與相應。永嘉後來問學之盛,蓋始基之。惜其得年僅三十有二,未見其止,為何惜也。

    儒志編

  形容不欺芻木,幽晦不欺鬼神,言而不欺童昏,動而不欺愚懵。

  凝目於鼻,游心於帶,是制心者也,非治心者也。坐則見其存於室,行則見其立於輿,是治心者也,非養心者也 。

  中夜息於幽室之中,吾心之清明者還矣。孝弟忠信,生乎此時。

  舜與周公坐以待旦,急吾行而不忘也。

  心動則氣窒,心外慮則氣昏耗。

  情本於性則正,離於性則邪。

  君子之道始於《復》,成於《泰》,極於《夬》。小人之道始於《姤》,成於《否》,極於《剝》。  

  君子之德,莫不原於誠。誠,則物之來也如鑑。

  君子有天下之私,小人有一身之公。

  膠柱不能求五音之和,方輪不能致千里之遠。拘庸庸之論者無通變之略,持規規之見者無過人之功。

  燭,秉之者莫若隨之者見之明矣。奕,為之者不若睹之者之詳也。人之智,長於人,短於己。求人之是非易,求己之是非難。李翱曰:「凡慮己事則不明,斷他人事則必明。」己私而他人公也。言不行則言隱,知不行則知隱。

  道之充者須時以用之,物之者須澤以養之。須時者養人,須澤者養於人,此君子、小人之分也。

   丁經行先生昌期(附子寬夫、廉夫、志夫。)

  丁昌期者,永嘉人也。學者稱為經行先生。永嘉師道之立,始於儒志先生王氏;繼之者為塘奧先生林氏,安定、古靈之再傳也;而先生參之。其家世以篤行稱,至先生,尤明經術,嘗築醉經堂以講學。三子:寬夫,鄉貢進士,廉夫,舉八行;志夫,進士。兄弟好古清修,自相師友,各以所得質於其父,不為苟同,曰:「此理天下所共,不可為家庭有阿私也。」尤斥去浮屠之說,喪祭無不本古禮雲。

   宮教吳先生師仁

  吳師仁,字坦求,錢塘人。陳古靈為郡守,以遺逸薦於朝。元祐初,召為太學正,遷博士。後充吳王宮教授,卒。先生履行醇正,器識高遠,嘗肄業太學,名聞縉紳。應舉不第,退居田里,甘貧守道。每授學者以誠明義理之學,而不為異端之說,士習為之嚮風。(參《兩浙名賢錄》。)

  (梓材謹案:謝山《學案序錄》稿底及刊本並作「杭之吳存仁」。閱簡策,古靈時杭之鄉先生止有名師仁者,「存仁」之存當由筆誤。)

   助教楊大隱先生適

  楊適,字安道,慈溪人。隱居大隱山。為人醇厚介特,議論辯博平正。人有善則稱之,不善如未之聞。為學要行乎己,惟恐為人所知。毀譽榮辱不以動其心,人莫得而親疏。蓋自比仲元、叔度之流。鄉人嚴憚之,相語不以名氏,而尊之曰大隱先生。衣食纔自給,非義之餽一介不取。躬耕養親,族之貧者分賑之。鄰盜其稼,人告之,先生愀然曰:「彼窮厄而求其生爾。勿治也!」盜聞之慚悔,其後無敢侮者。善言治道,究歷代治亂之原。孫威敏公沔自諫官出案浙東、西刑獄,欲見先生,先生不肯見。先生之越時,範文正公守越,聞之,就見焉,輿致府中,澹焉無求,公益賢之。先生治經不守章句,黜浮屠、老子之說,歌詩卓越超邁,容儀甚偉,衣冠儼如。始友錢塘林逋,後與同郡王致、杜醇結交,後進莫不師之。退處四十年,德行益高,名聞京師。仁宗 詔求遺逸,太守鮑柯以名聞,賜以粟帛。太守錢公輔又薦之,授將仕郎、試太學助教,州遺從事致詔書袍笏,輿從迎之,先生辭不受,遁去。年七十有六。遺令篆石壙前曰「宋隱人之墓」。熙寧二年,滎陽張峋為文表之。(參《四明文獻集》。)

   學師杜石臺先生醇

  杜醇者,越之隱君子也。居慈溪。學以為己,隱約不求人知。孝友稱於鄉里,耕桑釣牧以養其親。經明行修,學者以為模楷。慶曆中,鄞始建學,縣令王文公安石請先生為之師,其書曰:「天之有斯道,固將公之。我先得之,而不推餘於人,使同我所有,非天意,且有所不忍也。願先生留聽而賜臨之,安石與有聞焉。」先生引孟子、柳宗元之說以辭。再書強起之曰:「孟子謂好為人師者,謂無諸中而為有之者,豈先生謂哉!彼宗元惡知道!韓退之毋為師,其孰能為師﹖天下士將惡乎師哉﹖」先生始就焉。慈溪令林肇立學,又起先生為師,亦固辭,王文公作《師說》以勉之。二邑文風之盛,自先生始。先生談《詩書》不倦,為詩質而清,當時謂學行宜為人師者也。(同上。)

  謝山《慶曆五先生書院記》曰:夷攷五先生,皆隱約草廬,不求聞達。而一時牧守來浙者,如範文正公、孫威敏公,皆摳衣請見,惟恐失之。最親近者,則王文公。乃若陳、賈二相,非能推賢下士者也,而亦知以五先生為重。文公新 法之行,大隱、石臺、鄞江已逝,西湖、桃源尚存,而不肯一出,以就功名之會。年望彌高,陶成倍廣,數十年以後,吾鄉遂稱鄒、魯丘樊,縕褐化為紳纓,其功為何如哉!

   處士王鄞江先生致

  王致,字君一,鄞縣人。與同郡楊、杜二先生為友,俱以道義化鄉里,諸生子弟師尊之,稱三人皆為先生。嘗與牧守言政事,王文公安石復書曰:「無事於職,而愛民之心乃至於此,可以為仁矣」年七十,樂道安貧,妻收遺秉,子拾墮樵,浩然無悶,鄉人莫不高其行。(參《四明文獻集》。)

  謝山《辯鄞江墓誌》曰:鄞江先生極為荊公所重,其墓誌係荊公作,然不載於集中,惟舊志引其語,曰「四明立言之士,自先生始」而已。至聞泉作《鄞縣志》,始盡錄其全文。予疑其蔓,不類荊公文體。及觀其所記門下弟子,自豐稷、袁轂、周師厚諸人外,又稱遊學者有張機、張邵、張郯、張祁。攷郯、祁皆邵之弟。邵係徽宗宣和三年進士。建炎初,假禮部使金,補其弟祁為明州觀察推官,遂家焉。邵於紹興十三年歸自金,二十五年卒於廣德。而鄞江先生卒於至和二年。邵兄弟能遊學其門,最少亦不下弱冠,而自至和以及宣和,凡六十七年始登第,又八年始使金,留十四年乃歸,又十二年始卒,抑何其長年也﹖以豐尚書之輩行,相去幾三世,而謂其同門,不亦謬乎!或曰:「桃源先生為鄞江之猶子,邵兄弟或嘗經受業,而誤以為鄞江。」此於時代尚不甚遠,然即如此說,而誌文之出於依託可知也。

  (梓材謹案:《鄞江墓誌》云:「上聞其德行,召拜校書郎,命至則先生不起。」謝山以此誌為依託荊公之作。惟荊公《文集》弔先生詩作《悼王處士》,故第以「處士」標之。)

   正議樓西湖先生郁

  樓郁,字子文,自奉化徙鄞,卜居城南。志操高厲,學以窮理為先,為鄉人所尊。處窮約,屢空自樂。慶曆中,詔郡縣立學,延致鄉里有文學、行義者為之師。先生掌教縣庠者數年,又教授郡學,前後三十餘年。學行篤美,信於士友,一時英俊皆在席下。門人之知名者,清敏豐公稷、光祿袁公轂、天台羅公適也。登進士第,調廬江主簿。自以祿不及親,絕仕進意,以大理評事終於家。有《遺集》三十卷,贈正議大夫。子孫皆踵世科。五世孫鑰,德行文章,為時名臣,仕至參知政事。(參《四明文獻集》。)

  謝山《五先生書院記》曰:五先生之著述不傳於今,故其微言亦闕。雖然,排奸詆奄,讜論廩廩,豐清敏之勁節也;急流勇退,蕖月蘋風,周銀青之孤標也;再世蘭芽,陔南弗替,史冀公父子之純孝也;嬰兒樂育,以姓為字,陳將樂、俞順昌之深仁也;殺虎之威,同於驅鱷,姚夔州之異政也;於公治獄,民自不冤,袁光祿之神明也;一編《麟經》,以紹絕學,汪正奉之豐滀也;金橘不知,蕭然詩葉,望春先生之清貧也。即以有負門牆如舒信道者,其人不足稱,而文辭終屬甬上名筆。則五先生之淵源可知矣!

◆古靈同調

   光祿章表民先生望之

  章望之,字表民,浦城人。少孤,喜問學,志氣宏放,為文辯博,長於議論。初由伯父郇公蔭,為祕書省校書郎,監杭州茶庫。逾年,辭疾去。舉賢良方正,郇公在相位,以嫌之,乃上書論時政,凡萬餘言,不報。丁母憂,毀瘠過制。服除,浮游江、淮間,犯艱苦,汲汲以營衣食,不自悔。人勸之仕,不應也。其兄拱之知晉江縣,忤其郡守,守怒,誣以贓,貶。先生號泣力訴於朝,時守方貴顯,事久不得直。先生訴不已,章十餘上,起獄數年,朝廷為再劾,卒脫兄冤,復官如初。先生遂不復仕。覃恩遷太常太祝、大理評事。翰林學士歐陽修,韓絳,知制誥吳奎、劉敞、范鎮同薦其才,宰相欲稍用之,除僉書建康軍節度判官,不赴。又除知烏程縣,趣令受命,固辭,遂以光祿寺丞致仕,卒。先生喜議論。宗孟子言性善,排荀卿、楊雄、韓愈、李翱之說,著《救性﹚七篇。歐陽修論魏、梁為正統,先生以為非,著《明統》三篇。江南李盱江著《禮論》,謂仁、義、智、信、樂、刑、政皆出於禮,先生訂其說,著《禮論》一篇,其議論多有過人者。嘗北遊齊趙,南汛湖湘,西至汧隴,東極吳會,山水勝處,無所不歷。有歌詩、雜文數百篇,集為三十卷。

   助教黃聱隅先生晞

  黃晞,字景微,建安人。少通經,聚書數千卷,學者多從之遊。自號聱隅子,著《欷歔瑣微論》十卷,以為「聱隅」者,物之名;「欷歔」者,歎聲;「瑣微」者,述辭也。石徂徠在太學,遣諸生以禮聘召,先生走匿鄰家不出。樞密使韓魏公琦表薦之,以為太學助教致仕,受命一夕卒。關學之先

   殿丞侯華陰先生可

   申先生顏(合傳。)

  侯可,字無可,其先太原人,從華陰。少倜儻不羈,以氣節自喜。既壯,盡易前好,篤志為學,祁寒酷暑,未嘗廢業,博物強記,於《禮》之制度,樂之形聲,《詩》之比興,《易》之象數,天文、地理、陰陽、氣運、醫算之學,無所不究。自陜而西多宗其學,先生亦以樂育為己任,主華學之教者幾二十年。再試不遇,遂棄其業。孫威敏公征儂智高,請先生參其軍事,奏凱敘功,知巴州化成縣。巴俗尚巫而輕醫,先生誨以義理,巴人化之。娶婦多責財於女氏,至有老弗能嫁者,先生為定昏禮,又為減官輸絲帛之賦。調耀州華原簿,痛抑富民之兼併者,誅姦胥。以大理評事簽書儀州判官。韓忠獻公鎮長安,與先生謀渭源之地。至其境,以朝廷恩德諭其酋豪,翌日詣軍門輸士,不費一矢,因城熟羊以撫之。嘗以數十騎行邊,猝與敵遇,乃分其騎為四,令高其旗幟,旋山徐行。敵以為有大兵而誘之也,避去。以忠獻薦,遷殿中丞、知涇陽縣。議復鄭白水利,得請,而讒者搆之,罷官去,不竟其施。以元豐己未卒。有申顏先生者,君子也,非法不言,非禮不履,關中之人無老幼,見之,坐者必起。與先生為莫逆,顧皆貧。先生之未仕也,嘗與易衣互出,謀食以養兩家,有無均之。申顏先生嘗曰:「吾不可一日失侯無可。」或問之,曰:「無可能攻吾之過耳!」申顏先生病,先生徒步千里,為之求醫,未至而死,其目不瞑。或曰:「是待侯先生而瞑乎!」未歛,先生馳至,撫之而瞑。申顏先生嘗欲葬其先世而未能,及死,無子,先生傾所有,不足,賣衣以益之,卒成其志。天寒,先生父子尚單衣,忽有饋白金者。謂其子曰:「申顏先生之妹將嫁,速以資之!」其好義如此。其卒也,戒其子勿用浮屠。先生之女兄適程氏,明道、伊川二先生之母也。故明道志先生之墓。先生之孫,是為荊門先生仲良。

  祖望謹案:呂舍人本中曰:「關學未興,申顏先生蓋亦安定、泰山之儔,未幾而張氏兄弟大之。」然則申顏先生之有功關中,亦已多矣。而先生為之死生之友,觀其所學,非腐儒之無用者,而《宋史》僅著之《義士傳》中,予故特表而出之。蜀學之先

   中允宇文止止先生之邵

  字文之邵,字公南,綿竹人。舉進士,為文州曲水令。神宗即位求言,疏言:「公卿大夫,民之表,宜先以節義廉恥風導之。凡所建置,必與大臣共議以廣其善,號令威福則專制之。」疏奏不報,喟然曰:「吾不可仕矣!」遂致仕,以太子中允歸。時年未四十,自強於學,不易其志,日與交友為經史琴酒之樂。退居十五年而卒。司馬溫公曰:「吾聞志不行,顧祿位如錙銖;道不同,視富貴如土芥。今於之邵見之矣!」范蜀公亦曰:「之邵位下而言高,學富而行篤,少我二十一歲而先我掛冠,使吾慊然!」其為兩賢所推尚如此。(參史傳。)

◆士氏門人

   趙先生狩(別見《泰山學案》。)

◆士氏私淑

   縣尉李先生縕(別《泰山學案》。)

◆劉氏家學

   知州劉先生庠

  劉庠,字希道,子望之子也。八歲能詩,蔡齊妻以子。第進士,為高密廣平院教授。英宗求直言,先生上書論時事,除監察御史裏行。神宗立,遷殿中侍御史,為右司諫,言:「中國御戎之策,守信為上。」除集賢殿修撰、河東轉運使,進天章閣待制、河北都轉運使。移知真定,又為河東都轉運,召知開封。先生不肯屈事王荊公。荊公欲見之,戒典謁者曰:「今日客至勿納,惟劉尹來,即告我。」或語先生:「盍往見之!」先生曰:「見之何所言﹖自彼執政,未嘗一事合人情。脫問青苗、免役,將何辭以對﹖」竟不往。奏論新法,又與蔡確爭廷參禮,遂以龍圖閣直學士,歷知渭州。卒,年六十四。(參史傳。)

◆劉氏門人

   縣令曹先生起(附見《泰山學案》。)

   進士張先生洞(別見《泰山學案》。)

◆吳氏家學

   直閣吳先生師禮

  吳師禮,字安仲,錢塘人,師仁弟。太學上捨賜第,歷官右司員外郎。工翰墨,徽宗常訪以字學,對曰:「陛下御極之初,當志其大者。臣不敢以末伎對。」終直祕閣、知宿州。遊太學時,其兄為正,守《春秋》學。他學官有惡之者,條其疑問諸生,先生悉以兄說對。學官怒,鳴鼓坐堂上,眾質之,先生引據《三傳》,意氣自如。江公望時在旁,心竊喜,後遂定交。(參史傳。)

◆楊氏門人

   銀青王桃源先生說(見下《鄞江家學》。)

◆鄞江家學

   銀青王桃源先生說(附子珩。)

  王說,字應求,鄞縣人。鄞江先生之從子也。受學鄞江,與弟該皆著名,教授鄉里三十餘年。熙寧中,以特恩補州長史。無田以食,無麻桑以衣,怡然自得。子孫世其學。子珩,字彥楚,大觀三年進士,官宗正少卿。(參《四明文獻集》。)

  (雲濠謹案:宋景濂《守齋類稿序》云:「昔在宋時,桃源王應求亦鄞人,同季父致招樓郁、楊適、杜醇諸公,因就妙音院立孔子像,講貫經史,倡為有用之學,學者宗之。應求所著唯在立言,他則未暇及,故有《五經發源》五十卷,奏議、書疏、詩文二百十一篇。薦者列其事,召為明州長史,應求辭。及其既沒,敕建桃源書院,贈銀青光祿大夫,賜紫金魚袋。」)

  (梓材謹案:謝山《宋神宗桃源書院御筆記》云:「五先生之倡道,其三皆以布衣終身,即仕者亦不達,而先生獨邀宸奎之賜,固異數也。」又案:王一辰《甬上三補耆舊詩》于先生傳云:「師仲父鄞江先生及楊先生適,友杜先生醇、樓先生郁。」是先生又為大隱門人。

   縣令王望春先生該(附子瓘。)

  王該,字蘊之,桃源先生之弟,學者稱為望春先生。登慶曆六年進士。王荊公宰鄞時,與之友善,以詩章相唱酬。與兄齊聲。令鄧城,官捨旁有嘉木,葉長可尺許,每得一詩,取葉書之。既卒,歸橐蕭然,惟脫葉甚富。子瓘,字元圭,元豐進士,喜藏書,以文稱。(參寶慶《四明志》。)

   提舉王先生勳(附子正己。)

  王勳,字上達,桃源先生之孫也。政和八年進士。提舉廣南市舶,一錢之利皆歸有司,家人不識舶貨之名。及卒,賈胡率錢二百萬緡為賻,子正己卻之曰:「吾父以廉直聞。雖貧,猶能負喪以歸。」不媿廉叔度也。清白之傳,實桃源家訓。正己終太府卿。(參《四明文獻集》。)

◆鄞江門人

   運判周先生師厚

  周師厚,字敦夫,鄞縣人,從王鄞江遊。皇祐五年進士,仕至朝散郎、荊湖南路轉運判官。時役法方行,先生言四方風俗不同,復有勞逸輕重,不宜概賦,朝議是之。章惇聞溪峒蠻擾辰、沅二州,議輸常平粟以備邊,先生持不可,曰:「溪獠靜擾無常,常平歲入有程,當使邊卒廣屯田為便。」從其議。(參延祐《四明志》。)

   冀公史先生簡

  史簡,鄞縣人。以後人貴,封冀公。為鄞江高弟。事母最孝,最開越公之先。或謂其作吏用杖者,謬。越公為西湖高弟,再世與豐清敏同門。參《鮚埼亭外編》自注。

   清敏豐相之先生稷(別見《范呂諸儒學案》。)

   朝奉袁公濟先生轂(見下《西湖門人》。)

   正奉汪先生洙(附子思溫。)

  汪洙,字德溫,鄞縣人。父元吉為縣從事,為範文正公所知;王荊公宰鄞,以廉平吏薦於轉運使孫威敏沔。先生以《春秋》教授於鄉,鄉人稱之為汪先生。子思溫,以上捨為雄州教授,調餘姚令,築堤浚湖,民信愛之。欽宗以諸王就傳,擇除贊讀。(參《鄞縣志》。)

  (梓材謹案:謝山《五先生書院記》自注云:「汪正奉《春秋》實與孫明復齊名,容齋稱其『豐滀不施』,而近志妄謂其官閣學。」)

   知州姚先生孳

  姚孳,字舜徒,以字行,慈溪人。幼開爽穎悟,學如夙植。熙寧九年進士,為桃源宰,訊民疾苦而振雪之。郡將怙威凌僚吏,屬邑患苦,先生毅然爭論,郡將為之少戢。鄰郡有訴不平,必丐於部使者,願付先生決之。捐貲修孔子廟,督課諸士,翕然向方。鄉有虎,先生以文禱諸社,越三日,虎僕祠旁。奏績為天下第一,除提舉成都府路常平等事。陛辭,神宗諭以「卿任桃源,有愛民之心」。先生退謁丞相,論蜀道利疚,乞以義倉之儲,置吏立法,收養鰥寡老幼,死給衣裳,官為殮葬;歲荐饑,間有遺兒,請顧嫗乳之。丞相為奏行焉。丁艱未赴。服除,改湖南,神宗復諭以「居養安,濟漏澤,為朕施實德於民。卿向有言,故覆命卿」。後由江東副曹除直龍圖閣、知夔州,興學勸農,有古循吏風。卒之日,夔民罷市聚哭。訃聞桃源,民乃即先生祠,爭出貲薦奠焉。(參《寧波府志》。)

   縣令俞先生偉

  俞偉,字仲寬,鄞縣人。元祐初,宰南劍之順昌。閩人生子多者皆不舉,建、劍尤甚。先生作《戒殺子》文,召父老列坐廡下,以俸置醪醴,親酌,使歸勸鄉人,活者以千計,生子多以「俞」為字。朝廷為立法,行一路。先生被差他郡,還邑,有小兒數百迎於郊。部使者聞於朝,降詔獎諭,進秩。再任且去,出粟以賑其蓐臥而病者。(參延祐《四明志》。)

   縣令陳先生攄

  陳攄,字君益、鄞縣人。紹聖間,宰南劍之將樂,敦崇學校,獎進士類,政尚愷悌。先是,邑民家舉一子,富室不過二子,餘悉棄之。先生至,諭以天性,申以令甲,犯者窮治,自茲民無不舉子,男「陳」其名,女「陳」其氏。後卒於官,邑人思慕,祠而祀之。遇旱禱雨,輒應。鄰境淫雨亢陽,乞靈祠下,鹹遂所祈。部使者以其有功於民,乃請於朝,錫廟額曰「旌福」。(參寶慶《四明志》。)

◆西湖家學

   知軍樓先生常

  樓常,正議子。治平進士,知興化軍。(參《鄞縣志》。)

◆西湖門人

   清敏豐相之先生稷(別見《範呂諸儒學案》。)

   朝奉袁公濟先生轂(附子灼。)

  袁轂,字容直,一字公濟,鄞縣人。嘗一試於開封,兩試於鄉,皆第一。嘉祐六年登第。博貫群書,擅名詞藻。歷知邵武軍、通判杭州。其為開封舉首也,蘇文忠實為之亞。及貳郡,而文忠為守,相得益驩,唱酬篇什甚富。移知處州,終朝奉大夫。子灼,字子烈,元祐進士,為光祿丞、軍器少監,出知婺州。有武臣曹宗者,時相蔡京黨,為害鄉曲。子烈械之獄,死焉,坐是貶秩。起知隨州。宣和末,召為倉部郎。面對,力勸帝清心省事,安不忘危。言甚切直,黜知泗州。終朝議大夫。(參寶慶《四明志》。)

   提刑羅赤城先生適(別見《安定學案》。)

   銀青周鄞江先生鍔

  周鍔,字廉彥,鄞縣人,師厚子。元豐二年進士,初仕為桐城尉,慨然曰:「學優則仕。吾昔所治,科舉耳。」遂益究治六籍、諸子、百氏之說,悉著論其本旨。當官桐城,辭不赴,乃遊潁昌,訪其舅范忠宣純仁。過洛,見文潞公、司馬溫公,鹹器重之。在京師,上書言徐禧永樂之失,國子祭酒豐相之。給事中范淳夫交薦之。後知南雄,以言邊事忤時相,入黨籍,即退休於家。(參延祐《四明志》。)

  謝山《書鄉先生宋中大夫家傳後》曰:大夫預名元祐黨人之一。大夫之舅氏范丞相忠宣公純仁、右丞純禮、待制純粹,及大夫初娶婦翁胡右丞宗愈、再娶婦翁王學士覿中、表兄弟范開封正平,九族之中,登錮籍者七人。又讀陳忠肅公瓘《與兄書》云:「章氏議卻不成;農師極惓惓,亦不敢就。自到官,尤覺中饋不可無人,瑞奴等零丁益可憐,不免議同年周戶曹之妹。其家清貧,其人年長。貧則不驕,長則諳事。舉家好善,故就之。」戶曹即大夫也。嗟乎!即忠肅之書,可以見大夫一門之賢;而其得力於範文正公、胡文恭公之典型者,亦豈少哉!文正為賈東明蕃,以不附新法忤荊公。而忠宣之出,司馬侍郎忠潔公樸,溫公群從,握節死於金者也。大夫胡氏之私,則僚鄧考功。忠臣亦在黨禁,可謂同岑之盛矣!

   越公史八行先生詔

  史詔,字升之,鄞縣人,父冀公簡、母葉氏夫人遺腹子也。頎秀豐下,少有立志。嘗與豐清敏、舒中丞受業於鄉先生樓郁,以孝行聞,遇大比輒引避。嘗曰:「無母氏之節,已無史氏矣。誓終身母子不相離。」或曰:「辟薦,所以榮母也。」先生曰:「朝廷設科,思得其用,敢竊為己榮邪﹖設與計偕,則初志爽矣。況亡親欺君,士君子所不為也。」大觀二年,詔舉八行,鄉人以先生應命,遂與母避於縣東大田山。郡守所往,迫使就道,誓不起。鄉人稱為「八行先生」。(參《寧波府志》。)

   中丞舒嬾堂亶

  舒亶,字信道,鄞縣人,號嬾堂。官至中丞。為樓正議高弟,本屬正學。特以附麗荊公,遂為呂、蔡一流,力與東坡為難,良可惜也。

◆周氏家學(鄞江再傳。)

   銀青周鄞江先生鍔(見上《西湖門人》。)

   進士周先生銖

  周銖,師厚次子,鄞江鍔之弟。崇寧二年進士。兄弟偕隱,鄉人慕之。(參延祐《四明志》。)

◆史氏家學

   越公史八行先生詔(見上《西湖門人》。)

◆侯氏家學

   侯荊門先生仲良(別見《劉李諸儒學案》。)

◆汪氏家學(鄞江三傳。)

   莊靖汪適齋先生大猷(別見《龜山學案》。)

◆八行家學

   忠定史真隱先生浩(別見《橫浦學案》。)

   文靖史自齋先生彌忠

   華文史獨善先生彌鞏

   史和旨先生彌林(並見《慈湖學案》。)

◆西湖續傳

   宣獻樓攻媿先生鑰(別見《丘劉諸儒學案》。)

◆袁氏續傳

   正獻袁絜齋先生燮(別為《絜齋學案》。)

第007卷 卷七 涑水學案(上)

  涑水學案(上)(全祖望補本)

  涑水學案表

司馬光    (子)康    (孫)植(別見《百源學案》。)

(古靈同調。)(從子)宏   (子)樸    (孫)通國??????????????????????

      劉安世(別為《元城學案》。)????????????????????????

      范祖禹(別為《華陽學案》。)

      晁說之(別為《景迂學案》。)

      歐陽中立

      樊資深

      田述古(別見《安定學案》。)

      尹材 (從子)焞(別為《和靖學案》。)

      張雲卿

      李陶

      邢居實(別見《安定學案》。)

      牛師德(別見《百源學案》。)

     (私淑)陳瓘(別為《陳鄒諸儒學案》。)

      唐廣仁(別見《陳鄒諸儒學案》。)    黃隱 (曾孫)黼

         陸賀 (子)九思

            (子)九 劉堯夫(別見《槐堂諸儒學案》。)

            (子)九韶

            (子)九齡(並為《梭山復齋學案》。)

            (子)九淵(別為《象山學案》。)

         朱松(別見《豫章學案》。)

         李燾    (子)壁

        (並涑水續傳)   子 (並見《嶽麓諸儒學案》。)

邵雍(別為《百源學案》。)

張載(別為《橫渠學案》。)

程顥(別為《明道學案》。)

程頤(別為《伊川學案》。)

陳舜俞(別見《安定學案》。)

(並涑水講友。)

劉恕(子)羲仲

劉攽(別見《廬陵學案》。)

(並涑水學侶。)

呂誨

范鎮(別為《范呂諸儒學案》。)

呂公著(別為《范呂諸儒學案》。)

李常(別見《范呂諸儒學案》。)

趙瞻

傅堯俞

孫固(子)樸

李周

(並涑水同調。)

----

   涑水學案序錄

  祖望謹案;小程子謂:「閱人多矣!不雜者,司馬、邵、張三人耳。」故朱子有「六先生」之目。然於涑水微嫌其格物之未精,於百源微嫌其持敬之有歉,《伊洛淵源錄》中遂祧之。草廬因是敢謂涑水尚在「不著」「不察」之列。有是哉﹖其妄也!述《涑水學案》;(梓材案:《涑水學案》,洲原本已佚。謝山補定,分為兩卷,稿亦無存。茲特釆錄《迂書》,而以《疑孟》、《潛虛》足之。至謝山所補門人小傳,則其稿尚存。)

◆古靈同調

   文正司馬涑水先生光

  司馬光,字君實,陜州夏縣人也。父池,天章閣待制。先生七歲時,凜然如成人。聞講《左氏春秋》,愛之;退為家人講,即了其大指。群兒戲於庭,一兒登甕沒水中,先生持石擊甕,破之,水迸,兒得活。其後京、洛間畫以為圖。仁宗 寶元初,中進士甲科,年甫冠,性不喜華靡,聞喜宴獨不戴花。同列曰:「君賜不可違!」乃簪一枝。歷官直祕閣、開封府推官。交趾貢異獸,謂之麟,先生言:「真偽不可知,且非自至,不足為瑞,願還其獻。」又奏賦以風。修起居注,判禮部。未幾,同知諫院。仁宗不豫,國嗣未立,諫官范公鎮首發其議,先生在并州聞而繼之,且貽書勸范公以死爭。至是,復面言:「臣昔通判并州所上三章,願陛下果斷力行。」疏再上,帝大感動,遂立英宗 為皇子。進知制誥,固辭,改天章閣待制兼侍講。英宗立,詔兩制集議濮王典禮,先生曰:為人後者為之子,不得顧私親。議上,與大臣意殊。御史六人爭之力,皆斥去;先生請與俱貶,不許。進龍圖閣直學士。神宗即位,擢為翰林學士,先生力辭。帝曰:「卿有文學,何辭為﹖」對曰:「臣不能為四六。」帝曰:「如兩漢制詔可也。」竟不獲辭,上疏論君德,曰仁,曰明,曰武;論治道,曰官人,曰信賞,曰必罰。其說甚備。且曰:「臣平生力學所得,盡在是矣。」先生常患歷代史繁,人主不能覽,遂為《通志》八卷以獻。英宗悅之,命置局續其書。至是,神宗名之曰《資治通鑑》自製序授之,俾日進讀。河朔旱傷,執政以國用不足,乞南郊勿賜金帛。先生曰:「救災節用,宜自貴近始。」與安石爭議不已。會安石草詔,引常兗辭祿事責兩府,兩府不敢復辭。安石得政,行新法,先生逆疏其利害。邇英進讀,至曹參代蕭何事,帝曰:「漢守蕭何之法不變,可乎﹖」對曰:「寧獨漢也。使三代之君常守禹、湯、文、武之法,雖至今存可也。」侍講吳申以先生言是,帝亦欲用先生,訪之安石。安石曰:「光外託劘上之名,內懷附下之實。苟在高位,則異論之人倚以為重。韓信立漢赤幟,趙卒氣奪。今用光,是與異論者立赤幟也。」安石以韓魏公上疏,臥家求退,帝乃拜先生樞密副使。先生辭曰:「陛下徒榮以祿位,不取其言,是以大官私非其人也。陛下誠能罷新法,雖不用臣,臣受賜多矣。」抗章至七八,帝猶未允。安石起視事,先生乃得請,遂求去,以端明殿學士知永興軍。徙知許州,趣入覲,不赴,請判西京御史臺歸洛,自是絕口不論事。求言詔下,先生感泣,欲默不忍,乃復陳六事,又移書責宰相吳充。帝欲復用先生,蔡確沮之。帝謂《資治通鑑》賢於荀悅《漢紀》,數促使終篇。及成,加資政殿學士。凡居洛十五年,天下以為真宰相,田夫野老皆號為司馬相公,婦人、孺子亦知為君實也。帝崩,赴闕臨,衛士望見,皆以手加額。所至,民遮道聚觀,曰:「公無歸洛!留相天子,活百姓。」哲宗立,太皇太后遣使問所當先,先生請開言路。詔榜朝堂。大臣有不悅者,為設六語,云「若此者,罪無赦」。後以示先生,先生曰:「此非求諫,乃拒諫也。」改詔行之。先生又奏修身、治國之要,其目各有三,即仁宗朝所陳者,而英宗、神宗初立,嘗以為獻,茲乃復申其說。起知陳州,過闕,留為門下侍郎。元祐初,病作。時青苗、免役、將官之法猶在,先生折簡與呂申公云:「光以身付醫,以家事付愚子。惟國事未有所託,今以屬公。」乃論免役五害,乞直降敕罷之。又立十科薦士法。皆從之。拜尚書左僕射,兼門下侍郎。遂罷青苗,復常平法。是時兩宮虛己以聽。遼、夏使至,必問先生起居,敕邊吏曰:「中國相司馬矣,毋輕生事,開邊隙!」海內之民得離新法之苦,歡若更生,君子稱其有旋乾轉坤之功雲。先生自見言行計從,欲以身殉社稷。賓客憫其體羸,謂宜少節煩勞,先生曰:「死生,命也。」為之益力。病革,不復自覺,諄諄如夢中語,然皆朝廷天下大事也。是年九月卒,年六十八。太皇太后聞之慟,與帝臨喪,襚以一品禮服,賻特厚,贈太師、溫國公,諡文正,賜碑曰「忠清粹德」。京師人罷市往弔,鬻衣以致奠,巷哭以過車。嶺南封州父老亦相率具祭。四方皆畫像以祀,飲食必祝。先生孝友忠信,恭儉正直,居處有法,動作有禮。其兄太中大夫旦年將八十,奉之如嚴父,保之如嬰兒。自少至老,語未嘗妄。自言:「吾無過人,但平生所為,未嘗有不可對人言者。」天下敬信。陜、洛間化其德,有不善,曰:「君實得無知之乎﹖」於學無所不通,惟不喜釋、老,曰:「其微言,不能出吾書;其誕,吾不信也。」《文集》八十卷,他著述二十種,五百餘卷。(雲濠案:先生遺文名《傳家集》。東坡為先生行狀,稱《文集》八十卷外,有《資治通鑑》三百二十四卷、《考異》三十卷、《曆年圖》七卷、《通曆》八十卷、《稽古錄》二十卷、《本朝百官公卿表》六卷、《翰林詞草》三卷、《注古文孝經》一卷、《易說》三卷、《注繫辭》二卷、注《老子道德論》二卷、注《太玄經》八卷《大學中庸義》一卷、注《楊子》十三卷、《文中子傳》一卷、《河水諮目》三卷、《書儀》八卷、《家范》四卷、《續詩話》一卷、《遊山行記》十二卷、《醫問》七篇。又《潛虛》一卷,未及。謝山《學案劄記》:「《溫公易傳》三卷,又一卷。」)紹聖初,御史周秩論其誣謗先帝,惇、卞請發塚斲棺,詔奪贈諡,僕所立碑。惇言不已,連追貶崖州司戶參軍。徽宗立,復太子太保。蔡京擅政,復降正議大夫。亦撰《姦黨碑》,令郡國皆刻石。長安石工安民辭曰:「司馬相公者,海內稱其正直。今謂之姦邪,不忍刻也。」府官欲加罪,泣曰:「乞免鐫安民二字於石末,恐得罪後世。」聞者媿之。靖康初,還贈諡。建炎中,配饗哲宗廟庭。鹹淳中,從祀於孔廟。明嘉靖中,祀稱「先儒司馬子」。子康。(參史傳。)

    溫公迂書

  夫樹木,樹之一年而伐之,足以給薪蘇而已。三年而伐之,則足以為桷。五年而伐之,則足以為楹。十年而伐之,則足以為棟。豈非收功愈遠而為利愈大乎﹖(《釋迂》。)

  或曰:「夫士者,當美國家,利百姓,功施當時,澤及後世。豈獨齪齪然謹司其分,不敢失隕而已乎﹖」曰:「非謂其然也。智愚勇怯,貴賤貧富,天之分也。君明臣忠,父慈子孝,人之分也。僭天之分,必有天災。失人之分,必有人殃。堯、舜、禹、湯、文、武勤勞天下,周公輔相致太平,孔子以《詩》、《書》禮樂教洙泗,顏淵簞食瓢飲,安於陋巷,雖德業異守、出處異趣如此其遠也,何嘗捨其分而妄為哉!」(《士則》。)

  言不可不重也。子不見鐘鼓乎﹖夫鐘鼓,叩之然後鳴,鏗訇鏜鞳,人不以為異也。若不叩自鳴,人孰不謂之祆邪﹖可以言而不言,猶叩之而不鳴也,亦為廢鐘鼓矣。(《言戒》。) 

  或曰:「蘧伯玉五十而知四十九年非,信乎﹖」曰:「何啻其然也!古之君子好學者,有垂死而知其未死之前所為非者,況五十乎。夫道,如山也愈升而愈高,如路也愈行而愈遠,學者亦盡其力而止耳。自非聖人,有能窮其高遠者哉!」(《知非》。)

  《易》曰:「窮理盡性,以至於命。」世之高論者競為幽僻之語以欺人,使人跂懸而不可及,憒瞀而不能知,則盡而捨之,其實奚遠哉﹖是不是,理也;才不才,性也;遇不遇,命也。(《理性命》。)

  迂叟事親,無以踰人,能不欺而已矣。其事君亦然。(《事親》。)

  寬而疾惡,嚴而原情,政之善者也。寬猛。

  或問:「子能無心乎﹖」迂叟曰:「不能。若夫回心,則庶幾矣。」「何謂回心﹖」曰:「去惡而從善,捨非而從是。人或知之而不能徙,以為如制駻馬、如斡磻石之難也。靜而思之,在我而已。如轉戶樞,何難之有!」(《回心》。)

  言而無益,不若勿言。為而無益,不若勿為。余久知之,病未能行也。(《無益》。)

  學者,所以求治心也。學雖多而心不治,何以學為!(《學要》。)

  小人治,君子治心。(《治心》。)

  或問:「子絕四,何以始於毋意﹖」迂叟曰:「吉凶悔吝,未有不生乎事者也。事之生,未有不本乎意者也。意必自欲。欲既立於此矣,於是乎有從有違。從則有喜有樂有愛,違則有怒有哀有惡,此人之常情也。愛實生貪,惡實生暴;貪暴,惡之大者也。是以聖人除其萌,塞其原,惡奚自而至哉!」或曰:「無意於惡,既聞矣。敢問聖人亦無意於善乎﹖」曰:「不然。聖人之為善,豈有意乎其間哉﹖事至而應之以禮義耳!禮者,履也,循禮則事無不行。義者,宜也,守義則事無不得。聖人執禮義以待事,不為善而善至矣。聖人豈有意乎其間哉!」或曰:「毋固、毋必,奚以異乎﹖」曰:「在我為固,在人為必。聖人出處語默,唯義所在,無可無不可,奚其固!成敗禍福,繫命所遭,誰得而知之,奚其必!」或曰:「然則何以終於毋我﹖」曰:「有意有必有固,則有我;有我則私,私實生蔽。無意無必無固,則無我;無我則公,公實生明。」(《絕四》。)

  人情若厭其所有,羨其所不可得,未得則羨,已得則厭,厭而求新,則為惡無不至矣。(《羨厭》。)

  治心以正,保躬以靜。進退有義,得失有命。守道在己,成功則天。夫復何為,莫非自然。(《無為贊》。)

  或曰:「莊子之文,人不能為也。」曰:「君子之學,為道乎﹖為文乎﹖夫唯文勝而道不至者,君子惡諸。是猶朽屋而塗丹,不可處也;眢井而羃綺繢,不可履也;烏喙而漬飴糖,不可嘗也。而子獨嗜之乎﹖」或曰:「莊子之辯,雖當世宿學,不能自解。」曰:「然則佞人也!堯之所畏,舜之所難,孔子之所惡。是青蠅之變白黑 者也。而子獨悅之乎﹖」(《斥莊》。)

  或曰:「有人於此,人指其過而告之則喜,何如﹖」曰:「君子也」。或又曰:「曷若無過而指諸﹖」曰:「君子,履中正而行者也,故有過則人得而指諸。若夫不中不正之人,終日所為皆過也,又安得而指之﹖」(《指過》。)

  鞠躬便辟,不足為恭。長號流涕,不足為哀。敝衣糲食,不足為儉。三者以之欺人可矣,感人則未也。君子所以感人者,其惟誠乎!欺人者,不旋踵,人必知之;感人者,益久而人益信之。(《三欺》。)

    溫公疑孟(附朱子《讀余隱之尊孟辯》。)

  孟子稱所願學者孔子。然則君子之行,孰先於孔子﹖孔子歷聘七十餘國,皆以道不合而去,豈非「非其君不事」乎﹖孺悲欲見孔子,孔子辭以疾,豈非「非其友不友」乎﹖陽貨為政於魯,孔子不肯仕,豈非「不立於惡人之朝」乎﹖為定、哀之臣,豈非「不羞污君」乎﹖為委吏,為乘田,豈非「不卑小官」乎﹖舉世莫知之,不怨天,不尤人,豈非「遺佚而不怨」乎﹖飲水曲肱,樂在其中,豈非「阨窮而不憫」乎﹖居鄉黨,恂恂似不能言,豈非「由由然與之偕而不自失」乎﹖是故君子邦有道則見,邦無道則隱,事其大夫之賢者,友其士之仁者,非隘也;和而不同,遯世無悶,非不恭也。苟無失其中,雖孔子由之,何 得云「君子不由」乎﹖

  辯曰:孟子曰:「伯夷隘,柳下惠不恭。隘與不恭,君子不由。」原孟子之言,非是瑕疵夷、惠也,而清和之弊,必至於此。蓋以一於清,其流必至於隘;一於和,其流必至於不恭。其弊如是,君子豈由之乎!苟得其中,雖聖人亦由之矣。觀吾孔子之行,時乎清而清,時乎和而和;仕止久速,當其可而已。是乃所謂「時中」也,是聖人之時者也,詎可與夷、惠同日而語哉!或謂「伯夷制行以清,柳下制行以和,捄時之弊,不得不然」,亦非知夷、惠者。苟有心於制行,則清也和也,豈得至於聖哉﹖夷之清,惠之和,蓋出於天性之自然,特立獨行而不變,遂臻其極致,此其所以為「聖之清」、「聖之和」也。孟子固嘗以「百世之師」許之矣,慮後之學者慕其清和而失之偏,於是立言深捄和之弊,大有功於名教。疑之者誤矣。

  朱子曰:「觀吾孔子之行,時乎清而清,時乎和而和,仕止久速,當其可而已,是乃所謂時中也,是聖人之時者也,詎可與夷、惠同日而語哉」四十九字,愚欲刪去,而補之曰:然此不待別求左驗而是非乃明也。姑即溫公之所援以為說者論之,固已曉然矣。如溫公之說,豈非吾夫子一人之身而兼二子之長歟﹖然則時乎清而非一於清矣,是以清而不隘;時乎和而非一於和矣,是以和而未嘗不恭。其曰「聖之時」者,如四時之運,溫涼寒燠各以其序,非若伯夷之清則一於寒涼,柳下惠之和則一於溫燠,而不能相通也。以是言之,則是溫公之所援以為說者,乃所以助孟子而非攻也。又曰:「苟有心於制行」至章末,愚欲刪去,而易之曰:使夷、惠有心於制行,則方且勉強修為之不暇,尚何以為聖人之清和也歟﹖彼其清且和也,蓋得於不思不勉之自然,是以特立獨行,終其身而不變,此孟子所以直以為聖人而有同於孔子也。又恐後之學者慕其清和而失之一偏,於是立言以捄其末流之弊,而又曰「乃所願,則學孔子」也。其抑揚開示,至深切矣,亦何疑之有!

  仲子以兄之祿為不義之祿,蓋謂不以其道事君而得之也;以兄之室為不義之室,蓋謂不以其道取於人而成之也。仲子蓋嘗諫其兄矣,而兄不用也。仲子之志,以為吾既知其不義矣,然且食而居之,是口非之而身享之也,故避之,居于于陵。於陵之室與粟,身織屨、妻辟纑而得之也,非不義也,豈當更問其築與種者誰歟﹖以所食之,兄所受之饋也,故哇之,豈以母則不食,以妻則食之邪﹖君子之責人,當探其情。仲子之避兄離母,豈所願邪﹖若仲子者,誠非中行,亦狷者有所不為也。孟子過之,何其甚邪!

  辯曰:陳仲子弗居不義之室,弗食不義之祿,夫孰得而非之!居於陵以彰兄之過,與妻同處而離其母,人則不為也。而謂「仲子避兄離母,豈所願邪」殊不曉其說。仲子之兄非不友,孰使之避﹖仲子之母非不慈,孰使之離﹖烏得謂之「豈所願邪」!仲子齊之世家,萬鍾之祿,世有之矣,不知何為諫其兄,以其祿與室為不義而弗食弗居也。謂仲子為「狷者有所不為」,避兄離母,可謂狷乎﹖孟子深闢之者,以離母則不孝,避兄則不恭也。使仲子之道行,則天下之人不知義之所在,謂兄可避,母可離,其害教也大矣。孟子之言,履霜之戒也歟!

  朱子曰:溫公云:「仲子嘗諫其兄而不用,然且食而居之,是口非之而身享之,故避之。」又曰:「仲子狷者有所不為者也。」愚謂口非之而身享之,一時之不嫌;狷者之不為,一身之小節。至於父子兄弟,乃人之大倫,天地之大義,一日去之,則禽獸夷狄矣。雖復謹小嫌,守小節,亦將安所施哉﹖此孟子絕仲子之本意。隱之云:「仲子之兄非不友,孰使之避﹖仲子之母非不慈,孰使之離﹖」愚謂正使不慈不友,亦無逃去之理。觀舜之為法於天下者,則知之矣。

  孔子,聖人也;定、哀,庸君也。然定,哀召孔子,孔子不俟駕而行;過位,色勃如也,足躩如也。過虛位且不敢不恭,況召之有不往而他適乎﹖孟子,學孔子者也,其道豈異乎﹖夫君臣之義,人之大倫也。孟子之德,孰與周公﹖其齒之長,孰與周公之於成王﹖成王幼,周公負之以朝諸侯;及長而歸政,北面稽首畏事之,與事文、武無異也。豈得雲彼有爵,我有德齒,可慢彼哉﹖孟子謂:蚳居其位不可以不言,言而不用不可以不去;己無官守,無言責,進退可以有餘裕。孟子居齊,齊王師之。夫師者,導人以善而救其惡者也,豈謂之無官守、無言責乎﹖若謂之為貧而仕邪,則後車數十乘,從者數百人,仰食於齊,非抱關擊柝比也。《詩》云:「彼君子兮,不素餐兮!」夫賢者所為,百世之法也。余懼後之人挾其有以驕其君,無所事而貪祿位者,皆援孟子以自況,故不得不疑。

  辯曰:孟子將朝王,王使人來曰:「寡人如就見者也,有寒疾,不可以風。朝將視朝,不識可使寡人得見乎﹖」探王之意,未嘗知以尊德樂道為事,方且恃萬乘之尊,不肯先賢者之屈,故辭以疾,欲使孟子屈身先之也。孟子知其意,亦辭以疾者,非驕之也。身可屈,道其可屈乎﹖其與「君命召,不俟駕而行」異矣。又孟子曰:「天下有達尊三:朝廷莫如爵,鄉黨莫如齒,輔世長民莫如德。」夫尊有德,敬耆老,乃自古人君通行之道也。人君所貴者,爵爾,豈可慢夫齒與德哉。若夫伊尹之於太甲,周公之於成王,此乃大臣輔導幼主,非可與達尊概而論也。又孟子謂蚳為士師,職所當諫,諫之不行則當去,為臣之道當如是也。為王之師,則異矣。《記》曰君之所不臣於其臣者二,而師處其一;尊師之禮,詔於天子無北面。非所謂有官守、有言責者也﹖其 進退豈不綽綽然有餘裕哉﹖孟子以道自任,一言一行未嘗少戾於道,意謂人君尊德樂道不如是,則不足與有為。而謂「挾其有以驕其君,無所事而貪祿位」者,過矣。

  朱子曰:溫公云:「孔子,聖人也;定、哀、庸君也。然定、哀召孔子,孔子不俟駕而行;過位,色勃如也,足躩如也。過虛位有不敢不恭,況召之有不往而他適乎﹖孟子,學孔子者也,其道豈異乎﹖夫君臣之義,人之大倫也。孟子之德,孰與周公﹖其齒之長,孰與周公之於成王﹖成王幼,周公負之以朝諸侯;及長而歸政,北面稽首畏事之,與事文、武無異也。豈得雲彼有爵,我有齒德,可慢彼哉﹖」愚謂孟子固將朝王矣,而王以疾要之,則孟子辭而不往。其意若曰:「自我而朝王,則貴貴也。貴貴,義也,而何不可之有!以王召我,則非尊賢之禮矣。如是而往,於義何所當哉!」若其與孔子異者,則孟子自言之詳矣,恐溫公亦未深考爾。孟子「達尊」之義,愚謂達者,通也。三者不相值,則各伸其尊而無所屈;一或相值,則通視其重之所在而致隆焉。故朝廷之上,以伊尹、周公之忠聖耆老,而祗奉嗣王,左右孺子,不敢以其齒德加焉。至論輔世長民之任,則太甲、成王固拜手稽首於伊尹、周公之前矣。其迭為屈伸以致崇極之義,不異於孟子之言也,故曰通視其重之所在而致隆焉,惟可與權者知之矣。官守、言責,一職之守爾,其進退去就,決於一事之得失,一言之從違者也。若為師,則異於是矣。然亦豈不問其道之行否而食其祿邪﹖觀孟子卒致為臣而歸,齊王以萬鍾留之而不可得,則可見其出處大概矣。

  孟子知燕之可伐,而必待能行仁政者乃可伐之。齊無仁政,伐燕非其任也。使齊之君臣不謀於孟子,孟子勿預知可也。沈同既以孟子之言勸王伐燕,孟子之言尚有懷而未盡者,安得不告王而止之乎﹖夫軍旅之事,民之死生、國之存亡皆繫焉,苟動而不得其宜,則民殘而國危,仁者何忍坐視其終委乎!

  辯曰:沈同問燕可伐,孟子答之曰可伐者,言燕之君臣擅以國而私與受,其罪可伐。沈同亦未嘗謂齊將伐之也,豈可臆度其意,預告之以齊無善政,不可伐燕歟﹖且言之不可不慎也,久矣。彼欲伐人之國,未嘗與己謀,苟逆探其意而沮其謀,政恐不免貽禍矣。或謂:其勸齊伐燕,孟子已嘗自明其說,意在激勸宣王,使之感悟而行仁政爾。孟子答問之際,抑揚高下,莫不有法。讀其書者,當求其立言垂訓之意,而究其本末,可也。

  朱子曰:聖賢之心,如明鑑止水,來者照之。然亦照其面我者而已矣,固不能探其背而逆照之也。沈同之問,以私而不及公,問燕而不及齊。惟以私而問燕,故燕之可伐,孟子之所宜知也。惟不以公而問齊,故齊之不可伐,孟子之所不宜對也。溫公疑孟子坐視齊伐燕而不諫,隱之以為孟子恐不免貽禍故不諫。溫公之疑固未當,而隱之又大失之。觀孟子言:「取之而燕民悅,則取之;取之而燕民不悅,則勿取。」然則燕之可取不可取,決於民之悅否而已。使齊能誅君弔民,拯之於水火之中,則烏乎而不可取哉﹖

  經云:「當不義,則子不可不爭於父。」傳云:「愛子,教之以義方。」孟子云:「父子之間不責善。」是不諫不教也。可乎﹖

  辯曰:孟子曰:「古者易子而教之。」非謂其不教也。又曰:「父子之間不責善。」父為不義則爭之,非責善之謂也。傳云「愛子,教之以義方」,豈自教也哉﹖胡不以吾夫子觀之:鯉趨而過庭,孔子告之「不學《詩》無以言,不學禮無以立」。鯉退而學《詩》與禮,非孔子自以《詩》、禮訓之也。陳亢喜曰:「問一得三:聞《詩》,聞禮,又聞君子之遠其子。」孟子之言,正與孔子不約而同,其亦有所受而言之乎!

  朱子曰:子雖不可以不爭於父,觀《內則》、《論語》之言,則其諫也以微。隱之說已盡,更發此意尤佳。

  告子云:「性之無分於善不善,猶水之無分於東西。」此告子之言失也。水之無分於東西,謂平地也。使其地東高而西下,西高而東下,豈決導所能致乎﹖性之無分於善不善,謂中人也。瞽瞍生舜,舜生商均,豈陶染所能變乎﹖孟子曰:「人無有不善。」此孟子之言失也。丹朱、商均,自幼及長,所日見者堯、舜也,不能移其惡,豈人之性無不善乎﹖

  辯曰:孟子曰:「人性之善也,猶水之下也。人無有不善,水無有不下。」蓋言人之性皆善也。《繫辭》曰:「一陰一陽之謂道,繼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是則孔子嘗有性善之言矣。《中庸》曰:「天命之謂性。」《樂記》曰:「人生而靜,天之性也。」人之性稟於天,曷嘗有不善哉﹖荀子曰性惡,揚子曰善惡混,韓子曰性有三品,皆非知性者也。犧生胎,龍寄蛇腹,豈常也哉﹖性一也,人與鳥獸草木,所受之初皆均,而人為最靈爾。由氣習之異,故有善惡之分。上古聖人固有稟天地剛健純粹之性,生而神靈者,後世之人或善或惡,或聖或狂,各隨氣習而成,其所由來也遠矣。堯、舜之聖,性也;朱、均之惡,豈性也哉﹖夫子不雲乎:「惟上智與下愚不移。」非謂不可移也;氣習漸染之久,而欲移下愚而為上智,未見其遽能也。詎可以此便謂人之性有不善乎!

  孟子云「白羽之白猶白雪之白,白雪之白猶白玉之白」,告子當應之云:「色則同矣,性則殊矣。羽性輕,雪性弱,玉性堅。」而告子亦皆然之,此所以來「犬、牛、人」之難也。孟子亦可謂以辯勝人矣。

  辯曰:孟子白羽之白與白雪、白玉之同異者,蓋以難告子「生之謂性」之說也。告子徒知生之謂性,言人之為人,有生而善、生而惡者。殊不知惟民生厚,因物有遷,所習不慎,流浪生死,而其所稟受亦從以異,故有犬、牛、人性之不同,而其本性未始不善也。猶之水也,其本未嘗不清,所以濁者,土汩之耳。澄其土,則水復清矣。謂水之性自有清濁,可乎﹖孟子非以辯勝人也,懼人不知性而賊仁害義,滅其天理,不得已而為之辯。《孝經》曰:「天地之性,人為貴。」以言萬物之性均,惟人為貴爾。性之學不明,人豈知自貴哉﹖此孟子所以不憚諄諄也。

  朱子曰:此二章某未甚曉,恐隱之之辯亦有未明處。

  禮,君不與同姓同車,與異姓同車,嫌其偪也。為卿者,無貴戚、異姓,皆人臣也。人臣之義,諫於君而不聽,去之可也,死之可也,若之何以其貴戚之故,敢易位而處也﹖孟子之言過矣!君有大過無若紂,紂之卿士莫若王子比干、箕子、微子之親且貴也。微子去之,箕子為之奴,比干諫而死,孔子曰:「商有三仁焉。」夫以紂之過大而三子之賢,猶且不敢易位也,況過不及紂而賢不及三子者乎﹖必也使後世有貴戚之臣,諫其君而不聽,遂廢而代之,曰:「吾用孟子之言也。非篡也,義也」。其可乎﹖或曰:「孟子之志,欲以懼齋王也。」是又不然。齋王若聞孟子之言而懼,則將愈忌惡其貴戚,聞諫而誅之:貴戚聞孟子之言,又將起而蹈之。則孟子之言不足以格驕君之非,而適足以為篡亂之資也。其可乎!

  辯曰:道之在天下,有正有變。堯、舜之讓,湯、武之伐,皆變也。或謂堯、舜不慈,湯、武不義,是皆聖人之不幸而處其變也。禪遜之事,堯、舜行之則盡善,子、噲行之則不善矣。征伐之事,湯、武行之則盡美,魏、晉行之則不美矣。伊尹之放太甲,霍光之易昌邑,豈得已哉!為人臣者,非不知正之為美。或曰:「從正則天下危,從變則天下安,然則孰可﹖」苟以安天下為大,則必曰從變可。惟此最難處,非通儒莫能知也。伊、光異姓之卿,擅自廢立,後世猶不得而非之,況貴戚之卿乎﹖紂為無道,貴戚如微子、箕子、比幹不忍坐視商之亡而覆宗絕祀,反覆諫之不聽,易其君之位,孰有非之者!或去,或奴,或諫而死,孔子稱之曰「商有三仁焉」,以「仁」許之者,疑於大義猶有所闕也。三仁固仁矣,其如商祚之絕何!季札辭國而生亂,孔子因其 來聘,貶而書名,所以示法。《春秋》明大義,書法甚嚴,可以鑒矣。君有大過,貴戚之卿反覆諫而不聽,則易其位,此乃為宗廟社稷計,有所不得已也。若進退廢立出於群小閽寺,而當國大臣不與,焉用彼卿哉!是故公子光使專諸殺其君僚,《春秋》書吳以弒,不稱其人而稱其國者,歸罪於大臣也。其 經世之慮深矣。此孟子之言,亦得夫《春秋》之遺意歟﹖

  朱子曰:隱之雲三仁於大義有闕,此恐未然。蓋三仁之事不期於同,自靖以獻於先王而已。以三仁之心,行孟子之言,孰曰不可。然以其不期同也,故不可以一方論之。況聖人之言仁義,未嘗備舉,言仁則義在其中矣。今徒見其目之以「仁」而不及「義」,遂以為三子猶有偏焉,恐失之蔽也。此篇大意已正,只此數句未安。

  君子之仕,行其道也,非為禮貌與飲食也。昔伊尹去湯就桀,豈能迎之以禮哉﹖孔子樓樓皇皇,周遊天下,佛肸召,欲往,公山弗擾召,欲往、彼豈為禮貌與飲食哉﹖急於行道也!今孟子之言曰:「雖未行其言也,迎之有禮則就之,禮貌衰則去之。」是為禮貌而仕也。又曰:「朝不食,夕不食,君曰:『吾大者不能行其道,又不能從其言也,使飢餓於我土地,吾恥之。』周之,亦可受也。」是為飲食而仕也。必如是,是不免於鬻先王之道以售其身也。古之君子之仕也,殆不如此。

  辯曰:孔子之於魯、衛,始接之以禮,則仕;及不見悅於其君,則去。豈可謂不為禮貌而仕歟﹖為魯司寇,不用;從而祭,燔肉不至,不稅冕而行。豈可謂不為飲食而仕歟﹖進以禮,退以義,得之不得,曰有命,孰謂孔子棲棲皇皇,不為禮貌與飲食哉﹖孟子曰「迎之有禮則就,禮貌衰則去」,又曰「朝不食,夕不食,周之,亦可受」者,則是言也,未嘗或戾於吾孔子之所行。如曰不為飲食,則當慕夷、齊可也,又何仕為﹖聖賢固不專為飲食,其所以為飲食雲者,為禮貌爾。而謂古之君子能辟穀者邪﹖不顧廉恥而苟容者邪﹖誦孟子之言而不量其輕重之可否,何說而不可疑!

  朱子曰:孟子言「所就三,所去三」,其上以言之行不行為去就,此仕之正也,其次以禮貌衰未衰為去就;又其次,至於不得已而受其賜,則豈君子之本心哉!蓋當是時,舉天下莫能行吾言矣,則有能接我以禮貌而周我之困窮者,豈不善於彼哉﹖是以君子以為猶可就也。然孟子蓋通上下言之,若君子之自處,則在所擇矣。孟子於其受賜之節,又嘗究言之曰:「飢餓不能出門戶,則周之亦可受也,免死而已矣。」以是而觀,則溫公可以無疑於孟子矣。而隱之所辯,引孔子事為證,恐未然也。

  所謂「性之」者,天與之也;「身之」者,親行之也;「假之」者,外有之而內實亡也。堯、舜、湯、武之於仁義也,皆性得而身行之也;五霸,則強焉而已。夫仁,所以治國家而服諸侯也,皇、帝、王、霸皆用之,顧其所以殊者,大小、高下、遠近、多寡之間爾!假者,文具而實不從之謂也。文具而實不從,其國家且不可保,況於霸乎﹖雖久假而不歸,猶非其有也。

  辯曰:仁之為道,有生者皆具,有性者同得,顧所行如何爾。堯、舜之於仁,生而知之,率性而行也。湯、武之於仁,學而知之,體仁而行也。五霸之於仁,困而知之,意謂非仁則不足以治國家,服諸侯,於是假而行之,其實非仁也。而謂「皇、帝、王、霸皆用之,顧其所以殊者,大小、高卑、遠 近、多寡之間爾」,何 所見之異也!孟子之言曰:「堯、舜性之,湯、武身之,五霸假之。假之而不歸,惡知其非有。」正合《中庸》所謂「或安而行,或利而行,或勉強而行,及其成功一也」。孟子之意,以勉其君為仁爾。惜乎:五霸假之而不能久也!

  朱子曰:隱之以五霸為困知勉行者,愚謂此七十子之事,非五霸所及也。假之之情,與勉行固異,而彼於仁義,亦習聞其號云爾,豈真知之者哉!溫公云:「假者,文具而實不從之謂也。文具而實不從,其 國家且不可保,況於霸乎﹖雖久假而不歸,猶非其有也。」愚謂當時諸侯之於仁義,文實俱喪,惟五霸能具其文爾,亦彼善於此之謂也。又有大國,資強輔,因竊仁義之號以令諸侯,則孰敢不從之也哉!使其有王者作,而以仁義之實施焉,則爝火之光,其息久矣!孟子謂「久假不歸,惡知其非有」,止謂當時之人不能察其假之之情,而遂以為真有之爾。此正溫公所惑,而反以病孟子,不亦誤哉!

  《虞書》稱舜之德曰:「父頑,母嚚,像傲,克諧以孝,烝烝乂,不格姦」所貴乎舜者,為其能以孝和諧其親,使之進進以善自治,而不至於惡也。如是,則舜為子,瞽瞍必不殺人矣。若不能止其未然,使至於殺人,執於有司,乃棄天下,竊之以逃,狂夫且猶不為,而謂舜為之乎﹖是特委巷之言也,殆非孟子之言也。且瞽瞍既執於陶矣,舜烏得而竊之﹖雖負而逃於海濱,外雖執之以正其法,而內實縱之以予舜,是君臣相予,為偽以欺天下也,惡得為舜與陶哉﹖又舜既為天子矣,天下之民戴之如父母,雖欲遵海濱而處,民豈聽之哉﹖是陶之執瞽瞍,得法而亡舜也,所亡益多矣。故曰:是特委巷之言,殆非孟子之言也。

  辯曰:桃應之問,乃設事爾,非謂已有是事也。桃應之意,蓋謂法者天下之大公,舜製法者也,陶守法者也,脫或舜之父殺人,則如之何。孟子答之曰:執之者,士之職所當然也。舜不敢禁者,不以私恩廢天下之公法也。「夫有所受」雲者,正如為將,閫外之權則專之,君命有所不受,士之守法亦然。蓋以法者先王之制,與天下公共,為之士者受法於先王,非可為一人而私之。舜既不得私其父,將寘之於法,則失為人子之道,將置而不問,則廢天下之法,寧並棄天下,願得竊負而逃,處於海濱,樂以終其身焉,更忘其為天子之貴也。當時固無是事,彼既設為問目,使孟子不答,則其理不明。孟子之意,謂天下之富,天子之貴,不能易事父之孝,遂答之以天下可忘而父不可暫捨,所以明父子之道也。其於名教,豈曰小補之哉!

  朱子曰:龜山先生嘗言:「固無是事,此只是論舜心爾。」愚謂「執之而已矣」,非洞見陶之心者不能言也。此一章之義,見聖賢所處,無所不用其極,所謂「止於至善」者也。隱之之辯,專以父子之道為言,卻似實有此事,於義未瑩。

第008卷 卷八 涑水學案(下)

   溫公潛虛

  萬物皆祖於虛,生於氣,氣以成體,體以受性,性以辨名,名以立行,行以俟命。故虛者,物之府也;氣者,生之戶也;體者,質之具也;性者,神之賦也;名者,事之分也;行者,人之務也;命者,時之遇也。

  梓材謹案:朱子《跋張氏潛虛圖》與晁氏《讀書志》皆言《潛虛》多有闕文,其無闕者,泉州本也。吳禮部《潛虛後序》稱初得全本,又得孫氏、許氏闕本。蓋溫公本未成書,今亦無從審其何者為闕,秖得錄其全文,而張敦實十論亦並錄於後。

    氣圖(黠校者按:圖見本貢下方。)

                

                焱

                ∥

                熒

                 

                十

                塚

         末  本 〤    刃 

                基

                ∣

                原

                ┬

                委

  張敦實曰:五行之在天地間,具自然之氣,故有自然之象與自然之數。天一居北為水,地二居南為火,天三居東為木,地四居西為金,天五居中為土。在《虛》則有原,有熒,有本,有,有基焉。至於水一得土五而成六,火二得土五而成七,木三得土五而成八,金四得土五而成九,中央五土合而成十,此生數一十有五,成數四十,生成之數五十有五,所以具天地終始之道,成變化而行鬼神也。故五行更生,得土以助之,昔之原者今有委,昔之熒者今有焱,昔之本者今有末,昔之者今成刃,昔之基者今成塚矣。

    體圖﹙黠校者按:圖見本頁下方。﹚

  一等象王,二等象公,三等象岳,四等象牧,五等象率,六等象侯,七等象卿,八等象大夫,九等象士,十等象庶人。一以治萬,少以制眾,其惟綱紀乎!綱紀立而治具成矣。心使身,身使臂,臂使指,指操萬物。或者不為之使,則治道病矣。卿詘一,大夫詘二,士詘三,庶人詘四,位愈卑,詘愈多,所以為順也;詘雖多,不及半,所以為正也。正順,墜之大誼也。

  張敦實曰:天地之數,陽奇陰偶。陰陽合德而剛柔有體,此五位所以相得而各有合也。天一與地六相得,合而生水,有原而有委;地二與天七相得,合而生火,有熒而有焱;天三與地八相得,合而生木,有本而有末;地四與天九相得,合而生金,有而有刃;天五與地十相得,合而生土,有基而有塚。以五行生成分言之則有五,合言之則有十,故一等至十等,總五十有五體。體有左右,辨賓主也;有上下,辨尊卑也。左右上下,遞純遞詘,以興天下之治,以成天下之業,故能若綱在綱,若臂使指,無尾大不掉之患。

           ∣∣王

            原原

            左右

          ∣∥   ∥∥公

          原熒   熒熒

          左右   左右

        ∣   ∥   岳

        原本   熒本   本本

        左右   左右   左右

      ∣   ∥      牧 

       原   熒   本   

       左右   左右   左右  左右

     ∣〤   ∥〤   〤  〤  〤〤率

     原基   熒基   本基  基  基基

     左右   左右   左右  左右  左右

    ∣┬   ∥┬   ┬  ┬   〤┬  ┬┬侯

    原委   熒委   本委  委   基委  委委

    左右   左右   左右  左右   左右  左右

   ∣   ∥        〤  ┬  卿

   焱原   熒焱   本焱  焱   基焱  委焱  焱焱

   左右   左右   左右  左右   左右  左右  左右

  ∣   ∥        〤  ┬    大 

  末原   末熒   本末  末  基末  委末  焱末  末末夫 

  左右   左右   左右  左右  左右  左右  左右  左右

 ∣  ∥      〤  ┬      士

 刃原  刃熒  刃本  刃  基刃  委刃  焱刃  末刃  刃刃

 左右  左右  左右  左右  左右  左右  左右  左右  左右

十∣  十∥  十  十  〤十  ┬十  十  十  十  十十庶 

塚原  塚熒  塚本  塚  基塚  委塚  焱塚  末塚  刃塚  塚塚人

左右  左右  左右  左右  左右  左右  左右  左右  左右  左右 

    性圖(黠校者按:圖見下頁)

∣ ∣ ∥ ∣  ∣  ∣ 〤 ∣ ┬ ∣ 

 水   火   木   金   土   水 

∥ ∥  ∥  ∥ ╳ ∥ ┬ ∥  ∥

 火   木   金   土   水   火

    〤  ┬     

 木   金   土   水   火   木  

  〤  ┬       

 金   土   水   火   木   金

〤 〤 ┬ 〤  〤  〤  〤 ┼ 〤  

 土   水   火   木   金   土

┬ ┬  ┬  ┬  ┬ ┼ ┬

 水   火   木   金   土

      ┼  ∣ 

 火   木   金   土   水

    ┼  ∣  ∥  

 木   金   土   水   火

  十  ∣  ∥   

 金   土   水   火   木

十 十 ∣ ┼ ∥ ┼  ┼  ┼ 

 土   水   火   木   金

  凡性之序,先列十純。十純既浹,其次降一,其次降二,其次降三,其次降四,最後後配而性備矣。始於純,終於配,天地之道也。

  張敦實曰:五行之性,皆相生以相繼,相剋以相成。虛始於十純,其體立而不改。其次降一,故水與火配;其次降二,故水與木配;其次降三,故水與金配;其次降四,故水與土配。自降一至降四,其下亦降次以相配焉。最後五行生成。大率不出乎此。

   名圖

  一六置後二七置前,三八置左,四九置右,通以五十五行序。印而瞻之,宿躔從度。卬則為,頫則為陸。卬得十數。《元》、《餘》、物之始終,故無變。《齊》者,中也,包斡萬物,故無位,至之氣起於《元》,轉而週三百六十四變,變屍一日,迺授於《餘》而終之,以步軌,經歲紀。人之生本於虛,虛然後形,形然後性,性然後動,動然後情,情然後事,事然後德,德然後家,家然後國,國然後政,政然後功,功然後業,業終則返虛矣。故萬物治於《元》,著於《裒》(蒲侯),存於《齊》,消於《散》,訖於《餘》,五者形之運也。《柔》、《剛》、《雍》、《昧》、《昭》,性之分也。《容》、《言》、《慮》、《聆》、《覿》,動之官也。《繇》、《懠》(牋西)、《得》、《罹》、《耽》(都含),情之(恤)也。《》、《卻》、《庸》、妥(吐火)、義(尺尹),事之變也,《訒》(刃)、《宜》、《忱》、《》、《戛》,德之塗也。《特》、《偶》、《暱》、《續》、《考》,家之綱也。《範》、《徒》、《醜》、《隸》、《林》,國之紀也。《禋》(因)、《準》、《資》、《賓》、《》,政之務也。《》(傚)、《乂》、《績》、《育》、《聲》,功之具也。《興》、《》(鋪)、《泯》、《造》、《隆》,業之著也。為人上者將何為哉﹖養之、教之、理之而已。養之,故人賴以生也;教之,故人賴以明也;治之,故人賴以乂也。夫如是,故人愛之如父母,信之如卜筮,畏之如雷霆,是以功成而名白也。夫為人上而不能養,則人離叛矣;養而不能教,則人殽亂矣;教而不能治,則人殽捍矣。三具者亡,而祈有功者,可得乎!

  張敦實曰:周天三百六十五度四分度之一。五行生成,合體而立名,不過五十有五。《齊》於天地之中,包斡萬物,故有名而無位。冬至之氣起於《元》,轉而週三百六十四變,變屍一日,迺授於《餘》而終之。一六居後,在天則斗、牛、女、虛、危、室、壁之分。三八居左、在天則角、亢、氐、房、心、尾、箕之分。二七居前,在天則井、鬼、柳、星、張、翼、軫之分。四九居右,在天則奎、婁、胃、昴、畢、觜、參之分。自《泯》至《昧》十有一名,在北而屬水。自《容》至《》十有一名,在東而屬木。自《蠢》至《考》十有一名,在南而屬火。自《徒》至《乂》十有一名,在西而屬金。《昭》,一土也,處報德之維,分王於丑。《卻》、《庸》、《妥》,三土也,處常陽之維,分王於辰。《范》,一土也,處背陽之維,分王於未。《績》、《育》、《聲》、《興》、《》,五土也,處通之維,分王於戌。《齊》,中土也,處大中之內,在天其北極之任乎!

行圖                變圖             解圖

(元,始也。夜半,日之始也。(慎於舉趾,差則千里,(慎於舉趾,差則遠也。)

朔,月之始           機正其矢)

也。冬至,歲之始也。好學,智之始也。

力行,道德之始也。任人,治亂之始也。)

∣∥

裒        初(進而逡而,俟其信而,利用正。)(聚不可苟,必進逡

                              也。)

(裒,聚也。氣聚而物, 二(人而繁,獸猛而殫。) (人而繁,善以道群也。)

宗族聚而家,聖賢聚而國)

         三(百毒之聚,勝者為主,惟物之蠱。)(百毒之聚,止害人也。)

         四(羽毛鱗介,各從其彙。)    (羽毛鱗介,聚以倫也。)

         五(菟絲之棼,附草絕根。)    (菟絲之棼,不知固根也。)

         六(八音和鳴,神祇是聽。)     (八音之裒,感人神也。)

         上(雲還於山,冰泮於川。)    (雲還冰泮,聚極必分也。)

∣

柔        初(馬牛服役,左右殫力。)     (馬牛服役,臣職宜也。)

(柔,地之德也,  二(蘧蒢戚施,盜跖之祈,     (盜跖之祈,靡不為也。

臣之則也。天為剛  或得其笞。)            或行其笞,為主所知也

矣,不逆四時;君                    。)

為剛矣,不卻嘉謀                     

;金為剛矣,從人

所為。故剛而,不

柔未有能成者也。)

           三(齒剛必缺,久存者舌。)   (齒缺舌存,久剛必危也

                            。)

           四(蜚石之落,抗之以幕。)   (蜚石之落,強不能支也

                            。)

           五(大柔如水,利物無已。)   (大柔如水,不與物違

                            也。)

           六(蒲梁柳轂,傾榱脫輻。)   (蒲梁柳轂,任重力微也

                             。)

           上(綴旒靡委,政不在己。)    (綴旒靡委,君道非也

                             。)

∣

剛          初(偃王無骨,莫之自立。)    (人之有骨,以自立也

                             。)

(剛,天之道也,君之 二(不忍小辱,自經溝瀆。)    (自經溝瀆,小人決也

守也。地為柔矣,負載                  。)

山嶽;臣為柔矣,正直

諤諤;水為柔矣,頹崖

穿石。故柔而不剛,未 三(目瞋耳塞,拔木觸石。     (一跌而踣,不復振

有能立者也。)    一跌而踣,螻蟻之食。)      也。)

           四(金與玉軸,歷險不覆。)    (金與玉軸,任重載

                             也。)

           五(介潔自守,其要咎。)     (其要咎,由寡慾

                              也。)

           六(精金百鍊,有折無卷。)     (有折無卷,質不渝

                              也。)

           上(歐冶鑄劍,利用加錫。)     (利用加錫,過剛則

                              折也。

∣〤

雍          初(匪飛匪潛,出門交有功。)  (出門交有功,尚和也。)

(雍,和也。天地萬  二(柳下惠不易其介,伯夷怨   (夷清不偏,惠和不流

物之性,不剛則柔,  是用希。)               也。)

不晦則明。通而行之  三(玉質金聲,利用陳於帝庭。) (玉質金聲,有嘉德也

,其在和乎!)                    。)

           四(狺狺,無施而適。搏沙  (狺狺,不可如何

           雜礫,舒席捲棘。)       也。)

           五(鬻者減,求者增,卒會於平  (鬻減求增,益寡損多也

           。)               。)

           六(鹽梅不適,羹棄不食。)   (鹽梅不適,性有頗也

                             。)

           上(天地融融,萬物雍雍。)    (天地融融,萬物和也

∣┬

昧          初(取足於己,不知外美。)    (取足於己,所以昧也

                             。)

(昧,晦也。日之晦, 二(日匿其光,徯於東方。) (日匿其光,德未耀也。)

晝夜以成;月之晦,弦

望以生;君子之晦,與 三(鐵目石耳,蹈於淵水。) (鐵目石耳,不可導也。)

時偕行。)      四(冥行失足,或導之燭。) (或導之燭,能受教也。)

           五(無相之瞽,闔戶而處。) (闔戶而處,未失道也。)

           六(不習而斲,敗材毀樸。) (不習而斲,不免咎也。)

           上(偶人守金,眾盜攸侵。) (以昧居上,必有盜也。)

〤

昭          初(其鑑,拂其塵,覿其形。)(鑑拂塵,以自照也。)

(昭,明也。天地之明,

靡不察也;日月之明,

靡不燭也;人君之明, 二(隨珠照夜,不如膏燭。)  (珠能照夜。不可常也。)

官君材也。怛有辜

也,懋有功也。)   三(察窮秋毫,物駭而逃。)  (察窮秋毫,物所駭也。)

           四(鑿隙偷光,厥志唯勤,爭  (鑿隙偷光,善借明也。

             畀之燭。)         爭畀之燭,遂光大也。)

           五(循牆不蹶,秉燭而跌。)   (秉燭而跌,恃明懈也。)

           六(日麗於天,萬物粲然。)  (日麗於天,無不照也。)

           上(宿火於灰。)        (宿火於灰,善養明也。)

容          初(修而貫而,久而安而。)  (修容有常,久則貫也。)

容,貌也。尊卑有儀, 二(葆首夷俟,不若遄死。) (葆首夷俟,不可忍見也。)

軍國有容,捨之則厖。)

           三(面有飾。)      (面不飾,質不變也。)

           四(褧衣錦裏,君子養美。)  (褧衣錦裏,不自絢也。)

           五(如圭如璋,以和以莊。)  (以和以莊,容之善也。)

           六(朱紫裏,服久必敝。)  (朱之敝,其裏見也。)

           上(樛木之垂,甘瓠之纍。)  (木垂瓠纍,貴下賤也。)



言          初(壺囊之口,可用以受。瘖  (稻粱之賊,言不可已也。)

             者之食,稻粱之賊。)

(言,辭也。有雷有風,

天心始通。有號有令,

君心無隱。有話有言, 二(人不我知,饋金而疑。)????(饋金而疑,人弗信也。)

中心乃宣。)

           三(不固其關,禍溢浮天。)  (禍溢浮天,不可收也。)

           四(天信其時,萬物攸期。)  (萬物攸期,素信之也。)

           五(庸言之謹,必顧其行。)  (庸言之謹,以立誠也。)

           六(時言之利,上下攸賴。)  (上下攸賴,其利溥也。)

           上(言由於德,弗思而得,   (言由於德,非意之也。

           萬世之式。)          萬世之式,當於理也。)

〤

慮          初(秋毫差機,矢不可追。) (秋毫差機,不可不慎也。)

(慮,思也。聖人無思,

自合於宜。賢者之思,

以求其時。臨事不思, 二(旁瞻千里,卻顧百世。)  (旁瞻卻顧,所慮遠也。)

不能研幾。學道

不思,不能造微。)??????????????????????????????????????????????????

           三(澄源正本,執天之鍵。)  (澄源正本,萬術盡也。)

           四(林甫月室,慍入笑出,   (匪躬之益,終自及也。)

            匪躬之益。)

           五(萬物之神,出天入塵。)  (出天入塵,無不轃也。)

           六(謀利忘寢,商賈之任。)  (謀利忘寢,思不遠也。)

          上(孔子從心,不踰矩。)   (孔子從心,從容中道也。)

┬

聆         初(聽德惟聰,否不若聾。)   (否不若聾,聞無益也。)

(聆,聽也。天下其耳,

舜達四聰。聽而不聞,

是謂耳聵。聞而不擇,

是謂心聾。所以王   二(黈纊弗徹,舜聰四達。)  (舜聰四達,聰不蔽也。)

者聽德惟聰,學者非

禮不聽。)

           三(甘言便耳,沒於淵水。)  (甘言便耳,不可悅也。)

           四(苦言刺耳,惟身之利。)   (苦言利身,不可惡也。)

           五(卑聽惟順,擇其利病。)   (擇其利病,由乎心也。)

           六(蟻聞聲,惟邇言是聽。) (邇言是聽,心不逮耳也。)

           上(聖人無擇,惡聲不入。)  (惡聲不入,耳不順非也。)



覿          (初粉澤之暉,覆埋機。    (昧者不知,目誘之也。)

覿,視也。天高其目, 昧者不知,明者識微。)

舜明四目。視而弗見,

是謂目盲。見而弗擇,是

謂心瞽。所以王者視遠 二(項楚,姚虞,形似心殊。)(形似心殊,明不在目也。)

惟明,學者非禮不視。)

           三(馳車擊轂,自掩其目,  (自掩其目,不能見也。)

             垣途猶覆。) 

           四(虎視耽耽,其心潭潭。)  (其心潭潭,審所視也。)

           五(蘧戚施,俯仰相疑。)  (俯仰相疑,任偏見也。)

           六(漆器象箸,因微知著。離  (視細猶巨,明辨皙也。)

           婁之目,視細猶巨。)

           上(凝旒十二,惟目之蔽,同  (凝旒之蔽,不用目也。)

            仁一視。)

∥

繇          初(凱風怡怡,萬物熙熙。)   (凱風怡怡,怒氣散也。

                            萬物熙熙,無疾憊也。)

(繇,喜也。天地同春,

萬物忻忻。聖賢相逢, 二(悅之匪人,涉於幽榛,覆) (悅之匪人,徇所愛也。)

四海歸仁。)      車陷輪。)

           三(爰笑爰語,神清心與,弗  (弗喪其斧,未失則也。)

            喪其斧。)

           四(聞謗而喜,反求諸己。)  (聞謗而喜,以從道也。)

           五(喜怒以律,愛惡不失,   (大人元吉,不失律也。)

            大人元吉。)

           六(賞溢於喜,重器是委,  (賞溢於喜,愛人從政也。)

            或顛而毀。)

           上(爵祿錫予,飾喜之具。  (爵祿飾喜,不虛拘也。

            惜印吝金,人委而去。)   惜印吝金,人失望也。)



懠          初(匪怒之遒,必理之求,   (必理之求,先慮後斷也。)

(懠,怒也。天地之怒, 拔刃難收。)

風霆橫飛。王者之怒,

爰整六師,君子之怒,

暴亂是夷。小人之   二(自怒自解,人不之畏。)  (自怒自解,威已玩也。)

怒,適為身菑。)   三(快心一朝,忘其宗祧,   (快心一朝,忘後患也。)

           失不可招。鯸之浮,烏鳶之求。)

           四(雷霆赫赫,亂是用息,    (雷霆赫赫,以止亂也。)

            狼贉死國。)

           五(有眾有形,怒然後興。)  (無形而怒,秖取嫚也。)

           六(忍之少時,福祿無期。)  (忍之少時,迺免難也。)

           上(雷風既息,繼以沛澤。)  (風息而雨,群物澣也。)

十

得          初耳目鼻口,外交中誘,惟心之咎。 外交中誘,心不君也。

(得,欲也。牝牡飲食,

禽獸之識。官爵財利,

僕隸之志。欲仁求仁, 二(以禮制心,成湯之德。   (弗徇貨色,智之事也。)

入自聖門。)      漢高入關,弗徇貨色。)

           三(聖人徇理,百物不廢,   (其心無累,過不留也。)

            其心無累。)

           四(豨腹饕饕,為人益膏。) (豨腹饕饕,貪慾不厭也。)

           五(守常知足,不危不辱。)  (不危不辱,又何求也。)

           六(不學無義,惟飲食、牝   (禽獸之斃,猶可食也。)

            牡之嗜,禽獸之斃。)

           上(鴟爭腐鼠,鵷雛弗顧。)  (腐鼠弗顧,乃可貴也。)

∣

罹          初(飽食無憂,襟裾馬牛。)  (襟裾馬牛,人必有憂也。)

(罹,憂也。知命樂天,

無憂則賢。樂天知命,

有憂則聖。若夫涉世

應事,則有常理。始  二(巨艦之,衡風激波, (先哭後歌,憂則有喜也。)

於憂勤,終於逸樂。   濟於江河,先哭後歌。)

人無遠慮,必有近憂。)三(火在薪下,安寢不懼。) (安寢不懼,無所知也。)

           四(德誼不積,惟躬之戚。)  (德誼不積,賢者之憂也。)

           五(嫠婦之悴,匪知其緯。)  (嫠不恤緯,知所憂也。)

           六(杞人蚩蚩,憂天之墮。)  (憂天之墮,亦過計也。)

           上(周規孔制,後世之計。)  (周規孔制,憂萬世也。)

∥

湛          初(利用作室,岡憚於勤,    (婦子欣欣,享其安也。)

            大以成,婦子欣欣。)

(湛,樂也。以欲忘道,

惑而不樂。以道制欲

,樂而不亂。去欲從道 二(萬民不區,守業安居,  (形苦心愉,內自適也。)

,其樂也誠。)      形容心愉。)

           三(醉飽之,歌舞之紛,  (醉飽之,忘躬之戚也。)

            突火將焚,盜倚其門。)

           四(酒食衎衎,威儀反反,  (酒食衎衎,以禮自飭也。)

            繩墨不遠。)

           五(不勤厥畝,喪其稷黍。) (不勤厥畝,無以食也。)

           六(家有《韶》、《濩》,外 (家有韶、濩樂道德也。)

             記其慕。)

(情有七而虛其五,何也﹖

人喜斯愛之,怒斯惡之

故喜怒所以兼愛惡也。) 上(王用宴於鎬京。)  (鎬京之宴,樂以天下也。)



           初(非獲已,進寸退咫, (進之初,不可不慎也。)

(,進也。駑馬日進,   飾其金履。)

騏驥可及。學者日進,  二(盲人操舟,乘彼湍流。) (盲人操舟,禍在不振也。)

聖門可入。為國日進,

功業可得。險途冒進   

,或至於踣。)

            三(日出而征,日沒而     (君子之則,出處順也。)

             息,君子之則。)

            四(免跳而跼,鳥飛而    (兔跳而跼,以退為進也。)

             伏,弧張肘縮。)

            五(主人三宿,日中必暴,   (主人三宿,征勿問也。)

             失時不逐。)

            六(駑馬之疲,驥馬之追。  (駑馬追驥,力疲盡也。)             鷇羽強蜚,墜於藩籬。)

            上(日沒而征,力憊而登,   (日沒而征,危辱近也。)

              遇棹逢兵。)

〤

卻          初(一葉於蜚,木陰未稀,我心 (一葉於蜚,陰始長也。)

(卻,退也。日月進退,  傷悲。)

晦明以成。寒暑進退,

物品以生。君子進退, 二(納履而顧,心留去。)   (納履而顧,心有望也。)

功名以彰。)

??          三(唾面不辱,叱嗟不縮,    (唾面不辱,顏之強也。)

            或擠諸谷。)

           四(雲蜚於江,舟藏於浦。

            雷出於人,車稅於宇。)   (雲蜚於江,識微象也。)

           五(揖之則,麾之則止,    (揖麾止,動不妄也。)

            喜慍無喜。)

           六(膳珍不御,致鼎而去,    (膳珍不御,志不享也。)

            勿須其飫。)

           上(龍登於雲,垂尾之卷,    (垂尾之卷,終可卬也。)

            下人式瞻。)

〤┬

庸          初(天地之德,變化無極,    (變化無極,終有常也。)

            四時不忒。)

(庸,常也。日月運

行,不差旦暮。四時  二(井泉之渫,汲者不絕。)   (井泉之渫,常可久也。)

變化,不愆寒暑。君

能上下,不失其尊。

聖賢達節,不亂其經。)

           三(嶽鎮之巍,無增無虧。)  (嶽鎮之巍,善保常也。)

           四(樹楊沃水,一日十徙。)  (一日十徙,不能以榮也。)

           五(晝作夜息,寒耕暑織,    (小人其職,君子治也。)

             小人其職。)

           六(井污而久,蟲幕其口。)  (井污而久,不知變也。)

           上(魚跳失水,困於螻蟻。)   (魚跳失水,不安常也。)

〤┬

妥          初(藏心於虛,非有非無,    (藏心於虛,不假物也。)

            其樂于于。)

(妥,靜也,息也。

日息於夜,月息於晦

。鳥獸息於蟄,草木  二(止水之清,鑑物而明。)  (鑑物而明,得所止也。)

息於根。為此者誰﹖

曰天地。天地猶有所

息,而況於人乎!)

           三(窮瀆之腐,眾惡攸聚。) (窮瀆之腐,不能擇居也。)

           四(馴鹿籠鸚,由習得成。) (由習得成,制而心也。)

           五(居則鬱鬱,動則愈屈。

             吉人之得,躁人之失。)  (吉人之得,靜以待也。)

           六(匐於泥,不能鳴蜚。)  (匐於泥,志在污也。)

           上(雷伏於地,或震於天。

             火伏於灰,或燎於原。)  (雷震火燎,因時勢也。)

∥∥

蠢          初(陽氣潛萌,品彙鹹生,   (陽氣潛萌,動在中也。)

            充牣乾坤。)

(蠢,動也。天之動,

晝夜以行。地之動, 二(新居之徙,舊居之棄,   (新居之徙,未有利也。)

草木以生。聖賢之動,  不如其已。)

功業以成。)     三(狙入於岡,跳梁僕仰。)  (狙入於岡,躁益纏也。)

           四(據於蒺藜,欲去何之。   (雖無所之,不可處也。)

            不去何為,去或得岐。)

           五(鑿凍樹稷,勞而無得。)   (鑿凍樹稷,徙自勤也。)

           六(樹穀於雨,拔草於暑。)  (樹穀於雨,貴及辰也。)

上(洗心藏密,龍蛇其蟄,利用無極。)        (龍蛇之蟄,以存神也。)

∥

訒          初(牽牛釁鐘,惻於厥心。)   (牽牛惻心,仁之祖也。)

(訒,仁也。天地好生

,秋不先春。王者尚恩

,德先於刑。人無惻隱 二(養虺縱蝗,匪仁之方。)  (養虺縱蝗,失所與也。)

,虎狼奚異﹖擴而充之

,同仁一視。)

           三(工不踰,車成轢轍。)  (工不踰,冥中度也。)

           四(青銎白刃,利以征亂。)  (青銎白刃,斷以義也。)

           五(赤子在谷,丈人濡足。)  (赤子在谷,濡不避也。)

           六(推輿濟人,不如杠梁    (推輿濟人,惠不大也。)

             之成。)

           上(至德如春,浹於無垠,    (仁道大成,萬物遂也。)

            莫知其然。)

∥

宜          初(盜跖、莊蹻,諱聞其惡。)(跖、蹻諱惡,有羞惡也。)

(宜,義也,君子有

義,利以制事。事無

常時,務在得宜。知  二(守爾庖魚,喪爾囊珠,    (喪爾囊珠,所失大也。)

宜而通。惟義之功。   匪愚則迂。)

闇宜而執,亦義之賊

。所以天地當就不廢  三(徇利遺節,託名以說,    (託名以說,以欺世也。)

肅殺,聖人用刑不害   污於斧鉞。)

慈愛。)       四(名駒大輅,安行正路     (疾徐中度,不失節也。)

            疾徐中度。)

           五(李傕殺身,無所成名。) (李傕殺身,不可為名也。)

           六(斷臂納肚,毀形殘生,   (毀形殘生,義無咎也。)

             惟心所安。)

           上(徇義之大,手足無愛。)  (手足無愛,大得宜也。)

∥〤

忱          初(可用交,勿恤其孚,後有徒。)(勿恤其孚,自誠也。)

(忱,信也。天地信而

歲功成,日月信而歷象

明,人君信而號令行, 二(言無誇善,懼不能踐。) (言無誇善,省華求實也。)

人臣信而邦家榮。苟為

捨之,未見其能久長者

也。)        三(天道難測,四時不忒,   (下土之式,人信之也。)

            下土之式。)

           四(父子乖離,吐心而疑,   (父子乖離,不知其可也。)

            禍不在辜。)

           五(硜硜之信,小夫之謹。)  (小夫之謹,可為民也。)

           六(小信之必,大義之失,    (君子不由,輕重權也。)

           君子不由。)

          上(堅城捍外,彊隄遏水,   (城隄浮囊,不可不完也。)

           革囊浮海,漏不在大。)

∥┬

          初(益薪火發,滌穢泉冽。) (益薪滌穢,務學袪蔽也。)

(,智也。經天緯

地,必有其理,智者

見之,心閑事濟。鑿

不為巧,詐以為姦,  二(斤斧顒顒,梓匠之從。)   (梓匠之從,小役大也。)

聖門論智,其說不然

。)

           三(盜兵利,吏不制。)     (盜兵利,秖益害也。)

           四(動若流水,惟物之利。)  (流水之動,以利物也。)

           五(務本安分,金玉其命。)   (務本安分,知保身也。)

           六(狙鼠狡譎,志在竊食。)   (狙鼠狡譎,以竊食也。)

           上(神禹濬川,行其自然。)   (行其自然,不為鑿也。)

∥

戛          初(仰天俯地,正名辨位,    (仰天俯地,名位判也。)

           以定民志。)

(戛,禮也。天高地

下,制禮之經。尊

隆卑殺,飾禮之文

。人不知禮,進退

無度,手足岡措。   二(敝衣蔽形,猶愈裸裎。)   (敝衣蔽形,猶愈無也。)

國不用禮,紀綱不

舉,四鄰之侮。)   三(衣冠周、孔,揖遜發塚。) (揖遜發塚,以飾姦也。)

           四(掣牛之狂,服畝遵場。)   (掣牛之狂,能自制也。)

           五(偶人粉澤。)        (偶人粉澤,徒飾外也。)

           六(斐如煌如,紀如綱如,    (斐如煌如,王者事也。)

            四海王如。)

           上(男女貴辨,嫂溺則援。)   (嫂溺則援,禮有權也。)〕



特          初(桃李之衰,情懌心悲,    (松筠之思,晚無及也。)

             松筠之思。)

(特,夫也。天氣下

降,地資以生。日光

旁燭,月藉以明。夫  二(有豭在牢,或投之刀,先笑和  (先笑後號,不永終也。)

和而正,婦聽以行。   後號。

是謂天地之終也。是

謂天地之終,陰陽之

義,人道之始。)  

           三(夫剛而令,婦順而聽。)   (夫剛婦順,未失常也。)

           四(閨門雍穆,靡歌靡哭。)   (靡歌靡哭,得中節也。)

           五(德禮不貳,舜嬪媯汭。)   (德禮不貳,以身先也。)

           六(鉛刀析薪,折齒餘齗。    折齒餘齗,不可用制也。)

           上(枯楊生華,老夫得其女   (枯楊生華,何可久也,

            妃、蛇入燕巢,惟雛之悲。)   蛇入燕巢,必敗家也。)



偶          初(嗜酒之甘,不知沈酣。    (未或成蟒,不早辨也。)

            虺蛇是長,末或成蟒。)

偶,妃也。天能始

事,地實終之。陽

能生物,陰實成之

。有夫無婦,中饋

孰主﹖所以《鹹》

先於《恆》,男下

於女。)     二(忌疾貪鄙,徇情黜理。)    (徇情黜理,不服訓也。)

         三(牝雞司晨,惟家之索。)    (牝雞司震,反常也。)

         四(墜柔而靜,品物鹹正。)    (墜柔而靜,順承天也。)

         五(無非無儀,中饋攸司。)     (中饋攸司,未失道也。)

         六(康王晏起,妾後請罪。)   (姜後之請,警戒相成也。)

         上(君王后治齊,不可用正,    (不可用正,婦有從子也。)

         呂、武用口。)

┼

暱        初(九族鹹序,省躬之故。)     (省躬之故,知所從也。)

(暱,親也。疏者

必疏,親者必親,

事之常理,人之

常情。苟違其常, 二(象封有庳,食而弗治。)    (食而弗治,弗私以政也。)

心安查怙!識者畏 三(竹枯不拔,蚿死不蹶。)     (竹蚿之安,輔之多也。)

之,如避豺虎。) 四(條亡存,或斧之根。)    (條亡存,見者執柯也。)

         五(父母妻屬,等衰以睦。)     (等衰以睦,示不同也。)

         六(割臂斮足,易之金玉,     (割臂易玉,棄親即它也。

          其肌不屬。)          其肌不屬,人於汝何也。)

         上(堯、舜親親,萬國興仁。)    (萬國興仁,大成仁也。)

∣

續         初(絡馬首,穿牛鼻,利用以    (絡馬穿牛,幼易馴也。)

(續,子也。堯父  早。)              

舜子,二者難全。

與其父智,寧若子

賢。所以舜生商均

,虞祚不延;鯀生  二(父其土,子終厥畝。)    (子終厥畝,能紹先也。)

神禹,祀夏配天。)

          三(鱟子滿腹,不如蜾臝之不育。)(鱟子滿腹,害厥生也。)

          四(飯菽羹藜,父母怡怡。)    (父母怡怡,善承意也。)

          五(鷹雛匪鸞,不為鴟鳶。)    (不為鴟鳶,亦似宗也。)

          六(酒膳紛如,父母頻如。)    (父母頻如,不養志也。)

          上(體完不隳,德備不虧,祖考之暉。)(體完德備,終子事也。)



考        初(老牛舐犢,不如燕引其雛。)   (燕引其雛,教之飛也。)

(考,父也。君為

尊矣,患於不親

,母為親矣,患

於不尊。能盡二  二(作室無資,勿壞其基,以俟能為。)(作室無資,不可強也。

者,其惟父乎!慈                   勿壞其基,亦可尚也。)

而不訓,失尊之義

。訓而不慈,害親

之理、慈訓曲全,

尊親斯備。)   三(愛馬益粟,肥溢而陸,終不可服, (愛馬益粟,祗益害也。)

           或授之槊。)

         四(散而金珠,聚而《詩》、《畫》。 (散而金珠,賢於人也。)

          賢不喪志,否不益愚。)

         五(囊金匣玉,不畀之燭,      (不畀之燭,失義誨也。)

          盜守之屋。)

         六(薪火不滅,錫汝圭槷,      (薪火不滅,明有繼也。)

          貽汝聖,無疆之慶。)

         上(丹朱,商均,利用作賓。)    (利用作賓,知子明也。)

〤

范        初(易子之義,責善是為,惟     (惟嚴之利,人知畏也。)

           嚴之利。)

(范,師也。天垂

日星,聖人像之。

地出《圖》、《書》

,聖人則之。漁叟  二(衡不平,繩不直,大    (衡不平,不足由也。)

之微,文、武是資   短尺,民莫之則。)

。郯子之陋,孔子

所咨。若之何其無   三(章句之見,授其訓傳,    (以鑰投鍵,發蒙也。)

師!)        以鑰投鍵。)

           四(北指燕,南指楚,惟爾之取。)(北燕南楚,使自謀也。)

           五(準矩繩規,眾法攸資。)   (準矩繩規,先自修也。)

           六(投壁於闇,或按之。)  (投璧於闇,人不見也。)

           上(聖作《六經》,萬世典型,  (萬世典型,言作訓也。)

            如見其人。)



徒          初(出門擇術,跬步之失    (出門擇術,慎所從也

。)             ,之晉而粵。)

(徒,眾也。薪以

續火,益之愈光。

江、漢承流,達於

遐方。顏、閔傳業   二(巧心妙手,木不雕朽。)   (木不雕朽,其質陋也。)

聖道以彰。)     三(虎豹之能,千人莫當,    (不可服箱,不可訓也。)

             不可服箱。)

           四(驊騮騏驥,造父授轡,    (一日千里,天才異也。)

             一日千里。)          

           五(中人不惰,可以寡過。)   (中人不惰,志務學也。)

           六(樛木之曲,惟材之辱,    (曲木為輪,性可揉也。)

            為輪轉轂。)

           上(仲尼之道,三傳不替,以   (以克永世,道大明也。)

             克永世。)

〤

醜          初(素絲縞如,適緇適朱。)   (適緇適朱,惟所擇也。)

(醜,友也。天地

相友,萬彙以生。

日月相友,群倫以   二(意氣相許,不以利取。)   (取不以利,能擇交也。)

明。風雨相友,草

木以榮。君子相友

,道德以成。)

           三(水石相親,石潔水清。     (惟蓬亦直,近賢也。)

             蓬麻共植,惟蓬亦直。)               

     

           四(總角綢繆,膠而漆投。半   (注矢操矛,反相賊也。)

            途分流,注矢操矛。)

           五(春耕秋穫,易力並作,游   (遊惰勿諾,不如己也。)

             惰勿諾。)

           六(毛群羽聚,糧食之蠹。)   (糧食之蠹,無所益也。)

           上(一首三尾,先完後毀,惟   (惟初之,不早識也。)

            初之。)

┬

隸          初(木養其材,工則剫之。玉   (木養其材,以待用也。)

            潛於石,人則琢之。)

(隸,臣也。地不天

,不能以生。月不日

,不能以光。臣不君

,不能以功。)    二(玉馬金牛,惟邦之寶。)  (玉馬金牛,專所奉也。)

           三(一身三首,蜂蟻所醜。)  (一身三首,無所容也。)

           四(登丘而俛,置膝而遠,百  (登丘而俛,不自崇也。)

            錄。)

           五(股肱綴體,沒世不改。)   (股肱不改,知所從也。)

           六(顏載其勞,口揚其高,挾恩  (或倳之刀,怙其庸也。)

             以驕,或倳之刀。)

           上(秋穀既收,土田之休。)  (穀收田休,不敢處功也。)



林          初(赤子之命,在厥初生。)   (赤子初生,性命繫也。)

(林,君也。三人無

主,不能共處。一人

元良,萬國以康。厥

德惟何﹖仁武及明。

備則蕃昌,缺則衰亡

。)         二(循不失,無喪無得。)  (循不失,亦足繼也。)

           三(姦賞忠誅,臧違否依,首  (姦賞忠誅,庶事戾也。)

            足顛施。)

           四(巨舟,濟於洪波。)  (巨舟,賴賢以濟也。)

           五(鑑無光,斧無鋩,股肱不從 (光鋩之無,下不使也。)

             ,惟身之殃。)

(夫民之所資者,

道也,不可斯須去

也。是以君臣相與   六(天日昭昭如,榱柱森如,  (天日昭如,明無蔽也。)

議於朝,師友相與    忠進姦誅。)

講於野,然後道存

而國可治也。)    上(日中而移,山高而危,大 (日中而移,不可不戒也。)

             人克終。)



禋           初(聖人知幽明之故,死生之  (祭祀之設,非虛文也。)

              說,鬼神之情狀。)

(禋,祀也。豺知

祭獸,獺知祭魚。

忘先背本,傲忽狂

愚。明而人責,幽   二(謂祖無知,謂天可欺,謂祭 (謂祭何為,心傲忽也。)

則鬼誅。)       何為。)

           三(豺獺之鑑,霜露之思,無失 (無失其時,不忘本也。)

              其時。)

            四(匪隆匪殺,惟義所在。)  (惟義所在,務適宜也。)

            五(繭粟之角,瓦登匏爵,上 (繭粟之角,誠不必豐也。)

              帝是享。)

            六(弗播而穀,弗攻而木,祀淫祭 (祀淫祭黷,佞神也。)

              黷。)

            上(學匪干祿,祭匪求福,果時 (果時則熟,理必至也。)

             則熟。)



準           初(堇茶之萌,薙則不榮。燎火(堇茶之萌,惡不可恣也。)

             熒熒,沃不盡瓶。)

(準,法也。為農無

法,黍稷不生。為工

無法,器用不成。用

眾無法,資敵喪兵。

治國無法,長亂殃民。) 二(瞽夫執銍,蘭艾同。上岡  (獸駭而突,窮則悖也

              下,獸駭而突。)     。)

           三(罔密而敝,鰴逃鮂繫,不如其(鰴逃鮂繫,制小失大也。)

             棄。)

           四(禽虎於穴,百獸戰慄。岡目甚 (禽虎於穴,懾暴類也。)

             闊。冒不可脫。)

           五(槃水之盈,小偏必傾。庭燎之 (槃水之盈,偏則敗也。

             明,繼其薪蒸。)       庭燎繼薪,明不可怠也

                            。)

           六(稂莠之鉏,嘉穀扶疏。)   (稂莠之鉏,去物害也。)

           上(驅蠅去飯,毋使污案,逐之 (驅蠅去飯,不足追也。)

            勿遠。)

┼

資          初(衣食貨賂,生養之具,爭怨  (爭怨之府,當義治也。)

             之府。)

(資,用也。何以臨

人﹖曰位。何以聚民

﹖曰財。有位無財,

斯民不來。所以《洪

範》八政,食貨惟先

。天子四民,農商居  二(子羸父單,不憂饑寒。)   (子羸父單,厚於民也。

半。)                         不憂饑寒,必相養也。

           三(務其耕桑,尊農卑商。疏   (尊農卑商,明本末也。

             原道委,上下均利。      疏原道委,通上下也。)

           四(山童澤涸,今笑後哭。)   (山童澤涸,其利窮也。)

           五(璞隨之富,或興或僕。)   (或興或僕,道不同也。)

           六(大盈藏金,鄙夫之心。)   (鄙夫之心,私積財也。)

           上(勤約成風,人不困窮。)   (勤約成風,身先之也。)

∣

賓          初(賓擇主人,有禮則親。)   (賓擇有禮,主宜謹也。)

(賓,客也。君臣燕

飲,有主有賓。諸侯

朝聘,天子之賓。四

夷朝貢,中國之賓。  二(三十輻,共一轂。天子雍   (四門穆穆,無離心也。)

所以周官設行人之職    雍,四明穆穆。)

,《行葦歌》序賓之

禮。)        三(薉其塗,拒其戶,四鄰攻    (薉塗拒戶,不與物

            之,莫之或助。)         交也。)

           四(重禮輕幣,遠人畢至。)   (重禮輕幣,不為利也。)

           五(伯父伯舅,惟賓惟友,禮循其舊。)(禮循其舊,國有制也。)

           六(秦帝按劍,諸侯西馳,面服心違。)(面服心違,威劫之也。)

           上(東鄰無客,西鄰之集。)   (西鄰之集,亦可畏也。)

∥

          初(不利為寇,利用禦寇。)    (利用禦寇,以自衛也。)

(,兵也。天生五

材,民並用之,闕一

不可,孰能去兵﹖儻

憂生亂,何以止亂﹖

所以樂有舞干,燕必  二(利在手,不敢飲酒。)   (利在手,不敢飲酒,知

有射,佩即禦敵之                   戒慎也。)

具,井田寓營陳之法

。)         三(兵由貪忿,民殫國燼。)   (民殫國燼,終自焚也。)

           四(節制之兵,有死無。)   (兵死不,有節制也。

           五(公孫建議,禁挾弓矢。)   (公孫之議,不窮理也。)

           六(伐亂除凶,修國省躬。)   (修國省躬,以正人也。)

           上(戢戈橐矢,憂患方始。)   (憂患方始,戒不虞也。)



          初(去母從父,得其途路。)   (得其途路,知向方也。)

(,教也。木有材,

工則斲之。民有性,

君則教之。生之者天,

教之者人。教化既美  二(虎狼養子,教之搏噬,秦  (秦人以斃,不由義訓也。)

習俗既成,運數莫奪。  人以斃。)

越千百年,風流不絕

。)         三(建其師,立其規,執其笞。) (建其師,擇師長也。立

                            其規,示軌物也。執其

                            笞,弼以刑也。)

           四(漢光厲俗,幾亡婁續。)   (漢光厲俗,尚名節也。)

           五(直木不令,其影自正。)   (其影自正,身先之也。)

           六(飽食嘻嘻,禽犢之肥。)  (飽食嘻嘻,逸居無教也。)

           上(契敷五教,黎民時雍,比屋  (比屋可封,惡人盡也。)

            可封。)

乂          初(刀斧椓器,先必就礪。)   (刀斧就礪,先自治也。)

(乂,治也。農夫治

地,種植耘除。王者

治國,慶賞刑誅。眾

而不治,其國無制。  二(政令苛碎,遺大得細,上勞  (上勞下敝,不知要也。)

無制之國,其民作慝    下敝。)

。)         三(卑人為主,喪其資斧。)   (喪其資斧,任匪人也。)

           四(欲岡之張,引其綱。欲絲之治,(綱張紀舉,賢愚從也。)

             振其紀。)

           五(量形製衣,可用為儀。)   (量形製衣,不好大也。)

          六(綱闊而疏,其逋,利以得魚。)(利以得魚,得民也。)

           上(熊魚科鬥,惟萃於首。)   (惟萃於首,不續終也。)

績          初(先春布穀,雖勞不育。忍以俟 (若遲若速,善乘時也。)

             時,若遲若速。)

(績,功也。事不見

功,何以為終。務學

不在多能,以道成為

功。用兵不在多勝,

以亂靜為功。是故物

成秋冬,天地之功;

時底隆平,帝王之功

。)          二(帝王君臣,務在安民。)  (務在安民,無奇功也。)

            三(六子奮庸,萬物以豐,天  (天地之功,不自為也。)

              地之功。)

            四(有鱣悅珠,人口之腴。)   (有鱣悅珠,匪其人也。

                            人中之腴,秖取禍也。)

            五(項羽日勝而亡,高祖日敗  (日敗而王,善要終也。)

             而王。)

            六(生事要功,利己誇庸。)  (生事要功,好作為也。)

            上(漢宣算效,優於孝文,日灕 (日灕我醇,潛有損也。)

              我醇。)

┼∣

育           初(井渫勿羃,遐邇之汲。)  (邇迆之汲,養不窮也。)

(育,養也。天地生物

,人資以養。君陳一法

,人得其養。是故夫人

,養於母,幼養於父  二(芻我黃牛,以耕則收,無憂  (芻我黃牛,養賢也。)

,終身養於天地、人君    無憂。)

。)          三(赤子啼饑,觀我朵頤,載矜  (載矜載嗤,莫之恤也

              載嗤。)          。)

        四(吐哺鋪兒,母瘠子肥,母心之嘻。)(母瘠子肥,損上益下也。)

        五(燕雀之黨,自育自養,解而羅網。)(解而羅綱,勿擾之也。) 

        六(發廩移粟,東歌西哭。)      (東歌西哭,不及也。)

        上(井田之行,何富何貧,萬國之均。) (萬國之均,大成也。)

        初(擊磬撞鐘,或清或洪。)     (或清或洪,聲從實也。)

┼∥

聲       二(慎守而身,勿為鴞鳴。)     (勿為鴞鳴,無惡聲也。)

(聲,名也。無 三(蔽葉之蜩,其鳴嘵嘵,蜚鳥之招。)(蜚鳥之招,聲致殃也。) 

其實,聲不溢。 四(空谷來風,有聲渢渢。)     (有聲渢渢,匪求之也。) 

無其聲,人不  五(鬼嘯樑上,弗見其象,人莫之享。) (弗見其象,無實也。)

聞。聲溢而崇  六(非雷非霆,四方是聞,蟄者思亨。) (蟄者思亨,求自奮也。)

,德之所以終。 上(金聲玉振,始終惟令。)      (始終惟令,不寖消也。)

人聞而廣,業

之所以始。故

曰:「善不積

,不足以成名

。」又曰:「三

代之王,必先令

聞。」)

┼

興       初(選馬修輿,辨道徐驅。)      (選馬修輿,審所寄也。)

(興,起也。僕

而復起,衰而更

興。前王之澤, 二(大饗無饔,撤木無工。有初無終  (大饗無饔,力不副志也。)

後王之能。)    ,喪其故宮。)

        三(澣垢縫裂,搘欹補缺。)      (澣垢縫裂,且可衣也。)

        四(病危得醫,器敝得倕。)     (病危得醫,佐以明智也。)

        五(椔有栽,或為棟材。熒出於   (栽為棟,天材異也。)

          灰,可以焚萊。)

        六(困而憩,望遠而唏。)      (望遠而唏,志力憊也。)

        上(總轡操箠,左右在己。)      (總轡在己,執興替也。)

┼

痡       初(外強中懈,恃而不戒。)      (外強中懈,釁所從也。)

(痡,病也。官

病於上,民病於 二(祛寒得熱,金石之。)      (祛寒得熱,失中節也。)

下,國以陵夷。)??????????????       ???

        三(齒拔兒傷,治體得亡。)     (治體得亡,其醫庸也。)

        四(固本以靜,防微以慎,天不能病。) (天不能病,自治詳也。)

        五(弗益弗擊,輔根引日,以俟明術。)  (輔根引日,未失也。)

        六(其亡其亡,劑審其方,醫用其良。)(其亡其亡,戒慎不敗也。)

        上(膏肓不治,世無良醫。)     (膏肓之疾、不可如何也。)

┬┼

泯       初(蜩鳴於林,衣絮衾。)      (蜩鳴絮衾,宜早防也。)

(泯,滅也。熒

出於灰,噓之實

難。火燎於原,

滅之則易。是故

周之興也,十五

王而不足;及其

滅也,一褒姒而  二(微子前見,商祀不殄,其紹如。)(微子之祀,重存商也。)

有餘。可不戒哉

!可不懼哉!)  三(緡自竇亡,乃生少康。)     (夏之不泯,得少康也。)

         四(躬顛血絕,廟夷隴滅。)     (躬顛血絕,誠可傷也。)

         五(耎志蹙躬,惟運之從。)     (耎志蹙躬,無以攘也。)

         六(水厭其原,木剿其根,波高葉繁, (水厭其原,何可長也。)

           目昧心昏。)

         上(前車已覆,瞻彼社屋。)     (前車之覆,後所懲也。)

┬┬

造        初(大虛測冥,開乾闢坤。厲有鹹敘, (萬有鹹敘,人所為也。)

           實惟其人。)

(造,始也。雲雷

方屯,開乾闢坤。

肇有父子,始立君  二(舜、禹之禪,湯、武之戰,天心 (天心人願,非利之也。)

臣。倡之者聖,和    人願。)

之。者賢。為之者

人,成之者天。)  三(用不擇術,功偕惡積,成艱毀疾。)(成艱毀疾,不由德也。)

          四(依仁附義,乘時順理,誅暴誅姦,(能利乎物,實自利也。)

            利物利己。)

          五(量時度力,田作言一,規模可則。)(規模可則,匪自棄也

            。)               。)

          六(方春不,洎秋而饑,婦子號悲。)(洎秋而饑,失時極也

            。)               。)

          上(立德建名,惟天之命,而贊之成, (立德建名,天所命也

            否則禍生。)

┬隆       初(其憂其勤,日昇於雲。)     (其憂其勤,明日進也。)

(隆,盛也。一陽

之進,必盛於夏,

是謂隆暑,陰則生

矣。一陰之進,必

底於寒,是謂隆冬,

陽亦形焉。是故王

者之業,必極盈成  二(百體四支,勿增勿虧,守之以袛  (體支已完,勿增損也。

;盈成之時,必貴    。)               善守其成,惟能謹也。

持守。可不念哉!)                    )

         三(酒肉如陵,鐘鼓盈庭,鑠刃墮城。)(鑠刃墮城,守備盡也。)

         四(視舟之濡,窒之用袽。)    (視舟之濡,慮患於謹也。)

         五(暑至陰生,寒極陽萌。君子畏盈,(小人怙成,危禍近也。)

          小人怙成。)

         六(盛不忘衰,安不忘危,一日萬幾。)(萬事之微,不可不慎也。

                            )

         上(累土匪易,功虧一簣。)      (一簣未成,虧九仞也。)

┬

散        初(敝弓之弨,益漆與膠。)     (益漆與膠,結以禮信也。)

(散,消也。氣

散而竭,族散而  二(心德之離,微子去之。)     (微子去之,親戚離也。)

而絕,民散而滅

。)       三(守業兢兢,朝露春冰。)    (朝露春冰,雖凝易泮也。)

         四(倒廩虛庫,財散人聚。)     (倒廩虛庫,知所散也。)

         五(雰闓而星,癰潰而平,盜棄其兵。)(盜棄其兵,禍亂釋也。)

         六(積沙防水,水至沙潰。)     (水至沙潰,不固結也。)

         上(長夜之宴,雖久必散,達者先見。)(達者先見,明始終也。)

┬

(餘,終也。天

過其度,日之餘   (堯、舜之德,禹、稷之績,   (堯、舜、周、孔,垂世無窮

也。朔不滿氣,    周規孔式,終天無斁。)     也。)

月之餘也。日不    

復次,歲之餘也

。功德垂後,聖

賢之餘也。故天

地無餘,則不能

變化矣;聖賢無

餘,則光澤不遠

矣。)

〤〤

齊         (眾星拱極,萬矢奏的,必不   (眾星萬矢,誰能易中也。)

           可易。)

(齊,中也。陰陽不

中,則物不生。血氣

不中,則體不平。剛

柔不中,則德不成。

寬猛不中,則政不行。

中之用,其至矣乎!)

  張敦實曰:五行在天地之間,可以開物成務,冒天下以道者也。故用各有五,終於五十五名。其修為之序,可以治性,可以修身,可以齊家,可以治國,可以平天下。故曰:「行者,人之所務也。」繫之辭以明其義,用之變以尚其占,皆所以前民用也。)

  又曰:律呂之生,始於黃鐘,下生林鐘,林鐘上生太蔟,太蔟下生南呂,南呂上生姑洗,姑洗下生應鐘,應鐘上生蕤賓,蕤賓上生大呂,大呂下生夷則,夷則上生夾鐘,夾錘下生無射,無射上生中呂。陽六為律,陰六為呂。以黃鐘為宮,則林鍾為徵,太蔟為商,南呂為羽,姑洗為角,應鍾為變宮,蕤賓為變徵。至十二律旋相為宮,各以七變而乘之,則盡八十四調,此聲之元,五聲之正也。至六十律旋相為宮,又以七變而乘之,則變盡週期,各統一日。盡三百六十四變於《潛虛》之中,始於《裒》之初,終於《散》之上,以定天下之吉凶,成天下之亹亹者,其用大矣。

命圖

     吉   臧   平   否   凶

 裒   六   四   二   五   三 

 柔   五   中   三   六   二

 剛   四   六   五   二   三

 雍   三   二   五   六   四

 昧   二   四   五   六   三

 昭   六   四   二   五   三

 容   五   四   三   六   二

 言   四   六   五   二   三

 慮   三   二   五   六   四

 聆   二   四   五   六   三

 覿   六   四   二   五   三

 繇   五   四   三   六   二

 懠   四   六   五   二   三

 得   三   二   五   六   四

 罹   二   四   五   六   三

 耽   六   四   二   五   三

    五   四   三   六   二

 卻   四   六   五   二   三

 庸   三   二   五   六   四

 妥   二   四   五   六   三

 蠢   六   四   二   五   三

 訒   五   四   三   六   二

 宜   四   六   五   二   三

 忱   三   二   五   六   四

    二   四   五   六   三

 戛   六   四   二   五   三

 特   五   四   三   六   二

 偶   四   六   五   二   三

 暱   三   二   五   六   四

 續   二   四   五   六   三

 考   六   四   二   五   三

 范   五   四   三   六   二

 徒   四   六   五   二   三

 醜   三   二   五   六   四

 隸   二   四   五   六   三

 林   六   四   二   五   三

 禋   五   四   三   六   二

 準   四   六   五   二   三

 資   三   二   五   六   四

 賓   二   四   五   六   三

    六   四   二   五   三

    五   四   三   六   二

 乂   四   六   五   二   三

 績   三   二   五   六   四

 育   二   四   五   六   三

 聲   六   四   二   五   三

 興   五   四   三   六   二

 痡   四   六   五   二   三

 泯   三   二   五   六   四

 造   二   四   五   六   三

 隆   六   四   二   五   三

 散   五   四   三   六   二

  《元》、《餘》、《齊》三者無變,皆不佔。初、上者,事之始終,亦不佔。

  張敦實曰:命者,時之所遇也。吉、凶、否、臧,雖惟命所遇,然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以其禍福之未定,則稽疑之占不可後也。茲所佔者,自《裒》至《散》五十二名。以二、三、四、五、六之變,觀其吉、凶、臧、否、平之所遇而決。陽則用其顯,陰則用其幽。然後可以觀變而避就也。

  五行相乘,得二十五,又以三才乘之,得七十五,以為策。虛其五而用七十,分而為二,取左之一以掛於右,揲左以十而觀其餘,置而之。復合為一而再分之,掛、揲其右,皆如左法。左為主,右為客。先主後客者陽,先客後主者陰。觀其所合,以名命之。既得其名,又合蓍而復分之,陽則置右而揲左,陰則置左而揲右,生純置右,成純置左,揲之以七,所揲之餘為所得之變,觀其吉、凶、臧、否、平而決之。陽則用其顯,陰則用其幽。幽者,吉、凶、臧、否與顯戾也。欲知始、終、中者,以所筮之時佔之,先體為始,後體為中,所得之變為終。變已主其大矣,又有吉、凶、臧、否、、平者,於變之中復為細別也。不信不筮,不疑不筮,不正不筮,不順不筮,不蠲不筮,不誠不筮。必蠲必誠,神靈是聽。

  張敦實曰:虛數七十有五,其用七十,分二掛一,揲之以十,先左後右,徐觀其餘,以命卦名、分客主而定陰陽。且如《裒》之一卦,︱為主,║為客。左揲先餘一,右揲後餘二,是先主後客者陽。若左揲先餘二,右揲後餘一,是先客後主者陰。陽則用其顯,如《裒》之六吉、三凶不易也。陰則用其幽,與顯戾也,如《裒》之六吉當為凶,三凶當為吉也。假如《元》∥、《蠢》∥∥、《容》、《徒》、《齊》〤〤,生數純者,不可分陰陽,當置右而揲左。《造》┬┬、《考》、《》、《乂》、《績》┼┼,成數純者,亦不可分陰陽,當置左而揲右。皆揲之以七,以所揲之餘觀其吉、凶、臧、否、平爾。

  《玄》以準《易》,《虛》以擬《玄》。《玄》且覆瓿,而況《虛》乎﹖其棄必矣!然子雲曰:「後世復有楊子雲,必知《玄》。」吾於子雲雖未能知,固好之矣,安知後世復無司馬君實乎﹖

  張敦實曰: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強而名之,是為道。太極元氣,函三為一,衍而伸之,是謂數。兩儀之所以奠位,萬類之所以成形,天下國家之所以致治,悉不外乎道與數。以溫公平生著述論之:其考前古興衰之,作為《通鑑》,自《潛虛》視之,則筆學也。留心《太玄》三十年,既集諸說而為註,又作《潛虛》之書,自《通鑑》視之,則心學也。今世於筆力之所及者,家傳人誦。至於心思之所及,則見者不傳,傳者不習。道極於微妙,而不見於日用之間,亦何貴乎道哉!是故《易》所謂人道不過乎仁義,《玄》所謂大訓不過乎忠孝,虛所謂人務不過乎五十五行。仰而推之,以配三百六十五度。日月不能越一度以周天,人不能越一行以全德。茲又述作之深意也。學者盍以是求之!

    附錄

  范純甫言:公初官時,年尚少。家人每每見其臥齋中,忽蹶起,著公服,執手版危坐。久率以為常,竟莫識其意。純甫嘗從容問之,答曰:「吾時忽念天下事。」夫人以天下安危為念,豈可不敬耶!(《冷齋記》。)

  英宗疾既平,皇太后還政。公上疏言治身莫先於孝,治國莫先於公。其言切至,皆母子間人所難言者。(《行狀》。)

  呂晦叔曰:昨使契丹,彼接伴問副使狄諮曰:「司馬中丞今為何官﹖」諮曰:「為翰林兼侍讀。」其人曰:「不為中丞邪﹖聞是人甚忠亮。」

  上謂晦叔曰:「司馬光方直,其如迂闊何!」晦叔曰:「孔子上聖,子路猶謂之迂。孟軻大賢,時人亦謂之迂闊。況光豈免此名。大抵慮事深遠,則近於迂矣。願陛下更察之!」(《並日錄》。)

  魏公言君實初除樞副,竟辭不受。時公在魏,聞之,亟遣人齎書潞公,勉之云:「主上倚重之厚,庶幾行道。道或不行,然後去之可也。似不須堅讓。」潞公以書呈君實,君實云:「自古被這般官爵引得壞了名節,為不少矣。」後得寬夫書云:「君實作事,今人所不可及,需求之古人。」(《魏公語錄》。)

  蒲宗孟論人才,及司馬光,神宗曰:「未論別者,即辭樞密一節,自朕即位以來,唯見此人。」靈武失利,當寧慟哭,歎曰:「誰為朕言此者﹖唯公著曾數為朕告,用兵非好事。」及求宮寮,曰:「莫如司馬光、呂公著二人。」

  (梓材謹案:此晁景迂初見欽宗之言。)

  溫公嘗謂金陵曰:「介甫行新法,乃引用一副真小人,或在清要,或為監司,何也﹖」介甫曰:「方法行之初,舊時人不肯向前,因用一切有才力者。候法行已成,即逐之,卻用老成者守之。所謂『智者行之,仁者守之』。」溫公曰:「介甫誤矣。君子難進易退,小人反是。若小人得路,豈可去也﹖必成讎敵。他日將悔之。」介甫默然。後果有賣荊公者,雖悔之無及。

  溫公創獨樂園,自傷不得與眾同也。洛俗春日放園,園 丁得茶湯錢,與主人平分。一日,園 丁呂直納錢十千,公令持去。再三欲留,公怒,乃持去,回顧曰:「只端明不愛錢!」餘十日,呂直創一井亭。問之,乃用前日公所不受十千也。(並《元城語錄》。)

  潞公謂溫公曰:「彥博留守北京,遣人入大遼偵事,回云:『見遼主大宴群臣,伶人劇戲,作衣冠者見物必攫取懷之,有從其後以鞭撲之者。曰:司馬端明邪!』君實清名,在夷狄如此。」公愧謝。

  公嘗問康節曰:「光何如人﹖」曰:「君實腳踏實地人也。」公深以為知言。康節又曰:「君實九分人也。」其重之如此。

  公居洛,嘗同范景仁登嵩頂,由轘轅道之龍門涉伊水至香山,憩石樓,臨八節灘。凡所經從,多有詩什,自作序,曰《遊山錄》,士大夫爭傳之。公不喜肩輿,山中亦乘馬。路險,策杖以行。故《嵩山題字》云:「登山有道,徐行則不因。措足於平穩之地,則不跌。」慎之哉!(並《言行錄》。)

  《程氏遺書》曰:先生每與君實說話,不曾放過。如范堯夫,十件事只爭得三四件便已。先生曰:「君實只為能受人盡言,儘人忤逆,更不怒,,便是好處。」

  劉元城曰:熙寧初,溫公諫用兵,不留稿。大意以富民與貧民鄰居為喻。

  又曰:金陵以兩府啗溫公,不可,臺諫黨金陵者遂誣之如霍光事。神廟曰:「司馬光豈有此!」元祐遂獲其用,皆神廟保養成就之力。

  又曰:微仲、堯夫不知君子小人勢不兩立如冰炭,故開倖門,延入李清臣、鄧溫伯,去正人易若反掌。調停之說,果何益乎!昔溫公為相,蓋知其後必有反覆之禍,然生民之患如拯溺救焚,何暇更顧異日一身之患。

  陳忠肅《與龜山書》曰:凡溫公之學,主之以誠,守之以謙,得之十百而守之一二。

  又《答楊游二公書》曰:司馬文正公最與康節善,然未嘗及先天學。蓋其學同而不同。

  汪玉山《與何運使書》曰:溫公有《補文中子傳》一卷,比方得之,其所去取略盡矣。此外如所云「楊素、李德林見」之類,尤為可笑。《論語》於三家必雲季康子、孟懿子,必稱「孔子對曰」,蓋貴貴尊賢,其義一也。安有身為布衣,而於當時之執政,曰「素與吾言」「德林與吾言」者哉!

  朱子曰:溫公可謂智仁勇。他那治國救世處,是甚次第!其規模稍大,又有學問。其人嚴而正。

  又曰:嘗得溫公《易說》於洛人范仲彪炳,文盡《隨》六二之中,其後闕焉。後數年,好事者於北方互市得板本,喜其復全,然無以別其真偽。

  張南軒曰:司馬溫公改新法,或勸其防後患,公曰:「天若祚宋,必無此事!」更不論一己利害。雖聖人,不過如此說。近於「終條理者」矣。

  劉漫堂《麻城學記》曰:溫公之學,始於不妄語,而成於腳踏實地。學者明乎是,則暗室不可欺,妻妾不可罔。

  魏鶴山《師友雅言》曰:迂叟有言:「今人所謂文,古人所謂辭也。古之所謂文,觀乎天文以察時變,觀乎人文以化成天下,豈辭章之謂哉!堯之文思,文王之所以為文,此聖人之文也。下此則敏而好學,不恥下問,為孔文子之文。」

  王深寧《困學紀聞》曰:歐陽子之論篤矣,而「不以天參人」之說,或議其失。司馬公之學粹矣,而「王霸無異道」之說,或指其疵。信乎立言之難!

◆涑水講友

   康節邵堯夫先生雍(別為《百源學案》。)

   獻公張橫渠先生載(別為《橫渠學案》。)

   純公程明道先生顥(別為《明道學案》。)

   正公程伊川先生頤(別為《伊川學案》。)

   縣令陳先生舜俞(別見《安定學案》。)

◆涑水學侶

   秘書劉道原先生恕

  劉恕,字道原,筠州人,潁上令渙之子。潁上以剛直,不能事上官,棄去,家於廬山之陽。歐陽兗公,與潁上同年進士也,高其節,嘗作《廬山高》詩以美之。先生少穎悟,書過目即成誦。八歲時,坐客有言孔子無兄弟者,先生應聲曰:「以其兄之子妻之!」一坐驚異。未冠,舉進士。時有詔,能講經義者,別奏名。先生以《春秋》、《禮記》對,先列註疏,次引先儒異說,末乃斷以己意。凡二十問,所對皆然,主司異之,擢為第一。先生強記博聞,於書無所不覽,精史學。司馬溫公修《資治通鑑》,奏請同編修。先生時為和川令,入贊史館,凡魏、晉以後事,尤考證精詳,溫公悉委而取決焉。與王荊公有舊,欲引修三司條例,先生以不習金穀為辭,因言:「天子方屬公大政,宜恢張堯、舜之道以佐明主,不應以利為先。」荊公怒,與之絕。溫公出知永興軍,先生以親老告歸南康,乞監酒稅以就養,許即官修書。溫公判西京御史臺,先生奏請詣西京贊修。道得風攣疾,右手足廢,然苦學如故,少閒輒編次,病亟乃止。官至秘書丞。卒,年四十七。先生為學,自曆數、地理、官職、族姓,至前代公府案牘,皆取以審證。求書不遠數百里,身就之,讀且鈔,殆忘寢食。偕溫公游萬安山,道旁有碑,讀之,乃五代列將,人所不知名者,先生能言其行事始終,歸驗舊史,信然。宋次道知亳州,家多書,先生枉道借覽,留旬日,盡其書而去,目為之翳。著《十國紀年》四十二卷,《包犧至周厲王疑年譜》、《共和至熙寧年略譜》各一卷,《通鑑外紀》十卷。(參史傳。)

  謝山《通鑑分修諸子攷》曰:胡梅曰:「溫公修《通鑑》,漢則劉攽,三國迄於南北朝則劉恕,唐則范祖禹。」此言不知其何所據。予讀公《與醇夫帖子》,始知梅之言不然。帖曰:「從唐高祖初起兵修《長編》,至哀帝禪位止。其起兵以前、禪位以後事,於今來所看書中見者,亦請令書吏別用草紙錄出,每一事中間空一行許,以備翦黏。隋以前與貢父,梁以後與道原,令各修入《長編》中。蓋緣二君更不看此書,,若足下止修 武德以後,天祐以前,則此等事盡成遺棄也。」觀於是言,則貢父所修蓋自漢至隋,而道原任五代,明矣。蓋貢父兄弟嘗著《漢釋》,而道原有《十國紀年》,故溫公即其平日所長而用之,而梅未之攷也。貢父所修一百八十四卷,醇夫所修八十一卷,道原所修二十七卷。而當時論者推道原之功為多,何也﹖蓋溫公平日服膺道原,其通部義例,多從道原商榷,故分修雖止五代,而實係全局副手,觀道原子羲仲所紀可見也。羲仲曰:「當時訪問疑事,每卷皆數十條,不能盡紀,紀其質正舊史之謬者。」然則道原之功誠多矣!

    附錄

  晁景迂《與劉壯輿書》曰:十五六時在淮南,立侍先丈之側,蒙戒告「無從妖學,無讀妖言」,至今白首,奉之不忘。

  祖望謹案:道原每言荊公面帶妖氣。

  汪玉山《與呂逢吉》曰:劉道原、蘇子由皆疑《周官》。子由以為非周公之完書,則可,而道原詆之,過矣。孟子言諸侯去籍,則所傳自非完書。在慎擇之,不可盡以為不然。

   舍人劉公非先生攽(別見《廬陵學案》。)

◆涑水同調

   中丞呂獻可先生誨

  呂誨,字獻 可,開封人,正惠公端之孫也。幼孤,自力為學。家於洛陽,性沈厚,不妄交,洛陽士人往往不之識。進士及第,累官權御史中丞。是時王荊公以侍臣棄官家居,朝野稱其材,以為古今少倫,天子引參大政,眾皆喜於得人,先生獨以為不然,曰:「安石好執偏見,天下必受其禍。」眾莫不怪之。居無何,荊公恃其材,棄眾任己,厭常為苛,多變更祖宗法,專汲汲斂民財,所愛信引拔多非其人,天下大失望。先生屢爭,不能得,乃抗章悉條其過失。且曰:「誤天下蒼生,必此人。如久居廊廟,必無安靜之理。」又曰:「天下本無事,但庸人擾之。」上遣使諭解,先生執之愈堅,乃罷中丞,出知鄧州。先生三居言責,皆以彈奏大臣而去。及荊公行新法,司馬溫公始服其先見。居洛病困,目已瞑,溫公往視之,先生張目曰:「天下事尚可為,君實勉之!」(參《溫公傳家集》。)

   忠文范景仁先生鎮

   正獻呂晦叔先生公著(並為《范呂諸儒學案》。)

   龍學李公擇先生常(別見《范呂諸儒學案》。)

   懿簡趙先生瞻

  趙瞻,字大觀,其先亳州永城人,徙鳳翔之盩厔。元祐三年,累擢樞密直學士、簽書樞密院事。明年,以中大夫同知院事。五年,卒,贈銀青光祿大夫,謚曰懿簡。先生寬仁愛人,色溫氣和,人以為長者。紹聖中,以傅會元祐諸臣,追奪所贈官,列於黨籍。(參史傳。)

   獻簡傅先生堯俞

  傅堯俞,字欽之,須城人,徒居濟源。先生十歲能文,未冠登第,重厚寡言,遇人不設城府,人不忍欺。論事君前,略無隱,退與人言,不復有矜異色。元祐四年,累拜中書侍郎。六年,卒,宣仁後謂輔臣曰:「傅侍郎清直一節,始終不變,金玉君於也。方倚以為相,遽至是乎!」贈銀青光祿大夫,謚曰獻簡。司馬溫公嘗謂邵康節曰:「清、直、勇三德,人所難兼,吾於欽之畏焉!」康節曰:「欽之清而不耀,直而不激,勇而能溫,是為難耳。」紹聖中,以元祐黨人,奪贈謚,著名黨籍。後黨錮解,下詔褒贈,錄其子。(同上。)

   溫靖孫先生固

  孫固,字和父,管城人。元祐二年,知樞密院事,累官右光祿大夫。五年,卒,贈開府儀同三司,謚曰溫靖。先生宅心誠粹,不喜矯亢,與人居,久而益信,故更歷夷險而不為人所疾害。嘗曰:「人當以聖賢為師,一節之士不足學也。」又曰:「以愛親之心愛其君,則無不盡矣。」傅獻簡言:「司馬公之清節,孫公之淳德,蓋所謂不言而信者也。」世以為確論。紹聖時奪遺澤。元符二年奪所贈官,列元祐黨籍。政和中,徵宗以先生嘗為神宗宮僚,特出籍,悉還所奪。(同上。)

   修撰李先生周

  李周,字純之,馮翊人。登進士,調長安尉,轉洪洞令,有善政。神宗時,以司馬溫公薦召至,訪以禦邊之術。哲宗立,累改集賢殿修撰。紹聖中,追貶賀州別駕,後復舊職。先生自為小官,沈晦自匿,未嘗私謁執政。(同上。)

◆涑水家學

   諫議司馬先生康

  司馬康,字公休,溫公子也。(雲濠案:溫公無子,以族人子公休為之子。見《邵氏聞見錄》。)幼端謹,不妄言笑,事父母至孝。敏學過人,博通古書,以明經上第。溫公修《資治通鑑》,奏檢閱文字。丁母憂,勺飲不入口三日,毀幾滅性。溫公居洛,士之從學者退與先生語,未嘗不有得。塗之人見其容止,雖不識,皆知其為司馬氏子也。以韓絳薦,為秘書,由正字遷校書郎。溫公薨,治喪皆用《禮經》家法,不為世俗事。得遺恩,悉以與族人。服除,召為著作佐郎兼侍講。上疏言:「比年以來,旱暵為虐,民多艱食。若復一不稔,則公私困竭,盜賊可乘。願及今秋熟,令州縣廣糴民食所餘,悉歸於官,今冬來春令流民就食。候鄉里豐穰,乃還本土。誠能捐數十萬金帛,以為天下大本,則天下幸甚。」拜右正言,以親嫌未就職。為哲宗言前世治少亂多,祖宗創業之艱難,積累之勤勞,勸帝及時嚮學,守天下大器,且勸太皇太后每於禁中訓迪,其言切至。邇英進講,又言《孟子》於書最醇正,陳王道尤明白,所宜觀覽。帝曰:「方讀其書。」尋詔講官節以進。先生自居父喪,居廬疏食,寢於地,遂得腹疾,至是不能朝謁,賜優告。疾且殆,猶具疏所當言者以待,曰:「得一見天子,極言而死,無恨。」使召醫李積於兗。積老矣,鄉民聞之,往告曰:「百姓受司馬公恩深,今其子病,願速往也。」來者日夜不絕,積遂行。至,則不可為矣。年四十一而卒。公卿嗟痛於朝,士大夫相弔於家,市井之人無不哀之。詔贈右諫議大夫。先生為人廉潔,口不言財。初,溫公立神道碑,帝遣使賜白金二千兩,先生以費皆官給,辭不受。不聽。遣家吏如京師納之,乃止。(參史傳。)

  (梓材謹案:溫公令先生從學於范華陽,詳見謝山所作正獻傳。)

    附錄

  姚福曰:溫公平生不喜《孟子》,以為偽書,出於東漢,因作《疑孟論》。而其子公休乃曰:「《孟子》為書最善,直陳王道,尤所宜觀。」至疾甚革,猶為《孟子解》二卷。司馬父子同在館閣,而其好尚不同乃如此。然以父子至親而不為苟同,亦異乎阿其所好者矣。

   縣令司馬先生宏

  司馬宏,文正兄伯康之子也。官陳留令。紹聖黨事起,以上書論辯得罪。(參史傳。)

   司馬先生植(別見《百源學案》。)

   忠潔司馬先生樸

  司馬樸,字文季,文正從孫,陳留令宏之子。少育於外祖范忠宣公。忠宣責永州,疾失明,客至必令先生導以見。時方七歲,進退應對如成人,客皆驚歎。以忠宣遺恩為官。父死,徒跣負柩還。調晉寧參軍,入為虞部員外郎。都城陷,欽宗 以為兵部侍郎,金人挾之北去。後王倫使還,言金命先生為行\臺左丞,辭而止。後卒於真定,詔贈兵部尚書,謚曰忠潔。(參史傳。)

   司馬先生通國

  司馬通國,忠潔之子也。忠潔使金,金授以尚書左丞,不屈,然猶縱其出入,而生先生,名通國,字武子,取蘇武之意也。先生有大志,結北方之豪韓玉,欲舉初。紹興初,玉南歸,授江淮督府計議官。玉兄璘尚在北,張忠獻公因遣張虯侯澤密往大梁結之,並致意先生。次年,復遣使,行至亳州,邏者得之,先生同謀三百餘口俱死。時金太子以都元帥守大梁,乘十六傳而至,將以三月十六日受任。先生謀帥壯士劫之,既得,則舉事,結約者三萬餘人,而先五日事已洩。忠獻欲待入朝為請卹,會罷,不果。

◆涑水門人

   忠定劉元城先生安世(別為《元城學案》。)

   正獻范華陽先生祖禹(別為《華陽學案》。)

   詹事晁景迂先生說之(別為《景迂學案》。)

   節孝歐陽先生中立

  歐陽中立,袁州人。初試部郎,上書新法不便,以司馬溫公門下坐廢,遂不復起。卒,弟子私謚節孝先生。(參《江西人物誌言》。)

   別駕樊先生資深

  樊資深,字逢源,溫文正公弟子也。皇祐制科入仕,累官潞州別駕。剛介博洽,居家力行任卹之惠。

   簽判田先生述古(別見《安定學案》。)

   學官尹先生材

  尹材,字處初,洛人,和靖之叔。嘗遊溫公、康節之門。溫公入相,先生以遺逸薦為學官。康節所謂「洛中三賢」之一也。(從黃氏補本錄入。)

  (雲濠謹案:此傳蓋自《和靖學案》和靖傳中節錄為傳,故於彼傳刪去「溫公入相」以下二十餘字。)

   教授張先生雲卿

  張雲卿,字伯紀,洛陽人也。學問該洽,於經書無不讀。時洛中三處士,田述古明之、尹材處初與先生也。司馬溫公居洛,訪士於康節,以三人對。已而田、尹皆得遊溫公之門,先生未見。康節以問溫公,曰:「田、尹之賢,信如先生言。張君,則或傳其旅殯父棺於和州而久不省,故未敢與見。」康節歎曰:「張君,孝子也。其父以謫官死和州,貧不能歸,因寓其喪,奉母歸洛。貧甚,府尹哀之,俾為國子監說書,得月俸七千以養。若為和州之行,當數月罷俸,則母饑矣,故不往也。」溫公悵然曰:「光幾誤聽!」於是先生得見溫公。未幾,先生母死,徒步至和迎父柩歸葬焉。溫公入相,田、尹以遺逸,先生以累舉,特恩同除學官,世以康節能成人。文潞公之在洛也,經史註疏或有遺忘,必多從先生質之。

   李先生陶

  李陶,字唐父,蜀人,待制大臨子。從司馬公於洛,當時大老皆喜之。在錢塘,東坡送之詩云:「忠文文正二大老,蘇李廣平三舍人。喜見通家賢子弟,因言得邑少風塵。」其趣遠矣!(參《氏族譜》。)

  (梓材謹案:《泰山學案》、《馮信道傳》稱先生學於溫公,最賢而通經,是先生固涑水高弟也。)

   邢先生居實(別見《安定學案》。)

   牛先生師德(別見《百源學案》。)

◆涑水私淑

   忠肅陳了翁先生瓘(別為《陳鄒諸儒學案》。)

   監稅唐先生廣仁(別見《陳鄒諸儒學案》。)

   司業黃先生隱

  黃隱,字從善,初名降,莆田人。第進士甲科。元豐中,侍御史。召對,神宗 問以學術,時尊尚王氏,而先生以司馬溫公對,不稱旨。元祐初,守國子司業,力排王氏新語,取《三經》板火之,為呂陶等所攻,出守泗州。歷監司、郡守凡七任。坐尊司馬氏學,入元祐黨籍。靖康初,追贈直龍圖閣。

  (梓材謹案:謝山《鮚琦亭集》、《外編》有《記荊公三經新義》篇,言及先生焚書事,詳見九十八卷《新學略》。)

◆道原家學

   宣教劉漫翁先生羲仲

  劉羲仲,字壯輿,筠州人,道原之子也。幼敏慧博洽,嘗摘歐陽公《五代史》誤,作《糾繆》。司馬溫公以其父有修《通鑑》功,乞蔭其子,補郊社齋郎。清介有父風,歷鉅野、德安簿。政和間,以蔡京薦,召為宣教郎、編修官。至京師,絕不造謁一人,昌言曰:「吾但知天子有命,不知有薦我者。」竟棄官歸廬山。自號漫浪翁。(參《江西人物誌》。)

◆孫氏家學

   學士孫先生樸

  孫樸,字元忠,呂正獻所薦館職也。嘗對滎陽公譏笑程正叔,公云:「正叔有多少好事,公都不說,只揀他疑似處非笑,何也﹖」元忠釋然心服,不敢復議正叔。蓋其服義亦少有也。

  (梓材謹案:先生為溫靖長子,由《滎陽學案》、《滎陽公說》移為之傳。又案《厚德錄》載其官學士,嘗為呂居仁言元祐間事,與此略同。)

◆尹氏家學(涑水再傳。)

   肅公尹和靖先生焞(別為《和靖學案》。)

◆涑水續傳

   隱君陸道鄉先生賀

  陸賀,字道鄉,金溪人。生有異稟,端重不伐。究心典籍,見於躬行。酌先儒冠昏喪祭之禮行之家,家道之整,著聞州里。六子,梭山、復齋、象山,其最著者也。(參《象山文集》。)

   獻靖朱韋齋先生松(別見《豫章學案》。)

   文簡李巽巖先生壽。

  李燾,字仁甫,丹稜人,紹興八年進士第,知雙流縣,以餘暇力學。先生恥讀王氏書,獨博極載籍,披羅百氏,慨然以史自任。倣司馬溫公《資治通鑑》例,斷自建隆,迄於靖康,為編年一書,名曰《長編》,浩大未畢,仍效溫公體為《百官公卿表》。史官以聞,詔給札來上。乾道四年,上《續通鑑長編》自建隆至治平,凡一百八卷。歷權禮部侍郎,請正太祖東嚮之位。駕幸太學,論兩學釋奠,從祀孔子當升范仲淹、歐陽修、司馬光、蘇軾,黜王安石父子;從祀武成王當黜李勣。眾議不,止黜王雱而已。真拜侍郎,兼工部,出知常德、遂寧。《長編》全書成,上之,詔藏秘閣。先生自謂此書寧失之繁,無失之略,故一祖八宗之事凡九百七十八卷,卷第總目五卷。上謂其書無愧司馬遷。進敷文閣待制、同修國史,薦尤袤、劉清之等十人為史官。淳熙十一年,乞致仕。病革,口占遺表云:「臣年七十,死不為夭,所恨報國缺然。願陛下經遠以藝祖為師,用人以昭陵為則。」辭氣舒徐。乃卒,贈光祿大夫。先生性剛大,特立獨行。早著書,秦檜當路;檜死,始聞於朝。既在從列,每正色以訂國論。張宣公嘗曰:「李仁甫如霜松雪柏。」無嗜好,無姬侍,不殖產。平生生死文字間。《長編》一書,用力四十年,葉水心以為《春秋》以後,纔有此書。有《易學》五卷,《春秋學》十卷,《五經傳授》、《尚書百篇圖》、《大傳雜說》、《七十二子名籍》各一卷,《文集》五十卷,《奏議》三十卷,《四朝史稿》五十卷,《通論》十卷,《南北攻守錄》三十卷,《七十二候圖》、《陶潛新傳》並《詩譜》各三卷,《歷代宰相年表》、《唐宰相譜》、《江左方鎮年表》、《晉司馬氏本支》、《齊梁本支》、《王謝世表》、《五代將帥年表》合為四十一卷。謚文簡,累贈太師、溫國公。(參史傳。)

◆黃氏續傳

   侍郎黃先生黼

  黃黼,字元章,餘杭人,隱之曾孫。乾道間進士,遷太常博士。輪對稱旨,進秘書郎。尋除兩浙轉運副使。時毘陵民饑,取糟雜草根為食,郡縣不以聞。先生取民食以進,乞捐僧牒緡錢濟之,全活甚眾。仕至權兵部侍郎。(參《姓譜》。)

◆道鄉家學

   從政陸先生九思

  陸九思,字子彊,梭山長兄也。預鄉舉,對從政郎。有《家問》,朱子為之序。梭山撰行狀,略云:「《家問》所以訓飭其子孫者,不以不得科舉為病,而深以不識禮義為憂。其慇懃懇切,反覆曉譬,說盡事理,無一毫勉強緣飾之意,而慈祥篤實之氣藹然。諷味數,不能釋手」雲。(參《象山年譜》。)

   修職陸庸齋先生九

  陸九,字子昭,梭山第三兄。少力學,文行俱優。預鄉舉,晚得官,終修職郎、監潭州南嶽廟。先生率諸弟講學,從遊者多有聞。嘗名其所居齋曰庸,學者因號庸齋先生。卒,年六十七。像山表其墓,稱先生持論,根據經理,恥穿鑿之習。壯年以呂氏次序《大學》章句,猶有未安,於是自為次序。著有《文集》。(參《象山文集》。)

  (梓材謹案:先生率諸弟講學,是三陸之學固皆導于先生也。)

   隱君陸梭山先生九韶

   文達陸復齋先生九齡(並為《梭山復齋學案》。)

   文安陸象山先生九淵(別為《象山學案》。)

◆巽巖家學

   文懿李雁湖先生壁

   文肅李悅齋先生(並見《嶽麓諸儒學案》。)

◆庸齋門人

   通判劉淳叟堯夫(別見《槐堂諸儒學案》。)

第009卷 卷九 百源學案(上)

  百源學案(上)(黃宗義原本  黃百家纂輯   全祖望次定)

  百源學案表

邵雍     (弟)睦

(祖德新、父古。)(子)伯溫  (孫)溥(別見《劉李諸儒學案》。)

(附師李之才;涑水講友。)     趙鼎(別為《趙張諸儒學案》。)

                  司馬植

        王豫

        張(並為《王張諸儒學案》。)

        呂希哲(別為《滎陽學案》。)

        呂希績

        呂希純(並見《范呂諸儒學案》。)

        李籲(別為《劉李諸儒學案》。)

        周純明(別見《劉李諸儒學案》。)

        田述古(別見《安定學案》。)

        尹材

        張雲卿(並見《涑水學案》。)

        (又九人並見《王張諸儒學案》。)

        (私淑)  晁說之(別為《景迂學案》。)

        陳瓘(別為《陳鄒諸儒學案》。)

        牛師德  (子)思純

                劉衡      

                蔡發(附見《西山蔡氏學案》。)

                王湜

                張行成(別為《張祝諸儒學案》。)

               (並百源續傳。)

富弼(別見《高平學案》。)

程(別見《濂溪學案》。)

(並百源講友。)

張載(別為《橫渠學案》。)

程顥(別為《明道學案》。)

程頤(別為《伊川學案》、(並百源學侶。)

----

   百源學案序錄

  祖望謹案:康節之學,別為一家。或謂《皇極經世》秖是京、焦末流,然康節之可以列聖門者,正不在此。亦猶溫公之造九分者,不在《潛虛》也。述《百源學案》。(梓材案:盧氏藏底作《康節學案》,又有作《百泉學案》者。本傳,堯夫「居蘇門山百源之上」明道先生誌墓雲,「先生始學於百原」。蓋「原」為「源」之本文,「泉」又「原」之省文爾。)

◆涑水講友

   康節邵堯夫先雍(祖德新、父古。附師李之才。)

  邵雍,字堯夫,其先范陽人,曾祖令進以軍職逮事藝祖,始家衡漳。祖德新,父古,皆隱德不仕。先生幼從父遷河南,(雲濠案:明道誌先生墓云:「幼從父徙共城,晚遷河南。」今曰「幼從父遷河南」,蓋誤。)即自雄其才力,慕高遠,謂先王之事必可致。居蘇門山百源之上,布裘蔬食,躬爨養父之餘,刻苦自勵者有年。已而嘆曰:「昔人尚友千古,吾獨未及四方。」於是踰河、汾,涉淮、漢,周流齊、魯、宋、鄭之墟而始還。時北海李之攝共城令,授以《圖》、《書》先天象數之學。先生探賾索隱,妙悟神契,多所自得;。始至洛,蓬篳甕牖,不蔽風雨,而怡然有以自樂,人莫能窺也。富鄭公、司馬溫公、呂申公退居洛中,為市園宅。出則乘小車,一人挽之,任意所適。士大夫識其車音,爭相迎候。童孺隸皆曰:「吾家先生至也。」不復稱其姓字。遇人無貴賤賢不肖,一接以誠。群居燕飲,笑語終日,不甚取異於人。樂道人之善,而未嘗及其惡。故賢者悅其德,不賢者喜其真,久而益信服之。嘉祐中,詔舉遺逸,留守王拱辰薦之,授試將作監簿,先生不赴。熙寧初,復求逸士,中丞呂誨等復薦之,補潁州團練推官,皆三辭而後受命,終不之官。新法作,仕州縣者皆欲解綬而去,先生曰:「此正賢者所當盡力之時。能寬一分,則民受一分之賜矣!」王安石罷相,呂惠卿參政,富公憂之,先生曰:「二人本以勢利合。勢利相敵,將自為仇矣,不暇害他人也。」未幾,惠卿果叛安石。先是,於天津橋上聞杜鵑聲,先生慘然不樂曰:「不二年,南士當入相,天下自此多事矣!」或問其故,曰:「天下將治,地氣自北而南。將亂,自南而北。今南方地氣至矣。禽鳥,得氣之先者也。」至是,其言乃驗。疾革,謂司馬公曰:「試與觀化一遭。」公曰:「未應至此!」先生笑曰:「死生亦常事爾!」橫渠問疾,論命,先生曰:「天命則已知之。世俗所謂命,則不知也。」伊川曰:「先生至此,他人無以為力,願自主張。」先生曰:「平生學道,豈不知此。然亦無可主張。」伊川問:「從此永訣,更有見告乎」先生舉兩手示之,伊川曰:「何謂也﹖」曰:「面前路徑須令寬。路窄,則自無著身處,況能使人行也!」先生居內寢,議事者在外甚遠,皆能聞之,召其子伯溫謂曰:「諸公欲葬我近地,不可。當從先塋爾。墓誌必以屬吾伯淳。」熙寧十年七月五日卒,年六十七。程伯子為銘其墓。(雲濠案;先生既卒,贈祕書省著作郎)。元祐中,賜諡曰康節。初,歐陽棐過洛,見先生,先生自敘其履歷甚詳,臨別屬之曰:「願足下異日無忘此言。棐受而疑之,所謂不忘者亦何事邪﹖後二十年,棐入太常為博士,當作諡議,方知先生所屬者在是也。所著有《觀物篇》、《漁樵問答》,《伊川擊壞集》、《先天圖》、《皇極經世》等書。鹹淳初,從祀孔子廟庭,追封新安伯。明嘉靖中,祀稱「先儒邵子」。

  百家謹案:周、程、張、邵五子並時而生,又皆知交相好,聚奎之占,可謂奇驗,而康節獨以《圖》、《書》象數之學顯。攷其初,《先天封圖》傳自陳摶,摶以授種放,放授穆修,修授李之才,之才以授先生。顧先生之教雖受於之才,其學實本於自得。始學於百源,堅苦刻厲,冬不爐,夏不扇,日不再食,夜不就席者凡數年。大名王豫嘗於雪中深夜訪之,猶見其儼然危坐。蓋其心地虛明,所以能推見得天地萬物之理。即其前知,亦非術數比。明道嘗謂先生「振古之豪傑」,又曰:「內聖外王之道也。」有問朱子:「康節心胸如此快活廣大,安得如之﹖」答曰:「他是甚麼樣工夫!」又有問朱子:「學者有厭拘檢、樂放舒、惡精詳、喜簡便者,自謂慕堯夫為人,何如﹖」曰:「邵子這道理,豈易及哉!他胸襟中這箇學,能包括宇宙,始終古今,如何不做得大,放得下。今人卻恃箇甚,敢復如此。」

   觀物內篇

  百家謹案:先生《觀物內外篇》,《內篇》先生所自著,《外篇》門弟子所記述。《內篇》註釋,先生子伯溫也。

  物之大者,無若天地,然而亦有所盡也。天之大,陰陽盡之矣。地之大,剛柔盡之矣。陰陽盡而四時成焉,剛柔盡而四維成焉。夫四時、四維者,天地至大之謂也。凡言大者,無得而過之也,亦未始以大為自得,故能成其大,豈不謂至偉者與!天生於動者也,地生於靜者也,一動一靜交而天地之道盡之矣。動之始則陽生焉,動之極則陰生焉,一陰一陽交而天之用盡之矣。靜之始則柔生焉,靜之極則剛生焉,一剛一柔交而地之用盡之矣。動之大者謂之太陽,動之小者謂之少陽,靜之大者謂之太陰,靜之小者謂之少陰。太陽為日,太陰為月,少陽為星,少陰為辰,(辰者天之土,不見而屬陰。)日月星辰交而天之體盡之矣。太柔為水,太剛為火,少柔為土,少剛為石,水火土石交而地之體盡之矣。

  或曰:「《皇極經世》捨金木水火土,而用水火土石,何也﹖」曰:日月星辰,天之四象也。水火土石,地之四體也。金木水火土者,五行也。四象、四體,先天也;五行,後天也。先天,後天之所自出也。水火土石,五行之所自出也。水火土石,本體也;金木水火土,致用也。以其致用,故謂之五行,行乎天之間者也。水火土石,蓋五行在其間矣,金出於石而木生於土。有石而後有金,有土而後有木。金者從革而後成,木者植物之一類也。是豈捨五行而不用哉﹖五行在其間者,此之謂也。《皇極經》世用水火土石,以其本體也;《洪範》用金木水火土,以其致用也。皆有所主,其歸則一。

  混成一體,謂之太極。太既既判,初有儀形,謂之兩儀。兩儀又判而為陰、陽、剛、柔,謂之四象。四象又判而為太陽、少陽、太陰、少陰、太剛、少剛、太柔、少柔,而成八封。太陽、少陽、太陰、少陰成象於天而為日月星辰,太剛、少剛、太柔、少柔成形於地而為水火土石,八者具備,然後天地之體備矣。天地之體備,而後變化生成萬物也。所謂八者,亦本四而已。在天成象,日也;在地成形,火也。陽燧取於日而得火,火與日本乎一體也。在天成象,月也;在地成形,水也。方諸取於月而得水,水與月本乎一體也。在天成象,星 也;在地成形,石也。星隕而為石,石與星本乎一體也。在天成象,辰也;在地成形,土也。自日月星之外高而蒼蒼者皆辰也,自水火石之外廣而厚者皆土也,辰與土本乎一體也。天地之間,猶形影,聲響之相應,像見乎上,體必應乎下,皆自然之理也。蓋日月星辰猶人之有耳目口鼻,水火土石猶人之有血氣骨肉,故謂之天地之體。陰陽剛柔,則猶人之精神而所以主耳目口鼻、血氣骨肉者也,故謂之天地之用。

  日為暑,月為寒,星為晝,辰為夜,寒暑晝夜交而天之變盡之矣。水為雨,(水氣所化)。火為風,(火氣所化)。土為露,(土氣所化)。石為雷,(石氣所化。四者又交相化焉,故雨有水雨,有火雨,有土雨,有石雨。水雨則為霈之雨,火雨則為苦暴之雨,土雨則為霢霂之雨,石雨則為雹凍之雨。所感之氣如此,皆可以類推也。)雨風露雷交而地之化盡之矣。

  暑變物之性,寒變物之情,晝變物之形,夜變物之體,性情形體交而動植之感盡之矣。雨化物之走,風化物之飛,露化物之草,雷化物之木,走飛草木交而動植之應盡之矣。

  人之所以靈於萬物者,謂其目能收萬物之色,耳能收萬物之聲,鼻能收萬物之氣,口能收萬物之味。聲色氣味者,萬物之體也;耳目鼻口者,萬人之用也。體無定用,惟變是用;用無定體,惟化是體。體用交而人物之道於是乎備矣。然則人亦物也,聖亦人也。有一物之物,有十物之物,有百物之物,有千物之物,有萬物之物,有億物之物,有兆物之物。生一物之物當兆物之物者,豈非人乎﹖有一人之人,有十人之人,有百人之人,有千人之人,有萬人之人,有億人之人,有兆人之人。生一人之人當兆人之人者,豈非聖乎﹖是知人也者,物之至者也;聖也者,人之至者也。人之至者,謂其能以一心觀萬心,一身觀萬身,一世觀萬世者焉。其能以心代天意,口代天言,手代天工,身代天事者焉。其能以上識天時,下盡地理,中盡物情,通照人事者焉。其能以彌綸天地,出入造化,進退古今,表裏人物者焉。

  《易》曰:「窮理盡性,以至於命。 所以謂之理者,物之理也。所以謂之性者,天之性也,所以謂之命者,處理性者也。所以能處理性者,非道而何﹖是知道為天地之本,天地為萬物之本。以天地觀萬物,則萬物為物,以道觀天地,則天地亦為萬物。道之道盡於天矣,天之道盡於地矣,天地之道盡於物矣,天地萬物之道盡於人矣。人能知天地萬物之道所以盡於人者,然後能盡民也。天之能盡物,則謂之昊天;人之能盡民,則謂之聖人。

  夫昊天之盡物,聖人之盡民,皆有四府焉。昊天之四府者,春、夏、秋、冬之謂也,陰陽升降於其間矣。聖人之四府者,《易》、《書》、《詩》、《春秋》之謂也,禮樂污隆於其間矣。

  孔子贊《易》,自羲、軒而下;序《書》,自堯、舜而下;刪《詩》,自文、武而下;修《春秋》,自桓、文而下。自羲、軒而下,祖三皇也;自堯、舜而下,宗五帝也;自文、武而下,子三王也;自桓、文而下,孫五霸也。

  夫古今者,在天地之間猶旦暮也。以今觀今,則謂之今矣;以後觀今,則今亦謂之古矣。以今觀古,則謂之古矣;以古自觀,則古亦謂之今矣。是知古亦未必為古,今亦未必為今,皆自我而觀之也。安知千古之前,萬古之後,其人不自我而觀之也﹖

  人皆知仲尼之為仲尼,不知仲尼之所以為仲尼,則捨天地將奚之焉﹖人皆知天地之為天地,不知天地之所以為天地,則捨動靜將奚之焉﹖夫一動一靜者,天地之至妙者與!夫一動一靜之間者,天地人之至妙至妙者與!是故知仲尼之所以能盡三才之道者,謂其行無轍也。故有曰:「予欲無言。」又曰:「天何言哉!四時行焉,百物生焉。」其斯之謂與!

  夫好生者,生之徒也;好殺者,死之徒也。周之好生也以義,漢之好生也亦以義。秦之好殺也以利,楚之好殺也亦以利。周之好生也以義,而漢且不及;秦之好殺也以利,而楚又過之。天之道,人之情,又奚擇於周、秦、漢、楚哉﹖擇乎善惡而已!是知善也者,無敵於天下,而天下共善之;惡也者,亦無敵於天下,,而天下共惡之。天之道,人之情,又奚擇於周、秦、漢、楚哉﹖擇乎善惡而已矣!天與人相為表裏,天有陰陽,人有邪正。邪正之由,擊乎上之所好也。上好德,則民用正;上好佞,則民用邪。邪正之由,有自來矣。雖聖君在上,不能無小人,是難其為小人。雖庸君在上,有能無君子,是難其為君子。自古聖君之盛,未有如唐堯之世,君子何其多邪!時非無小人也,是難其為小人,故君子多也。所以雖有四凶,不能肆其惡。自古庸君之盛,未有如商紂之世,小人何其多邪!時非無君子也,是難其為君子,故小人多也。所以雖有三仁,不能遂其善。是知君擇臣、臣擇君者,是繫乎人也;君得臣、臣得君者,是非繫乎人也,繫乎天也。

  夫天下將治,則人必尚行也;天下將亂,則人必尚言也。尚行,則篤實之風行焉。尚言,則詭譎之風行焉。天下將治,則人必尚義也;天下將亂,則人必尚利也。尚義,則謙讓之風行焉。尚利,則攘奪之風行焉。三王,尚行者也;五霸,尚言者也。尚行必入於義也,尚言必入於利也。義利之相去,一何遠之如是邪!是知言之於口,不若行之說於身;行之於身,不若盡之於心。言之於口,人得而聞之;行之於身,人得而見之,盡之於心,神得而知之。人之聰明猶不可欺,況神之聰明乎!是知無愧於口,不若無愧於身;無愧於身,不若無愧於心。無口過易,無身過難;無身過易,無心過難。既無心過,何難之有!吁!安得無心過之人而與之語心哉!是知聖人所以能立無過之地者,謂其善事於心者也。

  天由道而生,地由道而成,人物由道而行。天、地、人物則異也,其於由道則一也。夫道也者,道也。道無形,行之則見之於事矣。如道路之道坦然,使千億萬年行之,人知其歸者也。

  夫所以謂之觀物者,非以目觀之也。非觀之以目,而觀之以心也。非觀之以心,而觀之以理也。聖人之所以能一萬物之情者,謂其能反觀也。所以謂之反觀者,不以我觀物也。不以我觀物者,以物觀物之謂也。既能以物觀物,又安有我於其間哉!

  日經天之元,月經天之會,星經天之運,辰經天之世。以日經日,則元之元可知矣。以日經月,則元之會可知矣;以日經星,則元之運可知矣;以日經辰,則元之世可知矣。以月經日,則會之元可知矣;以月經月,則會之會可知矣;以月經星,則會之運可知矣;以月經辰,則會之世可知矣。以星經日,則運之元可知矣;以星經月,則運之會可知矣;以星經星,則運之運可知矣;以星經辰,則運之世可知矣。以辰經日,則世之元可知矣;以辰經月,則世之會可知矣;以辰經星,則世之運可知矣;以辰經辰,則世之世可知矣。元之元一,元之會十二,元之運三百六十,元之世四千三百二十。會之元十二,會之會一百四十四,會之運四千三百二十,會之世五萬一千八百四十。運之元三百六十,運之會四千三百二十,運之運一十二萬九千六百,運之世一百五十五萬五千二百。世之元四千三百二十,世之會五萬一千八百四十,世之運一百五十五萬五千二百,世之世一千八百六十六萬二千四百。

  以日經日為元之元,其數一,日之數一故也。以日經月為元之會,其數十二,月之數十二故也。以日經星為元之運,其數三百六十,星之數三百六十故也。以日經辰為元之世,其數四千三百二十,辰之數四千三百二十故也。則是日為元,月為會,星為運,辰為世,此《皇極經世》一元之數也。一元像一年,十二會像十二月,三百六十運像三百六十日,四千三百二十世象四千三百二十時也。蓋一年有十二月,三百六十日,四千三百二十時故也。《經世》一元,十二會,三百六十運,四千三百二十世。一世三十年,是為一十二萬九千六百年。是為《皇極經世》一元之數。一元在大化之間,猶一年也。自元之元更相變而至於辰之元,自元之辰更相變而至於辰之辰,而後數窮矣。窮則變,變則生,生而不窮也。《皇極經世》但著一元之數,使人伸而引之,可至於終而復始也。其法皆以十二、三十相乘。十二、三十,日月之數也。其消息盈虛之說,不著於書,使人得而求之,蓋「藏諸用」也。此《易》所謂「天地之數也」。

  太陽之體數十,太陰之體數十二;少陽之體數十,少陰之體數十二;少剛之體數十,少柔之體數十二;太剛之體數十,太柔之體數十二。進太陽少陽太剛少剛之體數,退太陰少陰太柔少柔之體數,是謂太陽少陽太剛少剛之用數。進太陰少陰太柔少柔之體數,退太陽少陽太剛少剛之體數,是謂太陰少陰太柔少柔之用數。太陽少陽太剛少剛之體數一百六十,太陰少陰太柔少柔體數一百九十二,太陽少陽太剛少剛之用數一百一十二,太陰少陰太柔少柔之用數一百五十二。以太陽少陽太剛少剛之用數,倡太陰少陰太柔少柔之用數,是謂日月星辰之變數。以太陰少陰太柔少柔之用數,和太陽少陽太剛少剛之用數,是謂水火土石之化數。日月星 辰之變數一萬七千二十四,謂之動數。水火土石之化數一萬七千二十四,謂之植數。再倡和日月星辰、水火土石之變化,通數二萬八千九百八十一萬六千五百七十六,謂之動植通數。

  日為太陽,其數十;月為太陰,其數十二;星為少陽,其數十;辰為少陰,其數十二;石為少剛,其數十;土為少柔,其數十二;火為太剛,其數十;水為太柔,其數十二。太陽少陽太剛少剛之本數四十,太陰少陰太柔少柔之本數四十有八。以四因四十,得一百六十;以四因四十八,得一百九十二;是謂太陽少陽太陰少陰太剛少剛太柔少柔之體數。一百六十數之內退四十八,得一百一十二;一百九十二數內退四十,得一百五十二;是謂太陽少陽太陰少陰太剛少剛太柔少柔之用數也。陰陽剛柔,互相進退,去其體數,而所存者謂之用數。陰陽剛柔所以相進退者,陽中有陰,陰中有陽,剛中有柔,柔中有剛,天地交際之道也。以一百一十二因一百五十二,得一萬七千二十四,謂之水火土石之化數。以一百五十二因一百一十二,得一萬七千二十四,謂之日月星辰之變數。變數謂之動數,化數謂之植數。以一萬七千二十四因一萬七千二十四,得二萬八千九百八十一萬六千五百七十六,是謂動植之通數。此《易》所謂「萬物之數」也。或曰:「《經世》之數,與大衍之數不同,何也﹖」曰:《易》用九、六,《經世》用十、十二。用十、十二,用極數也。十去其一,則九矣;十二分而為二,則六矣。故日,陽也,止於十;月,陰也,止於十二。此之謂極數。大衍、《經世》,皆本於四。四者,四象之數也。故大衍四,四因九,得三十六,是謂《乾》一爻之策數;四因六,得二十四,是謂《坤》一爻之策數。六因三十六,得二百一十有六,是謂《乾》一卦之策數;六因二十四,得一百四十有四,是謂《坤》一卦之策數。《乾》、《坤》之策,凡三百六十也。三十二因二百一十六,得六千九百一十有二,是謂三十二陽卦之策數;三十二因一百四十有四,得四千六百有八,是謂三十二陰卦之策數。合二篇之策,凡萬有一千五百二十也。如《太玄》之數,則用三數。聖賢立法不同,其所以為數則一也。

  日月星辰者,變乎暑寒晝夜者也;水火土石者,化乎雨風露雷者也。暑寒晝夜者,變乎性情形體者也;雨風露雷者,化乎走飛草木者也。性情形體者,本乎天者也;走飛草木者,本乎地者也。本乎天者,分陰分陽之謂也;本乎地者,分柔分剛之謂也。夫分陰分陽、分柔分剛者,天地萬物之謂也。備天地萬物者,人之謂也。

   觀物外篇

  性非體不成,體非性不生。陽以陰為體,陰以陽為性。動者性也,靜者體也。在天則陽動而陰靜,在地則陽靜而陰動。性得體而靜,體隨性而動,是以陽舒而陰疾也。陽不能獨立,必得陰而後立,故陽以陰為基。陰不能自見,必待陽而後見,故陰以陽為倡。陽知其始而享其成,陰效其法而終其勞,陽能知而陰不能知,陽能見而陰不能見也。能知能見者為有,故陽性有而陰性無也。陽有所不,而陰無所不也;陽有去,而陰常居也。無不而常居者為實,故陽體虛而陰體實也。自下而上謂之升,自上而下謂之降,升者生也,降者消也,故陽生於下而陰生於上,是以萬物皆反。陰生陽,陽生陰,陰復生陽,陽復生陰,是以循環而無窮也。

  天地之本,其起於中乎!是以乾坤交變而不離乎中,人居天地之中,心居人之中,日中則盛,月中則盈,故君子貴中也。

  本一氣也,生則為陽,消則為陰,故二者一而已矣,四者二而已矣,六者三而已矣,八者四而已矣。是以言天而不言地,言君而不言臣,言父而不言子,言夫而不言婦也。然天得地而萬物生,君得臣而萬物化行,父得子、夫得婦而家道成,故有一則有二,有二則有四,有三則有六,有四則有八。

  氣則養性,性則乘氣,故氣存則性存,性動則氣動也。堯之前,先天也;堯之後,後天也。後天乃傚法耳。

  氣一而已,主之者神也。神亦一而已,乘氣而變化,能出入於有無死生之間,無方而不測者也。

  時然後言,乃應變而言,言不在我也。

  氣者,神之宅也。體者,氣之宅也。

  陸中之物,水中必具者,猶影像也。陸多走,水多飛者,交也。是故巨於陸者必細於水,巨於水者必細於陸也。虎豹之毛,猶草也;鷹鸇之羽,猶木也。人之骨巨而體繁,木之幹巨而葉繁,應天地之數也。動者體橫,植者體縱,人宜橫而反縱也。

  動物謂鳥獸,體皆橫生,橫者為緯,故動。植物謂草木,體皆縱生,縱者為經,故靜。非惟鳥獸草木,上而列宿,下而山川,莫不皆然。至於人,亦動物,體宜橫而反縱,此所以異於萬物,為最貴也。

  天有四時,地有四方,人有四支,是以指節可以觀天,掌文可以察地。天地之理具乎指掌矣,可不貴之哉!

  天圓而地方。天南高而北下,是以望之如倚蓋焉。地東南下西北高,是以東南多水,西北多山。日行陽度則盈,行陰度則縮,賓主之道也。月去日則明生而遲,近日則魄生而疾,君臣之義也。陽消則生陰,故日下而月西出也。陰盛則敵陽,故日望而月東出也。天為父,日為子,故天左旋,日右行。日為夫,月為婦,故日東出,月西出也。

  月本無光,借日光以為光。及其盛也,遂與陽敵。為人君者可不慎哉!

  陽得陰而為雨,陰得陽而為風,剛得柔而為雲,柔得剛而為雷。無陰則不能為雨、??無陽則不能為雷。雨,柔也;而屬陰;陰不能獨立,故待陽而後興。雷,剛也,而屬體,體不能自用,必待陽而後發也。雲有水火土石之異,他類亦然。

  張曰:水火土石,地之體也。凡物皆具地之體。先生曰:「水雨霖,火雨暴,土雨濛,石雨雹;水風涼,火風熱,土風和,石風烈;水雲黑,火雲赤,土雲黃,石雲白;水雷,火雷虩,土雷連,石雷霹。」故一物必通四象。

  像起於形,數起於質,名起於言,意起於用。天下之數出於理,違乎理則入於術。世人以數而入術,故失於理也。天下之事皆以道致之,則休戚不能至矣。

  天之神棲於日,人之神發於目。人之神寤則棲心,寐則棲腎,所以象天也,晝夜之道也。

  夫卦各有性體,然皆不離《乾》、《坤》之門,如萬物受性於天,而各為其性也。在人則為人之性,在禽獸則為禽獸之性,在草木則為草木之性。天以氣為主,體為次;地以體為主,氣為次。在天在地者亦如之。

  天之象數則可得而推,如其神用,則不可得而測也。自然而然者,天也,惟聖人能索之。傚法者,人也,若時行時止,雖人也亦天。神者,人之主,將寐在脾,熟寐在腎,將寤在肝,正寤在心。

  將寐在脾,猶時之秋也。熟寐在腎,猶時之冬也。將寤在肝,猶時之春也。正寤在心,猶時之夏也。

  以物觀物,性也;以我觀物,情也。性公而明,情偏而暗。

  天地之大寤在夏,人之神則存於心。

  鮑時曰:午則日隨天在南,子則日隨天在北,一日之寤寐也。夏則日正在午,冬則日正在子,一年之寤寐也。日者,天之神也。人之神晝在心,夏也;夜在腎,冬也。

  火無體,因物以為體。金石之火烈於草木之火者,因物而然也。

  曆不能無差。今之學者曆但知曆法,不知曆理。能布算者,洛下閎也。能推步者,甘公、石公也。洛下閎但知曆法;楊雄知曆法,又知曆理。

  百家謹案:細觀《太玄》,子雲便未即知曆理。

  學不至於樂,不可謂之學。

  漢儒以反經合道為權,得一端者也。權所以平物之輕重。聖人行權,酌其輕重 而行之,合其宜而已。故執中無權者。猶為偏也。

  夫《易》者,聖人長君子、消小人之具也。及其長也,闢之於未然;及其消也,闔之於未然。一消一長,一闔一闢,渾渾然無。非天下之至神,其孰能與於此!

  知《易》者不必引用講解,是為知《易》。孟子之言未嘗及《易》,其間《易》道存焉,但人見之鮮耳。人能用《易》是為知《易》。如孟子,所謂善用《易》者也。

  月者,日之影也。情者,性之影也。心性而膽情,性神而情鬼。

  心為太極。又曰:道為太極。

  形可分,神不可分。

  木結實而種之,又成是木而結是實。木非舊木也,此木之神不二也。此實生生之理也。

  以物喜物,以物悲物,此發而中節者也。

  不我物,則能物物。

  任我則情,情則蔽,蔽則昏矣。因物則性,性則神,神則明矣。潛天潛地,不行而至,不為陰陽所攝者,神也。

  先天之學,心也。後天之學,也。出入有無死生者,道也。

  神無所在,無所不在。至人與他心通者,以其本於一也。道與一,神之強名也。以神為神者,至言也。

  陰對陽為二,然陽來則生,陽去則死,天地萬物生死主於陽,則歸之於一也。

  神無方而性有質。

  凡人之善惡,形於言,發於行,人始得而知之。但萌諸心,發乎慮,鬼神已得而知之矣,此君子所以慎獨也。

  人之類,備乎萬物之性。

  人之神則天地之神 。人之自欺,所以欺天地,可不慎哉!

  物理之學,或有所不通,有可以強通。強通則有我,有我則失理而入於術矣。

  心一而不分,則能應萬變。此君子所以虛心而不動也。

  君子之學,以潤身為本。其治人應物,皆餘事也。

  兌,說也。其他說皆有所害,惟朋友講習,無說於此,故言其極者也。

  能循天理動者,造化在我也。

  學不際天人,不足以謂之學。

  人必內重,內重則外輕。苟內輕,必外重,好利好名,無所不至。

  天下言讀書者不少,能讀書者少。若得天理真樂,何書不可讀,何堅不可破,何理不可精!

  所行之路不可不寬,寬則少礙。

  天主用,地主體。聖人主用,百姓主體,故日用而不知。

  天使我有是之謂命,命之在我之謂性,性之在物之謂理。

  劉絢問無為,對曰:「時然後言,人不厭其言。樂然後笑,人不厭其笑。義然後取,人不厭其取。此所謂無為也。」

  金須百鍊然後精,人亦如此。

  「多聞,擇其善者而從之」,雖多聞,必擇善而從之。「多見而識之」,識,別也。雖多見,必有以別之。

  鬼神者,無形而有用,其情狀可得而知也,於用則可見之矣。若人之耳目鼻口手足,草木之枝葉華實顏色,皆鬼神之所為也。福善禍淫,主之者誰邪﹖聰明正直,有之者誰邪﹖不疾而速,不行而至,任之者誰邪﹖皆鬼神之情狀也。

  太羹可和,玄酒可漓,則是造化亦可和可漓也。

  易地而處,則無我也。

  思慮一萌,鬼神得而知之矣。故君子不可不慎獨。

    漁樵問答

  百家謹案:《黃氏日鈔》云:「《伊川至論》第八卷載《漁樵問答》,蓋世傳以為康節書者,不知何為亦剿入其中。近世昭德先生晁氏《讀書記》疑此書為康節子伯溫所作。」今觀其書,惟「天地自相依附」數語為先儒所取,餘多膚淺。子文得家庭之說而附益之,明矣。今去其問答浮詞並與《觀物篇》重出者,存其略焉。

  祖望謹案:晁氏但云「邵氏言其祖之書也」,是蓋疑詞,而亦未嘗竟以為伯溫作也。但劉左史安節《集》中亦載此篇,而頗略,則更可怪。左史未必為此文也?﹛@ 漁者曰:可以意得者,物之性也;可以言傳者,物之情也;可以像求者,物之形也;可以數取者,物之體也。用也者,妙萬物為言者也,可以意得,而不可以言傳。

  樵者曰:天地之道備於人,萬物之道備於身,眾妙之道備於神,天下之能事畢矣。又何思何慮!

  漁者曰:以我徇物,則我亦物也。以物徇我,則物亦我也。我物皆致,意由是明。天地亦萬物也,萬物亦我也,我亦萬物也。何物不我,何我不物。如是,則可以宰天地,可以司鬼神,而況於人乎!況於物乎!

  樵者問漁者曰:「天何依﹖」曰:「依乎地。」「地何附﹖」曰:「附乎天。」曰:「然則天地何依何附﹖」曰:「自相依附。天依形,地附氣。其形也有涯,其氣也無涯。有無之相生,形氣之相息,終則有始。終始之間,天地之所存乎!天以用為本,以體為末;地以體為本,以用為末。利用出入之謂神,名體有無之謂聖。惟神與聖,能參乎天地者也。」

  竊人之財謂之盜。其始取之也,惟恐其不多也,及其敗露也,惟恐其多矣。夫賄之與贓,一物也;而兩名者,利與害故也。竊人之美謂之徼。其始取之,惟恐其不多也;及其敗露也,惟恐其多矣。夫譽之與毀,一事也;而兩名者,名與實故也。凡言朝者,萃名之所也;市者,聚利之地也。能不以爭處乎其間,雖一日九遷,一貨十倍,何害生實喪之有邪!是知爭也者,取利之端也;讓也者,趨名之本也。利至則害生,名興則實喪。利至名興而無害生喪實之患,唯有德者能之。

  樵者曰:「人有禱鬼神而求福者。福可禱而求邪﹖求之而可得邪﹖敢問其所以。」曰:「語善惡者,人也;禍福者,天也。天道福善而禍淫,鬼神其能違天乎!自作之咎,固難逃已;天降之災,禳之奚益!修德積善,君子常分,安有餘事於其間哉!」樵者曰:「有為善而遇禍,有為惡而獲福者,何也﹖」漁者曰:「有幸,有不幸也。幸不幸,命也;當不當,分也。一命一分,人其逃乎!」曰:「何為分﹖何為命﹖」曰:「小人之遇福,非分也,有命也;當禍,分也,非命也。君子之遇禍,非分也,有命也;當福,分也,非命也。」

  漁者謂樵者曰:「人之所謂親,莫如父子也;人之所謂疏,莫如路人也。利害在心,則父子過路人遠矣。父子之道,天性也,利害猶或奪之,況非天性者乎!夫利害之移人如是之深也,可不慎乎!路人之相逢則過之,固無相害之心焉,無利害在前故也。有利害在前,則路人與父子又奚擇焉!路人之能相交以義,又何況父子之親乎﹖夫義者,讓之本也;利者,爭之端也。讓則有仁,爭則有害,仁與害何相去之遠也﹖堯、舜亦人也,桀、紂亦人也,人與人同,而仁與害異爾。仁因義而起,害因利而生。以利不以義,則臣弒其君者有焉,子弒其父者有焉,豈若路人之相逢一日而交袂於中逵者哉!」

  樵者謂漁者曰:「『《無妄》,災也。』敢問其故。」曰:「妄則欺也。得之必有禍,斯有妄也。順天而動,有禍及者,非禍也,災也。猶農有思豐年而不勤稼穡者,其荒也不亦禍乎!農有勤稼穡而覆敗諸水旱者,其荒也不亦災乎!故《象》言『先王以茂對時育萬物』者,貴不妄也。

  漁者謂樵者曰:「春為陽始,夏為陽極,秋為陰始,冬為陰極。陽始則溫,陽極則熱,陰始則涼,陰極則寒。溫則生物,熱則長物,涼則收物,寒則殺物。皆一氣,其別而為四焉。其生萬物也亦然。」

  樵者謂漁者曰:「人謂死而有知,有諸﹖」曰:「有之。」曰:「何以知其然﹖」曰:「以人知之。」曰:「何者謂之人﹖」曰:「耳、目、鼻、口、心、膽、脾、腎之氣全,謂之人。心之靈曰神,膽之靈曰魄,脾之靈曰魂,腎之靈曰精。心之神發乎目,則謂之視;賢之精發乎耳,則謂之聽;脾之魂發乎鼻,則謂之臭;膽之魄發乎口,則謂之言。八者具備,然後謂之人。夫人者,天地萬物之秀氣也。然而亦有不中者,各求其類也。若全得人類,則謂之曰全人之人。夫全類者,天地萬物之中氣也,謂之曰全德之人也。全德之人者,人之人者也。夫人之人者,仁人之謂也,惟全人然後能當之。人之生也,謂其氣行;人之死也,謂其形返。氣行則神魂交,形返則精魄存。神魂行於天,精魄返於地。行於天則謂之曰陽行,返於地則謂之曰陰返。陽行則晝見而夜伏者也,陰返則夜見而晝伏者也。是故知日者,月之形也;月者,日之影也。陽者,陰之形也;陰者,陽之影也。人者,鬼之形也;鬼者,人之影也。人謂鬼無形而無知者,吾不信也。」

  漁者問樵者曰:「小人可絕乎﹖」曰:「不可。君子稟陽正氣而生,小人稟陰邪氣而生。無陰則陽不成,無小人則君子亦不成,唯以盛衰乎其間也。陽六分則陰四分,陰六分則陽四分,陰陽相半則各五分矣。由是知君子小人之時有盛衰也。世治,則君子六分;君子六分,則小人四分,小人固不勝君子矣。亂世則反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兄兄,弟弟,夫夫,婦婦,謂各安其分也。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兄不兄,弟不弟,夫不夫,婦不婦,謂各失其分也。此則由世治世亂使之然也。君子常行勝言,小人常言勝行;故世治則篤實之士多,世亂則緣飾之士眾。篤實鮮不成事,緣飾鮮不敗事。成多國興,敗多國亡,家亦由是而興亡也。夫興國興家之人,與亡國亡家之人,相去一何遠哉!」

  樵者問漁者曰:「人所謂才者,有利焉,有害焉者,何也﹖」漁者曰:「才一也,利害二也。有才之正者,有才之不正者。才之正者,利乎人而及乎身者也。才之不正者,利乎身而害乎人者也。」曰:「不正,則安得謂之才﹖」曰:「人之所不能而皆能之,安得不謂之才。聖人所以惜乎才之難者,謂其能成天下之事而歸之正者寡也。若不能歸之以正,才則才矣,難乎語其仁也。譬猶藥之療疾也,毒藥亦有時而用也,可一而不可再也,疾愈則速已,不已則殺人矣。平藥,則常日而用之可也,重疾非所以能治也。能驅重疾而無害人之毒者,古今人所謂良藥也。《易》曰:『大君有命,開國承家。小人勿用。』如是,則小人亦有時而用之。時平治定,用之則否。《詩》云:『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其小人之才乎!」

第010卷 卷十 百源學案(下)

  百源學案(下)(黃宗羲原本 黃百家篡輯 全祖望修定)

   八卦次序之圖(圖一)

  一分為二,二分為四,四分為八也。

  《啟蒙》曰:太極之判,始生一奇一耦而為一畫者二,是為兩儀,其數則陽一而陰二,在《圖》、《書》則奇耦是也。兩儀之上各生一奇一耦而為二畫者四,是為四象,其位則太陽一、少陰二、少陽三、太陰四,其數則太陽九、少陰八、少陽七、太陰六。以《河圖》言之,則六者一而得五者也,九者四而得五者也,八者三而得五者也,七者二而得五者也。以《洛書》言之,則九者十分一之餘也,八者十分二之餘也,七者十分三之餘也,六者十分四之餘也。四象之上各生一奇一耦而為三畫者八,於是三才略具而有八卦之名。其位則乾一、兌二、離三、震四、巽五、坎六、艮七、坤八。在《河圖》則乾坤離坎分居四實,兌震巽艮分居四虛。在《洛書》則乾坤離坎分居四正,兌震巽艮分居四隅。《周禮》所謂「大卜掌三《易》之法,夏曰《連山》,商曰《歸藏》,周曰《周易》,其經卦皆八」也,《大傳》所謂「八卦成列」也。

  百家謹案:《大傳》,包犧氏仰觀俯察,遠求近取,於是始作八卦,非因《河圖》而作也。至於《河圖》,自漢以來未有定說。孔安國、劉歆以八卦為《河圖》,《洪範》本文為《洛書》。鄭康成依緯書,則雲《河圖》九篇,《洛書》六篇。其一六居下之圖,皆以為天地之數,初未嘗以此為《河圖》也。至劉牧謂《河圖》之數九,《洛書》之數十,亦以今之《洛書》為《河圖》,《河圖》為《洛書》。而朱子始反置之,作《啟蒙》。說詳先遺獻《象數論》中。據《啟蒙》,以圖中虛五與十為太極,一六居下、二七居上、三八居左、四九居右、奇耦數各二十為兩儀,以一二三四合五而成六七八九為四象,拆四方之合為乾坤離坎,補四隅之空為兌震巽艮,並牽扯《洛書》入之,以傅會《大傅》「河出圖,洛出書,聖人則之」之文。而蔡氏謂伏皇但據《河圖》以作《易》,不必豫見《洛書》而已逆與之合,《圖》者伏皇之所由以畫卦,《書》者大禹之所由以衍疇也。其實八卦與《河圖》不相黏合。即朱子自於《原象篇》云:「惟皇太昊,仰觀俯察,奇耦既陳,兩儀斯設。既幹乃支,一各生兩,陰陽交錯,以立四象。兩一既分,一復生兩,三才在目,八卦指掌。」其《感興篇》又云:「皇羲古神聖,妙契一俯仰,不待龍馬圖,人文已宣朗。」其附錄語又謂:「仰觀俯察,遠求近取,安知《河圖》非其中之一事。」據此,殆亦自悟《啟蒙》之失矣。

    八卦方位之圖(圖二)

  此明伏羲八卦也。又曰:乾南,坤北,離東,坎西,震東北,兌東南,巽西南,艮西北。自震至乾為順,自巽至坤為逆。後六十四卦方位倣此。

  「八卦相錯」,明交相錯而成六十四卦也。「數往者順」,若順天而行,是左旋也,皆已生之卦也,故云「數往」也。「知來者逆」,若逆天而行,是右行也,皆未生之卦也,故云「知來」也。

  胡庭芳曰:《伏羲八卦方位之圖》,天位乎上,地位乎下,日生於東,月生於西,山鎮西北,澤注東南,風起西南,雷動東北,自然與天地造化合,先天八卦對待以立體如此。八卦之在《橫圖》,則首乾,次兌離震巽坎艮坤,是為生出之序。及八卦之在《圓圖》,則首震一陽,次離兌二陽,次乾三陽,接巽一陰,次坎艮二陰,終坤三陰,是為連行之序。

    六十四卦次序之圖(圖三)

  八分為十六,十六分為三十二,三十二分為六十四也。

  《啟蒙》曰:八卦之上各生一奇一耦而為四畫,邵子所謂八分為十六也。是於兩儀之上各加八卦,八卦之上各加兩儀也。四畫之上各生一奇一耦而為五畫,邵子所謂十六分為三十二也。是於四象之上各加八卦,八卦之上各加四象也。五畫之上各生一奇一耦而為六畫,邵子所謂三十二分為六十四也。是八卦之上各加八卦,《大傳》謂「因而重之」者此也。自此以上又各生一奇一耦以至為十二畫,成四千九十六卦,此即焦贛《易林》卦變之數,蓋以六十四乘六十四也。

  百家謹案:此邵子所謂《伏皇先天六十四卦橫圖》也。下三畫即前圖之八卦,上三畫則各以其序重之,而下卦因亦各衍而為八也。朱子《本義》於《橫圖》用黑白以別陰陽爻畫,其答袁樞有云:「黑白之位,亦非古法。但以奇耦為之,終不粲然。今欲易曉,固不若黑白之了了心目間也。」《圓圖》即以此序規而圓之,《方圖》以此割而疊之。

    六十四卦圓圖(方位圖)(圖四)

  先天學。心法也。圖皆從中起,萬化萬事生於心也。

  乾以分之,坤以合之,震以長之,巽以消之。長則分,分則消,消則翕也。乾坤,定位也;震巽,一交也;兌離坎艮,再交也。故震,陽少而陰尚多也;巽,陰少而陽尚多也;兌離,陽浸多也;坎艮,陽浸多也。無極之前,陰含陽也;有象之後,陽分陰也。陰為陽之母,陽為陰之父,故母孕長男而為《復》,父生長女而為《姤》,是以陽起於《復》而陰起於《姤》也。自《姤》至《坤》為陰含陽,自《復》至《乾》為陽分陰。《坤》、《復》之間為無極,自《坤》反《姤》為無極之前。

  乾四十八而四分之一分,為陰所克也;坤四十八而四分之一分,為所克之陽也。故乾得三十六,而坤得十二也。陽在陰中,陽逆行;陰在陽中,陰逆行;陽在陽中,陰在陰中,皆順行。

  朱子曰:《圓圖》左屬陽,右屬陰。坤無陽,艮坎一陽,巽二陽,為陽在陰中逆行。乾無陰,兌離一陰,震二陰,為陰在陽中逆行。震一陽,離兌二陽,乾三陽,為陽在陽中順行。巽一陰,坎艮二陰,坤三陰,為陰在陰中順行。此以內八卦言也。若以外八卦推之:右方外卦四節,皆首乾終坤,四坤無陽,自四艮各一陽,逆行而至於乾之三陽,其陽皆自下而上,亦陽在陰中,陽逆行也。左方外卦四節,亦首乾終坤,四乾無陰,自四兌各一陰,逆行而至於坤之三陰,其陰皆自上而下,亦陰在陽中,陰逆行也。左方外卦四坤無陽,自四艮各一陽,順行而至於乾之三陽,其陽皆自下而上,亦陽在陽中,陽順行也。右方外卦四乾無陰,自四兌各一陰,順行而至於坤之三陰,皆自上而下,亦陰在陰中,陰順行也。以逆順之說推之:陰陽各居本方,則陽自下而上,陰自上而下,皆為順。若反居其位,則陽自上而下,陰自下而上,皆為逆。

  《復》至《乾》凡百一十有二陽,《姤》至《坤》凡八十陽,《姤》至《坤》凡百一十有二陰,《復》至《乾》凡八十陰。

  坎、離者,陰陽之限也。故離當寅,坎當申。而數常踰之者,陰陽之溢也。然用數不過乎中也。

  百家謹案:邵子之說,以得半為中,又不敢至於已半,而以將半為中也。朱子謂:「邵子初只看得太極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心只管在那上轉,久之理透,一舉眼便成四片。其法四之外又有四焉。凡物纔過到二之半時,便煩惱了,蓋以漸趨於衰也。如見花方蓓蕾,則謂其盛;既開,則謂其衰。」其理不過如此。

    方圖(四分四層圖)

  《方圖》中起震巽之一陰一陽,然後有坎離艮兌之二陰二陽,後成乾坤之三陽三陰,其序皆自內而外。內四卦四震四巽相配而近,有雷風相薄之象。震巽之外十二卦縱橫,坎離有水火不相射之象。坎離之外二十卦縱橫,艮兌有山澤通氣之象。艮兌之外二十八卦縱橫,乾坤有天地定位之象。四而十二,而二十,而二十八,皆有隔八相生之妙。以交股言,則《乾》、《坤》、《否》、《泰》也,《兌》、《艮》、《鹹》、《損》也,《坎》、《離》、《既》、《未濟》也,《震》、《巽》、《恆》、《益》也,為四層之四隅。

  朱子曰:《圓圖》象天,一順一逆,流行中有對待,如震八卦對巽八卦之類。《方圓》象地,有逆無順,定位中有對待,四角相對,如乾八卦對坤八卦之類。此則《方》、《圓圖》之辨也。

  程道大曰:邵子謂「圖皆從中起」,此「皆」字兼《方》、《圓圖》而言。天地定位,《圓圖》之從中起也;雷以動之,風以散之,《方圖》之從中起也。《圓圖》,《乾》、《坤》當南北之中;《艮》居《坤》之右,《兌》居《乾》之左,為山澤通氣;《震》居《坤》之左,《巽》居

     方圓四分四層圖(圖五)

《乾》之右,為雷風相薄;《坎》居正西,《離》居正東,為水火不相射。是《圓圖》起南北之中,而分於東西也。《方圖》,《震》、《巽》當圖之中,故曰雷以動之,風以散之;《坎》次《巽》,《離》次《震》,故曰雨以潤之,日以暄之;《艮》次《坎》,《兌》次《離》,故曰艮以止之,兌以說之;《乾》次《兌》,《坤》次《艮》,故曰乾以君之,坤以藏之。是《方圖》起圖之中,而達乎西北東南也。故曰「皆從中起」。

  百家謹案:《方圖》不過以前《大橫圖》分為八節,自下而上疊成八層,第一層即《橫圖》自《乾》至《泰》八卦,第二層即《橫圖》自《臨》至《履》八卦,以至第八層即《橫圖》自《否》至《坤》八卦也。

    卦氣圖(圖六)

  《發微》曰:邵子先天卦氣皆中起,子午卯酉o 四中,二至、二分當之;寅申巳亥為四孟,四立當之。○邵子以六十四卦分二十四氣,每月二氣,氣有在月初者,有在月半者,惟二至、二分則日在中,故《乾》、《坤》、《坎》、《離》當上下左右之中,其實於中亦得半,故以冬至子之半一例明之。○冬至日與天會,月與地會,為《復》,天地皆在《坤》,故《坤》不用。春分日在卯,為《大壯》,日月皆入《離》,故《離》不用。夏至日與天遇,月與地遇,為《姤》,天地皆在《乾》,故《乾》不用。秋分日在酉,為《觀》,日月皆入《坎》,故《坎》不用。

  胡玉齋曰:當因邵子子半之說推之,依《先天卦圖》以卦分配節候。《復》為冬至,子之半;《頤》、《屯》、《益》為小寒,丑之初;《震》、《噬嗑》、《隨》為大寒,丑之半;《妄》、《明夷》為立春,寅之初;《賁》、《既濟》、《家人》為雨水,寅之半;《豐》、《離》、《革》為驚蟄,卯之初;《同人》、《臨》為春分,卯之半;《損》、《節》、《中孚》為清明,辰之初;《歸妹》、《睽》、《兌》為穀雨,辰之半;《履》、《泰》為立夏,巳之初;《大畜》、《需》、《小畜》為小滿,巳之半;《大壯》、《大有》、《夬》為芒種,午之初;至《乾》末交夏至,為午之半。此左方陽儀三十二卦也。《姤》為夏至,午之半;《大過》、《鼎》、《恆》為小暑,未之初;《巽》、《井》、《蠱》為大暑,未之半;《升》、《訟》為立秋,申之初;《困》、《未濟》、《解》為處暑,申之半;《渙》、《坎》、《蒙》為白露,酉之初;《師》、《遯》為秋分,酉之半;《鹹》、《旅》、《小過》為寒露,戌之初;《漸》、《蹇》、《艮》為霜降,戌之半;《謙》、《否》為立冬,亥之初;《萃》、《晉》、《豫》為小雪,亥之半;《觀》、《比》、《剝》為大雪,子之初;至《坤》末交冬至,為子之半。此右方陰儀三十二卦也。二分、二至、四立,總為八節,每節各計兩卦,餘十六氣每氣各計三卦,合為六十四卦。以卦配氣者如此。

  週一敬曰:邵子詩云:「冬至子之半,天心無改移。一陽初動處,萬物未生時。」明乎氣無中歇,但有動靜屈伸,幾希可會耳。一歲之元,以此為根。今第取每歲冬至之日,視屬何甲,甲屬何干何支,即擬此於支為一歲之冬至矣。再視此日冬至確屬何時,即擬此時為天心乍轉,定為《復卦》矣。自此《復》之一刻積而引之,五日為候,或十日,或十五日,為一氣之節,逐時逐日敘而數之,或為甲子,或為乙丑,本日所值之干支即占者所值之卦爻也。凡干支之一日,即卦中之一畫,以畫配日,毫不得謬。於是以干支詳理氣之盛衰,以卦爻詳理氣之當否。理貞者吉,不貞者凶;氣舒者昌,氣促者掩;數長者福,數盡者迍。消息盈虛,歸於太極,萬物萬事莫能遁矣。○如今年歲在辛巳,筮者於六月朔問焉,其日在乙已,則冬至當在庚辰歲戊子月九日丙戌之辰時矣。由丙戌日之辰時而順數之,至辛巳歲六月之朔,適得二百日,因就《復》之初爻順數之,遞《頤》而《屯》而《益》,以至《姤》之上及《大過》初,適得二百爻,在《姤》、《過》乘承之候,其節氣為小暑矣。視所值為《姤》之上邪,則日為甲辰,於冬至丙戌,干為生而支為沖,《姤》上角剛喜觸,黨助皆剛,無處靜之德。五月木盛,陽氣將窮,正《乾》盡午中時也。視所值者其《大過》之初邪,則日為乙巳,於冬至丙戌,干既逢生,支又助旺,初爻白茅無咎,慎德載物,濟事有人。正月木盛,而藉之用茅,又在陰候,得時得朋,有才有器者也。消息盈虛,理正如此。總之,視冬至之日時以順數,節氣配分卦畫,無不應者,在學者神而明之耳。

  百家謹案:康節《卦氣圖》卦主六日七分,亦京房日法也。而用《先天圖》六十四卦以分佈氣候,去《乾》、《坤》、《坎》、《離》四正卦以主二至二分,蓋六十四卦凡三百八十四爻,去四卦二十四爻,以一爻當一日,恰合當期之三百六十日。朱子謂康節之學似楊子雲。康節謂:「楊雄知曆法,又知曆理。」又曰:「楊子作《玄》,可謂見天地之心者也。」然今觀《太玄》,有氣而無朔,有日星而無月,亦便未可謂知曆理、見天地之心者也。康節《先天卦位》,崇奉之者莫如朱子,至舉其圖架於文王、周公、孔子之上。然而辯之者亦不少。茲略採辯圖之說於後,以俟千秋論定焉。

    附先天圖辯

  歸震川曰:《易圖》,邵子之學也。昔者包犧氏之王天下也,仰觀俯察,觀鳥獸之文,與地之宜,遠稽近取,於是始作八卦,以通神明之德,以類萬物之情。蓋以八卦盡萬物之理,宇宙之間,洪纖鉅細,往來升降,死生消息之故,悉著之於象矣。後之人苟以一說求之,無所不通,故雖陰陽小數、納甲飛伏、坎離填補、卜數雙耦之類,人人自以為《易》。要之,皆可以言《易》也。《易》不離乎象數,像數之變至於不可窮。然而有正焉,有變焉。卦之明白而較著者為正,此聖者之作也。旁推而衍之者為變,此明者之述也。伏羲之作,止於八卦,因而重之,如是而已矣,初無一定之法,亦無一定之書,而剛柔、上下、陰陽之變態極矣。今所謂《易圖》者,列《橫圖》於前,又規而圓之,左順右逆以象天,填而方之,交加八卦以象地,謂出於伏羲。太古無言之數,何若是紛紜邪﹖《大傳》曰:「神無方,《易》無體。」夫卦散於六十四,可圓可方。一域於圓方之形,則局矣。故散圖以為卦而卦全,紐卦以為圖而卦局。邵子以步算之法衍為《皇極經世》之書,有分秒直事之術,其自謂得先天之學固以此。要其旨不叛於聖人,然不可為作《易》之本。故曰:推而衍之者變也。此邵子之學也。○或曰:「邵子所據,《大傳》之文也。《大傳》『《易》有太極』節,先天卦序也。『天地定位』章,先天卦位也。」「『帝出乎震』節,文王卦位也。」曰:此邵子謂之云爾。夫《易》之法,自一而兩,兩而四,四而八,其相生之序則然也。八卦之象,莫著於八物,天、地也,山,澤也,雷、風、水、火也。八者,不求為耦而不能不為耦者也。帝之出入,傳固已詳矣。以八卦配四時,夫以為四時,則東南西北繫是焉,非文王易置之而有此位也。總之,圖與《傳》雖無乘刺,然必因《傳》為此圖,不當謂《傳》為圖說也。

  附洲《易學象數論》,論《先天圖》曰:邵子《先天橫圖》次序,以「《易》有太極,是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為據。黃東發言:「生兩、生四、生八,《易》有之矣;生十六、生三十二,《易》有之否邪﹖」某則據《易》之生兩、生四、生八,而後知《橫圖》之非也。「易有太極,是生兩儀」,所謂「一陰一陽」者是也。其一陽也,已括一百九十二爻之奇;其一陰也,已括一百九十二爻之耦。以三百八十四畫為兩儀,非以兩畫為兩儀也。若如朱子以第一爻而言,則一陰一陽之所生者各止三十二爻,而初爻以上之奇耦又待此三十二爻以生。陰陽者氣也,爻者質也,一落於爻,已有定位,焉能以此位生彼位哉﹖「兩儀生四象」,所謂老陽、老陰、少陽、少陰是也。乾為老陽,坤為老陰,震坎艮為少陽,巽離兌為少陰。三奇()者老陽之象,三耦()者老陰之象,一奇二耦(、、)者少陽之象,一耦二奇(、、)者少陰之象。是三畫八卦即四象也,故曰「八卦成列,像在其中矣」,「八卦以象告」。此質之經文而無疑者也。又曰:「《易》有四象,所以示也。」又曰:「《彖》者,言乎象者也。」今觀《彖傳》必發明二卦之德,則像之為三畫八卦明矣。是故四象之中,以一卦為一象者,乾、坤是也;以三卦為一象者,震、坎、艮與巽、離、兌是也。必如康節均二卦為一象,乾、離、坎、坤於四象之位得矣,兌之為老陽,震之為少陰,巽之為少陽,艮之為老陰、無乃雜而越乎﹖《易》言「陽卦多陰,陰卦多陽」,艮、震之為陽卦,巽、兌之為陰卦,可無疑矣。反而置之,明背經文,而學者不以為非,何也﹖至於八卦次序,乾、坤、震、巽、坎、離、艮、兌,其在《說卦》者亦可據矣。而易為乾一、兌二、離三、震四、巽五、坎六、艮七、坤八,以緣飾圖之左陰右陽,學者信經文乎﹖信傳注乎﹖「四象生八卦」者,《周禮》《太卜》「經卦皆八,別皆六十四」,《佔人》「以八卦占簭之八故」,則六十四卦統言之,皆謂之八卦也。蓋內卦為貞,外卦為悔,舉貞可以該悔,舉乾之貞而坤乾、震乾、巽乾、坎乾、離乾、艮乾、兌乾該之矣。以下七卦皆然。證之於《易》,曰「八卦定吉凶」,若三畫之八卦,吉凶何從定乎﹖曰「包犧氏始作八卦」,其下文自《益》至《夬》,所取之十卦已在其中,則八卦之該六十四卦亦明矣。由是言之,太極、兩儀、四象、八卦,因全體而見。蓋細推八卦,即六十四卦之中皆有兩儀四象之理,而兩儀四象初不畫於卦之外也。其言生者,即「生生謂易」之生,非次第而生之謂。康節加一倍之法,從此章而得,實非此章之旨,又何待生十六、生三十二而後出經文之外也﹖其謂之「先天」者,以此章所生八卦,與前章「始作八卦」,其文相合,以為宓戲之時止有三畫而無六畫,故謂之先天。又以己之意生十六,生三十二、生六十四,倣此章而為之,以補羲皇之闕,亦謂之先天。不知此章於六十四卦已自全具,補之反為重出。《易》言「因而重之」。生十六、生三十二、生六十四,是積累而後成者,豈可謂重乎﹖既不難明背,何止如東發言非《易》之所有邪!其二曰:邵子《先天方位》,以「天地定位,山澤通氣,雷風相薄,水火不相射,八卦相錯」為據,而作乾南、坤北、離東、坎西、震東北、兌東南、巽西南、艮西北之圖。於是為之說曰:「數往者順,若順天而行,是左旋也,皆已生之卦也。乾一、兌二、離三、震四,生之序也。震初為冬至,離兌之中為春分,乾末交夏至。故由震至乾皆已生之卦。知來者逆,若逆天而行,是右行也,皆未生之卦也。巽五、坎六、艮七、坤八,生之序也。巽初為夏至,坎艮之中為秋分,坤末交冬至。故由巽至坤,皆未生之卦。」又倣此而演之,以為六十四卦方位。夫卦之方位,已見「帝出乎震」一章。康節捨其明明可據者,而於未嘗言方位者重出之以為先天,是謂非所據而據焉。「天地定位」,言天位乎上,地位乎下,未聞南上而北下也。「山澤通氣」,山必資乎澤,澤必出乎山,其氣相通,無往不然,奚取其相對乎﹖「雷風相薄」,震居東,巽居東南,遇近而合,故言相薄,遠之則不能薄矣。東北為寅,時方正月,豈雷發聲之時邪﹖「水火不相射」,南方炎,北方寒,猶之冬寒 夏熱也。離東坎西,是指春熱秋寒 ,誰其信之!此皆先儒所已言者,某則即以邵子所據者破邵子之說。「帝出乎震」之下文「動萬物者莫疾乎雷,撓萬物者莫疾乎風,燥萬物者莫熯乎火,說萬物者莫說乎澤,潤萬物者莫潤乎水,終萬物始萬物者莫盛乎艮」,其次序非即上文離南坎北之位乎﹖但除乾坤於外耳。而繼之以「故水火相逮,雷風不相悖,山澤通氣,然後能變化,既成萬物也」,然則前之「天地定位」四句,正為離南坎北之方位而言也,何所容先天之說雜其中邪!且卦爻之言方位者,「西南」皆指坤,「東北」皆指艮,「南狩」「南征」必為離,「西山」「西郊」必為兌。使有乾南坤北之位在其先,不應卦爻無闌入之者,康節所謂「已生」「未生」者,因擴圖乾一兌二之序。乾一兌二之序,一人之私言也,則「左旋」「右行」之說益不足憑耳。凡先天四圖,其說非盡出自邵子也。朱震《經筵表》云:「陳摶以《先天圖》傳種放,放傳穆修,修傳李之才,之才傳邵雍。放以《河圖》、《洛書》傳李溉,溉傳許堅,堅傳范諤昌,諤昌傳劉牧。」故朱子雲宓戲四圖其說皆出自邵氏。然觀劉牧《鉤深索隱圖》,乾與坤數九也,震與巽數九也,坎與離、艮與兌數皆九也。其所謂九數者,天一地八定位,山七澤二通氣,雷四風五相薄,水六火三不相射。則知《先天圖》之傳,不僅邵氏得之也。

  論天根月窟曰:康節因《先天圖》而創為天根月窟,即《參同契》乾坤門戶牝牡之論也。故以八卦言者,指坤震二卦之間為天根,以其為一陽所生之處也;指乾巽二卦之間為月窟,以其為一陰所生之處也。程前村直方謂天根在卯,離兌之中是也;月窟在酉,坎艮之中是也,引《爾雅》「天根,氐也」,《長楊賦》「西厭月窟」證之。然與康節「乾遇巽時觀月窟,地逢雷處見天根」之詩背矣。以六十四卦言者,朱子曰,天根月窟指《復》、《姤》二卦。有以十二辟卦言者,十一月為天根,五月為月窟。其三十六宮 ,凡有六說。以八卦言者三:乾一、兌二、離三、震四、巽五、坎六、艮七、坤八之次序,積數為三十六。乾一對坤八為九,兌二對艮七為九,離三對坎六為九,震四對巽五為九,四九亦為三十六。乾畫三,坤畫六,震、坎、艮畫各五,巽、離、兌畫各四,積數亦三十六。以六十四卦言者二:朱子曰,卦之不易者有八,《乾》、《坤》、《坎》、《離》、《頤》、《中孚》、《大過》、《小過》,反易者二十八,合之為三十六。方虛谷回曰,《復》起子左得一百八十日,《姤》起午右得一百八十日,一旬為一宮,三百六十日為三十六宮。以十二辟卦言者一:鮑魯齋恂曰,自《復》至《乾》六卦,陽爻二十一,陰爻十五,合之則三十六;自《姤》至《坤》六卦,陰爻二十一,陽爻十五,合之亦三十六;陽爻陰爻總七十二,以配合言,故雲三十六。案諸說雖異,其以陽生為天根,陰生為月窟,無不同也。蓋康節之意,所謂天根者,性也;所謂月窟者,命也。性命雙修,老氏之學也,其理為《易》所無,故其數與《易》無與也。

  論八卦方位曰:離南坎北之位,見於經文,而卦爻所指之方亦與之相合,是亦可以無疑矣。蓋卦畫之時即有此方位,《易》不始於文王,則方位亦不始於文王,故不當云「文王八卦方位」也。乃康節必欲言文王因先天乾南坤北之位改而為此。朱子則主張康節之說過當,反致疑於經文,曰:「曷言『齊乎巽』,不可曉。」曰:「坤在西南,不成東北方無地﹖」曰:「乾西北亦不可曉,如何陰陽來此相薄﹖」曰:「西方肅殺之氣,如何言萬物之所說﹖」凡此數說,有何不可曉!巽 當春夏之交,萬物畢出,故謂之齊。觀北地少雨,得風則生氣鬱然,可驗也。夏秋之交,土之所位,故坤位之,非言地也;。若如此致難,則先天方位巽 在西南,何不疑東北無風邪﹖其餘七卦,莫不皆然。乾主立冬以後,冬至以前,故陰陽相薄。觀《說卦》乾之為寒、為冰,非西北何以置之﹖萬物告成於秋,如何不說﹖朱子注「元亨利貞」之利曰:「利者,生物之遂,物各得宜,不相妨害,於時為秋,於人為義,而得其分之和。」非說乎﹖顧未嘗以肅殺為嫌也。然則朱子所以致疑者,由先天之說先入於中、故曰主張太過也。康節曰「乾坤交而為《泰》」,言文王改《先天圖》之意,先天乾南坤北,交而為《泰》,故乾北坤南。「坎離交而為《既濟》」,先天離東坎西,交而為《既濟》,故離南坎北。「乾生於子」,先天乾居午,而其生在子,故下而至北。「坤生於午」,坤居子,而其生在午,故上而至南。「坎終於寅」,坎當申,交於離,故終寅。「離終於申」,離當寅,交於坎,故終申。所謂交者,不取對待言之也。即以對待而論,則乾南坤北者,亦必乾北坤南而後《泰》之形可成也,今坤在西南,乾在西北;離東坎西者,亦必離西坎東而後《既濟》之形可成也,今離在上,坎在下,於義何居﹖藉變曰「再變而後為今位」,是乾南坤北之後,離南坎北之前,中間又有一方位矣。乾位戌,坤位未,坎位子,離位午,於子午寅申皆無當也。康節又曰:「震、兌,始交者也。」陽本在上,陰本在下,陽下而交於陰,陰上而交於陽。震一陽在下,兌一陰在上,故為始交,故當朝夕之位。「坎、離,交之極者也。」坎陽在中,離陰在中,故為交之極,故當子午之位。四正皆為用位。「巽、艮,不交而陰陽猶雜也。」巽一陰在下,艮一陽在上,適得上下本然,故為不交,故當用中之偏。「乾、坤,純陽純陰也,故當不用之位。」東方陽主用,西方陰為不用。夫氣化周流不息,無時不用。若以時過為不用,則春秋不用子午,冬夏不用卯酉,安在四正之皆為用位也﹖必以西南、西北為不用之位,則夏秋之交,秋冬之交,氣化豈其或息乎﹖康節又曰:「乾坤縱而六子橫,《易》之本也。先天之位,震兌橫而六卦縱,《易》之用也。」由前之說,則後自坎離以外皆橫也;由後之說,則前自坎離以外皆縱也。圖同而說異,不自知其遷就歟﹖是故離南坎北之位,本無可疑。自康節以為從先天改出,牽前曳後,始不勝其支離。朱子求其所以改之之故而不可得,遂至不信經文。吁,可怪也!

  附黃晦木宗炎《周易象辭先天卦圖辯》,略曰:伏皇以前,初無著之方冊,代見物理之事。伏皇欲以文字教天下,傳後世,創為奇耦之畫,使天地雷風水火山澤八象之在兩間者,煥然移於方冊之上,正所謂文字也。後聖師其大意,變成斜正縱橫之狀,而文字日增。是卦畫者,文字之根原;文字者,卦畫之支流也。八卦者,六書之指事、象形;六十四卦者,六書之聲、意、轉、借也。為陳、邵之說者視此為圖,以為不立言語文字,使人靜觀以悟其神妙,何異雲孔、孟惡諛墓不為碑版,慎毀譽不為序記,《雅》、《頌》不為樂府,風人不為長律短句也﹖造為文、周、孔子只從中半說起。人至三聖,恐無可復加矣,何獨於演《易》贊《易》,不識向上精微,僅從中半說起,自戾伏皇作《易》之大道乎﹖有周之時,編簡未繁,無堆狀插架之部帙,吾夫子學《易》,韋絕窮思,極其擬議,必曰「昔者聖人之作《易》也」,推原上古,探所由來,漸及於中古,攷其窮變,一一著明,昭然旦晝,獨近摛糟粕,遺向上根原而不顧乎﹖後此二、三千年,去古愈遠,注經解傳,汗牛充棟,乃忽遇夫天根月窟,與伏皇揖遜於一堂,印心於密室。就使事事合符,吾尚未敢信其必然,況乎自相衡決,彼此乖舛,惟以大言壓人邪!試平心靜觀,文《彖》、周《爻》、孔《翼》,治亂聖狂,經國修身,吉凶悔吝,揭日月於中天,無論智愚、賢不肖,俱可持可效。循道而行,外之則治國平天下,致斯世於雍熙;內之則窮神知化,盡性以至於命。陳、邵《先天方位》,變亂無稽,徒取對待。《橫圖》乾一,兌二,離三、震四、巽五、坎六、艮七、坤八,奇耦疊加,有何義理﹖有何次序﹖又屈而圓之,矯揉造作,卦義無取,時令不合。又交股而方之,裝湊安排,全昧大道。帝王之修齊治平安在﹖聖賢之知天知人安在﹖庸眾之趨吉避凶安在﹖反謂文、周、孔子所不能窺,亦是老者曰「孔子,吾師之弟子」之意耳!古人命名立意,有典有則,可觀玩,可諷詠。今用橫圓方制為名號,亦覺俚俗鄙野,大非修辭辭文之旨。五百年來譸張戛聒,令紫色聲奪玄黃鐘鼓之席,推倒周公、孔子,壓於其上,率天下之人而疑三 聖人者,非二氏之徒,實儒者之徒也。作先天諸圖辯。

  辯《先天八卦方位圖》曰:邵堯夫引「天地定位」一章,造為《先天八卦方位圖》,其說云:「『天地定位』,乾南坤北也;『水火不相射』,離東坎西也;『雷風相薄』,震東北、巽西南也。『山澤通氣』,艮西北、兌東南也。」夫聖人所謂定位,即如首章「天高地卑,乾坤定矣」之義,未可贅以南北也。天地之間,山澤最著,故次及之,言山峻水深,形體隔絕,其氣則通,山能灌澤成川,澤能蒸山作雲,未可指為西北、東南也。雷以宣陽,風以盪陰,兩相逼薄,其勢尤盛,未可指為東北、西南也。水寒火熱,水溼火燥,物性違背,非克必爭,然相遇又有和合之用,有相射害,未可誣以東西也。八象既出,或聯或間,何莫非消息往來之運行,豈必取於對待乎﹖故總言「八卦相錯」,謂不止於天地之交、山澤之遇、雷風之合、水火之重也。八象遞加,轉展變動,則成二篇之《易》矣。明白斬截,毫無籐蔓,容我裝湊者。其云「乾南坤北」也,實養生家之大旨。謂人身本具天地,但因水潤火炎,陰陽交易,變其本體,故令乾之中畫損而成離,坤之中畫塞而成坎,是後天使然。今有取坎填離之法,挹坎水一畫之奇,歸離火一畫之耦。如鍊精化氣、鍊氣化神之類,益其所不足,離得故有也;如鑿竅喪魄、五色五聲五味之類,損其所有餘,坎去本無也。離復反為乾,坎復反為坤,乃先天之南北也。養生所重,專在水火,比之為天地。既以南北置乾坤,坎離不得不就東西。坎,月也,水也,生於西方;離,日也,火也,出自東方。丹家砂火能伏澒水鉛水,結成金液,所謂火中水,水中金,混和結聚。此之先後,即承上文之變易而言,已不若乾坤之確矣。兌居東南,艮居西北,巽居西南,震居東北,直是無可差排,勉強塞責,竟無義理可尋,緣此四卦不過為丹鼎備員,非要道也。又水火木金已盡現伏於四正位,止雲兌澤連接於正南之乾天。兩金相倚;艮山根種於正北之坤地,兩土相附;雷發於地,風起於天云爾。安見其必然,而欲以此奪三聖之大道與﹖○附會《先天方位》者,反疑夫子震東兌西為少長相合於正方,巽東南艮東北為少長相合於偏方。少長之合非其耦,必若伏羲八卦,以長合長、少合少為得其耦。豈直以卦畫為男女邪﹖父、母、長、中、少,亦象爾,合與耦亦象爾。如必曰男女也,則震坎艮不宜重,巽離兌不宜錯,乾坤烏可加諸六子邪﹖固哉其為《易》也!

  辯《先天橫圖》曰:夫子明訓,八卦既立,「因而重之」,又曰「八卦相盪」,又曰「八卦相錯」。自有乾、坤、六子,以一卦為主,各以八卦加之,得三畫即成六畫,得八卦即有六十四卦,何曾有所謂四畫、五畫之象,十六、三十二之次第也﹖四畫、五畫,成何法象﹖雖謂陰陽剛柔,不可擬為三才。十六。三十二,何者在先,何者在後﹖其於天地雷風水火山澤,貞卦不全其八,悔卦無可指名。視之若枯枝敗荄,無理無義,以遂其遞生一奇一耦之說,縱其所如,成乾一、兌二、離三、震四、巽五、坎六、艮七、坤八之位置,初無成見於胸中,絕無關轄於象數。有疑之者,則大言以震撼之,辭色俱厲以拒絕之,使天下盡出於詖淫邪遁之一轍,以反攻其父母。甚矣,儒者之好怪也!苟掩卷而思之,學《易》者何不以三乘三,以八加八,一舉而得六爻,再舉而得六十四卦,明白且簡易,直截且神速乎﹖惡用是牽纏羈絆,挽之不來,卻之不去者為哉!聖人作《易》仰觀俯察,近身遠物,無不勘破其情狀,體悉其至理,若巨若細,盡備於胸臆,然後宣發於文字。豈有漫無成見,隨手畫去,如小兒之搬棋砌瓦,原非心思所主宰,又非外緣所感觸,待其自成何物,然後從而名之﹖夫子所云「擬議以成其變化」,豈欺我哉!夫焦氏《易》學,傳數而不傳理,響應於一時,聲施於後世者,自有變通之妙用。分為四千九十六卦,實統諸六十四,是一卦具六十四卦之占。乾坤還其為乾坤,六子還其為六子,別卦還其為別卦,非層累而上,有七畫、八畫以至十二畫之卦也。《易林》一卦中錯綜雜出,變動不拘,豈一畫止生一奇一耦,歷千百而不改,如是其頑冥不靈者歟﹖兩間氣化,自有贏縮,或陰盛陽衰,或陽多陰少,惡得均分齊一,無輕重、大小、往來、消長之異同乎﹖若然,則天無氣盈朔虛,無晝夜寒燠,人無仁暴,地無險夷矣。若然,則人皆一男一女,鳥皆一雌一雄,獸皆一牝一牡矣。若然,則續鳧斷鶴,黔鵠浴烏,五行運氣,無偏重之性矣。夫物之不齊,物之情也。造化之參差,理義之所由以立也。聽一奇一耦之自為盤旋,於教化乎何有﹖於裁成輔相乎何有﹖於《易》不可為典要乎何有﹖是一定也,非易也。吾直曰:邵氏之《易》,欲求為京、焦,而力有弗逮也。○一奇一耦,層累疊加,是作《易》聖人不因天高地厚而定乾坤,無取雷風動入而成震巽,坎陷離麗未有水火之象,艮止兌說不見山澤之形,但信手堆砌,然後相度揣摩,贈以名號。自《乾》至《復》三十二卦為無母,自《坤》至《姤》三十二卦為無父;山澤未嘗通,雷風未嘗薄,水火未嘗濟;父與少女、中女、長男同時而產,母與少男、中男、長女同時而肓;無三畫為卦之限,無內外貞悔之序;足重半天下,首偏銳一耦,三十二物聯攣合體,上下大小殊絕,牽纏桎梏,天地不能自有其身,雷風水火山澤不能自完其性。第一畫貫三十二爻,可雲廣矣;奇遺《姤》至《坤》之半,耦遺《復》至《乾》之半,則掛漏之極也。第二畫貫十六爻,第三畫貫八爻,始有八象,吾不知天何私於澤火雷而獨與之同氣,何惡於風水山而杳不相蒙也;地何親於山水風,何疏於雷火澤,親者膠固而無彼此,疏者隔塞而不相應求也。古今事理,惟簡能御繁,一可役萬,故卦止八象,爻止六位,變變化化,運用無窮。如必物物皆備,始稱大觀,則七畫以至十一畫乃魑魅現形,無有人道;及成十二畫,則頭上安頭,床上置床,徒覺狀貌之臃腫,取義之贅疣。若其所云日月星辰,水火土石,寒暑晝夜,雷露風雨,情性形體,草木飛走,耳目口鼻,聲色氣味,元會運世,歲月日辰,皇帝王霸,《易》、《畫》、《詩》、《春秋》,似校《說卦》為詳密,而其偏僻疏罔特甚。何天無霜雪雷雹虹霾也﹖地無城隍田井海岳都鄙也﹖時無溫和旱潦也﹖人無臟腑手足髮膚也﹖無盜賊蠻方也﹖經無《禮》、《樂》也﹖物無蟲魚也﹖「形體」之與「耳目口鼻」又何其重出也﹖即萬舉萬當,於神明、化裁、引伸、觸類之謂何!使吾夫子《十翼》退捨而卻行者,其宗陳、邵之流與!

  《辯圓圖》曰:邵氏以震歷離兌乾為順,以巽歷坎艮坤為逆,順為數往,逆為知來。則震離兌乾僅能數往,不能知來;巽坎艮坤職在知來,無煩數往。夫乾知大始,乃統天,於知來乎何有,豈可但局之數往!坤以藏之,承天順天,成物代終,於數往乎何有,豈可反以為知來!亦不類矣。數 往順天左旋,乾一、兌二、離三、震四為已生之卦,知來逆天右旋,巽五、坎六、艮七、坤八為未生之卦,已屬鑿空。又雲《易》數由逆而成,若逆知四時之謂,豈震離兌乾無當於《易》數,而漫列冗員者與﹖聖人知來數往,萬理萬物無不兼該,非專 為四時而設,四時節候有治曆之法,千歲日至可坐而定,絕無取乎卦氣也。今屈《橫圖》而圓之,雲乾生子中,盡午中,坤生午中,盡子中,離盡卯中,坎盡酉中,皆緣冬至一陽為《復》,遂充類至義之盡,以六十四卦分配二十四節候,然亦須一候得二卦有奇,乃為恰合,何以倏多倏少,遠不相謀﹖《復》之「至日閉關」,夫子特舉象之一節。若《姤》為夏至,未見明訓,未敢信為必然。《臨》、《泰》、《大壯》、《夬》、《乾》與、《遯》、《否》、《觀》、《剝》、《坤》之配歲周,不免案圖索驥,近於顓愚,矧可牽引六十四卦,矯揉誣罔,一切不符乎﹖今去冬至《復卦》一陽生子半,閱《頤》、《屯》、《益》、《震》、《噬嗑》、《隨》、《妄》、《明夷》、《賁》、《既濟》、《家人》、《豐》、《離》、《革》、《同人》、《臨》凡十七卦,始得二陽,為十二月,已是卯半,為春分矣。《損》、《節》、《中孚》、《歸妹》、《睽》、《兌》、《履》、《泰》凡八卦,乃得三陽,為正月,已是巳初,為立夏矣。《大畜》、《需》、《小畜》、《大壯》凡四卦,乃得四陽,為二月,已是巳半,為小滿矣。《大有》、《夬》止二卦,即得五陽,為三月,已是午初,為芒種矣。至《乾》止一卦,即得純陽,為四月,已是午半,為夏至矣。至《姤》亦止一卦,一陰生午半,閱《大過》、《鼎》、《恆》、《巽》、《井》、《蠱》、《升》、《訟》、《困》、《未濟》、《解》、《渙》、《坎》、《蒙》、《師》、《遯》凡十七卦,始得二陰,為六月,已是酉半,為秋分矣。《鹹》、《旅》、《小過》、《蹇》、《漸》、《艮》、《謙》、《否》凡八卦,乃得三陰,為七月,已是亥初,為立冬矣。《萃》、《晉》、《豫》、《觀》凡四卦,乃得四陰,為八月,已是亥半,為小雪矣。《比》、《剝》止二卦,即得五陰,為九月,已是子初,為大雪矣。至《坤》止一卦,即得純陰,為十月,已是子半,為冬至矣。將六十四卦破碎割裂,苦死支吾,猶然背畔若此,胡見其自然哉!若卦畫各義,毫無統屬,則精微之正論,反可姑置者也!○何謂已生、未生﹖八卦如此分屬,尚有全用乎﹖既有乾一、兌二、離三、震四、巽五、坎六、艮七、坤八之序,則皆已生矣。就彼而言,震巽居中,有長男代父、長女代母為政之象。震順天左行,自《復》、《頤》至《夬》、《乾》,行三十二卦,遇《姤》而息。巽逆天右行,自《姤》、《大過》至《剝》、《坤》,行三十二卦,遇《復》而息。夫兩間氣化,轉轂循環,無有端緒。其來也非突然而來,即其去而來已在內;其去也非決然而去,即其來而去已下伏。焉得分疆畫界,釐然中判,其去其來,若左右不相連貫者!震巽東西背馳,亦如人之行路,畢竟先有方向,然後可揚帆策馬,行滕履屩。焉得東行者,山川原隰,歷歷可指,而雲已生;西行者,悉漭瀁無憑,而待行者自為開關,乃雲未生歟﹖春夏何其逸,秋冬何其勞也﹖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之數自,有則俱有,焉得震獨據一二三四,數往而順;巽獨擅五六七八,知來而逆﹖且數自一而二三四為順,今反以四三二一為順;自八而七六五為逆,今反以五六七八為逆;亦難錯說矣!震長男,陽也,陽主創,近乎未生,或可雲逆,而反雲順。陽而順,是不能制義者也。巽長女,陰也,陰主隨,近乎已生,本可雲順,而反雲逆。陰而逆,是牝雞司晨者也。陰陽順逆,一切顛倒矣!細心體驗,種種可疑。

  辯《方圖》曰:邵氏又作《方圖》,謂天圓地方,置之《圓圖》之中,謂天包地外。其說,曰「天地定位」,以西北角置《乾》,東南角置《坤》為定位,又非南北故武矣;曰「《否》、《泰》反類」,東北角置《泰》,西南角置《否》,為反類;曰「山澤通氣」,《兌》二斜依《乾》一,《艮》七斜依《坤》八,為通氣;曰「《鹹》、《損》見意」,斜依《否》之《鹹》,斜依《泰》之《損》,為見意;曰「雷風相薄」,以《震》四斜依《離》三,《巽》五斜依《坎》六,《震》、《巽》當中,斜依交會,為相薄;曰「《恆》、《益》起意」,《恆》自《鹹》而《未濟》斜來,《益》自《損》而《既濟》斜來,亦交會於子中,為起意;曰「水火相射」,以《坎》六自《艮》七斜接《巽》五,(離》三自《兌》二斜接《震》四,為相射;曰「《既濟》、《未濟》」,《既濟》、自《損》來斜連於《益》,《未濟》自《鹹》來斜連於《恆》也。曰「四象相交,成十六事」。夫《橫圖》既雲陰陽老少為四象,此則明明用其六畫之卦,何以又稱四象乎﹖』云「十六事」者,《乾》、《坤》、《否》、《泰》,《艮》、《兌》、《鹹》、《損》,《震》、《巽》、《恆》、《益》,《坎》、《離》、《既濟》、《未濟》,俱取老、長、中、少、陰、陽正對,似乎稍有可觀。《易》卦陽爻一百九十二畫,陰爻一百九十二畫,奇耦停勻,隨人牽引,俱可布位整齊。使確守乾父坤母、一再三索而搬演之,何嘗不繡錯絲編,爛然秩然,而理則較勝也﹖《大易》全篇,何莫非神化變通,而僅取《否》、《泰》、《鹹》、《損》、《恆》、《益》、二《濟》為綱領,將謂此外皆附庸之國乎﹖總之,先天卦畫,奇耦相加,亂左陽右陰之常經。《方》、《圓圖》次第撮湊小巧,紊四時之序,變八方之位,去君父母子之名分,倒老長中少之行列。曲護其說者,甚至謂乾坤無生六子之理。夫子所云乾父坤母,乾坤《易》之門,乾坤《易》之蘊,一筆塗抹;《說卦》三傳,無一可宗。可乎哉!

  百家謹案:《先天卦圖》傳自方壺,謂創自伏皇。此即《雲笈七籤》中雲某經創自玉皇,某符傳自九天玄女,固道家術士假托以高其說之常也。先生得之而不改其名,亦無足異,顧但可自成一說,聽其或存或沒於天地之間。乃朱子過於篤信,謂程演周經,邵傳犧畫,掇入《本義》中,竟壓置於文《彖》、周《爻》、孔《翼》之首,則未免奉螟蛉為高曾矣!歸震川疑之,謂因《傳》而有圖,圖未必出於伏聖也。豈知《傳》中所謂「天地定位」與先天八卦並初無干涉邪!況邵伯溫《經世辯惑》云:「希夷《易》學,不煩文字解說,止有圖以寓陰陽消長之數與卦之生變。圖亦非創意以作,孔子《繫辭》述之明矣。」則以此圖明明直雲出自希夷也。惜朱子固不之考,震川亦不之疑耳。

    經世衍易圖

太陽 -              陽-

太陰 --             動-

少陽 -              陰

少陰 -              一動-靜之間

少剛 -              剛-

少柔               靜

太剛 -              柔

太柔 

  蔡西山曰:「一動一靜之間」者,《易》之所謂太極也。動、靜者,《易》所謂

兩儀也。陰、陽、剛、柔者,《易》所謂四象也。太陽、太陰、少陽、少陰、少剛、

少柔、太剛、太柔,《易》所謂八卦也。

----

    經世天地四象圖(圖七)

太陽   日   暑   性 

     目   元   皇

太陰   月   寒   情    

     耳   會   帝

少陽   星   晝   形

     鼻   運   王

少陰   辰   夜   體

     口   世   霸

少剛   石   雷   木

     氣   歲  《易》

少柔   土   露   草 

     味   月  《書》

太剛   火   風   飛 

     色   日  《詩》

太柔   水   雨   走 

     聲   時  《春秋》

  蔡西山曰:動者為天,天有陰陽,(陽者動之始,陰者動之極。)陰陽之中又各有陰陽,故有太陽、太陰、少陽、少陰。太陽為日,太陰為月,少陽為星 ,少陰為辰,是為天之四象。日為暑,月為寒,星為晝,辰為夜,四者天之所以變也。暑變物之性,寒變物之情,晝變物之形,夜變物之體,萬物之所以感於天之變也。靜者為地,地有柔剛,(柔者靜之始,剛者靜之極。)剛柔之中又各有剛柔,故有太剛、太柔、少剛、少柔。太柔為水,太剛為火,少柔為土,少剛為石,是為地之四象。水為雨,火為風,土為露,石為雷,四者地之所以化也。雨化物之走,風化物之飛,露化物之草,雷化物之木,萬物之所以應於地之化也。暑變走飛草木之性,寒變走飛草木之情,晝變走飛草木之形,夜變走飛草木之體;雨化性情形體之走,風化性情形體之飛,露化性情形體之草,雷化性情形體之木。天地變化,參伍錯綜而生萬物也。萬物之感於天之變,性者善目,情者善耳,形者善鼻,體者善口;萬物之應於地之化,飛者善色,走者善聲,木者善氣,草者善味,蓋其所感應有不同,故其所善亦有異。至於人,則得天地之全,暑寒晝夜無不變,雨風露雷無不化,性情形體無不感,走飛草木無不應。目善萬物之色,耳善萬物之聲,鼻善萬物之氣,口善萬物之味。蓋天地萬物皆陰陽剛柔之分,人則兼備乎陰陽剛柔,故靈於萬物,而能與天地參也。人而能與天地參,故天地之變有元會運世,而人事之變亦有皇帝王霸。元會運世有春夏秋冬,為生長收藏;皇帝王霸有《易》、《書》、《詩》、《春秋》,為道德功力。是故元會運世,春夏秋冬,生長收藏,各相因而為十六;皇帝王霸,《易》、《書》、《詩》、《春秋》,道德功力,亦各相因而為十六。十六者,四象相因之數也。凡天地之變化,萬物之感應,古今之因革損益,皆不出乎十六。十六而天地之道畢矣,故物之鉅細,人之聖愚,亦以一、十、百、千四者相因而為十六。千千之物為細物,千千之民為至愚;一一之物為巨物,一一之民為聖人。蓋人者,萬物之最靈;聖人者,又人倫之至也。自天地觀萬物,則萬物為物;自太極觀天地,則天地亦物也。人而盡太極之道,則能範圍天地,曲成萬物,而造化在我矣。故其說曰:「一動一靜,天地之至妙歟!一動一靜之間,天地人之至妙歟!」一動一靜之間者,非動非靜而主乎動靜,所謂太極也。又曰:「思慮未起,鬼神莫知。不由乎我,更由乎誰!」所謂範圍天地,曲成萬物,造化在我者也。蓋超乎形器,非數之能及矣。雖然,是亦數也。伊川先生曰:「數學至康節方及理。」康節之數,先生未之學;至其本原,則亦不出乎先生之說矣。(補。)

  百家謹案:先儒雲《經世》全書六十二篇,及弟子所記《外篇》上下,通六十四篇。內《元會運世》三十四篇,橫列甲子,起堯元年甲辰,終五代周顯德九年己未,繫歲紀事,以驗天時人事之得失;十六篇以聲音律呂更唱迭和,為圖三千八百四十,以窮萬物之數;又有《皇極體要》、內外《觀象》數十篇。子文又著《一元消息》等圖。書甚浩繁,近世不能得其全書,無傳其學者。茲載入先遺獻《象數論》中所論《皇極》五篇,並《掛一》、《既濟》陰、陽三圖,及《聲音論》數篇。其文雖約,大體已備。觸類引伸,一隅可三反矣。

    經世掛一圖 

元之元 (元之元之元之元)泰(冬至)(元之元之元之會)損 (元之元之元之運)大畜  (元之元之元之世)節

    (元之元之會之元)需  (元之元之會之會)中孚(元之元之會之運)小畜   (元之元之會之世)歸妹

    (元之元之運之元)大壯 (元之元之運之會)睽 (元之元之運之運)大有(小寒)(元之元之運之世)兌

    (元之元之世之元)夬  (元之元之世之會)履  (元之元之世之運)乾  (元之元之世之世)困

元之會 (元之會之元之元)鹹  (元之會之元之會)未濟  (元之會之元之運)旅 (之元會之元之世)解

    (元之會之會之元)小過 (元之會之會之會)渙(大寒) (元之會之會之運)漸(元之會之會之世)坎

    (元之會之運之元)蹇  (元之會之運之會)蒙   (元之會之運之運)艮(元之會之運之世)師

    (元之會之世之元)臨  (元之會之世之會)謙   (元之會之世之運)坤(元之會之世之世)遯

元之運 (元之運之元之元)晉(立春) (元之運之元之會)觀  (元之運之元之運)比(元之運之元之世)剝

    (元之運之會之元)巽  (元之運之會之會)升   (元之運之會之運)否(元之運之會之世)豫

    (元之運之運之元)井  (元之運之運之會)豐   (元之運之運之運)屯雨水(元之運之運之世)革

    (元之運之世之元)恆  (元之運之世之會)蠱   (元之運之世之運)訟(元之運之世之世)益

元之世 (元之世之元之元)離  (元之世之元之會)大過  (元之世之元之運)姤(元之世之元之世)隨

    (元之世之會之元)家人 (元之世之會之會)震(驚蟄) (元之世之會之運)鼎(元之世之會之世)噬嗑

    (元之世之運之元)既濟 (元之世之運之會)頤   (元之世之運之運)萃(元之世之運之世)明夷

    (元之世之世之元)復  (元之世之世之會)同人  (元之世之世之運)妄(元之世之世之世)賁

會之元 (會之元之元之元)損(春分) (會之元之元之會)大畜  (會之元之元之運)節(會之元之元之世)需

    (會之元之會之元)中孚  (會之元之會之會)小畜 (會之元之會之運)大壯(會之元之會之世)睽

    (會之元之運之元)大有  (會之元之運之會)兌  (會之元之運之運)夬(清明)(會之元之運之世)履

    (會之元之世之元)乾   (會之元之世之會)困  (會之元之世之運)鹹(會之元之世之世)未濟

會之會 (會之會之元之元)旅   (會之會之元之會)解  (會之會之元之運)歸妹(會之會之元之世)渙

    (會之會之會之元)漸   (會之會之會之會)坎(榖雨)(會之會之會之運)蹇(會之會之會之世)蒙

    (會之會之運之元)艮   (會之會之運之會)師  (會之會之運之運)泰(會之會之運之世)臨

    (會之會之世之元)謙   (會之會之世之會)小過 (會之會之世之運)觀(會之會之世之世)剝

會之運 (會之運之元之元)蠱(立夏) (會之運之元之會)井  (會之運之元之運)屯(會之運之元之世)遯

   (會之運之會之元)姤   (會之運之會之會)訟  (會之運之會之運)妄(會之運之會之世)大過

    (會之運之運之元)豫   (會之運之運之會)鼎   (會之運之運之運)比(小滿) (會之運之運之世)巽

    (會之運之世之元)坤   (會之運之世之會)升  (會之運之世之運)萃(會之運之世之世)隨

會之世 (會之世之元之元)晉   (會之世之元之會)噬嗑 (會之世之元之運)否(會之世之元之世)離

    (會之世之會之元)革   (會之世之會之會)頤(芒種) (會之世之會之運)復(會之世之會之世)恆

    (會之世之運之元)豐   (會之世之運之會)震   (會之世之運之運)家人(會之世之運之世)益

    (會之世之世之元)既濟  (會之世之世之會)賁   (會之世之世之運)明夷(會之世之世之世)同人

運之元 (運之元之元之元)大畜(夏至) (運之元之元之會)節  (運之元之元之運)需(運之元之元之世)中孚

    (運之元之會之元)小畜  (運之元之會之會)歸妹  (運之元之會之運)睽(運之元之會之世)大有

    (運之元之運之元)兌   (運之元之運之會)夬   (運之元之運之運)履(小暑)(運之元之運之世)乾

    (運之元之世之元)困   (運之元之世之會)未濟  (運之元之世之運)解(運之元之世之世)大壯

    (運之會之會之元)姤   (運之會之會之會)隨(大暑) (運之會之會之運)旅(運之會之會之世)噬嗑

    (運之會之運之元)小過  (運之會之運之會)震   (運之會之運之運)渙(運之會之運之世)巽

    (運之會之世之元)益   (運之會之世之會)井   (運之會之世之運)屯(運之會之世之世)坎

運之運 (運之運之元之元)漸(立秋) (運之運之元之會)晉   (運之運之元之運)萃(運之運之元之世)泰

    (運之運之會之元)蹇   (運之運之會之會)豫   (運之運之會之運)遯(運之運之會之世)鹹

    (運之運之運之元)師   (運之運之運之會)艮   (運之運之運之運)剝(處暑)(運之運之運之世)觀

    (運之運之世元之)妄   (運之運之世之會)離  (運之運之世之運)豐(運之運之世之世)復

運之世 (運之世之元之元)蠱(運之世之元之會)革(運之世之元之運)家人(運之世之元之世)否

    (運之世之會之元)比   (運之世之會之會)升(白露)(運之世之會之運)頤(運之世之會之世)賁

    (運之世之運之元)蒙     (運之世之運之會)謙    (運之世之運之運)坤(運之世之運之世)同人

    (運之世之世之元)明夷    (運之世之世之會)臨   (運之世之世之運)損(運之世之世之世)既濟

世之元 (世之元之元之元)升(秋分)(世之元之元之會)蒙   (世之元之元之運)蠱(世之元之元之世)井

    (世之元之會之元)坎     (世之元之會之會)巽   (世之元之會之運)渙(世之元之會之世)解

    (世之元之運之元)恆     (世之元之運之會)未濟   (世之元之運之運)鼎(寒露)(世之元之運之世)困

    (世之元之世之元)大過    (世之元之世之會)姤     (世之元之世之運)訟(世之元之世之世)隨

世之會 (世之會之元之元)兌    (世之會之元之會)乾     (世之會之元之運)萃(世之會之元之世)噬嗑

    (世之會之會之元)夬     (世之會之會之會)否(霜降) (世之會之會之運)妄(世之會之會之世)睽

    (世之會之運之元)鹹     (世之會之運之會)革    (世之會之運之運)遯(世之會之運之世)大有

    (世之會之世之元)履     (世之會之世之會)泰    (世之會之世之運)剝(世之會之世之世)頤

世之運 (世之運之元之元)益(立冬)(世之運之元之會)    豐(世之運之元之運)歸妹(世之運之元之世)大壯

    (世之運之會之元)小過    (世之運之會之會)臨    (世之運之會之運)賁(世之運之會之世)中孚

    (世之運之運之元)既濟    (世之運之運之會)晉    (世之運之運之運)損(小雪)(世之運之運之世)節

    (世之運之世之元)家人    (世之運之世之會)需    (世之運之世之運)大畜(世之運之世之世)小畜 

世之世 (世之世之元之元)坤    (世之世之元之會)謙    (世之世之元之運)漸(世之世之元之世)艮

    (世之世之會之元)離     (世之世之會之會)比(大雪) (世之世之會之運)蹇(世之世之會之世)豫

    (世之世之運之元)師     (世之世之運之會)同人   (世之世之運之運)旅(世之世之運之世)屯

    (世之世之世之元)觀     (世之世之世之會)震    (世之世之世之運)復(世之世之世之世)明夷  

  世,三十。     運,三百六十。 

  會,一萬八百。   元,十二萬九千六百。

  世之世,九百。  

  世之運,一萬八百。  

  世之會,三十二萬四千。  

  世之元,三百八十八萬八千。  

  運之世,一萬八百。  

  運之運,十二萬九千六百。  

  運之會,三百八十八萬八千。  

  運之元,四千六百六十五萬六千。  

  會之世,三十二萬四千。  

  會之運,三百八十八萬八千。  

  會之會,一億一千六百六十四萬。  

  會之元,十三億九千九百六十八萬。 

  元之世,三百八十八萬八千。

  元之運,四千六百六十五萬六千。

  元之會,十三億九千九百六十八萬。

  元之元,一百六十七億九千六百十六萬。 

  元會運世本數四,互相乘,則變為十六。 

  世之世之世之世,八十一萬。(以九百乘九百而得。)  

  世之世之世之運,九百七十二萬。(以九百乘一萬八百。)

  世之運之世之運,一億一千六百六十四萬。(以一萬八百乘一萬八百。)  

  世之世之世之會,二億九千一百六十萬。(以九百乘三十二萬四千。)  

  世之運之運之運,一十三億九千九百六十八萬。(以一萬八百乘十二萬九千六百。)

  世之世之世之元,三十四億九千九百二十萬。(以九百乘三百八十八萬八千。)  

  運之運之運之運,一百六十七億九千六百一十六萬。(以十二萬九千六百自乘。) 

  世之世之運之元,四百一十九億九千四十萬。(以九百乘四千六百六十五萬六千。)

  世之世之會之會,一千四十九億七千六百萬。(以九百乘一億一千六百六十四萬。)   

  世之世之運之元,五千三十八億八千四百八十萬。(以一萬八百乘四千六百六十五萬六千。)

  世之世之會之元,一萬二千五百九十七億一千二百萬。(以九百乘十三億九千九百六十八萬。)  

  運之運之運之元,六萬四百六十六億一千七百六十萬。(以十二萬九千六百乘四千六百六十五萬六千。)  

  世之世之元之元,一十五萬一千一百六十五億四千四百萬。(以九百乘一百六十七億九千六百十六萬。) 

  世之會之會之會,三十七萬七千九百十三億六千萬。(以三十二萬四千乘一億一千六百六十四萬。)  

  世之運之元之元,一百八十一萬三千九百八十五億二千八百萬。(以一萬八百乘一百六十七億九千六百十六萬。)

  世之會之會之元,四百五十三萬四千九百六十三億二千萬。(以三十二萬四千乘十三億九千九百六十八萬。)  

  運之運之元之元,二千一百七十六萬七千八百二十三億三千六百萬。(以十二萬九千六百乘一百六十七億九千六百十六萬。)

  世之會之元之元,五千四百四十一萬九千五百五十八億四千萬。(以三十二萬四千乘一百六十七億九千六百十六萬。 

  會之會之會之會,一兆三千六百四萬八千八百九十六億。(以一億一千六百六十四萬自乘。)

  運之會之元之元,六兆五千三百三萬四千七百億八千萬。(以三百八十八萬八千乘一百六十七億九千六百十六萬。)  

  會之會之會之元,十六兆三千二百五十八萬六千七百五十二億。(以一億一千六百六十四萬乘十三億九百六十八萬。)

  運之元之元之元,七十八兆三千六百四十一萬六千四百九億六千萬。(以四千六百六十五萬六千乘一百六十七億九千六百十六萬。)

  會之會之元之元,一百九十五兆九千一百四萬一千二十四億。以一億一千六百六十四萬乘一百六十七億九千六百十六萬。)

  會之元之元之元,二千三百五十兆九千二百四十九萬二千二百八十八億。(以十三億九千九百六十八萬乘一百六十七億九千六百十六萬。)  

  元之元之元之元,二萬八千二百十一兆九百九十萬七千四百五十六億。(以一百六十七億九千六百十六萬自乘。)

  

  又以十六數互相乘,如元之會為一數,其下之運之世為一數,乘之,變為二百五十六數,分配二百五十六卦。自《泰》起,元之元之元之元,得二萬八千二百十一兆九百九十萬七千四百五十六億。至《明夷》卦終,為世之世之世之世,得八十一萬。今舉二十五條為例。

  以《方圖》裂為四片,每片十六卦。西北十六卦為天門,《乾》主之;東南十六卦為地戶,《坤》主之;東北十六卦為鬼方,《泰》主之,西南十六卦為人路,《否》主之。《陽圖》以天門十六卦為律,每一位各唱地戶呂卦十六位,謂之動數,律左呂右,從右橫觀,上體與上體互,下體與下體互,又成兩卦,每一位變西南之卦三十二,共成一千二十四卦。《陰圖》以地戶十六卦為呂,每一位各唱天門律卦十六位,謂之植數,呂右律左,從左橫觀,又成兩卦,每一位變東北之卦三十二,共成一千二十四卦。

    經世聲音圖 

正聲  平上去入      正音  開發收閉

    日月星辰          水火土石

一聲  多可個舌          古甲九癸

    禾火化八          □□近揆

    開宰愛○          坤巧丘

    回每退○          □□乾虯

二聲  良兩向○      音二  黑花香血

    光廣況○          黃華雄賢

    丁井亙○          五瓦仰□

    兄永瑩○          吾牙月堯

三聲  千典旦○      音三  安亞乙一

    元犬半○          □爻王寅

    臣引艮○          母馬美米

    君允巽○          目兒眉民

四聲  刀早孝岳      音四  夫法□飛

    毛寶報霍          父凡□吠

    牛斗奏六          武晚□尾

    ○○○玉          文萬□未

五聲  妻子四日      音五  卜百丙必

    衰○帥骨          步白鼻

    ○○○德          普撲品匹

    龜水貴北          旁排平瓶

六聲  宮孔眾○      音六  東丹帝■

    龍甬用○          兌大弟■

    魚鼠去○          土貪天■

    烏虎兔○          同覃田■

七聲  心審禁○      音七  乃妳女■

    ○○○十         內南年■

    男坎欠○          老冷呂■

    ○○○妾          鹿犖離■ 

八聲  ●●●●      音八  走哉足■

    ●●●●          自在匠■

    ●●●●          草釆七■

    ●●●●          曹才全■

九聲  ●●●●      音九  思三星■     

    ●●●●          寺□象■ 

    ●●●●          □□□■

    ●●●●          □□□■

十聲  ●●●●      音十  ■山手■

    ●●●●          ■土石■

    ●●●●          ■□耳■

    ●●●●          ■□二■

              音十一 ■莊震■

                  ■乍□■

                  ■叉赤■

                  ■崇辰■

              音十二 ■卓中■

                  ■宅直■

                  ■拆丑■

                  ■茶呈■ 

    附聲音論

  邵伯溫曰:物有聲色氣味,可考而見,唯聲為甚。有一物則有一聲,有聲則有音,有律則有呂。故窮聲音律呂,以窮萬物之數。數亦以四為本,本乎四象故也。自四象而為八卦,自八卦而為六十四,天下萬物之數備於其間矣。此與前元會運世其法同。日日聲即元之元、日之日也,日月聲即元之會、日之月也,日星聲即元之運、日之星 也,日辰聲即元之世、日之辰也。其餘皆可類推。

  鐘過曰:天之體數四十,地之體數四十八。天數以日月星辰相因,為一百六十;地數以水火土石相因,為一百九十二。於天數內去地之體數四十八,得一百一十二,是為天之用聲。於地數內去天之體數四十,得一百五十二,是為地之用音。凡日月星 辰四象為聲,水火土石四象為音。聲有清濁,音有闢翕。遇奇數則聲為清,音為闢;遇耦數則聲為濁,音為翕。聲皆為律,音皆為呂。以律唱呂,以呂和律。天之用聲別以平上去入者一百一十二,皆以開發收閉之音和之;地之用音別以開發收閉者一百五十二,皆以平上去入之聲唱之。

  又曰:東方之音在齒舌,南方之音在脣舌,西方之音在舌,北方之音在喉舌。便於喉者不利於脣,便於齒者不利於,由是訛正牽乎僻論,是非出乎曲說,繁然殽亂於天下矣!不有正聲正音,烏能正之哉!

  又曰:天有陰陽,地有剛柔,律有闢翕,呂有唱和。一陰一陽交而日月星 辰備焉,一柔一剛交而金土火水備焉,一闢一翕交而平上去入備焉,一唱一和交而開發收閉備焉。日月星辰備而萬情生焉,金土火水備而萬形成焉,平上去入備而萬聲出焉,開發收閉備而萬音生焉。律隨天而變,呂隨地而化,闢隨陽而出,翕隨陰而入,唱隨剛而上,和隨柔而下,然後律呂隨音,宮徵角羽之道各得其正矣。陽生日,陰生月,剛生星,柔生辰;剛生金,柔生土,陽生火,陰生水。日月星辰、金土火水正而天地正焉,是知律呂聲音之道可以行天地矣。日生目,月生耳,星生鼻,辰生口;金生氣,土生味,火生色,水生聲。目耳鼻口、氣味色聲正而人道正焉,是知律呂聲音之道可以行人事矣。目之體數十,耳之體數十二;色之體數十,聲之體數十二。進目鼻氣色之體數,退耳口味聲之體數,是為正律之用數。進耳口味聲之體數,退目鼻氣色之體數,是為正呂之用數。以正律之用數協正呂之用數,是為正音之用數。以正呂之用數和正律之用數,是為正聲之用數。正律之用數一百一十二,正呂之用數一百五十二,正聲之用數萬有七千二十四,正音之用數萬有七千二十四。律感呂而聲生焉,呂感律而音生焉。律呂與天地同和,聲音與律呂同順。是故古之聖王見天地萬物之情暢,然後作樂以崇之,命工以和之,以詩言志,以歌永言,以聲依永,以律和聲,此所謂八音克諧而百獸率舞,人神以和而鳳凰來儀。則是學也、豈直言釋音文義而已哉!

  祝子涇曰:宮商角徵羽分太少,為十聲,管以十干;六律六呂合為十二音,管以十二支,攝之以聲音之字母二百六十四。聲分平上去入,音分開發收閉,鋪布悉備,以為三千八百四十圖,各十六聲十六音,總三萬四千四十八音聲,蓋取天聲有字無字與無聲字一百六十位。地音有字無字與無音字一百九十二位,衍忒而成之。聲之位去不用之四十八,止百十二,所以括《唐韻》之內外八轉而分平上去入也;音之位去不用之四十,止百五十二,所以括切字母脣舌牙齒喉而分開發收閉也。何謂無聲﹖百六十位中有位而調不出者。何謂無音﹖百九十二位中有位而切不出者。以聲音統攝萬物之變,及於無聲無音,則備矣。其間有聲有音,雖無字,皆洪纖高下,遂其生育者也。若有聲而無音,有音而無聲,則天地不相唱和,獨陽不生,獨陰不成,徒有其位,實無其物也。聲音字母二百六十四,相交而互變,始於一萬七千二十四,極於二萬八千九百八十一萬六千五百七十六,以取掛一之二百五十六卦,以觀天地萬物之進退盈虛消長也。

  上官萬里曰:自胡僧了義以三十六字為翻切母,奪造化之功。司馬公《指掌圖》為四聲等字,蒙古韻以一聲該四聲,皆不出了義區城。蓋但欲為翻切用,而未及於物理也。惟《皇極》用聲音之法,超越前古。以聲起數,以數合卦,而萬物可得而推矣。詳見祝氏《鈐》,而祝氏又或與康節有異同處。

  彭長庚曰:鄭夾漈云:「四聲為經,七音為緯。江右之儒為韻書,知縱有四聲,而不知衡有七音。縱成經,衡成緯,經緯不交,所以失立韻之原。」今考《經世》書,聲為律,音為呂,律為唱,呂為和,一經一緯,一縱一橫,而聲音之全數具矣。聲有十,音有十二者,如甲至癸十,子至亥十二也。於聲之用數中去音之體數四十八,於音之用數中去聲之體數四十者,如天數無十,地數無一也。以聲配音而切韻生焉,翕闢清濁辨焉,三萬四千四十八音聲在其中矣。天下之聲既具,而天下之若色若臭若味皆在其中矣,此所以為萬物之數也。

  袁清容《答高舜元問邵子聲音之學及字母淵源》曰:縱為四聲,橫為七音,鄭漁仲之說備矣。邵子聲音之學,出於其父,名古號伊川丈人,有圖譜行於世,溫公《切韻》皆源於此。然此學由西域來,今所謂三十六字母亦從彼出。中國四聲甚拙,至沈約始明七音。先儒嘗言中聲合於天籟,若如近世祝泌《觀物解》中韻譜,卻又入樂工清濁之拘。莊子謂「樂出虛」,乃邵子心法,但得伊川丈人圖子一觀,方得髣。後漢風角鳥占,亦不出此。然非至靜工夫,未易能通也。

  附洲皇極經世論

  《皇極》之數,一元十二會,為三百六十運;一會三十運,為三百六十世;一運十二世,為三百六十年:一世三十年,為三百六十月:一年十二月,為三百六十日:一月三十日,為三百六十時;一日十二時,為三百六十分;一時三十分,為三百六十秒。蓋自大以至於小,總不出十二與三十之反覆相承而已。以《掛一圖﹚之二百五十六卦分配,凡一運,一世、一年、一月、一日、一時,各得四爻,其為三百六十者盡二百四十卦。餘十六卦,分於二十四氣,亦每氣得四爻,以寓閏法於其間。不論運世年月日時,皆有閏也。然推求其說,多有可疑。夫自一年成數言之,為三百六十日;自十二月言之,為三百五十四日;自二十四氣言之,為三百六十五日三時;自閏歲言之,為三百八十四日。今以康節之術,案之於曆,辰法三百六十,(其數皆以秒言。)日法四千三百二十,月法十二萬九千六百,歲法一百五十五萬五千二百,世法四千六百六十五萬六千,運法五千九百八十七萬二千,會法一百六十七億九千六百十六萬,元法二千一十五億五千三百九十二萬,皆成數也。在一月為三十日,於朔策強二千一百六十,於氣策弱一千八百九十。在一年為三百六十日,於歲實弱二萬二千六百八十,於十二朔實強二萬五千九百二十。既不可施之曆矣,乃於二氣相接之際,各增一日以為閏,以準一年三百八十四之數,可謂巧矣。然三百八十四日,有閏之歲也。閏雖每歲有之,亦必積之三歲兩歲,而後滿於朔實,故有三百八十四日之歲。若一歲之閏策只四萬八千六百,今概之三百八十四日,是歲歲有閏月也,豈可通乎!且所謂閏者,見之於年月日時者也。就如其說,增此四爻,亦當增於三百六十之中,徒增之於卦,其為三百六十者如故,是有閏之名,而無閏之實矣。是故運世歲無閏,而月日時有閏,六者不可一例。一年之日三百五十四,以運準之,則少六日;一月之時三百五十四,以世準之,則少六時。康節必欲以十二與三十整齊之,其奇零豈可抹殺乎﹖如以康節之數而立法,歲實一百五十七萬七千八百八十,朔策一十二萬七千四百四十,氣策六萬五千七百四十五,閏法四萬八千六百,由此推而上之為元會運世,庶乎可通耳!康節之為此書,其意總括古今之曆學,盡歸於《易》。奈《易》之於曆,本不相通,硬相牽合,所以其說愈煩,其法愈巧,終成一部鶻突曆書而不可用也。(《皇極一》《□□》。)

  《乾》、《兌》、《離》、《震》為天之四卦,四卦自交成十六卦,十六而十六之,得二百五十六卦,謂之《掛一圖》,以之分配元會運世年月日時。然在一元,會止十二,止以辟卦配之。一元之中有三百六十運,一會之中有三百六十世,一運之中有三百六十年,一世之中有三百六十月,一年之中有三百六十日,一月之中有三百六十時,凡此六者,則以《掛一圖》配之,皆用四爻直一,三百六十盡二百四十卦。餘十六卦,每氣之首各用四爻,二十四氣恰盡餘卦。顧六者起卦,各有不同。一曰運卦:張文饒得牛無邪之傳,以為堯當《賁》之六五,堯即位在日甲、月巳、星癸、辰未之甲辰年,已歷一百八十運。若起元之元之元之元《泰卦》,至此在會之世之世之世,其卦為《同人》,與無邪之傳異矣。惟起於世之元之元之元《升卦》,則至此是元之世之世之世,始合於無邪之《賁》直。三四五上爻,一爻直三世,其世在己未,則是五爻以來四十一年也,故文饒據此遂起《升卦》。番陽祝謂起《泰》者未然之卦,運世用之,起《升》者已然之卦,歲月日時用之,直以堯當《同人》。然無邪有所授受,祝氏以意逆之,故不捨無邪而從祝氏也。二曰世卦:起於會首所當之卦。子會起《升》,丑會起《否》,寅會起《損》,卯會起《泰》,辰會起《渙》,巳會起《屯》,午會起《損》,未會起《坎》,申會起《比》,酉會起《大畜》,戌會起《隨》,亥會起《剝》。夏禹八年入午會。祝氏起卦用《泰》,午會之首在《大畜》,故以《大畜》六五至《節》九二為世之始,其卦雖異《損》,其起於午會同也。但以堯之已未世直《賁》,歷《明夷》、《同人》,與午會之《大畜》相接續,不知逆推而上,則巳會甲子世一千八百一,亦起於《大畜》矣。以巳會而用午會之起卦,何所取義﹖蓋祝氏聞堯運在《賁》之說,用元之元以推運卦,既不能合,而午會世起《大畜》,其上適與《賁》接,遂謂無邪所言為堯之世卦,非運卦也,亦未嘗逆推,知其乖戾耳!文饒言世卦隨大運消長,遇奇卦則取後卦,遇耦卦則取前卦,並二卦以當十二世。據之,是世卦不煩別起,只在運卦左右,如己未世之運卦是《賁》,為耦卦,則取前卦之《妄》合之,分配癸亥運內之十二世可也。三曰年卦,所謂小運也。以世當月,以年當日,視其世所當之辰而起。子起冬至,丑起大寒,寅起雨水,卯起春分,辰起穀雨,已起小滿,午起夏至,未起大暑,申起處暑,酉起秋分,戌起霜降,亥起小雪。(所謂中朔同起。)三十日分二氣,一氣分三候,一月六候。甲己孟季仲各值五日,子午卯酉為仲,辰戌丑未為季,寅申己亥為孟。仲、孟逆生,先候五日;季順行,後候五日。即如唐堯以己未世為月,甲辰年為日,甲辰是大暑,以甲己季日,當後五日起卦,直《師》之三四五上,至十一年甲寅,得《蠱》之初六,為立秋節。己未世之季氣,即庚申世之初氣也。若漢高小運以己未為月,甲午為日,亦是大暑。以甲己仲日,當先五日起卦,直《歸妹》初九。祝氏用《元之元卦圖》,其起卦皆氣後月十五日,非也。四曰月卦:以甲子、甲午年之正月起《升》、《蒙》,三十年而一周。文饒又言月卦隨小運進退,如世卦之法。如堯時《師》為甲辰年,耦卦,則取前卦《艮》合之,一爻配一月也。五曰日卦:從氣不從月,以立春起《升》、《蒙》,一年而周。六曰時卦:以朔日之子起《升》、《蒙》,一月而周。康節當時有數鈐,私相授受,後之為學者多失其傳,余為攷定如此。即如十二會之辟卦,朱子曰:「《經世書》以十二辟卦管十二會,繃定時節,卻就中推吉凶消長。堯時正是《乾卦》九五。」案一會得一卦,會有三十運,是五運得一爻也。巳會當星之巳一百七十六,已入《乾》上九。唐堯在星之癸一百八十,是上爻將終,安得雲九五哉!於其易明者且然,況科條煩碎,孰肯究心於此乎!(《皇極二》《起運》。) 

  《卦氣圖》二百五十六位之序,雖曰《乾》、《兌》、《離》、《震》四卦自交而成,然案之《方圖》又錯雜,時有出入,則別立取卦之法,於通數中除極數,以謂即見聖人畫卦之旨。通數,二萬八千九百八十一萬六千五百七十六。(陽剛太少,其數十,凡四位,為四十。以四因之,得一百六十。陰柔太少,其數十二,凡四位,為四十八。以四因之,得一百九十二。以二數相唱和,各得三萬七百二十,謂之動植體數。於一百六十陽數之中除去陰數四十八,得一百十二;於一百九十二陰數之中除去陽數四十,得一百五十二。以一百五十二與一百十二相唱和,各得一萬七千二十四,謂之動植用數。以用數自乘,得通數。)極數,元之元一,元之會十二,元之運三百六十,元之世四千三百二十;會之元十二,會之會一百四十四,會之運四千三百二十,會之世五萬一千八百四十,運之元三百六十,運之會四千三百二十,運之運一十二萬九千六百,運之世一百五十五萬五千二百;世之元四千三百二十,世之會五萬一千八百四十,世之運一百五十五萬五千二百,世之世一千八百六十六萬二千四百。假令元之元置通數,(從左起,至右六,凡九位。)以其中位之一萬分列,於右四位為九千九百九十九。(其通數萬下之六千五百七十六除去不用,以此列之。)除卦身八算,(在千位除之。)又除元之元極數一,餘二萬八千九百八十萬九千九百九十九。以中位(萬為中位。)左見八,八屬坤;右見一,一屬乾;左為外卦,右為內卦,成地天《泰》。其第二卦即以第一卦餘算除卦身,除極數。滿六十四卦,方去餘算,再置通數。如在元之會,即以十二餘起。凡除卦身,動中萬除右卦身,進動百萬除左卦身。然取卦往往不能相合,則別有五法:一法退陰,於右卦減一算或二算。二法進陽,於左卦增一算或二算。進退不過三。三法虛張,奇畫虛張五則為《乾》六畫。四法分佈,耦畫分佈十則為《坤》十二畫。五法消息,移右算補左謂之消陰息陽,移左算補右謂之消陽息陰,數不過。牛無邪亦傳如此,又謂退陰而不合則又進陽,進陽而又不合則又虛張,以至於消息而止,皆必先右而後左。以某推之則不然。有不合者方用五法,若右合而左不合,當竟用其法於左,安得先陰而後陽乎﹖(左為陽,右為陰。)右不合者,進退可合則用進退,虛張、分佈可合則用虛張、分佈,消息可合則用消息,不須從進退以至於消息也。此無邪之說,胡庭芳所以謂之繁晦歟﹖然用此五法以增減,則無卦不可附會,故必知卦而後可算卦,。若欲從卦以定算,則五法俱不可用,而通極二數有時而窮也。圖之為序,當必有說,張、祝二家皆影響矣。(《皇極三》《卦氣序》。) 

  七十二蓍合一曰太極,分為二以像兩,置左不用,揲右以四,視其餘數,一為元,二為會,三為運,四為世。既得像矣,(元、會、運、世為四象。)復合而分之,取左之四拜於右,(既分之後,從左手取四策入於右手。)置左不用,揲右以八,視其餘數,為上卦之體。復合而分之,取右之四拜於左,(取右手四策入於左手。)置右不用,揲左以八,視其餘數,為下卦之體。二體相附,既得卦矣,復合而分之,置右不用,揲左以六,視其餘數,自一為初,訖六為上,以定直事之爻。假令初揲餘一,於象為元;再揲餘五,上體為巽;三揲餘七,下體為艮;巽艮合為《漸》,在《卦氣圖》得元之《漸卦》。終揲餘六,則上九為直事之爻,《漸》當元之會之會之運。以《律呂圖》求之,元之會為日月聲,卦當《履》;會之運為火土音,卦當《蒙》;合而為物數,則卦當《遯》,因以《觀物》之象準之,為皇之帝之帝之王,(皇帝王霸。)飛之走之走之木,(飛走草木。)士之農之農之工,(士農工商。)一之二之七之六之類是也。上九爻變陰則為《蹇》,(爻自下而上,奇位為陽,耦位為陰,當位則不變,不當位則變。以九處上為不當位,故變。)上體巽變震則為《小過》。(乾兌離震居上,坤艮坎巽居下,為當位。反是,為不當位。當位則不變,不當位則變。以巽居上體,故變。卦、爻皆以當位為吉,不當位為凶。)《漸》者戌鴢h變。以巽居上體,故變。卦、爻皆以當位為吉,不當位為凶。)《漸》者艮歸魂之卦,以九三為世爻,上九為應爻。今上九為當世直事之爻,則應復為世,與本爻狩?font color=red>。此佔之大略也。康節本無蓍法,張文饒立之以配《易》、《玄》、《包》、《虛》。《易》、《玄》、《包》、《虛》有辭,而《經世》無辭。有辭者以辭占,無辭者佔其陰陽之進退,卦爻之當否,時日之早暮,五行之盛衰。爻者時用也,卦 者定體也。爻之變不變以觀其隨時,卦之變不變以觀其大定。變不變者數也,利不利者命也。辨其邪正則有理,制其從違則有義。若愛惡之思不忘於胸中,則吉凶亦情遷矣。雖專心致志,不可謂之誠也。(《皇極四》《蓍法》。)

  致用之法,以一定之卦推治亂,以聲音數取卦占事物。凡占一卦,視其卦之當位與否,當位則不變,不當位則變。卦既變矣,視其所直之爻當位與否,當位則不變,不當位則變。以終變之卦為準,終變之卦即不當位亦不變。本卦為貞,變卦為悔。當位則吉,不當位則凶。視其卦為奇為耦,於《方圖》中奇卦在右為陽中陽,在左為陰中陽;耦卦在左為陰中陰,在右為陽中陰。陽為順,陰為逆。視其卦在某會某運某世,大運以會當月,以運當日,以世當辰,如堯之巳會、癸亥運、己未世,即一歲之五月三十日未時也;小運以世當月,以年當日,以月當時,如堯之己未世、甲辰年,即一歲之六月十一日也。視其卦之納甲與所當之年月日時有無生剋,視其卦之世應與所值之爻有無倫奪,又以《律圖》求之。運在四大象中某所,得天門唱卦,居左;世在四大象中某所,得地戶和卦,居右。合兩卦並觀,在《既濟圖》第幾位,合《掛一圖》何卦,然後以其卦變化進退之,而推其時運之吉凶。若用年配世,則以世求天門唱卦,居左,以年求地戶和卦,居右,與上一例。取卦之時,視算位中餘數,以六位配六爻,元自一起,世至九終。無問十百千萬,皆以當一為甲,二為辛,三為丙,四為癸,五為戊,六為乙,七為庚,八為丁,九為壬,十為己。甲乙為木,為饑饉,為曲直之物。庚辛為金,為兵戈,為刃物。丙丁為火,為大旱,為銳物。壬癸為水,為淫潦,為流溼之物。戊己為土,為中興,為重滯之物。此致用之大凡也。《皇極》包羅甚富,百家之學無不可資以為用,而其要領在推數之無窮。宋景濂作溟涬生贊,記蜀道士杜可大之言曰:「字宙,太虛一塵耳!人生其間,為塵幾何,是茫茫者尚了然心目間。」此一言已盡《皇極》之祕,能者自有冥契,則予言亦說鈴也。(《皇極五》《致用》。)

  百家謹案:以上均先遺獻《皇極經世論》,見《易學象數論》中。

    康節語(補。)

  山川風俗,人情物理,有益吾學者,必取諸,(語鄭夬。) 

  道滿天下,何物不有,豈容人關健邪﹖(語秦玠。)

    附錄

  二程嘗侍太中公訪先 生於天津之廬。先生移酒飲月坡上,歡甚,語其平生學術出處之大致。明日,明道謂周純明曰:「昨從堯夫先生遊,聽其議論,振古之豪傑也。惜其無所用於世。」周曰:「 所言何如﹖」曰:「內聖外王之道也。」

  居洛四十年,安貧樂道,自雲未嘗攢眉。所居寢息處,名安樂窩,自號安樂先生。又為甕牖,讀書燕居其下。旦則焚香獨坐,晡時飲酒三四甌,微醺便止,不使至醉。嘗有詩云:「斟有淺深存燮理,飲無多少係經綸。莫道山翁拙於用,也能康濟自家身!」

  先生與富鄭公早相知。富初為相,屬大卿田棐挽之出,先生不答,以詩謝之。文潞公尹洛,以兩府禮召見先生,先生不往。既王拱辰尹洛,以先生與常秩同薦,俱不起。至熙寧二年,詔舉遺逸,呂誨、吳充、祖無擇交薦先生,歐陽文忠薦常秩,除先生祕書省校書郎、潁川團練推官。辭,不許。既受命,即引疾,以詩答鄉人曰:「平生不作皺眉事,天下應無切齒人。斷送落花安用雨,裝添舊物豈須春!幸逢堯舜為真主,且放巢由作老臣。六十病夫宜揣分,監司無用苦開陳。」常秩就官,依附安石,盛言新法之便,天下薄之。較之先生,一龍一豬矣。

  先生為隱者之服,烏帽縚褐,見卿相不易也。

  司馬溫公見先生,曰:「明日僧修顒開堂說法,富公、晦叔欲偕往聽之。晦叔貪佛,已不可勸;富公果往,於理未便。光後進,不敢言,先生曷不止之﹖」先生曰:「恨聞之晚矣。」明日:富果往、後先生見富,謂曰:「聞上欲用裴晉公禮起公。」富笑曰:「先生以為某衰病能起否﹖」先生曰:「固也。或人言:上命公,公不起;一僧開堂,公乃出。無乃不可乎!」富驚曰:「某未之思也!」富以先生年高,勸學修養,先生曰:「不能學人胡亂走也!」

  圖數之學,由陳圖南摶,種明逸放,穆伯長修、李挺之之才遞傳于先生。伯長剛躁多怒罵,挺之事之甚謹。先生居百源,挺之知先生事父孝謹,勵志精勤,一日,叩門勞苦之曰:「好學篤志何如﹖」先生曰:「簡策之外,未有適也。」挺之曰:「君非簡策者,其如物理之學何!」他日,又曰:「不有性命之學乎!」先生再拜,願受業。其事挺之也,亦猶挺之之事伯長,雖野店,飯必襴,坐必拜。

  一日雷起,先生謂伊川曰:「子知雷起處乎﹖」伊川曰:「某知之,堯夫不知也。」先生愕然曰:「何謂也﹖」曰:「既知之,安用數推之。以其不知,故待推而知。」先生曰:「子雲知,以為何 處起﹖」曰:「起於起處。」先生咥然。

  晁以道問先生之數於伊川,答云:「某與堯夫同里巷居三十餘年,世間事無所不問,惟未嘗一字及數。」

  明道云:堯夫欲傳數學於某兄弟,某兄弟那得工夫。要學,須是二十年工夫。堯夫初學於李挺之,師禮其嚴,雖在野店,飯必襴,坐必拜。欲學堯夫,亦必如此。

  明道聞先生之數既久,甚熟。一日,因監試無事,以其說推算之,皆合。出謂先生曰:「堯夫之數,只是加一倍法。以此知《太玄》都不濟事!」

  先生與商州趙守有舊,時章惇作商州令。一日,守請先生與惇會,惇縱橫議論,不知敬先生也。因語及洛中牡丹之盛,守因謂惇曰:「先生,洛人也,知花甚詳。」先生因言洛人以見根撥而知花之高下者為上,見枝葉而知者次之,見蓓蕾而知者下也。惇默然。後從先生遊,欲傳數學,先生謂須十年不仕乃可,蓋不之許也。

  邵子文云:邢和叔亦欲從先君學,先君略為開其端倪,和叔援引古今不已。先君曰:「姑置是!此先天學,未有許多言語。且當虛必滌慮,然後可學。」此和叔《留別》詩有「圯下每慚呼孺子,前時得拜龐公」之句。先君和云:「觀君自比諸葛亮,顧我殊非黃石公。」斷章云:「出人才業尤須惜,慎弗輕為西晉風!」

  百家謹案:先生數學,不待二程求而欲與之。及章惇、邢恕,則求而不與。蓋兢

  兢乎慎重其學,必慎重其人也。上蔡云:「堯夫之數,邢七要學,堯夫不肯,曰:

  『徒長奸雄。』」章惇不必言矣!

  伊川云:「邵堯夫臨終時,只是諧謔,須臾而去。以聖人觀之,則亦未是,蓋猶有意也。比之常人,其懸絕矣。他疾革,頤往視之,因警之曰:『堯夫平生所學,今日無事否﹖』他氣微不能答。次日見之,卻有聲如絲髮來大,答云:『你道生薑樹上生,我亦只得依你 說。』是時諸公都廳上議事,他在房間便聞得。諸公恐喧他,盡之外說話,他皆聞得。一人云『有新報』云云,堯夫問有甚事。曰:有某事。堯夫曰:『我將謂收卻幽州也。』以他人觀之,便以為怪。此只是心虛而明,故聽得。」問:「堯夫未病時不如此,何 也﹖」曰:「此只是病後氣將絕,心無念,慮不昏,便如此。」又問:「釋氏亦先知死,何也﹖」曰:「只是一箇不動心。釋氏平生只學這箇事,將這箇做一件大事。學者不必學他,但燭理明,自能之。只如堯夫事,他自如此,亦豈嘗學也。」

  張述行略曰:先生治《易》、《書》、《詩》、《春秋》之學,窮意言象數之蘊,明皇帝王霸之道,著書十餘萬言,研精極思三十年。觀天地之消長,推日月之盈縮,攷陰陽之度數,察剛柔之形體,故經之以元,紀之以會,始之以運,終之以世。又斷自唐、虞,訖於五代,本諸天道,質以人事,興廢治亂,靡所不載。其辭約,其義廣;其書著,其旨隱。嗚呼,美矣,至矣,天下之能事畢矣!

  明道銘其墓曰:嗚呼先生,志豪力雄。闊步長趨,凌高厲空。探幽索隱,曲暢旁通。在古或難,先生從容。有《問》有《觀》,以沃以豐。天不憖遺,哲人之凶。鳴在南,伊流在東,有寧一宮 ,先生所終。

  百家謹案:《晁氏客語》:「邵堯夫墓誌後題云:『前葬之月,河南尹賈昌衡言於朝。既刻石,詔至,以著作佐郎告先生第,賻粟帛。熙寧丁已歲也。』」

  元祐中,韓康公尹洛,請諡於朝,常博歐陽棐議曰:「君少篤學,有大志。久而後知道德之歸,且以為學者之患,在於好惡先成乎心,而挾其私智以求於道,則蔽於所好,而不得其真。故求之至於四方萬里之遠,天地陰陽屈伸消長之變,無所不可,而必折哀於聖人。雖深於象數,先見默識,未嘗以自名也。其學純一而不雜,居之而安,行之而成,平夷渾大,不見圭角,其自得深矣」云云。案《諡法》,溫良好樂曰康,能固所守曰節。

  百家謹案:棐字叔弼,文忠公之子,官至大理評事。(梓材案:叔弼歷官吏部、右司二郎中,不僅至大理評事。)考晁說之集,叔弼謂以道曰:「棐從母王宣徽夫人得疾洛陽,先妣夫人亟以棐入洛。時先公參大政,臨行告戒曰:『洛中有邵堯夫,吾獨不識,汝為吾見之。』棐既至洛,求教,先生特為棐徐道其立身本末,甚詳。出門揖送,猶曰:『足下其無忘鄙野之人於異日。』棐伏念先生未嘗辱教一言,雖欲不忘,亦何事邪!歸白大人,則喜曰:『幸矣,堯夫有以處吾兒也。』後二十年,棐入太常為博士,次當作諡議,乃恍然回省先生當時之言,落筆若先生之自敘,無待其家所上文字也。」 

  楊龜山曰:《皇極》之書,皆孔子所未言者。然其論古今治亂成敗之變,若合符節,故不敢略之,恨未得其門而入耳!

  謝上蔡曰:堯夫直是豪才。在風塵時節,便是偏霸手段。

  又曰:堯夫詩「天向一中分體用」,此句有病。(補。)

  又曰:堯夫見得天地萬物進退消長之理,便敢做大。於下學上達底事,更不施功。(補。)

  又曰:堯夫精《易》,然二程不貴其術。(補。)

  或問:「邵堯夫詩云:『廓然心境大無倫,盡此規模有幾人﹖我性即天天即我,莫於微處起經綸!』此理說得盡。」橫浦曰:「孟子已說了。已說了,則無說。其第一句云『廓然心境大無倫』,料得堯夫於體認中忽然有見,故輒為此語。不然,又是尋影子,畢竟於活處難摸索。『起經綸』之語,決亦不是摸索不著者,然亦須自家體認得可也。他人語言,不可準擬。」(《橫浦心傳》。)

  朱子曰:康節為人須極會處置事。為他神間氣定,不動聲色,須處置得別。蓋他氣質本來清明,又養得純厚,又不曾枉用了心,他用心都在緊要上。為他靜極了,看得天下事理精明。

  又曰:康節本是要出來有為底人,然又不肯深犯手做。凡事直待可做處,方試為之。纔覺難,便拽身退。正張子房之流。

  又曰:伊川之學,於大體上瑩徹,於小小節目上猶有疏處。康節能盡得事物之變,卻於大體上有未瑩處。

  又曰:程、邵之學固不同,然二程所以推尊康節者至矣。蓋以其信道不惑,不雜異端,班於溫公、橫渠之間。則亦未可以其道不同而遽貶之也。

  葉水心《習學記言》曰:「初分大道非常道,纔有先天未後天。」大道、常道,孔安國語;先天、後天,《易》師傳之辭也。《三墳》今不傳,且不經孔氏,莫知其為何道。而師傳先後天,乃義理之見於形容者,非有其實。山人隱士輒以意附益,別為先天之學。且天不以言命人,卦畫爻象皆古聖知所為,寓之於物以濟世用,未知其於天道孰先孰後,而先後二字亦何繫損益。山人隱士以此玩世自足,則可矣;而儒者信之,遂有參用先後天之論。夫天地之道,常與人接,柰何捨實事而希影像也﹖(補。)

  又曰:邵某以玩物為道,非是。孔子之門惟曾皙。此亦山人隱士所以自樂,而儒者信之,故有雲淡風輕、傍花隨柳之趣。(補。)

  又曰:「獨立孔門無一事,惟傳顏氏得心齋。」案顏氏立孔門,其傳具在,「博我以文,約我以禮」,「欲罷不能,既竭吾才」,非無事也。「心齋」,莊、列之寓言也。「無聽以耳而聽以心,無聽以心而聽以氣」,蓋寓言之無理者,非所以言顏子也。(補。)

  又曰:邵某無名公傳,尊己自譽,失古人為學之本意,山林玩世之異也。(補。)

  魏鶴山曰:邵子平生之書,其心術之精微在《皇極經世》,其宣寄情意在《擊壤集》。凡歷乎吾前,皇帝玉霸之興替,春秋冬夏之代謝,陰陽五行之變化,風雷雨露之霽曀,山川草木之榮悴,惟意所驅,周流貫徹,融液擺落,蓋左右逢源,略無毫髮凝滯倚著之意。嗚呼,真所謂風流人豪者歟!或曰:「揆以聖人之中,若勿合也。『天何言哉!四時行焉,百物生焉。』聖人之動靜語默,無非至教,雖常以示人,而平易坦明,不若是之多言也。『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懷之。』聖人之心量,直與天地萬物上下同流,雖無時不樂,而寬舒和平,不若是之多言也。」曰:是則然矣。宇宙之間,飛潛動植,晦明流峙,夫孰非吾事!若有以察之,參前倚衡,造次顛沛,觸處呈露。凡皆精義妙道之發焉者,脫斯須之不在,則芸芸並驅,日夜雜糅,相代乎前,顧於吾何有焉!若邵子者,使猶得從遊於舞雩之下,浴沂詠歸,毋寧使曾皙獨見稱於聖人也歟!洙泗已矣!秦、漢以來諸儒,無此氣象。讀者當自得之。

  熊勿軒《祀典議》曰:或謂:「涑水之學,不由師傳,其德言功烈之所就,亦不過盡其天資之所到而已。若康節,則《先天》一圖,《皇極》一書,謂之無聞於斯道則不可,又何以不進之於五賢乎﹖」曰:康節之高明,涑水之平實,蓋各具是道之一體。要其所見,則涑水之於康節,固不可以同日語也。康節《先天圖》心法與濂溪《太極圖》實相表裏。至於《皇極》一書,則其志直欲以道經世,而自處蓋欲作雍熙泰和以上人物。此豈易以世俗窺測!但其制行,不免近於高曠。若使進之聖門,則曾皙非不高明,子貢非不穎悟,終不可謂與顏、曾同得其傳。百世以俟,不易吾言矣!  

  又曰:間嘗以此求正於鄉先生福清林若存,謂此論直可質無疑而俟不惑。且謂康節作《長曆》,書「建成、元吉作亂,秦王世民誅之」,可與溫公作《通鑑》書「諸葛入寇」同科,此亦一證。寧德陳子芳謂:此說已是。程子亦曰「堯夫直是不恭」,又曰「堯夫根本帖帖地」,其不滿溫公處亦多,更以此參之,當益明矣。並識於此,以俟來者。

  胡敬齋曰:程子言康節空中樓閣,朱子言其四通八達,須實地上安腳更好。

  又曰:明道作康節墓誌,言七十子「同尊聖人,所因以入者,門戶亦眾矣」,是未嘗以聖學正門庭許他。言「先生之道,可謂安且成矣」,是康節自成一家。

  問高忠憲:「明道許康節內聖外王之學,何以後儒論學只說程、朱﹖」忠憲曰:「伊川言之矣。康節如空中樓閣,他天資高,胸中無事,日日有舞雩之趣,未免有玩世意。」

  宗羲案:康節反為數學所掩。而康節數學,《觀物外篇》發明大旨。今載之《性理》中者,註者既不能得其說,而所存千百億兆之數目,或脫或訛,遂至無條可理。蓋此學得其傳者,有張行成、祝泌、廖應淮,今寥寥無繼者。余嘗於《易學象數論》中為之理其頭緒,抉其根柢。

◆百源講友

   文忠富彥國先生弼(別見《高平學案》。)

   太中程先生(別見《濂溪學案》。)

◆百源學侶

   獻公張橫渠先生載(別為《橫渠學案》。)

   純公程明道先生顥(別為《明道學案》。)

   正公程伊川先生頤(別為《伊川學案》。)

◆百源家學

   布衣邵先生睦

  邵睦,康節先生異母弟也,少於康節二十餘歲。力學孝謹,其事康節如父。三十三歲暴卒。嘗賦《東籬》之詩,竟殯後圃東籬下,論者以為其有前知之鑒焉。(補。)

   修撰邵子文先生伯溫。

  邵伯溫,字子文,康節之子也。二程、司馬溫公、呂申公俱屈名位輩行,與再世交。先生入聞庭訓,出友長者,故學益博,尤熟當世之務。元祐中,以薦授大名助教,調潞州長子縣尉。蔡確之罷相也,邢恕亦被黜知河陽,間道謁確於鄧,謀定策事。恕出司馬溫公之門,又與其子康同登第。及是,康免父喪赴闕,恕邀康至河陽。先生力止之,曰:「恕傾巧,必有事要兄,將為異日之悔。」既恕果勸公休作書,稱確有定策功。後為梁燾、劉安世所論,始歎先生之前知,悔不用其言也。逮公休卒,子植幼,宣仁後憫之。呂汲公曰:「康素謂伯溫可託,請以為西京教授教之。」先生至,誨植曰:「溫公之孫,大諫之子,賢愚在天下,可畏也!」植因力學,有成立。章惇嘗師事康節,及為相,欲引先生,百計避之。徽宗初,以日食上書,懇切言復祖宗制度,辯宣仁誣謗,解元祐黨錮,別君子小人,戒勞民用兵。又為書曰《辯誣》,為小人所忌。後置先生於「邪等」中,以此書也。元符末,有旨復元祐後位號,或曰:「上於後,叔嫂也。叔無復嫂之禮。」伊川亦疑之,曰:「論者未為末說。」先生曰:「不然。《禮》曰:『子不宜其妻,父母以為善,子不敢言出。』今皇太后同聽政,於哲宗,母也;於後,姑也。母之命,姑之命,何為不可﹖非以叔復嫂也。」伊川喜曰:「子之言得之矣!」歷主管永興軍耀州三白渠公事。聞童貫為宣撫,出他州避之。除知果州,擢提點成都路刑獄,除利路轉運副使。紹興四年,卒,年七十八。初,康節言世將亂,惟蜀安,可避居。宣和末,先生載家徒蜀,得免於難。丞相趙忠簡公少嘗從先生遊,追贈祕閣修撰,又表其墓曰:「以學行起元祐,以名節居紹聖,以言廢於崇寧。」世以三語足盡其出處。先生嘗曰:「二程先生教某最厚。某初除服,宗丞謂曰:『人之為學忌標準。若循循不已,自有所立。』及某入仕,侍講 謂曰:『凡作官,雖所部公吏,有罪,立案而後決。或出於私怒,莫倉卒。每決人,有未經杖責者,宜慎之,恐其或有所立也。』某終身行之。」著有《易辯惑》一卷、《河南集》、《聞見錄》、《皇極系述》、《皇極經世序》、《觀物內外篇解》。三子:溥、博、傅。

    語錄

  道生一,一為太極。一生二,二為兩儀。二生四,四為四象。四生八,八為八卦。八生六十四,六十四具而後天地萬物之道備矣。天地萬物莫不以一為本,原於一而衍之以為萬,窮天下之數而復歸於一。一者何也﹖天地之心也,造化之原也。

  備天地,兼萬物,而合德於太極者,其唯人乎!日用而不知者,百姓也;反身而誠之者,君子也;因性而由之者,聖人也。故聖人以天地為一體,萬物為一身。

  一動一靜者,天地之妙用也;一動一靜之間者,天地人之妙用也。陽闢而為動,陰合而為靜,所謂一動一靜者也;不役乎動,不滯乎靜,非動非靜,而主乎動靜者,一動一靜之間者也。自靜而觀動,自動而觀靜,則有所謂動靜;方靜而動,方動而靜,不拘於動靜,則非動非靜者也。《易》曰:「《復》,其見天地之心乎!」天地之心,蓋於動靜之間有以見之。夫天地之心於此而見之;聖人之心即天地之心也,亦於此而見之。雖顛沛造次,未嘗離乎此也。《中庸》曰:「道,不可須臾離也。可離,非道也。」「退藏於密」,則以此洗心也;「吉凶與民同患」,則以此齋戒也。夫所謂密,所謂齋戒者,其在動靜之間乎!此天地之至妙至妙者也。聖人作《易》,蓋本乎此。世儒昧於《易》本,不見天地之心,見其一陽初復,遂以動為天地之心,乃謂天地以生物為心。噫,天地之心何止於動而生物哉!見其五陰在上,遂以靜為天地之心,乃謂動復則靜,行復則止。噫,天地之心何止於靜而止哉!為虛無之論者,則曰天地以無心為心。噫,天地之心一歸於無,則造化息矣。蓋天地之心,不可以有無言,而未嘗有無,亦未嘗離乎有無者也;不可以動靜言,而未嘗動靜,亦未嘗離乎動靜者也。故於動靜之間,有以見之。然動靜之間,間不容髮,豈有間乎!惟其無間,所以為動靜之間也。

  夫太極者,在天地之先而不為先 ,在天地之後而不為後,終天地而未嘗終,始天地而未嘗始,與天地萬物圓融和會而未嘗有先後始終者也。有太極,則兩儀、四象、八卦,以至於天地萬物,固已備矣。非謂今日有太極,而明日方有兩儀,後日乃有四象、八卦也。雖謂之曰「太極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其實一時具足,如有形則有影,有一則有二,有三,以至於無窮,皆然。是故知太極者,有物之先本已混成,有物之後未嘗虧損,自古及今,無時不存,無時不在。萬物無所不稟,則謂之曰命;萬物無所不本,則謂之曰性;萬物無所不主,則謂之曰天;萬物無所不生,則謂之曰心。其實一也。古之聖人窮理盡性以至於命,盡心知性以知天,存心養性以事天,皆本乎此也。 

   待制邵澤民溥(別見《劉李諸儒學案》。)

◆百源門人

   王天悅先生豫

   常簿張先生(並為《王張諸儒學案》。)

   侍講呂原明先生希哲(別為《滎陽學案》。)

   庶官呂先生希績

   待制呂先生希純(並見《范呂諸儒學案》。)

   校書李端伯先生籲(別為《劉李諸儒學案》。)

   進士周先生純明(別見《劉李諸儒學案》。)

   簽判田先生古(別見《安定學案》。)

   學官尹先生材

   教授張先生雲卿(並見《涑水學案》。)

  (梓材謹案:百源弟子,自別見諸《學案》外,並見《王張諸儒學案》。)

◆百源私淑

   詹事晁景迂先生說之(別為《景迂學案》。)

   忠肅陳了齋先生瓘(別為《陳鄒諸儒學案》。)

   牛先生師德(附子思純。)

  牛師德者,不知何許人也。(雲濠案:先生字祖仁。)晁公武曰:「師德自言從溫公傳康節之學,未知其信然否。」所著有《先天易鈐》、《太極寶局》二卷。陳直齋曰:「蓋為邵子而專於術數者。」子思純,傳其學。或曰:《易鈐》師德所著,《寶局》則思純所著也。(補。)

  謝山跋《槁簡贅筆》曰:章淵乃惇子援之後,此一卷其所著也。其曰:「邵堯夫精《易》數,嘗雲惟先丞相申公與司馬溫公可傳,申公以敏,溫公以專。」此言可為失笑。淵欲躋其先人於溫公之列,不知幽、厲之難揜也。且溫公、康節老友,非傳學也。當時如牛師德之徒,妄託言康節傳之溫公,溫公傳之師德,淵信之耳。惇求附於康節弟子而不得,乃謂與溫公並蒙許可;至謂康節之母自江鄰幾家得此書,出為民妾而生康節,則猶誣妄之言。蓋憤伯溫《聞見錄》中有詆惇語,故為此以報之也。惇之後如傑,附會秦檜,興獄於趙豐公鼎謫死之後,汪玉山幾為所陷,而范炳文以淳夫之孫,至避地避之,世濟凶德。淵薄有文釆,亦復謬誕至此!

◆子文門人(百源再傳。)

   忠簡趙得全先生鼎(別為《趙張諸儒學案》。)

   司馬先生植

  司馬植,字子立,溫公孫,公休子也。公休卒,方數歲。公休素以屬邵伯溫,如范純夫內翰輩皆曰,將以成溫公之後者,非伯溫不可。朝廷知之,伯溫自長子縣尉移西京國子監教授,俾得以卒業。既長,其賢如公休,天下謂真溫公門戶中人也。亦早卒。(參《邵氏聞見錄》。)

◆百源續傳

   庶官劉先生衡

  劉衡,字兼道,崇安人。建炎初,以勤王補官。從韓世忠敗敵於濠,累功遷秩。晚年,棄官歸,依郭為樓,扁曰大隱,閉門謝客,潛心康節之學。久乃徙武夷,為小隱堂,又為奪秀亭,與胡致堂遊涉其中。先生吹鐵笛,或慷慨舞劍,浩如也。(補。)

   蔡牧堂先生發(附見《西山蔡氏學案》。)

   王先生湜

  王湜,同州人也。潛心康節之學。其《易學》一卷,自序曰:「康節有云:『理有未見,不可強求使通。』故愚於《觀物篇》之所得,既推其所不疑,又存其所可疑。亦以先生之言自慎,不敢輕有去取故也。」(補。)

   郎中張觀物先生行成(別為《張祝諸儒學案》。)

第011卷 卷十一 濂溪學案(上)

  濂溪學案(上)(黃宗羲原本 黃百家纂輯 全祖望次定)

  濂溪學案表

周敦頤       (子)壽

(父輔成;附鄭向。)(子)燾

(高平講友。)   程顥(別為《明道學案》。)

          程頤(別為《伊川學案》。)

      (私淑)蘇軾(別見《蜀學略》。)

          黃庭堅(別見《范呂諸儒學案》。)

程        (子)顥(別為《明道學案》。)

          (子)(頤)(別為《伊川學案》。)

胡宿        (從子)宗愈(別見《廬陵學案》。)

周文敏     劉虹

傅耆

李初平

王拱辰

許渤

孔延之       (子)文仲

(並濂溪講友。)  (子)武仲   曾幾(別見《武夷學案》。)

          (子)平仲

趙抃

(濂溪同調。)

   濂溪學案序錄

  祖望謹案:濂溪之門,二程子少嘗遊焉。其後伊洛所得,實不由於濂溪,是在高弟滎陽呂公已明言之,其孫紫微又申言之,汪玉山亦云然。今觀二程子終身不甚推濂溪,並未得與馬、邵之列,可以見二呂之言不誣也。晦翁、南軒始確然以為二程子所自出,自是後世宗之,而疑者亦踵相接焉。然雖疑之,而皆未嘗攷及二呂之言以為證,則終無據。予謂濂溪誠入聖人之室,而二程子未嘗傳其學,則必欲溝而合之,良無庸矣。述《濂溪學案》。(梓材案:是卷《學案》,謝山唯補講友數人。)

◆高平講友

   元公周濂溪先生敦頤(父輔成。 附鄭向、子壽、燾。)

  周敦頤,字茂叔,道州營道人。元名敦實,避英宗舊諱改。父輔成,為賀州桂嶺縣令。母鄭氏。少孤,養於舅龍圖閣學士鄭向家。景祐三年,向奏授洪州分寧縣主簿。時有獄久不決,先生一訊立辨,部使者薦為南安軍司理參軍。轉運使王逵慮囚失入,吏無敢可否,先生獨力爭之。不聽,則置手版歸,取告身委之而去,曰:「如此,尚可仕乎!殺人以媚人,吾不為也。」逵感悟,囚得不死。知郴州桂陽縣,用薦改大理寺丞。知南昌縣,縣人喜曰:「是能辨分寧獄者,吾無冤矣!」嘗得疾,更一日夜始甦。潘興嗣視其家,服御之物,止一敝篋,錢不滿百。以太子中捨簽書合州判官事,遷國子博士、通判虔州。初在合州,不為部使者趙清獻公抃所知,及趙公為虔守,熟視先生所為,大服之,執其手曰:「今而後乃知周茂叔也。」移判永州,已權知邵州。熙寧初,用趙公及呂正獻 公公著薦,轉虞部郎中、廣東轉運判官,提點本路刑獄,雖荒崖絕島,人跡所不到者,衝瘴而往,以洗冤抑。以疾乞知南康軍,因家廬山蓮花峰下,取營道故居濂溪名之。趙公再鎮蜀,將奏用,未及而卒,年五十七歲,熙寧六年六月七日也。葬江州德化縣之清泉社。二子:壽,司封郎中;燾,朝議大夫、徽猷閣待制。先生官南安時,二程先生父攝通守事,視其氣貌非常,因與為友,使二子受學焉,即明道先生顥、伊川先生頤也。嘉定十三年,賜諡元公。淳祐元年,封汝南伯,從祀孔子廟庭。後改封道國公。明嘉靖中,祀稱「先儒周子」。(雲濠案:陳直齋《書錄解題》稱先生著有《文集》七卷。攷朱竹君家藏本則編為九卷,凡遺書、雜著二卷,圖譜二卷,諸儒議論及誌傳五卷。)

  百家謹案:孔、孟而後,漢儒止有傳經之學,性道微言之絕久矣。元公崛起,  二程嗣之,又復橫渠諸大儒輩出,聖學大昌。故安定、徂徠卓乎有儒者之矩范,然僅  可謂有開之必先。若論闡發心性義理之精微,端數元公之破暗也。

    通書

  百家謹案:《通書》,周子傳道之書也。朱子釋之詳矣;月川曹端氏繼之為《述解》,則朱子之義疏也。先遺獻嫌其於微辭奧旨尚有未盡,曾取蕺山子劉子說箋註一過,謹條載本文下,間竊附以鄙見。《性理》首《太極圖說》,茲首《通書》者,以《太極圖說》後儒有尊  之者,亦有議之者,不若通書之純粹無疵也。說詳後。

  誠者,聖人之本。「大哉乾元,萬物資始」,誠之源也。「乾道變化,各正性命」,誠斯立焉。純粹至善者也。故曰:「一陰一陽之謂道,繼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元亨,誠之通;利貞,誠之復。大哉《易》也,性命之源乎!(《誠上》第一。)

  劉蕺山曰:「乾元亨利貞」,乾 天道也。誠者,天之道也,四德之本也。;誠之者,人之道也。主靜,所以立命也。知幾其神,所以事天也。聖同天,信乎!○濂溪為後世儒者鼻祖,《通書》一編,將《中庸》道理又翻新譜,直是勺水不漏。第一篇言誠,言聖人分上事。句句言天之道也,卻句句指聖人身上家當。繼善成性,即是元亨利貞,本非天人之別。

  百家謹案:繼善即元亨,成性即利貞,故《易》曰:「乾道變化,各正性命,保合太和,乃利貞。」

  人分上有元亨利貞,後人只將仁義禮智配合,猶屬牽強。惟《中庸》臚出「喜怒哀樂」四字,方有分曉。○或問:「元亨誠之通,利貞誠之復,天道亦不能不乘時位為動靜,何獨人心不然﹖」曰:在天地為元亨利貞,在人為喜怒哀樂,其為一通一復同也。《記》曰:「哀樂相生,循環無窮,正明目而視之不可得而見,傾耳而聽之不可得而聞。」人能知哀樂相生之故者,可以語道矣。

  百家謹案:提出喜怒哀樂以接元亨利貞,此子劉子宗旨。

  聖,誠而已矣。誠,五常之本,百行之原也。靜無而動有,至正而明達也。五常百行非誠,非也,邪暗塞也。故誠則無事矣。至易而行難。果而確,無難焉。故曰:「一日克己復禮,天下歸仁焉。」(《誠下》第二。)

  聖,誠而已矣。誠則無事,更不須說第二義。縱說第二義,只是明此誠而已,故下章又說箇「幾」字。

  百家謹案:薛文清曰:「《通書》一『誠』字括盡。」

  誠無為,幾善惡。德,愛曰仁,宜曰義,理曰禮,通曰智,守曰信。性焉安焉之謂聖,復焉執焉之謂賢,發微不可見、充周不可窮之謂神。(《誠幾德》第三。)

  「幾善惡」即繼之。曰「德,愛曰仁,宜曰義,理曰禮,通曰智,守曰信」,此所謂德幾也,「道心惟微」也。幾本善而善中有惡,言仁義非出於中正,即是幾之惡,不謂忍與仁對,乖與義分也。先儒解「幾善惡」多誤。○誠無為,如惡惡臭,如好好色,直是出乎天而不係乎人。此中原不動些子,何為之有!○幾者動之微,不是前此有箇靜地,後此又有動之者在,而幾則界乎動靜之間者。審如此三截看,則一心之中,隨處是絕流斷港,安得打合一貫﹖故誠、神、幾非三事,總是指點語。

  百家謹案:幾字,即《易》「知幾其神」、顏氏「庶幾」、孟子「幾希」之幾。「有不善未嘗不知」,所謂知善知惡之良知也。故念庵羅氏曰:「『幾善惡』者,言惟幾故能辨善惡,猶雲非幾即惡焉耳。必常戒懼,常能寂然,而後不逐於動,是乃所謂研幾也。」

  寂然不動者,誠也。感而遂通者,神也。動而未形,有無之間者,幾也。誠精故明,神應故妙,幾微故幽。誠、神、幾,曰聖人。(《聖》第四。)

  「有無之間」,謂不可以有言,不可以無言,故直謂之「微」。《中庸》以一「微」字結一部宗旨,究竟說到「無聲無臭」處,然說不得全是無也。

  百家謹案:後儒之言無者,多引《中庸》「無聲無臭」為言,不知《中庸》所云,僅言聲之無也,臭之無也,非竟雲無也。若論此心,可以格鬼神,貫金石,豈無也哉。儒、釋之辨,在於此。

  誠、神、幾,曰聖人。常人之心,首病不誠,不誠故不幾而著,不幾故不神,物焉而已。

  百家謹案:《明儒學案蔣道林傳》:「周子所謂動者,,從無為中指其不泯滅者而言。此生生不已,天地之心也。誠、神、幾,名異而實同。以其無為,謂之誠;以其無而實有,謂之幾;以其不落於有無,謂之神。」道林以念起處為幾,念起則形而為有矣。

  動而正曰道,用而和曰德。。匪仁、匪義、匪禮、匪智、匪信,悉邪也。邪動,辱也;甚焉,害也。故君子慎動。(《慎動》第五。)

  慎動即主靜也。主靜,則動而無動,斯為動而正矣。離幾一步,便是邪。

  聖人之道,仁義中正而已矣。守之貴,行之利,廓之配天地。豈不易簡,豈為難知,不守不行不廓耳!(《道》第六。)

  百家謹案:敬軒薛氏曰:「周子《通書誠上》、《誠下》、《幾德》、《聖》、《慎動》、《道》六章,只是一箇性字,分作許多名目。」夏峰孫氏曰:「守之、行之、廓之,正見知幾慎動。」

  或問曰:「曷為天下善﹖」曰:「師。」曰:「何謂也﹖」曰:「性者,剛柔善惡中而已矣。」不達。曰:「剛善為義,為直,為斷,為嚴毅,為幹固;惡為猛,為隘,為彊梁。柔善為慈,為順,為巽;惡為懦弱,為無斷,為邪佞。惟中也者,和也,中節也。天下之達道也,聖人之事也。故聖人立教,俾人自易其惡,自至其中而止矣。故先覺覺後覺,暗者求於明,而師道立矣。師道立,則善人多;善人多,則朝廷正而天下治矣。」(《師》第七。)

  濂溪以中言性,而本之剛柔善惡。剛柔二字,即喜怒哀樂之別名。剛而善,則怒中有喜;惡則只是偏於剛,一味肅殺之氣矣。柔而善,則喜中有怒;惡則只是偏於柔,一味優柔之氣矣。中便是善。言於剛柔之間認箇中,非是於善惡之間認箇中,又非是於剛柔善惡之外別認箇中也。此中字分明是喜怒哀樂未發之謂中,故即承之曰:「中也者,和也,中節也,天下之達道也,聖人之事也。」《圖說》言「仁義中正」,仁義即剛柔之別名,中正即中和之別解。

  百家謹案:先遺獻《孟子師說》曰:「《通書》云:『性者,剛柔善惡中而已矣。』剛、柔皆善,有過不及則流而為惡。是則人心無所為惡,止有過不及而已。此過不及亦從性來,故程子言『惡亦不可不謂之性』也。仍不礙性之為善。」

  人之生,不幸不聞過,大不幸無恥。必有恥,則可教;聞過,則可賢。(《幸》第八。)

  百家謹案:孟子云「恥之於人大矣」,茲云「大不幸無恥」。無恥之人,是非顛倒,即聞過,不以為過,並有以己過自得意為榮者矣,此又諱過、文過之變相也。今比比漸成風俗矣。噫!

  《洪範》曰:「思曰睿,睿作聖。」無思,本也;思通,用也。幾動於彼,誠動於此,無思而無不通,為聖人。不思,則不能通微;不睿,則不能無不通。是則無不通生於通微,通微生于思。故思者,聖功之本,而吉凶之幾也。《易》曰:「君子見幾而作,不俟終日。」又曰:「知幾,其神乎!」(《思》第九。)

  案:《通書》此章最難解。周子反覆言誠、神、幾不已,至此指出箇把柄,言思,是畫龍點睛也。思之功全向幾處用。幾者,動之微,吉凶之先見者也。知幾故通微,通徽故無不通,無不通故可以盡神,可以體誠,故曰:「思者,聖功之本,而吉凶之幾也。」吉凶之幾,言善惡由此而出,非幾中本有善惡也。幾動誠動,言幾中之善惡方動於彼,而為善去惡之實功已先動于思,所以謂之「見幾而作,不俟終日」,所以謂之「知幾其神」。幾非幾也,言發動所由也。○聖,誠而已。誠之動處是思;思之覺處是幾;寂然不動,感而遂通處即是神。誠、神、幾,曰聖人。故曰:「思曰睿,睿作聖。」然則學聖人者如之何﹖曰:思無邪。

  聖希天,賢希聖,士希賢。伊尹、顏淵,大賢也。伊尹恥其君不為堯、舜;一夫不得其所,若撻於市。顏淵不遷怒,不貳過,三月不違仁。志伊尹之所志,學顏子之所學,過則聖,及則賢,不及則亦不失於令名。(《志學》第十。)

  百家謹案:此元公自道其所志學也。伊尹之志,雖在行道,然自負為天民之先覺,志從學來。顏子之學,固欲明道,然究心四代之禮樂,學以志裕。元公生平之寤寐惟此。

  天以陽生萬物,以陰成萬物。生,仁也;成,義也。故聖人在上,以仁育萬物,以義正萬民。天道行而萬物順,聖德修而萬民化。大順大化,不見其,莫知其然,之謂神。故天下之眾,本在一人。道豈遠乎哉!術豈多乎哉!(《順化》第十一。)

  百家謹案:此聖人奉若天道以治萬民也。道不遠,術不多,胡為後世紛紛立法乎!

  十室之邑,人人提耳而教,且不及,況天下之廣,兆民之眾哉﹖曰:純其心而已矣。仁義禮智四者,動靜言貌視聽無違,之謂純。心純,則賢才輔;賢才輔,則天下治。純心要矣!用賢急焉!(《治》第十二。)

  百家謹案:治道之要,在乎君心。純其心,斯成大順大化。法天為治也。

  禮,理也;樂,和也。陰陽理而後和。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兄兄弟弟,夫夫婦婦,萬物各得其 理然後和。故禮先而樂後。(雲濠案:底本此下有「是天地之撰」五字,閱《性理》諸書,並無之,疑誤衍。○《禮樂》第十三。)

  百家謹案:程子謂敬則自然和樂,可以知禮樂之先後矣。

  實勝,善也;名勝,恥也。故君子進德修業,孳孳不息,務實勝也。德業有未著,則恐恐然畏人知,遠恥也。小人則偽而已矣。故君子日休,小人日憂。(《務實》第十四。)

  有善不及,曰:「不及,則學焉。」問曰:「有不善﹖」曰:「不善,則告之以不善,且勸曰:『庶幾有改乎!斯為君子。』有善一,不善二,則學其一而勸其二。有語曰:『斯人有是之不善,非大惡也﹖』則曰:『孰無過,焉知其不能改。改則為君子矣。不改為惡,惡者天惡之,彼豈無畏邪﹖烏知其不能改。』故君子悉有眾善,無弗愛且敬焉。」(《愛敬》第十五。)

  勉其善,改其不善,正是反身對證藥。綿裏藏鍼,卻從處煞緊。不然,雖懊悔一場,亦無益。吾輩須尋箇真自訟手段。

  動而無靜,靜而無動,物也。動而無動,靜而無靜,神也。動而無動,靜而無靜,非不動不靜也。物則不通,神妙萬物。水陰根陽,火陽根陰,五行陰陽,陰陽太極。四時運行,萬物終始,混兮闢兮,其無窮兮!(《動靜》第十六。)

  時位不能無動靜,故有動有靜。性本不與時位為推遷,故無動無靜。

  古者聖王制禮法,修教化,三綱正,九疇敘,百姓大和,萬物鹹若,乃作樂,以宣八風之氣,以平天下之情。故樂聲淡而不傷,和而不淫,入其耳,感其心,莫不淡且和焉。淡則欲心平,和則躁心釋。優柔平中,德之盛也;天下化中,治之至也。是謂道配天地,古之極也。後世禮法不修,政刑苛紊,縱慾敗度,下民困苦。謂古樂不足聽也,代變新聲,妖淫愁怨,導欲增悲,不能自止,故有賊君棄父,輕生敗倫,不可禁者矣。嗚呼!樂者,古以平心,今以助欲;古以宣化,今以長怨。不復古禮,不變今樂,而欲至治者,違矣!(《樂上》第十七。)

  樂者,本乎政也。政善民安,則天下之心和,故聖人作樂以宣暢其和心,達於天地,天地之氣感而大和焉。天地和則萬物順,故神祇格,鳥獸馴。(《樂中》第十八。)

  樂聲淡則聽心平,樂辭善則歌者慕,故風移而俗易矣。妖聲豔辭之化也,亦然。(《樂下》第十九。)

  聖可學乎﹖曰:可。曰:有要乎﹖曰:有。請問焉,曰:一為要。一者,無慾也。無慾則靜虛動直。靜虛則明,明則通;動直則公,公則溥。明通公溥,庶矣乎!(《聖學》第二十。)

  百家謹案:《伊川至論》本「明則通」下作:「動直則行,行則傳。明通行傳,庶乎!」

  欲,原是人本無的物。無慾是聖,無慾便是學。其有焉,柰之何﹖曰:學焉而已矣。其學焉何如﹖曰:本無而忽有,去其有而已矣。孰為有處﹖有水即為水。孰為無處﹖無水即為水。欲與天理,虛直處只是一箇,從凝處看是欲,從化處看是理。

  公於己者公於人。未有不公於己,而能公於人也。明不至則疑生,明無疑也。謂能疑為明,何啻千里!(《公明》第二十一。)

  小害大,賤害貴,於己儘不公處。疑是私意,必也擇善乎。學貴知疑,是從悟處得來。

  厥彰厥微,匪靈弗瑩。剛善剛惡,柔亦如之,中焉止矣。二氣五行,化生萬物。五殊二實,二本則一。是萬為一,一實萬分。萬一各正,小大有定。(《理性命》第二十二。)

  顏子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人不堪其憂,而不改其樂。夫富貴,人所愛也,顏子不愛不求而樂乎貧者,獨何心哉﹖天地間有至貴至富、可愛可求而異乎彼者,見其大而忘其小焉爾。見其大則心泰,心泰則無不足,無不足則富貴貧賤,處之一也。處之一則能化而齊,故顏子亞聖。(《顏子》第二十三。)

  古人見道親切,將盈天地間一切都化了,更說甚貧,故曰「所過者化」。顏子卻正好做工夫,豈以彼易此哉!此當境克己實落處。

  百家謹案:化而齊者,化富貴貧賤如一也。處之一以境言,化以心言。

  天地間至尊者道,至貴者德而已矣。至難得者人;人而至難得者,道德有於身而已矣。求人至難得者有於身,非師友,則不可得也已。(《師友上》第二十四。)

  道義者,身有之則貴且尊。人生而蒙,長無師友則愚,是道義由師友有之,而得貴且尊。其義不亦重乎!其聚不亦樂乎!(《師友下》第二十五。)

  仲由喜聞過,令名無窮焉。今人有過,不喜人規,如護疾而忌醫,寧滅其身而無悟也。噫!(《過》第二十六。)

  天下,勢而已矣。勢,輕重也。極重不可反,識其重而亟反之可也。反之,力也;識不早,力不易也。力而不競,天也;不識不力,人也。天乎﹖人也。何尤!(《勢》第二十七。)

  造化在手,宇宙在握。

  文,所以載道也。輪轅飾而人弗庸,徒飾也,況虛車乎!文辭,藝也;道德,實也。篤其實而藝者書之,美則愛,愛則傳焉,賢者得以學而至之,是為教。故曰:「言之無文,行之不遠。」然不賢者,雖父兄臨之,師保勉之,不學也;強之,不從也。不知務道德而第以文辭為能者,藝焉而已。噫,弊也久矣!(《文辭》第二十八。)

  不憤不啟,不悱不發。舉一隅不以三隅反,則不復也。子曰:「予欲無言。天何言哉!四時行焉,百物生焉。」然則聖人之蘊,微顏子殆不可見。發聖人之蘊,教萬世無窮者,顏子也。聖同天,不亦深乎!常人有一聞知,恐人不速知其有也,急人知而名也,薄亦甚矣!(《聖蘊》第二十九。)

  看來曾子之唯,不如顏子之愚。孔、顏天道,曾子人道。今且說顏子教萬世在何處!

  百家謹案:《通書》屢津津於顏子,蓋慕顏子默體聖蘊,無些少表暴。元公之學近之。南軒張氏曰:「濂溪之學,舉世不知。為南安獄掾日,惟程太中始知之。」可見無分毫矜誇。此方是樸實頭下工夫人。嗟乎,學問一道,有諸內而矜誇者,然且不可。子劉子曰:「顏子死,分付後人曰法天爾。

  人即是天。爾法爾天,不必更尋題目了。後來周子理會得。」

  聖人之精,畫卦以示;聖人之蘊,因卦以發。卦不畫,聖人之精不可得而見;微卦,聖人之蘊殆不可悉得而聞。《易》何止《五經》之源,其天地鬼神之奧乎!(《精蘊》第在三十。)

  君子乾乾不息於誠,然必懲忿窒慾、遷善改過而後至。乾之用其善是,損益之大莫是過。聖人之旨深哉!吉凶悔吝生乎動。噫,吉一而已,動可不慎乎!(《乾損益動》第三十一。)

  聖學之要,只在慎獨。獨者,靜之神,動之幾也。動而無妄曰靜,慎之至也。是之謂主靜立極。○乾乾不息,其靜有常。投間抵隙,多在動處。動返於吉,其靜不漓。生而不匱,其出無方,其為不止,聖人原不曾動些子。學聖者宜如何﹖曰:慎動。

  治天下有本,身之謂也。治天下有則,家之謂也。本必端;端本,誠心而已矣。則必善;善則,和親而已矣。家難而天下易,家親而天下疏也。家人離,必起於婦人,故《睽》次《家人》,以「二女同居,其志不同行」也。堯所以釐降二女於媯汭,舜可禪乎,吾茲試矣。是治天下觀於家,治家觀於身而已矣。身端,心誠之謂也。誠心,復其不善之動而已矣。不善之動,妄也;妄復則妄矣,妄則誠矣,故《妄》次《復》,而曰「先王以茂對時育萬物」。深哉!(《家人睽復妄》第三十二。)

  最勘得親切。此為慎動。

  百家謹案:《家人》、《睽》二卦,往來於巽離兌三女,足徵家之離合廢興。《家人》長、中二女,長巽順居上,中離明在下,水火相得,家之和也。《睽》中女離火猛烈,少女兌澤邪媚,火澤不相容,炎上潤下相違,家之睽乖也。復,德之本也。惟復則妄,剛自外來而為主於內。妄字從亡,從女;女,古汝字也。言人之不誠者,是喪失其本心,亡乎汝矣。今妄,是得復還乎天之所命,故《彖傳》言天之命。又卦震下乾上,程子所謂「動以天,安有妄」乎!

  君子以道充為貴:身安為富,故常泰,無不足,而銖視軒冕,塵視金玉。其重無加焉爾。(《富貴》第三十三。)

  顧諟謹案:言寡尤,行寡悔,祿在其中矣,故曰「身安為富」。仁義忠信,樂

  善不倦,此天爵也,故曰「道充為貴」。

  聖人之道,入乎耳,存乎心,蘊之為德行,行之為事業。彼以文辭而已者,陋矣!(《陋》第三十四。)

  至誠則動,動則變,變則化。故曰:「擬之而後言,議之而後動,擬議以成其變化。」(《擬議》第三十五。)

  百家謹案:吾儒之學,以言動為樞機,惟恐有失。必兢兢業業,擬之而後言,議

  之而後動。擬議之熟,極乎精義入神,而後可從心所欲,以造於至誠之天,以成變

  化。故此章以《擬議》名篇。非如釋氏一任無心,要用直須用,擬心即差者比也。

  天以春生萬物,止之以秋。物之生也,即成矣,不止則過焉,故得秋以成。聖人之法天,以政養萬民,肅之以刑。民之盛也,欲動情勝,利害相攻,不止則賊滅無倫焉,故得刑以治。情偽微曖,其變千狀,苟非中正明達果斷者,不能治也。《訟卦》曰「利見大人」,以剛得中也。《噬嗑》曰「利用獄」,以動而明也。嗚呼,天下之廣,主刑者,民之司命也,任用可不慎乎!(《刑》第三十六。)

  聖人之道,至公而已矣。或曰:「何謂也﹖」曰:「天地,至公而已矣。」(《公》第三十七。)

  《春秋》,正王道,明大法也,孔子為後世王者而修也。亂臣賊子,誅死者於前,所以懼生者於後也。宜乎萬世無窮,王祀夫子,報德報功之無盡焉。(《孔子上》第三十八。)

  道德高厚,教化無窮,實與天地參而四時同,其惟孔子乎!(《孔子下》第三十九。)

  童蒙求我,我正果行,如筮焉。筮,叩神也,再三則瀆矣,瀆則不告也。山下出泉,靜而清也;汨則亂,亂不決也。慎哉,其惟時中乎!艮其背,背非見也;靜則止,止非為也。為,不止矣。其道也深乎!(《蒙艮》第四十。)

  百家謹案:《蒙》、《艮》二卦,義似不相連,《通書》以卒章者,思四十章中屢言師道,蓋元公以師道自任,《蒙》以養正為聖功,而《艮》有始終成物之義,殆隱然欲以先覺覺後覺乎!○又案:朱文公曰:「周子《通書》本號《易通》,與《太極圖說》並出,程氏以傳於世,而其為說實相表裏。大抵推一理、二氣、五行之分合,以綱紀道體之精微;決道義、文辭、利祿之取捨,以振起俗學之卑陋。至論所以入德之方,經世之具,又皆親切簡要,不為空言。顧其宏綱大用,既非秦、漢以來諸儒所及;而其條理之密,意味之深,又非今世學者所能驟窺也。」東發黃文潔公曰:「周子《通書》、《誠上章》主天而言,故曰『誠者,聖人之本』,言天之誠即人之所得以為聖者也。《誠下章》主人而言,故曰『聖,誠而已矣』,言人之聖即所得於天之誠也。《誠幾德章》言誠之得於天者皆自然,而幾有善惡,要當察其幾之動以全其誠,為我之德也。《聖章》言由誠而達於幾,為聖人,其妙用尤在於感而遂通之神。蓋誠者不動,幾者動之初,神以感而遂通,則幾之動也純於善,此其為聖也。誠一而已,人之不能皆聖者,係於幾之動,故《慎動》次之。動而得正為道,故《道》次之。得正為道,不淪於性質之偏者能之,而王者之師也,故《師次之。人必有恥則可教,而以聞過為幸,故《幸》次之。聞於人必思於己,故《思》次之。師以問之矣,思以思之矣,在力行而已,故《志學》次之。凡此十章,上窮性命之源,必以體天為學問之本。所以修己之功既廣大而詳密矣,推以治人則《順化》,為上與天同功也。《治》為次,純心用賢也。禮樂又其次,治定而後禮樂可興也。繼此為《務實章》、《學敬章》,又所以斟酌人品而休休然與之為善。蓋聖賢繼天立極之道備矣。餘章皆反覆此意,以丁戒人心,使自知道德性命之貴,而無陷辭章利祿之習。開示聖蘊,終以主靜,庶幾復其不善之動以歸於誠,而人皆可聖賢焉。嗚呼,周子之為人心計也,至矣。」敬軒薛氏曰:「《通書》、《誠上》、《誠下》、《誠幾德》、《聖》、《慎動》、《道》六章,只是一箇性字,分作許多名目。」又曰:「周子論幾字,如《復》之初九,善幾也;《姤》之初六,惡幾也。善幾不可不充,惡幾不可不絕。朱子所謂近則公私邪正,遠則廢興存亡,只於此處看破,便斡轉了。此實治己治人之至要也。」

第012卷 卷十二 濂溪學案(下)

  濂溪學案(下)(黃宗羲原本 黃百家纂輯 全祖望修定)

    太極圖(圖一)

無極而太極

    太極圖說

  無極而太極。太極動而生陽;動極而靜,靜而生陰。靜極復動。一動一靜,互為其根。分陰分陽,兩儀立焉。陽變陰合,而生水火木金土,五氣順布,四時行焉。五行一陰陽也,陰陽一太極也,太極本無極也。五行之生也,各一其性。無極之真,二五之精,妙合而凝。乾道成男,坤道成女。二氣交感,化生萬物,萬物生生而變化無窮焉。惟人也得其秀而最靈。形既生矣,神發知矣,五性感動而善惡分,萬事出矣。聖人定之以中正仁義,而主靜,(自註云:無慾故靜。)立人極焉。故聖人與天地合其德,日月合其明,四時合其序,鬼神合其吉凶。君子修之吉,小人悖之凶。故曰:「立天之道,曰陰與陽。立地之道,曰柔與剛。立人之道,曰仁與義。」又曰:「原始反終,故知死生之說。」大哉《易》也,斯其至矣!

  劉蕺山曰:「一陰一陽之謂道」,即太極也。天地之間,一氣而已,非有理而後有氣,乃氣立而理因之寓也。就形下之中而指其形而上者,不得不推高一層以立至尊之位,故謂之太極;而實無太極之可言,所謂「無極而太極」也。使實有是太極之理為此氣從出之母,則亦一物而已,又何以生生不息,妙萬物而無窮乎﹖今曰理本無形,故謂之無極,無乃轉落註腳。太極之妙,生生不息而已矣。生陽生陰,而生水火木金土,而生萬物,皆一氣自然之變化,而合之只是一箇生意,此造化之蘊也。惟人得之以為人,則太極為靈秀之鐘,而一陽一陰分見於形神之際,由是殽之為五性,而感應之塗出,善惡之介分,人事之所以萬有不齊也。惟聖人深悟無極之理而得其所謂靜者主之,乃在中正仁義之間,循理為靜是也。天地此太極,聖人此太極,彼此不相假而若合符節,故曰合德。若必捐天地之所有而畀之於物,又獨鍾畀之於人,則天地豈若是之勞也哉!自無極說到萬物上,天地之始終也。自萬事反到無極上,聖人之終而始也。始終之說,即生死之說,而開闢混沌、七尺之去留不與焉。知乎此者,可與語道矣。主靜要矣,致知亟焉。○或曰:周子既以太極之動靜生陰陽,而至於聖人立極處,偏著一靜字,何也﹖曰:陰陽動靜,無處無之。如理氣分看,則理屬靜,氣屬動,不待言矣。故曰,循理為靜,非動靜對待之靜。

  宗羲案:朱子以為,陽之動為用之所以行也,陰之靜為體之所以立也。夫太極既為之體,則陰陽皆是其用。如天之春夏,陽也;秋冬,陰也;人之呼,陽也;吸,陰也。寧可以春夏與呼為用,秋冬與吸為體哉!緣朱子以下文主靜立人極,故不得不以體歸之靜。先師云:「循理為靜,非動靜對待之靜。」一語點破,曠若發蒙矣。

    附梨洲太極圖講義

  通天地,亙古今,無非一氣而已。氣本一也,而有往來、闔闢、升降之殊,則分之為動靜。有動靜,則不得不分之為陰陽。然此陰陽之動靜也,千條萬緒,紛紜膠轕,而卒不克亂,萬古此寒暑也,萬古此生長收藏也,莫知其所以然而然,是即所謂理也,所謂太極也。以其不紊而言,則謂之理;以其極至而言,則謂之太極。識得此理,則知「一陰一陽」即是「為物不貳」也。其曰無極者,初非別有一物依於氣而立,附於氣而行。或曰因「《易》有太極」一言,遂疑陰陽之變易,類有一物主宰乎其間者,是不然矣,故不得不加「無極」二字。造化流行之體,無時休息,中間清 濁剛柔,多少參差不齊,故自形生神發、五性感動後觀之,知愚賢不肖,剛柔善惡中,自有許多不同。世之人一往不返,不識有無渾一之常,費隱妙合之體,徇象執有,逐物而遷,而無極之真,竟不可見矣。聖人以「靜」之一字反本歸元,蓋造化、人事,皆以收斂為主,發散是不得已事,非以收斂為靜,發散為動也。一斂一發,自是造化流行不息之氣機,而必有所以樞紐乎是,運旋乎是,是則所謂靜也,故曰主靜。學者須要識得靜字分曉,不是不動是靜,不妄動方是靜。慨自學者都向二五上立腳,既不知所謂太極,則事功一切俱假。而二氏又以無能生有,於是誤認無極在太極之前,視太極為一物,形上形下,判為兩截。蕺山先師曰:「千古大道陸沈,總緣誤解太極。『道之大原出於天』。此道不清楚,則無有能清楚者矣。」

    附朱陸太極圖說辯

  陸象山與朱子書曰:梭山兄謂:「《太極圖說》與《通書》不類,疑非周子所為。不然,或是其學未成時所作。不然,則或是傳他人之文,後人不辨也。蓋《通書》《理性命章》言『中焉止矣,二氣五行,化生萬物,五殊二實,二本則一』,曰『一』,曰『中』,即太極也,未嘗於其上加『無極』字。《動靜章》言五行、陰陽、太極,亦無『無極』之文。假令《太極圖說》是其所傳,或其少時所作,則作《通書》時不言無極,蓋已知其說之非矣。」此言殆未可忽也。兄與梭山書云:「不言無極,則太極同於一物,而不足為萬化根本。不言太極,則無極淪於空寂,而不能為萬化根本。」夫太極者,實有是理,聖人從而發明之耳。非以空言立論,使後人簸弄於頰舌紙筆之間也。其為萬化根本,固自素定。其足不足,能不能,豈以人言不言之故邪﹖《易大傳》曰:「《易》有太極。」聖人言有,今乃言無,何也﹖作《大傳》時不言無極,太極何嘗同於一物而不足為萬化根本邪﹖《洪範》五皇極,列在九疇之中,不言無極,太極亦何嘗同於一物而不足為萬化根本邪﹖後書又謂:「無極即是無形,太極即是有理。周先生恐學者錯認太極別為一物,故著『無極』二字以明之。」《易》之《大傳》曰:「形而上者謂之道。」又曰:「一陰一陽之謂道。」一陰一陽已是形而上者,況太極乎!曉文義者舉知之矣。自有《大傳》,至今幾年,未聞有錯認太極別有一物者。設有愚謬至此,奚啻不能以三隅反;何足上煩先生,特地於太極上加「無極」二字,以曉之乎﹖且「極」字亦不可以「形」字釋之。蓋極者,中也。言無極,則是猶言無中也,是奚可哉!若懼學者泥於形器而申釋之,則宜如《詩》言「上天之載」,而於下贊之曰「無聲無臭」可也,豈宜以「無極」字加於太極之上。朱子發謂濂溪得太極圖於穆伯長,伯長之傳出於陳希夷,其必有攷。希夷之學,老氏之學也。「無極」二字,出於《老子》「知其雄」章,吾聖人之書所無有也。《老子》首章言「無名天地之始,有名萬物之母」,而卒同之,此老氏宗旨也。「無極而太極」,即是此旨。老氏學之不正,見理不明,所蔽在此。兄於此學,用力之深,為日之久,曾此之不能辨,何也﹖《太極圖說》以「無極」二字冠首,而《通書》終篇未嘗一及「無極」字。二程言論文字至多,亦未嘗一及「無極」字。兄今攷訂註釋,表顯尊信,如此其至,恐未得為善祖述者也。潘清逸豈能知濂溪者。明道、伊川親師承濂溪,當時名賢居潘右者亦復不少,濂溪之誌卒屬於潘,可見其子孫之不能世其學也,兄何據之篤乎﹖

  朱答曰:來書反覆其於無極太極之辨,詳矣。然以熹觀之,伏羲作《易》,自一畫以下,文王演《易》,自「乾元」以下,皆未嘗言太極也,而孔子言之;。孔子贊《易》,自太極以下,未嘗言無極也,而周子言之。夫先聖後聖,豈不同條而 共貫哉!若於此有以灼然實見太極之真體,則知不言者不為少,而言之者不為多矣,何至若此之紛紛哉!今既不然,則吾之所謂理者,恐其未足以為群言之折衷;又況於人之言有所不盡者,又非一二而已乎。既蒙不鄙而教之,熹亦不敢不盡其愚也。且夫《大傳》之太極者,何也﹖即兩儀四象八卦之理,具於三者之先而蘊於三者之內者也。聖人之意,正以其究竟 至極,無名可名,故特謂之太極。猶曰「舉天下之至極無以加此」云爾,初不以其中而命之也。至如「北極」之極,「屋極」之極,「皇極」之極,「民極」之極,諸儒雖有解為中者,蓋以此物之極常在此物之中,非指極字而訓之以中也。極者,至極而已。以有形者言之,則其四方八面,合輳將來,到此築底,更無去處,從此推出,四方八面,都無向背,一切停勻,故謂之極耳。後人以其居中而能應四外,故指其處而以中言之,非以其義為可訓中也。至於太極,則又無形象方所之可言,但以此理至極而謂之極耳。今乃以中名之,則是所謂理有未明而不能盡乎人言之意者一也。《通書》《理性命章》,其首二句言理,次三句言性,次八句言命,故其章內無此三字,而特以三字名其章以表之,則章內之言固已各有所屬矣。蓋其所謂「靈」,所謂「一」者,乃為太極;而所謂「中」者,乃氣稟之得中,與剛善、剛惡、柔善、柔惡者為五性,而屬乎五行,初未嘗以是為太極也。且曰「中焉止矣」,而又下屬於「二氣五行,化生萬物」之雲,是亦復成何等文字義理乎﹖今乃指其中者為太極而屬之下文,則又理有未明而不能盡乎人言之意者二也。若論「無極」二字,乃是周子灼見道體,迥出常情,不顧旁人是非,不計自己得失,勇往直前,說出人不敢說底道理,令後之學者曉然見得太極之妙,不屬有無,不落方體。若於此看得破,方見此老真得千聖以來不傳之祕,非但架屋下之屋,疊上之而已也。今必以為未然,是又理有未明而不能盡乎人言之意者三也。至於《大傳》既曰「形而上者謂之道」矣,而又曰「一陰一陽之謂道」,此豈真以陰陽為形而上者哉﹖正所以見一陰一陽雖屬形器,然其所以一陰一陽者是乃道體之所為也。故語道體之至極,則謂之太極;語太極之流行,則謂之道。雖有二名,初無兩體,周子所以謂之無極,正之其無方所、無形狀,以為在無物之前而未嘗不立於有物之後,以為在陰陽之外而未嘗不行乎陰陽之中,以為通貫全體,無乎不在,則又初無聲臭影響之可言也。今乃深詆無極之不然,則是直以太極為有形狀、有方所矣;直以陰陽為形而上者,則又昧於道器之分矣;又於「形而上者」之下復有「況太極乎」之語,則是又以道上別有一物為太極矣。此又理有未明而不能盡乎人言之意者四也。至熹前書所謂「不言無極,則太極同於一物,而不足為萬化根本;不言太極,則無極淪於空寂,而不能為萬化根本」,乃是推本周子之意,以為當時若不如此兩下說破,則讀者錯認語意,必有偏見之病,聞人說有,即謂之實有,見人說無,即謂之真無耳。自謂如此說得周子之意,已是大殺分明,只恐知道者厭其漏洩之過甚,不謂如老兄者,乃猶以為未穩而難曉也。請以熹書上下文意詳之,豈謂太極可以人言而為加諸損者哉﹖是又理有未明而不能盡乎人言之意者五也。來書又謂「《大傳》明言『《易》有太極』,今乃言無,何邪﹖」此尤非所望於高明者。今夏因與人言《易》,其人之論正如此,當時對之不覺失笑,遂至被劾。彼俗儒膠固,隨語生解,不足深怪。老兄平日自視為何如,而亦為此言邪!老兄且謂《大傳》之所謂「有」,果如兩儀、四象、八卦之有定位,天地、五行、萬物之有常形邪﹖周子之所謂「無」,是果虛空斷滅,都無生物之理邪﹖此又理有未明而不能盡乎人言之意者六也。老子「復歸於無極」,無極乃無窮之義,如莊生「入無窮之門,以遊無極之野」云爾,非若周子所言之意也。今乃引之,而謂周子之言實出乎彼,此又理有未明而不能盡乎人言之意者七也。 

  陸曰:來書本是主張「無極」二字,而以明理為說,其要則曰「於此有以灼然實見太極之真體」。九淵竊謂老兄未曾實見太極。若實見太極,上面必不更著「無極」字,下面必不更著「真體」字。上面加「無極」字,正是疊上之;下面著「真體」字,正是架屋下之屋。虛見之與實見,其言固自不同也。

  朱曰:熹亦謂老兄正為未識太極之本無極而有真體,故必以中訓極,而又以陰陽為形而上者之道。虛見之與實見,其言果不同也。

  陸曰:《繫辭》言「神無方」矣,豈可言「無神」﹖言「易無體」矣,豈可言「無易」﹖老氏以無為天地之始,以有為萬物之母,以常無觀妙,以常有觀竅。直將「無」字搭在上面,正是老氏之學,豈可諱也!

  朱曰:熹詳老氏之言有無,以有無為二;周子之言有無,以有無為一。正如南北、水火之相反。更請子細著眼,未可容易譏評也。

  陸曰:此理乃宇宙之所固有,豈可言無!若以為無,則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矣。

  朱曰:請詳看熹前書,曾有「無理」二字否!

  陸曰:極亦此理也,中亦此理也。五居九疇之中,而曰「皇極」,豈非以其中而命之乎﹖民受天地之中以生,而《詩》言「立我丞民,莫非爾極」,豈非以其中命之乎﹖《中庸》曰:「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達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萬物育焉。」此理至矣,外此,豈更復有太極哉﹖

  朱曰:「極」是名此理之至極,「中」是狀此理之不偏,雖然同是此理,然其名義各有攸當。雖聖賢言之,亦未敢有所差互也。若「皇極」之極,「民極」之極,乃為標準之意。猶曰「立於此而示於彼,使其有所向望而取正焉」耳,非以其中而命之也。「立我烝民」,「立」與「粒」通,即《書》所謂「烝民乃粒」。「莫非爾極」,則「爾」指後稷而言。蓋曰「使我眾人皆得粒食,莫非爾後稷之所立者是望」耳。「爾」字不指天地,「極」字亦非指所受之中。中者,天下之大本,乃以喜怒哀樂之未發,此理渾然無所偏倚而言。太極固無偏倚而為萬化之本,然其得名,自為「至極」之極,而兼有標準之義,初不以中而得名也。

  陸曰:以極為「中」,則為不明理;以極為「形」,乃為明理乎﹖

  朱曰:老兄自以中訓極,熹未嘗以形訓極也。

  陸曰:字義固有一字而數義者,用字則有專一義者,有兼數義者。而字之指歸又有虛實,虛字則但當論字義,實字則當論所指之實,則有非字義所能拘者。如「元」字,有始義,有長義,有大義。《坤》五之「元吉」,《屯》之「元亨」,則是虛字,專為大義,不可復以他義參之。如「乾元」之元,則是實字,論其所指之實,則《文言》所謂善,所謂仁,皆元也,亦豈可以字義拘之哉!「極」字亦如此。「太極」「皇極」,乃是實字,所指之實,豈容有二。充塞宇宙,無非此理,豈容以字義拘之乎!中即至理,何嘗不兼至義。《大學》、《文言》皆言「知至」,所謂「至」者,即此理也。語讀《易》者曰:「能知太極,即是知至。」語讀《洪範》者曰:「能知皇極,即是知至。」夫豈不可!蓋同指此理,則曰「極」,曰「中」,曰「至」,其實一也。「一極備凶,一極無凶」,此兩極字乃是虛字,專為至義,卻使得「極者,至極而已」,於此用「而已」字方用得當。老兄最號為精通詁訓文義者,何為尚惑於此!

  朱曰:熹詳「知至」二字雖同,而在《大學》則「知」為實字,「至」為虛字,兩字上重而下輕,蓋曰「心之所知無不到」耳;在《文言》,則「知」為虛字,「至」為實字,兩字上輕而下重,蓋曰「有以知其所當至之地」耳。兩義既自不同,而與太極之為至極者,又皆不相似。請更詳之!

  陸曰:直以陰陽為形器而不得為道,此尤不敢聞命。《易》之為道,一陰一陽而已。先後、始終、動靜、晦明、上下、進退、往來、闔闢、盈虛、消長、尊卑、貴賤、表裏、隱顯、向背、順逆、存亡、得喪、出入,行藏,何適而非一陰一陽哉!奇耦相尋,變化無窮,故曰「其為道也屢遷」。《說卦》曰:「是以立天之道,曰陰與陽。」顧以陰陽為非道而直謂之形器,而孰為昧於道器之分哉﹖

  朱曰:若以陰陽為形而上者,則形而下者復是何物﹖熹則曰:凡有形有象者,皆器也;其所以為是器之理者,則道也。如是,則來書所謂始終、晦明、奇偶之屬,皆陰陽所為之器,獨其所以為是器之理,如目之明、耳之聰、父之慈、子之孝,乃為道耳。

  陸曰:《通書》云「中者,和也,中節也,天下之達道也,聖人之事也。故聖人立教,俾人自易其惡,自致其中而止矣。」周子之言中如此,亦不輕矣。外此,豈更別有道理,乃不得比虛字乎﹖所舉《理性命章》五句,但欲見《通書》言「中」言「一」,而不言「無極」耳。「中焉止矣」一句,不妨自是斷章。兄必見誣以屬之下文。兄之為辯,失其指歸,大率類此。 

  朱曰:周子言「中」,而以「和」字釋之,又曰「中節」,又曰「達道」。彼非不識字者,而其言顯與《中庸》相戾,則亦必有說矣。蓋此中字,是就氣稟發用而言其無過不及處耳,非直指本體未發無所偏倚者而言也。豈可以此而訓極為中也哉!

  陸曰:《大傳》、《洪範》、《毛詩》、《周禮》與《太極圖說》孰古﹖以極為形,而謂不得為中;以一陰一陽為器,而謂不得為道。無乃絀古書為不足信,而任胸臆之所裁乎!

  朱曰:《大傳》、《洪範》、《詩》、《禮》皆言極而已,未嘗謂極為中也。先儒以此極處常在物之中央,而為四方之所面向而取正,故因以中釋之,蓋亦未為甚失。而後人遂直以極為中,則又不識先儒之本意矣。

  陸曰:來書謂周子說出人不敢說底道理,謂之無極。誠令以無方所、無形狀而言,不知人有甚不敢道處。但加之太極之上,則吾聖門正不肯如此道耳。

  朱曰:「無極而太極」,猶曰「莫之為而為,莫之致而至」,又如曰「無為之為」,皆語勢之當然,非謂別有一物也。其意則固若曰:非如皇極、民極、屋極之有方所形象,而但有此理之至極耳。若曉此意,則於聖門有何違叛,而不肯道乎﹖「上天之載」,是就有中說無;「無極而太極,是就無中說有。若實見得,即說有說無,或先或後,都無妨礙。今必如此拘泥,強生分別,曾謂「不尚空言,專務事實」,而反如此乎!

  陸曰:夫乾確然示人易矣,夫坤聵然示人簡矣,太極亦何嘗隱於人哉!尊兄兩下說無說有,不知漏洩得多少!如所謂「太極真體,不傳之祕」,「無物之前,陰陽之外」,「不屬有無,不落方體」,「迥出常情,超出方外」等語,莫是曾學禪宗,所得如此﹖平時既私其說以自妙,及教學者,則又往往祕此,而多說文義,此「漏洩」之說所從出也。以實論之,兩頭都無著實,彼此只是葛籐。末說氣質不美者樂寄此以神其姦,不知繫絆多少好氣質底學者!既以病己,又以病人,殆非一言一行之過。兄其無以久習於此而重自反也!

  朱曰:太極固未嘗隱於人,然人之識太極者則少矣。往往只是於禪學中認得箇昭昭靈靈,能作用底,便謂此是太極。而不知所謂太極乃天地萬物本然之理,亙古亙今,顛撲不破者也。「迥出常情」等語,只是俗談,即非禪家所能專有,不應儒者反當迴避。況今雖偶然道著,而其所見所說,即非禪家道理。非如他人,陰實祖用其說,而改頭換面,陽諱其所自來也。如曰「私其說以自妙,而又祕之」,又曰「寄此以神其姦」,又曰「繫絆多少好氣質底學者」,則恐世間自有此人,可當此語。熹雖無狀,自省得與此語不相似也。

  宗義案:朱、陸往復,幾近萬言,亦可謂無餘蘊矣。然所爭只在字義、先後之間,究竟無以大相異也。惟是朱子謂「無極即是無形,太極即是有理,在無物之前而未嘗不立於有物之後,在陰陽之外而未嘗不行於陰陽之中」,此朱子自以理先氣後之說解周子,亦未得周子之意也。羅整菴《困知記》謂:「『無極之真,二五之精,妙合而凝』三語,不能無疑。凡物必兩而後可以言合。太極與陰陽,果二物乎﹖其為物也果二,則方其未合之先,各安在邪﹖朱子終身認理氣為二物,其原蓋出於此。」不知此三語,正明理氣不可相離,故加「妙合」以形容之,猶《中庸》言「體物而不可遺」也。非「二五之精」,則亦無所謂「無極之真」矣。朱子言無形有理即是,是尋「無極之真」於「二五之精」之外,雖曰無形而實為有物,亦豈無極之意乎!故以為歧理氣出自周子者,非也。至於《說》中「無慾故靜」一語,非其工夫之下手處乎﹖此語本孔安國「仁者靜」之注,蓋先聖之微言也。

  王魯齋曰:「無極而太極」一句,朱子謂無形而有理,非不明白。然命詞之意,咀嚼未破,故象山未能釋然。其妄意謂此是《太極圖說》,只當就圖上說此一句,不可懸虛說理,若又有所謂無極之理。蓋周子欲為此圖以示人也,而太極無形無象,本不可以成圖,然非圖,則造化之淵微又難於模寫,不得已畫為圖像,擬天之形,指為太極。又苦無形無象,故於圖首發此一語,不過先釋太極之本無此圖像也。

  劉靜修《記太極圖說後》曰:《太極圖》,朱子發謂周子得於穆伯長。而胡仁仲因之,遂亦謂穆特周子學之一師;陸子靜因之,遂亦以朱《錄》為有考而潘《誌》之不足據也。蓋胡氏兄弟於希夷不能無少譏議,是以謂周子為非止為種、穆之學者。陸氏兄弟以希夷為老氏之學而欲其當,謬加無極之責,而有所顧藉於周子也。然其實,則穆死於明道元年,而周子時年十四矣。(梓材案:周子生於天禧元年丁已,至明道元年壬申,蓋年十六矣。作十四誤。)是朱氏、胡氏、陸氏不惟不考乎潘《誌》之過,而又不考乎此之過也。然始也,朱子見潘《誌》,知圖為周子所自作,而非有所受於人也,於乾道己丑已敘於《通書》之後矣。後八年記書堂,則亦曰「不由師傳,默契道體,實天之所畀」也。又十年,因見張詠事有陰陽之語,與《圖說》意頗合,以詠學於希夷者也,故謂「是說之傳,固有端緒,至於先生,然後得之於心,無所不貫,於是始為此圖,以發其祕」爾。又八年而為圖、《書》註釋,則復云「莫或知其師傳之所自」。蓋前之為說者,乃復疑而未定矣。豈亦不攷乎此,故其為說之不決於一也﹖而或又謂周子與胡宿、邵古同事潤州一浮屠而傳其《易》書,此蓋與謂邵氏之學因其母舊為某氏妾,藏其亡夫遺書以歸邵氏者,同為浮薄不根之說也。然而周子、邵子之學,《先天》、《太極》之圖,雖不敢必其所傳之出於一,而其理則未嘗不一;而其理之出於《河圖》者,則又未嘗不一也。夫《河圖》之中宮,則《先天圖》之所謂無極,所謂太極,所謂道與心者也。《先天圖》之所謂無極,所謂太極,所謂道與心者,即《太極圖》之所謂「無極而太極」,所謂「太極本無極」,所謂人之所以「最靈」者也。《河圖》之東北,陽之二生數統乎陰之二成數,則先天圖之左方震一、離兌二、乾三者也,《先天圖》之左方震一、離兌二、乾之者,即《太極圖》之左方陽動炕B乾三者也,《先天圖》之左方震一、離兌二、乾之者,即《太極圖》之左方陽動者也。其兌離之為陽中之陰,即陽動中之為陰靜之根者也。《河圖》之西南,陰之二生數畦G陽之二成數,則《先天圖》之右方巽四、坎艮五、坤六者也。《先天》之右方巽四、坎艮五、坤六者,即《太極圖》之右方陰靜者也。其坎艮之為陰中之陽者,即陰靜中之為陽動之根者也。《河圖》之奇偶,即《先天》、《太極圖》之所謂陰陽而凡陽皆乾、凡陰皆坤也。《河圖》、《先天》、《太極圖》之左方,皆離之象也;右方,皆坎之象也。是以《河圖》水火居南北之極,《先天圖》坎離列左右之門,《太極圖》陽變陰合而即生水火也。

  吳草廬曰:太極者,何也﹖曰:道也。道而稱之曰太極,何也﹖曰:假借之辭也。道不可名也,故假借可名之器以名之也。以其天地萬物之所共由也,則名之曰道;道者,大路也。以其條派縷脈之微密也,則名之曰理;理者,玉膚也。皆假借而為稱者也。真實妄曰誠,體全自然曰天,主宰造化曰帝,妙用不測曰神,付與萬物曰命,物受以生曰性,得此性曰德,具於心曰仁,天地萬物之統會曰太極。道也,理也,誠也,天也,帝也,神也,命也,性也,德也,仁也,太極也,名雖不同,其實一也。極,屋棟之名也。屋之脊檁曰棟。就一屋而言,惟脊檁至高至上,無以加之,故曰極;而凡物之統會處,因假借其義而名為極焉,辰極,皇極之類是也。道者,天地萬物之統會,至尊至貴,無以加者,故亦假借屋棟之名而稱之曰極也。然則何以謂之太﹖曰:太之為言,大之至甚也。夫屋極者,屋棟為一屋之極而已;辰極者,北辰為天體之極而己;皇極者,人君一身為天下眾人之極而已。以至設官為民之極,京師為四方之極,皆不過指一物一處而言也。道者,天地萬物之極也。雖假借極之一字,強為稱號,而曾何足以擬議其髣哉!故又盡其辭而曰太極者,蓋曰此極乃甚大之極,非若一物一處之極然。彼一物一處之極,極之小者耳;此天地萬物之極,極之至大者也,故曰太極。邵子曰:「道為太極。」太祖問曰:「何物最大﹖」答者曰:「道理最大。」其斯之謂與!然則何以謂之無極﹖曰:道為天地萬物之體而無體,謂之太極而非有一物在一處,可得而指名之也,故曰無極。《易》曰:「神無方,易無體。」《詩》曰:「上天之載,無聲無臭。」其斯之謂與!然則「無極而太極」,何也﹖曰:屋極、辰極、皇極、民極、四方之極,凡物之號為極者,皆有可得而指名者也,是則有所謂極也。道也者,無形無象,無可執著,雖稱曰極,而無所謂極也,雖無所謂極,而實為天地萬物之極,故曰「無極而太極」。

  許白雲《答或人問》曰:《太極圖》之原出於《易》,而其義則有前聖所未發者。周子探大道之精微而筆成此書,其所以包括大化,原始要終,不過二百餘字,蓋亦無長語矣。謂之去「無極」二字而無所損,則不可也。太極者,孔子名其道之辭。無極者,周子形容太極之妙。二陸先生適不燭乎此,乃以周子加「無極」字為非。蓋以太極之上不宜加無極一重,而不察無極即所以贊太極之語。周子慮夫讀《易》者不知太極之義,而以太極為一物,故特著「無極」二字以明之,謂無此形而有此理也。以此坊民,至今猶有以太極為一物者,而謂可去之哉!朱子辯之精,而曉天下後世者亦至矣,此固非後學之所敢輕議也。此外則無可議可辯者矣,非朱、陸二子之思慮不及也。太極、兩儀之言,圖本於《易》也。而兩儀之義則微有不同,然皆非天地之別名也。《易》之兩儀,指陰陽奇耦之畫而言;圖之兩儀,指陰陽互根之象而言也。《易》以一而二,二而四,四而八,八而十六,十六而三十二,三十二而六十四;圖以一而二,二而五,五而一,一而萬者也。《易》以陰陽之消長而該括事物之變化,圖明陰陽之流行而推原生物之本根,圖固所以輔乎《易》也。惟以兩儀為天地,則大不可。以《易》之兩儀為天地,則四象、八卦非天地所能生;以圖之兩儀為天地,則五行亦非天地所可生也。夫太極,理也;陰陽,氣也;天地,形也。合而言之,則形稟是氣而理具於氣中;析而言之,則形而上、形而下不可以無別。所謂圖以陽先生於陰,與「太極生兩儀」者異,此猶有可論者。太極之中本有陰陽,其動者為陽,靜者為陰,生則俱生,非可以先後言也。一元混淪而二氣分肇,譬猶一木析之為二,兩半同形,何先後之有!《易》之辭,故惟曰「生兩儀」;圖之言詳,故曰「動而生陽,動極而靜,靜而生陰,靜極復動」。陰陽既有兩端,出言下筆必有先後,其可同言而並著之乎﹖況下文繼之曰「一動一靜,互為其根」,則非先後矣。而下文又曰「分陰分陽,兩儀立焉」,乃先言陰而後言陽。此周子錯綜其文,而陰陽無始之義亦可見矣。當以上下文貫穿觀之,不可斷章取義也。雖然,動靜亦不可謂無先後。自一氣混沌,其初始分,須有動處,乃其始也。元會運世,歲月日時,大小不同,理則一也。其氣之運行,皆先陽而後陰。一歲之日,春夏先而秋冬後;春夏,陽也。一元之運,子先而午後;子至巳,陽也。數以一為陽,二為陰,一固先於二。人以生為陽,死為陰,生固先於死。孰謂陽不先於陰乎!但未動之前,亦只為靜。此乃互根之體,終不可定以為陽先耳。所謂太極之下生陰陽,陰陽之下生五行,及乎男女成形,萬物化生,圖中各有次序,則以太極與天地五行相離,則又不可也。陰陽不可名天地,前既已言之矣。太極、陰陽、五行,下至於成男女而化生萬物,此正推原生物之根柢,乃發明天地之祕,而反以為病,何其異邪!太極剖判,此世俗相承之論,非君子之言也。太極無形,何可剖判!其所判者,乃一元之氣。閉物之後,溟涬玄漠;至開天之時,則輕清者漸澄而為天,重濁者漸凝而為地,乃可言判耳。太極、陰陽、五行之生,非果如母之生子而母子各具其形也。太極生陰陽,而太極即具陰陽之中;陰陽生五行,而太極、陰陽又具五行之中;安能相離也﹖何不即「五行一陰陽,陰陽一太極」之言而觀之乎!所謂「乾道成男,坤道成女」,則二氣不待交感而各自生物,又不可也。此一節自「無極之真,二五之精,妙合而凝,乾道成男,坤道成女,二氣交感,化生萬物」,作一貫說下,安得謂不交感而自化生邪!成男成女,朱子謂此人物之始,以氣化而生者。氣聚成形,遂以形化而無窮。真精合而有成,而所成者則有陰陽之異。其具陽之形者,乾之道;具陰之形者,坤之道。又合則又生,至於無窮,則不出乎男女也。今所問之言,果有所疑邪﹖或直以周子之言未當也﹖如其果疑,則以前說求之,或得其梗概。直以言為未當,則非敢預聞此不韙也。待承下問,敢以為復!

  百家謹案:周子之作《太極圖說》,朱子特為之註解,極其推崇,至謂得千聖不傳之祕,孔子後一人而已。二陸不以為然,遂起朱、陸之同異。至今紛紛,奴主不已。宗朱者詆陸,以及慈湖、白沙、陽明;宗陸者詆朱及周,近且有詆及二程者矣。夫周、程、朱、陸諸君子,且無論其學問之造詣,破暗千古,其立身行己,俱萬仞壁立。其在兩間,則斗杓、華嶽也;在人,則宗祖父母也。是豈可詆毀者!且道理本公共之物,諸君子即或有大純小疵處,亦只合平心參酌,必無可死守門戶,先自存心於悖躁,而有詆毀之理。明嘉靖南禺豐氏坊作《易辯》,辯《太極圖說》,滔滔八千餘言,故索垢瘢,此不足述者。至於其圖之授受來由,雖見於朱漢上震之《經筵表》,而未得其詳。今節略先叔父晦木《憂患學易》中《太極圖辯》於此,以俟後之君子或否或是焉!

  周子《太極圖》,創自河上公,乃方士修鍊之術也,實與老、莊之長生久視,又屬旁門。老、莊以虛無為宗,無事為用。方士以逆成丹,多所造作,去致虛靜篤遠矣。周子更為《太極圖說》,窮其本而反於老、莊,可謂拾瓦礫而得精蘊。但綴《說》於圖,而又冒為《易》之太極,則不侔矣。蓋夫子之言太極,不過贊《易》有至極之理,專以明《易》也,非別有所謂太極而欲上乎羲、文也。周子之「無極而太極」,則空中之造化,而欲合老、莊於儒也。朱子得圖於葛長庚,曰「包犧未嘗言太極而孔子言之,孔子未嘗言無極而周子言之」,未免過於標榜矣。攷河上公本圖名《無極圖》,魏伯陽得之以著《參同契》,鍾離權得之以授呂洞賓。洞賓後與陳圖南同隱華山,而以授陳,陳刻之華山石壁,陳又得《先天圖》於麻衣道者,皆以授種放。放以授穆修與僧壽涯。修以《先天圖》授李挺之,挺之以授邵天叟,天叟以授子堯夫。修以《無極圖》授周子,周子又得「先天地」之偈於壽涯。其圖自下而上,以明逆則成丹之法。其重在水火。火性炎上,逆之使下,則火不熛烈,惟溫養而和燠。水性潤下,逆之使上,則水不卑溼,惟滋養而光澤。滋養之至,接續而不已;溫養之至,堅固而不敗。其最下圈名為「玄牝之門」,玄牝 即谷神,牝者竅也,谷者虛也,指人身命門兩腎空隙之處,氣之所由以生,是為祖氣。凡人五官百骸之運用知覺,皆根於此。於是提其祖氣上升,為稍上一圈,名為「鍊精化氣,鍊氣化神」。鍊有形之精,化為微芒之氣,鍊依希呼吸之氣,化為出有入無之神,使貫徹於五臟六腑,而為中層之左木火、右金水、中土相聯絡之一圈,名為「五氣朝元」。行之而得也,則水火交媾而為孕。又其上之中分黑白、兩相間雜之一圈,名為「取坎填離」,乃成聖胎。又使復還於無始,而為最上之一圈,名為「鍊神還虛,復歸無極」,而功用至矣。蓋始於得竅,次於鍊己,次於和合,次於得藥,終於脫胎求仙,真長生之祕訣也。周子得此圖,而顛倒其序,更易其名,附於《大易》,以為儒者之祕傳。蓋方士之訣,在逆而成丹,故從下而上;周子之意,以順而生人,故從上而下。太虛無有,有必本無,乃更最上圈「鍊神還虛,復歸無極」之名曰「無極而太極」。太虛之中,脈絡分辨,指之為理,乃更其次圈「取坎填離」之名曰「陽動陰靜」。氣生於理,名為氣質之性,乃更第三圈「五氣朝元」之名曰「五行各一性」。理氣既具而形質呈,得其全靈者為人,人有男女,乃更第四圈「鍊精化氣,鍊氣化神」之名曰「乾道成男,坤道成女」。得其偏者蠢者為萬物,乃更最下圈「玄牝」之名曰「萬物化生」。願就是圖詳審之。「《易》有太極」,夫子贊《易》而言也,不可雲無極;無方者神也,無體者《易》也,不可圖圓相。有者之,者有之,恐非聖人本旨。次圈判左右為陰陽,以陰陽推動靜,就其貫穿不淆亂之處,指之為理。此時氣尚未生,安得有此錯綜之狀,將附麗於何所﹖觀其黑白之文,實坎離兩卦成《既濟》之象,中含聖胎。謂之「取坎填離」,則明顯而彰著;謂之「陽動而陰靜」,則陽專屬諸離,離專主動,陰專屬諸坎,坎專主靜,豈通論哉!五行始於《洪範》,言天地之氣化運行,若有似乎木火土金水者。然其實,木火土金水,萬物中之五物也,非能生人者也。此時人物未生,此五者之性於何而辨﹖《易繫》言「乾道成男,坤道成女」,亦謂乾之奇畫,成男之象;坤之偶畫,成女之象;非雲生於天者為男,生於地者為女也。且天之生男女、萬物,在一氣中,無分先後。其下二圈在方士為玄牝、鍊化,自屬兩層;乃男女、萬物亦分二圈,恐屬重出矣。至其《說》曰:「太極動而生陽;動極而靜,靜而生陰。靜極復動。一動一靜,互為其根。分陰分陽,兩儀立焉。」陰陽雖有動靜之分,然動靜非截然兩事。陰陽一氣也,一闔一闢謂之變,往來不窮謂之通,而何有乎分!動靜無端,陰陽無始,而何有乎生!「分陰分陽」與「生生之謂易」,自《易》之為書而言,以明奇偶柔剛之疊用相生,則可;自造化而言,以為太極所生,陰陽所分,則不可。儀者,像也;兩儀者,卦中所函奇偶之象也。今直以為天地之名,則不可。天有陰陽,地有柔剛,斯道無往而不在,非分陽而立天,分陰而立地也。曰:「陽變陰合,而生水火木金土,五氣順布,四時行焉。」夫四時之序,陰陽之運耳。陰陽既合,萬物齊生,豈有先生水火木金土自為一截,待水火木金土之氣布,而後四時得行乎﹖若然,則是又以五行生陰陽,先生質而後生氣也。曰:「五行一陰陽也,陰陽一太極也,太極本無極也。五行之生也,各一其性。無極之真,二五之精,妙合而凝。」五行各性,性已紛雜,復參以陰陽而七,雜亂棼擾,如何謂之精﹖如何可以凝﹖《大傳》曰:「天地氤氳,萬物化醇;男女媾精,萬物化生。」故三人損一以致一。三且不能生,況於七乎!曰:「乾道成男,坤道成女。二氣交感,化生萬物,萬物生生而變化無窮焉。」乾男坤女,顯然形質,此時萬物無不備具,何故又言二氣之交感而化生萬物也﹖吾不知此男女合物之雌雄牝牡俱在內,又不知專指人言。如合雌雄牝牡,則與圖之所分屬者不侔;如專指人,人無化生異類之事。曰:「惟人也得其秀而最靈。形既生矣,神發知矣,五性感動而善惡分,萬事出矣。」性一也,分天命、氣質為二,已屬臆說,況又析而為五!感動在事,不在性,四端流露,觸物而成。即以乍見孺子入井論之,發為不忍乃其仁,往救乃其義,救之而當乃其禮,知其當救乃其智,身心相應乃其信,焉有先分五性然後感動之理﹖五性之說,大異乎夫子所云「繼之者善,成之者性」,子思「天命之謂性」,孟子道性善之旨矣。曰:「聖人定之以中正仁義而主靜,立人極焉。故聖人與天地合其德,與日月合其明,與四時合其序,與鬼神合其吉凶。君子修之吉,小人悖之凶。」仁義者,性之大端也,循是而行謂之道。然恐其行之也不免於過不及之差,則聖人立教,使協於中而歸於正。今以中正、仁義對言,而中正且先乎仁義,則於天命之性、率性之道、修道之教之三言者,何所施邪﹖謂性有善惡,而仁義待乎聖人之所定,此告子柳、桮棬之說也。老氏之學,致虛極,守靜篤,甘瞑於無何有之鄉,慹然似非人,內守而外不蕩,歸根曰靜,靜曰覆命。主靜、立人極,其亦本此與﹖其後雜引《文言》、《說卦》,而以知生死為《易》之至,蓋自呈其所得之學,立說之原爾!

  據此,人能去其所存先入之見,平心一一案之,實可知此無極之太極,絕無與夫子所云之「《易》有太極」,宜乎為二陸所疑,謂非周子所作。蓋周子之《通書》,固粹白無瑕,不若《圖說》之儒非儒、老非老、釋非釋也。況《通書》與二程俱未嘗言及無極,此實足徵矣。百家所以不敢仍依《性理大全》之例,列此《圖說》於首,而止附於通書之後,並載仲父之辯焉﹖

  祖望謹案:晦木先生宗炎,洲先生之仲弟也。先生雅不喜先天、太極之說,因作《圖學辯惑》一卷。自《先天》、《太極》之圖出,儒林疑之者亦多,然終以其出於大賢,不敢立異。即言之,嗛嗛莫能盡也。至先生而悉排之,世雖未能深信,而亦莫能奪也。

  附錄

  先生名張宗範之亭曰養心而為之說曰:孟子曰:「養心莫善於寡慾。其為人也寡慾,雖有不存焉者,寡矣。其為人也多欲,雖有存焉者,寡矣。」予謂養心不止于于寡焉而存爾。蓋寡焉以至於無,無則誠立明通。誠立,賢也;明通,聖也。是聖賢非性生,必養心而至之。養心之善,有大焉如此,存乎其人而已。

  荀子言「養心莫善於誠」。先主曰「荀子元不識誠。」明道曰:「既誠矣,心焉用養邪!」

  顧諟謹案:子劉子曰:「告子原不識性,故曰『生之謂性』,買櫝而還珠。荀子原不識誠,故曰『以誠養心』,握燈而索照。若識得,即如此說亦不妨。」

  嘉祐四年,蒲宗孟泛蜀江,道合州,初見先生,相與款洽,連三日。夜退而嘆曰:「世有斯人與!」乃以妹歸之。先生初娶陸,繼以蒲。

  祖望謹案:宗孟能知先生,而茫茫不能知先生之道,以至阿附新法,何邪﹖

  熙寧四年,先生領廣東憲事,以洗冤澤物為己任。俄得疾,聞水嚙母墓,遂乞南康。改葬畢,曰:「強疾而來者,為葬爾。今欲以病汙麾紱邪﹖」

  廬山之麓有溪焉,發源於蓮花峰下,潔清紺寒,合於湓江。先生濯纓而樂之,築書堂其上,名之曰濂溪,志鄉閭在目中也。

  自合州歸,王介甫提點江東刑獄,與先生相遇,語連日夜。介甫退而精思,不能得也。

  明道曰:昔受學於周茂叔,每令尋仲尼、顏子樂處,所樂何事。

  又曰:自再見周茂叔後,吟風弄月以歸,有「吾與點也」之意。

  又曰:吾年十六七時,好田獵。既見茂叔,則自謂已無此好矣。茂叔曰:「何言之易也!但此心潛隱未發。一日萌動,復如初矣。」後十二年,復見獵者,不覺有喜心,乃知果未也。

  顧諟謹案:子劉子曰:「程子十二年化喜獵心不得。獵心躲在,那學得成。故曰:有多少病在,若一旦消化得,便一旦學成得。不然,十數年來,竟費了幾場交戰。又曰:「方未見時,不知閃在何處了。知此,可知未發之中。」

  又曰:周茂叔窗前草不除去,問之,云:「與自家意思一般。」子厚觀驢鳴,亦謂如此。

  伊川見康節,伊川指食卓而問曰:「此卓安在地上,不知天地安在何處﹖」康節為之極論其理,以至六合之外。伊川歎曰:「平生唯見周茂叔論至此。」

  黃山谷曰:濂溪先生胸懷灑落,如光風霽月。廉於取名而銳於求志,薄於徼福而厚於得民,菲於奉身而燕及煢嫠,陋於希世而尚友千古。

  呂滎陽曰:二程初從濂溪遊,後青出於藍。(補。)

  呂滎微曰:二程始從茂叔,後更自光大。(補。)

    (雲濃謹案:此二條,謝山《學案劄記》有之,即《序錄》所本,補入於此。)

  胡五峰曰:周子啟程氏兄弟以不傳之妙,一回萬古之光明,如日麗天,將為百世之利澤,如水行地,其功蓋在孔、孟之間矣。人見其書之約也,而不知其道之大也;見其文之質也,而不知其義之精也;見其言之淡也,而不知其味之長也。患人以發策決科,榮身肥家,希世取寵為事也,則曰「志伊尹之所志」。患人以知識聞見為得而自畫,不待賈而自沽也,則曰「學顏子之所學」。人有真能立伊尹之志,修顏子之學者,然後知《通書》之言,包括至大,而聖門之事業無窮矣。

  汪玉山與朱子書曰:濂溪先生高明純正,然謂二程受學,恐未能盡。

  朱子曰:濂溪在當時,人見其政事精絕,則以為宦業過人,見其有山林之志,則以為襟懷灑落,有仙風道氣,無有知其學者。唯程太中知之,宜其生兩程夫子也。

  又為先生像贊曰:道喪千載,聖遠言湮。不有先覺,孰開後人!《書》不盡言,圖不盡意。風月無邊,庭草交翠。

  張南軒曰:自秦、漢以來,言治者汩於五霸功利之習,求道者淪於異端空虛之說,而於先王發政施仁之術,天理人倫之教,莫克推尋而講明之,故言治者若無豫於學,而求道者反不涉於事,民莫睹乎三代之盛,可勝歎哉!唯先生崛起於千載之後,獨得微指於殘編斷中,推本太極,以及乎陰陽五行之流布,人物之所以生化,於是知人之為至靈而性之為至善,萬理有其宗,萬物循其則。舉而措之,可見先王之所以為治者,皆非私智之所出。孔、孟之意,於以復明。

  黃勉齋曰:周子以誠為本,以欲為戒,此周子繼孔、孟不傳之緒也。至二程則曰:「涵養須用敬,進學在致知。」又曰:「非明則動無所之,非動則明無所用。」而為《四箴》,以著克己之義焉。此二程得統於周子者也。

  魏鶴山曰:周子奮自南服,超然獨得,以上承孔、孟垂絕之緒。河南二程子神交心契,相與疏瀹闡明,而聖道復著。曰誠,曰仁,曰太極,曰性命,曰陰陽,曰鬼神,曰義利,綱條彪列,分限曉然,學者始有所準。於是知身之貴,果可以位天下,育萬物;果可以為堯、舜,為周公、仲尼。而其求端用力,又不出乎暗室屋漏之隱,躬行日用之近。固非若異端之虛寂,百氏之之支離也。

  又《師友雅言》曰:《黃帝書》云:「地在太虛之中,大氣舉之。」又云:「天在地外,水在天外,表裏皆水。兩儀運轉,乘氣而浮,載水而行。」又云:「地乘氣載水。氣無涯,水亦無涯。水亦氣也。」二程與康節論及六合之外,以為唯聞之茂叔者,恐是此。(補。)

  黃東發曰:諸子之書,與凡文集之行於世者,或累千百言,而僅一二合於理,或一意而敷繹至千百言。獨周子文約理精,言有盡而理無窮,蓋《易》、《詩》、《書》、《語》、《孟》之流,孔、孟以來,一人而已。若其闡性命之根源,多聖賢所未發,尤有功於孔、孟。較之聖帝明王之事業,所謂揭中天之日月者哉!

  吳草廬曰:周子生於千載之下,不由師授,默契道妙。士君子有志斯世,大而宰天下,小而宰一邑,皆可以行志,顧其人何如耳!

  羅整庵曰:周子之言性,有自其本而言者,誠源、誠立,純粹至善是也;有據其末而言者,「剛善剛惡,柔亦如之,中焉止矣」是也。然《通書》首章之言,渾淪 精密,讀者或有所未察,遂疑周子專以剛柔善惡言性,其亦疏矣。

  又曰:《通書》四十章,義精詞確,其為周子手筆無疑。至於「五殊二實」、「一實萬分」數語,反覆推明造化之妙,本末兼盡。然語意渾然,即氣即理,絕無罅縫,深有合乎《易傳》「乾道變化,各正性命」之旨矣。

  高景逸曰:元公之書,字字與佛相反,即謂之字字闢佛可也。元公謂「聖人之道,仁義中正而已矣」,會得此語,可謂深於闢佛者矣。

  宗羲案:周子之學,以誠為本。從寂然不動處握誠之本,故曰主靜立極。本立而道生,千變萬化皆從此出。化吉凶悔吝之途而反覆其不善之動,是主靜真得力處。靜妙於動,動即是靜。無動無靜,神也,一之至也,天之道也。千載不傳之祕,固在是矣。而後世之異論者,謂《太極圖》傳自陳摶,其圖刻於華山石壁,列玄牝等名,是周學出於老氏矣。又謂周子與胡文恭同師僧壽涯,是周學又出於釋氏矣。此皆不食其胾而說味者也。使其學而果是乎,則陳摶、壽涯亦周子之老、萇弘也。使其學而果非乎,即日取二氏而諄諄然辯之,則範縝之神滅,傅奕之昌言,無與乎聖學之明晦也。顧涇陽曰:「周元公不闢佛。」高忠憲答曰:「元公之書,字字與佛相反,即謂之字字闢佛可也。」豈不信哉!

  百家謹案:周子之學,在於志伊尹之志,學顏子之學,已自明言之矣。後之儒者不能通知其微,尊之者未免太高,抑之者未免過甚。朱子曰:「宓戲作《易》,自一畫以下,文王演《易》,自『乾元』以下,皆未嘗言太極也,而孔子言之。孔子贊《易》,自太極以下,未嘗言無極也,而周子言之。先聖後聖,豈不同條而共貫哉!」又曰:「『無極』二字,真得千聖以來不傳之祕。」夫「無極」二字,且無論出於外氏。柳子厚曰:「無極之極。」邵康節曰:「無極之前,陰含陽也。有極之後,陽分陰也。」是周子之前已有無極之說。真西山曰:「元公直指無極、太極,以明道體,殆與伏羲始畫八卦同功。」顧涇陽曰:「元公,三代以下之包犧也。」又曰:「宛然一孔子也。《太極圖說》直與《河圖》、《洛書》相表裏。」夫《河圖》、《洛書》,原屬渺茫之事,茲不具論。顧既經羲皇之仰觀俯察,則之以畫卦,又以文王、周公、孔子一闡再闡三闡,大著於天下,必無盡廢四聖之所已著者,而偶傳方士之圖,換其名色,便謂可與列聖齊肩,且更謂周乃生知之聖,而孔子僅九千鎰。此則未免標榜,尊之太高者。晁氏謂元公師事鶴林寺僧壽涯而得「有物先天地,無形本寂寥,能為萬象主,不逐四時彫」之偈。《性學指要》謂:「元公初與東林總遊,久之無所入,總教之靜坐,月餘忽有得,以詩呈曰:『書堂兀坐萬機休,日暖風和草自幽。誰道二千年遠事,而今只在眼睛頭。』總肯之,即與結青松社。」游定夫有「周茂叔窮禪客」之語。豐道生謂:「二程之稱胡安定,必曰胡先生,不敢曰翼之。於周,一則曰茂叔,再則曰茂叔,雖有吟風弄月之遊,實非師事也。至於《太極圖》,兩人生平俱未嘗一言道及,蓋明知為異端,莫之齒也。」先遺獻嘗辯之,其《過圓通寺詩》有云「何須孔墨話無徵」者,此也。嗟乎!儒、釋分途,冰炭迥別,談學者動以禪學詆人,殊可怪也。夫大道本公,吾儒之所以為正道,釋氏之所以為異端,非從門戶起見也。蓋實因吾聖人之道,由仁義禮智以為道德,忠孝愛敬以盡人倫,慈祥恭儉以應事機,財成輔相以理民物,存順沒寧,其視生死猶晝夜也。而釋氏止以自了生死為事,背棄君親,滅絕天理;不娶不嫁,斷絕人類;不耕不織,廢棄人事;蝗蝻延蔓,蟊賊生民。總由其視生死事重,豫辦死地,雖生之日,無異於死,故自心性知識,以至山河大地,一切空之,聽六根之交於六塵,而應事無情,任善惡之無主,猖狂而有無不著,此如憂廬室之崩頹,而先自焚之也。而其尤可痛惡者,創輪迴之說,謂父母為今生之偶值,使人愛親之心從此衰歇,而又設為天堂地獄,種種荒唐怪妄之談,譸張鑿鑿,所以為異端也。非謂凡從事於心性,克己自治,不願乎外,深造自得者,便可誣之為禪也。是故同一言性,儒者之性善而釋氏之性空也;同一言心,儒者之心依乎仁而釋氏以無心為也;同一言覺,儒者以天理為聞道而釋氏以無理為悟也。種種懸絕,曷可勝言,奈何全不知儒、釋之根柢而妄加訾議乎﹖試觀元公,以誠為五常之本,百行之源,以無慾主靜立人極,其居懷高遠,為學精深,孝於母,至性悱惻過人,又勤於政事,宦業卓然,此正與釋氏事事相反者。若果禪學如此,則亦何惡於禪學乎﹖即或往來於二林,以資其清淨之意,亦何害邪﹖至於受學於周茂叔之言,親出於明道之口,豈以「仲尼」二字疑子思之不為宣聖孫乎﹖此皆未免有意抑之過甚者。惟黃山谷曰:「茂叔人品甚高,胸懷灑落,如光風霽月。好讀書,雅意林壑,初不為人窘束。廉於取名而銳於求志,薄於徼福而厚於得民,菲於奉身而燕及煢嫠,陋於希世而尚友千古。」此則不亢不卑,延平李氏謂是知德之言,善形容乎有道氣象者也。

◆濂溪講友

   太中程先生

  程,字伯溫,洛陽人,明道、伊川之父也。官至太中大夫。嘗知龔、鳳、磁、漢四州,歷官十二任,享祿六十年。廉謹寬和,孜孜 夙夜。七十致仕,自為墓誌,卒年八十五。

  (梓材謹案:先生,兵部侍郎羽之曾孫,黃陂令遹之子也。先生復為黃陂尉,有惠政。秩滿不能歸,遂家焉,生明道、伊川二子。後歸洛中。慶曆間,起為南安通守,與濂溪遊,因以二子受學雲。)

  祖望謹案:濂溪之門人,二程偉矣,而不過少時師之,其餘無見於世者。其講學之友,得數人焉,曰胡文恭公宿,曰周 文敏,曰傅耆,曰李君平,(梓材案:君平蓋即初平,傳寫之。)曰王君貺,曰許渤。

   文恭胡先生宿

  胡宿,字武平,常州晉陵人。登第,為楊子尉。縣大水,民被溺,令不能救,先生率公私船活數千人。以薦為館閣校勘,進集賢校理、通判宣州。知湖州,前守滕宗諒大興學校,費錢數十萬,宗諒去,通判、僚吏皆疑以為欺,不肯書曆。先生誚之曰:「君輩佐勝侯久矣。苟有過,盍不早正﹖乃陰拱以觀,俟其去而非之。豈昔人分謗之意乎!」坐者大慚謝。其後湖學為東南最,先生之力為多。築石塘百里,捍水患,民號曰胡公塘,而學者為立生祠。久之,為兩浙轉運使。召修起居注、知制誥。慶曆六年,京東兩河地震,登、萊尤甚。先生兼通陰陽五行災異之學,乃上疏曰:「明年丁亥,歲之刑德皆在北宮。陰生於午而極於亥,然陰猶強而未即伏,陽猶微而不能勝,此所以震也。是謂龍戰之會,其位在乾。若西、北二邊不動,恐有內盜起於河朔。又登、萊視京師為東北少陽之位,今二州置金坑,多聚民鑿山谷,陽氣耗洩,故陰乘而動。宜即禁止,以寧地道。」時以為迂闊。明年,王則果以貝州叛。皇祐五年正月,會靈宮災。是歲冬至郊,以二帝並配明年大旱。先生言:「五行,火,禮也。去歲火而今又旱,其應在禮。此殆郊丘並配之失也。」即建言並配非古,宜用迭配如初。時議者謂士大夫年七十當致仕,其不知止者,請令有司按籍舉行之。先生以為非優老之義,當少緩其期。法:武吏察其任事與否,勿斷以年;文吏使得自陳而全其節。及言皇祐新樂與舊樂難並用;禮部間歲一貢士,不便,當用三年之制。皆如其言。拜樞密副使。先生以老,數乞謝事。治平三年,罷為觀文殿學士、知杭州。明年,以太子少師致仕,未拜而卒,年七十二。贈太子太傅,諡曰文恭。先生為人清謹忠實,內剛外和,群居不譁笑,與人言必思而後對,故臨事重慎,不輒發,發亦不可回止。居母喪,三年不至私室。其當重任,尤顧惜大體。從子宗愈,入元祐黨籍,嘗受學於歐陽兗公。(參史傳。)

    附錄

  先生嘗至潤州,與濂溪遊。或謂濂溪與先生同師潤州鶴林寺僧壽涯,或謂邵康節之父邂逅先生於廬山,從隱者老浮屠遊,遂同受《易》書。(《濂溪志》。)

   周先生文敏(附門人劉虹。)

  周文敏者,安仁人也。篤學敦行,不求聞達。嘗與濂溪講學廬山,濂溪稱之曰:「一團和氣人也。」門人侍郎天台劉虹志之,謂其直氣摩虹雲。(補。)

   知州傅先生耆

  傅耆,字伯成,(梓材案:《二程遺書》《附錄》有伊川《謝傅耆伯壽手謁》,稱「長官祕書」,是先生當字伯壽。)遂寧人也。皇祐進士。勵志為學。濂溪先生判合州,聞其賢,以書通訊,先生往從之。及歸,遺書謝曰:「曩接高論,默有所得,不至墮時好矣。」(雲濠案:《濂溪志》:「山陽度氏曰:伯成從周子遊,嘗有書謝其所寄《姤說》。在永州又謝其所寄《改定》《同人說》。」)累官至知漢州。(補。)

  祖望謹案:元公弟子甚少。二程雖弱齡從學,然據其「得遺經於不傳」之言,則所自得者多。

  呂滎陽、汪玉山所言,未可謂其不然,而必謂《太極》、《通書》之授受在洛下也。先生雖言論風旨不傳,然二百年後,度正從其家以求元公之遺墨,尚多有之,安得不列之《學案》中邪!蜀中學派,當首先生。其後范淳夫學於司馬氏,譙天授、謝持正學於程氏,馬巨濟學於關中呂氏,以啟南軒、鶴山諸公之盛。予故特表而出之。

   郡守李先生初平

  李初平,失其字。慶曆六年,元公令郴,先生為郡守,知元公為高賢,不以屬吏遇之,既薦諸朝,又周其不給。既聞元公論學,先生嘆曰:「吾欲讀書,如何﹖」元公曰:「公老,無及矣!請為公言之。」先生遂悉心聽教,二年而有得。皇祐初,先生卒,子幼,元公為就護其喪歸葬之,往來經紀其家,始終不懈。

  百家謹案:先生為元公上官,有謂不當列弟子者。夫學以傳道為事,豈論勢位。自古至今,有弟子而不能傳道多矣。以先生之虛懷問業,悉心聽受,二年有得,與二程同列諸弟子之班,足見先生之盛德,又何嫌哉!又何嫌哉!(梓材案:主一是說亦有理。顧謝山於稿底《濂溪門人》抹去李先生之名,是仍列講友而不列弟子也。)

   懿恪王先生拱辰

  王拱辰,字君貺,鹹平人。年十九,舉進士第一。(雲濠案:先生原名拱壽,仁宗賜以今名,故字曰君貺。)累官吏部尚書,諡懿恪。伊川程子曰:「君貺嘗見茂叔,為與茂叔世契,便受拜。及坐間,大風起,說《大畜卦》。君貺乃起曰:『適來不知,受卻公拜。今卻當請納拜!』茂叔走避。」(參《濂溪志》。)

   祕丞許先生渤

  許渤,字仲容,其先許昌人也。曾祖德恭終於華州蒲城主簿,遂為蒲城人。先生天禧三年進士,官至祕書丞。卒年七十。疾中為文二篇以示子孫,其大旨皆窮理盡性之言。(參《范忠宣集》。)

  祖望謹案:先生在潤州,與範文正公、胡文恭公同元公遊。每日晨起,問人天氣寒溫,加減衣服,一定終日不易。與其子隔窗而寢,其子讀書聲琅然,竟若不聞也。程子嘗曰:「此人持敬如此,曷嘗有如此聖人!予謂如斯人者,蓋極力於為學,大非流俗可及。惜其守之過堅,不知通方之學也。」(梓材案:此條原稿有云:「許渤,不知何所人也。」今以其爵裡可攷而節之。)

   提刑孔先生延之

  孔延之,字長源,新淦人,孔子四十六世孫。(雲濠案:曾南豐誌墓,作四十七世孫。)度慶進士。九年,遷至司封郎中。平生與濂溪友善。在廣西,寬恤民力,改荊湖北路提點刑獄。諸子並以文章顯,世號「臨江三孔。」(參《江西人物誌》。)

◆濂溪同調

   清獻趙先生抃

  趙抃,字閱道,西安人。進士及第,累薦為殿中侍御史。彈劾不避權倖,京師目為「鐵面御史」。知成都,匹馬入蜀,以一琴一鶴自隨。擢參知政事。王介甫用事,屢斥其不便,乞去位,知杭州。改青州,復知成都。以太子少保致仕。卒,年七十七,贈太子少師,諡曰清獻。(參史傳。)

    附錄

  《劉元城語錄》曰:趙清獻求絕欲,掛父母像於臥。王右軍不欲仕,自誓於父母墳前。且士大夫不為則止耳,何必爾!

  呂紫微《童蒙訓》曰:滎陽公嘗言侯叔獻可比趙清獻,正獻公曰:「清獻自守一世,方成就如此。後生有多少事,豈可便比前輩!」即而叔獻果建水事求進。

  朱子《跋清獻家問》曰:趙清獻公晚知濂溪先生甚深,而先生所以告之者亦甚悉,見於章貢《道行》之篇者可攷也。而公於佛學蓋沒身焉,何邪﹖

◆濂溪門人

   純公程明道先生顥(別為《明道學案》。)

   正公程伊川先生頤(別為《伊川學案》。)

  謝山《周程學統論》曰:明 道先生傳在《哲宗實錄》中,乃范學士沖作,伊川先生傳在《徽宗實錄》中,乃洪學士邁作,並雲從學周子。兩朝史局所據,恐亦不秖呂芸閣《東見錄》一書。但言二程子未嘗師周子者,則汪玉山已有之。玉山之師為張子韶、喻子才,淵源不遠,而乃以南安問道,不過如張子之於範文正公,是當時固成疑案矣。雖然,觀明道之自言曰:「自再見茂叔,吟風弄月以歸,有『吾與點也』之意。」則非於周子竟無所得者。明道行狀雖謂其「氾濫於諸家,出入於佛、老者幾十年,反求諸六經而後得之」,而要其慨然求道之志,得於茂叔之所聞者,亦不能沒其自也。侯仲良見周子,三日而還,伊川驚曰:「非從茂叔來邪﹖」則未嘗不心折之矣。然則謂二程子雖少師周子,而長而能得不傳之祕者,不盡由於周子,可也;謂周子竟非其師,則過也。若《遺書》中直稱周子之字,則吾疑以為門人之詞。蓋因其師平日有獨得遺經之言,故遂欲略周子而過之也。朱子之學,自溯其得力於延平,至於籍溪、屏山、白水,則皆以為嘗從之遊而未得其要者,然未嘗不執弟子之禮。周子即非師,固太中公之友也,而直稱其字,若非門人之詞,則直二程子之失也。周子所得,其在聖門,幾幾顏子之風。二程子之所以未盡其蘊者,蓋其問學在慶曆六年,周子即以是歲遷秩而去,追隨不甚久也。潘興嗣志墓,其不及二程子之從遊者,亦以此。張宣公謂《太極圖》出於二程子之手受,此固攷之不詳;而或因「窮禪客」之語,致疑議於周子,則又不知紀錄之不盡足憑也。若夫周子之言,其足以羽翼《六經》而大有功於後學者,莫粹於《通書》四十篇。而「無極之真」原於道家者流,必非周子之作,斯則不易之論,正未可以表章於朱子而墨守之也。

◆濂溪私淑

   文忠蘇東坡先生軾(別見《蘇氏蜀學略》。)

   文節黃涪翁先生庭堅(別見《范呂諸儒學案》。)

◆程氏家學

   純公程明道先生顥(別為《明道學案》。)

   正公程伊川先生頤(別為《伊川學案》。)

◆胡氏家學

   簡修胡先生宗愈(別見《廬陵學案》。)

◆孔氏家學

   舍人孔先生文仲

  孔文仲,字經父,新喻人,長源子。元祐初,哲宗召為中書舍人。三年,同知貢舉。先有寒疾,及是,晝夜不廢職,疾甚,卒。呂申公曰:「經父本以伉直稱,然惷不曉事。為諫議時,乃為浮薄輩所使,以害善良。晚乃知為所紿,憤鬱嘔血,以致不起。」蓋指其劾伊川也。後追貶梅州別駕。元符末,復其官。(參史傳。)

   待制孔先生武仲

  孔武仲,字常父,文仲弟。元祐中,累以寶文閣待制知洪州,徙宣州。坐元祐黨奪職,居池州。元符末,追復之。(同上。)

   郎中孔先生平仲

  孔平仲,字義父,武仲弟。用薦,累官給事中。言者詆其元祐時附會當路,譏毀先烈,出知衡州。徙韶州。坐前上書之故,責惠州別駕,安置英州。徵宗立,召為戶部金部郎中,累帥鄜延、環慶。黨論再起,罷,主管兗州景靈宮,卒。(同上。)

◆二孔門人(長源再傳。)

   文清曾茶山先生幾(別見《武夷學案》。)

第013卷 卷十三 明道學案(上)

  明道學案(上)(黃宗羲原本 黃百家纂輯 全祖望次定)

   明道學案表

程顥(太中子。)劉絢

(濂溪門人。) 李籲(並為《劉李諸儒學案》。)

        謝良佐(別為《上蔡學案》。)

        楊時(別為《龜山學案》。)

        游酢(別為《廌山學案》。)

        呂大忠

        呂大鈞??

        呂大臨(並為《呂范諸儒學案》。)

        侯仲良

        劉立之

        朱光庭(並見《劉李諸儒學案》。)

        田述古(別見《安定學案》。)

        邵伯溫(別見《百源學案》。)

        蘇(別見《呂范諸儒學案》。)

        邢恕(別見《劉李諸儒學案》。)

        (私淑)靳裁之胡安國(別為《武夷學案》。)

        陳瓘(別為《陳鄒諸儒學案》。)

                  李俊民

                 (明道續傳。)

程頤(別為《伊川學案》。)

張載(別為《橫渠學案》。)

呂希哲(別為《滎陽學案》。)

(並明道學侶。)

韓維

王巖叟(並見《范呂諸儒學案》。)

(並明道同調。)

   明道學案序錄

  祖望謹案:大程子之學,先儒謂其近於顏子,蓋天生之完器。然哉!然哉!故世有疑小程子之言若傷我者,而獨無所加於大程子。述《明道學案》。(梓材案:《明道學案》,謝山分為二卷,當有增補,特其稿未全。)

◆濂溪門人

   純公程明道先生顥

  程顥,字伯淳,世居中山,後徙為河南人。高祖羽,太宗朝三司使。父,太中大夫。先生生而秀爽。叔祖母任抱之,釵墜不覺,後數日方求之,先生未能言,以手指示其處,得之。踰冠,中進士第,調鄠縣主簿。南山有石佛,歲傳其首放光,違近聚觀。先生謂其僧曰:「吾有職事。俟復見,為吾取其首來觀之。」自是光不復見。改上元縣,盛夏隄決,法當言之府,府言之漕司,然後興作。先生曰:「若是,苗槁久矣!」竟發民塞之,歲乃大熟。上元當水運之衝,設營以處病卒,至者輒死。先生曰:「病者給券而後得食。待食數日,奚而不死!」乃白漕司豫貯米營中,死者減半。仁宗登遐,遺制,官吏成服三日而除。三日之朝,府尹率屬吏將釋服,先生進曰:「請盡今曰。若朝而除之,所服止二日爾。」尹不從。先生曰:「公自除之。某非至夜,不敢釋也。」一府相視,無敢除者。茅山有龍池,其龍如蜥蜴而五色,自昔嚴奉,以為神物。先生捕而脯之,使人不惑。始至邑時,見持竿以黏飛鳥者,取其竿折之,自是鄉民子弟不敢復畜禽鳥。其不嚴而令行如此。移晉城令。河東財賦窘迫,官所科買,雖至賤之物,價必騰湧。先生度所需,使富室豫儲以待,及期,定價買之,貧富鹹利。縣庫有雜納錢數百千,常藉以補助民力。部使者至,則告之曰:「此錢令自用而不私,請一切不問。」先生視民如子。民以事至縣者,必告之以孝悌忠信。欲辨事者,或不持牒,逕至庭下,先生從容理其曲直,無不釋然。度鄉村遠近為保伍,使之力役相助,患難相卹,而姦偽無所容。凡孤煢殘廢者,責之親戚鄉黨,使無失所。行旅出於其塗者,疾病皆有所養。鄉皆有校,暇時親至,召父老而與之語;童兒所讀書,親為正句讀。教者不善,則為易置。鄉民為社會,為立科條,旌別善惡,使有勸有恥。在縣三年,民無強盜及死者。秩滿,吏夜叩門,稱有殺人者,先生曰:「吾邑安有此!誠有之,必某村某人也。」問之,果然。或詢其故,曰:「吾嘗疑此人惡少之勿革者也。」熙寧初,用呂正獻 公分著薦,為太子中允、監察御史裏行。神宗素知其名,每召見,從容咨訪。將退,則曰:「卿可頻來求對。欲常相見耳。」一日,議論甚久,日官報午正,先生始退。中人相謂曰:「御史不知上未食邪﹖」務以誠意感動人主,言人主當防未萌之欲。神宗俯身拱手曰:「當為卿戒之!」及論人才,曰:「陛下奈何輕天下士﹖」神宗曰:「朕何敢如是!」前後進說,未有一語及於功利。嘗極陳治道,神宗曰:「此堯、舜之事,朕何敢當!」先生愀然曰:「陛下此言,非天下之福也。」王安石執政,議更法令,言者攻之甚力。先生被旨赴中堂議事,安石方怒言者,厲色待之。先生徐曰:「天下事非一傢俬議,願平氣以聽。」安石為之媿屈。新法既行,先生言:「智者若禹之行水,行所無事。自古興治立事,未有中外人情交謂不可,而能有成者。就使徼倖小成,而興利之臣日進,尚德之風浸衰,尤非朝廷之福。」乞去言職。安石本與之善,及是,雖不合,猶敬其忠信,不深怒,但出提點京西刑獄。先生固辭,改簽書鎮寧軍判官。奄人程昉治河,取澶卒八百,天方大寒而虐用之,眾逃歸。群僚畏昉,欲勿納。先生曰:「彼逃死自歸,勿納必亂。」即親往啟門,約少休,三日後役,眾驩呼而入。具以事上,得不遣。昉後過州,見先生,言甘而氣懾。退而揚言於眾曰:「澶卒之潰,程中允誘之,吾且訴於上。」先生聞之,笑曰:「彼方憚我,故為是言也。」果不敢訴。曹村埽決,先生謂郡守劉渙曰:「曹村決,京師可虞。請以廂兵見付,事或可集。」渙以鎮印假之,先生立走決所,激諭士卒。議者以為勢不可塞,徒勞人耳。先生募善泅者銜細繩以渡決口,得引大索,兩岸並進,數曰而合。遷太常丞、知扶溝縣,廣濟、蔡河在縣境,瀕河惡子脅取行舟財貨,歲必焚舟十數。先生捕得一人,引其類,得數十人,不復根治,但使分地挽舟,督察作過者,其患始息。水災,請發粟,司農遣使閱實,鄰邑多自陳「穀且登,無貸可也」,先生請貸不已,得穀六千石,饑者用濟。司農視貸籍,戶同等而所貸不等,檄縣杖主吏。先生言:「濟饑當以口之眾寡,不以戶之高下。令實為之,非吏罪。」乃已。奄人王中正巡閱保甲,權寵張甚,諸邑供帳,唯恐得罪。至扶溝,主吏以告。先生曰:「吾邑貧,安能效他邑。取於民,法所禁也,獨有令故青帳可用爾。」中正亦憚之,不敢入境。有犯小盜者,先生諭而遣之。再發,盜謂其妻曰:「我與大丞約,不復為盜。今何面目見之邪!」遂自經。除判武學,李定劾其新法之初,首為異論,罷復舊任。已坐逸獄,責監汝州酒稅。哲宗立,召為宗正丞,未行而卒,元豐八年六月十五日也,年五十四。先生資性過人,而充養有道,和粹之氣,盎於面背。門人交友從之數十年,未嘗見其忿厲之容。遇事優為,雖當倉卒,不動聲色。自十五六時,與弟正叔聞汝南周茂叔論學,遂厭科舉之習,慨然有求道之志。氾濫於諸家,出入於老、釋者幾十年,返求諸《六經》,而後得之。秦、漢而下,未有臻斯理也。文潞公採眾議而為之表其墓曰明道先生。嘉定十三年,賜諡曰純公。淳祐元年,封河南伯,從祀孔子廟庭。明嘉靖中,祀稱「先儒程子」。

  百家謹案:宋乾德五年,五星聚奎,占啟文明之運。逮後景德四年、慶曆三年復兩聚,而周子、二程子生於其間。朱子曰:「元公不由師傳,默契道體,建《圖》屬《書》,根極領要。當時見而知之者有程氏 ,遂廣大而推明之,使夫天理之微,人倫之著,事物之眾,鬼神之幽,莫不洞然畢貫於一,而周、孔、孟氏之傳,煥然復明。」此定論也。顧二程子雖同受學濂溪,而大程德性寬宏,規模闊廣,以光風霽月為懷;二程氣質剛方,文理密察,以峭壁孤峰為體。其道雖同,而造德自各有殊也。

    識仁篇

  學者須先識仁。仁者,渾然與物同體,義、禮、智、信皆仁也。識得此理,以誠敬存之而已,不須防檢,不須窮索。若心懈,則有防;心苟不懈,何防之有!理有未得,故須窮索;存久自明,安待窮索!此道與物無對,「大」不足以明之。天地之用,皆我之用。孟子言「萬物皆備於我」,須「反身而誠」,乃為大樂。若反身未誠,則猶是二物有對,以己合彼,終未有之,又安得樂!《訂頑》意思,(橫渠西銘,舊名《訂頑》。)乃備言此體,以此意存之,更有何事。「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長」,未嘗致纖毫之力,此其存之之道。若存得,便合有得。蓋良知良能,元不喪失。以昔日習心未除,卻須存習此心,久則可奪舊習。此理至約,惟患不能守。既能體之而樂,亦不患不能守也。

  劉蕺山曰:程子首識仁,不是教人懸空參悟,正就學者隨事精察力行之中,先與識箇大頭腦所在,便好容易下工夫也。識得後,只須用葆任法,曰「誠敬存之」而已。而勿忘、勿助之間,其真用力候也。蓋天理微妙之中,著不得一毫意見伎倆,與之湊泊。纔用纖毫之力,便是以己合彼之勞矣,安得有反身而誠之樂。誠者,自明而誠之謂。敬者,一於誠而不二之謂。誠只是誠此理,敬只是敬此誠,何力之有!後人不識仁,將天地間一種無外之理,封作一膜看,因並不識誠敬,將本心中一點活潑之靈,滯作一物用,胥失之矣!良知良能是本心,昏昧放逸是習心。向來不識此理,故種種本心為習心用;今來既識此理,故種種習心為本心轉。又何患不存之,又存而不能期月守也﹖此程子見道分明語也。乃先儒以為地位高者之事,非淺學可幾,學者只合說「克己復禮為仁」。周海門先生深不然之,以為「不識仁而能復禮者無有」,是處極為有見。而顧涇陽先生則云:「學者極喜舉程子識仁。但昔人是全提,後人只是半提。『仁者,渾然與物同體,義禮智信皆仁也』,此全提也。後人只說得『渾然與物同體』,而遺卻下句,此半提也。『識得此理,以誠敬存之,不須防檢,不須窮索』,此全提也。後人只說得『不須』二句,而遺卻上句,此半提也。」尤見衛道之苦心矣!

  又曰:朱子謂程子《識仁篇》乃地位高者之事,故《近思錄》遺之。然「誠敬存之」四字,自是中道而立。

  又曰:《識仁》一篇,總只是狀仁體合下來如此,當下認取,活潑潑地,不須著纖毫氣力,所謂「我固有之」也。然誠敬為力,乃是無著力處。蓋把持之存,終是人為;誠敬之存,乃為天理。只是存得好,便是誠敬,誠就是存也。存正是防檢,克己是也;存正是窮索,擇善是也。若泥不須防檢窮索,則誠敬存之當在何處﹖未免滋高明之惑。子靜專言此意,固有本哉!

  顧涇陽曰:程伯子曰「仁者渾然與物同體」,只此一語已盡,何以又云「義禮智信皆仁」也﹖始頗疑其為贅。及觀世之號識仁者,往往務為圓融活潑,以外媚流俗而內濟其私,甚而蔑棄廉恥,決裂繩墨,閃爍回互,誑己誑人,曾不省義禮智信為何物,猶偃然自命曰仁也,然後知伯子之意遠矣!

  宗羲案:明道之學,以識仁為主,渾然太和元氣之流行,其披拂於人也,亦無所不入,庶乎「所過者化」矣!故其語言流轉如彈丸,說「誠敬存之」便說「不須防檢,不須窮索」,說「執事須敬」便說「不可矜持太過」,惟恐稍有留滯,則與天不相似。此即孟子說「勿忘」,隨以「勿助長」救之,同一埽跡法也。鳶飛魚躍,千載旦暮。朱子謂:「明道說話渾淪,然太高,學者難看。」又謂:「程門高弟,如謝上蔡、游定夫、楊龜山,下稍皆入禪學去。必是程先生當初說得高了,他們只見上一截,少下面著實工夫,故流弊至此。」此所謂程先生者,單指明道而言。其實不然。引而不發,以俟能者。若必魚筌兔跡,以俟學人,則匠、羿有時而改變繩墨,彀率矣。朱子得力於伊川,故於明道之學,未必盡其傳也。

  百家謹案:先遺獻《孟子師說》解「必有事焉」:「此與明道識仁之意相合。『正』是把捉之病,『忘』是間斷之病,『助』是急迫之病。故曰『不須防檢,不須窮索』,『未嘗致纖毫之力』。蓋存得好就是誠敬,誠敬就是存也。存正是防檢,克己是也;存正是窮索,擇善是也。若外此而為防檢窮索,便是人為,未有不犯三者之病也。」

  百家又憶姜定庵先生希轍嘗於其家兩水亭問先遺獻「學而時習」之解,答云:「《白虎通》云:『學者,覺也,覺悟所未知也。』朱子曰:『學之為言效也,總是工夫之名。』荀子所謂『誦數以貫之,思索以通之,為其人以處之,除其害以持養之』,皆是。然必有所指之的,則合其本體而已矣,明道之識仁是也。『時習』者,孟子:『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長也。』明道:『識得此理,以誠敬存之而已,不須防檢,不須窮索。若心懈,則有防心;苟不懈,何防之有!理有未得,故須窮索;存久自明,安待窮索!』蓋其間調停節候,如鳥之肄飛,沖然自得,便是『說』也。」

  附百家《求仁篇》:孔門之學,莫大於求仁。求仁之外,無餘事矣。顧未知仁之奚若,於何求之﹖故明道云:「學者須先識仁。」第仁道至大,無可名言,又非懸空想 像可得。即《識仁篇》所言「仁者渾然與物同體,義禮智信皆仁也」,雖其言仁大旨已盡,而在學者仍未易識如何之為渾然,如何之為義禮智信而為仁也。繼此云「識得此理,以誠敬存之而已」,則又是識後之工夫。其識前之工夫,止於「不須窮索」句中帶補出「存久自明」句,而存之之道在「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長」,是程子於識前識後俱以一「存」統之也。而先儒以為此地位高者之事,非淺學可幾,然則為淺學者於何而可以識仁﹖仁不易遽識,仍當於未識前思所以求之之方,此耒史《求仁篇》之所由作也。夫天下沿流而不獲者,則當溯其源。求仁之言,出於孔子,則當還自孔子之言仁者以求之。顏淵問仁,子曰:「克己復禮為仁。」禮,天則也,攝心之規矩也。心不踰乎矩,而有不仁者乎﹖此以禮求仁也。仲弓問仁,子曰:「出門如見大賓,使民如承大祭。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朱子曰:「敬以持己,恕以及物,則私意無所容,而心德全矣。」此以敬恕求仁也。司馬牛問仁,子曰:「仁者,其言也訒。」此言顧行、,行顧言,心存乎慥慥而不自知其緘默,以求仁也。樊遲問仁,子曰「愛人」,曰「先難而後獲」,曰「居處恭,執事敬,與人忠」,此以仁者之心,胞與為懷,自強遠利,無在而不存,以求仁也。子貢問為仁,子曰:「事其大夫之賢者,友其士之仁者。」此求仁於友輔者也。子張問仁,子曰:「能行五者於天下,為仁矣。」此求仁於感應者也。其在人而直與之以仁者,於微、箕、比干則曰「殷有三仁」,於伯夷、叔齊則曰「求仁而得仁」,蓋五人跡雖不同,俱能以此惻怛之苦心,懇摯婉轉於倫類間,而克全其至性者也。於顏子曰「三月不違」,與其不遷不貳,復禮而庶幾也。於管仲曰「如其仁」,就其功亦可稱也。至於仲弓可使南面矣,子路可使治賦矣,冉有可使為宰矣,子華 可使掌朝會矣,皆曰「不知其仁」,不欲以才混德也。子文之忠,文子之清,曰「未知,焉得仁」,不可以一節概生平也。宰我之食稻衣錦,季氏之舞佾歌《雍》,直斥之為「不仁」,惡忘親,嚴犯分也。慨好仁,惡不仁之未見,中心安仁者天下一人,言夫全德之難其人也。一日用力,力無不足,我欲仁,仁斯至,言夫奮往之當決其機也。其他如仁者不憂、,仁者有勇,觀過知仁,殺身成仁,仁者靜,仁能守,立人達人,能好人,能惡人,無終食之間違仁,力行剛毅木訥近仁,亦既詳矣。而後儒則以為聖人之言仁雖多,究未曾正定說出,使學者有畫一可由之路,於是紛紛各立宗旨,以矜獨得,一似乎孔子有漏義,乃賴後儒之補救也。曾不知聖人之言,如詔入室,學者得門,八面皆可入。況於哀公問政之對,昭然已直揭其體,實指其功,曰:「仁者,人也,親親為大。」此聖人爾後之告,實為言仁之宗主,當時之人,孰不知之。惟以聖門有此一言為之主,故其餘之言皆可因人隨事以指點,總不失斯言之會歸耳。試以證之。孟子曰:「仁也者,人也。」「親親,仁也」「仁之實,事親是也。」孔、孟之言仁,如出一口,柰何不察,後之君子,謂吾性中曷嘗有孝弟來,而反以孝弟也者為仁之本,故解作好仁之本,明自背於孔,孟與!總之,後儒謂性生於有生之初,知覺發於既生之後。性,體也;知覺,用也。性,公也;知覺,私也。不可即以知覺為性。愛親敬長屬乎知覺,故謂性中無孝弟,而必推原其上一層。不知性雖為公共之物,而天命於人,必俟有身而後有性。吾身由父母而生,則性亦由父母而有。性由父母而有,似屬一人之私,然人人由父母而有,則仍是公共之物。夫公共之物,宜非止以自愛其親,然人人之所以自愛其親,正以見一本大同之道。所以孔子曰:「夫孝,天之經也。」謂之天經者,蓋以此愛親之心具自孩提之童,不學不慮,一本乎天,乃吾良知良能之知覺,即性體也。及長而知敬兄者,此也;忠君者,此也;勇戰者,此也;仁民愛物者,此也。無二心也。故曰:「孝弟之至,通於神明,光於四海」「堯、舜之道,孝弟而已矣。」而猶謂孝弟之非仁,乃藐之而他是求邪﹖且佛氏之言性,何嘗不精,所以為異端者,正以不就人言性,求性於父母未生前,合含生蠢動以為本覺,於是其視父母也甚輕。害道之大,全在於此。孔子言性,止就人而言。故孟子道性善,亦曰「人無有不善」,不合牛犬於內也。言仁則曰「親親」,以無父母即無此身,父母即天地,我與父母固結而不可解之心,不知其所自來,此天然之至性,乃所謂仁也。儒、釋之界限惟此,吾儒胡為而復墮其霧乎﹖王塘南曰:「聖學主於求仁,而仁體最難識。若未能識仁,只從孝弟上懇惻以求盡其力。當其真切於孝弟時,此心油然藹然而不能自已,則仁體即此可默會。」先遺獻曰:「人生墮地,分父母以為氣質,從氣質而有義禮。則義理之發源,在於父母。人能事事以父母為心,便是天理,便是仁也。」嗚呼!孔、孟求仁之學,惟塘南與先遺獻,可謂撥雲霧而睹青天矣!

  楊開沅謹案:「仁者渾然與物同體」,即《大學》「格物」之物,所謂「有物有則」也。「此道與物無對」,即《大學》、《中庸》必慎之獨,天命之性體也。惟萬物皆備於我,所以同體;推而放之四海而準,所以無對。

    定性書

  百家謹案:橫渠張子問于先生曰:「定性未能不動,猶累於外物,何如﹖」先生因作是篇。

  所謂定者,動亦定,靜亦定,無將迎,無內外。苟以外物為外,牽己而從之,是以己性為有內外也。且以己性為隨物於外,則當其在外時,何者為在內﹖是有意於絕外誘,而不知性之無內外也。既以內外為二本,則又烏可遽語定哉!夫天地之常,以其心普萬物而無心;聖人之常,以其情順萬物而無情。故君子之學,莫若廓然而大公,物來而順應。《易》曰:「貞吉,悔亡。憧憧往來,朋從爾思。」苟規規於外誘之除,將見滅於東而生於西也,非惟日之不足,顧其端無窮,不可得而除也。人之情各有所蔽,故不能適道,大率患在於自私而用智。自私,則不能以有為為應;用智,則不能以明覺為自然。今以惡外物之心,而求照無物之地,是反鑑而索照也。《易》曰:「艮其背,不獲其身。行其庭,不見其人。」孟氏亦曰:「所惡於智者,為其鑿也。」與其非外而是內,不若內外之兩忘也。兩忘,則澄然無事矣。無事則定,定則明,明則尚何應物之為累哉!聖人之喜,以物之當喜;聖人之怒,以物之當怒。是聖人之喜怒,不繫於心而繫於物也。是則聖人豈不應於物哉﹖烏得以從外者為非,而更求在內者為是也﹖今以自私用智之喜怒,而視聖人喜怒之正,為何如哉﹖夫人之情易發而難制者,唯怒為甚。第能於怒時遽忘其怒,而觀理之是非,亦可見外誘之不足惡,而於道亦思過半矣。

  百家謹案:先生他日又曰:「治怒為難,治懼亦難,克己可以治怒,明理可以治懼。」

  劉蕺山曰:此伯子發明主靜立極之說,最為詳盡而無遺也。稍分六段看,而意皆融貫,不事更端,亦不煩詮解。今姑為之次第:首言動靜合一之理,而歸之常定,乃所以為靜也。是內非外,非性也;離動言靜,非靜也。「天地之常」以下,即天地之道以明聖人之道不離物以求靜也。「人之情」以下,言常人之情自私用智,所以異於聖人而終失其照物之體也。「《易》曰」以下,又引《大易》、孟子之言以明自私用智之必不然也。「聖人之喜」以下,又即聖人應物之情以明外物之不足惡。而「夫人之情」以下,又借怒之一端,於極難下手處得定性之法如此,又以見外物之不足惡也。合而觀之,主靜之學,性學也。「人生而靜,天之性也。感於物而動,性之欲也。」聖人常寂而常感,故有欲而實歸於無慾,所以能盡其性也。常人離寂而事感,離感而求寂,故去欲而還以從欲,所以自汩其天也。主靜之說,本千古祕密藏,即橫渠得之,不能無疑。向微程伯子發明至此,幾令千古長夜矣。

  百家謹案:「性無內外」雲者,羅整菴云:「內外只是一理也。」「情順萬物而無情」者,先遺獻云:「此語須看得好。孔子之哭顏淵,堯、舜之憂,文王之怒,所謂『情順萬物』也。若是無情,則內外兩截,此正佛氏之消煞也。『無情』只是無私情,如下文聖人之喜怒,以物之當喜怒,而無自私用智之喜怒。」

  百家又案:嘉靖中,胡柏泉松為太宰,疏解《定性書》,會講於京師,分作四層:「一者,天地之常,心普物而無心,此是天地之定。二者,聖人之常,情順物而無情,此是聖人之定。三者,君子之學,廓然大公,物來順應,此是君子之定。四者,吾人第於怒時遽忘其怒,觀理是非,此是吾人之定。吾人希君子,君子希聖人,聖人希天地。」是日,天下計吏俱在京,鹹會於象房所,約五千餘人。羅近溪、耿天臺、周都峰,徐龍灣並參講席,莫不飽飫斯義。

    語錄

  《詩》、《書》中凡有一箇主宰的意思,皆言帝;有一箇包涵覆的意思,則言天;有一箇公共無私的意思,則言王。上下千百歲中,若合符契。言天之自然者謂之天道,言天之賦予萬物者謂之天命。

  《繫辭》曰:「形而上者謂之道,形而下者謂之器。」又曰:「立天之道,曰陰與陽。立地之道,曰柔與剛。立人之道,曰仁與義。」又曰:「一陰一陽之謂道。」陰陽亦形而下者也,而曰「道」者,惟此語截得上下最分明,元來只此是道,要在人默而識之也。

  忠信所以進德。「終日乾乾」君子當終日對越在天也。蓋「上天之載,無聲無臭」,其體則謂之易,其理則謂之道,其用則謂之神,其命於人則謂之性,率性則謂之道,修道則謂之教。孟子在其中又發揮出浩然之氣,可謂盡矣。故說神「如在其上,如在其左右」;大小疑事,而只曰「誠之不可掩」。徹上徹下,不過如此。形而上為道,形而下為器,須著如此說。器亦道,道亦器。但得道在,不繫今與後,己與人。

  《中庸》言誠,便是神。

  惟神也,故不疾而速,不行而至。神無速,亦無至。須如此言者,不如是不足以形容故也。

  冬夏寒暑,陰陽也;所以運用變化者,神也,神無方,故易無體。若如或者別立一天,謂人不可以包天,則有方矣,是二本也。

  生生之謂易,生生之用則神也。

  「窮神知化」,化之妙者,神也。

  劉蕺山曰:神更不說體。精義入神,以致用也。神無方,化之妙處即是,故以用言。

  楊開沅謹案:誠便是神之體。但體物不遺,故不可以體言。「鼓萬物而不與聖人同憂」。聖人,人也,故不能無憂。天,則不為堯存,不為桀亡者也。

  天地日月一般。月受日光,而日不為之虧,然月之光乃日之光也。地氣不上騰,則天氣不下降。天氣降而至於地,地中生物者皆天氣也。雖無成而代有終者,地之道也。

  劉蕺山曰:先升而後降,如何﹖

  乾,陽也,不動則不剛。其靜也專,其動也直,不專一則不能直遂。坤,陰也,不靜則不柔。其靜也翕,其動也闢,不翕聚則不能發散。言「有無」則多有字,言「無無」則多無字,有無與動靜同。如冬至之前天地閉 ,可謂靜矣,而日月星辰亦自運行而不息,謂之無動,可乎﹖但人不識有無動靜耳!

  《鹹》、《恆》,體用也。體用無先後。

  劉蕺山曰:神化原是一箇。

  天地萬物之理,無獨必有對。皆自然而然,非有安排也。每中夜以思,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

  萬物莫不有對:一陰一陽,一善一惡;陽長則陰消,善增則惡減。斯理也,推之其遠乎﹖人只要知此耳。

  質必有文,自然之理必有對待,生生之本也。有上則有下,有此則有彼,有質則有文。一不獨立,二則為文。非知道者,孰能識之。天文,天之理也;人文,人之理也。

  劉蕺山曰:一不獨立便是二,不是一以生二。正如月落 萬川,處處皆圓。月本水之精,即水成象,不是假象。纔看是一,隨看卻是千萬,千萬卻是一箇。在天非一,在川非萬。一者是質,萬者是文。

  「一陰一陽之謂道」,自然之道也。「繼之者善也」,有道則有用,「元者善之長」也。成之者卻只是性,「各正性命」也。故曰:「仁者見之謂之仁,知者見之謂之知,百姓日用而不知,故君子之道鮮矣。」如此,則亦無始,亦無終;亦無因甚有,亦無因甚無;亦無有處有,亦無無處無。

  劉蕺山曰:說「陰陽不測之謂神」便是,不有道字,幾落禪詮。

  古今異宜,不惟人有所不便,至於風氣亦自別也。

  視聽思慮動作,天也。人於其中,要識得真與妄耳。

  天下善惡皆天理。謂之惡者,非本惡,但或過或不及,便如此。如楊、墨之類。

  事有善有惡,皆天理也。天理中物,須有美惡。蓋物之不齊,物之情也。但當察之,不可自入於惡,流於一物。

  劉蕺山曰:物有善惡,神無善惡。無善無惡,乃為至善。吾輩時常動一善念,細揣之,終是多這念。有這念,便有比偶;有比偶,便有負勝。譬如一疋絹,纔說細,便有麤者形他,又有更細者形他。故曰「毛猶有倫」。○盈天地間皆道也,學者須是擇乎中庸。事之過不及處便是惡事,則念之有依著處便是惡念。擇善卻不在事上,直證本心始得。

  問:「心有善惡否﹖」曰:「在天為命,在義為理,在人為性,主於身為心,其實一也。心本善,發於思慮則有善有不善。若既發,則可謂之情,不可謂之心。譬如水只謂之水,至如流而為派,或行於東,或行於西,卻謂之流也。」

  劉蕺山曰:溯流尋源,其必由學乎!學者但養得未發之中,思過半矣。

  嘗論以心知天,猶居京師往長安,但知出西門便可到長安,此猶是言作兩處。若要至誠,只在京師便是到長安,更不可別求長安。只心便是天,盡之便知性,知性便知天。當處便認取,更不可外求。

  「窮理、盡性,以至於命」,三事一時並了,元無次序。不可將窮理作知之事。若實窮得理,即性命亦可了。

  昔在長安倉中閒坐,後見長廊柱,以意數之,己尚不疑。再數之,不合;不免令人一一聲言而數之,乃與初數者無差。則知越著心,把捉越不定。

   劉蕺山曰:把捉正是障。

  人心不得不所繫。

  醫書言手足痿痺為不仁,此言最善名狀。仁者以天地萬物為一體,莫非己也。認得為己,何所不至。若不有諸己,自與己不相干,如手足不仁,氣已不貫,皆不屬己。故博施濟眾,乃聖人之功用。仁至難言,故曰:「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能近取譬,可謂仁之方也已。」欲令如是觀仁,可以得仁之體。

  切脈最可體仁。

  劉蕺山曰:脈脈不斷,正此仁生生之體無間斷,故無痿痺。一斷,便死了。不仁者,如邵子所謂「不知死過幾萬,卻是不曾生」一般。

  剛毅木訥,質之近乎仁也。力行。學之近乎仁也。若夫至仁,則天地為一身,而天地之間品物萬形為四肢百體。夫人豈有視四肢百體而不愛者哉﹖聖人,仁之至也,獨能體是心而已,曷嘗支離多端,而求之自外乎!故「能近取譬」者,仲尼所以示子貢求仁之方也。醫書以手足風頑謂之四體不仁,為其疾痛不以累其心故也。夫手足在我,而疾痛不與知焉,非不仁而何!世之忍心無恩者,其自棄亦若是而已。

  滿腔子是惻隱之心。

  百家謹案:《孟子師說》:「滿腔子是惻隱之心,此意周流而無間斷,即未發之喜怒哀樂是也。遇有感觸,忽然迸出來,無內外之可言也。先儒言惻隱之有根源,未嘗不是,但不可言發者是情,存者是性耳。擴充之道,存養此心,使之周流不息,則發政施仁,無一非不忍人之心矣。」政又案:「但不可言發者是情,存者是性」二句,一時恐未必得解人,百世以俟聖人而不惑。

  不學,便老而衰。

  百家謹案:先遺獻每道此語,且雲體驗實然。

  捨己從人,最為難事。己者我之所有,雖痛捨之,猶懼守己者固而從人者輕也。

  (梓材謹案:洲原本此下有「明道見謝子記問」一條,今移為《附錄》。)

  「人語言緊急,莫是氣不定否﹖」曰:「此亦當習。習到自然緩時,便是氣質變也。學至氣質變,方是有功。」

  楊、墨之害甚於申、韓,佛、老之害甚於楊、墨。楊氏為我,疑於仁;墨氏兼愛,疑於義;申、韓則淺陋易見。故孟子只闢楊、墨,為其惑世之甚也。佛氏其言近理,又非楊、墨之比,此所以為害尤甚。楊、墨之害亦經孟子闢之,所以廓如也。

  百家謹案:《孟子師說》曰:「仁義者,無所為而為之者也。楊氏為我,墨氏兼愛。淳於『先名實者為人,後名實者自為』,即此也。戰國儀、秦、鬼谷,凡言功利者,莫不出此二途。楊、墨是其發源處,故孟子言『天下之言不歸楊,則歸墨』,所以遂成戰國之亂。害事,謂凡人所行;害政,謂各國所為。若是推其流弊,恐其後來,何以言『盈天下』乎﹖無父無君之禍,正是指當時而言也。朱子言:『無君,只是潔身自高,天下事教誰理會﹖無父,以其枯槁澹泊,其孝不周。』據如此言,即有之,亦是一身一家之事,孟子何至痛切如此﹖揚之雲謂:『古者揚、墨塞路,孟子辭而闢之,廓如也。』真是夢語!楊、墨之道,至今未熄。程子曰:『楊,墨之害甚於申、韓,佛、老之害甚於楊、墨。佛、老其言近理,又非楊、墨之比。』愚以為佛氏從生死起念,只是一箇自為,其發願度眾生,亦即是一箇為人,何曾離得楊、墨窠臼。豈惟佛氏,自科舉之學興,儒門那一件不是自為為人﹖自古至今,只有楊、墨之害,更無他害。朱子言:『孟子雖不得志於時,然楊、墨之害自是滅息,而君臣父子之道賴以不墜,是亦一治也。』豈其然哉!孟子方痛其不能滅息,而以口舌爭之,所謂『夫天未欲平治天下也』,庶幾望之後人之能言距楊、墨者,正是言其久亂而不治也。」

  觀雞雛,可以觀仁。

  劉蕺山曰:豈惟雞雛。盈天地間,並育並行,莫不足觀仁。

  天地之大德曰生。天地絪縕,萬物化醇。生之謂性。萬物之生意最可觀,此元者善之長也,斯所謂仁也。人與天地一物也,而人特自小之,何哉﹖

  孟子曰:「仁也者,人也。合而言之,道也。」《中庸》所謂「率性之謂道」是也。仁者,人此者也。「敬以直內,義以方外」,仁也。若以敬直內,則便不直矣。行仁義豈有不直乎﹖「必有事焉而勿正」,則直也。夫能敬以直內,義以方外,則與物同矣。故曰「敬義立而德不孤」。是以仁者無對,放之東海而準,放之西海而準,放之南海而準,放之北海而準。

  劉蕺山曰:仁者,人也。識得此理,存之即是。若不識本來面目,強欲以人為湊泊,則遠人為道矣。敬,即念而存也;義,即事而存也。只此敬義工夫,便將天地萬物打成一片,都存在這裏了。方成其為人。

  楊開沅謹案:敬義立則與物同,即物格也。仁者無對,即慎獨而意誠也。

  「博學而篤志,切問而近思」,何以言「仁在其中」﹖學者要思得之。了此,便是徹上徹下之道。

  仲尼言仁,未嘗兼義,獨於《易》曰:「立人之道,曰仁與義。」而孟子言仁,必以義配。蓋仁者體也,義者用也。知義之為用而不外焉者,可以語道矣。世之所論於義者,多外之,不然則混而無別,非知仁義之說者。

  劉蕺山曰:只是陰陽。

  「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遠。」重擔子須是硬脊樑漢方擔得。

  禮樂只在進反之間,便得性情之正。

  聖賢千言萬語,只是欲人將已放之心,約之使反,復入身來,自能尋向上去。下學而上達也。

  劉蕺山曰:識此意,方可言勿忘勿助。不然,亦是說夢。

  學只要鞭辟近裏,著己而已。故博學而篤志,切問而近思,則仁在其中矣。言忠信,行篤敬,雖蠻貊之邦,行矣。言不忠信,行不篤敬,雖州里,行乎哉﹖立則見其參於前也,在輿則見其倚於衡也,夫然後行,只此是學。質美者明得盡渣滓,便渾化,卻與天地同體。其次惟在莊敬持養。及其至,則一也。

  敬勝百邪。

  「毋不敬,儼若思,安定辭,安民哉」,君道也。君道即天道也。「出門如見大賓,使民如承大祭」,此仲弓之問仁而仲尼所以告之者,以仲弓為可以事斯語也。「雍也可使南面」,有君之德也。

  劉蕺山曰:荀子二語並稱,亦見他請事斯語,分明篤恭而天下平氣象。卻嫌「四勿」猶落聲臭支離在。而像山又本程子之言以推尊仲弓,不知孔子教人,何嘗不皆是天道,但不可得而聞耳。仲弓資性厚重,而用功於敬,至此夫子只是要打成他一片處,近乎「一貫」之呼矣。荀子雖未為無見,抑亦佛、老之學。即是論性之解,此派相沿,誤盡後人,總之不識所謂天道也。

  毋不敬,可以對越上帝。

  中心斯須不和不樂,則鄙詐之心入之矣。此與「敬以直內」同理。謂敬為和樂則不可,然敬須和樂,只是中心沒事也。

  學者須敬守此心,不可急迫。當栽培深厚,涵泳於其間,然後可以自得。但急迫求之,終是私己,終不足以達道。

  執事須是敬,又不可矜持太過。

  學在知其所有,又在養其所有。

  若不能存養,只是說話。

  「天地設位,而易行乎其中」,只是敬也。敬則無間斷。

  「體物而不可遺」者,誠敬而已矣。不誠,則無物也。《詩》曰:「維天之命,於穆不已!於乎不顯,文王之德之純!」純則無間斷。

  「天下雷行,物與妄」,天性豈有妄邪﹖「聖人以茂對時育萬物」,各使得其性也。妄,則一毫不可加,安可往也﹖往則妄矣!《妄》震下乾上,動以天,安有妄乎﹖動以人,則有妄矣。

  欲當大任,須是篤實。

  自明而誠,雖多由致曲,然亦有自大體中便誠者。雖亦是自明而誠,謂之致曲則不可。

  以己及物,仁也;推己及物,恕也。忠恕一以貫之。忠者天道,恕者人道。忠者妄,恕者所以行乎忠也。忠者體,恕者用,大本達道也。此與違道不遠 異者,動以天耳!

  學者不必遠求,近取諸身,只明人理,敬而已矣,便是約處。

  劉蕺山曰:此無慾學聖之旨。

  《易》之《乾卦》言聖人之學,《坤卦》言賢人之學。惟言「敬以直內,義以方外,敬義立而德不孤」,至於聖人亦止如是,更無別塗。穿鑿繫累,自非道理。故有道有理,天人一也,更不分別。

  楊開沅謹案:「敬以直內」即忠也,「義以方外」即恕也。聖人亦止如是,所以云「一以貫之」。

  浩然之氣,乃吾氣也。養而無害,則塞乎天地。一為私意所蔽,則欿然而餒,知其小也。

  論「持其志」,曰:「只這箇也是私。然學者不恁地不得。」

  「先難」,克己也。

  問不知如何持守,曰:「且未說到持守。持守甚事﹖須先在致知。」

  悟則句句皆是這箇。道理已明後,無不是此事也。

  「能近取譬」,反身之謂也。

  克己則私心去,自然能復禮。雖不學文,而禮意已得。勿忘勿助之間,正當處也。

  良知良能,皆無所由,乃出於天,不繫於人。

  人心莫不有知。唯蔽於人欲,則亡天德也。

  此實理也,人知而信者為難。孔子曰:「朝聞道,夕死可矣!」生死亦大矣,非誠知道,則豈以夕死為可乎﹖

  宗羲案:父母全而生之,原不僅在形體。聞道,則可以全歸矣。

  一行豈所以名聖人。至於聖人,則自不可見,何嘗道「聖人孝」、「聖人廉」﹖

  九思各專其一。

  「致知在格物」,格,至也。或以格為正物,是二本矣。

  「致知在格物」,格,至也。窮理而至於物,則物理盡。

  儒者只合言人事,不得言有數。直到不得已處,然後歸之命可也。

  昔受學於周茂叔,每令尋仲尼、顏子樂處,所樂何事。

  劉蕺山曰:便說樂道,亦是。只看道是何等物。

  人之學不進,只是不勇。

  告神宗曰:先聖後聖,若合符節。非傳聖人之道,傳聖人之心也。非傳聖人之心也,傳己之心也。己之心無異聖人之心,廣大無垠,萬善皆備。欲傳聖人之道,擴充此心焉耳!

  一命之士,苟存心於愛物,於人必有所濟。

  百家謹案:此即是欲立欲達之體。

  知至,則便意誠。若有知而不誠者,皆知未至爾。知至而至之者,知至而往至之,乃幾之先見,故曰「可與幾也」。知終而終之,則可與存義也。

  死生存亡,皆知所從來,胸中瑩然無疑,止此理耳。孔子言「未知生,焉知死」,蓋略言之。死之事,即生是也,更無別理。

  性與天道,非自得之則不知,故曰「不可得而聞」。

  大抵學不言而自得者,乃自得也。有安排佈置者,皆非自得也。

  性靜者可以為學。

  且省外事,但明乎善,務進誠心,其文章雖不中,不遠矣。所守不約,汎濫無功。

  興於《詩》,立於禮,自然見有著力處。至成於樂,自然見無所用力。

  「毛猶有倫」,入毫釐絲忽,終不盡。

  不哭的孩兒,誰抱不得﹖

  自「舜發於畎畝之中」,至「孫叔敖舉於海」,若要熟,也須從這裏過。

  既得後須放開,不然只是守。

  神也者,妙萬物而為言。若上竿、弄瓶,至於斲輪,誠至則不可得而知。上竿初習數尺,而後至於百尺,習化其高。矧聖人誠至之事,豈可得而知。

  犯而不校。校則私,非樂天者也。

  學者識得仁體,實有諸己,只要義理栽培。如求經義,皆是栽培之意。

  世有以讀書為文為藝者。曰:「為文謂之藝,猶之可也;讀書謂之藝,則求諸書者淺矣。」

  (梓材謹案:原本下有二條,今移為《附錄》。)

  「生生之謂易。」「天地設位,而易行乎其中。」「乾坤毀,則無以見易。易不可見,乾坤或幾乎息矣。」「易」畢竟是甚﹖又指而言曰:「聖人以此洗心,退藏於密。」聖人示人之意,至此深且明矣,終無人理會。「易」也,「此」也,「密」也,是甚物﹖

  楊開沅謹案:此即意也,即獨也,即良知之本然,物之當格者也。陽明、蕺山乃為道破耳。

  學者須學文,知道者進德而已。有德,則「不習,無不利」。「未有學養子而後嫁」,蓋先得是道矣。學文之功,學得一事是一事,二事是二事,觸類至於千百,至於窮盡,亦只是學,不是德。有德者不如是。故此言可為知道者言,不可為學者言。如心得之,則施於四體,四體不言而喻。譬如學書,若未得者,須心手相須而學;苟得矣,下筆便能書,不必積學。

  某寫字時甚敬。非是要字好,即此是學。

  百家謹案:《孟子師說》解「必有事焉」引此:「當寫字時,橫一為學之心在內,則事與理二,便犯『正』之為病。更轉一語曰:正是要字好。」

  因論「口將言而囁嚅」,云:「若合開口時,要他頭,也須開口。須是『聽其言也厲』。」

  「萬物皆備於我」,不獨人耳,物皆然。都自這裏出去,只是物不能推,人則能推之。雖能推之,幾時添得一分﹖不能推之,幾時減得一分﹖百理具在,平鋪放著。幾時道堯盡君道,添得些君道多﹖舜盡子道,添得些孝道多﹖元來依舊!

  百家謹案:此則未免說得太高。人與物自有差等,何必更進一層,翻孟子案,以蹈生物平等﹖撞破乾坤,只一家禪詮。

  理則極高明,行之只是中庸也。

  能盡飲食言語之道,則可以盡去就之道。能盡去就之道,則可以盡死生之道。飲食言語,去就死生,小大之勢一也。故君子之學,自微而顯,自小而章。

  「居處恭,執事敬,與人忠」,此是徹上徹下語。聖人元無二語。

  太山為高矣,然太山頂上已不屬太山。雖堯、舜事業,亦只是如太虛中一點浮雲過目。

  目畏尖物,此事不得放過,須與放下。室中率置尖物,須以理勝他,尖必不刺人也,何畏之有!

  除了身,只是理。便說「合天人」,合天人已是為不知者引而致之。天人無間。夫不充塞則不能贊化育,言「贊化育」,已是離人而言之。

  言「體天地之化」,已賸一「體」字。只此便是天地之化,不可對此箇別有天地。

  楊開沅謹案:若別有天地,則不可謂「獨」矣。故曰:「仁者與物同體。」

  至誠可以贊天地之化育,則可以與天地參。贊者,參贊之義,「先天而天弗違,後天而奉天時」之謂也,非謂贊助。只有一箇誠,何助之有!

  楊開沅謹案:參、贊皆是同體中事。如人一身,目視耳聽,手持足行,不可謂耳有助於目,足有助於手。總是一箇誠耳!若手足痿痺,便是不仁矣。

  大人者,與天地合其德,與日月合其明,非在外也。

  天人本無二,不必言「合」。若不一本,則安得先天而天弗違,後天而奉天時﹖

  道一本也。或謂:「以心包誠,不若以誠包心;以至誠參天地,不若以至誠體人物。」是二本也。知不二本,便是篤恭而天下平之道。

  「範圍天地之化而不過」者,模範出一天地耳,非在外也。如此曲成萬物,豈有遺哉!

  人須知自慊之道。自慊,無不足也。若有所不足,則張子厚所謂「有外之心,不足以合天心」者也。

  人心常要活,則周流無窮,而不滯於一隅。

  與叔所問,今日宜不在有疑。今尚差池者,蓋為昔有雜學。故今日疑所進有相似處,則遂疑養氣為有助,便休信此說。蓋前日思慮紛擾,今要虛靜,故以為有助。前日思慮紛擾,又非禮義,又非事故,如是則只是狂妄人耳!懲此以為病,故要得虛靜。其極,欲得如槁木死灰,又卻不是。蓋人,活物也,又安得為槁木死灰﹖既活,則須有動作,須有思慮。必欲為槁木死灰,除是死也。「忠信所以進德」者,何也﹖「閑邪則誠自存;誠存,斯為忠信也。如何是閑邪﹖」﹖非禮而勿聽言動,邪斯閑矣!以此言之,又幾時要身如槁木,心如死灰﹖又如絕四後畢竟如何,又幾時須如槁木死灰﹖敬以直內,則須君則是君,臣則是臣。凡事如此,大小直截也。

  有形總是氣,無形只是道。

  凡有氣,莫非天。凡有形,莫非地。

  觀天地生物氣象。

  息,止也。止則便生,不止則不生。

  「生生之謂易」,是天之所以為道也。天只是以生為道。繼此生理者,只是善也。善便有一箇「元」的意思,「元者善之長」。萬物皆有春意,便是「繼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成卻待他萬物自成其性須得。

  「生之謂性」,性即氣,氣即性,生之謂也。人生氣稟,理有善惡,然不是性中元有此兩物相對而生也。有自幼而善,有自幼而惡,是氣稟自然也。善固性也,然惡亦不可不謂之性也。蓋「生之謂性」,「人生而靜」以上不容說,才說性,便已不是性也。凡人說性,只是說「繼之者善」也,孟子言人性善是也。夫所謂「繼之者善」也,猶水流而就下也。皆水也,有流而至海,終無所污,此何煩人力之為也!有流而未遠,固已漸濁;不出而甚遠,方有所濁。有濁之多者,有濁之少者。清濁雖不同,然不可以濁者不為水也。如此,則人不可以不加澄治之功。故用力敏勇,則疾清;用力緩怠,則遲清。及其清也,則卻只是元初水也。亦不是將清來換卻濁,亦不是取出濁來置在一隅也。水之清,則性善之謂也。故不是善與惡在性中為兩物相對,各自出來。此理,天命也;順而循之,則道也;循此而修之,各得其分,則教也。自天命以至於教,我無加損焉。此舜「有天下而不與焉」者也。

  「寂然不動,感而遂通」者,天理具備,元無歉少,不為堯存,不為桀亡,父子君臣,常理不易,何曾動來!因不動,故言寂然。惟不動,感便感,非自外也。

  《復卦》非天地之心,復則見天地之心。聖人無復,故未嘗見其心。

  心要在腔子裏。

  百家謹案:《孟子師說》:「程子言『心要在腔子裏』,腔子指身也。此操存之法。愚則反之曰:『腔子要在心裏。』今人大概止用耳目,不曾用心。識得身在心中,則髮膚經絡皆是虛明。佛氏有人識得心,大地無寸土,何處容其出入﹖」

  百官萬務,金革百萬之眾,飲水曲肱,樂在其中。萬變俱在人,其實無一事。

  「不有躬,無攸利。」不立己,後雖向好事,猶為化物不得,以天下萬物撓己。己立後,自能了當得天下萬物。

  自「幼子常視毋誑」以上,便是教以聖人事。

  舞射便見人誠。古之教人,莫非使之成己。自灑掃應對上,便可到聖人事。灑掃應對便是形而上者,理無大小故也。故君子只在慎獨。

  學始於不欺闇室。

  楊開沅謹案:純公處處提倡慎獨,不待蕺山也。

  風竹是感應無心。如人怒我,勿留胸中,須如風動竹。德至於無我者,雖善言善行,莫非所過之化也。

  明德新民,豈分人我,是成德者事。

  學者今日無可添,只有可減,減盡,便沒事。

  大凡把捉不定,皆是不仁。

  知止則自定,萬物撓不動。非是別將箇定來助知止也。

  愚者指東為東,指西為西,隨象所見而已。智者知東不必為東,西不必為西。惟聖人明於定分,須以東為東,以西為西。

  聞見如登九層之臺。

  坐井觀天,非天小,只被自家入井中,被井筒拘束了。然井何罪,亦何可廢。但出井中,便見天大。已見天如此大,不為井所拘,卻入井中也不害。

  覺悟便是信。

  靜後見萬物皆有春意。

  須是大其心,使開闊。譬如為九層之臺,須大做 腳始得。

  克勤小物最難。

  大抵有題目,事易合。

  凡學之雜者,終只是未有所止,內自不足也。譬如一物懸在室中,苟無所依著,則不之東則之西。故須著摸他道理,只為自家內不足也。譬之家藏良金,不索外求;貧者見人說金,便借他的看。

  「天地設位,而易行乎其中矣。」「乾坤毀,則無以見易。易不可見,乾坤或幾乎息矣。」「易」是箇甚﹖易又不只是這一部書,是易之道也。

  不要將易又是一箇事,即事盡天理,便是易也。

  憂子弟之輕俊者,只教以經學唸書,不得令作文字。子弟凡百玩好皆奪志。至於書札,於儒者事最近,然一向好著,亦自喪志。如王、虞、顏、柳輩,誠為好人則有之,曾見有善書者知道否﹖平生精力一用於此,非惟徒廢時日,於道便有妨處,只此喪志也。

  二氣五行,剛柔萬殊,聖人所由惟一理。人須要復其初。

  李籲問:「每常遇事,即能知操存之意。無事時,如何存得熟﹖」曰:「古之人,耳之於樂,目之於禮,左右起居,盤盂幾杖,有銘有戒,動息皆有養。今皆廢此,獨有義理之養心耳。但存此涵養意,久則自熟矣。敬以直內,是涵養意。言不莊不敬,則鄙詐之心生矣;貌不莊不敬,則怠慢之心生矣。」

  或問涵養,曰:「若造得到,更說甚涵養!」

  一物不該,非中也。一事不為,非中也。一息不存,非中也。何哉﹖謂其偏而已矣。故曰:「道也者,不可須臾離也。可離,非道也。」修此道者,「戒慎乎其所不,恐懼乎其所不聞」而已。由是而不息焉,則「上天之載,無聲無臭」,可以馴致矣。

  惟善通變,便是聖人。

  今學者敬而不見,得又不安者,只是心生,亦是太以敬來做事得重。此「恭而無禮則勞」也。恭者,私為恭之恭也;禮者,非體之禮,是自然的道理也。只恭,而不為自然的道理,故不自在也。須是「恭而安」。今容貌必端,言語必正者,非是道獨善其身,要人道如何,只是天理只如此,本無私意,只是箇循理而已。

  今志於義理而心不安樂者,何也﹖此則正是賸一箇助之長。雖則心操之則存,捨之則亡,然而持之太甚,便是必有事焉而正之也。亦須且恁去,如此者只是德孤。「德不孤,必有鄰」,到德盛後,自無窒礙,左右逢其源也。

  涵養到著落處,心便清明高遠。

  人雖睡著,其識知自完,只是人與喚覺便是,他自然理會得。

  吾學雖有所授受,「天理」二字卻是自家體貼出來。

  百家謹案:《樂記》已有「滅天理而窮人欲」之語,至先生始發越大明於天下。蓋吾儒之與佛氏異者,全在此二字。吾儒之學,一本乎天理。而佛氏以理為障,最惡天理。先生少時亦曾出入老、釋者幾十年,不為所染,卒能發明孔、孟正學於千四百年無傳之後者,則以「天理」二字立其宗也。

  得此義理在此,甚事不盡,更有甚事出得!視世之功名事業,真譬如閒。視世之仁義者,其煦煦孑孓,如匹夫匹婦之為諒也。自視天來大事,處以此理,又曾何足論!若知得這箇義理,便有進處。若不知得,則緣何仰高鑽堅,在前在後也﹖竭吾才,則又見其卓爾。

第014卷 卷十四 明道學案(下)

  明道學案(下) (黃宗羲原本 黃百家纂輯  全祖望修定)

    陳治法十事

  臣竊謂:聖人創法,皆本諸人情,通乎物理。二帝三王之盛,曷嘗不隨時因革,稱事為制乎﹖然至於為治之大原,牧民之要道,理之所不可易,人之所賴以生,則前聖後聖,未有不同條而共貫者。如生民之稱有窮,則聖王之法可改。故後世盡其道則大治,用其偏則小康,此歷代彰灼著明之效也。苟或徒知泥古而不能施之於今,姑欲循名而顧忘其實,此固末世陋儒之見,誠不足以進於治矣。然儻謂今世人情已異於古,先王之必不可復於今,趨便目前,不務高遠,亦恐非大有為之論,而未足以濟當今之極弊也。獨行之有先後,用之有緩急耳!古者自天子達於庶人,未有不須師友而成其德者。故舜、禹、文、武之聖,亦皆有所從受學。今師傅之職不修,友臣之義不著,而尊德樂善之風未成,此非有古今之異者也。王者奉天建官,故天地四時之職,二帝三王未之或改,所以修百度而理萬化也。唐存其略,而紀綱小正。今官秩淆亂,職業廢弛,太平之治,鬱而未興,此非有古今之異者也。天生烝民,立之君,使司牧之,必制之常產以厚其生,經界必正,井地必均,此為治之大本也。唐尚存口分授田之制,今益蕩然。富者田連阡陌,跨州縣而莫之止;貧者日流離,餓殍而莫之卹;倖民猥多,衣食不足而莫為之制。將生齒日繁,轉死日促,制之之道,所當漸圖,此亦非有古今之異者也。古者政教始乎鄉里,其法起於比閭族黨,州鄉酇遂以聯屬,統治其民,故民安於親睦,刑法鮮犯,廉恥易格,此亦人情之自然,行之則效,非有古今之異者也。庠序學校之教,先王所以明人倫,化成天下者也。今師學廢而道德不一,鄉射亡而禮義不興,貢舉不本於鄉里而行實不修,秀士不養於學校而人材多廢,此較然之事,亦非有古今之異者也。古者府史胥徒受祿公上,而兵農未始判也。今驕兵耗國力,匱國財,極矣。禁衛之外,不漸歸之於農,將大貽深患。府史胥徒之毒天下,而目為公人,舉以入官,不更其制,何以善後﹖此亦至明之理,非有古今之異者也。古者國有三十年之通餘,九年之食以制國用,無三年之食者,則國非其國。今天下耕之者少,食之者眾,地力不盡,人功不勤,雖富室強宗,鮮有餘積,況其貧弱者乎!一遇年歲之凶,即盜賊縱橫,飢羸滿路。如不幸有方三二千里之災,或連年之歉,當何以處之﹖宜漸從古制,均田務農,俾公私交務於儲餘,以豫為之備,未可以幸為恃也。古者四民各有常職,而農者十居八九,故衣食易給而民無所苦。今京師浮民數逾百萬,游手游食,不可貲度,其窮蹙辛苦,孤貧疾病,變詐巧偽以自求生,而常不足以生,日益歲滋。宜酌古變今,均多卹寡,漸為之業以振救其患。聖人奉天理物之道,在乎六府,六府之任,列之五官,山虞澤衡,各有常禁,夫是以萬物阜豐而財用不乏也。今五官不修,六府不治,用之無節,取之不時,林木焚赭,斧斤殘傷,而川澤漁獵之繁,暴殘耗竭,而侵尋不禁。宜修古虞衡之職,使將養之,以成變通長久之利。古冠婚喪祭,車服器用,差等分別,莫敢逾僭,故財用易給而民有常心。今禮制未修,奢靡相尚,卿大夫之家莫能中禮,而商販之類或踰王公,禮制不足以檢飭人情,名數不足以旌別貴賤,詐虔攘奪,人人求厭其欲而後已,此大亂之道也。因先王之法,講求而損益之。凡此,皆非有古今之異者也。然是特其端緒,必可施行之驗也云爾。如科條度數、施為注措之道,必稽之經制而合,施之人情而安,惟聖明博擇其中!

  百家謹案:先生所上神宗《陳治法十事》,觀其文彩,似 乎不足,案其時勢,悉中肯綮,無一語非本此中至誠之流露也。此真明體達用之言。胡敬齋曰:「若依他做 ,三代之治可運之掌,惜惑於王安石而不能用也。」

  附錄

  先生數歲,即有成人之度,賦《酌貪泉詩》「中心如自固,外物豈能遷」,已見志操矣!

  十五六歲與弟伊川受學於濂溪,即慨然有為聖賢之志。嘗自言再見茂叔後,吟風弄月,有「吾與點也」意。

  明道作縣,常於坐右書「視民如傷」,云:「顥每日嘗有愧於此。」觀其用心,應是不到錯決撻了人。

  明道主簿上元時,謝師直為江東轉運判官,師宰來省其兄,嘗從明道假公僕掘桑白皮。明道問之曰:「漕司役卒甚多,何為不使﹖」曰:「《本草》說,桑白皮出土,見日者殺人。以伯淳所使人不欺,故假之耳。」師宰之相信如此。

  伊川云:謝師直尹洛時,嘗談經,與鄙意不合,因曰:「伯淳亦然。往在上元,景溫說《春秋》,猶時見取;至言《易》,則皆曰非是。」頤謂曰:「二君皆通《易》者也。監司談經而主簿乃曰非是,監司不怒,主簿敢言。非通《易》,能如是乎﹖」

  薦為御史,神宗召對,問所以為御史。對曰:「使臣拾遺補闕,裨贊朝廷,則可。使臣掇拾臣下短長,以沽直名,則不能。」神宗歎賞,以為得御史體。

  一日,神宗縱言,及於辭命。先生曰:「人主之學,惟當務為急。辭命非所先也。」神宗為之動容。

  先生為御史時,神宗嘗使推擇人才。所薦數十人,以父表弟張載暨弟頤為首,天下咸稱允當。

  熙寧五年,太中公告老而歸,先生求折資監當以便養,歸洛。歲餘,得監西京洛河竹木務。家數清窶,僦居洛城殆十餘年,與弟從容親庭,日以讀書講學為事,士大夫從遊者盈門。自是身益退,位益卑、而名益高於天下。

  (梓材謹案:原本有「明道見上稱介甫之學」與「神宗問安石之學」二條,今移入《荊公新學略》。)

  王荊公嘗與明道論事不合,因謂先生曰:「公之學,如上壁。」言難行也。明道曰:「參政之學,如捉風。」後來逐不附己者,而獨不怒明道,且曰:「此人雖未知道,亦忠信人也。」

  先生嘗曰:熙寧初,王介甫行新法,並用君子小人。君子正直不合,介甫以為俗學不通世務,斥去;小人苟容諂佞,介甫以為有才能知通變,用之。君子如司馬君實不拜同知樞密院以去,笵堯夫辭同修起居注得罪,張天祺自監察御史面折介甫被謫。介甫性狠愎,眾人皆以為不可,則執之愈堅。君子既去,所用皆小人,爭為刻薄,故害天下益深。使眾君子未用與之敵,俟其勢久自緩,委曲平章, 尚有聽從之理,俾小人無隙以乘,其為害不至此之甚也。

  扶溝地卑,歲有水旱,先生經畫溝洫之法以治之,未及興工而去官,曰:「以扶溝之地,盡為溝洫,必數年乃成。吾為經畫十里之地以開其端,後人知其利,必有繼之者矣。夫為令之職,必使境內之民凶年飢歲免於死亡,飽食逸居,有禮義之訓,然後為盡。故吾於扶溝,開設學校,聚邑人子弟教之,亦幾成而廢。夫百里之施,至狹也,而道之興廢繫焉。是數事皆未及成,豈不有命與!然知而不為,徒責命之興廢,則非矣。此吾所以不敢不盡心也。」

  在澶州日,修橋少一長梁,曾博求之民間。後因出入,見林木之佳者,必起計度之心。因語以戒學者,心不可有一事。

  明道終日坐,如泥塑人,然接人渾是一團和氣,所謂「望之儼然,即之也溫」。

  張子厚學成德尊,識者謂與孔子為比。然猶祕其學,不多為人講之。其意若曰:「雖復多聞,不務畜德,徒善口耳而已。」故不屑與之言。先生謂之曰:「道之不明於天下也久矣!人善其所習,自謂至足。必欲如孔門『不憤不啟,不悱不發』,則師資勢隔,而先王之道或幾乎息矣。趣今之時,且當隨其資而誘之,雖識有明暗,志有淺深,亦各有得焉,而堯、舜之道庶可馴致。」子厚用其言,故關中學者躬行之多,與洛人並。推其所自,先生發之也。

  明道先生與門人講論,有不合者,則曰更有商量。伊川則直曰不然。

  先生謂學者曰:「賢看某如此,某煞用工夫。見理後須開放,不開放只是守。開又近放倒,故有禮以節之;守幾於不自在,故有樂以樂之。樂即是放開也。」

  (梓材謹案:前二語,洲原本所有。下移《上蔡語錄》以足之。)

  明道見謝子記問甚博,曰:「賢卻記得許多!」謝子不覺面赤身汗,先生曰:「只此便是惻隱之心!」

  謝子曰:「吾嘗習忘以養生。」明道曰:「施之養生則可,於道有害。習忘可以養生者,以其不留情也,學道則異於是。夫『必有事焉而勿正』,何謂乎﹖且出入起居,寧無事者。正心以待之,則先事而迎。忘則渺乎去念,助則近於留情,故聖人之心如鑑。孟子所以異於釋氏心也。」

  《程氏遺書》曰:「學者先學文,鮮有能至道。至如博觀氾濫,亦自為害。」故先生嘗教謝良佐曰:「賢讀書,慎不要循行數墨。」

  又曰:良佐昔錄《五經》語作一冊,伯淳見之,謂曰:「玩物喪志!」

  上蔡曰:先生善言《詩》,他又不曾章解句釋,但優遊玩味,吟哦上下,便使人有得處。

  又曰:昔伯淳先生教予,只管看他言語。伯淳曰:「與賢說話,卻是扶醉漢,救得一邊,倒了一邊。」只怕人執著一邊。

  劉立之曰:先生德性充完,粹和之氣盎於面背,樂易多恕,終日怡悅,未嘗見其忿厲之容。某問以臨民,曰:「使民各輸其情。」又問御史,曰:「正己以格物。」

  又曰:先生平生與人交,無隱情,雖童僕必託以忠信,故人亦忍欺之。嘗自澶淵遣奴持金詣京師貿用物,計金之數可當二百千,奴無父母妻子,同列聞之,莫不駭且誚。既奴持物如期而歸,眾始歎服。

  范淳夫曰:顏子之不遷不貳,惟伯淳有之。

  (梓材謹案:洲原本此條作:陳忠肅公瓘嘗作《責沈文》送其姪孫淵幾叟云「葉公沈諸梁問孔子於子路」,至「自是以來,常以寡陋自愧」一大段,今以其文與《陳鄒諸儒案》複出,以其前三十六字併入了齋附錄,而僅留范公二語於此。)

  邵伯溫曰:元豐八年三月五曰,神宗升遐,詔至洛,故相韓康公為留守,程宗 丞伯淳為汝州酒官,會以檄來,舉哀於府。既罷,謂康公之子兵部宗師曰:「顥以言新法不便忤大臣,同列皆謫官,顥獨除監司,顥不敢當,辭之。念先帝見知之恩,終無以報。」已而泣。兵部曰:「今日朝廷之事如何﹖」宗丞曰:「司馬君實、呂晦叔作相矣。」兵部曰「二公果作相,當如何﹖」宗丞曰:「當與元豐大臣同。若先分黨與,他日可憂。」兵部曰「何憂﹖」宗丞曰:「元豐大臣皆 嗜利者,使自變其已甚害民之法,則善矣。不然,衣冠之害未艾也。君實忠直,難與議。晦叔解事,恐力不足爾。」既而二公果並相,召宗 丞,未行,以疾卒。宗丞為溫公、申公所重,使不早死,更相調護協濟於朝,則元祐朋黨之論無自而起矣。論此事時,范淳夫、朱公掞、杜孝錫、伯溫同聞之。今年四十,而其言益驗,故表而出之。

  侯仲良曰:朱公掞見明道於汝州,歸謂人曰:「某在春風中坐了一月。」

  劉左司曰:誠意積於中者既厚,則感動於外者亦深,故伯淳所在臨政,上下響應。(補。)

  《震澤記善錄》曰:明道云:「才說明日,便是悠悠。窮經進學,須是日就月將。」(補。)

  《呂氏童蒙訓》曰:明道先生言:「人心不同,如其面。不同者皆私心也,至於公則不然。」(補。)

  張橫浦曰:明道書窗前有茂草覆砌,或勸之芟,曰:「不可!欲常見造物生意。」又置盆池畜小魚數尾,時時觀之,或問其故,曰:「欲觀萬物自得意。」草之與魚,人所共見,唯明道見草則知生意,見魚則知自得意,此豈流俗之見可同日而語!(補。)

  又曰:孟子曰:「仁義禮智根於心,其生色也,睟然見於面,盎於背,施於四體,四體不言而喻。」予有一事,可實其說。游定夫訪龜山,龜山曰:「公適從何來﹖」定夫曰:「某在春風和氣中坐三月而來。」龜山問其所之,乃自明道處來也。試涵泳「春風和氣」之言,則仁義禮智之人,其發達於聲容色理者,如在吾目中矣。(補。)

  葉水心《習學記言》曰:案程氏答張氏論定性,「動亦定,靜亦定,無將迎,無內外」,「當在外時,何者為內」,天地「普萬物而無心」,聖人「順萬天而無情」,「擴然而大公,物來而順應」,「有為為應,明覺為自然」,「內外兩忘,無事則定,定則明」,「喜怒不繫於心而繫於物」,皆老、佛語也。程、張攻斥老、佛至深,然盡用其學而不知者,以《易大傳》誤之,而又自於《易》誤解也。(梓材案:謝山注云:「蓋指『思』『為』諸語。)子思雖漸失古人體統,然猶未至此;孟子稍萌芽,其後儒者則無不然矣。老、佛之學,所以不可入周、孔之道者,周、孔以建德為本,以勞謙為用,故其所立,能與天地相終始,而吾身之區區不豫焉。老、佛則處身過高,而以德業為應世,其偶可為者則為之,所立未毫髮,而自誇甚於丘山,至於壞敗喪失,使中國胥為夷狄,淪亡而不能救,而不以為己責也。嗟夫!未有自坐老、佛病處而辯老、佛,以明聖人之道者也。(補。)

  呂子約曰:讀《明道行狀》,可以觀聖賢氣象。(補。)

  胡敬齋曰:明道天資高,本領純粹,其學自大本上流出,於細微處又精盡。

  又曰:明道才大德盛,當時入朝建言,若依他做 ,三代之治可運於掌,惜乎神宗惑於王安石功利之言而不能用也。當時神宗甚欲有為,亦甚聰明,安石亦才高,故明道俱要格其心,已被明道感動了。明道雖去,神宗眷眷懷之,安石亦言感公誠意。當時被張天祺等攻激太過,遂不能從。故明道深惜此機會,以為兩分其罪。

  羅整庵曰:張子《正蒙》「由太虛,有天之名」數語,亦是將理氣看作二物。其求之不為不深,但語涉牽合,殆非性命自然之理也。嘗觀程伯子之言有云:「上天之載,無聲無臭。其體則謂之易,其用則謂之神,其命於人則謂之性。」只將數字剔撥出來,何等明白!學者若於此處無所領悟,吾恐其終身亂於多說,未有歸一之期也。

  高景逸曰:先儒惟明道先生看得禪書透,識得禪弊真。

  又曰:《大學》者,聖學也;《中庸》者,聖心也。匪由聖學,寧識聖心!發二書之祕,教萬世無窮者,先生也。淵乎微乎!非先生,學者不識天理為何物矣。不識天理,不識性為何物矣。是儒者至善極處,是佛氏毫釐差處。

  唐一菴曰:明道之學,嫡衍周派,一天人,合內外,主於敬而行之以恕,明於庶物而察於人倫,務於窮神知化而能開物成務,就其民生日用而非淺陋固滯。不求感而物應,未施信而民從。筮仕十疏,足以占王道之端倪。惜早世,未極其止。

  百家謹案:伊川之表先生墓,謂孟軻死,聖人之學不傳,學不傳,千載無真儒,先生生於千四百年之後,一人而已。自斯言出,後人群然無異辭也。而要識先生之所以為真儒,千四百年後之一人者何在。蓋由其學本於識仁;識仁,斯可以定性。然仁果何以識﹖先生曰:「存久自明。」則存養之功為要也。先生又曰:「學者識得仁體,先實有諸己,只要義禮栽培。如求經義,皆栽培之意。」又曰:「學以知為本,且未說到持守。持守甚事﹖須先在致知。」又曰:「悟則一句句皆是這箇。道理已得後,無不是此事也。」夫曰「存久自明」,曰「先實有諸己」,將經義只為栽培,曰「學以知為本」,曰「悟」,將論先生之學者,又疑為禪矣。不知儒、釋之辨,只在有理與無理而已。非必凡內求諸己,務求自得者便是禪;懵懂失向,沿門乞火者便是儒也。先生自道「天理二字,是我自家體貼出來」,而伊川亦云「性即理也」,又云「人只有箇天理,卻不能存得,更做甚人」,兩先生之言,如出一口。此其為學之宗主,所以克嗣續洙泗而迥異乎異氏之滅絕天理者也。至於先生之德性和粹,劉安禮謂從先生三十餘年,未嘗見其忿厲之容。而於興造禮樂,制度文為,下及兵刑水利之事,無不悉心精練。使先生而得志有為,三代之治不難幾也。顧裕陵亦有意于先生,而不容於安石之褊拗,且年壽亦不永。富鄭公曰:「伯淳無福,天下之人也無福。」信哉!

◆明道學侶

   正公程伊川先生頤(別為《伊川學案》。)

   獻公張橫渠先生載(別為《橫渠學案》。)

   侍講呂原明先生希哲(別為《滎陽學案》。)

◆明道同調

   少師韓持國先生維

   恭簡王彥霖先生巖叟(並見《范呂諸儒學案》。)

◆明道門人(濂溪再傳。)

   博士劉質夫先生絢

   校書李端伯先生籲(並為《劉李諸儒學案》。)

   監場謝上蔡先生良佐(別為《上蔡學案》。)

   文靖楊龜山先生時(別為《龜山學案》。)

   文肅游廌山先生酢(別為《廌山學案》。)

   龍學呂晉伯先生大忠

   教授呂和叔先生大鈞

   正字呂藍田先生大臨(並為《呂范諸儒學案》。)

   侯荊門先生仲良

   承議劉先生立之

   學士朱先生光庭(並見《劉李諸儒學案》。)

   簽判田先生述古(別見《安定學案》。)

   修撰邵子文先生伯溫(別見《百源學案》。)

   博士蘇先生(別見《呂范諸儒學案》。)

   尚書邢和叔恕(別見《劉李諸儒學案》。)

◆明道私淑

   靳先生裁之

  靳裁之,潁昌人。少聞伊洛程氏之學。胡文定入太學時,以師事之。(參《姓譜》。)

    靳先生語

  士之品大概有三:志於道德者,功名不足以累其心;志於功名者,富貴不足以累其心;志於富貴而已者,則亦無所不至矣。(補。)

   忠肅陳了齋先生瓘(別為《陳鄒諸儒學案》。)

◆靳氏門人

   文定胡武夷先生安國(別為武夷學案。)

◆明道續傳

   莊靖李鶴鳴先生俊民

  李俊民,字用章,澤州人。少得河南程氏之學。金承安中,以經義舉進士第一,授應奉翰林文字。未幾,棄官歸,教授鄉里。其於理學淵源,冥搜隱索,務有根據。金源南遷後,隱嵩山,再徙懷州,俄復隱西山。既而變起倉卒,人服其先知。先生在河南時,隱士荊先生者授以《皇極》數學,時知數者無出劉秉忠右,亦自以為弗及。世祖在藩邸,以安車召至,延訪無虛日。遽乞還山,遣中貴護送之。又嘗令張仲一問以禎祥,及即位,其言始驗。而先生已卒,年八十餘,賜諡莊靖先生。(從黃氏補本錄入。)

  (梓材謹案:郝陵川為《明道伊川兩先生祠堂記》云:「泰和中,鶴鳴先生得先生之傳,又得邵氏《皇極》之學,廷試冠多士,退而不仕,教授鄉曲,故先生之學復盛。」鶴鳴澤州人,澤州學者多原於明道,所謂「先生之學」,蓋謂明道也。)

第015卷 卷十五 伊川學案(上)

  伊川學案(上) (黃宗羲原本 黃百家纂輯 全祖望次定)

  程頤伊川學案表(子)端中   (孫)(別見《和靖學案》。)

(明道弟。)  劉絢

(定安、濂溪  李籲(並為《劉李諸儒學案》。)

門人。)    呂希哲(別為《滎陽學案》。)

        謝良佐(別為《上蔡學案》。)

        楊時(別為《龜山學案》。)

        游酢(別為《廌山學案》。)

        呂大忠

        呂大鈞

        呂大臨(並為《呂范諸儒學案》。)

        尹焞(別為《和靖學案》。)

        郭忠孝(別為《兼山學案》。)

        王蘋(別為《震澤學案》。)

        周行己

        許景衡(並為《周許諸儒學案》。)

        田述古(別見《安定學案》。)

        邵伯溫(別見《百源學案》。)

        李樸(別見《范呂諸儒學案》。)

        范沖(別見《華陽學案》。)

        蘇(別見《呂范諸儒學案》。)

        楊國寶(別見《王張諸儒學案》。) 

        蕭楚(別見《范許諸儒學案》。)

        陳淵(別為《默堂學案》。)

        羅從彥(別為《豫章學案》。)

        楊迪(別見《龜山學案》。)

        呂義山(別見《呂范諸儒學案》。)

        (又二十九人見《劉李諸儒學案》。)

        (又九人見《周許諸儒學案》。)

        (私淑)胡安國(別為《武夷學案》。)

        陳瓘

        鄒浩(並為《陳鄒諸儒學案》。)

        趙霄

        張煇

        蔣元中

        蔡元康

        潘安固(並見《周許諸儒學案》。)

        劉子翬(別見《劉胡諸儒學案》。)

        羅靖

        羅竦(並見《和靖學案》。)

                     劉肅

                     張特立

                     李簡

                     趙復(別見《魯齋學案》。)

                    (並伊川續傳。)

司馬光(別為《涑水學案》。)

呂公著(別為《范呂諸儒學案》。)

韓維(別見《范呂諸儒學案》。)

(並伊川講友。)

張載(別為《橫渠學案》。)

朱長文(別見《泰山學案》。)

範祖禹(別為《華陽學案》。)

方元寀                 (孫)翥(別見 《震澤學案》。)

(父峻。)               (曾孫)耒(別見《劉胡諸儒學案》。)

(並伊川學侶。)            (曾孫)壬

                    (曾孫)禾(並見《滄洲諸儒學案》。)

   伊川學案序錄

  祖望謹案:大程子早卒,向微小程子,則洛學之統且中衰矣!蕺山先生嘗曰:「小程子大而未化,然發明有過於其兄者。」信域!述《伊川學案》。(梓材案:伊川先生為安定大弟子,謝山於《安定學案》《序錄》已及之,而其於濂溪,亦不可謂非及門也。又案:謝山《學案劄記》云:「小程子,學者初稱廣平先生。後居伊陽,始稱伊川。」)

◆胡周門人

   正公程伊川先生頤

  程頤,字正叔,河南人,明道先生之弟也。年十八,上書闕下,勸仁宗黜世俗之論,以王道為心。游太學,胡安定瑗試諸生以「顏子所好何學」,得先生論,大驚,延見,處以學職。同學呂原明希哲即以師禮事之。治平、熙寧間,大臣屢薦,皆不起。哲宗初,司馬溫公光、呂申公公著共疏上其行義,詔以為西京國子監教授,力辭。尋召赴闕,擢崇政殿說書。奏言:「輔養之道,不可不至。一日之中,接賢士大夫之時多,親宦官宮女之時少,則氣質自然變化。今間日一講,解釋數行,為益既少,又自四月罷講,直至中秋,不接儒臣,殆非古人旦夕承弼之意。」又言邇英閣迫隘,乞就崇正、延和殿講讀。給事中顧臨以殿上講讀為不可,先生曰:「祖宗以來,並是殿上坐講。仁宗始就邇英,而講官立侍,蓋從一時之便耳,非若臨之意也。臨之意,不過以尊君為說,而不知尊君之道。」先生在經筵,每當進講,必宿齋豫戒,潛思存誠,冀以感動上意,而其為說,常於文義之外,反覆推明,歸之人主。一日,當講「顏子不改其樂」章,門人或疑此章非有人君事也,將何以為說。及講,既畢章句,入復言曰:「陋巷之士,仁義在躬,忘其貧賤。人主崇高,奉養備極,苟不知學,安能不為富貴所移﹖且顏子,王佐才也,而簞食瓢飲;季氏,魯國之蠹也,而富於周公。魯君用捨如此,非後世之監乎!」聞者嘆服。先生容貌莊嚴,於上前不少假借。時文潞公彥博以太師平章重事,侍立終日不懈,上雖諭以少休,不去也。或謂之曰:「君之嚴,視潞公之恭,孰為得失﹖」先生曰:「潞公四朝大臣,事幼主,不得不恭。吾以布衣職輔導,亦不敢不自重也。」上在宮中漱水避蟻,先生聞之,問:「有是乎﹖」曰:「然。誠恐傷之爾!」先生曰:「願陛下推此心以及四海,則天下幸甚!」一日講罷未退,上折柳枝,先生進曰:「方春發生,不可無故摧折。」講書有「容」字,哲宗藩邸嫌名,中人以黃綾覆之。講畢,進言曰:「人主之勢,不患不尊,患臣下尊之過甚而驕心生爾。此皆近習養成之,不可以不戒。請自今舊名、嫌名皆勿復避。」神宗喪未除,冬至百官表賀,先生言:「節序變遷,時思方切、乞改賀為慰。」既除喪,有司請開樂置宴,先生又言:「除喪而用吉禮,當因事用樂。今特設宴,是喜之也。」呂申公、范堯夫入侍經筵,聞先生講說,退而嘆曰:「真侍講也!」士人歸其門者甚盛,而先生亦以天下自任,議論貶,無所顧避。方是時,蘇子瞻軾在翰林,有重名,一時文士多歸之。文士不樂拘檢,迂先生所為,兩家門下迭起標榜,遂分黨為洛、蜀。會帝以瘡疹不御以筵,先生曰:「上不御殿,太皇太后不當獨坐。且人主有疾,大臣可不知乎!」宰相始奏請問疾。由是大臣亦多不悅。諫議孔文仲因奏先生為五鬼之魁,當放還田里,遂出管句西京國子監。屢乞致仕,董敦 逸以為怨望,去官。紹聖間黨論,削籍,竄涪州。徽宗即位,移峽州,復其官。崇寧二年,範致虛言程頤以邪說詖行惑亂眾聽,而尹焞、張繹為之羽翼,事下河南府體究,盡逐學徒,復隸黨籍。四方學者猶相從不捨,先生曰:「尊所聞、行所知可矣,不必及吾門也。」五年,復宣義郎,致仕,大觀元年九月庚午,卒於家,年七十五。疾革,門人進曰:「先生平日所學,正今日要用。」先生曰:「道著用,便不是。」先生為學,本於至誠,其見於言動事為之間,疏通簡易,不為矯異。或說匍匐以弔喪,誦《孝經》以追薦,此出謗者之口,尹和靖辯之明矣。衣雖布素,冠襟必整。食雖簡儉,蔬飯必潔。致養其父,細事必親。贍給內外親黨八十餘口,其接學者以嚴毅。嘗瞑目靜坐,游定夫、楊龜山立侍不敢去。久之,乃顧曰:「日暮矣!姑就捨。」二子者退,則門外雪深尺餘矣。明道嘗謂曰:「異日能使人尊嚴師道者,吾弟也。若接引後學,隨人才而成就之,則予不得讓焉!」嘉定十三年,賜諡曰正公。淳祐元年,封伊川伯,從祀孔子廟庭。明稱「先儒程子。」(雲濠案:先生著有《易傳》四卷,《宋志》作九卷。)

  語錄

  一人之心即天地之心,一物之理即萬物之理,一日之運即一歲之運。

  天地之化,既是兩物,必動已不齊。譬之兩扇磨行,便其齒齊,不得齒齊。既動,則物之出者何可得齊﹖從此參差萬變,巧曆不能窮也。

  楊開沅謹案:此即天地之氣有過不及,而人性之所謂「相近」亦因之。若動而齊,則無過不及,便是有心,有心則有為,有為則有己,而人性亦不必云「相近」矣。

  天地之化,一息不留,疑其速也,然寒暑之變甚漸。

  楊開沅謹案:此則天地之中氣所以萬古不易其大常,而人性之所以善也。

  天地之化,雖廓然無窮,然而陰陽之度,日月寒暑晝夜之變,莫不有常,此道之所以為中庸。

  鑽木取火,人謂火生於木,非也。兩物相戛,用力極則陽生。今以石相軋,便有火出,非特木也。蓋天地間無一物無陰陽。

  葉六桐曰:木石中火因鑽擊而始出,非木石中本有火也。然謂木石無火,則鑽冰擊土土,何以火不可得﹖學者須具可鑽可擊之質。

  真元之氣,氣之所由生,不與外氣相雜,但以外氣涵養而已。若魚之在水,魚之性命非是水為之,但必以水涵養,魚乃得生耳。人居天地氣中,與魚在水無異。至於飲食之養,皆是外氣涵養之道。出入之息者,闔闢之機而已,所出之息非所入之氣,但真元自能生氣,所入之氣正當闢時隨之而入,非假此氣以助真元也。若謂既反之氣復將為方伸之氣,必資於此,則殊與天地之化不相似。天地之化,自然生生不窮,更復何資於既斃之形,既返之氣,以為造化﹖近取諸身,其闔闢往來,見之鼻息,然不必須假吸復入以為呼,氣則自然生。人氣之生,生於貞元;天地之氣,亦自然生生不窮。至如海水,陽盛而涸,及陰盛而生,亦不是將已涸之氣卻生,水自然能生。往來屈伸,只是理也。盛則便有衰,晝則便有夜,往則便有來。天地中如洪爐,何物不銷鑠!

  楊開沅謹案:往來屈伸是氣,往而必來、屈而必伸處是理。其實離氣無從見理。以為有前後際,便不是。

  季明問:「先生說『喜怒哀樂未發謂之中』是在中之義,不識何意﹖」曰:「只喜怒哀樂不發,便是中也。」

  楊開沅謹案:喜怒哀樂之「未」發是中。易以「不」字,便不是。

  曰:「中莫無形體,只是箇言道之題目否﹖」曰:「非也。中有甚形體﹖然既謂之中,也須有箇形象。」曰:「當中之時,耳無聞,目無見否!」曰:「雖耳無聞,目無見,然見聞之理在,始得。」曰:「中是有時而中否﹖「曰:「何時而不中!以事言之,則有時而中;以道言之,何時而不中。」曰:「固是所謂皆中,然而觀於四者未發之時,靜時自有一般氣象,及至接物時又自別,何也﹖」曰:「善觀者不如此,卻於喜怒哀樂已發之際觀之。賢且說靜時如何﹖」曰:「謂之無物則不可,然自有知覺處。」曰:「既有知覺,卻是動也,怎生言靜﹖人說《復》以靜見天地心,非也。《復》之卦下面一畫便是動也,安得謂之靜!自古儒者皆言靜見天地之心,惟某言動而見天地之心。」或曰:「莫是於動上求靜否﹖」曰:「固是,然最難。釋氏多言定,聖人便言止。且如物之好便道是好,物之惡便道是惡,物之好惡關我這裏甚事﹖若說道我只是定,更無所為,然物之好惡亦自在裏,故聖人只言止。所謂止,如『為人君止於仁,為人臣止於敬』之類是也。《易》之《艮》言止之義曰:『艮其止也,止其所也。』言隨其所止而止之。人多不能止,蓋人萬物皆備,遇事時各因其心之所重者更互而出,纔見得這裏重,便有這事出,若能物各付物,便是不出來也。」或曰:「先生於喜怒哀樂未發之前,下動字,下靜字﹖」曰:「謂之靜則可,然靜中須有物始得,這裏便難處。學者莫若且理會得敬,能敬則自知此矣。」或曰:「何以用功﹖」曰:「莫若主一。」

  劉蕺山曰:未發前謂之靜否﹖曰:非也,謂之中。○先生於動字靜字,不下得一穩實字,一則曰「最難」,再則曰「難處」,總是教人莫站足在動靜上。又曰:思即是已發,非也。思正是未發,為是已發。未發屬動,已發屬靜,然總是一箇,故著不得偏屬字。

  楊開沅謹案:「不出來處即是未發,愈知前云「不發」謂之中之非。

  季明曰:「常患思慮不定,或思一事未了,他事如麻又生,如何﹖」曰:「不可。此不誠之本也。須是習,習能專一便好。不拘思慮與應事,皆要求一。」或曰:「當靜坐時,物之過乎前者,還見不見﹖」曰:「看事如何。若是大事,如祭祀,前旒蔽明,黈纊充耳,凡物之過者,不見不聞也。若無事時,目須見,耳須聞。」或曰:「當敬時,雖見聞,莫過焉而不留否﹖」曰:「不說道『非禮勿視,勿聽』﹖勿者,禁止之辭。纔說弗字,便不得也。」

  問:「《雜說》中以赤子之心為已發,是否﹖」曰:「已發而去道未遠也。」曰:「大人不失赤子之心,若何﹖」曰:「取其純一近道也。」曰:「赤子之心與聖人之心若何﹖」曰:「聖人之心,如明鏡止水。」

  (梓材謹案:洲原本此下有論動靜之一條,今移入《和靖學案》。)

  問:「孟子言心『出入無時』,如何﹖」曰:「心本無出入,孟子只是據操捨言之。」又問:「人有逐物,是心之逐否﹖」曰:「心則無出入矣。逐物是欲。」

  有言:「未感時知心何所寓﹖」曰:「『操則存,捨則亡,出入無時,莫知其鄉』,更怎生尋所寓﹖只是有操而已。操之之道,敬以直內也。」

  問:「孟子言心、性、天,只是一理否﹖」曰:「然。自理言之謂之天,自稟受言之謂之性,自存諸人言之謂之心。」又問:「凡運用處是心否﹖」曰:「是意也。」問:「意是心之所發否﹖」曰:「有心而後有意。」

   百家謹案:運用處固是意,正惟以意為心之主宰,故能運用,全屬不得「意為心

之所發」也。即先生「有心而後有意」之言,亦不屬意於已發,說甚長,詳《明儒蕺山學案》。

  聖人之心未嘗有在,亦無不在。蓋其道合內外,體萬物。

  學者先務,固在心志。有謂欲屏去聞見知思,則是「絕聖棄智」。有欲屏去思慮,患其紛亂,則須是坐禪入定。如明鑒在此,萬物畢照,是鑒之常,難為使之不照。人心不能不交感萬物,亦難為使之不思慮。若欲免此,惟是心有主。如何為主﹖敬而已矣。有主則虛,虛謂邪不能入;無主則實,實謂物來奪之。今夫瓶甖,有水實內,則雖江海之浸,無所能入,安得不虛﹖無水於內,則渟注之水,不可勝注,安得不實﹖大凡人心不可二用,用於一事,則他事更不能入者,事為之主也。事為之主,尚無思慮紛擾之患,若主於敬,又焉有此患乎﹖所謂敬者,主一之謂敬。所謂一者,無適之謂一。且欲涵泳主一之義,一則無二三矣。言敬無如聖人之言,《易》所謂「敬以直內,義以方外」,須是。直內乃是主一之義。至於不敢欺,不敢慢,尚不愧於屋漏,是皆敬之事也。但存此涵養,久之自然天理明。

  呂與叔嘗言患思慮多,不能驅除。曰:「此正如破屋中禦寇,東面一人來,未逐得,西面又一人至矣。左右前後,驅除不暇。蓋其四面空疏,盜固易入,人無緣作得主定。又如虛器入水,水自然入。若以一器實之以水,置之水中,水何能入來﹖蓋中有主則實,實則外患不能入,自然無事。

  百家謹案:前言虛實重虛字,此言虛實重實字,所謂得主則頭頭是道,橫說豎說只是一理。

  或問:「思慮果出於正,亦無害否﹖」曰:「且如宗廟則主敬,朝廷則主莊,軍旅則主嚴,此是也。若發不以時,紛然無度,雖正亦邪。」

  人心作主不定,正如一箇翻車,流轉動搖,無須臾停,所感萬端。又如縣鏡空中,無物不入其中,有甚定形﹖不學則卻都不察,及有所學,便覺察得是為害。著一箇意思,則與人成就得箇甚好見識﹖心若不做一箇主,怎生奈何﹖張天祺嘗自約數年,自上著,便不得思量事。不思量事後,須強把他這心來制縛,亦須寄寓在一箇形象,皆非自然。君實自謂「吾得術矣,只管念箇中字」,此則又為中繫縛。且中字亦何形象﹖若愚夫不思慮,冥然無知,此又過與不及之分也。有人胸中常若有兩人焉:欲為善,如有惡以為之間;欲為不善,又若有羞惡之心者。本無二人,此正交戰之驗也。持其志,便氣不能亂,此可大驗。要之,聖賢必不害心疾,其他疾卻未可知。他臟腑只為原不曾養,養之卻在修養家。

  百家謹案:能養身則德潤身,心廣體胖,他臟腑以無所不養。

  問:「日中所不欲之事,夜多見於夢,此何故也﹖」曰:「只是心不定。今人所夢見事,豈特一日之間所有之事,亦有數十年前之事。夢見之者,只為心中舊有此事,平日忽有事與此事相感,或氣相感,然後發出來。故雖白日所憎惡者,亦有時見於夢也。譬如水為風激而成浪,風既息,波猶洶湧未已也。若存養久的人,自不如此。聖賢則無這箇夢,只有朕兆,便形於夢也。人有氣清無夢者,亦有氣昏無夢者。聖人無夢,氣清也。若人困甚時,更無夢,只是昏氣蔽隔,夢不得也。若孔子夢周公之事,與常人夢別。人於夢寐間,亦可以卜所學之淺深。如夢寐顛倒,是心志不定,操守不固。」

  人有四百四病,皆不由自家,則是心須教由自家。

  劉蕺山曰:病由自病,醫由自醫。

  問:「人心所繫著之事,則夜見於夢。所著事善,則夜夢見之者,莫不害否﹖」曰:「雖是善事,心亦是動。凡事有朕兆入夢者卻無害,捨此皆是妄動。」或曰:「孔子嘗夢見周公,如何﹖」曰:「此聖人存誠處也。聖人欲行周公之道,故雖一夢寐,不忘周公。及其既衰,知道之不可行,故不復夢見。然所謂夢見周公,豈是夜夜與周公語也﹖人心須要定,使他思時方思乃是。今人都由心。」曰:「心誰使之」﹖曰:「以心使心則可。人心自由,便放去也。」

  百家謹案:「以心使心」一語似未安。一心聽使,一心使心,是一人有二心矣。不若云:「心未能定,聽其自由,便放去也。」

  氣有善有不善,性則無不善也。人之所以不知善者,氣昏而塞之耳。孟子所以養氣者,養之至則清明純全,而昏塞之患去矣。「或曰養心,或曰養氣,何也﹖」曰:「養心則勿害已,養氣則在有所帥也。」

  劉蕺山曰:不是兩樣。

  百家謹案:《孟子師說》:「天地間只有一氣充周,生人生物。人稟是氣以生,心即氣之靈處,所謂知氣在上也。心體流行,其流行而有條理者即性也。猶四時之氣,和則為春,和盛而溫則為夏,溫衰而涼則為秋,涼盛而寒則為冬,寒衰則復為春。萬古如是,若有界限於其間,流行而不失其序,是即理也。理不可見,見之於氣;性不可見,見之於心。心即氣也。心失其養,則狂瀾橫溢,流行而失其序矣。養氣即是養心。然言養心,猶覺難把捉;言養氣,則動作威儀,旦晝呼吸,實可持循也。佛氏明心見性,以無能生氣,故必推原於生氣之本,其所謂『本來面目』,『父母未生前』,『語言道斷,心行路絕』,皆是也。至於參話頭,則壅遏其氣,使不流行。離氣以求心性,吾不知所明者何心,所見者何性也!」

  楊開沅謹案:「氣有善不善」,此是伊川先生分氣質、義理為二性之根,從此無往不與孟子異矣。夫人生也,直如其本然,而勿襲取助長以害之,便為善養。豈因其不善而養之使善哉!

  不動心有二:有造道而不動者,有以義制心而不動者。此義也,此不義也,義吾所當取,不義吾所當捨,此以義制心者也。義在我,由而行之,從容自中,非有所制也,此不動之異。

  楊開沅謹案:二者只分生熟,非有異也。

  問:「仁與心何異﹖」曰:「心是所主,言仁是就事言。」曰:「若是,則仁是心之用否﹖」曰:「固是。若說仁者心之用,則不可。心譬如身,四端如四肢,四肢固是身所用,只可謂身之四肢。如四端固具於心,然亦未可便謂之心之用。」或曰:「譬如五穀之種,必待陽氣而生﹖」曰:「非是。陽氣發處,卻是情也。心譬如穀種,生之性便是仁也。」

  又問:「仁與聖何以異﹖」曰:「人只見孔子言『何事於仁,必也聖乎』,便謂仁小而聖大,殊不知此言是孔子見子貢問博施濟眾,問得來事大,故曰『何止於仁,必也聖乎』。蓋仁可以通上下言之,聖則其極也。聖人,人倫之至也。倫,理也。既造倫理之極,更不可以有加。若今人或一事是仁,亦可謂之仁,至於盡人道,亦可謂之仁,此通上下言之也。如曰『若聖與仁,則吾豈敢』,此又卻仁與聖兩大也。大抵盡仁道者即是聖人,非聖人則不能盡得仁道。」問曰:「人有言『盡人道謂之仁,盡天道謂之聖』,此語何如﹖」曰:「此語固無病,然措意未是。安有知人道而不知天道者乎﹖道一也,豈人道自是一道,天道自是一道﹖《中庸》言:『盡己之性,則能盡人之性;能盡人之性,則能盡物之性;能盡物之性,則可以贊天地之化育。』此言可見矣。楊子曰:『通天地人曰儒,通天地而不通人曰技。』此亦不知道之言。豈有通天地而不通於人者哉!如止曰『通天之文與地之理』,雖不能此,何害於儒。天地人只一道也,纔通其一,則餘皆通。如後人解《易》,言『《乾》,天道也;《坤》,地道也』,便是亂道。論其體,則天尊地卑;如論其道,豈有異哉!」

  問:「『必有事焉』,當用敬否﹖」曰:「敬只是涵養一事,『必有事焉』須當集義。只知用敬,不知集義,卻是都無事也。」又問:「義莫是中理否﹖」曰:「中理在事,義在心內。苟不主義,浩然之氣從何而生﹖理只是發而見於外者。且如恭敬,幣之未將者也。恭敬雖因威儀而後發見,然須心有此恭敬,然後著見。若心無恭敬,何以能爾﹖所謂『德者,得也』,須是得之於己,然後謂之德。」

  問:「敬義何別﹖」曰:「敬只是持己之道,義便知有是有非。順理而行,是為義也。若只守一箇敬,不知集義,卻是都無事也。且如欲為孝,不成只守一箇孝字﹖須是知所以為孝之道,所以奉侍當如何,溫凊當如何,然後能盡孝道也。」又問:「義只在事上,如何﹖」曰:「內外一理,豈特事上求合義也。『敬以直內,義以方外』,合內外之道也。」

  宗羲案:此即「涵養用敬,進學致知」宗旨所由立也。然曰「敬以直內,義以方外,合內外之道」,仍是捨敬無以為義。義是敬之著,敬是義之體,非有二也。

  問:「人敬以直內,氣便充塞天地否﹖」曰:「氣須是養,集義所生。積習既久,方能生浩然氣象。人但看所養何如,養得一分便有一分,養得二分便有二分。只將敬,安能便到充塞天地處!且氣自是氣,體所充,自是一件,敬自是敬,怎生便合得﹖如曰『其為氣也,配義與道』,若說氣與義自別,怎生便能使氣與義合﹖」

  百家謹案:「配義與道」一段,《師說》云:「正釋上段氣之所以塞於天地之故。言此氣自能有條理而不橫溢,謂之道義。流行之中有主宰也。若無此主宰,便不流行,則餒而不與天地相似,豈能充塞哉!石渠言『若無義道,雖欲行之而氣自餒矣』是也。」

  楊開沅謹案:伊川之說,理氣分而為二,《師說》理氣合而為一,不同處只在此。

  「必有事焉」,有事於此也。「勿正」者,若思此而曰善,然後為之,是正也。「勿忘」,則是必有事也。「勿助長」,則是勿正也。後言之漸重,須默識取主一之義。

  百家謹案:《孟子師說》:「『必有事焉』正是存養工夫,不出於敬。伊川云『有物始言養,,無物又養箇甚麼﹖浩然之氣,須是見一箇物,如卓爾躍如』是也。」又云:「『必有事』雖不出於敬,然不曰敬而曰有事者,程子曰:『若只守一箇敬,不知集義,卻是都無事也。且如欲為孝,不成只守著一箇孝字﹖須是知所以為孝之道,所以侍養當如何,然後能盡孝道也。』蓋有事而始完得一敬,誠中形外,敬是空明之體,若不能事事則昏暗,仍屬不敬。程子『涵養須用敬,進學在致知』,是一串工夫,須用善看,故又曰:『未有能致知而不在敬者。』」

  入道莫如敬,未有能致知而不在敬者。

  涵養須用敬,進學則在致知。

  劉蕺山曰:《易》言敬義,此卻代以致知,皆是不孤之學。此程門口訣。

  聞見之知非德性之知,物交物則知之,非內也,今之所謂「博物多能」者是也。德性之知,不假見聞。

  百家憶姜定庵先生問「知之為知之」章,先遺獻曰:「有知、有不知,此麗物之知,動者也。為知之、為不知,此照心也。麗物之知有知有不知,湛然之知則無乎不知也。子路認此麗物者以為知,則流入於識神邊去,此毫釐千里之差。夫子一口道破,點鐵成金矣。若雲由此而求之,又有可知之理,夫子豈向多寡上分疏﹖」所謂麗物之知、湛然之知,即此聞見之知、德性之知也。

  須是識在所行之先。譬如行路,須是光照。

  問:「忠信進德之事,固可勉強,然致知甚難﹖」曰:「子以誠敬為可勉強,且恁地說。到底須是知了方能行得。若不知,只是覷了堯,學他行事,無堯許多聰明睿知,怎生得如他動容周旋中禮﹖有諸中必行諸外,德容安可妄學﹖如子所言,是篤信而固守之,非固有之也。且如《中庸》九經,『修身也,尊賢也,親親也』。《堯典》:『克明俊德,以親九族。』親親本合在尊賢上,何故放在下﹖須是知所以親親之道方得。未致知,怎生得行﹖勉強行者,安能持久﹖除非燭理明,自然樂循理。性本善,循理而行,是循理事本亦不難。但為人不知,旋安排著,便道難也。知有多少般數,煞有淺深。向親見一人,曾為虎所傷,因言及虎,神色便變。旁有數人見他說虎,非不知虎之猛可畏,然不如他說了有畏懼之色。蓋真知虎者也。學者深知,亦如此。且如膾炙,貴公子與野人莫不皆知其美,然貴人聞著便有欲嗜膾炙之色,野人則不然。覺者須是真知。纔知得,便是泰然行將去也。某年二十時,解釋經義與今無異,然思今日,覺得意味與少時自別。」

  劉蕺山曰:古人只說真知,更穩似良知。

  人苟有「朝聞道,夕死可矣」之志,則不肯一日安其所不安也。何止一日,須臾不能!如曾子易簀,須要如此乃安。人不能若此者,只為不見實理。實理得之於心,自別。若耳聞口道者,心實不見。若見得,必不肯安於所不安。人之一身,儘有所不肯為,及至他事,又不然。若士者,雖殺之,使為穿窬,必不為,其他事未必然。至於執卷者,莫不知說禮義,又如王公大人,皆能言軒冕外物,及其臨利害,則不知就義理,卻就富貴。如此者,只是說得,不實見。及其蹈水火,則人皆避之,是實見得。須是有「見不善如探湯」之心,則自然別。得之於心,是謂有德,不待勉強。然學者則須勉強。古人有捐軀殞命者,若不實見得,烏能如此。須是實見得生不重於義,生不安於死也。故有殺身成仁者,只是成就一箇是而已。

  如眼前諸人,要特立獨行,煞不難得,只是要一箇知見難。人只被知見不通透。人謂要力行,亦只是淺近語。人既能知見,豈有不能行!一切事皆所當為,不待著意做 。纔著意做,便有箇私心。這一點意氣,能得幾時了!

  宗羲案:伊川先生已有知行合一之言矣。

  問:「前世所謂隱者,或守一節,或惇一行,然不知有知道否﹖」曰:「若知道,則不肯守一節一行也。如此等人鮮明理,多取古人一節事專行之。孟子曰:『服堯之服,行堯之行。』古人有殺一不義,雖得天下不為,則我亦殺一不義,雖得天下不為。古人有高尚隱逸,不肯就仕,則我亦高尚隱逸不仕。如此人則倣效前人所為耳,於道鮮自得也。是以東漢尚名節,有雖殺身不悔者,只是不知道也。」

  問:「學何以有至覺悟處﹖」曰:「莫先致知。能致知,則思一日而愈明一日,久而後有覺也。學無覺,則何益矣,又奚學為﹖『思曰睿,睿作聖』。纔思便睿。以至作聖,亦是一箇思。故曰:『勉強學問,則聞見博而知益明。』」又問:「莫致知與力行兼否﹖」曰:「為常人言,才知得非禮不可為,須用勉強,至於知穿窬不可為,則不待勉強,是知亦有深淺也。古人言『樂循理之謂君子』,若勉強,只是知循理,非是樂也。纔到樂時,便是循理為樂,不循理為不樂,何苦而不循理,自不須勉強也。若夫聖人,不勉而中,不思而得,此又上一等事。」

  「思曰睿」。思慮久後,睿自然生。若於一事上思未得,且別換一事思之,不可專守著這一事。蓋人之知識於這裏蔽著,雖強思亦不通也。

  百家謹案:釋氏止於一件上□取,決不他換。

  孔子曰:「棖也慾,焉得剛!」甚矣,慾之害人也。人之為不善,慾誘之也。誘之而弗知,則至於天理滅而不知反。故目則欲色,耳則欲聲,以至鼻則欲臭,口則欲味,體則欲安,此則有以使之也。然則何以窒其慾﹖曰:思而已矣!學莫貴于思,唯思為能窒慾。曾子之三省,窒慾之道也。

  人思如湧泉,汲之愈新。

  不深思則不能造於道。不深思而得者,其得易失。然學者有無思無慮而得者,何也﹖以無思無慮而得者,乃所以深思而得之也。以無思無慮為不思,而自以為得者,未之有也。

  百家謹案:深思之久,方能於無思無慮忽然撞著。

  學者先要會疑。

  顧諟謹案:王陽明先生曰:「古之君子,唯有所不知也,而後能知之。後之君子,唯無所不知,是以容有不知也。夫道有本而學有要,是非之辨精矣,義利之間微矣,斯吾未之能信焉,曷亦姑無以為知之也,而姑疑之而姑思之乎!」發揮「先要會疑」之旨,最為精切。

  欲知得與不得,於心氣上驗之。思慮有得,中心悅豫,沛然有裕者,實得也。思慮有得,心氣勞耗者,實未得也,強揣度耳!嘗有人言此因學道思慮心虛。曰:「人之氣血,固有虛實。疾病之來,聖賢所不免。然未聞聖賢因學而致心疾者。」

  心欲窮四方上下所至,且以無窮置卻則得。若要真得,直是體會。

  致知在格物,非由外鑠我也,我固有之也。因物而遷,迷而不悟,則天理滅矣,故聖人欲格之。

  顧諟謹案:此伊川先生格物宗旨。認得宗旨,都放過不得。

  隨事觀理,而天下之理得矣。天下之理得,然後可以至於聖人。君子之學,將以反躬而已矣。反躬在致知,致知在格物。

  格,猶窮也;物,猶理也。猶曰窮其理而已矣。窮其理,然後足以致知,不窮則不能致也。物格者,適道之始與!欲思格物,則固已近道矣。是何也﹖以收其心而不放也。

  宗羲案:收其心而不放,即是敬。朱子掇敬於格物之前,已失伊川之旨。

  今人欲致知,須要格物。物不必謂事物然後謂之物也,自一身之中,至萬物之理,但理會得多,相次自然豁然有覺處。

  窮理亦多端,或讀書講明義理,或論古今人物,別其是非,或應接事物而處其當然,皆窮理也。或問:「格物須物物格之,還是格一物而萬物皆知﹖」曰:「怎生便會該通!若只格一物,便通眾理,雖顏子亦不能如此道。須是今日格一件,明日格一件,積習既多,然後脫然有貫通處。」

  劉蕺山曰:所謂今日一件,明日一件,蓋指上「講明義理」三項而言,亦須格在吾身上。後人引為話柄,過矣!

  姜定庵曰:若格得大頭腦處,則萬物自知,以物異而理同也。

  問:「人有志於學,然知識蔽錮,力量不至,則如之何﹖」曰:「只是致知。若致知,則知識當自漸明,不曾見人有一件事終思不到也。知識明,則力量自進。」問曰:「何以致知﹖」曰:「在明理,或多識前言往行。識之多,則理明。然人全在勉強也。」

  問:「觀物察己,還因見物,反求諸身否﹖」曰:「不必如此說。物我一理,纔明彼即曉此,合內外之道也。語其大,至天地之高厚,語其小,至一物之所以然,學者皆當理會。」又問:「致知先求之四端,如何﹖」曰:「求之性情,固是切於身。然一草一木皆有理,須是察。」

  觀物理以察己,既能燭理,則無往而不識。天下物皆可以理照。有物必有則,一物須有一理。

  生知者,只是他生自知義理,不待學而知。縱使孔子是生知,亦何害於學﹖如問禮於老,訪官名於郯子,何害於孔子﹖禮文、官名既欲知,舊物又不可鑿空撰得出,須是問他先知者始得。

  人患事繫累,思慮蔽,只是不得其要。要在明善。明善在乎格物窮理。窮至於物理,則漸久後天下之物皆能窮,只是一。

  或問:「如何學,可謂之有得﹖」曰:「大凡學問,聞之知之皆不為得。得者,須默識心通。學者欲有所得,須是篤,誠意燭理。上知,則穎悟自別。其次,須以義理涵養而得之。」

  自得者所守固,而自信者所行不疑。

  學莫貴於自得,非在外也,故曰自得。

  信有二般:有信人者,有自信者。如七十子之於仲尼,得他言語,便終身守之,然未必知道這箇怎生是,怎生非也。此信於人者也。學者須要自信。既自信,怎生奪亦不得。

  (梓材謹案:原本此下有謝良佐與張繹說一條,今移入《上蔡學案》。)

  學者不可不通世務。天下事譬如一家,非我為則彼為,非甲為則乙為。

  人惡多事,或人憫之。世事雖多,儘是人事。人事不教人做,更責誰做!

  今人主心不定,視心如寇賊而不可制,不是事累心,乃是心累事。當知天下無一物是合少得者,不可惡也。

  見一學者忙迫,先生間其故。曰:「欲了幾處人事。」曰:「某非不欲周旋人事者,曷嘗似賢忙迫!」

  今之學者,如登山釐,方其迄邐,莫不闊步,及到峻處,便逡巡。

  古之學者,優柔厭飫,有先後次第。今之學者,卻做一場說話,務高而已。常愛杜元凱語,「若江海之浸,膏澤之潤,渙然冰釋,怡然理順」,然後為得也。今之學者,往往以游、夏為小,不足為,然游、夏一言一事卻總是實。如子路、公西赤言志如此,聖人許之,亦以此自是實事。後之學者好高,如小人游心於千里之外,然自身卻只在此。

  學者好語高,正如貧子說金,說黃色、堅。道他不是又不可,只是好笑。不曾見富人說金如此。

  修養之所以引年,國祚之所以祈天永命,常人之至於聖人,皆工夫到這裏,則有此應。

  較事大小,其究為枉尺直尋之病。

  生而知之,學而知之,亦是才。問:「生而知之要學否﹖」曰:「生而知固不待學,然聖人必須學。」

  螟蛉、蜾蠃,本非同類,為其氣同,故祝則肖之。又況人與聖人同類者﹖大抵須是自強不息,將來涵養成就到聖人田地,自然氣貌改變。

  問:「人於議論,多欲己直,無含容之氣,是氣不平否﹖」曰:「固是氣不平,亦是量狹。人量隨識長。亦不人識高而量不長者,是識實未至也。大凡別事,人都強得,惟識量,人強不得。今有人斗筲之量,有釜斛之量,有鐘鼎之量,有江河之量。江河之量亦大矣,然有涯,有涯亦有時而滿。惟天地之量則無滿,故聖人者,天地之量也。聖人之量,道也。常人有量者,天資也。天資有量者,須有限,大抵六尺之軀,力量只如此,雖欲不滿不可得。且如人有得一薦而滿者,有得一官而滿者,有改京官而滿者,有入兩府而滿者。滿雖有先後,而卒不免。譬如器盛物,初滿時尚可蔽護,更滿則必出。皆天資之量,非知道者也。昔王隨甚有器量,仁宗賜飛白書曰「王隨德行,李淑文章」,當時以德行稱,名望甚重。及為相,有一人求作三路轉運使,王薄之,出鄙言,當時人多驚怪。到這裏位高後,便動了。人之量只如此。古人亦有如此者多。如鄧艾位三公,年七十,處得甚好。及因下蜀有功,便動了,言姜維云云。謝安聞謝玄破苻堅,對客圍棋,報至不喜,及歸,折屐齒,終強不得也。更如人大醉後益謹者,只益恭,便動了。雖與放肆者不同,其為酒所動一也。又如貴公子,位益高益謙卑,只益謙卑,便是動了。雖與驕傲者不同,其為位所動一也。然唯知道者,量自然宏大,不勉強而成。今人有所見卑下者,無他,亦是識量不足也。

  (梓材謹案:原本此下有「思叔詬詈僕夫」一條,今移為《附錄》。)

  問:「人有日誦萬言,或妙絕技藝,此可學否﹖曰:「不可。大凡所受之才,雖加勉強,止可少進,而鈍者不可使利也。惟理可進。除是積學既久,能變化得氣質,則愚必明,柔必強。蓋大賢以下即論才,大賢以上即不論才。聖人與天地合德,與日月合明。六尺之軀,能有多少技藝﹖人有身,須有才;聖人忘己,更不論才也。」

  或問:「人有恥不能之心,如何﹖」曰:「人恥其不能而為之,可也;恥其不能而掩藏之,不可也。」問:「技藝之事,恥己之不能,何如﹖」曰:「技藝不能,安足恥!為士者當知道。己不知道,可恥也。恥之何如﹖亦曰勉之而已。人安可嫉人之能,而諱己之不能也﹖」

  離了陰陽,更無道。所以陰陽者,是道也;陰陽,氣也。氣是形而下者,道是形而上者。形而上者,則是密也。

  百家謹案:「離了陰陽,更無道」,此語已極直截。又云「所以陰陽者,是道也」,猶云「陰陽之能運行者,是道也」,即《易》「一陰一陽之謂道」之意。「所以」二字要善理會。

  「神」是極妙之語。

  二三立,則一之名亡矣。

  又語及太虛,先生曰:「亦無太虛。」遂指虛曰:「皆是理,安得謂之虛!天下無實於理者。」

  或謂「許大太虛」,先生謂:「此語便不是。這裏論甚大與小!」

  問:「『鳶飛戾天,魚躍於淵』,莫是上下一理否﹖」曰:「到這裏只是點頭。」

  百家謹案:生生之體,洋溢兩間,流行之機,通徹無礙。察者識之精,從敦化而見川流,即可從川流而見其畫一。聶雙江謂鳶飛魚躍,渾是率性,全無一毫意必。程子謂活潑潑地,與「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同意。

  稱性之善謂之道,道與性一也。以性之善如此,故謂之性善。性之本謂之命,性之自然者謂之天,性之有形者謂之心,性之有動者謂之情。凡此數者,皆一也。聖人因事以制名,故不同若此。而後之學者,隨文析義,求奇異之說,而去聖人之意遠矣。

  道孰為大﹖性為大。千里之遠,數千歲之久,其所動靜起居,隨若亡矣。然時而思之,則 千里之遠在乎目前,數千歲之久無異數日之近,人之性則亦大矣。噫!人之自小者,亦可哀也。夫人之性一也,而世之人皆曰:「吾何能為聖人!」是不自信也。其亦不察乎!

  動物有知,植物無知,其性自異。但賦形於天地,其理則一。

  問:「喜怒出於性否﹖」曰:「固是。纔有生識,便有性;有性,便有情。無性,安得情﹖」又問:「喜怒出於外,如何﹖」曰:「非出於外,感於外而發於中也。」問:「性之有喜怒,猶水之有波否﹖」曰:「然。湛然平靜如鏡者,水之性也。及遇沙石或地勢不平,便有湍激,或風行其上,便有波濤洶湧,此豈水之性哉!人性中只有四端,又豈有許多不善的事。然無水,安得波浪﹖無性,安得情也﹖」

  論性不論氣,不備;論氣不論性,不明。

  「『性相近也,習相遠也』。性一也,何以言相近﹖」曰:「此只言氣質之性也。如俗言性急、性緩之類。性安有緩急﹖此言性者,『生之謂性』也。」又問:「上知下愚不移,是性否﹖」曰:「此是才。須理會得性與才所以分處。『乃若其情,則可以為善,若夫為不善,非才之罪』,此言人陷溺其心者,非關才事。才猶言材料,曲可以為輪,直可以為棟樑。若是毀鑿壞了,豈關才事。下面不是說人皆有是四者之心﹖」或曰:「人材有美惡,豈可言非才之罪﹖」曰:「才有美惡者,是舉天下言之也。若說一人之才,如因富歲而賴,凶歲而暴,豈才質使之然也﹖」

  百家謹案:子劉子《論語學案》解「性相近」章:「性相近,猶言相同,言性善也。聖人就有生以後氣質用事,雜糅不齊之中,指點粹然之體,此無嗇,彼無豐。但人生有氣質,此性若囿於氣質之中,氣習用事,各任其所習而往,或相倍蓰什佰千萬無算,此豈性之故哉!夫習雖不能不岐乎遠,然苟知其遠而亟返之,則遠者復歸於近,即習即性,性體著矣。此章性解紛紛,只是模一近字。《記》云:『執柯以伐柯,其則不遠。睨而視之,猶以為遠。』此近之說也。兩下只作一處看,故曰:『夫道一而已矣。』千萬人千萬世較量,只是一箇。若是彷彿相違,便是善與利之間,差之毫釐,繆以千里矣。此箇爭差些子不得。今說『習相遠』,亦只差些便了,難說相近是一尺,遠是尋丈。如兩人面貌相像,畢竟種種不同,安得為近。且所謂近,果善乎﹖惡乎﹖善惡混乎﹖善只是一箇,惡亦是一箇。有善有惡,便是天淵,豈有善惡總在一處者。如說惡,則惡是一箇;如說無善無惡,則近在何處﹖蓋孔子分明說性善也。說者謂孔子言性只言近,孟子方言善,言一。只為氣質之性、義理之性分析後,便令性學不明,故說孔子言性是氣質之性,孟子言性是義理之性。愚謂氣質還他是氣質,如何扯著性﹖性是氣質中指點義理者,非氣質即為性也。清濁厚薄不同,是氣質一定之分,為習所從出者。氣質就習上看,不就性上看。以氣質言性,是以習言性也。聖人正恐人混性於習,故判別兩項分明若此。曰『相近』雲者,就兩人尋性,善相同也。後人不解相近之說,始有『無善無不善』、『可以為善可以為不善』、『有善有不善』之說。至荀卿直曰惡,揚子善惡混,種種濫觴,極矣。」

  楊開沅謹案:蕺山云「氣質就習上看」,則可;若以氣質為習所從出,似不盡然。胎教以前,氣質由於習;既生以後,則有習由於氣質者。然究竟氣質由習而成者多。

  問:「人性本明,因何有蔽﹖」曰:「此須索理會也。孟子言人性善,是也。雖荀、揚亦不知性也。孟子所以獨出諸儒者,以能明性也。性無不善,而不不善者,才也。性即是理,理則自堯、舜至於塗人,一也。才稟於氣,氣有清濁,稟其清者為賢,稟其濁者為愚。」又問:「愚可變否﹖」曰:「可。孔子謂『上知與下愚不移』,然亦有可移之理。惟自暴自棄者則不移也。」曰:「下愚所以自暴棄者,才乎﹖」曰:「固是也。然卻道不可移不得。性只一般,豈不可移﹖卻被他自暴自棄,不肯去學,故移不得。使肯學時,亦有可移之事。」

  百家謹案:孟子云:「非天之降才爾殊也。」又云:「乃若其情,則可以為善。若夫為不善,非才之罪也。」明明言無不善之才矣。今夫麥播種,能抽芽發穗,結實成熟者,其才也。就其中之生意為性。蓋性之善由才之善而見,不可言性善而後才善也,又惡可言性善而才有不善也﹖然而上知下愚實不可移,將謂才無不善,降無爾殊乎﹖嗟乎,此從來言性學之葛籐,最難剖斷。於是後儒遂謂:「有氣質之性、義理之性。孔子之言近,言上知下愚,氣質之性也。孟子之言善,義理之性也。」將一性岐而二之。不知性者。從氣質中指其義理之名。義理無氣質,從何托體﹖氣質無義理,不成人類。氣質、義理,一物也,即一性也。試為從本言之。《易傳》不雲乎:「一陰一陽之謂道。繼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自繼之而言,陰陽天命之流行,尚未著於人物,其時道體之沖和於穆,粹然至善者也。及其有所賦予,或成而人,或成而物。就人之氣質得陰陽天命之全而性善焉,是性者因氣質而有也。有是氣質,而後有是性,則性之善亦因氣質之善而善之也。如將一粒麥種看,生意是性,生意默默流行便是氣,生意顯然成象便是質。如何將一粒分作兩項,曰性善氣質不善﹖然而知愚賢不肖生來不等者,天命至精,著於生初,當其在胎之時,即有習染,所以古人有胎教之言。如此麥落地而有肥磽雨露人事之不齊,說不得麥之性不同也。孔子言「習相遠」,習不僅在墮地之後,其在胎時即有習矣。總之,於天命之性無與也。

  性即理也,所謂理性是也。天下之理,原其所自,未有不善。喜怒哀樂之未發,何嘗不善。發而中節,則無往而不善。發不中節,然後為不善。故凡言善惡,皆先善而後惡;言是非,皆先是而後非;言吉凶,皆先吉而後凶。

  劉蕺山曰:性即理也,即伯子所謂天理。

  百家謹案:《孟子師說》:「程子『性即理也』之言,截得清楚,然極須理會。單為人性言之則可,欲以該萬物之性則不可。即孟子之言性善,亦是據人性言之,不以此通之於物也。若謂人物皆稟天地之理以為性,人得其全,物得其偏,便不是。夫所謂理者,仁義禮智是也,禽獸何嘗有是。如虎狼之殘忍,牛犬之頑鈍,皆不可不謂之性。具此知覺,即具此性。晦翁言『人物氣猶相近,而理絕不同』,不知物之知覺,絕非人之知覺,其不同先在乎氣也。理者,純粹至善者也,安得有偏全!人雖桀、紂之兇惡,未嘗不知此事是惡,是陷溺之中,其理亦全。物之此心已絕,豈可謂偏者猶在乎﹖若論其統體,天以氣之精者生人,粗者生物,雖一氣而有清粗之判。故氣質之性但可言物,不可言人。在人雖有昏明厚薄之異,總之是有理之氣。禽獸之所稟者,是無理之氣。非無理也,其不得與人同者,正是天之理也。」

  問:「『捨則亡。』心有亡,何也﹖」曰:「否。此是說心無形體,纔主著事時便在這裏,纔過了便不見。如『出入無時,莫知其鄉』,此句亦須要人理會。心豈有出入,亦以操捨而言也。『放心』,謂心本善而流於不善,是放也。」

  百家謹案:心之為物,靈明不測,出入之易而保守之難,惟在操之有要耳。敬以直內,操之之法也。「出入無時,莫知其鄉」,正形容「捨則亡」也。

  「人心惟危,道心惟微」。心,道之所在;微,道之體也。心與道渾然一也,對放其良心者言之,則謂之道心。放其良心則危矣。「惟精惟一」,所以行道也。

  心,生道也。有是心,斯有是形以生。惻隱之心,人之生道也,雖桀、跖不能無是以生,但戕賊之以滅天耳。始則不知愛物,俄而至於忍,安之以至於殺,充之以至於好殺,豈人理也哉!

  問:「人之形體有限量,心有限量否﹖」曰:「論心之形,則安得無限量。」又問:「心之妙用有限量否﹖」曰:「自是人有限量。以有限之形,有限之氣,苟不通之以道,安得無限量﹖孟子曰:『盡其心,知其性。』心即性也。在天為命,在人為性,論其所主為心,其實只是一箇道。苟能通之以道,又豈有限量﹖天下更無性外之物。若曰有限量,除是性外有物始得。」

  顧諟謹案:《傳習錄》曰:「心即理也。」與「心即道也」如出一口。陽明先生因後人求理於事物,故屢屢提掇此義。不知者遂駭為特創耳。

  天地之間只有一箇感與應而已,更有甚事!

  沖穆無朕,萬象森然已具,未應不是先,已應不是後。如百尺之木,自根本至枝葉皆是一貫,不可道上面一段是無形無兆,卻待人旋安排引出來,教入塗轍,既是塗轍,卻只是一箇塗轍。

  楊開沅謹案:此段發明道器一貫,最為明白。知此,則「理生氣」,「纔說性便不是性」,「人性中曷嘗有孝弟來」,皆頭上安頭,屋上架屋矣。

  「寂然不動,感而遂通」,此已言人分上事。若論道,則萬理皆具,更不說感與未感。

  寂然不動,萬物森 然已具。感而遂,感則只是自內感,不是外面將一件物來感於此也。

  蘇季明問:「中之道與『喜怒哀樂未發謂之中』同否﹖」曰:「非也。喜怒哀樂未發是言在中之義。只一箇中字,但用不同。」或曰:「喜怒哀樂未發之前求中,可否 ﹖」曰:「不可。既思於喜怒哀樂未發之前求之,又卻是思也。既思,即是已發,便謂之和,不可謂之中也。」又問:「呂學士言當求於喜怒哀樂未發之前。信斯言也,恐無著摸,如之何而可﹖」曰:「看此語如何地下。若言存養於喜怒哀樂未發之時,則可;若言求中於喜怒樂未發之時,則不可。」又問:「學者於喜怒哀樂發時,固當勉強裁抑。於未發之前,當如何用功﹖」曰:「於喜怒哀樂未發之前,更怎生求﹖只平日涵養便是。涵養久,則喜怒哀樂自中節。」或曰:「有未發之中,有既發之中。」曰:「非也。既發時,便是和矣。發而中節,固是得中;只是將中、和來分說,便是和也。」

  凡物本有本末,不可分本末為兩段事。灑掃應對是其然,必有所以然。

  楊開沅謹案:《大學》「物有本末」,似兩段事。然合之總完一至善,仍是一事也。即雲修齊治平是其然,格致誠正是其所以然,亦得。

  《易》曰:「閑邪存其誠。」閑邪則誠自存。而閑其邪者,乃在於言語、飲食、進退、與人交接而已矣。

  問:「《行狀》云:『盡性至命,必本於孝弟。』不識孝弟何以能盡性至命也﹖」曰:「後人便將性命別作一般事說了。性命、孝弟,只是一統的事,就孝弟中便可盡性至命。至如灑掃應對,與盡性至命亦是一統的事,無有本末,無有精粗,亦被後來人言性命者別作一般高遠說。故舉孝弟,是於人切近者言。然今時非無孝弟之人,而不能盡性至命者,由之而不知也。」

  百家嘗憶姜定庵先生問孝弟為仁之本,先遺獻曰:「凡人氣聚成形,無一物帶來,而愛親敬長,最初只有這些子,後來盛德大業,皆原於此,故曰『仁之本』。《集注》:『為仁,猶曰行仁。』謂『性中只有箇仁義禮智,曷嘗有孝弟來』。蓋以孝弟屬心,心之上一層方纔是性,有性而後有情,故以孝弟為行仁之本,不可為仁之本。李見羅《道性編》皆發此意。愚以為心外無性,氣外無理。如孟子曰:『惻隱之心,仁也;羞惡之心,義也;恭敬之心,禮也;是非之心,智也。』蓋因惻隱、羞惡、恭敬、是非而後見其為仁義禮智,非是先有仁義禮智而後發之為惻隱、羞惡、恭敬、是非也。人無此心,則性種斷滅矣。是故理生氣之說,其弊必至於語言道斷,心行路絕而後已。程子曰:「『盡性至命,必本於孝弟。』孰謂孝弟不可為仁之本與﹖」

  養心莫善於寡慾。所欲不必沈溺,只有所向,便是欲。

  劉蕺山曰:心齋又加箇「有所見」。

  「曷之用,二簋可用享。」《損》者,損過而就中,損浮末而就本實也。聖人以「寧儉」為禮之本,故《損》發明其義。以享祀之禮,其文最繁,然以誠敬為本。多儀備物,所以將飾其誠敬之心。飾過其誠,則為偽矣。損飾,所以存誠也。故云「曷之用,二簋可用享」。二簋之約,可用享祭,言在乎誠而已。誠為本也。天下之害,無不由末之勝也。峻宇雕牆本於宮室,酒池肉林本於飲食,淫酷殘忍本於刑罰,窮兵黜武本於征伐。凡人欲之過者,皆本於奉養。其流之遠,則為害矣。先王制其本者,天理也;後人流於末者,人欲也。《損》之義,損人欲以復天理而已。

  問「『不遷怒,不貳過』,何也﹖《語錄》有怒甲不遷乙之說,是否﹖」曰:「是。」曰:「若此,則甚易,何待顏氏而後能﹖」曰:「只被說得粗了,諸公便道最易。此莫是最難。須是理會得因何不遷怒。如舜之誅四凶,怒在四凶,舜何與焉﹖蓋因是人有可怒之事而怒之,聖人之心本無怒也。譬如明鏡,好物來時便見是好,惡物來時便見是惡,鏡何嘗有好惡也﹖世之人固有怒於室而色於市。且如怒一人,對那人說話能無怒色否﹖有能怒一人而不怒別人者,能忍得如此,已是煞知義理。若聖人,因物而未嘗有怒,此莫是甚難。君子役物,小人役於物。今人見有可喜可怒之事,自家著一分陪奉他,此亦勞矣。聖人心如止水。」

  有恐懼心,亦是燭理不明,亦是氣不足。須知義理之悅我心,猶芻豢之悅我口。玩理以養心,如此。蓋人有小稱意事,猶喜悅,有瀹肌浹體,如春和意思,何況義理。然窮理亦當知用心緩急,但苦勞而不知悅處,豈能養心!

  為人處世間,見事無可疑處,多少快活!

  有疑病者,事未至時,先有疑端在心。周羅事者,先有周羅事之端在心。皆病也。

  罪己責躬不可無,然亦不當長留在心胸為悔。

  視聽言動,非禮不為,即是禮。禮即是理也。不是天理,便是私慾。

  人雖有意於為善,亦是非理。無人欲即皆天理。

  顧諟謹案:《傳習錄》曰:「既去惡念,便是善念,便復心之本體矣。譬如日光被雲來遮蔽,雲去,光已復矣。若惡念既去,又要存箇善念,即是日光之下,添然一燈。」此有意為善亦是非理之旨。

  敬即便是禮,無己可克。

  公則一,私則萬殊。至當歸一,精義無二。人心不同如面,正是私心。

  大而化,則己與理一。一,則無己。

  大抵人有身,便有自私之理,宜其與道難一。

  要息思慮,便是不息思慮。

  人多思慮不能自寧,只是做 他心主不定。要作得心主定,惟是止於事,「為人君止於仁」之類。如舜之誅四凶,四凶已作惡,舜從而誅之,舜何與焉!人不止於事,只得攬他事,不能物各付物。物各付物則是役物;為物所役,則是役於物。有物必有則,須是止於事。

  人不能祛思慮,只是吝。吝,故無浩然之氣。

  問仁。曰:「此在諸公自思之,將聖賢所言仁處,類聚觀之,體認出來。孟子曰:『惻隱之心,仁也。』後人遂以愛為仁。惻隱固是愛也,愛自是情,仁自是性,豈可專以愛為仁。孟子言惻隱為仁,蓋為前已言『惻隱之心,仁之端也』。既曰『仁之端』,則不可便謂之仁。退之言『博愛之謂仁』,非也。仁者固博愛,然便以博愛為仁,則不可。」

  百家謹案:孔子亦曰「愛人」,以愛為仁,恐不在後人也。「仁者,心之德,愛之理」,自是無病。

  仁之道,要之只消道一公字。公即是仁之理,不可將公便喚做仁。公而以人體之,故為仁。只為公則物兼照,故仁所以能恕,所以能愛。恕則仁之施,愛則仁之用也。

  問:「愛人是仁否﹖」伊川曰:「愛人乃仁之端,非仁也。」某謂:「仁者,公而已矣。」伊川曰:「何謂也﹖」曰:「仁者能愛人,能惡人。」伊川曰:「善涵養!」

  百家謹案:《蕺山語錄》:「『惻隱之心,仁也。』又曰:『惻隱之心,仁之端也。』說者以為端緒外見耳,此中仍自不出來,與『仁也』語意稍傷。不知『人皆有不忍人之心』,只說仁的一端,因就仁推義禮智去,故曰四端,如四體判下一般,說得最分明。後人錯看了,又以誣『仁也』,因以孟子誣《中庸》。『未發為性,已發為情』,雖喙長三尺,向誰說!」蓋子劉子意,以仁義禮智之性,由惻隱、羞惡、辭讓、是非而名,故惻隱即仁也。時位有動靜,性禮無動靜,非未發為性,已發為情,中、和盡屬性也。情者性之情,不得與性對。此開闢以來之特解,須細心體會。

  仁則一,不仁則二。

  問:「先生前日教某思『君子和而不同』,某思之數日,便覺胸次開闊,其意味有不可言述。竊有一喻:今有人焉,久寓遠方,一日歸故鄉,至中塗,適遇族兄者俱抵旅舍,異居而食,相視如塗人。彼豈知為族弟,此豈知為族之兄邪﹖或告曰:『彼之子,公之族兄某人也。』『彼之子,公之族弟某人也。』既而歡然相從,無有二心。向之心與今之心,豈或異哉﹖知與不知而已。今學者苟知大本,則視天下猶一家,亦自然之理也。」先生曰:「此乃善喻也!」

  問:「學者須志於大,何如﹖」曰:「志無大小。且莫說道將第一等讓於別人,且做第二等。才如此說,便是自棄。雖與不能居仁由義者差等不同,其自小則一也。言學便以道為志,言人便以聖為志。自謂不能者,自賊者也。謂其君不能者,賊其君者也。」

  或問:「人或倦怠,豈志不立乎﹖」曰:「若是氣,體勞後須倦。若是志,怎生倦得﹖人只為氣勝志,故多為氣所使。人少而勇,老而怯,少而廉,老而貪,此為氣所使者也。若是志勝氣時,志既一定,更不可易。如曾子易簀之時,其氣之微可知,只為他志已定,故雖死生許大事,亦動他不得。蓋有一絲髮氣在,則志猶在也。

  學者為氣所勝,習所奪,只可責志。

  顧諟謹案:王陽明先生曰:「凡一毫私慾之萌,只責此志不立,即私慾便退聽。一毫客氣之動,只責此志不立,即客氣便消除。蓋無一息而非立志責志之時,無一事而非責志立志之地。故責志之功,其於去人欲,有如烈火之燎毛,太陽一出而魍魎潛消也。」

  聖人不記事,所以常記得。今人忘事,以其記事。不能記事,處事不精,皆出於養之不完固。

  (梓材謹案:原本此下有「謝良佐見伊川」一條並蕺山語,今移為《附錄》。)

  「艮其背,不獲其身,行其庭,不見其人,無咎。」人之所以不能安其止者,動於欲也。欲牽於前而求其止,不可得也,故《艮》之道,當艮其背。所見者在前,而背乃背之,是所不見也。止於所不見,則無慾以亂其心,而止乃安。「不獲其身」,不見其身也,謂忘我也,無我則止矣。不能無我,無可止之道。「行其庭,不見其人」,庭除之間,至近也,在背則雖至近不見,謂不交於物也。外物不接,內欲不萌,如是而止,乃得止之道,於止為無咎也。

  百家謹案:閩林氏兆思專言艮背之學,謂「聖人以此洗心,退藏於密」,即艮其背也。

  「艮其所」,止其所也。「艮其止」,謂止之而止也。止之而能止者,由止得其所也。止而不得其所,則無可止之理矣。夫子曰:「於止,知其所止。」謂當止之所也。夫有物必有則,父止於慈,子止於孝,君止於仁,臣止於敬。萬物庶事,莫不各有其所。得其所則安,失其所則悖。聖人所以能使天下順治,非能為物作則也,唯使之各得其所而已!

  忘物與累物之弊等。

  (梓材謹案:原本此下有「尹焞嘗請」一條,今移為《附錄》。)

  人於天地間,並無窒礙處,大小快活!

  顧諟謹案:《中庸》所謂「無入不自得」,《論語》所謂「坦蕩蕩」,孟子所謂「不淫」「不移」「不屈」曾有絲毫窒礙否﹖

  君子之學,在於意必固我既忘之後,而復於喜怒哀樂未發之前,則學之至也。

  嚴威儼恪,非持敬之道,然敬須自此入。

  閑邪則誠自存,不是外面捉一箇誠,將來存養。今人外面役役於不善,於不善中尋箇善來存著,如此則豈有入善之理﹖只是閑邪則誠自存,故孟子言性善,皆由內出。只為誠便存閑邪,更著甚工夫。但惟是動容貌,整思慮,則自然生敬。敬,只是主一也,主一,則既不之東,又不之西,如是則只是中;既不之此,又不之彼,如是則只是內。存此,則自然天理明白。學者須是將「敬以直內」涵養此意。直內是本。

  閑邪則固一矣,主一則不消閑邪。有以一為難見,不可下工夫。如何一者﹖無他,只是嚴肅整齊,則心便一。一則自無非僻之千。此意但涵養久之,天理自然明白。

  (梓材謹案:原本此條「自然明白」下有「先生曰初見伊川時」至「有箇省覺處」一百四十三字與百家案語,今移併《和靖學案》。)

  人之於儀形,有是持養者,有是修飾者。

  《記》中說「君子莊敬日強,安肆日偷」,蓋常人之情,纔放肆則日就曠蕩,纔檢束則日就規矩。

  問:「『出門如見大賓,使民如承大祭。』方其未出門、使民時,如何﹖」曰:「此『儼若思』之時也。當出門時,其敬如此,未出門時可知也。且見乎外者,出乎中者也。使民、出門者,事也。非因是事上方有此敬,蓋素敬也。如人接物以誠,人皆曰誠人,蓋是素來誠,非因接物而始有此誠也。『儼然正其衣冠,尊其瞻視』,其中自有箇敬處。雖日無狀,敬自可見。」

  忘敬而後無不敬。

  劉蕺山曰:主一之謂敬。心本有主,主還其主,便是主一。今日乃打破敬字。

  居敬即自然簡。「居簡而行簡」,則似乎太簡矣,然乃所以為不簡。蓋先有心於簡,則多卻一簡字矣。居敬則中心無物,是乃簡也。

  問:「人之燕居,形體怠惰,心不慢,可否﹖」曰:「安有箕踞而心不慢者!學者須恭敬,但不可令拘迫,拘迫則難久也。」

  志道懇切,固是誠意;若迫切不中禮,則反為不誠。蓋實理中自有緩急,不容如是之迫。觀天地之化乃可知。

  涵養吾一。

  「妄,元亨利貞,其匪正有眚,不利有攸往。」妄者,至誠也。至誠者,天之道也。天之化育萬物,生生不窮,各正其性命,乃妄也。人能合妄之道,則所謂「與天地合其德」也。妄有大亨之理,利在貞正。失貞正,則妄。雖無邪心,不合正理,則妄也。妄乃邪心也。故有匪正,則為過眚。既已妄,不宜有往,往則妄也。

  六二:「不耕穫,不菑畬,則利有攸往。」凡理之所當然者,非妄也,人所欲為者,乃妄也,故以耕穫、菑畬譬之。六二居中得正,又應九五之中正,居動體而柔順,為能順乎中正,乃妄也,故極言妄之義。耕,農之始;穫,其成終也。田一歲日菑,三歲日畬。不耕而穫,不菑而畬,謂不首造其事而因其事理所當然也。首造其事,則是人心所作為,乃妄也。因事之當然,則是順理應物,非妄也,穫與菑是也。蓋耕則必有穫,菑則必有畬,是事理之當然耳,非必意之所造作也,如是則為妄。不妄,則所往利而無害也。或曰:「聖人製作以利天下者,皆造端也,豈非妄乎﹖」曰:「聖人隨時製作,合乎風氣之宜,未嘗先時而開之也。若不待時,則一聖人足以盡為矣,豈待累聖繼作也﹖時乃事之端也,聖人隨時而為也。」

  聖人與理為一,故無過不及,中而已矣。其他皆是以心處這箇道理,故賢者常失之過,不肖者常失之不及。

  問:「君子時中,莫是隨時否﹖」曰:「是也。中字最難識,須是默識心通。且試言:一廳則中央為中,一家則廳非中而堂為中,一國則堂非中而國之中為中,推此類可見矣。且如初寒時,則薄裘為中;在盛寒而用初寒之裘,則非中也。更如三過其門不入,在禹、稷之世為中,若居陋巷則不中矣。居陋巷在顏子之時為中,若三過其門不入,則非中也。」或曰:「男女不授受之類皆然﹖」曰:「是也。男女不授受,中也。在喪祭,則不如此矣。」

  漢儒以反經合道為權,故有權變,權術之論,皆非也。權只是經也。自漢以來無人識權字。

  葉六桐曰:權乃是一定不移之物。

  問:「舜執其兩端,與湯執中如何﹖」曰:「執只是一箇執。舜執兩端,是執持而不用;湯執中而不失,將以用之也。若子莫執中,卻是子莫見楊、墨過不及,遂於過、不及二者之間執之,卻不知有當摩頂放踵利天下時,有當拔一毛利天下不為時。執中而不通變,與執一無異。」

  《孟子》「養氣」一章,諸君潛心玩索,須是實識得方可。「勿忘」勿助長「,只是養氣之法,如不識,怎生養﹖有物始言養,無物又養箇甚麼!浩然之氣,須是見一箇物,如顏子「如有所立卓爾」,孟子言「躍如也」,「卓爾」「躍如」,分明見得方可。

  宗羲案:伊川此段與明道識仁之意相合。又曰:昔有問浩然之氣塞乎天地,何處見得。周海門曰:「何處見不得!此即鳶飛魚躍,察乎上下之意。然非勿忘勿助,活潑潑地,如何見之﹖」

  古之學者為己,其終至於成物。今之學者為人,其終至於喪己。

  學也者,使人求於內也。不求於內而求於外,非聖人之學也。何謂不求於內而求於外﹖以文為主者是也。學也者,使人求於本也。不求於本而求於末,非聖人之學也。何為不求於本而求於末﹖攷詳略,採同異者是也。是二者皆無益於吾身,君子弗學。道無精粗,言無高下。

  語高則指遠,言約則義微。大率《六經》之旨,涵蓄無有精粗。欲言精微,言多則愈粗。  

  《六經》之言,在涵蓄中默識心通。

  文字上無閒暇,終是少工夫,然思慮則似儘不廢。於外事雖奔迫,然思慮儘悠悠。

  古之學者,先由經以識義理,蓋始學時儘是傳授。後之學者,卻須先識義理,方始看得經,蓋不得傳授之意雲耳。如《易繫辭》所以解《易》,今人須看了《易》,方始看《繫辭》。 

  解義理,若一向靠書策,何由得居之安,資之深﹖不惟自失,兼以誤人。

  《論語》、《孟子》,只詳讀著,便自意足。學者須是玩味,若以語言解著,意便不足。某始作此二書文字,既而思之,又似賸。只有先儒錯會處,卻待與整理過。善學者要不為文字所拘,故文義雖解錯,而道理可通行者,不害也。

  宗羲案:橫看側看,面面皆山。

  安有識得《易》後,不知退藏於密!

  問:「窮神知化,由通於禮樂,何也﹖」曰:「此句須自家體認。人往往見禮樂亡,不知禮樂未嘗亡也。如國家一日存時,尚有一日之禮樂,由有上下尊卑之分也。除是禮樂亡盡,然後國家始亡。雖盜賊至為不道者,然亦有禮樂。蓋必有總屬,必相聽順,乃能為盜。不然,則叛亂無統,不能一日相聚而為盜也。禮樂無處無之,學者須要識得。」問:「『明則有禮樂,幽則有鬼神』,何也﹖」曰:「鬼神祇是一箇造化。『天尊地卑,乾坤定矣』,『鼓之以雷霆,潤之雨以風』是也。」

  (梓材謹案:原本此下有「尹焞偶學《虞書》」一條,今移為《附錄》。)

  古者八歲入小學,十五入大學,擇其才可教者聚之,不肖者復之田畝。蓋士農不易業,既入學,則不治農,然後士農判。在學之養,若士大夫之子則不慮無養,雖庶人之子則亦必有養。古之仕者,自十五入學,至四十方仕,中間自有二十五年學,又無利錄可趨,則所志可知趨善,便自此成德。後之人自童稚間已有汲汲趨利之意,何由得向善﹖故古人必使四十而仕,然後志定。只營衣食卻無害,惟利錄之誘最害人。

  人多說某不教人習舉業,某何嘗不教人習舉業也﹖人若不習舉業,而望及第,是責天理而不修人事。但舉業既可以及第即已,若更去向上盡力,求必得之道,是惑也。

  (梓材謹案:原本此下有伊川與和靖論義命一條,今移入《和靖學案》。又「范淳夫之女」及「有患心疾」二條,移為《附錄》。)

  敬以直內,有主於內則虛,自然無非僻之心,如是則安得不虛﹖「必有事焉」,須把敬來做件事看。此道最是簡,最是易,又省工夫。為此語,雖近似常人所論,然持之必別。

  人心緣境,出入無時,人亦不覺。

  有一物而可以相離者,如形無影,不害其成形,水無波,不害其為水。有兩物而必相須者,如心無目則不能視,目無心則不能見。

  心具天德。心有不盡處,是天德處未能盡。何緣知性知天﹖盡己心,則能盡人盡物,與天地參,贊化育。贊則直養之而已。

  人多言「天地之外」不知天地如何說內外,外面畢竟是箇甚﹖若言著外,則須是似有箇規模。

  天地安有內外!言「天地之外」,便是不識天地也。人之在天地,如魚在水,不知有水,直待出水,方知動不得。

  語默猶晝夜,晝夜猶死生,死生猶古今。

  靜中便有動,動中便有靜。

  冬至一陽生,卻須陡寒,正如欲明而反暗也。陰陽之際,亦不可截然不相接,侵過便是道理。天地之間如是者極多。《艮》之為義,終萬物,始成物。此理最妙,須玩索這箇理。

  陰陽於天地間,雖無截然為陰為陽之理,須至參錯。然一箇生殺升降之分,不可無也

  問:「張子曰:『陰陽之精,互藏其宅。』然乎﹖」曰:「此言甚有味,由人如何看。水離物不得,故水有離之象;火能入物,故火有坎之象。」

  凡氣參和交感則生,不和分散則死。

  天地之間,有者只是有。譬之人之知識聞見,經歷數十年,一日念之,了然胸中,這箇道理在那裏放著來。

  天之賦與謂之命,稟之在我謂之性,見於事業謂之理。

  人夢不惟聞見思想,亦有五臟所感者。

  大圭黃鐘,全沖和氣。

  觀天理,亦須放開意思,開闊得心胸,便可見。

  凝然不動,便是聖人。

  忿欲忍與不忍,便見有德無德。

  匹夫悍卒,見難而能死者有之矣。惟情慾之牽,妻子之愛,斷而不惑者鮮矣!

  多驚多怒多憂,只去一事所偏處自克。克得一件,其餘自正。

  驚怒皆是主心不定。

  忿懥,怒也。治怒為難,治懼亦難。克己所以治怒,明理所以治懼。

  人患乎懾怯者,蓋氣不充,不素養故也。

  雖公天下事,若用私意為之,便是私。

  思慮不得至於苦。

  有言養氣可以為養心之助。曰:「敬則只是敬,敬字上更添不得。譬之敬父矣,又豈得道更將敬兄助之﹖如今端坐附火,是敬於向火矣,又豈須道更將敬於水以助之﹖猶之有人曾到東京,又曾到西京,又曾到長安,若一處上心來,則他處不容參雜在心。心裏著兩件物不得。」

  百家謹案:養氣、養心,原是一事,分不得兩件。

  致知但知止於至善,如「為人子止於孝,為人父止於慈」之類。不須外面只務觀物理,泛然正如遊騎無所歸也。

  造道深後,雖聞常人言語淺近,莫非義理。

  (梓材謹案:原本此下有一條,其「謝顯道習舉業」至「且靜坐」五十八字移入《上蔡學案》,其「伊川見人靜坐」十一字,又「游定夫問陰陽」一條,並移為《附錄》。)

  人皆可以至聖人,而君子之學必至於聖人而後已。不至於聖人而後已者,皆自棄也。孝其所當孝,弟其所當弟,自是而推之,則亦聖人而已矣。

  懈心一生,便是自自棄。

  小人小,丈夫不合小了,他本不是惡。

  (梓材謹案:此下有「尹彥明問於程子」一條,移為《附錄》。)

  人少長,須激昂自進。中年以後,自至成德者事方可自安。

  不應為,總是非道。

  只外面有些罅縫,便走了。

  九德最好。

  存養熟,然後泰然行將去。

  聖人之責人也常緩,只是欲事正,無顯人過惡之意。聖人責己感處多,責人應處少。

  義理與客氣常相勝,又看消長分數多少,為君子小人之別。義理所得漸多,則自然知得,客氣消散得漸少,消盡者是大賢。

  古之學者為己,今之學者為人。古之仕者為人,今之仕者為己。古之強有力者,將以行禮;今之強有力者,將以作亂。

  今之學者岐而為三:能文者謂之文士,談經者謂之講師,惟知道者乃儒學也。

  聖人凡一言,便全體用。

  (梓材謹案:此下有「蘇季明」一條,移入《呂范諸儒學案》。)

  學者多蔽於解釋註疏,不須用功深。

  學有所得,不必在談經論道間,當於行事動容周旋中禮者得之。

  學禮者考文,必求先王之意,得意乃可沿革。

  門人有言曰:「吾與人居,視其有過而不告,則於心有所不安;告之而人不受,則柰何﹖」曰:「與之居而不告其過,非忠也。要使誠意之交,通於未言之前,則言出而人信矣。」

  責善之道,要使誠有餘而言不足,則於人有益,而在我者自無辱矣。

  以富貴為賢者不欲,卻反人情。

  夫內之得有淺深,外之來有輕重。內重則可勝外之輕,得深則可以見誘之小。

  舉業不患妨功,惟患奪志。

  仁人此,義宜此,事親仁之實,從兄義之實,須於一道中別出。

  誠然後敬。未及誠時,卻須敬,而後能誠。

  無妄之謂誠,不欺其次矣。

  劉蕺山曰:無妄亦無誠。

  聖人於天下事,自不合與,只順他天理,茂對時育萬物。

  去氣偏處發,便是致曲;去性上修,便是直養。然同歸於誠。

  不能動人,只是誠不至。於事厭怠,皆是無誠處。

  誠則自然無累,不誠則有累。

  敬而無失,便是「喜怒哀樂未發之謂中」也。敬不可謂之中,但敬而無失即為中也。

  萬物無一物失所,便是天理謂中也。

  聖人憂勞中其心則樂,安靜中卻有至憂。

  發於外者謂之恭,有諸中者謂之敬。

  君子之遇事,無鉅細,一於敬而已。簡細故以自崇,非敬也;飾私智以為奇,非敬也。要之,非敢慢而已。《語》曰:「居處恭,執事敬,雖之夷狄,不可棄也。」然則「執事敬」者,固為仁之端也。推是心而誠之,則「篤恭而天下平」矣。

  孔子言仁,只說「出門如見大賓,使民如承大祭」。看其氣象,便須心廣體胖,動容周旋中禮自然可見。惟慎獨便是守之之法。聖人修己以敬,以安百姓,篤恭而天下平。唯上下一於恭敬,則天地自位,萬物自育,氣無不和,四靈畢至。此體信達順之道,聰明睿智皆由引出。以此事天饗帝,故《中庸》言鬼神之德盛,而終之以「微之顯,誠之不可揜如此」。

  孟子謂「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長」,「正」是著意,「忘」則無物。勿忘勿助,必有事焉,只中道上行。

  聖人之明猶日月,不可過也。過則不明。

  世之人務窮天地萬物之理,不知反之一身。五臟六腑、毛髮筋骨之所存,鮮或知之。善學者取諸身而已,自一身以觀天地。

  致知在格物,物來則知起。物各付物,不役其知,則意誠。不動意,誠自定,則心正。始學之事也。

  所務於窮理者,非道須盡窮了天地萬物之理,又不道是窮得一理便到,只是要積累多後,自然見去。

  冠昏喪祭,禮之大者,今人都不理會。豺獺皆知報本,今士大夫家多忽此,厚於奉養而薄於先祖,甚不可也。某嘗修《六禮》,(原註:冠、昏、喪、祭、鄉、相見。)大略家必有廟,廟必有主,月朔必薦新,時祭用仲月,冬至祭始祖,立春祭先祖,季秋祭禰,忌日遷主,祭於正寢。凡事死之禮,當厚於奉生者。人家能存得此等事,幼者可漸使知禮義。

  學佛者多要忘是非,是非安可忘得﹖自有許多道理,何事忘為!夫事外無心,心外無事。世人只被為物所役,便覺苦事多。若物各付物,便役物也。世人只為一齊在那昏惑迷暗海中,拘滯執泥坑裏,便事事轉動不得,沒著身處。

  百家謹案:學佛者之忘是非,正為有許多道理,所以要忘。昏迷拘泥,所以為物所役。能自己轉動得,人便不昏迷拘泥。

  閱機事之久,機心必生。蓋方其閱時,心必喜;既喜,則如種下種子。

  百家謹案:此真為至言!然不唯機事,凡兵陳、刑名以及權術之書,後生看慣,即便下著毒種,多致後日有喪身敗德之事。教子孫者,不可不蒙養以正。

  敬則自虛靜,不可把虛靜喚做敬。

  「一陰一陽之謂道」,此理固深,說則無可說。所以陰陽者道,既曰氣,則便是二。言開闔已是感,既二則便有感。所以開闔者道,開闔便是陰陽。老氏言「虛而生氣」,非也。陰陽開闔本無先後,不可道今日有陰,明日有陽。如人有形影,蓋形影一時,不可言今日有形,明日有影。有便齊有。

  近取諸身,百理皆具。屈伸往來之義,只於鼻息之間見之。屈伸往來只是理,不必將既屈之氣復為方伸之氣。生生之理,自然不息。如《復》言「七日來復」,其間元不斷續,陽已復生,物極必返,其理須如此。有生便有死,有始便有終。

  大凡人心不可二用。用於一事,則他事更不能入者,事為之主也。事為之主,尚無思慮紛擾之患,若主於敬,又焉有此患乎﹖所謂敬者,主一之謂敬。所謂一者,無適之謂一。且欲涵泳主一之義,一則無二三矣。至於不敢欺,不敢慢,尚不愧於屋漏,皆是敬之事也。

  學者不泥文義者,又全背卻遠去;理會文義者,又滯泥不通。如子濯孺子為將之事,孟子只取其不背師之意,人須就上面理會事君之道如何也。又如萬章問舜完廩浚井事,孟子只答他大意。人須要理會浚井如何出得來,完廩又怎生下得來,若此之學,徒費心力。

第016卷 卷十六 伊川學案(下)

  伊川學案(下) (黃宗羲原本 黃百家纂輯 全祖望修定)

   四箴並序

  顏氳問克己復禮之目,孔子曰:「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四者,身之用也,由乎中而應乎外,制乎外所以養其中也。顏淵事斯語,所以進於聖人。後之學聖人者,宜服膺而勿失也。因箴以自警。

  黃東發曰:《視聽言動箴》,在由中應外、制外養中兩語。心兮本虛,

  陳北溪曰:心之為體,其中洞然,本無一物,只純是理而已。然理亦未嘗有形狀也。應物無

  心虛靈知覺,事物纔觸,即動而應,無蹤之可尋捉處。操之有要,視為之則。

  人之接物,視最為先。即此處而操存之,庶乎得其要而有一定之準。蔽交於前,

  蔽指物慾之私而言。其中則遷;

  中指心之體而言,即天理之謂也。物慾之蔽接於前,則心體逐之而去矣。制之於外,以安其內;

  物慾克去於外,則無以侵撓吾內,而天理寧定矣。克己復禮,

  上以一節言,此以全體言。久而誠矣。(《視箴》。)

  誠者,真實無妄之理也。克復工夫真積力久,則私慾淨盡,徹表裏一於誠,純是天理之流行而無非仁矣。人有秉彝,本乎天性;

  陳北溪曰:人均執此常道而生,其原於天之所賦而人受之以為性者也。知誘物化。

  知指形氣之感而言。物慾至而知覺萌,遂為之引去矣。化則與之相忘如一,而無彼我之間也。

  遂亡其正。

  正以理言。至是則天理俱滅而無復存矣。卓彼先覺;

  悟此理之全而體之者。知止有定;

  事事物物各有所當止之處,即理之當然者是也。能一一知其然,則此心明徹,於日用應接皆有定理,不為之誘而化矣。閑邪存誠,

  邪者物慾之私,誠者天理之實。閑外邪不使之入,則所存於心者,徹表裹一於誠,純是天理之流行而仁矣。非禮勿聽。(《聽箴》。)

  總結之。人心之動,因言以宜;

  陳北溪曰:一念之動於中,或善或惡,必由言以宣之,而後見於外。發禁躁妄,

  疾而動曰躁,虛而亂曰妄。人之為言,大概不出此二者,皆人欲之所為也,故必禁之。內斯靜專。

  靜安專一,皆天理之所存也。外不躁則內靜,外不妄則內專。此二句為一篇之關要處。矧是樞機,

  門之闢闔,所繫在樞;弩之張弛,所繫在機。人心之動有善惡,由言以宣之而後見於外,是亦人之樞機也。興戎出好;

  言非禮則有躁妄而起爭,言以禮則無躁妄而生愛。吉凶榮辱,惟其所召。

  興戎則凶而辱,出好則吉而榮。傷易則誕,

  易者輕快之謂,躁則傷於易;誕者欺誑之謂,而易中之病也。傷煩則支;

  煩者多數之謂,妄則傷於煩。支猶木之枝,從身之旁而逆出者,乃煩中之失也。己肆物忤,

  傷易而誕,則無有成法,在己者肆而與物忤矣,內何復靜之雲!出悖來違。

  傷煩而支,則不合正理,所出者悖而來亦違矣,內何復專之雲!非法不道,

  法,謂先主之法言。欽哉訓辭!(《言箴》。)

  欽,謂敬謹所出而無躁妄也。哲人知幾,

  陳北溪曰:幾者,善惡欲動而未形之間,其兆甚微,哲人心通理明,能燭於其先。誠之于思;

  於一念微動而未形之間,便已知覺而實之無妄,則天理之本然者流行無壅矣。志士厲行,

  見於所行之謂行。志士激厲,能勇於有行。守之於為。

  為,事動之已著者也。至此方知覺而守之不放,則事亦中理而無過舉矣。順理則裕,從欲惟危;

  結上文。二者之動,雖微顯不同,然循天理之公則皆無餒於中,故裕;逐人欲之私則易陷於下,故危。此正舜、跖二路之所由分。其發軔之始,尤不可以不謹之也。造次克念,

  雖急遽苟且之時,亦必誠之于思,則其涵養之功密矣。戰競自持;

  常恐懼戒謹,守之於為,則其操存之力篤矣。習與性成,

  習慣如自然,則莫非天理之流行而仁熟矣。聖賢同歸。(《動箴》。)

  自賢入聖,同一歸宿,即其止於至善之地者也。

    顏子所好何學論

  聖人之門,其徒三千,獨稱顏子為好學。夫《詩》、《書》、六藝,三千子非不習而通也,然則顏子所獨好者,何學也﹖學以至聖人之道也。聖人可學而至與﹖曰:然。學之道如何﹖曰:天地儲精,得五行之秀者為人。其本也真而靜,其未發也五性具焉,曰仁義禮智信 。形既生矣,外物觸其形而於中矣,其中動而七情出焉,曰喜怒哀懼愛惡欲。情既熾而益蕩,其性鑿矣。是故覺者約其情使合於中,正其心,養其性,故曰「性其情」。愚者則不知制之,縱其情而至於邪僻,牿其性而亡之,故曰「情其性」。凡學之道,正其心,養其性而已。中正而誠,則聖矣。君子之學,必先明諸心,知所養,然後力行以求至,所謂「自明而誠」也。故學必盡其心,盡其心則知其性。知其性,反而誠之,聖人也。故《洪範》曰:「思曰睿,睿作聖。」誠之之道,在乎信道篤。信道篤則行之果,行之果則守之固,仁義忠信不離乎心,造次必於是,顛沛必於是,出處語默必於是。久而弗失,則居之安,動容周旋中禮,而邪僻之心無自生矣。故顏子所事,則曰「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仲尼稱之,則曰「得一善則拳拳服膺,而弗失之矣」,又曰「不遷怒,不貳過」,「有不善未嘗不知,知之未嘗復行也」。此其好之篤,學之之道也。視聽言動皆禮矣,所異於聖人者;聖人則不思而得,不勉而中,從容中道;。顏子則必思而後得,必勉而後中。故曰:顏子之與聖人,相去一息。孟子曰:「充實而有光輝之謂大,大而化之之謂聖,聖而不可知之謂神。」顏子之德,可謂充實而有光輝矣;所未至者,守之也,非化之也。以其好學之心,假之以年,則不日而化矣。故仲尼曰:「不幸短命死矣!」蓋傷其不得至於聖人也。所謂化之者,入於神而自然,不思而得,不勉而中之謂也,孔子曰「七十而從心所欲,不踰矩」是也。或曰:「聖人,生而知之者也。今謂可學而至,其有稽乎﹖」曰:「然。孟子曰:『堯、舜,性之也;湯、武,反之也。』性之者,生而知之者也;反之者,學而知之者也。」又曰:「孔子則生而知也,孟子則學而知也。後人不達,以謂『聖本生知,非學可至』,而為學之道遂失。不求諸己而求諸外,以博文強記、巧文麗辭為工,榮華其言,鮮有至於道者,則今之學與顏子所好異也。」

  劉蕺山曰:此伊川得統於濂溪處。

    附錄

  先生母夫人有知人之鑒。二先生幼時,勉之讀書,因書線帖上曰「吾惜勤讀書兒」,又並書二行,前曰「殿前及第程延壽」,次曰「處士」,後皆驗。夫人已知之於童中矣。(明道幼時名延壽。)

  百家謹案:二程母夫人侯郡君,好讀書,博知古今。二程父有所怒,必為之寬解。唯諸子有過,則不掩。嘗曰:「子之所以不肖者,由母蔽其過而父不知也。」行而或踣,則曰:「汝若徐行,寧至踣乎﹖」嘗絮羹,曰:「幼求稱欲,長當何如﹖」與人爭忿,雖直不右,曰:「患其不能屈,不患其不能伸。」在廬陵,公宇多怪,家人報曰:「有鬼執扇。」曰:「天熱爾!」他日以報曰:「鬼鳴鼓。」曰:「與之椎!」自是怪絕。

  (梓材謹案:原本《附錄》首條為「先生父太中」至「壽八十五」凡四十三字,今據為太中立傳,移入《濂溪學案》。)

  二程隨侍太中知漢州,宿一僧寺。明道入門而右,從者皆隨之,先生入門而左,獨行至法堂上相會。先生自謂「此是某不及家兄處」。蓋明道和易,人皆親近,先生嚴重,人不敢近也。

  明道猶有謔語,嘗聞一名公解《中庸》,至「人莫不飲食,鮮能知味」,有疑,笑曰:「我將謂『天命之謂性』便應疑了!」伊川直是謹嚴,坐間無問尊卑長幼,莫 不肅然。(補。)

  經筵承受張茂則嘗招講官啜茶觀畫,先生曰:「吾平生不啜茶,亦不識畫。」竟不往。

  貶涪州,渡江,中流船幾覆,舟中人皆號哭,先生獨正襟安坐如常。已而及岸,同舟有父老問曰:「當船危時,君獨無怖色,何也﹖」曰:「心存誠敬爾!」父老曰:「心存誠敬固善,然不若無心。」先生欲與之言,父老徑去不顧。

  伊川涪陵之行,過澦,波濤中舟人皆失措,伊川凝然不動。岸上有樵者厲聲問曰:「捨去如斯,達去如斯﹖」方欲答之,而舟已行。(補。)

  先生被謫時,李邦直尹洛,令都監來見伊川,才出見之,便請上轎,先生欲略見叔母亦不許,莫知朝命雲何。是夜宿於都監廳,明日差人管押成行。至龍門,邦直遣人贐金百星,先生不受。既歸,門人問何為不受,曰:「渠是時與某不相知,豈可受!」

  韓公維與二先生善,屈致於潁昌。暇日同游西湖,命諸子侍,行次有言貌不莊敬者,伊川回視,厲聲叱之曰:「汝輩從長者行,敢笑語如此,韓氏孝謹之風衰矣!」韓遂皆逐去之。

  先生與韓公維約,候韓公年八十一往見之。是歲元日,因子弟賀正,乃曰:「某今年有一債未還,當暫往潁昌見持國。」乃往造焉。久留潁川,韓早晚伴食,體貌加敬。一日,韓密謂其子彬叔曰:「先生遠來,無以為意。我嘗有黃金藥楪一,重三十兩,似可為先生壽,未敢遽言之。我當以他事使汝侍食,從容道我意。」彬叔侍食,如所戒試啟之。曰:「頤與乃翁道義交,故不遠而來,奚以此為!」詰朝遂歸。持國謂其子曰:「我不敢言,正為此耳!」再三謝過而別。

  呂汲公以百縑遺伊川,伊川辭之。時族兄子公孫在旁,謂伊川曰:「勿為已甚,姑受之。」伊川曰:「公之所以遺頤者,以頤貧也。公為宰相,能進天下之賢,隨材而任之,則天下受其賜也。何獨頤貧也,天下之貧者亦眾矣。分帛固多,恐公不能周也。」

  崇寧三年,謂張思叔曰:「吾受氣甚薄,三十而寖盛,四十、五十而後完。今生七十二年,校其筋骨,無損也。」思叔曰:「先生豈以受氣之薄而厚為保生邪﹖」先生默然,曰:「吾以忘生徇欲為深恥!」

  尹和靖年二十始登先生之門,嘗得朱公掞所鈔《雜說》呈先生,問先生此書可觀否,先生留半月。一日,請曰:「前日所呈《雜說》如何﹖」先生曰:「某在,何必觀此。若不得某心,只是記得他意。」和靖自此不敢復讀。

  《易傳》成書已久,學者莫得傳授,或以為請。曰:「自量精力未衰,尚覬有少進耳!」其後寢疾,始以授和靖、思叔。

  南方學者從先生既久,有歸者。或問曰:「學者久從學於門,誰是最有得者﹖」先生曰:「豈敢便道有得處!且只是指與他箇蹊徑,令他尋將去不錯了,已是忒大。若夫自得,尤難其人。謂之得者,便是已有也。若論隨力量而有見處,則不無其人也。」

  問:「先生曾定《六禮》,今已成未﹖」曰:「舊日作此,已及七分。後被召入朝,既在朝廷,則當行之朝廷,不當為私書。既遭憂,又病疾數年。今始無事,更一二年可成也。」曰:「聞有《五經解》,已成否﹖」曰:「惟《易》須親撰,諸經則關中諸公分去,以頤說撰成之。《禮》之名數,陜西諸公刪定,已送呂與叔。與叔今死矣,不知其書安在也。然所定即《禮》之名數,若《禮》之文,亦非親作不可也。」

  鮮於侁問:「顏子在陋巷,不改其樂,不知所樂者何事﹖」先生曰:「尋常道顏子所樂者何﹖」侁曰:「不過是說所樂者道。」先生曰:「若有道可樂,便不是顏子。」鄒志完曰:「伊川見處極高!」

  伊川見人靜坐,便歎其善學。

  游定夫問「陰陽不測之謂神」,伊川曰:「賢是疑了問:是揀難底問﹖靜坐獨處不難,居廣居、應天下為難。」

  謝良佐往見伊川,伊川曰:「近日事如何﹖」對曰:「『天下何思何慮』!」伊川曰:「是則是有此理,賢卻發得太早。在伊川直是會鍛鍊。」說了又道:「恰好著工夫也!」

  劉蕺山曰:此事本不易承當,然不教人、不承當,亦不得。

  尹焞嘗請曰:「焞今日解得『心廣體胖』之義。」伊川正色曰:「何如﹖」和靖曰:「莫只是樂否﹖」伊川曰:「樂亦沒處著。」

  尹焞偶學《虞書》,伊川曰:「賢那得許多工夫!」

  尹彥明問於程子:「如何是道﹖」程子曰:「行處是。」

  思叔詬詈僕夫,伊川曰:「何不動心忍性!」思叔慚謝。

  范淳夫之女讀《孟子》,至「出入無時」,語人曰:「孟子不識心。心豈有出入!」先生聞之曰:「此女雖不識孟子,卻能識心。」

  有患心疾,見物皆獅子。伊川教之以見即直前捕執之,無物也。久之,疑疾遂愈。

  (梓材謹案,以上八條本在《語錄》,以有實指,移入於此。)

  馬溫公、呂申公嘗言於朝曰:程頤之為人,言必忠信,動遵禮義,真儒者之高蹈,聖世之逸民。

  朱光庭又言曰:程頤道德純備,學問淵博,有經天緯地之才,有制禮作樂之具,實天民之先覺,聖代之真儒也。

  呂申公又言曰:程頤年三十四,有特立之操,出群之資,洞明經術,通古今治亂之要,有經世濟物之才。非同拘儒曲士,徒有偏長。使在朝廷,必為國器。

  王巖叟嘗言於朝曰:程頤學極聖人之精微,行全君子之純粹,與其兄顥俱以德名顯於時。

  又曰:頤抱道養德之日久,而潛神積慮之功深,靜而閱天下之義理者多,必有嘉言,以新聖聽。

  胡文定公言於朝曰:伏見元祐之初,宰臣秉政當國,急於得人,首薦河南處士程頤,乞加召命,擢以不次。遂起韋布,超居講筵。自司勸講,不為辯辭,解釋文義,所以積其誠意、感通聖心者,固不可得而聞也。及當官而行,舉動必由乎禮;奉身而去,進退必合乎義。其修身行法,規矩準繩,獨出諸儒之表。門人高弟,莫或繼焉。雖崇寧間曲加防禁,學者私相傳習,不可遏也。其後頤之門人如楊時、劉安節、許景衡、馬伸、吳給等,稍稍進用,於是傳者浸廣,士大夫爭相淬礪。而其間志於利錄者,託其說以自售,學者莫能別其真偽,而河洛之學幾絕矣。自是服儒冠者以伊川門人妄自標榜,無以屈服士人之心,故眾論洶洶,深加詆誚。夫有為伊洛之學者,皆欲屏絕其徒,而乃上及於伊川,臣竊以為過矣。夫聖人之道,所以垂訓萬世,無非中庸,非有高難行之說,此誠不可易之至論也。然中庸之義,不明久矣,自頤兄弟始發明之,然後其義可思而得也。不然,則或謂高明所以處己,中庸所以接物,本末上下,析為二途,而其義愈不明矣。士大夫之學,宜以孔、孟為師,庶幾言行相稱,可濟時用,此亦不易之至論也。然孔、孟之道,不傳久矣,自頤兄弟始發明之,而後其道可學而至也。不然,則或以《六經》、《語》、《孟》之書資口耳,取世資,以干利錄,愈不得其門而入矣。今欲使學者蹈中庸,師孔、孟,而禁使不得從頤之學,是入室而不由戶也,不亦誤乎!夫頤之文,於《易》則因理以明象,而知體用之一源;於《春秋》則見諸行事,而知聖人之大用;於諸經、《語》、《孟》則發其微旨,而知求仁之方,入德之序。然則「狂言怪語,淫說鄙論」,豈其文也哉﹖頤之行,其行己接物,則忠誠動於州里;其事親從兄,則孝弟顯於家庭;其辭愛取捨,非其道義,則一介不以取與諸人,雖祿之千鐘,有必不顧也。其餘則亦與人同爾。然則「幅巾大袖,高視闊步」,豈其行也哉﹖伏望特降指揮,裒集遺書,便於學者傳習,羽翼《六經》,以推尊仲尼、孟子之道,使邪說者不得乘間而作,而天下之道術定,豈曰小補之哉!

  《呂氏童蒙訓》曰:伊川嘗言:「今僧家讀一卷經,便要一卷經中道理受用。儒者讀書,卻只閒讀了,都無用處。」

  又曰:宿州高朝奉述伊川先生嘗說:「『義者,宜也』,『知者,知此者也』,『禮者,節文此者也』,皆訓詁得盡,惟仁字古今訓詁不盡。或以為『仁者,愛也』,愛惟仁之一端,然喜怒哀懼愛惡欲,情也,非性也,故孟子云:『仁者,人也。』」

  張橫浦曰:伊川之學,自踐履中入,故能深識聖賢氣象。如曰:「孔子元氣也,顏子景星卿雲也,孟子有泰山巖巖氣象。」自非以心體之,安能別白如此!

  又曰:伊川妙處,全在要人力行,所以不欲苦言。用意深者當自得之,言之又不免作夢。

  汪玉山與朱子書曰:伊川於濂溪,若止雲少年嘗從學,則無害矣。(補。)

  朱子曰:伊川言「性即理也」,與橫渠言「心統性情」,此二句顛破不得。

  又曰:伊川說話,如今看來,中間寧無小小不同,只是大綱統體說得極善。如「性即理也」一語,直是孔子後惟是伊川說得盡。這一句便是千萬世說性之根基,是箇公共底物事。不解會不善人做不是失了性,卻不是壞了著修。

  劉剛中問:「程伊川粹然大儒,何故使蘇東坡竟疑其奸﹖」朱子答曰:「伊川繩趨矩步,子瞻脫岸破崖。氣盛心粗,知德者鮮矣,夫子所以致歎夫由也。」(補。)

  葉水心《習學記言》曰:程氏《視聽言動箴》,其辭緩,其理散,舉雜而病不切。(補。) 

  祖望謹案:此言太過。

  黃東發曰:伊川十八,上書仁宗,謂應時而出,自比諸葛。其後應聘為哲宗講官,則自講讀之外,無他說。不特其時至慮易而然,蓋時與位既不同,而哲宗尚幼,惟以培養為急。其他論濮議,論薄葬,代呂公著上神宗書,無不深切著明。然則天下事,非得其位,當其可,則固未易輕言也。若《三學看詳》,反為禮部所駮,則本朝文密之弊,固難與俗吏言久矣。

  又曰:伊川嘗言:「今日之禍,亦是元祐做 成。」愚謂理亦有此,但諸賢一時為天下救急,有不奈何,恐不可赦小人而反責君子耳。豈責備果《春秋》意邪﹖然無元祐諸賢,恐不待靖康而後南渡;雖南渡,未必人心戴宋如此。

  又曰:明道之歿,伊川狀其行,求銘於韓持國,而文潞公題其墓。伊川歿,洛人畏黨禍,送喪惟四人,曰張繹、范域、孟厚、尹焞。又薄暮出城,乙夜方至者,為邵溥。迨晦庵朱先生,始訪其事《年譜》雲。

  吳草廬曰:夫「修己以敬」,吾聖門之教也。然自孟子之後失其傳,至程子乃復得之,遂以「敬」之一字為聖傳心印。程子初年受學於周子,周子之學主靜,而程子易之以敬,蓋敬則能主靜矣。

  薛敬軒曰:伊川為講官,以三代之上望其君。從與否則在彼,而己其肯自貶以徇之哉!

  又曰:伊川以筵疏,皆格心之論。三代以下,為人臣者但論政事、人才而已,未有直從本原,如程子之論也。

  劉蕺山曰:叔子篤信謹守,其規模自與伯子差別,然見到處更較穩實。其云「性即理也」,自是身親經歷語。

  葉六桐曰:明道不廢觀釋、老書,與學者言,有時偶舉示佛語。伊川一切屏除,雖《莊》、《列》亦不看。其實儒、釋之根本懸殊,下種既異,即偶資其灌溉,終不能變桃為李,亦不必有意深絕也。孔子於老子,亦嘆其猶龍,何曾染得孔子﹖

  百家謹案:朱子云:「釋、老書後來須看,不看無緣知他道理。」蓋謂儒、釋判然,吾本既立,惡能為累,即舉其語,所以取之異也。乃茫昧者遂引以為儒、釋渾同之左券。更有妄子,瞎摘盲取二程語錄中之微近高渾者,並誣兩先生盡屬瞿曇之異學。此其蚍蜉撼樹,本不足言,但嘆世風之變幻日深,毫不識儒、釋之根柢本是天淵隔絕,強取先儒,說同說異,妄加批駁,置方寸於岑樓者何多也!翁祖石曰:先生之在經筵,哲宗可謂敬信之甚矣。但進說於人君之前,自當擇其大者。柳枝之諫,為哲宗所不悅,由是見疏。宜乎呂正獻聞而嘆息此言之太瑣也。

  宗羲案:明道、伊川大旨雖同,而其所以接人,伊川已大變其說,故朱子曰:「明道宏大,伊川親切;。大程夫子當識其明快中和處,小程夫子當識其初年之嚴毅,晚年又濟以寬平處。」是自周元公主靜、立人極開宗;明道以靜字稍偏,不若專主於敬,然亦唯恐以把持為敬,有傷於靜,故時時提起。伊川則以敬字未盡,益之以窮理之說,而曰「涵養須用敬,進學在致知」,又曰「只守一箇敬字,不知集義,卻是都無事也」,然隨曰「敬以直內,義以方外,合內外之道」,蓋恐學者作兩項工夫用也。捨敬無以為義,義是敬之著,敬是義之體,實非有二,自此旨一立,至朱子又加詳焉。於是窮理、主敬,若水火相濟,非是則隻輪孤翼,有一偏之義矣。後之學者不得其要,從事於零星補湊,而支離之患生。故使明道而在,必不為此言也。兩程子接人之異,學者不可不致審焉!

  百家謹案:黃文潔公曰:「自孔、孟歿後,異端紛擾者千四百年,中閒唯董仲舒『正誼』『明道』二語與韓文公《原道》一篇,為得議論之正。逮二程得周子之傳,然後有以窮極性命之根柢,發揮義理之精微。議者謂比漢、唐諸儒說得向上一層,愚謂豈特視漢、唐為然。風氣日開,議論日精,濂、洛之言,雖孔、孟亦所未發。特推其旨要,不越於孔、孟雲耳。」此評論之得當者。而唐一庵樞謂:「明道之學,一天人,合內外,已打成一片。而伊川居敬又要窮理,工夫似未合併,尚欠一格。」此但知先生「涵養須用敬,進學在致知」,而忘卻先生「未有致知而不在敬者」之語,恐未是深知先生者也。蓋語學至二程,諸儒之中更醇乎其醇矣。第大程質性高明,而先生從踐履入,非聖人之書不觀,其功在於密察邊耳。至於大程之表《大學》、《中庸》,先生之《易傳》,更足為萬世經術斗杓也。

◆伊川講友

   文正司馬涑水先生光(別為《涑水學案》。)

   正獻呂晦叔先生公著(別為《范呂諸儒學案》。)

   少師韓持國先生維(別見《范呂諸儒學案》。)

◆伊川學侶

   獻公張橫渠先生載(別為《橫渠學案》。)

   正字朱樂圃先生長文(別見《泰山學案》。)

   正獻范華陽先生祖禹(別為《華陽學案》。)

   推官方先生元寀(父峻。)

  方元寀,字道輔,莆田人。父峻,聚徒講學,鑿井捨傍,禱曰「願子孫居官如此水。」初官潤州,識程太中。及卒,明道為作行狀,范華陽祖禹為墓道碑。先生少與伊川遊,書問往來,積數十帖,有曰:「經,所以載道也。誦其言,解其訓詁,而不及道,乃無用之糟粕耳!覬足下由經以求道,勉之又勉。異日見卓爾有立於前,然後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又曰:「足下非混俗之流,其志道之士。」朱子刻於白鹿書院,書其後曰:「伊川先生德盛言重,不輕與人,今其眷眷如此,則方公之賢可知也。」元祐三年以特科出身,終威武軍節度推官。(參《道南源委》。)

◆伊川家學

   知軍程先生端中

  程端中,字□□,伊川長子。舉進士。南渡後徙家池州。建炎中知六安軍事。金人攻六安,先生固守。城破,死之。池州都統製程全收其骨,葬於池。(參《一統志》。)

    附錄

  序《伊川文集》曰:不肖孤既無以嗣聞斯道,姑用記其言,且又使姪昺編次其遺文,俾後之學者觀其經術之通明,論議之純一,謀濾之宏深,出處之完潔。雖于先生之道未能備見其純全,亦將庶幾焉!

   縣令程先生(別見《和靖學案》。)

◆伊川門人(胡、周再傳。)

   博士劉質夫先生絢

   校書李端伯先生籲(並為《劉李諸儒學案》。)

   侍講呂原明先生希哲(別為《滎陽學案》。)

   監場謝上蔡先生良佐(別為《上蔡學案》。)

   文靖楊龜山先生時(別為《龜山學案》。)

   文肅游廌山先生酢(別為《廌山學案》。)

   龍學呂晉伯先生大忠

   教授呂和叔先生大鈞

   正字呂藍田先生大臨(並為《呂范諸儒學案》。)

   肅公尹和靖先生焞(別為《和靖學案》。)

   提刑郭兼山先生忠孝(別為《兼山學案》。)

   著作王福清先生蘋(別為《震澤學案》。)

   正字周浮沚先生行己

   忠簡許橫塘先生景衡(並《為周許諸儒學案》。)

   簽判田先生述古(別見《安定學案》。)

   修撰邵子文先生伯溫(別見《百源學案》。)

   祕監李章貢先生樸(別見《范呂諸儒學案》。)

   龍圖范元長先生沖(別見《華陽學案》。)

   博士蘇先生(別見《呂范諸儒學案》。)

   楊先生國寶(別見《王張諸儒學案》。)

   清節蕭三顧先生楚(別見《范許諸儒學案》。)

   御史陳默堂先生淵(別為《默堂學案》。)

   文質羅豫章先生從彥(別為《豫章學案》。)

   太學楊先生迪(別見《龜山學案》。)

   呂先生義山(別見《呂范諸儒學案》。)

  (梓材謹案:程門弟子,自別見諸《學案》外,並見《劉李諸儒學案》、《周許諸儒學案》。)

◆伊川私淑

   文定胡武夷先生安國(別為《武夷學案》。)

   忠肅陳了齋先生瓘

   忠公鄒道鄉先生浩(並為《陳鄒諸儒學案》。)

   學正趙先生霄

   學錄張草堂先生煇

   上捨蔣先生元中

   上捨蔡先生元康

   潘先生安固(並見《周許諸儒學案》。)

   觀使劉屏山先生子翬(別見《劉胡諸儒學案》。)

   教授羅先生靖

   羅先生竦(並見《和靖學案》。)

◆方氏家學

   正字方次雲先生翥(別見《震澤學案》。)

   縣令方先生耒(別見《劉胡諸儒學案》。)

   主簿方先生壬

   方先生禾(並見《滄洲諸儒學案》。)

◆伊川續傳

   文獻劉佚庵先生肅

  劉肅,字太卿,號佚庵,洺州人。金興定初,詞賦進士。累官戶部主事。金亡,依東平嚴實。元中統初,擢真定宣撫使。後商議中書省事,致仕。先生性舒緩,有執守。嘗集諸家《易》說,曰《讀易備忘》。後追封邢國公,諡文獻。(參《姓譜》。)

   判官張中庸先生特立

  張特立,字文舉,曹州東明人。初名永,避金衛紹王諱,易今名。登泰和三年進士第,授萊州節度判官,不赴,躬耕杞之韋城,談經自樂。正大四年,以薦拜監察御史,屢劾權貴,左遷邳州軍事判官。金亡,優遊田里,日與門弟子講學。世祖在潛邸,首傳旨曰:「特立養素丘園,易代如一。今年幾七十,研究聖經,誨人不倦,無過不及,學者宗之。宜錫嘉名,以光潛德,可賜號曰中庸先生。」既即位,復降爾書褒諭。卒,年七十五。素通《程氏易》,所著有《易集說》、《歷年繫事記》;(從黃氏補本錄入。)

   通判李蒙齋先生簡

  李簡,字蒙齋,信都人。官泰安州通判。著《學易記》九卷。(同上。)

    學易記序

  伊川先生嘗云:「學《易》者當看王輔嗣、胡翼之、王介甫三家文字,令通貫,然後卻有用心處。時先生《易傳》未出也,及溫陵曾獻之集《大易粹言》傳於世,則學者知有所宗,而三家之說不無去取。歲壬寅,予挈家東平,時張中庸、劉佚庵二先生與王仲徽輩方聚諸家《易》集解而節取之,得廁講席之末,前後數載,凡讀六七過,其書始成。然人之所見不能盡同,其去取之間則亦不無稍異。大抵張與王意在省文,劉之設心務歸一說,僕之所取寧失之多,以俟後來觀者去取。僕居萊蕪幾二載,常時所讀之《易》止有王輔嗣與《粹言》而已,諸家之說未見也。六百日之間,節取《粹言》凡三度。前賢之說,或中心有所不安,則思之,夜以繼日,脫有所得,隨即書之,以待他年讀之,驗其學之進否。比遷東平,積謬說百餘條。及得胡安定、王荊公、南軒、晦庵、誠齋諸先生全書,及楊彬夫所集《五十家解》,單渢所集《三十家解》讀之,謬說暗與前賢相合者十有二三,私心始頗自信。今卷中凡無名字者,以兼採諸人之意,合為一說,不能主名;亦或有區區管見,輒不自揆而廁於其間者。己未歲承乏倅泰安,山城事少,遂取向所集《學易記》重加去取,而付諸梓。獲譽獲謗,皆由此書,他日必有能辨之者,時中統建元庚申歲也。

  (梓材謹案:張、李二先生並據黃氏補本增入。)

   隱君趙江漢先生復(別見《魯齋學案》。)

第017卷 卷十七 橫渠學案(上)

  橫渠學案(上) (黃宗羲原本 黃百家纂輯 全祖望次定)

  橫渠學案表

張載        呂大忠

(父迪。)     呂大鈞

(附焦寅)     呂大臨

(高平門人。)   范育(並為《呂范諸儒學案》。)     

          (又九人並見《呂范諸儒學案》。)

          (私淑)晁說之(別為《景迂學案》。)

                  蔡發(附見《西山蔡氏學案》。)

                 (橫渠續傳。)

張戩

程顥(別為《明道學案》。)

程頤(別為《伊川學案》。)

呂希哲(別為《滎陽學案》。)

(並橫渠學侶。)

呂大防(別見《范呂諸儒學案》。)

(橫渠同調。)

   橫渠學案序錄

  祖望謹案:橫渠先生勇於造道,其門戶雖微有殊於伊洛,而大本則一也。其言天人之故,間有未當者,洲稍疏證焉,亦橫渠之忠臣哉!述《橫渠學案》。(梓材案:是卷慈谿鄭氏二老閣亦有刊本,特其體例有未協處,為校正。)

◆高平門人

   獻公張橫渠先生載(父迪。附焦寅)

  張載,字子厚,世居大梁。父迪,仕仁宗朝,殿中丞、知涪州,卒官。諸孤皆幼,不克歸,以僑寓為鳳翔郿縣橫渠鎮人。先生少孤自立,志氣不群,喜談兵,因與邠人焦寅遊。當康定用兵時,年十八,慨然以功名自許,欲結客取洮西之地,上書謁範文正公。公知其遠器,責之曰:「儒者自有名教可樂,何事於兵!」手《中庸》一編授焉,遂翻然志於道。已求諸釋、老、乃反求之《六經》。嘉祐初,至京師,見二程子。二程于先生為外兄弟之子,卑行也。先生與語道學之要,厭服之,因渙然曰:「吾道自足,何事旁求!」於是盡棄異學,淳如也。當是時,先生已擁比,講《易》京邸,聽從者甚眾,先生謂之曰:「今見二程至,深明《易》道,吾不及也,可往師之。」即日輟講。文潞公以使相判長安,聘延先生於學宮,命士子矜式焉。舉進士,仕為雲巖令,以敦本善俗為先。月吉具酒食,召父老高年者,親與勸酬為禮,使人知養老事長之義,因問民所苦。每鄉長受事至,輒諄諄與語,令歸諭其里閭。民因事至庭,或行遇於道,必問:「某時命某告若曹某事,若豈聞之乎﹖」聞則已,否則詰責其受命者。故教命出,雖僻壤婦人孺子畢與聞,俗用丕變。熙寧初,遷著作佐郎,簽書渭州軍事判官。用中丞呂正獻公薦,召對問治道,對曰:「為治不法三代,終苟道也。」神宗方勵精於大有為,悅之,曰:「卿宜日與兩府議政,朕且大用卿。」謝曰:「臣自外官赴召,未測新政所安。願徐觀旬月後,當有所獻替。」上然之。除崇文院校書。時王安石執政,謂先生曰:「新政之更,懼不能任,求助於子,何如﹖」先生曰:「公與人為善,孰敢不盡!若教玉人琢玉,則固有不能者矣。」安石不悅,以按獄浙東出之。程純公時官御史,爭之曰:「張載以道德進,不宜使治獄。」安石曰:「淑問如陶,然且讞囚,庸何傷﹖」獄成還朝,會弟御史戩爭新法,為安石所怒,遂託疾歸橫渠。終日危坐一室,左右簡編,俯讀仰思。冥心妙契,雖中夜必取燭疾書,曰:「吾學既得諸心,乃修其辭命。命辭無失,然後斷事。斷事無失,吾乃沛然。」蓋其志道精思,未始須臾息也。告諸生以學必如聖人而後已,以為知人而不知天,求為賢人而不求為聖人,此秦、漢以來學者之大蔽也。故其學以《易》為宗,以《中庸》為的,以《禮》為體,,以孔、孟為極。患近世喪祭無法,期功以下未有衰麻之變,祀先之禮襲用流俗,於是一循古禮為倡、教童子以灑埽應對;女子未嫁者,使觀祭祀,納酒漿,以養遜弟,就成德。嘗曰:「事親奉祭,豈可使人為之!」於是關中風俗一變而至於古。熙寧九年,呂汲公薦,召同知太常禮院。會言者欲講行冠婚喪祭之禮以善俗,禮官持不可,先生力爭之。適三年郊,禮官不致,嚴疏正之。俱不能得,復謁告歸。中道疾作,抵臨潼,沐浴更衣而寢,旦視之,逝矣。時十年十二月也,年五十八。囊笥蕭然。明日,門人在長安者鹹奔哭,致賻襚,乃克斂。詔賜館職賻,奉喪還葬於涪州。先生氣質剛毅,望之儼然。與之居,久而日親。居恆以天下為念。道見饑殍,輒咨嗟,對案不食者終日。雖貧不能自給,而門人無貲者,輒麤糲與共。慨然有志於三代之法,以為仁政必自經界始,經界不正,即貧富不均,教養無法,雖欲言治,牽架而已。與學者將買田一方,畫為數井,以推明先王之遺法,未就而卒。所著曰《東銘》、《西銘》、《正蒙》。(雲濠案:謝山《學案劄記》有云:《橫渠易說》十卷。)嘉定中,賜諡。淳祐初,追封郿伯,從祀學宮。(太常初擬曰達,眾論未。再擬曰誠,又擬曰明,俱未用。最後定諡曰獻。)

  百家謹案:先生少喜談兵,本跅弛豪縱士也。初受裁於範文正,遂翻然知性命之求,又出入於佛、老者累年。繼切磋於二程子,得歸吾道之正。其精思力踐,毅然以聖人之詣為必可至,三代之治為必可復。嘗語云:「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自任之重如此。始不輕與人言學,大程曰:「道之不明久矣,人各善其所習,自謂至足。必欲如孔門不憤不啟,則師資勢隔,道幾息矣。隨其資而誘之,雖識有明暗,志有淺深,亦皆各有得焉。」先生用其言,所至搜訪入才,惟恐失其成就,故關中學者鬱興,得與洛學爭光。猗與盛哉!但先生覃測陰陽造化,其極深至精處,固多先儒所未言,而其憑心臆度處,亦頗有後學所難安者。至於好古之切,謂《周禮》必可行於後世,此亦不能使人無疑。夫《周禮》之的為偽書,姑置無論。聖人之治,要不在制度之細。竊恐《周官》雖善,亦不過隨時立制,豈有不度世變之推移,可一一泥其成哉!況乎《周官》之繁瑣,黷擾異常。先生法三代,宜不在《周禮》。是又不可不知也。

    西銘

  百家謹案:先生嘗銘其書室之兩牖,東曰《砭愚》,西曰《訂頑》。伊川曰:「是起爭端,不若曰《東銘》、《西銘》。」二銘雖同作於一時,而《西銘》旨意更純粹廣大。程子曰:「《訂頑》之言,極純無雜,秦、漢以來學者所未到。意極完備,乃仁之體也。」又曰:「《訂頑》立心,便可達天德。」朱子曰:「程門專以《西銘》開示學者。」

  乾稱父,坤稱母。予茲藐焉,乃渾然中處。故天地之塞,吾其體;天地之帥,吾其性。民吾同胞,物吾與也。大君者,吾父母宗子;其大臣,宗子之家相也。尊高年,所以長其長;慈孤弱,所以幼其幼。聖其合德,賢其秀也。凡天下疲癃殘疾、惸獨鰥寡,皆吾兄弟之顛連而無告者也。於時保之,子之翼也。樂且不憂,純乎孝者也。違曰悖德,害仁曰賊。濟惡者不才,其踐形唯肖者也。知化則善述其事,窮神則善繼其志。不愧屋漏為無忝,存心養性為匪懈。惡旨酒,崇伯子之顧養;育英才,潁封人之錫類。不弛勞而底豫,舜其功也;無所逃而待烹,申生其恭也。體其受而歸全者,參乎﹖勇於從而順令者,伯奇也。富貴福澤,將厚吾之生也;貧賤憂戚,庸玉女於成也。存吾順事,沒吾寧也。

  張橫浦曰:乾吾父,坤吾母。吾乃乾坤之子,與人物渾然處於中間者也。吾之體不止吾形骸,塞天地間如人、如物、如山川、如草木、如禽獸昆蟲,皆吾體也。吾之性不止於視聽言貌,凡天地之間若動作、若流峙、若生植飛翔潛泳,必有造之者,皆吾之性也。既為天地生成,則凡與我同生於天地者,皆同胞也。既同處於天地間,則凡林林而生,蠢蠢而植者,皆吾黨與也。吾為天地之子,大君主天地之家事,是吾父母宗子也。大臣相天子以繼天地之業,是宗 子之家相也。高年先我生於天地間,有若吾兄,吾能尊之,是長天地之長也。孤兒幼子後吾生於天地間,有若吾弟,吾能慈之,是幼天地之幼也。聖人合天地之德,賢人特天地之秀也。人之有疲癃殘疾,惸獨鰥寡,是乃吾兄弟顛連而無告訴者也。於時保恤之,是子之能翼天以代養此窮民也。吾能樂天地之命,雖患難而不憂,此天地純孝之子也。達天地之心,是不愛其親者,故謂之悖德。害天地之仁,是父母之賊也。世濟其惡,是天地不才之子。踐履天地之形,以貌言視聽思之形,為恭從聰明睿之用,是克肖天地之德也。天地之事不過乎化,天地之志不過乎神,知化窮神,則善述善繼天地之事志者也。天地之心無幽明之間,不愧屋漏之隱者,乃無忝於天地。心性即天地,夙夜存心養性,是夙夜匪懈以事天地也。崇伯之子,禹也;酒能亂德,惡旨酒,乃顧天地父母之養也。潁谷封人請遺羹於母,以起鄭莊公之孝;今我育天地所生之英才,則是以孝心與其類也。舜夔夔齊慄,不弛勞而致父母之悅豫:吾能竭力為善,以致天地之喜,是舜之功也。大舜逢父怒,大杖則走,小杖則受。申生不明乎道,以死為恭,成父之惡,不可為訓。橫渠之意,以為遭遇讒邪,此命也;順受其死以恭順乎天地,如申生之恭,可也。曾子得正而斃;吾能處其正,順受而全歸於天地,是有曾參之孝也。伯奇,尹吉甫之子;吉甫惑於後妻,虐其子,無衣無履而使踐霜挽車,伯奇順父之令,無怨尤於天地,是乃若伯奇之孝也。富貴福澤,固天地之厚吾生;貧賤憂戚,亦天地之愛汝,玉成於我也。吾存則順事天地而不逆,沒則安其心志而不亂,是乃始終聽命於天地,而為天地至孝之子焉。

  劉蕺山曰:「訂頑」雲者,醫書以手足痿痺為不仁,視人之但知有己而不知有人,其病亦猶是,則此篇乃求仁之學也。仁者以天地萬物為一體,真如一頭兩足合之百體然。蓋原其付畀之初,吾體吾性,即是天地;吾胞吾與,本同父母。而君相任家督之責,聖賢表合德之選,皆吾一體中人也。然則當是時而苟有一夫不得其所,其能自已於一體之痛乎﹖於時保之,畏天以保國也。樂且不憂,樂天以保天下也。反是而違天,則自賊其仁甚焉。濟惡,亦天之戮民而已。然則吾子宜何如以求其所為一體之脈而通於民物乎﹖必也反求諸身,即天地之所以與我者,一一而踐之。踐之心即是窮神,踐之事即是知化,而工夫則在不愧屋漏始。於是有存養之功焉,繼之有省察之要焉,進之有推己及人以及天下萬世者焉。天之生斯民也,使先知覺後知,使先覺覺後覺,如是而已矣,庶幾以之稱天地之肖子不虛耳!若夫所遇之窮通順逆,君子有弗暇問者。功足以格天地,贊化育,尚矣!其或際之屯,亦無所逃焉。道足以守身而令終,幸也;其或瀕之辱,亦惟所命焉。凡以善承天心之仁愛,而死生兩無所憾焉,斯已矣!此之謂立命之學。至此而君子真能通天地萬物以為一體矣。此求仁之極則也。歷引崇伯子以下言之,皆以孝子例仁人云。

    東銘

  戲言出于思也,戲動作於謀也。發乎聲,見乎四支,謂非己心,不明也;欲人無己疑,不能也。過言非心也,過動非誠也。失於聲,繆迷其四體,謂己當然,自誣也;欲他人己從,誣人也。或者以出於心者歸咎為己戲,失于思者自誣為己誠,不知戒其出汝者,歸咎其不出汝者,長傲且遂非,不知孰甚焉!

  劉蕺山曰:此張子精言心學也。戲言戲動,人以為非心,而不知其出於心。思與謀,心之本乎人者也。過言過動,人以為是心,而不知其非心。誠者,心之本乎天者也。心之本乎人者當如何以省察之,而其不本乎天者當如何以克治之,則學問之能事畢矣。今也指其本乎心者曰「吾戲耳」,而不知戒,又指其不本乎心者曰「是亦吾心也」,而不知咎,則戲而不已,必長 其傲,過而不已,必遂其非,適以自欺其本心之明,不智孰甚焉!夫學,因明至誠而已矣。然則《西銘》之道,天道也;《東銘》,其盡人者與!

    正蒙

     太和篇第一

  太和所謂道,中涵浮沉升降,動靜相感之性,是生絪縕相盪、勝負屈伸之始。其來也幾微易簡,其究也廣大堅固。起知於易者乾乎!傚法於簡者坤乎!散殊而可像為氣,清通而不可像為神。不如野馬絪縕,不足謂之太和。語道者知此,謂之知道。學《易》者見此,謂之見易。不如是,雖周公才美,其智不足稱也已。

  高忠憲曰:太和,陰陽會合沖和之氣也。《易》曰:「一陰一陽之謂道。」張子本《易》,以明器即是道,故指太和以名道。蓋理之與氣,一而二、二而一者也。理無形而難窺,氣有象而可見。假有象者,而無形者可默識矣。浮沈、升降、動靜者,陰陽二氣自然相感之理,是其體也。絪縕,交密之狀。二氣摩盪,勝負屈伸,如日月寒暑之往來,是其用也。始猶「資始」之始,變化皆從此始也。幾微易簡,謂此氣流行,始則潛孚默運而已。廣大堅固,謂如亨利之時,則富有日新,雖金石無間也。起,猶始也;知,猶主也。效,猶呈也;法,謂造化之詳密可見者。此氣一鼓,初無形,而萬物化生,不見其難者,為乾之易。及庶物露生,洪纖畢達,有可見,亦不覺其勞者,為坤之簡。乾以此始物,坤以此成物,明非有他也。散殊可像,有彷彿之謂;清通不可像,明其不可測之意。明非有二也。「野馬」出《莊子》,喻氣之浮沈升降如野馬飛騰,無所羈絡而往來不息。言太和之盛大流行,充塞無間也。太和即陰陽也,易即道也,故知此謂之知道,見此謂之見易,明非陰陽之外別有所謂道也。

  太虛無形,氣之本體。其聚其散,變化之客形爾。至靜無感,性之淵源;有識有知,物交之客感爾。客感、客形與無感、無形,惟盡性者一之。

  百家謹案:此則最為諦當。盡性者能一之,合性與命,體用一源,不落有無之見也。

  天地之氣,雖聚散攻取百塗,然其為理也,順而不妄。氣之為物,散入無形,適得吾體;聚為有象,不失吾常。太虛不能無氣,氣不能不聚而為萬物,萬物不能不散而為太虛。循是出入,是皆不得已而然也。然則聖人盡道其間,兼體而不累者,存神其至矣。彼語寂滅者,往而不反;徇生執有者,物而不化。二者雖有間矣,以言乎失道則均焉。聚亦吾體,散亦吾體。知死之不亡者,可與言性矣!

  百家謹案:天地之間,只一氣之循環而已。著於物而有聚散,而理無聚散,性無聚散也。順而不妄,實理之自然也。散入無形,本非有減;聚為有象,本非有增。故曰「適得吾體」、「不失吾常」焉。高忠憲公曰:「聖人原始反終,知夭壽不二,故樂天安土,存順沒寧,所以為存神之至。彼二氏之失道則均焉。」又曰:「性無生死也,何亡之有!」

  知虛空即氣,則有無隱顯,神化性命,通一無二,顧聚散出入形不形,能推本所從來,則深於《易》者也。若謂虛能生氣,則虛無窮,氣有限,體用殊絕,入老氏「有生於無」自然之論,不識所謂有無混一之常。若謂萬象為太虛中所見之物,則物與虛不相資,形自形,性自性,形性天人不相待而有,陷於浮屠以山河大地為見病之說。此道不明,正由懵者略知體虛空為性,不知本天道為用,反以人見之小,因緣天地。明有不盡,則誣世界乾坤為幻化;幽明不能舉其要,遂躐等妄意而然。不悟一陰一陽,範圍天地,通乎晝夜,三極大中之矩,遂使儒、佛、老、莊混然一途。語天道性命者不罔於恍惚夢幻,則定以「有生於無」為窮高極微之論。入德之途,不知擇術而求,多見其蔽於詖而陷於淫矣。

  百家謹案:先生以「虛能生氣」、「有生於無」為詖淫,足見先生之學粹然,可為吾道大中之準。

  蓋虛空即氣,為物不二者也。若謂虛能生氣,則有無自相隔礙,凡夫理氣、心性、體用、動靜,無之非二矣。此二氏以無為真,常有為幻妄之根本也。《大傳》曰「一陰一陽之謂道。」陰陽迭運者氣也。兩間無無氣之處。

  氣坱然太虛,升降飛揚,未嘗止息。《易》所謂「絪縕」,莊生所謂「生物以息相吹」、「野馬」者與!此虛實動靜之機,陰陽剛柔之始。浮而上者陽之清,降而下者陰之濁。其感遇聚散,為風雨,為霜雪,萬品之流形,山川之融結,糟粕煨燼,無非教也。

  百家謹案:坱,《說文》謂「霧昧塵埃也」,狀氣絪縕盛大之象。朱子曰:「『坱然太虛』,此張子所謂『虛空即氣』也。」

  氣聚則離明得施而有形,氣不聚則離明不得施而無形。方其聚也,安得不謂之客﹖方其散也,安得遽謂之無!故聖人仰觀俯察,但云「知幽明之故」,不云「知有無之故」。盈天地之間者,法象而已!文理之察,非離不相也。方其形也,有以知幽之因;方其不形也,有以知明之故。

  百家謹案:「但云『知幽明之故』,不云『知有無之故』」一語,使人豁然。

  氣之聚散於太虛,猶冰凝釋於水。知太虛即氣,則無無。故聖人語性與天道之極,盡於參伍之神變易而已。諸子淺妄,有有無之分,非窮理之學也。

  太虛為清,清則無礙,無礙故神。反清為濁,濁則礙,礙則形。

  程子曰:一氣相涵,周而無餘。謂氣外有神,神外有氣,是兩之也。清者為神,濁者何獨非神乎﹖

  凡氣,清則通,昏則壅,清極則神。故聚而有間,則風行而聲聞具達,清之驗與!不行而至,通之極與!

  由太虛,有天之名;由氣化,有道之名。合虛與氣,有性之名;合性與知覺,有心之名。

  朱子曰:本只是一箇太虛,漸細分得密耳。且太虛便是四者之總體,而不離乎四者而言。「由氣化,有道之名」,氣化是陰陽造化。寒暑晝夜,雨露霜雪,山川木石,金水火土,皆是。只此便是太虛,但雜卻氣化說。雖雜氣化說,而實不離乎太虛。未說到人物各具當然之理處。「合虛與氣,有性之名」,有這氣,道理便隨在裏面;無此氣,則道理無安頓處。心之知覺又是那氣之虛靈底。聰明視聽,作為運用,皆是。有這知覺,方運用得這道理。所以張子說「人能弘道」,是心能盡性;「非道弘人」,是性不知檢其心。

  鬼神者,二氣之良能也。聖者,至誠得天之謂;神者,太虛妙應之目。凡天地法象,皆神化之糟粕爾!

  天道不窮,寒暑也;眾動不窮,屈伸也。鬼神之實,不越二端而已矣。

  兩不立,則一不可見;一不可見,則兩之用息。兩體者,虛實也,動靜也,聚散也,清濁也。其究一而已。

  高忠憲曰:本一氣而已,而有消長,故有陰陽。有陰陽,而後有虛實、動靜、聚散、清濁之別也。

  感而後有通,不有兩則無一,故聖人以剛柔立本。乾坤毀,則無以見易。

  游氣紛擾,合而成質者,生人物之萬殊。其陰陽兩端,循環不已者,立天地之大義。

  日月相推而明生,寒暑相推而歲成。神易無方體,一陰一陽,陰陽不測,皆所謂「通乎晝夜之道」也。

  晝夜者,天之一息乎!寒暑者,天之晝夜乎!天道春秋分而氣易,猶人一寤寐而魂交。魂交成夢,百感紛紜,對寤而言,一身之晝夜也。氣交為春,萬物糅錯,對秋而言,天之晝夜也。

  氣本之虛則湛一無形,感而生則聚而有象。有象斯有對,對必反其為。有反斯有仇,仇必和而解。故愛惡之情同出於太虛,而卒歸於物慾。倏而生,忽而成,不容有毫髮之間,其神矣夫!

  百家謹案:《列子》曰:「神遇為夢,形接為事。」所謂魂交,即神遇也。蓋魄交魂而為寤,魂交魄而為寐。猶日出地而為晝,日入地而為夜;陽氣發生而為春夏,陽氣收藏而為秋冬也。

  造化所成,無一物相肖者,以是知萬物雖多,其實一物;無無陰陽者,以是知天地變化,二端而已。

  萬物形色,神之糟粕。「性與天道」雲者,易而已矣。心所以萬殊者,感外物為不一也。天大無外,其為感者,絪縕二端而已。

  物之所以相感者,利用出入,莫知其鄉,一萬物之妙者與!

  氣與志,天與人,有交勝之理。聖人在上而下民咨,氣壹之動志也。鳳凰儀,志壹之動氣也。

     參兩篇第二

  地所以兩,分剛柔男女而效之,法也。天所以參,一太極兩儀而像之,性也。

  高忠憲曰:天輕清,故理氣屬之;地重濁,故形質屬之。剛柔男女皆以兩而成形,太地數兩者,效其法而兩之。太極兩儀本乎一而為二,故天數三者,像其性而三之。男女兼人、物言。

  一物兩體,氣也。一故神,(兩在故不測。)兩故化,(推行於一。)此天之所以參也。

  高忠憲曰:一物兩體,即太極兩儀也。太極,理也;而曰氣者,氣以載理,理不離氣也。氣惟一物,故無在無不在而神,是兩者以一而神妙也。氣惟兩體,故一陰一陽而化,是一者以兩而變化也。

  地純陰,凝聚於中,天浮陽,(雲濠案:「浮陽」一作「純陽」。)運旋於外,此天地之常體也。恆星不動,純繫乎天,與浮陽運旋而不窮者也。日月五星逆天而行,並包乎地者也。地在氣中,雖順天左旋,其所繫辰象隨之稍遲,則反移徙而右爾。間有緩速不齊者,七政之性殊也。月陰精,反乎陽者也,故其右行最速。日為陽精,然其質本陰,故其右行雖緩,亦不純繫 乎天,如恆星不動。金水附日前後進退而行者,其理精深,存乎物感可知矣。鎮星地類,然根本五行,雖其行最緩,亦不純繫乎地也。火者亦陰質,為陽萃焉,然其氣比日而微,故其遲倍日。惟木乃歲一盛衰,故歲歷一辰。辰者,日月一交之次,有歲之象也

  百家謹案:恆星不動,純繫乎天,此舊說也。後曆悟恆星亦動,但極微耳,此歲差之所由生。一歲右行五十秒,二萬五千餘年一周天。日月五星逆天而行,先生本自不錯。黃瑞節解日月五星亦順天左旋,但其行稍遲,反移徙而右,若逆天而行者,此言大謬矣!蓋天左旋,以北極為樞;恆星與七政右旋,皆以黃道極為樞。日月五星各有其道,每日所行各有度次,如蟻行磨盤,所謂「日月麗乎天,宿離不忒」。若果皆順天左旋,則無所謂黃道白道,躔離次捨,日日滉漾游移,將日月亦不麗乎天,而宿離焉能不忒哉!且惟天左旋,諸曜右旋,左右勢力相抵,而地得渾然中凝。若俱左旋,則地亦隨偏,顛倒宇宙,亦不得成世界矣。種種諸繆,詳百家所作《天旋篇》。蓋諸曜右旋是曆家從來本論,儒者未得以臆見強奪之。右行日遲月速之說,日月之高下懸殊,則旋轉之路有遠近,此遲速之由也。月精反陽,日質本陰,與五星之說,俱屬未然。

  圜轉之物,動必有機。既謂之機,則動非自外也。古今謂天左旋,此直至粗之論爾,不考日月出沒、恆星昏曉之變。愚謂在天而運者,惟七曜而已。恆星所以為晝夜者,直以地氣乘機左旋於中,故使恆星、河漢因北為南,日月因天隱見,太虛無體,則無以驗其遷動於外也。

  百家謹案:地轉之說,西人歌白泥立法最奇:太陽居天地之正中,永古不動,地球循環轉旋,太陰又附地球而行。依法以推,薄食陵犯,不爽纖毫。蓋彼國曆有三家,一多祿茂,一歌白泥,一第谷。三家立法,迥然不異,而所推之驗不異。究竟地轉之法難信。

  天左旋,處其中者順之少遲,則反右矣。

  百家謹案:先生前既言日月五星 逆天而行,又曰日月右行最速,今此言無乃自相矛盾乎!

  地,物也;天,神也。物無踰神之理,顧有地斯有天,若其配然爾。

  朱子曰:天包乎地,天之氣又行乎地之中,故橫渠雲地對天不過。

  地有升降,日有修短。地雖凝聚不散之物,然二氣升降其間,相從而不已也。陽日上,地日降而下者,虛也;陽日降,地日進而上者,盈也。此一歲寒暑之候也。至於一晝夜之盈虛升降,則以海水潮汐驗之為信然。間有小大之差,則繫日月朔望,其精相感。

  百家謹案:地有升降,固是「四游」荒唐之說,即余襄公《圖序》雲潮之消息係於月,亦非定論。惟朱有中之《潮賾》,其說最精:「潮之升降大小,應乎節氣。節氣輪轉,潮汎隨之。」然以之論淞、浙之潮則合,而他方之潮有一日一長者,有一日四長者,有一月兩長者,有一年一長者,有潛滋暗長者,有來如排山電者,此又何以例之﹖百傢俬忖,造物凡創設一種類,必極盡其變化。假觀木類,松葉細如針,桄葉大如蓋,種種奇形異狀,不可勝數。飛潛動植土石之類皆然,何於水獨不然﹖海之有潮,猶婦人之行經,以一月為期而有信,然亦有逾月者,有不及月者,有四季者,有暗轉者,種種不一,可無疑於潮矣。

  日質本陰,月質本陽,故於朔望之際精魄反交,則光為之食矣。

  吳臨川曰:由北直南而從分之,謂之度;由東至西而橫截之,謂之道。月二十九日半有奇而與日同度,是為朔;十四日九時有奇而與日對度,是為望。合朔之時,從雖同度,橫不同道。若橫亦同道,則月掩日而日蝕。對望之時,從雖對度,橫不對道。若橫亦對道,則日射月而月蝕。其蝕之分數,由同道對道所交之多寡。

  百家謹案:鮑雲龍《天原發微》比日月於離、坎卦中畫之陰陽。先生所云「日質本陰,月質本陽」,即此說也。至於日食,則由日高月卑,朔日月行密近於黃白交道,日體為月魄所掩,故光為之食。月食,則由日大月小,地球小於日輪大於月輪,當望時,地球間於日月之中,有影在天,是名闇虛。此時月行交道內外,遠於黃道,則地影不能及月體,則不食;若當望時,月行交道,近黃白相交之處,經由地影之中,日光不照,則月食。疑者以為,《春秋》二分食於酉之正,日月相望,其平如衡,地猶在下,烏有影能蔽月乎﹖不知此由清蒙氣之能使物象升卑為高也。其詳在百家所纂《明史曆志》中。

  虧盈法:月於人為近,日遠在外,故月受日光常在於外。人視其終初,如鉤之曲;及其中天也,如半壁然。此虧盈之驗也。

  百家謹案:古今皆言月有闕,惟沈存中雲無闕。蓋月受日光,其一面常圓。但人從下視之,月與日相近時,日在上,則其光所見如鉤;月與日對照時,則其光滿如璧耳。

  月所位者陽,故受日之光,不受日之精。相望中弦則光為之食,精之不可以二也。

  日月雖以形相物,考其道,則有施受健順之差焉。星月金水受光於火日,陰受而陽施也。

  陰陽之精互藏其宅,則各得其所安,故日月之形萬古不變。若陰陽之氣,則循環迭至,聚散相盪,升降相求,絪縕相糅,蓋相兼相制,欲一之而不能。此其所以屈伸無方,運行不息,莫或使之。不曰性命之理,謂之何哉﹖

  「日月得天」,得自然之理也,非蒼蒼之形也。

  閏餘生於朔不盡周天之氣。而世傳交食法,與閏異術,蓋有不知而作者爾!

  劉近山曰:日之行,三十日五時而歷一辰,則為一月之氣。月之行,二十九日六時有奇而與日會,則為一月之朔。每月氣盈五時有奇,朔虛六時不滿。積十二氣盈凡五日三時不滿,積十二朔虛凡五日七時有奇,一歲氣盈朔虛共十日十一時有奇。將及三歲,則積之三十日而置閏。日行所多為氣盈,又曰陽贏;月行所少為朔虛,又曰陰縮。氣盈朔虛之積,是為閏餘。氣之分與朔之分至十九年而皆齊,所謂氣朔分齊而為一章。此但雲朔不盡者,就周天二十四氣言之,月有大小,朔不得盡其氣而置閏也。雖言朔虛,而氣盈在其中矣。然此置閏之法。其日月交食之法,亦當類此而推,非與閏異術也。

  百家謹案:推置閏術易,推交食法難,此由先生不諳曆法,臆度言之,上數節大略皆然。

  陽之德主於遂,陰之德主於閉。

  陰性凝聚,陽性發散。陰聚之,陽必散之,其勢均散。陽為陰累,則相持為雨而降;陰為陽得,則飄揚為雲而升。故雲物班布太虛者,陰為風驅,斂聚而未散者也。凡陰氣凝聚,陽在內者不得出,則奮擊而為雷霆;陽在外者不得入,則周旋不捨而為風。其聚有遠近虛實,故雷風有大小暴緩。和而散則為霜雪雨露,不和而散則為戾氣曀霾。陰常散緩,受交於陽,則風雨調,寒暑正。

  百家謹案:此先生以陰陽之氣測想風雨露雷之由也。近代西人之說甚詳,略述大旨:自地而上二百六十里有奇,為氣域。氣域分為三際,近地者為和際,中為冷際,上為熱際。種種變化,悉在此氣中。下地水火土為天行所吸,則騰聚於氣中,鬱然成雲,散而為雨。當其未散,火在於中,為氣水所束,不得出走,則殷殷有聲,破裂而出,遂成大響,而電正其光之奔飛者也。火既破氣而出,成為雷霆,若火已盡,則不復風;或火勢盛,未得及土,橫而行地上,則風雷交作。其有風而不雨者,火之升也,不受水迫,即返下土,為氣遏抑,未獲遽達,遂橫奔動氣而為風。水上升而火不上,則有雨而無風。火上升而水不上,則有風而無雨。火土並蒸,則或風止而繼之以雨,或甚而風以散之,或甚而風雨並作,總視其勢之先後盛衰焉。水土並上,土多於水,則為霧。土自獨上,奔散之際,則成霾。水升僅達氣之和際,則為雨為露。入於冷際,遂成霜雪。入冷再深,則為雹。然霜雪在冬而雹在夏者,夏時炎烈,上升之勢銳,能直入冷之最深處,故結而為雹;冬則上升之勢緩,僅及冷際,遂為霜雪也。然夏時何以無霜雪﹖蓋夏時和際之氣暖,能為冷際之氣解,惟入最冷處,凝而為雹,始不能為之解也。且夏時之雨狹而速,雲興即雨,不待至冷際而已降矣。其直上不降,至最冷際而為雹者,偶然也。冬雲需緩而廣,非經數日,雲氣不成,故至冷際而結為霜雪者,常然也。種種變化,悉出於自然。而其所從,鹹因日月星辰往來運動,能吸引下地之火氣水土四行,不特月離於箕則多風,離於畢則多雨也。經緯星辰,性情不齊,各能施效。故精於天文及分野者,推此年之躔度,即可知此年之水旱也。

  天象者,陽中之陰。風霆者,陰中之陽。

  雷霆感動雖速,然其所由來亦漸爾。能窮神化所從來,德之盛者與!

  火日外光,能直而施;金水內光,能闢而受。受者隨材各得,施者所應無窮。神與形,天與地之道與!

  百家謹案:日火外景,金水內景,說本《淮南》。天以陽神為用,故直而施,能照萬物而不可犯;地以陰形為質,故闢而受,隨物肖形而可親狎。是火日神之屬,有天之道;金水形之屬,有地之道。道家謂日火揚光於外,故有食有滅,金水潛光於內,故無窮,以為收視返聽,潛神不曜,養生之法。

  「木曰曲直」,能既曲而反申也。「金曰從革」,一從革而不能自反也。水火,氣也,故炎上潤下,與陰陽升降,土不得而制焉。木金者,土之華實也,其性有水火之雜。故木之為物,水漬則生,火然而不離也,蓋得土之浮華於水火之交也。金之為物,得火之精於土之燥,得水之精於土之濡,故水火相待而不相害,鑠之反流而不耗,蓋得土之精實於水火之際也。土者,物之所以成始而成終,地之質也,化之終也,水火之所以升降,物兼體而不遺者也。

  高忠憲曰:曲直、從革,《書傳》本謂曲而又直,從而又革,張子則作一義說。「水之濡」當作「土之濡」。朱子曰:「五行之說,《正蒙》說得最好,不輕下一字」

  冰者,陰凝而陽未勝也。火者,陽麗而陰未盡也。火之炎,水之蒸,有影無形,能散而不能受光者,其氣陽也。

  陽陷於陰為水,附於陰為火。

  百家謹案:《參兩篇》,尤先生之極深思索,以談造化者也。但曆法一道,至今愈加精密,凡各曜之遠近大小行度,薄食陵犯,灼然可見可推,非可將虛話臆度也。伊川雲《正蒙》中說得有病處,殆此類與!

  天道四時行,百物生,無非至教。聖人之動,無非至德。夫何言哉!

  天體物不遺,猶仁體事無不在也。「禮儀三百,威儀三千」,無一物而非仁也。「昊天曰明,及爾出王;昊天曰旦,及爾游衍」,無一物之不體也。

  朱子曰:此數句從赤心片片說出來,荀、楊豈能到!

  劉蕺山曰:天無一物不體處,即是仁無一事不在處。

  上天之載,有感必通。聖人之為,得為而為之也。

  高忠憲曰:上天之載,寂然不動而感則必通。聖人之心,寂然無為而得為則為。明其順應而無所矯強也。

  天不言而四時行,聖人神道設教而天下服。誠於此,動於彼,神之道與!

  天不言而信,神不怒而威。誠故信,無私故威。

  天之不測謂神,神而有常謂天。

  孫鍾元曰:天與神非二,見聖人即天。

  運於無形之謂道,形而下者不足以言之。

  高忠憲曰:即有形之中而指言其無形之道,曰「運於無形」。非外形而別有運於無形之道也。

  「鼓萬物而不與聖人同憂」,天道也,聖不可知也,無心之妙非有心所及也。

  「不見而章」,已誠而明也。「不動而變」,神而化也。「無為而成」,為物不貳也

  已誠而明,故能不見而章,不動而變,無為而成。

  「富有」,廣大不禦之盛與!「日新」,悠久無疆之道與!

  天之知物,不以耳目心思,然知之之理,過於耳目心思。天視聽以民,明威以民,故《詩》、《書》所謂帝天之命,主於民心而已焉。

  「化而裁之存乎變。」存四時之變,則週歲之化可裁;存晝夜之變,則百刻之化可裁。「推而行之存乎通。」推四時而行,則能存週歲之通;推晝夜而行,則能存百刻之通。

  高忠憲曰:此借《易》語,言人之存心。蓋吾心之神,即天地之一闔一闢之變,往來不窮之通。存之而四時晝夜之變通不外於是也。

  「神而明之,存乎其人。」不知上天之載,當存文王。「默而成之,存乎德行。」學者常存德性,則自然默成而信矣。存文王,則知天載之神;存眾人,則知物性之神。

  高忠憲曰:此亦欲人之存心。文王「純亦不已」,即上天之載也。故存文王所存,則知天載之神。

  德性者,眾人所受於天之正理。常存德性,所謂「存眾人」也,故知物性之神。

  谷之神也有限,故不能通天下之聲。聖人之神唯天,故能周萬物而知。

  高忠憲曰:「谷神」本《老子》語、谷而謂之神者,言谷之虛也,故聲達焉則響應之。然其神有限,故不能通天下之聲。聖人之神即天也,故知周萬物。

  聖人有感無隱,正猶天道之神。

  形而上者,得意斯得名,得名斯得像。不得名,非得像者也。故語道至於不能像,則名言亡矣。

  高忠憲曰:象者,猶言性情情狀。凡有實得者,必可名言。可名斯可像。如實見天道,斯得其「元亨利貞」之名。得其名,斯得其生長收藏之象。苟恍惚不可為象,豈復有可名言哉!

  世人知道之自然,未始識自然之為體爾!

  有天德,然後天地之道可一言而盡。

第111筆

  貞明不為日月所眩,貞觀不為天地所遷。

     神化篇第四

  神天德,化天道。德其體,道其用。一於氣而已。

  高忠憲曰:不外乎陰陽,故曰一於氣而已。

  「神無方,易無體」,大且一而已爾。

  高忠憲曰:既大且一,故無方所、無形體之可求也。

  虛明照鑒,神之明也。無遠近幽深,利用出入,神之充塞無間也。

  天下之動,神鼓之也。辭不鼓舞,則不足以盡神。

  鬼神,往來屈伸之義。故天曰神,地曰示,人曰鬼。(神示者,歸之始。歸往者,來之終。)

  百家謹案:往來屈伸之義,與天神人鬼地示何相關合﹖昔嘗思之:一陰一陽,一氣之往來。時屈而歸謂之鬼,時伸而來謂之神。總之,陰陽之靈氣也。太虛生人生物,知氣變化,靈爽不測。無處無靈爽,即無處非鬼神。在天為化育,時行物生是也。在人為精神,聰明靈爽是也。在人為魂魄,生死聚散是也。在事為動靜,起居作息是也。在墠尖壝宗廟為天祖日星嶽瀆,下而至於門行井,皆是也。所以《中庸》言:「鬼神之為德,其盛矣乎!視之而弗見,聽之而弗聞,體物而不可遺。」夫體物而不可遺,明以兩間之氣化言鬼神矣。而下忽接言祭祀,又曰「誠之不可揜如此」,此言鬼神之至精也。蓋鬼神既為陰陽之靈氣,無處非鬼神,而人尤為鬼神之會。蓋物之靈者莫過於人心,而人心之與鬼神相接者,尤在祭祀。當其愾然肅然,不見者如或見之,不聞者如或聞之。是祭祀者,正所以通幽明,洽人神。以吾心之精誠,對鬼神之靈爽,焄蒿悽愴,洋洋如在,為物為變,情狀畢露矣。此先生具是意於言中而未發者也。

  形而上者,得辭斯得像矣。神為不測,故緩辭不足以盡神;化為難知,故急辭不足以體化。

  朱子曰:神自是急底物事,緩辭如何形容之!如「陰陽不測之謂神」,「神方,易無體」,皆是急辭。化是漸漸而化,若急辭以形容之,則不可也。

  氣有陰陽,推行有漸為化,合一不測為神。其在人也,知義用利,則神化之事備矣。德盛者窮神,則知不足道;知化,則義不足雲。天之化也運諸氣,人之化也順夫時。非氣非時,則化之名何有!化之實何施!《中庸》曰「至誠為能化」,孟子曰「大而化之」皆以其德合陰陽,與天地同流而無不通也。所謂氣也者,非待其蒸鬱凝聚,接於目而後知之。苟健順動止、浩然湛然之得言,皆可名之象爾。然則像若非氣,指何為象﹖時若非像,指何為時﹖世人取釋氏「銷礙入空」、學者「捨惡趨善」以為化,此直可為始學遣累者薄乎云爾,豈天道神化所同日語哉!

  朱子曰:「神化」二字,雖程子說得亦不甚分明,惟是橫渠推出來,曰「推行有漸為化,合一不測為神」,又曰「一故神,兩在故不測」。言「兩在」者,或在陰,或在陽,在陰時全體都是陰,在陽時全體都是陽。化是逐一挨將去底。一日復一日,一月復一月,節節挨將去,便成一年,這是化。

  高忠憲曰:天地有陰陽,在人有知義。知藏於中,為事之斡者,神也;義形於外,制事之宜者,化也。「知義用利」者,知與義,用之利也。至德盛而窮神知化,則知義皆下學之事,而不足言矣。時,即氣之推行者。

  「變則化」,由粗入精也。「化而裁之謂之變」,以著顯微也。谷神不死,故能微顯而不揜。

  高忠憲曰:變有形,化無,故曰由粗入精。化而裁之者,如一歲之化裁作四時之變,以變顯化也。皆神之所為,故至微至顯,昭著而不可揜。前言谷神有限,此又借谷神以明神也。

  鬼神常不死,故誠不可揜。人有是心在隱微,必乘間而見,故君子雖處幽獨,防亦不懈。

  百家謹案:鬼神體物不遺,散在兩間,而其所聚則尤在人心。蓋人心之靈,即鬼神之靈也,本渾合無間,二之不得。故人心纔動,氣即感通,無隱不見。「相在爾室」,君子之慄慄危懼,雖欲不慎獨,不可得也。

  神化者,天之良能,非人能。故大而位天德,然後能窮神知化。

  大,可為也;大而化,不可為也,在熟而已。《易》謂「窮神知化」,乃德盛仁熟之致,非智力能強也。

  大而化之,能不勉而大也。不已而天,則不測而神矣。

  先後天而不違,順至理以推行,知無不合也。雖然,得聖人之任者皆可勉而至,猶不害於未化爾。大幾聖矣,化則位乎天德矣。

  大則不驕,化則不吝。

  無我而後大,大成性而後聖,聖位天德、不可致知謂神。故神也者,聖而不可知。

  見幾則義明,動而不括則用利,屈伸順理則身安而德滋。窮神知化,與天為一,豈有我所能勉哉﹖乃德盛而自致爾!

  「精義入神」,事豫吾內,求利吾外也。「利用安身」,素利吾外,致養吾內也。「窮神知化」,乃養盛自致,非思勉之能強,故崇德而外,君子未或致知也。

  高忠憲曰:括,結礙也。見事之幾微,則事得其宜,動而不括矣,故能屈伸順理,身安而德崇。《易》曰:「知幾,其神乎!」「精義入神」者,知幾而已。精義入神妙處,使事理素定於內而用乃利,豫利吾外而內乃安,蓋內外交相養,皆崇德之事。若夫「窮神知化」,乃德盛自致,君子無容心焉,「先難後獲」也。

  神不可致思,存焉可也。化不可助長,順焉可也。存虛明,久至德,順變化,達時中,仁之至、義之盡也。知微知彰,不捨而繼其善,然後可以成人性矣。

  葉六桐曰:陰陽不測之謂神,故不可致思。推行有漸之謂化,故不可助長。存此心之虛明則成至德,所以存神而為仁之至也。順天理之變化而達時中,所以順化而為義之盡也。微者神之妙,彰者化之著。知微知彰,不捨而繼善成性,與一陰一陽之天道無殊矣。

  聖不可知者,乃天德良能,立心求之,則不可得而知之。聖不可知謂神。莊生繆妄,又謂「有神人焉」。

  惟神為能變化,以其一天下之動也。人能知變化之道,其必知神之為也。

  翁祖石曰:群動萬殊,神妙萬物,故曰「一天下之動」。變化即神也。聖人存神而達化。人果知變化之道,則上文「聖不可知謂神」,神亦奚不可知!

  見易,則神其幾矣!

  知幾其神,由經正以貫之,則寧用終日,斷可識矣。幾者,像見而未形也。形則涉乎明,不待神而後知也。「吉之先見」雲者,順性命則所先皆吉也。

  百家謹案:《易》「知幾其神」之幾,即「異於禽獸幾希」之幾。此所謂天良,人之所以為人者全在此。靜則中存,動則先見,不容蓋藏。孩提愛敬,乍見惻隱,與不為不欲之心,凡聖之所同也,何有不貫!何有不知!但此先見之幾,無有不吉,而一轉念,則惡聲、納交、要譽等心,紛然並至。惟能奉此先心而無違,如「無為其所不為,無慾其所不欲,此即聖人順性命之理,故所先皆吉也。

  知神而後能饗帝饗親,見易而後能知神。是故不聞性與天道而能制禮作樂者,末矣。

  精義入神,豫之至也。

  徇物喪心,人化物而滅天理者乎!存神過化,忘物累而順性命者乎!

  高忠憲曰:徇物慾即滅天理,忘物累即順性命,問不容髮者乎!

  敦厚而不化,有體而無用也。化而自失焉,徇物而喪己也。大德敦化,然後仁智一而聖人之事備。性性為能存神,物物為能過化。

  無我然後得正己之盡,存神然後妙應物之感。「範圍天地之化而不過」。過則溺於空,淪於靜,既不能存夫神,又不能知夫化矣。

  「旁行不流」圓神不倚也。「百姓日用而不知」,溺於流也。

  義以反經為本,經正則精。仁以敦化為深,化行則顯。義入神,動一靜也。仁敦化,靜一動也。仁敦化則無體,義入神則無方。

  葉六桐曰:處事之謂義,存心之謂仁,義入神,仁敦化,即《易》「顯諸仁,藏諸用」意也。

     動物篇第五

  動物本諸天,以呼吸為聚散之漸。植物本諸地,以陰陽升降為聚散之漸。物之初生,氣日至而滋息。物生既盈,氣日反而游散。至之為神,以其伸也;反之為鬼,以其歸也。

  氣於人,生而不離,死而游散者,謂魂;聚成形質,雖死而不散者,謂魄。

  海水凝則冰,浮則漚。然冰之才,漚之性,其存其亡,海不得而與焉。推是,足以究死生之說。(伊川程子改「與」為「有」。)

  有息者根於天,不息者根於地。根於天者不滯於用,根於地者滯於方,此動植之分也。

  生有先後,所以為天序。小大高下,相並而相形焉,是為天秩。天之生物也有序,物之既形也有秩。知序然後經正,知秩然後禮行。

  凡物能相感者,鬼神施受之性也。不能感者,鬼神亦體之而化矣。

  高忠憲曰:凡物能交感者,固鬼神施受之性,如草木之不能感者,鬼神亦體之而變化,見鬼神之體物不遺也。

  物無孤立之理,非同異、屈伸、終始以發明之,則雖物非物也。事有始卒乃成,非同異、有無相感,則不見其成;不見其成,則雖物非物。故一屈伸相感而利生焉。

  獨見獨聞,雖小異,怪也,出於疾與妄也。共見共聞,雖大異,誠也,出陰陽之正也。

  賢才出,國將昌。子孫才,族將大。

  人之有息,蓋剛柔相摩、乾坤闔闢之象也。

  寤,形開而志交諸外也。夢,形閉而氣專乎內也。寤所以知新於耳目,夢所以緣舊於習心。醫謂饑夢取,飽夢與,凡寤夢所感,專語氣於五藏之變,容有取焉爾!

  聲者,形氣相軋而成。兩氣者,谷響、雷聲之類;兩形者,桴鼓、叩擊之類;形軋氣,羽扇、敲矢之類;氣軋形,人聲、笙簧之類。是皆物感之良能,人皆習之而不察者爾。

  林鬳齋曰:敲,《莊子》作嚆,即鳴鏑,今響箭也。

  形也,聲也,臭也,味也,溫涼也,動靜也,六者莫不有五行之別,同異之變,皆帝則之必察者歟!

     誠明篇第六

  誠明所知,乃天德良知,非聞見小知而已。

  天人異用,不足以言誠;天人異知,不足以盡明。所謂誠明者,性與天道,不見乎小大之別也。

  義命合一存乎理,仁知合一存乎聖,動靜合一存乎神,陰陽合一存乎道,性與天道合一存乎誠。

  百家謹案:「義命合一存乎理」一語,此先生破荒之名言,先儒多忽略看過,不得其解。百家讀《明儒學案》孫《文介淇澳傳》而有悟于先生斯語之精。世儒說天命,義理之外,別有一種氣運之命,雜糅不齊。文介謂:「孟子曰:『天之高也,星辰之遠也,苟求其故,千歲之日至,可坐而致也。』是在天氣運之行,無不齊也。而獨命人於氣運之際,顧有不齊乎哉﹖蓋氣之流行往來,必有過有不及,故寒暑不能不錯雜,治亂不能不循環。以世人畔援歆羨之心,當死生得喪之際,無可奈何而歸之運命,寧有可齊之理。然天惟福善禍淫。其所以福善禍淫,全是一段至善,一息如是,千古如是。不然,則生理滅息矣。此萬有不齊中一點真主宰。」此即先生「義命合一存乎理」之真詮也。

  天所以長久不已之道,乃所謂誠。仁人孝子所以事天誠身,不過不已於仁孝而已。故君子誠之為貴。

  誠有是物,則有終有始。偽實不有,何終始之有!故曰:「不誠無物。」

  「自明誠」,由窮理而盡性也;「自誠明」,由盡性而窮理也。

  性者萬物之一源,非有我之得私也。惟大人為能盡其道,是故立膜俱立,知必周知,愛必兼愛,成不獨成。彼自蔽塞而不知順吾理者,則亦末如之何矣。

  天能為性,人謀為能。大人盡性,不以天能為能,而以人謀為能,故曰:「天地設位,聖人成能。」

  高忠憲曰:性雖有自然之天能,大人必循其當然之理以盡之。今世之語自然而諱言思勉者,其亦不知聖人成能之旨矣。

  葉雨垓曰:人能者,大人裁成輔相,以補天地之所不能,以自成其能。

  盡性,然後知生無所得,則死無所喪。

  高忠憲曰:生死者,形也,性豈有生死哉!是以君子夭壽不貳,實見其無二也。

  孫鍾元曰:生順沒寧,無得亦無喪。

  未嘗無之謂體,體之謂性。

  天所性者通極於道,氣之昏明不足以蔽之。天所命者通極於性,遇之吉凶不足以戕之。不免乎蔽之戕之者,未之學也。性通乎氣之外,命行乎氣之內。氣無內外,假有形而言爾。故思知人,不可不知天;盡其性,然後能至於命。

  高忠憲曰:人受為性,天賦為命。受者受於天,故亦為天所性。通者通達無間,極者推致其極。天所性者囿於氣中,有昏明之不同矣,然通極於道,則雖愚必明也,氣之昏明何足以蔽之!天所命者各有分限,有吉凶之不同矣,然通極於性,雖殺身亦以成仁,遇之吉凶何足以戕之!通極處皆學也,不學則未免於蔽之戕之矣。性通氣之外,命行氣之內,內外者以人之成形而言。天人一也,更不分別。人不知天,則塊然形骸而已,知則可以盡性而至於命也。

  知性知天,則陰陽鬼神皆吾分內爾!

  葉六桐曰:世人妄談陰陽鬼神,而不知即在吾身,初非有二。

  天性在人,正猶水性之在冰,凝釋雖異,為物一也。受光有小大昏明,其照納不二也。

  高忠憲曰:以水喻天,以冰喻人,以凝釋喻生死。以受光喻氣稟之不同,以照納喻性之不二。

  天良能本吾良能,顧為有我所喪爾!

  上達反天理,下達徇人欲者與!

  性其總,合兩也;命其受,有則也。不極總之要,則不至受之分。盡性窮理而不可變,乃吾則也。天所自不能已者謂命,不能無感者謂性。雖然,聖人猶不以所可憂而同其無憂者,有相之道存乎我也。

  百家謹案:此節講性命語頗艱澀難解,朱子亦謂其語未親切。然細案之,亦可咀味。性無有二,字宙以來只此一物,故云「性其總」,以其為總會處也。人人各得,有合兩之象。人受命於天,夭壽窮達不齊,各有一定之則。不窮理盡性,推極其總之要,則不能致於命而得其所受之分。逮窮理盡性,而所受之命不可變,蓋知吾受分之有則也。然此命也,天亦莫知其所以然而自不能已者。至於性之在人,則為天下古今之所總,通極於道,有感必應,上文所謂「氣之昏 明不足以蔽之」,何不可知人知天,盡性以至命也﹖下言聖人之憂,蓋天與聖人一也,而聖人有憂者,欲盡其輔相之道,而不能同天地之無憂也。

  湛一氣之本,攻取氣之欲。口腹於飲食,鼻舌於臭味,皆攻取之性也。知德者屬厭而已,不以嗜欲累其心,不以小害大、末喪本焉爾!

  心能盡性,「人能弘道」也;性不知檢其心,「非道弘人」也。

  盡其性,能盡人物之性;至於命者,亦能至人物之命。莫不性諸道,命諸天。我體物未嘗遺,物體我知其不遺也。至於物,然後能成己成物而不失其道。

  以生為性,既不通晝夜之道,且人與物等。故告子之妄,不可不詆。

  百家謹案:生者,氣也;生之理,性也。人有人之生,物有物之生,則人有人之性,物有物之性。

  「生之謂性」,未嘗不是。惟是告子渾羽雪玉於白,同牛犬於人,入於儱侗,開後世禪門之路徑,所以可詆。

  性於人無不善,繫其善反不善反而已。過天地之化,不善反者也。命於人無不正,繫其順與不順而已。行險以僥倖,不順命者也。

  形而後有氣質之性,善反之,則天地之性存焉。故氣質之性,君子有弗性者焉。

  程子曰:學至氣質變化,方是有功。

  朱子曰:氣質之說,起於張,程,極有功於聖門,有補於後學。前此未曾說道,故張、程之說立,則諸子之說泯矣。

  黃勉齋曰:自孟子言性善,而荀卿言性惡,揚雄言善惡混,韓文公言三品。及至橫渠,分為天地之性、氣質之性,然後諸子之說始定。蓋自其理而言之,不雜乎氣質而為宗,則是天地賦與萬物之本然者,而寓乎氣質之中也。故其言曰:「善反之,則天地之性存焉。」蓋謂天地之性未嘗離乎氣之中也。其以天地為言,特指其純粹至善,乃天地賦予之本然也。曰:「形而後有氣質之性,其所以有善惡之不同者,何也﹖」曰:氣有偏正,則所受之理隨而偏正;氣有昏明,則所受之理隨而昏明。木之氣盛,則金之氣衰,故仁常多而義常少。金之氣盛,則木之氣衰,故義常多而仁常少。若此者,氣質之性有善惡也。曰:「既言氣質之性有善惡,則不復有天地之性矣,子思子又有未發之中,何也﹖」曰:性固為氣質所雜矣,然方其未發也,此心湛然,物慾不生,則氣雖偏而理自正,氣雖昏而理自明,氣雖有贏乏而理則無勝負。及其感物而動,則或氣動而理隨之,或理動而氣挾之,由是至善之理聽命於氣,善惡由之而判矣。此未發之前,天地之性純粹至善,而子思之所謂中也。《記》曰:「人生而靜,天之性也。」程子曰:「其本也真而靜,其未發也五性具焉。」則理固有寂感,而靜則其本也,動則有萬變之不同焉。嘗以是質之先師,答曰:「未發之前,氣不用事,所以有善而無惡。」至哉此言也!

  真西山曰:張子有言:「為學大益,在自求變化氣質。」此即所謂「善反之」者也。

  百家謹案:先生雖言有氣質之性,下即言「君子有弗性焉」,是仍不以氣質之性為性也,柰何後之言性者,竟分天命、氣質為性乎﹖楊 晉庵東明曰:「氣質之外無性。盈宇宙只是渾淪元氣,生天生地,生人物萬殊,都是此氣為之。而此氣靈妙,自有條理,便謂之理。夫惟理氣一也,則得氣清者理自昭著,得氣濁者理自昏暗。蓋氣分陰陽,中含五行,不得不雜糅,不得不偏勝,此人性所以不皆善也。然太極本體立二五根宗,雖雜糅而本質自在,縱偏勝而善根自存,此人所以無不善也。」先遺獻謂晉庵之言,可謂一洗理氣為二之謬,而其間有未瑩者,則以不皆善者之認為性也。夫不皆善者是氣之雜糅,而非氣之本然;其本然者可指之為性,其雜糅者不可以言性也。天地之氣,寒暑往來。寒必於冬,暑必於夏,其本然也。有時冬而暑,夏而寒,是為愆陽伏陰,失其本然之理矣。失其本然,便不可名之為理也。然天地不能無愆陽伏陰之寒暑,而萬古此冬夏寒暑之常道,則一定之理也。人生之雜糅偏勝,即愆陽伏陰也。而人皆有不忍人之必,所謂「厥有恆性」,豈可以雜糅偏勝者當之﹖雜糅偏勝,不恆者也。是故氣質之外無性,氣質即性也。第氣質之本然者是性,失其本然者非性。此毫釐之辨。

  百家又案:先生言「善反之,則天地之性存焉」,此則所謂變化氣質也。夫湯、武之反,不遠之復,由違乎性,故須反覆乎性也。若既以氣質之外無性,則性又何須變化乎﹖呂巾石懷先生之說,專以變化氣質為宗旨,以為:「氣質由身而有,不能無偏,猶水火木金,各以偏氣相勝。偏氣勝,則心不能統之矣。皆因心同形異,是生等差。故學者求端於天,不為氣質所局矣。」此言似是而有辨。先遺獻曰:「氣之流行,不能無過不及;故人之所稟,不能無偏。氣質雖偏,而中正者未嘗不在也。猶天之寒暑雖有過不及,而盈虛消息,卒歸於太和。以此證氣質之善,無待於變化。理不能離氣以為理,心不能離身以為心。若氣質必待變化,是心亦須變化也。今曰心之本來無病,由身之氣質而病,則身與心判然為二物矣。孟子言陷溺其心者為歲,未聞氣質之陷溺其心也。蓋橫渠之失,渾氣質於性;巾石之失,離性於氣質。總由看習不清楚耳!」

  百家又案:氣質之性與變化氣質之說,先遺獻辨之明矣。猶有疑:「氣質即性,又不須變化,然則人皆聖人、無不善之人與﹖」百家曰:惡!是何言也!夫所謂氣質即性者,謂因氣質而有天命之性,離氣質無所謂性也。性既在此氣質,性無二性,又安所分為義理之性、氣質之性乎﹖然氣質實有清濁厚薄之不同,而君子不以為性者,以性是就氣質中之指其一定而有條不紊,乃天下古今之所同然無異者而言,故別立一性之名。不然,只雲氣質足矣,又何必添造,別設一性之名乎﹖子劉子曰:「氣質還他是氣質,如何扯著性!性是氣質中指點義理者,非氣質即為性也。清濁厚薄不同,是氣質一定之分,為習所從出者。氣質就習上看,不就性上看。以氣質言性,是以習言性也。」可謂明切矣!所謂氣質無待於變化者,以氣質之本然即人之恆性,無可變化。若氣質之雜糅偏勝者,非氣質之本然矣。故曰:氣質無待變化。非謂高明可無柔克,沈潛可無剛克也。

  人之剛柔、緩急、有才與不才,氣之偏也。天本參和不偏,養其氣,反之本而不偏,則盡性而天矣。性未成則善惡混,故亹亹而繼善者,斯為善矣。惡盡去則善因以成,故捨曰「善」,而曰「成之者性」。

  百家謹案:先生之言才,就人有氣質之偏,故有才有不才。言性亦因有氣質之偏之混,故必待盡性而後成性。若論其本然,孟子言性善,又曰「若夫為不善,非才之罪」,則性固不待人為而後成,才亦無有才不才之別。何以言之﹖氣質者,天地生人之本,宇宙聖愚之所同也。因氣質而指其有性,是性者即從氣質之本然者而名之,非氣質之外別有性也。性既是氣質,則氣質之偏者,非惟不可言性,並不可言氣質也,柰何將氣質之偏者混擾於性中乎!蓋氣質之偏者,習也。習不因墮地後而始有。五方土地之風俗,父母胎中之習養,此即麥之肥磽、人事、雨露也,豈得謂麰麥之才有殊乎﹖先遺獻曰:「氣質即是情才。由情才之善而見性善,不可言性善而後而後情才善也。若氣質有不善,便是情才不善;情才不善,則荀子之性惡可謂非矣。至於成性與盡性,則大有分別。盡性屬人力,成性則本成之性,是天之所生,人力絲毫不得而與,故但有知性,而無為性之理。先生之言性,由人而成,失《大易》之旨矣!」

  楊開沅謹案:成性之說,始於董子天人策。張子未能擺脫其說,亦氣質之性誤之也。氣質自氣質,如何雲性﹖況氣質本無不善哉!

  德不勝氣,性命於氣;德勝其氣,性命於德。窮理盡性,則性天德,命天理。氣之不可變者,獨死生修夭而已。故論死生則曰「有命」,以言其氣也;語富貴則曰「在天」,以言其理也。此大德所以必受命,易簡理得而成位乎天地之中也。所謂天理也者,能悅諸心,能通天下之志之理也。能使天下悅且通,則天下必歸焉。不歸焉者,所乘所遇之不同,如仲尼與繼世之君也。舜、禹「有天下而不與焉」者,正謂天理馴致,非氣稟當然,非志意所與也。必曰「舜、禹」雲者,餘非乘勢,則求焉者也。

  高忠憲曰:性者天所命,德者己所成。氣,血氣也。德不勝氣,則性命皆由於氣;德勝其氣,則性命皆由於德。窮理盡性,則德勝其氣,故性能全天德,命能順天理,而氣變矣。其不可變者,獨死生修夭,故曰「有命」,言其氣之一定也。若富貴則曰「在天」,言有當得之理也。故有易簡之大德,必受命而成位乎天地之中,以天理能悅心通志,為天下所必歸。有不歸者,如仲民、益、伊尹、周公,有繼世之君,所乘所遇之不同也。舜、禹正由天理馴致天下之歸,非氣稟當然,非志意所與,故曰「有天下而不與」。其餘有天下者,非乘勢,則求焉,不可謂其「不與」矣。

  利者為神,滯者為物。是故風雷有象,不速於心;心禦見聞,不弘於性。

  高忠憲曰:禦,止也,為見聞所梏也。風雷猶有象,故不如心之速;心禦見聞,故不如性之弘。然則人心無物,則不滯而神矣。

  上智下愚,習與性相遠,既甚而不可變者也。

  楊開沅謹案:先生解「上智下愚」句,以習言,蒙上「相遠」句,不以性言也,故曰「氣質之性,君子有弗性者焉」與程子解殊別。

  纖惡必除,善斯成性矣。察惡未盡,雖善必粗矣。

  「不識不知,順帝之則。」有思慮知識,則喪其天矣。君子所性,與天地同流異行而已焉。

  「在帝左右」,察天理而左右也。天理者,時義而已。君子教人,舉天理以示之而已;其行己也,述天理而時措之也。

第222筆

  高忠憲曰:《大雅文王》之詩,本謂文王之神無時不在上帝之左右。張子借在為察,謂察天理而左右不違也。時義者,隨時之義,時中之謂也。舉此以教人,述此以行己,所謂「在帝左右」也。

  和樂,道之端乎!和則可大,樂則可久。天地之性,久大而已矣。

  莫非天也,陽明勝則德性用,陰濁勝則物慾行。領惡而全好者,其必由學乎!

  黃文潔曰:按《誠明篇》語性之廣大,無如「萬物一源」之語;論性之精切,無如「氣質弗性」之語。此「陽明」、「陰濁」,分剔尤淨。

  劉蕺山曰:若領好以用惡,手勢更捷。然在學者分上,只得倒做 。

  不誠不莊,可謂之盡性窮理乎﹖性之德也,未嘗偽且慢,故知不免乎偽慢者,未嘗知其性也。

  勉而後誠莊,非性也。不勉而誠莊,所謂「有言而信,不怒而威」者與!

  生直理順,則吉凶莫非正也。不直其生者,非幸福於回,則免難於苟也。

  「屈伸相感而利生」,感以誠也。「情偽相感而利害生」,雜之偽也。至誠則順理而利,偽則不循理而害。順性命之理,則所謂吉凶,莫非正也;逆理,則凶為自取,吉其險幸也。

  高忠憲曰:情,實也。天以屈伸相感,則萬物生生而無不利。人以情偽相感,則有利有害,以雜之偽焉耳。

  「莫非命也,順受其正。」順性命之理,則得性命之正。滅理窮欲,人為之招也。

  高忠憲曰:滅理窮欲以取禍,則人為之招,而非命之正矣。

     大心篇第七

  大其心,則能體天下之物。物有未體,則心為有外。世人之心,止於聞見之狹。聖人盡性,不以見聞梏其心,其視天下,無一物非我。孟子謂盡心則知性知天,以此。天大無外,故有外之心不足以合天心。見聞之知,乃物交而知,非德性所知。德性所知,不萌於見聞。

  朱子曰:性理流行,脈絡貫通,無有不到。苟一物有未體,則便有不到處,包括不盡,是心為有外。蓋私意間隔,而物我對立,則雖至親,且未必能無外矣。又曰:今人理會學,先於見聞上做,工夫到,然後脫然貫通。蓋尋常見聞一事,只知得一箇道理,若到貫通,便都是一理。

  高忠憲曰:心與天,一而已矣。心大無外,天大無外。天體物而不遺。故物有未體,則心為有外。有外之心,不足以合天心也。世人之心梏於見聞之狹,聖人窮理以盡其心之全體,則知性知天,而無有外之心矣。不萌於見聞,不因見聞而萌也。

  百家謹案:心處身中,纔方寸耳,而能彌六合而無外者,由其虛竅為氣之橐籥而最靈也。蓋盈天地間惟此於穆乾知,其氣流行不已,其凝聚者在人身,而身之氣又朝宗於心,故此人人各具之一心,實具天地萬物之全氣。氣全而理即全,非謂我一人之心僅為分得之家當也。是故論斯心之本體,聖不加多,愚不加少,箇箇人心有仲尼,原不待體物而始無外也。由一心以措天地萬物,則無不貫;由天地萬物以補湊此心,則眼中之金屑矣。先生之云「物有未體,則心為有外」,正言聖人盡性,天下無一物非我,所謂德性之知,非世人見聞之知也。若恃見聞以體物,物可勝體乎﹖適足以梏其心而已!

  由象識心,徇象喪心。知象者心;存象之心,亦象而已,謂之心,可乎!

  百家謹案:天下之物皆象也。由耳目口鼻、父子君臣以至雲為事物,皆是也。格物致知,則由象可以悟心。玩物喪志,則徇象適以喪心。存象之心,心滯於象而自失其虛明矣。

  人謂己有知,由耳目有受也。人之有受,由內外之合也。知合內外於耳目之外,則其知也,過人遠 矣。

  天之明莫大於日,故有目接之,不知其幾萬里之高也。天之聲莫大於雷霆,故有耳屬之,莫知其幾萬里之遠也。天之不禦莫大於太虛,故心知廓之,莫究其極也。人病其以耳目見聞累其心而不務盡其心,故思盡其心者,必知心所從來而後能。

  耳目雖為性累,然合內外之德,知其為啟之之要也。

  百家謹案:耳目之為性累,人自累 之耳。若言人之自累 ,則心亦足為性累,不特耳目。原天之生是耳目,耳司聽,目司視,固以通導天下之萬物於我心,如此始可見萬物之皆備於我。欲以合內外之德,能捨聰明之用乎﹖高忠憲公曰:「徇於物則為性累,通乎理則為啟之之要。聖人由聞見以窮理盡性,合內外之德也。」

  成吾身者,天之神也。不知以性成身,而自謂因身發智,貪天功為己力,吾不知其知也。民何知哉!因物同異相形,萬變相感,耳目內外之合,貪天功而自謂己知爾!

  體物體身,道之本也。身而體道,其為人也大矣。道能物身,故大。不能物身而累於身,則藐乎其卑矣!

  能以天體身,則能體物也不疑。

  成心忘,然後可與進於道。(成心者,私意也。)

  化則無成心矣。成心者,意之謂與!

  無成心者,時中而已矣。

  心存無盡性之理,故聖不可知謂神。(此章言心者,亦指私心為言也。)

  以我視物,則我大;以道體物我,則道大。故君子之大也,大於道。大於我者,容不免狂而已。

  燭天理如向明,萬象無所隱。窮人欲如專顧影間,區區於一物之中爾!

  釋氏不知天命,而以心法起滅天地,以小緣大,以末緣本,其不能窮而謂之幻妄,所謂「疑冰」者與!(夏蟲疑冰,以其不識。)

  百家謹案:「維天之命,於穆不已」,此道之大原也。釋氏以理能生氣,天道之運行氣也,求道於未有天地之先,而曰「有物先天地,無形本寂寥」,以真空為宗,反以其心法之所謂空者而起滅天地,遂謂山河大地皆覺迷所生。緣心起滅,悉屬幻妄,於是造三十六諸天種種譸張之說,是以小緣大,以末緣本。總由其不知天命,不識理即是氣之本然,離氣無所謂理,妄認氣上一層別有理在,理無窮而氣有盡,視天地乃理之所生,轉覺其運行覆載之多事。真所謂夏蟲之疑冰者與!

  釋氏妄意天性,而不知範圍天用,反以六根之微因緣天地。明不能盡,則誣天地日月為幻妄。蔽其用於一身之小,溺其志於虛空之大,此所以語大語小,流遁失中。其過於大也,塵芥六合;其蔽於小也,夢幻人世。謂之窮理,可乎﹖不知窮理而謂盡性,可乎﹖謂之無不知,可乎﹖塵芥六合,謂天地為有窮也;夢幻人世,明不能究所從也。

  百家謹案:高忠憲公曰:「釋氏之失,在不能窮理。」一言以蔽之矣。蓋聖人窮理盡性,故能範圍天地之化。釋氏以理為障,以性為空,凡諸所有,悉屬緣生,故以無任運,聽六根交於六塵,謂思慮一萌,即是識神。無心之眼不視而無不見,無心之耳不聽而無不聞,無心之鼻舌手足不臭味持行而無不臭味持行。苟動視聽臭味持行之念,則眼耳有視聽即有不視聽,鼻舌手足有臭味持行即有不臭味持行矣。既無是心,豈有人我,豈有天地虛空,豈有世間一切法,故以天地、日月、六合、人世為幻妄塵夢。譸張其說,小者大之,大者小之。總由無理以為之主宰,遂成無星之稱,無界之尺,誕漫流蕩,不可準用也。

     中正篇第八

  百家謹案:自《中正篇》至《王褅篇》九篇中,雜說《論語》、《孟子》、《易》、《書》、《詩》、《禮》,雖間有精語,然不得經旨者亦甚多。昔伊川嘗有書答先生曰:「所論大概有竭力苦心之象,而無寬裕溫柔之氣,非明睿所照,而考索至此,故意屢偏而言多窒。」黃東發曰:「橫渠所說經,間與近世諸儒未合 ,以有思之太遠者,此非後學一人之所敢妄議也。」以後間發明其有關係者,餘僅存正文,不復一一詳註。

  中正然後貫天下之道,此君子之所以大居正也。蓋得正則得所止,得所止則可以弘而致於大。樂正子、顏淵,知欲仁矣。樂正子不致其學,足以為善人信人,志於仁無惡而已。顏子好學不倦,合仁與知,具體聖人,獨未至聖人之止爾。

  學者中道而立,則有位以弘之。無中道而弘,則窮大而失其居,失其居則無地以崇其德,與不及者同,此顏子所以克己研幾,必欲用其極也。朱至聖而不已,故仲尼賢其進;未得中而不居,故惜夫未見其止也。

  大中至正之極,文必能致其用,約必能感其通。未至於此,其視聖人,恍惚前後,不可為像,此顏子之歎乎!

  高忠憲曰:文必能致其用,則非汗漫之博;約必能感其通,則非枯槁之約。

  可欲之謂善,志仁則無惡也。誠善於心之謂信,充內形外之謂美,塞乎天地之謂大,大能成性之謂聖,天地同流、陰陽不測之謂神。

  高明不可窮,博厚不可極,則中道不可識,蓋顏子之歎也。

  高忠憲曰:高明不可窮,仰彌高也。博厚不可極,鑽彌堅也。中道不可識,瞻之在前,忽焉在後也。

  君子之道,成身成性以為功者也。未至於聖,皆行而未成之地爾。

  百家謹案:讀此,益知學者當立為聖之志,知至至之,知終終之。蓋盡人道而能踐其形者,成身也;成身,則成性矣。未至於聖,皆行而未成,是未成其為人也。凡有身性者,俱當猛省!

  大而未化,未能有其大。化而後能有其大。

  知德以大中為極,可謂知至矣。擇中庸而固執之,乃至之之漸也。惟知學然後能勉,能勉然後日進而不息可期矣。

  體正則不待矯而弘。未正必矯,矯而得中,然後可大。故致曲於誠者,必變而後化。

  極其大而後中可求,止其中而後大可有。

  大亦聖之任,雖非清、和一體之偏,猶未忘於勉而大爾。若聖人,則性與天道,無所勉焉。

  無所雜者清之極,無所異者和之極。勉而清,非聖人之清;勉而和,非聖人之和。所謂聖者,不勉不思而至焉者也。

  勉蓋未能安也,思蓋未能有也。

  葉雨垓曰:讀《正蒙》,至「思蓋未能有也」一句,不知何以使我恍然。旨哉此言!

  不尊德性,則問學從而不道;不致廣大,則精微無所立其誠;不極高明,則擇乎中庸失時措之宜矣。

  百家謹案:學不求諸心,則無所歸宿。道問學者,所以尊德性也。然不能尊德性,問學如何去道﹖譬如先有一粒穀種,而後可施栽培灌溉之功;先有一星真火,而後可用傳薪繼明之法;先得一泓原泉,而後可加導引疏決之方。今漫然求理於天地萬物,而不知反求諸己,是猶無種望歲,沿門乞火,就燥掘泉,不卻枉費勞勞乎﹖是故不能尊德性,則不能道問學;不致廣大,則不能立誠以窮理;不極高明,則雖擇中庸而失時措之宜也。先生此則有關於學術,足為後學發矇。

  絕四之外,心可存處,蓋「必有事焉」,而聖不可知也。

  不得已,當為而為之,雖殺人皆義也;有心為之,雖善皆意也。正己而物正,大人也;正己而正物,猶不免有意之累也。有意為善,利之也,假之也。無意為善,性之也,由之也。有意在善,且為未盡,況有意於未善邪﹖仲尼絕四,自始學至成德,竭兩端之教也。

  不得已而後為,至於不得為而止,斯智矣夫!

  意,有思也;必,有待也;固,不化也;我,有方也。四者有一焉,則與天地為不相似。

  天理一貫,則無意、必、固、我之鑿。意、必、固、我,一物存焉,非誠也。四者盡去,則直養而無害矣。

  妄去,然後得所止;得所止,然後得所養而進於大矣。無所感而起,妄也;感而通,誠也;計度而知,昏也;不思而得,素也。

  百家謹案:「無所感而起,妄也;不思而得,素也」;二語精透。凡游思妄想,俱不待有感而憧憧。我本然之素知,無事於旁搜冥索之擾擾。

  事豫則立,必有教以先之。儘教之善,必精義以研之。精義入神,然後立斯立,動斯和矣。

  志道則進據者不止矣,依仁則小者可游而不失和矣。

  志學然後可與適道,強禮然後可與立,不惑然後可與權。

  博文以集義,集義以正經,正經然後一以貫天下之道。

  將窮理而不順理,將精義而不徙義,欲資深且習察,吾不知其智也。

  高忠憲曰:無實踐之功,而望資深習察,不智甚矣!

  智、仁、勇,天下之達德,雖本之有差,及所以知之成之則一也。蓋謂仁者以生知,以安行此五者;智者以學知,以利行此五者;勇者以困知,以勉行此五者。

  中心安仁,無慾而好仁,無畏而惡不仁,天下一人而已,惟責己一身當然爾。

  行之篤者,敦篤雲乎哉!如天道不已而然,篤之至也。

  君子於天下,達善達不善,無物我之私。循理者共悅之,不循理者共改之。改之者,過雖在人,如在己,不忘自訟;共悅者,善雖在己,蓋取諸人而為,必以與人焉。善以天下,不善以天下,是謂達善達不善。

  「善人」雲者,志於仁而未致其學,能無惡而已。君子名之必可言也如是。

  善人,欲仁而未致其學者也。欲仁,故雖不踐成法,亦不陷於惡,有諸己也。「不入於室」,由不學,故無自而入聖人之室也。

  惡不仁,故不善未嘗不知。徒好仁而不惡不仁,則習不察,行不著。是故徒善未必盡義,徒是未必盡仁;好仁而惡不仁,然後盡仁義之道。

  「篤信好學。」篤信不好學,不越為善人信士而已。好德如好色,好仁為甚矣。見過而內自訟,惡不仁而不使加乎其身,惡不仁為甚矣。學者不如是,不足以成身,故孔子未見其人,必嘆曰「已矣乎」,思之甚也。

  高忠憲曰:篤信只是志仁,未能造好惡之甚也。仁不仁之介甚微,惟明足以察其幾,惟健足以致其決。非好學,孰能之!

  孫其志於仁,則得仁;孫其志於義,則得義。惟其敏而已。

  博文約禮,由至著入至簡,故可使不得叛而去。溫故知新,多識前言往行以畜德,繹舊業而知新益,思昔未至而今至,緣舊所見聞而察來,皆其義也。

  責己者,當知天下國家無皆非之理。故學至於不尤人,學之至也。

  百家謹案:怨尤之生,只是在人之非,而不知反求諸已。君子惟見在己者未盡,自治不暇,何暇責人。又曰:「無皆非」一語,直可佩服終身!

  聞而不疑則傳言之,見而不殆則學行之,中人之德也。聞斯行,好學之徒也。見而識其善,而未果於行,愈於不知者耳。世有不知而作者,蓋鑿也,妄也,夫子所不敢也,故曰「我無是也」。

  以能問不能,以多問寡,私淑艾以教人,隱而未見之仁也。

  「為山」、「平地」,此仲尼所以惜顏回未至,蓋與互鄉之進也。

  高忠憲曰:為山未成一簣,顏子未見其止也。平地方覆一簣,互鄉方與其進也。

  學者四失;為人則失多,好高則失寡,不察則易,苦難則止。

  高忠憲曰:為人,則有徇外之多;好高,則寡取善之益;不察,則忽易妄行;苦難,則逡巡自畫。釋《學記》之意。

  學者捨禮義,則飽食終日,無所猷為,與下民一致,所事不踰衣食之間,燕遊之樂爾!

  高忠憲曰:循此而之,去禽獸不遠矣。學者所宜省!

  百家謹案:子劉子曰:「『小人閒居為不善』,閒居時有何不善可為﹖只是一種懶散精神,漫無著落處,便是萬惡淵藪,正是小人無忌憚處。」可畏哉!

  以心求道,正猶以己知人,終不若彼自立彼,為不思而得也。

  考求合以 免罪戾者,畏罪之人也,故曰「考道以為無失」。

  儒者窮理,故率性可以謂之道。浮屠不知窮理,而自謂之性,故其說不可推而行

  百家謹案:程子「性即理也」之言,乃有功於聖學之最大者。儒者以理為性,故窮理盡性,率循其性之自然,即無適而非道,不待求之於日用彝倫之外也。佛氏以性為空,故以理為障,惟恐去之不盡,故其視天地萬物,人世一切,皆是空中起滅,俱屬幻妄,所以背棄人倫,廢離生事。其說之不可推行者,皆由乎無理以為主宰也。是故有理與無理,此是吾儒與釋氏之分別,遠若天淵。奈何絕不知儒、釋根柢,紛紛妄扯瞎誣乎!

  致曲不貳,則德有定體。體象誠定,則節文著見。一曲致文,則餘善兼照。明能兼照,則必將徙義。誠能徙義,則德自通變。能通其變,則圓神無滯。

  有不知則有知,無不知則無知,是以鄙夫有問,仲尼竭兩端而空空。《易》無思無為,受命乃如響。 聖人一言盡天下之道,雖鄙夫有問,必竭兩端而告之。然問者隨才分各足,未必能兩端之盡也。

  教人者必知至學之難易,知人之美惡,當知誰可先傳此,誰將後倦此。若灑掃應對,乃幼而孫弟之事,長後教之,人必倦弊。惟聖人於大德有始有卒,故事無大小,莫不處極。今始學之人,未必能繼,妄以大道教之,是誣也。

  知至學之難易,知德也。知其美惡,知人也。知其人,且知德,故能教人使入德。仲尼所以問同而答異,以此。

  「蒙以養正。」使蒙者不失其正,教人者之功也。盡其道,其惟聖人乎!

  洪鐘未嘗有聲,由叩乃有聲;聖人未嘗有知,由問乃有知。「有如時雨之化」者,當其可、乘其間而施之,不待彼有求有為而後教之也。

  志常繼,則罕譬而喻。言易入,則微而臧。

  黃文潔曰:人能繼其志者,少所譬曉,已默喻矣。言易入者,雖微言,而已中心藏之不忘也。釋《學記》之意。

  「凡學,官先事,士先志」,謂有官者先教之事,未官者使正其志焉。志者,教之大倫而言也。

  高忠憲曰:言釋《學記》。大倫,猶言大節。

  道以德者,運於物外,使自化也。故諭人者,先其意而孫其志可也。蓋志意兩言,則志公而意私爾。

  朱子曰:志者,心之所之,是一直去底。意又是志之經營往來底,凡營為謀度皆意也 。

  能使不仁者仁,仁之施厚矣,故聖人並答仁智以「舉直錯諸枉」。

  以責人之心責己,則盡道,所謂「君子之道四,丘未能一焉」者也。以愛己之心愛人,則盡仁,所謂「施諸己而不願,亦勿施於人」,者也。以眾人望人,則易從,所謂「以人治人,改而止」者也。此君子所以責己,責人、愛人之三術也。

  有受教之心,雖蠻貊可教。為道既異,雖黨類難相為謀。

  大人所存,蓋必以天下為度,故孟子教人,雖貨色之欲,親長之私,達諸天下而後已。

  子而孚化之,眾好者翼飛之,則吾道行矣。

第333筆

  百家謹案:以鳥喻民,弱者孚育,善者升舉之。孚,蒲標切,從爪,從子,鳥之抱卵也。眾好,謂善人。翼飛,謂升舉。其旨甚明,何從來解未及!

     至當篇第九

  至當之謂德,百順之謂福。德者福之基,福者德之致,無入而非百順,故君子樂得其道。

  循天下之理之謂道,得天下之理之謂德,故曰「易簡之善配至德」。

  「大德敦化」,仁智合一,厚且化也。「小德川流」,淵泉時出之也。

  「大德不踰閑,小德出入可也。」大者器,則小者不器矣。

  德者,得也,凡有性質而可有者也。

  「日新之謂盛德」,過而不有,不凝滯於心知之細也。

  百家謹案:不有、不滯,無宿物於心,所以謂日新之盛,非「不二過」之解也。「知之細」句頗無謂。先生意謂:心既浩然太虛,而又須周知文理,密察日新,方兼富有。

  浩然無害,則天地合德;照無繫,則日月合明;天地同流,則四時合序;酬酢不倚,則鬼神合吉凶。天地合德,日月合明,然後能無方體;能無方體,然後能無我。

  禮器則藏諸身,用無不利。「禮運」雲者,語其達也;「禮器」雲者,語其成也。達與成,體與用之道;合體與用,大人之事備矣。禮器不泥於小者,則無非禮之禮,非義之義。蓋大者器,則出入小者,莫非時中也。子夏謂「大德不踰閑,小德出入可也」,斯之謂爾。

  高忠憲曰:《禮器》皆言修身謹禮之事,故曰「藏諸身」。『《禮運》則言禮樂因革,移風俗,和天人,運而無積,故曰「語其達」。

  禮,器則大矣,修性而小成者與!運則化矣,達順而樂亦至焉爾。

  「萬物皆備於我」,言萬物皆有素於我也。「反身而誠」,謂行無不慊於心,則樂莫大焉。

  未能如玉,不足以成德;未能成德,不足以孚天下。修己以安人;修己而不安人,不行乎妻子,況可愾於天下!

  高忠憲曰:愾,至也。《禮記》:「愾乎天下矣。」

  正己而不求於人,不願乎外之盛者與!

  仁道有本,近譬諸身,推以及人,乃其方也。必欲博施濟眾,擴之天下,施之無窮,必有聖人之才,能弘其道。

  制行以己,非所以同乎人。

  百家謹案:《表記》曰:「聖人之制行也,不制以己,使民有所勸勉愧恥,以行其言。」此則反《禮》之意,謂制行當本己,非所徇人也。

  必物之同者,己則異矣。必物之是者,己則非矣。

  高忠憲曰:天下之理出於至當,則人心大同,有不知其所以然而然者,而可必物之同,必物之是乎﹖此所謂「制行以己」者也。

  能通天下之志者為能感人心,聖人同乎人而無我,故和平天下,莫盛於感人心。

  道遠人,則不仁。

  百家謹案:道本人心,人心即天理。凡天下之不近人情者,鮮不為大奸慝,故先生直以「不仁斥。大哉斯言!」

  易簡理得則知幾,知幾然後經可正。天下達道五,其生民之大經乎!經正則道前定,事豫立,不疑其所行。利用安身之要,莫先焉。

  性天經,然後仁義行,故曰「有父子君臣上下,然後禮義有所錯」。

  仁通極其性,故能致養而靜以安。義致行其知,故能盡文而動以變。

  義,仁之動也,流於義者於仁或傷。仁,體之常也,過於仁者於義或害。

  高忠憲曰:斷制太過,則傷於仁;惻怛太過,則害於義。仁義相為體用而不可偏也。

  立不易方,安於仁而已乎!

  安所遇而敦仁,故其愛有常心。有常心,則物被常愛也。

  大海無潤,因喝者有潤;至仁無恩,因不足者有恩。樂天安土,所居而安,不累於物也。

  孫鍾元曰:天地父母之恩,予、受兩忘也。若求人德我而為仁,則累於物多矣!

  愛人然後能保其身,(寡助則親戚畔之。)能保其身則不擇地而安。(不能有其身,則資安處以置之。)不擇地而安,蓋所達者大矣。大達於天,則成性成身矣。

  高忠憲曰:君子不以保身而愛人。物我一體,天理自合當愛也。

  上達則樂天,樂天則不怨。下學則治己,治己則無尤。

  不知來物,不足以利用;不通晝夜,未足以樂天。聖人成其德,不私其身,故乾乾自強,所以成之於天爾。

  高忠憲曰:吉凶悔吝,皆來物也,知之則不疑所行而足以利用矣。死生鬼神,皆晝夜也,通之則夭壽不二而足以樂天矣。聖人無我,乾乾自強,以成其天德而已。

  君子於仁聖,為不厭,誨不倦,然且自謂不能,蓋所以為能也。能不過人,故與人爭能,以能病人。大則天地合德,自不見其能也。

  君子之道達諸天,故聖人有所不能。夫婦之智淆諸物,故大人有所不與。

  匹夫匹婦,非天之聰明不成其為人。聖人,天聰明之盡者爾。

  大人者,有容物,無去物,有愛物,無徇物,天之道然。天以直養萬物,代天而理物者,曲成而不害其直,期盡道矣。

  志大則才大,事業大,故曰「可大」,又曰「富有」。志久則氣久,德性久,故曰「可久」,又曰「日新」。

  清為異物,和為徇物。

  金和而玉節之,則不過;知運而貞一之,則不流。

  道所以可久可大,以其肖天地而不離也。與天地不相似,其違道也遠矣!

  久者一之純,大者兼之富。

  大則直不絞,方不劌,故不習而無不利。

  易簡然後能知險阻,易簡理得然後一以貫天下之道。易簡故能悅諸心,知險阻故能研諸慮,知幾為能以屈為伸。

  君子無所爭。彼伸則我屈,知也。彼屈則吾不伸而伸之矣,又何爭!

  無不容,然後盡屈伸之道。至虛,則無所不伸矣。君子無所爭,知幾於屈伸之感而已。精義入神,交伸於不爭之地,順莫甚焉,利莫大焉。

  「天下何思何慮」,明屈伸之變,斯盡之矣。

  百家謹案:天下之思慮擾擾,止在計較屈伸之途。今能明屈伸之變,伸固伸也,屈亦伸也,至虛無所不伸,無入不自得,則又何思慮乎﹖

  勝兵之勝,勝在至柔,明屈伸之神爾。

  敬斯有立,有立斯有為。

  「敬,禮之輿也。」不敬則禮不行。

  「恭敬撙節退讓以明禮」,仁之至也,愛道之極也。

  己不勉明,則人無從倡,道無從弘,教無從成矣。

  熊勿軒曰:明,明禮也。人必以禮倡率,道必以禮弘大,教必以禮成就。

  禮,直斯清,撓斯昏,和斯利,樂斯安。

  將致用者,幾不可緩;思進德者,徙義必精。此君子所以立多凶多懼之地,乾乾德業,不少懈於趨時也。

  「動靜不失其時」,義之極也。義極則光明著見。唯其時,物前定而不疚。

  有吉凶利害,然後人謀作,大業生。若無施不宜,則何業之有!

  百家謹案:吉凶利害雖無定,應之對當,則能反凶為吉,轉害為利。《說苑》亦謂:「力勝貧,謹勝禍,慎勝害,戒勝炎。」此人謀、大業之所由起也。若聖人,則大公無我,順應萬事,並無大業之可言也。

  「天下何思何慮」,行其所無事,斯可矣。

  知崇,天也,形而上也。通晝夜而知,其知崇矣。

  知及之,而不以禮性之,非已有也。故知禮成性而道義出,如天地位而易行。

  知德之難言,知之至也。孟子謂「我於辭命則不能」,又謂浩然之氣「難言」,《易》謂「不言而信,存乎德行」,又以尚辭為聖人之道,非知德,達乎是哉﹖「闇然」,修於隱也;「的然」,著於外也。

  (梓材謹案:二老閣刊本第十七卷止此,以下為第十八卷,僅刻數版。今以《正蒙》統歸十七卷,所以防斷簡也。)

     作者篇第十

  「作者七人」,伏羲、神農、黃帝、堯、舜、禹、湯。製法興王之道,非有述於人者也。

  高忠憲曰:製法興王,謂八卦、書契、稼穡、醫藥、宮室、衣裳、曆象、律呂、畫野、分州、井田、封建、治水、革命等事,皆非有述於前也。

  以知人為難,故不輕去未彰之罪;以安民為難,故不輕變未厭之君。及舜而去之。堯君德,故得以厚吾終;舜臣德,故不敢不虔其始。

  高忠憲曰:未彰之罪,四凶也。未厭之君,三苗也。君德則於人無不容,臣德則於分有不敢也。

  稽眾捨己,堯也;與人為善,舜也;聞善言則拜,禹也;用人惟己,改過不吝,湯也;不聞亦式,不諫亦入,文王也。

  「別生分類」,孟子所謂明庶物、察人倫者與﹖

  高忠憲曰:生,姓也。別其姓,分其族類,皆聖人明庶物,察人倫處也。

  像憂喜,舜亦憂喜,所過者化也,與人為善也,隱惡也,所覺者先也。

  好問,好察邇言,隱惡揚善,與人為善,像憂亦憂,像喜亦喜,皆行其所無事也,過化也,不藏怒也,不宿怨也。

  舜之孝,湯、武之武,雖順逆不同,其為不幸均矣。明庶物,察人倫,然後能精義致用,性其仁而行。湯放桀,有慚德而不敢赦,執中之難也如是。天下,有道而已,在人在已,不見其間也,立賢無方也如是。

  立賢無方,此湯所以公天下而不疑,周公所以於其身望道而必吾見也。(舊註:周公上疑有「坐以待旦」四字。)

  「帝臣不蔽」,言桀有罪,己不敢違天縱赦,既已克之,今天下莫非上帝之臣,善惡皆不可揜,惟帝擇而命之,己不敢不聽。

  「虞、芮質厥成」,訟獄者不之紂而之文王。文王之生,所以縻縶於天下,由多助於四友之臣爾。

  「以包瓜」,文王事紂之道也。厚下以防中潰,盡人謀而聽天命者與!

  上天之載,無聲臭可像,正惟儀刑文王,當冥契天德而萬邦信悅,故《易》曰:「神而明之,存乎其人。」不以聲色為政,不革命而有中國,默順帝則而天下自歸者,其惟文王乎!

  高忠憲曰:《詩》:「上天之載,無聲無臭。儀刑文王,萬邦作孚。」蓋聖人者,有形之天道:求天道於天,則微而難見,求天道於聖人,則有體而可法也。故《易》曰:「神而明之,存乎其人。」謂能冥契也。《皇矣》之詩曰:「不大聲以色,不長夏以革,不識不知,順帝之則。」正冥契天德而萬邦自然信悅,不求革命而有天下也。

  可願可欲,雖聖人之知,不越盡其才以勉焉而已。故君子之道四,雖孔子自謂未能;博施濟眾,修己安百姓,堯、舜病諸。是知人能有願有欲,不能窮其願欲。

  「周有八士」,記善人之富也。

  重耳婉而不直,小白直而不婉。

  魯政之弊,馭法者非其人而已。齊因管仲,遂併壞其法,故必再變而後至於道。

  孟子以智之於賢者為有命,如晏嬰智矣,而獨不智於仲尼,非天命邪!

  山楶藻梲為藏龜之室,祀爰居之義,則歸於不智,宜矣。

  使民義不害不能教愛,猶眾人之母不害使之義。禮樂不興,僑之病與!

  獻子者忘其勢,五人者忘人之勢。不資其勢而利其有,然後能忘人之勢。若五人者有獻子之勢,則反為獻子之所賤矣。

  顓叟主祀東蒙,既魯地,則是已在邦域之中矣,雖非魯臣,乃吾事社稷之臣也。

     三十篇第十一

  三十器於禮,非強立之謂也。四十精義致用,時措而不疑。五十窮理盡性,至天之命;然不可自謂之「至」,故曰「知」。六十盡人物之性,聲入心通。七十與天同德,不思不勉,從容中道。

  常人之學,日益而不自知也。仲尼學行習察,異於他人,故自十五至於七十,化而知裁,其德進之盛者與!

  窮理盡性,然後至於命。盡人物之性,然後耳順。與天地參,無意、必、固、我,然後範圍天地之化,從心而不踰矩。老而安死,然後不夢周公。

  從心莫如夢。夢見周公,志也。不夢,欲不踰矩也,不願乎外也,順之至也,老而安死也,故曰「吾衰也久矣」。

  困而不知變,民斯為下矣。不待困而喻,賢者之常也。困之進人也,為德辨,為感速,孟子謂「人有德慧術知者,存乎疢疾」以此。自古困於內,無如舜;困於外,無如孔子。以孔子之聖而下學於困,則其蒙難正志,聖德日躋,必有人所不及知而天獨知之者矣,故曰「莫我知也夫」,知我者其天乎。

  立斯立,道斯行,綏斯來,動斯和,從欲風動,神而化也。

  仲尼生於周,從周禮,故公旦法壞,夢寐不忘「為東周」之意。使其繼周而王,則其損益可知矣。

  滔滔忘反者,天下莫不然,如何變易之﹖「天下有道,丘不與易。」知天下無道而不隱者,道不遠人;且聖人之仁,不以無道必天下而棄之也。

  仁者先事後得,先難後獲,故君子事事則得食。不以事事,「雖有粟,吾得而食諸」﹖仲尼少也,國人不知,委吏、乘田得而食之矣。及德備道尊,至是邦必聞其政,雖欲仕貧,無從以得之。「今召我者,而豈徒哉,」庶幾得以事事矣,而又絕之,是誠繫滯如匏瓜不食之物也。

  不待備而勉於禮樂,先進於禮樂者也;備而後至於禮樂,後進於禮樂者也。仲尼以貧賤者必待文備而後進,則於禮樂終不可得而行矣,故自謂「野人」而必為,所謂「不願乎其外」也。

  功業不試,則人所見者藝而已。

  鳳至《圖》出,文明之祥,伏羲、舜、文之瑞。不至,則夫子之文章知其已矣。

  魯禮文闕失,不以仲尼正之,如有馬者不借人以乘習。不曰「禮文」而曰「史之闕文」者,祝史所任,儀章器數而已,舉近者而言約也。

  師摯之始,樂失其次,徒洋洋盈耳而已焉。夫子自衛反魯,一嘗治之,其後伶人賤工識樂之正。及魯益下衰,三桓僭妄,自太師以下皆知散之四方,逾河蹈海以去亂。聖人俄頃之助,功化如此,「用我者,期月而可」,豈虛語哉!

  「與與如也」,君或在朝在廟,容色不忘向君也。「君召使擯,趨進,翼如」,此翼如,左右在君也。「沒階趨進,翼如」,張拱而翔。「賓不顧矣」,相君送賓,賓去則白曰賓不顧而去矣,紓君敬也。上堂如揖,恭也;下堂如授,其容紓也。

  冉子請粟與原思為宰,見聖人之用財也。

  聖人於物無畔援,雖佛肸,南子,苟以是心至,教之在我爾。不為已甚也如是!

第444筆

  「子欲居九夷。」不遇於中國,庶遇於九夷,中國之陋為可知。欲居九夷,言忠信,行篤敬,雖蠻貊之邦可行,何陋之有!

  棲棲者,依依其君而不能忘也。固,猶不回也。

  仲尼應問,雖叩兩端而竭,然言必因人為變化。所貴乎聖人之詞者,以其知變化也。

  「富而可求也,雖執鞭之士,吾亦為之。」不憚卑以求富,求之有可致之道也。然得乃有命,是求無益於得也。

  愛人以德,喻於義者常多,故罕及於利。盡性者方能至命,未達之人,告之無益,故不以亟言。仁大難名,人未易及,故言之亦鮮。

  顏子於天下,有不善未嘗不知,知之未嘗復行,故怒於人者不使加乎其身,愧於己者不輒貳之於後也。

  顏子之徒,隱而未見,行而未成,故曰:「吾聞其語,而未見其人也。」

  「用則行,捨則藏,惟我與爾有是夫!」顏子龍德而隱,故遯世不見知而不悔,與聖者同。

  龍德,聖修之極也。顏子之進,則欲一朝而至焉,可謂好學也已矣。

  「回非助我者」,無疑問也,有疑問,則吾得以感通其故,而達夫異同者矣。

  「放鄭聲,遠佞人。」顏回為邦,禮樂法度不必教之,惟損益三代,蓋所以告之也。法立而能守,則德可久,業可大。鄭聲、佞人能使為邦者喪所以守,故放遠之。

  「天下有道則見,無道則隱。」「君子疾沒世而名不稱。」蓋士而懷居,不可以為士,必也去無道,就有道。遇有道而貧且賤,君子恥之。舉天下無道,然後窮居獨善,不見知而不悔。《中庸》所謂「唯聖者能之」,仲尼所以獨許顏回「惟我與爾為有是」也。

  廬中庵曰:懷隱居之志者,雖有道不見,至沒世而名不稱,非士君子本心。必至天下皆無道,然後安於隱也。此則聖人之事,在孔門惟顏子是耳。

  仲由樂善,故車馬衣裘,喜與賢者共敝。顏子樂進,故願無伐善施勞。聖人樂天,故合內外而成其仁。

  高忠憲曰:樂善,故重義輕利。樂進,故不自滿足。樂天,故因物成就,合萬物為一己,故曰「合內外成其仁」。

  子路禮樂文章未足盡為政之道,以其重然諾,言為眾信,故片言可以折獄。如《易》所謂「利用折獄」,「利用刑人」,皆非爻卦盛德,適能是而已焉。

  顏淵從師,進德於孔子之門;孟子命世,修業於戰國之際。此所以潛見之不同。

  牛之子雖無全純,然使其色騂且角,縱不為大祀所取,次祀、小祀終必取之。言大者苟立,人所不棄也。

     有德篇第十二

  「有德者必有言」,「能為有」也;「志於仁而無惡」,「能為無"也?br>

  行修言道,則當為人取,不務徇物強施以引取乎人。故往教、妄說,皆取人之弊也。

  「言不必信,行不必果。」志正深遠,不務硜硜信其小者。

  辭取意達則止,多或反害也。

  君子寧言之不顧,不規規於非義之信;寧身被困辱,不徇人以非禮之恭;寧孤立無助,不失親於可賤之人。三者,知和而能以禮節之者也,與上有子之言,文相屬而不相蒙者。凡《論語》、《孟子》發明前文,義各未盡者,皆挈之。他皆放此。

  德主天下之善,善原天下之一。善同歸治,故王心一;言必主德,故王言大。

  言有教,動有法;晝有為,宵有得;息有養,瞬有存。

  朱子曰:此語極好!君子終日乾乾,不可食息間,亦不必終日讀書。或靜坐存養,亦是學者。長喚令此心不死,則日有進。

  君子於民,導使為德而禁其為非,不大望於愚者之道與!《禮》謂「道民以言,禁民以行」斯之謂耳。

  無徵而言,取不信,啟詐妄之道也。、宋不足徵吾言,則不言;周足徵,則從之。故無徵不信,君子不言。

  「便辟」,足恭;「善柔」,令色;「便佞」,巧言。

  節禮樂,不使流離相勝,能進反以為文也。

  「驕樂」,侈靡;「宴樂」,宴安。

  言形則卜如響,以是知蔽固之私心,不能默然以達於性與天道。

  人道知所先後,則恭不勞,慎不葸,勇不亂,直不絞,民化而歸厚矣。

  膚受,陽也;其行,陰也。像生法必效,故君子重夫剛者。

  歸罪為尤,罪己為悔。「言寡尤」者,不以言得罪於人也。

  「己所不欲,勿施於欲,」,能恕己以仁人也。「在邦無怨,在家無怨」,己雖不施不欲於人,然人施於己能無怨也。

  「敬而無失」,與人接而當也。「恭而有禮」,不為非禮之恭也。

  聚百順以事君親,故曰「孝者,畜也」,又曰「畜君者,好君也」。

  事父母「先意承志」,故能辨志意之異,然後能教人。

  藝者,日為之分義,涉而不有,過而不存,故曰「游」。

  高忠憲曰:分義,職分所宜也。有之存之,則玩物喪志矣。

  天下有道,道隨身出;天下無道,身隨道屈。

  「安土」,不懷居也。有為而重遷,無為而輕遷,皆懷居也。

  「老而不死,是為賊。」幼不率教,長無循述,老不安死,三者皆賊生之道也。

  樂驕樂則佚欲,樂宴樂則不能徙義。

  「不僭不賊」,其不忮不求之謂乎!

  不穿窬,義也;謂非其有而取之曰盜,亦義也。惻隱,仁也;如天;亦仁也。故擴而充之,不可勝用。

  自養薄於人,私也;厚於人,私也。稱其財,隨其等,無驕吝之弊,斯得之矣!

  罪己則無尤。

  困辱非憂,取困辱為憂。榮利非樂,忘榮利為樂。

  勇者不懼。死且不避,而反不安貧,則其勇將何施邪﹖不足稱也!仁者愛人。彼不仁而疾之深,其仁不足稱也!皆迷謬不思之甚,故仲尼率歸諸「亂」雲。

  擠人者人擠之,侮人者人侮之,出乎爾者反乎爾,理也。勢不得反,亦理也。

  鄭眉軒曰:以出爾反爾為理,所以警擠人侮人者也。以勢不得反為理,所以教受擠侮者也,「橫逆不報」是也。

  克己行法為賢,樂己可法為聖。聖與賢相近,而心之所至有差焉。辟世者依乎中庸,沒世不遇而無嫌,闢地者不懷居以害仁,辟色者遠恥於將形,辟言者免害於禍辱,此為士清濁淹速之殊也。辟世闢地,雖聖人亦同,然憂樂於中,與賢者、其次者為異,故曰相近而心之所至者不同。

  「進賢如不得已,將使卑踰尊,疏踰戚」之意,與《表記》所謂「事君難進而易退則位有序,易進而難退則亂也」相表裏。

  弓調而後求勁焉,馬服而後求良焉,士必而後智能焉。不而多能,譬之豺狼,不可近。

  高忠憲曰:調者,木心正,脈理直,製作如法也。服,馴也。良,善走也。見《荀子》。

  谷神能像其聲而應之,非謂能報以律呂之變也。猶卜筮叩以是言則報以是物而已,《易》所謂「同聲相應」是也。王弼謂「命呂者律」,語聲之變,非此之謂也。

  「行前定而不疚」,光明也。大人虎變,夫何疚之有!

  言從作乂,名正,其言易知,人易從。聖人不患為政難,患民難喻。

     有司篇第十三

  有司,政之綱紀也。始為政者,未暇論其賢否,必先正之,求得賢才而後舉之。

  為政不以德,人不附,且勞。

  「子之不欲,雖賞之不竊。」欲生於不足,則民盜;能使無慾,則民不為盜。假設以子不欲之物賞子,使竊其所不欲,子必不竊。故為政者在乎足民,使無所不足,不見可欲,而盜必息矣。

  為政必身倡之,且不愛其勞,又益之以不倦。

  「天子討而不伐,諸侯伐而不討。」雖湯、武之舉,不謂之討而謂之伐。陳恆弒君,孔子請討之,此必因周制,鄰有殺逆,諸侯當不請而討。孟子又謂「征者上伐下,敵國不相征」,然湯十一征,非賜鈇鉞,則征討之名,至周始定乎﹖

  「野九一而助」,郊之外助也。「國中什一使自賦」,郊門之內通謂之國中,田不井授,故使什而自賦其一也。

  道千乘之國,不及禮樂刑政,而云「節用而愛人,使民以時」,言能如是則法行,不能如是則法不徒行,禮樂刑政亦制數而已爾。

  富而不治,不若貧而治;大而不察,不若小而察。

  報者,天下之利,率德而致,善有勸,不善有沮,皆天下之利也。小人私己,利於不治;君子公物,利於治。

     大易篇第十四

  《大易》不言有無。言有無,諸子之陋也。

  張南軒曰:「形而上者謂之道,形而下者謂之器」,《易》之論道器,特以一形上下言之也。然道雖非器,而道必託於器。如禮樂刑賞,是治天下之道也。禮雖非玉帛,而禮不可以虛拘;樂雖非鐘鼓,而樂不可以徒作。刑本遏惡也,必託於甲兵,必寓於鞭撲;賞本揚善也,必表之以旂常,銘之以鐘鼎。故形而上者之道,託於器而後行;形而下者之器,得其道而無弊。故聖人悟《易》於心,覺《易》於性,在道不溺於無,在器不墮於有。是《大易》不言有無,明矣。言有無,如「有生於無」,則分而為二矣,又如「自無而有,自有而無」,皆老,莊之陋也。

  《易》語天地陰陽情偽,至隱賾而不可惡也。諸子馳騁說辭,窮高極幽,而知德者厭其言。故言為非難,使君子樂取之為貴。

  《易》一物而三才:陰陽,氣也,而謂之天;剛柔,質也,而謂之地;仁義,德也,而謂之人。

  高忠憲曰:一物而三才,其實一物而已矣。

  《易》為君子謀,不為小人謀,故撰德於卦。雖爻有小大,及繫辭其爻,必諭之以君子之義。

  一物而兩體,其太極之謂與!陰陽天道,像之成也;剛柔地道,法之效也;仁義人道,性之立也。三才兩之,莫不有乾坤之道。

  陰陽,剛柔、仁義之本立,而後知趨時應變,故「乾坤毀,則無以見易。」

  六爻各盡利而動,所以順陰陽、剛柔、仁義、性命之理也,故曰「六爻之動,三極之道也」。

  陽體眾陰,眾陰共事一陽,理也。是故二君共一民,一民事二君,上與下皆小人之道也;一君而體二民,二民而宗一君,上與下皆君子之道也。

  吉凶、變化、悔吝、剛柔,《易》之四象與!悔吝由贏不足而生,亦兩而已!

  尚辭則言無所苟,尚變則動必精義,尚象則法必致用,尚占則謀必知來。四者非知神之所為,孰能與於此!

  《易》非天下之至精,則辭不足待天下之問;非深,不足通天下之志;非通變極數,則文不足以成物,像不足以製器,幾不足以成務;非周知兼體,則其神不能通天下之故,不疾而速,不行而至。

  示人吉凶,其道顯矣;知來藏往,其德行神矣。語蓍龜之用也。

  顯道者,危使平,易使傾,「懼以終始,其要無咎」之道也。神德行者,寂然不動,冥會於萬化之感而莫知為之者也。受命如響,故可與酬酢;曲盡鬼謀,故可以佑神。

  開物於幾先,故曰「知來」;明患而弭其故,故曰「藏往」。極數知來,前知也。前知其變,有道術以通之,君子所以措於民者遠矣!

  潔淨精微,不累其,知足而不賊,則於《易》深矣。

  天下之理得,元也;會而通,亨也;說諸心,利也;一天下之動,貞也。

  乾之四德,終始萬物,迎之隨之,不見其首尾,然後推本而言,當父母萬物。

  《彖》明「萬物資始」,故不得不以「元」配「乾」;坤其偶也,故不得不以「元」配「坤」。

  仁統天下之善,禮嘉天下之會,義公天下之利,信一天下之動。

  六爻擬議,各正性命,故乾道旁通,不失太和而利且貞也。

  顏氏求龍德正中而未見其止,故擇中庸,得一善則拳拳服膚,歎夫子之忽焉前後也。

  《乾》三、四,位過中,重剛,庸言庸行不足以濟之,雖大人之盛,有所不安,外趨變化,內正性命,故其危其疑,艱於見德者,時不得捨也。九五,大人化矣,天德位矣,成性聖矣,故既曰「利見大人」,又曰「聖人作而萬物」。亢龍,以位畫為言。若聖人,則不失其正,何亢之有!

  聖人用中之極,不勉而中;有大之極,不為其大。大人望之,所謂絕塵而奔,峻極於天,不可階而升者也。

  廬中庵曰:聖人之用其中,有其大,皆自然而然,初非勉而為者。大人則猶待於勉為,此所以望之不可及也。

  《乾》之九五曰:「飛龍在天,利見大人。」乃大人造位天德,成性躋聖者爾。若夫受命首出,則所性不存焉,故不曰「位乎君位」而曰「位乎天德」,不曰「大人君矣」而曰「大人造也」。

  陳潛室曰:橫渠此說,不作得時位大人看,要作孔子看。所謂君有君用,臣有臣用,聖人有聖人用,學者有學者用,此善學《易》者,若專指為堯、舜、湯、武,則不識《易》矣。

  庸言庸行,蓋天下經德達道,大人之德施於是溥矣,天下之文明於是著矣。然非窮變化之神以時措之宜,則或陷於非禮之禮,非義之義。此顏子所以求龍德正中,乾乾進德,思處其極,未敢以方體之常,安吾止也。

  高忠憲曰:庸言庸行,此守經也,方體之常也。德施溥者,即此庸言庸行之德及於庶物也。天下文明者,即此庸言庸行之化被於天下也。然非窮變化之神以時措之宜,亦未為達權之聖人,安知不陷於非禮之禮、非義之義哉﹖此顏子所以乾乾進德,未敢以守經之道自安而止之也。

  惟君子為能與時消息,順性命、躬天德而誠行之也。精義時措,故能保合太和,健利且貞,孟子所謂始終條理,集大成於聖智者與!《易》曰:「大明終始,六位時成,時乘六龍以御天。乾道變化,各正性命,保合太和,乃利貞。」其此之謂乎!

  成性,則躋聖而位天德。《乾》九二正位於內卦之中,有君德矣,而非上治也。九五言「上治」者,言乎天之德,聖人之性,故捨曰「君」而謂之「天」,見大人德與位之皆造也。

  大而得易簡之理,當成位乎天地之中,時捨而不受命,《乾》九二有焉。及夫化而聖矣,造而位天德矣,則富貴不足以言之。

  「樂則行之,憂則違之」,主於求吾志而已,無所求於外、故善世博化,龍德而見者也;若潛而未見,則為己而已,未暇及人者也。

  「成德為行」,德成自信則不疑所行,日見乎外可也。

  《乾》九三修辭立誠,非繼日待旦如周公,不足以終其業。九四以陽居陰,故曰「在淵」,能不忘於躍。乃可以免咎。非為邪也,終其義也。

  至健而易,至順而簡,故其險其阻,不可階而升,不可勉而至。仲尼猶天,九五飛龍在天,其致一也。

  坤至柔而動也剛,乃積大勢成而然也。

  乾至健無體,為感速,故易知。坤至順不煩,其施普,故簡能。

  盧中庵曰:無體者圓神不滯,感速者一氣所感,頃刻不留,故曰「乾知大始」,「乾以易知」。不煩者無造始之勞,施普者承天之施,隨物成就,故曰「坤作成物」,「坤以簡能」。

  坤先迷,不知所從,故失道。後能順聽,則得其常矣。

  造化之功,發乎動,畢達乎順,形諸明,養諸容載,遂乎說潤,勝乎健,不匱乎勞,終始乎止。

  健,動,陷、止,剛之象;順、麗、入、說,柔之體。

  巽為木,萌於下,滋於上也;為繩直,順以達也;為工,巧且順也;為白,所遇而從也;為長、為高,木之性也;為臭,風也,入也;於人為寡髮廣顙,躁人之象也。

  坎為血卦,周流而勞,血之象也。為赤,其色也。

  離為乾卦,於木為科上槁,附且燥也。

  艮為小石,堅難入也;為徑路,通或寡也。

  兌為附決,內實則外附必決也;為毀折,物成則上柔者必折也。

  坤為文,眾色也;為眾,容載廣也。

  乾為大赤,其正色也;為冰,健極而寒甚也。

  震為萑葦,為蒼莨竹,為,皆蕃鮮也。

  一陷溺而不得出為坎,一附麗而不能去為離。

  艮一陽為主於兩陰之上,各得其位而其勢止也。《易》言「光明」者,多艮之象,著則明之義也。

  《蒙》無遽亨之理,由九二循循行時中之亨也。

  「不終日,貞吉」,言疾正則吉也。仲尼以六二以陰居陰,獨無累於四,故其介如石,雖體柔順,以其在中而靜,何俟終日,必知幾而正矣。

  《坎》「維心亨」,故「行有尚」。外雖積險,苟處之心亨不疑,則雖難必濟而往有功也。

  《中孚》上巽施之,下說承之,其中必有感化而出焉者。蓋孚者覆乳之象,有必生之理。

  物因雷動,雷動不妄,則物亦不妄,故曰「物與妄」。

  靜之動也,無休息之期,故地雷為卦,言「反」又言「復」,終則有始,循環無窮。入,指其化而裁之爾。深,其反也。幾,其復也。故曰「反覆其道」,又曰「出入無疾」。

  《益》長裕而不設,益以實也。妄加以不誠之益,非益也。

  井渫而不食,強施行惻,然用不售,作《易》者之歎與!

  闔戶,靜密也;闢戶,動達也。形開而目耳聞,受於陽也。

  高忠憲曰:人身一乾坤也,寤寐一闔闢也。形閉則藏於陰,形開則受於陽。

  辭各指其所之,聖人之情也;指之以趨時盡利,順性命之理,臻三極之道也。能從之,則不陷於凶悔矣,所謂「變動以利言」者也。然爻有攻取愛惡,本情素動,因生吉凶悔吝而不可變者,乃所謂「吉凶以情遷」者也。能深存繫辭所命,則二者之動見矣。又有義命,當吉當凶,當否當亨者,聖人不使避凶趨吉,一以貞勝而不顧,如「大人否亨」,「有隕自天」,「過涉滅頂,凶無咎」,《損》、《益》「龜不克違」,及「其命亂也」,之類。三者情異,不可不察。

  高忠憲曰:《易傳》曰「聖人之情見乎辭。辭也者,各指其所之。」蓋聖人之繫辭,無非指人趨避之方,順天理之正,使不陷於凶悔而已,所謂「變動以利言」者也。因聖人之指,變動以從之,則盡利矣。本情者,本爻之情。近而不相得則惡而攻,相得則愛而取,本情素動,而生吉凶悔吝,所謂「吉凶以情遷」,者也。爻情如是,不可得而變,凡繫辭所命,不過二者之動而已。又有義命,當吉當凶,當否當亨,聖人使人一以正勝,而不當顧其吉凶者。如《否》之六二日「大人否亨」,則必否而後道亨也;《姤》之九五曰「有隕自天」,則休命自天而降也;《大過》上六日「過涉滅頂,凶無咎」,則殺身成仁,於義無咎也;《損》之六五、《益》之六二皆曰「或益之十朋之龜,不克違」,則義所當得,不能違也;《泰》之上六曰「城復於隍」,則其命當亂,不可逃也。皆命之所定,義之當安,不使人趨避者也。故曰:三者情異,不可不察。

  因爻象之既動,明吉凶於未形,故曰「爻象動乎內,吉凶見乎外」。

  「富有」者,大無外也;「日新」者;久無窮也。

  顯,其聚也;隱,其散也。顯且隱,幽明所以存象;聚且散,推盪所以妙乎神。

  高忠憲曰:氣聚而有象則顯,氣散而無形則隱。顯則明,隱則幽。幽明一存乎象之聚散,聚散一妙於神之推盪也。

  「變化進退之象」雲者,進退之動也微,必驗之於變化之著。故察進退之理為難,察變化之象為易。

  「憂悔吝者存乎介」,欲觀《易》象之小疵,宜存志靜,知所動之幾微也。

  「往」之為義,有已往,有方往,臨文者不可不察。

     樂器篇第十五

  樂器有相,周、召之治與!其有雅,太公之志乎!雅者,正也,直己而行正也。故訊疾蹈厲者,太公之事邪!《詩》亦有《雅》,亦正言而歌之,無隱諷譎諫之巧也。

  高忠憲曰:《樂記》曰:「始奏以文,復亂以武;治亂以相,訊疾以雅。」文謂拊鼓,武謂金鐃。樂之始奏,先擊鼓,故曰「始奏以文,亂,卒章之節。欲退則擊金鐃,故曰「復亂以武」。相即拊也,以其節樂而治其亂,有相之道,故謂之相。訊,亦治也。過而失節謂之疾。雅亦樂器,以其訊樂之節奏而不失於雅,是以謂之雅。《樂記》本言「《武》亂皆坐」為「周、召之治」,張子以相為周、召之治,所謂「治亂以相而周、召似之」;本言「發揚蹈厲」為「太公之志」,而張子以雅為太公之志,所謂「訊疾以雅而太公似之」。《詩》亦有《雅》,即今《大》、《小雅》也。

  《象武》,武王初有天下象文王武功之舞,歌《維清》以奏之。《大武》,武王沒,嗣王象武王之功之舞,歌《武》以奏之。《酌》,周公沒,嗣王以武功之成由周公,告其成於宗廟之歌也。

  興己之善,觀人之志,群而思無邪,怨而止禮義,入可事親,出可事君。但言君父,舉其重者也。志至詩至,有象必可名。有名斯有體,故禮亦至焉。

  高忠憲曰:《孔子閒居》曰:「志之所至,詩亦至焉,詩之所至,禮亦至焉。」詩言志,故志至而詩至。志既發為詩,則有象之名;及其見諸踐履,則體實具焉,故禮亦至也。如象雎鳩之物,則有雎鳩之名;情摯有別,雎鳩之體,亦雎鳩之禮也。

  幽贊天地之道,非聖人而能哉!詩人謂「後稷之穡,有相之道」,贊化育之一端也。

  禮矯實求稱,或文或質,居物後而不可常也。他人才未美,故絢飾之以文;莊姜才甚美,乃更絢之用質素。下文「繪事後素」,素謂其材,字雖同而義施各異。故設色之工,材黃白者必繪以青赤,材赤黑者必絢以粉素。

  「陟降庭止」上下無常,非為邪也,進德修業,欲及時也。「在帝左右」,所謂欲及時也與!

  江、沱之媵以類行而欲喪朋,故無怨。嫡以類行而不能喪其朋,故不以媵備數。卒能自悔,得安貞之吉,乃終有慶而「其嘯也歌」。

  釆卷耳,議酒食,女子所以奉賓祭,厚君親者足矣,又思酌使臣之勞,推及求賢審官。王季、文王之心,豈是過與!

  《甘棠》初能使民不忍去,中能使民不忍傷,卒能使民知心敬而不瀆之以拜。非善教寖明,能取是於民哉!

  「振振」,勸使勉也。「歸哉歸哉」,序其情也。

  《卷耳》念臣下,小勞則思小飲之,大勞則思大飲之,甚則知其怨苦吁歎。婦人能此,則險詖險私謁害政之心,知其無也。

  「綢直如髮」,貧者紒縱無餘,順其髮而直韜之耳。

  《蓼蕭》、《裳華》「有譽處兮」皆謂君接己溫厚,則下情得伸,讒毀不入,而美名可保也。

  《商頌》「顧予烝嘗湯孫之將」,言祖考來顧,以助湯孫也。

  「鄂不韡韡」,兄弟之見不致文於初,本諸誠也。

  《釆苓》之詩,捨旃則無然,為言則求所得,所譽必有所試,厚之至也。

  簡,略也,無所難也,甚則不恭焉。賢者仕祿,非迫於饑寒,不恭莫其焉。「簡兮簡兮」,雖刺時君不用,然為士者不能無太簡之譏,故詩人陳其容色之盛,善御之強,與夫君子由房由敖、不語其材武者異矣。

  「破我斧」,「缺我斨」,言四國首亂,烏能有為,徒破缺我斧斨而已。周公征而安之,愛人之至也。

  《伐柯》,言正當加禮於周公,取人以身也,其終見《書》「予小子其新逆」。

  《九罭》,言王見周公當大其禮命,則大人可致也。

  《狼跋》,美周公不失其聖,卒能感人心於和平也。

  《甫田》「歲取十千」,一成之田九萬畝,公取十千畝,九一之法也。

  後稷之生,當在堯、舜之中年,而《詩》云「上帝不寧」,疑在堯時高辛子孫為二王后,而詩人稱帝爾。

  唐棣枝類棘枝,隨節屈曲,則其華一偏一反,左右相矯,因得全體均正。偏喻管、蔡失道,反喻周公誅殛。言我豈不思兄弟之愛,以權宜合義,主在遠者爾。《唐棣》本文王之詩,此一章周公製作,序己情而加之,仲尼以不必常存而去之。

  日出而陰升自西,日迎而會之,雨之候也,喻婚姻之得禮者也。日西矣,而陰生於東,喻婚姻之失道者也。

  鶴鳴而子和,言出之善者與!鶴鳴魚潛,畏聲聞之不臧者與!

  「鴥彼晨風,鬱隆北林」,晨風雖摯擊之鳥,猶時得退而依深林而止也。

  《漸漸之石》言「有豕白蹢,烝涉波矣」。豕之負塗曳泥,其常性也;今豕足皆白,眾與涉波而去,水患之多為可知也。

  「君子所貴乎道者三」,猶「王天下有三重焉」:言也,動也,行也。

  苟造德降,則民誠和而鳳可致,故鳴鳥聞,所以為和氣之應也。

  百家謹案:苟當作。《書君奭》:「造德不降,我則鳴鳥不聞。」言老成人之德,下及於民也,則鳴鳥有聲。此周公留召公之意。

  九疇次敘:民資以生,莫先天材,故首曰五行;君天下必先正己,故次五事;己正然後邦得而治,故次八政;政不時舉必昏,故次五紀;五紀明然後時措得中,故次建皇極;求大中不可不知權,故次三德;權必有疑,故次稽疑;可徵然後疑決,故次庶徵;福極徵然後可不勞而治,故九以嚮勸終焉。五為數中,故皇極處之;權過中而合義者也,故三德處六。

  「親親尊尊」,又曰「親親尊賢」,義雖各施,然而親均則尊其尊,尊均則親其親,為可矣。若親均尊均,則齒不可以不先。此施於有親者不疑。若尊賢之等,則於親尊之殺,必有權而後行。急親賢為堯、舜之道,然則親之賢者先得之於疏之賢者為必然。堯明俊德於九族而九族睦,章俊德於百姓而萬邦協,黎民雍,陶亦以惇敘九族、庶明勵翼為邇可遠之道,則九族勉敬之人固先明之,然後遠者可次序而及。《大學》謂「克明峻德」為自明其德,不若孔氏之註愈。

  義民,安分之良民而已;俊民,俊德之民也。官能則準牧無義民,治昏則俊民用微。

  五言樂語,歌詠五德之言也。

  「卜不習吉」,言卜官將占,先決問人心,有疑乃卜,無疑則否。「朕志無疑,人謀僉同」,故無所用卜。鬼神必依,龜筮必從,故不必卜筮玩習其吉以瀆神也。

  衍忒未分,有悔吝之防,此卜筮之所由作也。

     王褅篇第十六

  《禮》「不王不褅」,則知諸侯歲闕一祭,為不褅明矣。至周以祠為春,以禴為夏,宗廟歲六享。則二享四祭為六矣。諸侯不褅,其四享與!夏、商諸侯,夏特一祫。《王制》謂「礿則不褅,褅則不嘗」,假其名以見時祀之數爾。作《記》者不知文之害意,過矣!

  高忠憲曰:「不王不褅」,《喪小記》及《大傳》之言。諸侯歲闕一祭者,諸侯歲朝,南方諸侯春祭畢則夏來朝,故闕褅祭;西方諸侯夏祭畢則秋來朝,故闕嘗祭;四方皆然,重王事也。夏、商之祭,春礿、夏禘、秋嘗、冬烝,禘列於四者之中。周則改為春祠、夏礿,而嘗、烝仍其舊,袷、褅二享不與四祭之內,故為六享。諸侯有祫不褅,又歲闕一祭,故為四享。蓋夏、商諸侯夏當褅而不褅,而特一祫,此所以有祫不褅。《王制》謂「礿則不褅,褅則不嘗」,假褅之名以見時祀之數耳,遂使人以不褅為由於礿,而非由於不王,則文之害意甚矣!礿與禴同,薄也;春物未成,祭品鮮薄也。禘者,次第也;夏時物雖成,宜依時次第而祭之。嘗者,新穀熟而嘗也。烝,眾也;冬時物成者眾也。祠,食也。褅,天子宗廟之大祭。凡廟皆有主,皆居室中東面之位,為獨尊。褅則獨於始祖廟中特設所自出之主於東面,而始祖之主退居南面以配之。祫,合也;合祭祖考也,時祭之祫,則群廟之主皆升而合食於太祖之廟,毀廟之主不與;三年大祫,則毀廟之主亦與也。

  褅於夏、周為春夏,嘗於夏、商為秋冬。作《記》者交舉,以二氣對互而言爾。

  高忠憲曰:褅祭夏行於夏,周行於春;嘗祭夏行於秋,商行於冬。蓋礿褅用物薄,主於灌獻,順乎陽,春夏之用也;嘗烝用物多,主於饋食,順乎陰,秋冬之用也。故郊社以褅嘗對言,二氣之義也。

  「享嘗」雲者,享為追享,朝享,褅亦其一爾。嘗以配享,亦對舉秋冬而言也。夏、商以褅為時祭,知追享之必在夏也。然則夏、商天子歲乃五享:褅列四祭,並祫而五也。周改褅為禴,則天子享六;諸侯不褅,又歲闕一祭,則亦四而已矣。《王制》所謂「天子犆礿、祫褅、褅、祫嘗、祫烝」,既以褅為時祭,則祫可同時而舉。「諸侯礿犆,褅一犆一祫」,言於夏褅之時,正為一祭,特一祫而已。然則不王不褅,又著見於此矣。下又云「嘗祫、烝袷」,則嘗烝且祫無疑矣。若周制亦當闕一時之祭,則當云「諸侯祠則不禴,禴則不嘗」。

  高忠憲曰:《禮記祭法》「王立七廟,遠廟為祧,有二祧,享嘗乃止」,謂四時之常祀。《周禮司尊彝》「追享、朝享」,謂四時之間祀。蓋五年之夏有褅,謂之追享;三年之冬有祫,謂之朝享。張子以享為追享、廟享,兼常祀、間祀言也。嘗乃秋祭,享當在夏,故嘗以配享,亦春夏對舉秋冬而言。特礿者,天子春祭,時物不備,故每廟特祭。夏物稍成,秋物大成,冬物畢成,故褅、嘗、烝皆合祭群主於祖廟也。礿植,即特礿也。「一犆一祫」,本謂今歲犆則來歲袷,袷之明年又犆,張子主「不王不褅」而言,故謂一祭特一祫而已。嘗祫、烝祫,則皆如天子之合祭。此夏。、殷之制也。

  庶子不祭祖,(不止言王考而已。)明其宗也;(明宗子當祭也。)不祭禰,(以父為親之極甚者,故又發此文。)明其宗也。庶子不為長子斬,不繼祖與禰故也。(此以服言,不以祭言,故又發此條。)

  高忠憲曰:適士立二廟,祭禰及祖。若兄弟二人,一嫡一庶,而俱為適士,其庶子止得立禰廟,不得立祖廟而祭祖者,明其宗有所在也。若庶子非適士,或未仕,則雖禰廟亦不得立,故不得祭禰,明其宗之有所在也。有事則具牲物,稟宗子而祭之。庶子不為己之長子服斬者,以己非繼祖之宗,又非繼禰之宗,則長子非祖父之正統,不敢如宗子斬其長也。

  「庶子不祭殤與無後者,」註:「不祭殤者,父之庶。蓋以殤未足語世數,特以己不祭禰,故不祭之。」「不祭無後者,祖之庶也」,雖無後,以其成人,備世數,當祔祖以祭之,己不祭祖,故不得而祭之也。「祖庶之殤,則自祭之也,」言庶孫則得祭其子之殤者,以己為其祖矣,無所祔之也。「凡所祭殤者惟適子」,此據《禮》天子下祭殤五,皆適子適孫之類。故知凡殤非適,皆不當特祭,惟當從祖祔食。無後者,,謂昆弟諸父殤與無後者,如祖廟在小宗之家,祭之如在大宗。(見《曾子問》註。)

  高忠憲曰:殤與無後,皆從祖祔食者也。己為父子庶子,不得立父廟,故不得自祭其殤子,己為祖之庶孫,不得立祖廟,故不得祭無後之兄弟,皆具牲物而宗子主其禮者也。祭祖庶之殤者,以己為祖庶孫,而或庶子之所生之殤,則己亦為祖矣,無所祔食,故自祭之。祭殤惟適子者,適子有廟,得特祭也。《祭法》曰:「天子下祭殤五,諸侯三,大夫二。」以尊祭卑,故曰下祭。五,謂適子、適孫、適曾孫、適玄孫、適來孫。《曾子問》曰:「凡殤與無後者,祭於宗子之家。」鄭氏註曰:「凡祖廟在小宗之家,祭之亦然。」小宗者,別子之庶子,以庶子所生之長子乃小宗子也;大宗者,次適為別子,別子所生之子為大宗子也。

  殷而上七廟,自祖考而下五,並遠廟為祧者二,無不遷之太祖廟。至周有百世不毀之祖,則三昭三穆。四為親廟,二為文、武二世室,並始祖而七。諸侯無二祧,故五;大夫無不遷之祖,則一昭一穆,與祖考而三,故以祖考通謂為太祖。若祫,則請於其君,,並高祖干祫之,(干祫之,不當祫而特祫之也。)孔註「王制謂周制」,亦粗及之而不詳爾。

  劉近山曰:殷而上,謂成湯以前為天子者,其廟制則七也。祖考,始祖也;而下為高、曾、祖、禰四親廟也。遠廟為祧者二,則高祖之父祖當遞遷者,其生所藏之廟也。皆無不遷之太祖廟。至周始有百世不毀之祖禰,四為親廟,二為文、武世室,並後稷始封之祖而七。曰世室者,不毀之名。其祧,則先公之遷主藏於太祖後稷之廟,先王之遷主藏於文、武世室,群穆於文,群昭於武也。諸侯無二祧,無高祖以上之祧廟也。五,謂高、曾、祖、禰及始祖也。祫,謂合祭。請於其君,並高祖干祫之者,諸侯五廟,其祫固及其始祖矣;大夫三廟,有大事不敢私自舉行,必省問於君而君賜之,乃得行焉。而其合也,亦上及於高祖。干者,自下幹上之義,以卑行尊者之禮也。

  「鋪筵設同幾」,疑左右幾一雲。交鬼神異於人,故夫婦而同幾,求之或於室,或於祊也。

  高忠憲曰:《祭統》曰:「鋪筵設同幾,為依神也。詔祝於室而出於祊,此交神明之道也。」筵,席也;幾,所憑以為安。同幾,夫婦共一幾。蓋人生則形體異,故夫婦之倫在有別;死則精氣無間,故曰交鬼神異於人。廟門謂之祊,設祭在門外之西旁,故因名為祊。言不知神於彼饗之乎,於此饗之乎,無方以求之也。

  祭社稷、五祀、百神者,以百神之功報天之德爾。故以天事鬼神,事之至也,理之盡也。

  劉近山曰:社,土神;稷,穀神。五祀,門、行、戶、、中霤。百神,如日月、星辰、山川、丘陵之類。祭雖以百神之功,而實報天之德。百神而曰天,以見百神無非天也。故以事天之道事鬼神,則事之極而理之盡也。

  「天子因生以賜姓,諸侯以字為諡」,蓋以尊統上、卑統下之義。

  朱子曰:姓是大總腦處,氏是後來分別處。如魯本姬姓,其後有孟氏、季氏,同本姬姓而氏不同。「諸侯以字為諡」,竊恐「諡」本「氏」字,傳寫之訛。如舜生媯汭,武王遂賜胡公滿為媯姓,即因生賜姓也。鄭之國氏本子國之後,駟氏本子駟之後,即以字為氏,因以為族也。「尊統上」者,天子以生賜姓,統諸侯;「卑統下」者,諸侯以字分族,統大夫也。

  天子因生以賜姓,難以命於下之人,亦尊統上之道也。

  據《玉藻》,疑天子聽朔於明堂,諸侯則於太廟,就藏朔之處告祖而行。

  方氏曰:天子聽朔於南門,示受之於天;諸侯聽朔於太廟,示受之於祖。原其所自也。

  「受命祖廟,作龜禰官」,次序之宜。

  高忠憲曰:《郊特牲》言卜郊之事也。告於祖廟而行事,尊祖也;用龜以卜而於禰宮,親考也。

  「公之士及大夫之眾臣為眾臣,公之卿大夫、卿大夫之室老及家邑之士為貴臣。」上言公士,所以別士於公者也;下言室老、士,所以別士於家者也。眾臣不以杖即位,疑義與庶子同。

  高忠憲曰:《儀禮喪服》謂公士、大夫之眾臣為其君布帶繩履。公之士為公之眾臣,公之卿大夫為公之貴臣;卿大夫之室老及家邑之士為卿大夫之貴臣,其餘為卿大夫之眾臣。室老,家相之老;家邑之士,即家相。眾臣之與貴臣,猶庶子之於嫡子。《禮》「庶子不以杖即位」,謂父母之喪,嫡子則執杖進阼階哭位,庶子至中門外則去之矣。眾臣之不以杖即位,其義疑與此同也。

  適士,疑諸侯薦於天子之士及王朝爵命之通名。蓋三命方受位天子之朝,一命再命受職受服者,疑官長自辟除,未有位於王朝,故謂之官師而己。

  劉近山曰:適士,諸侯之上士也。蓋諸侯薦於天子,三命方受位於王朝。若一命受職、再命受服者,皆諸侯之官長自辟除,未有位王朝,故謂之官師而已。謂但為一官之長,非若適士為王朝爵命之通名也。

  「小事則專達」,蓋得自達於其君,不俟聞於長者,《禮》所謂達官者也。所謂達官之長者,得自達之長也;所謂官師者,次其長者也。然則達官之長必三命而上者,官師則中士而再命者,庶士則一命為可知。

  賜官,使臣其屬也。

  高忠憲曰:《周禮》九儀之命,六命賜官,使得以臣其屬也。

  祖廟未毀,教於公宮,則知諸侯於有服族人,亦引而親之如家人焉。

  「下而飲」者,不勝者自下堂而受飲也。其爭也,爭為謙讓而已。

  百家憶姜定庵先生問「君子無所爭」章,先遺獻曰:「《射義》云:『事之盡禮樂而可數為,以立德行者,莫如射,故聖王務焉。』是射者,所以教讓者也。『君子無所爭』無從而見,而見之於射。『揖讓而升,下而飲』,皆無爭之事也。凡所以為此者,盡爭欲為君子耳!若謂『惟於射而後有爭』,在射既不見有爭之事,豈兩耦心競,各不相下與﹖如是何以觀德﹖」與此「爭為謙讓」意合。

  君子之射,以中為勝,不必以貫革為勝。侯以布,鵠以革,、其不貫革而墜於地者,中鵠為可知矣,此「為力不同科」之一也。

  「知死而不知生,傷而不弔。」畏、壓、溺可傷尤甚,故特致哀死者、不弔生者以異之,且「如何不淑」之詞無所施焉。

  博依,善依永而歌樂之也;雜服,雜習於制數服近之文也。

  《春秋》,大要天子之事也,故曰:「知我者其惟《春秋》乎!罪我者其惟《春秋》乎!」

  「苗而不秀者」,與下文「不足畏也」為一說。

     乾稱篇第十七

  凡可狀,皆有也;凡有,皆象也;凡象,皆氣也。氣之性本虛而神,則神與性乃氣所固有,此鬼神所以體物而不可遺也。(捨氣,有象否﹖非像,有意否﹖)

  沈毅齋曰:天地附於氣,則由地以上皆天氣也。蒼蒼者,極遠之色耳。然人涵育於天地之中,其呼吸假天氣以為消息,猶魚之在水而不知也。吾之氣即天之氣爾,寧有不相為流通者乎!

  至誠,天性也;不息,天命也。人能至誠,則性盡而神可窮矣;不息,則命行而化可知矣。學未至知化,非真得也。

  高忠憲曰:天性無妄,天命不已。性即神,命即化。故至誠無息,而性命、神化一以貫之矣。何以能誠﹖妄復於無妄而已!

  有無虛實通為一物者,性也。不能為一,非盡性也。飲食男女皆性也,是烏可滅!然則有無皆性也,是豈無對﹖莊、老、浮屠為此說久矣,果暢真理乎﹖

  天包載萬物於內,所感所性,乾坤、陰陽二端而已。無內外之合,無耳目之引取,與人物蕞然異矣。人能盡性知天,不為蕞然起見,則幾矣。

  高忠憲曰:所感,氣也、化也;所性,理也、神也。無內外之合,無心也;無耳目之引取,無形也;與人物蕞然之小者異矣。不為蕞然起見,無我也。

  有無一,內外合,(庸聖同。)此人心之所自來也。若聖人,則不專以聞見為心,故能不專以聞見為用。無所不感者虛也,感即合也,鹹也。以萬物本一,故一能合異;以其能合異,故謂之感。若非有異,則無合。天性,乾坤、陰陽也。二端,故有感;本一,故能合。天地生萬物,所受雖不同,皆無須臾之不感,所謂性即天道也。

  高忠憲曰:有無一,內外合,此人之所自來,蓋太虛之□□也。人病其以耳目見聞累其心,故思盡其心者,必知心所自來而後能。聖人惟不專以聞見為心,故能不專以聞見為用,所謂「德性所知,不萌於見聞」也。不以耳目見聞累其心,虛之極也。虛,故無所不感。所以有感者,以其合異;所以能合者,以其本一。乾坤、陰陽,一物而兩體。兩體,故有感;一物,故能合。天地無須臾之不感,萬物亦然。在萬物為性,在造化為天道,性即天道也。

  感者性之神,性者感之體。(在天在人,其究一也。)惟屈伸、動靜、終始之能一也,故所以妙萬物而謂之神,通萬物而謂之道,、體萬物而謂之性。

  高忠憲曰:感者性之妙用,性者感之本體。屈伸、動靜、終始之能一,兩體而一物也。神也,道也,性也,一而已矣。

  至虛之實,實而不固?至靜之動,動而不窮。實而不固,則一而散;動而不窮,則往且來。

  性通極於無,氣其一物爾;命稟同於性,遇乃適然焉。人一己百,人十己千,然有不至,猶難語性,可以言氣。行同報異,猶難語命,可以言遇。

  高忠憲曰:通極,猶言究極。性超乎氣,氣其一物耳;命同於性,遇乃氣數之適然。稟者,人物所稟。曰「猶難語性」、「猶難語命」,則人不可以氣與遇之異,而不求性命之同也。

  浮屠明鬼,謂有識之死,受生循環,遂厭苦求免,可謂知鬼乎﹖以人生為妄,可謂知人乎﹖天人一物,輒生取捨,可謂知天乎﹖孔、孟所謂天,彼所謂道。惑者指「遊魂為變」為輪迴,未之思也。大學當先知天德,知天德則知聖人,知鬼神。今浮屠極論要歸,必謂死生轉流,非得道不免,謂之悟道,可乎﹖自其說熾傳中國,儒者未容窺聖學門牆,已為引取,淪胥其間,指為大道。其俗達之天下,致善惡智愚,男女臧獲,人人著信;使英才間氣,生則溺耳目恬習之事,長則師世儒宗尚之言,遂冥然被驅,因謂聖人可不修而至,大道可不學而知。故未識聖人心,已謂不必求其;未見君子志,已謂不必事其文。此人倫所以不察,庶物所以不明,治所以忽,德所以亂。異言滿耳,上無禮以防其偽,下無學以稽其弊。自古詖淫邪遁之詞,翕然並興,一出於佛氏之門者千五百年。自非獨立不懼,精一自信,有大過人之才,何以正立其間,與之較是非,計得失!

  高忠憲曰:有識之死,謂人死而識神復循環受生也。天人取捨者,棄人事以求天性也。孔、孟所謂天,彼則謂之道;《易》所謂「遊魂為變」,彼則謂之輪迴;似是而實非,皆以不知天德。不知天德,則以未嘗格物窮理,而徒欲得道以免生死輪轉。即此發本要歸,尚可謂之悟道乎﹖求其,考其行也。事其文,讀其書也。趙伯循曰:「此條學者當日誦一通,庶幾知崇正學,而可與明道。」

  釋氏語實際,乃知道者所謂誠也,天德也。其語到實際,則以人生為幻妄,有為為疣贅,以世界為蔭濁,遂厭而不有,遺而弗存。就使得之,乃誠而惡明者也。儒者則因明致誠,因誠致明,故天人合一,致學而可以成聖,得天而未始遺人,《易》所謂「不遺」、「不流」、「不過」者也。彼語雖似是,觀其發本要歸,與吾儒二本殊歸矣。道一而已,此是則彼非,此非則彼是,固不當同日而語。其言流遁失守,窮大則淫,推行則詖,致曲則邪,求之一卷之中,此弊數數有之。大率知晝夜陰陽則能知性命,能知性命則能知聖人,知鬼神。彼欲直語太虛,不以晝夜陰陽累其心,則是未始見易。未始見易,則雖欲免陰陽晝夜之累,末由也已。易且不見,又烏能更語真際!捨真際而談鬼神,妄也。所謂實際,彼徒能語之而已,未始心解也。

  《易》謂「原始反終,故知死生之說」者,謂原始而知生,則求其終而知死必矣。此夫子所以直季路之問而不隱也。

  體不偏滯,乃可謂無方無體。偏滯於晝夜陰陽者,物也;若道,則兼體而無累也。以其兼體,故曰「一陰一陽」,又曰「陰陽不測」,又曰「一闔一闢」,又曰「通乎晝夜」。語其推行故曰道,語其不測故曰神,語其生生故曰易,其實一物,指事異名爾。

  大率天之為德,虛而善應;其應非思慮聰明可求,故謂之神。老氏況諸谷,以此。

  太虛者,氣之體。氣有陰陽,屈伸相感之無窮,故神之應也無窮;其散無數,故神之應也無數。雖無窮,其實湛然;雖無數,其實一而已。陰陽之氣,散則萬殊,人莫知其一也;合則混然,人不見其殊也。形聚為物,形潰反原。反原者,其「遊魂為變」與!所謂變者,對聚散存亡為文,非如螢雀之化,指前後身而為說也。

  高忠憲曰:天地之間,一氣而已。氣,湛然太虛而已。雖屈伸聚散,無窮無數,而其體不易,其為物不貳,此所以為神也。湛合,謂萬物散歸太虛。潰,散也;反原,即合也。遊魂為變者,有聚散存亡之變,而非如螢雀前後之變。

  益物必誠,如天之生物,日進日息。自益必誠,如川之方至,日增日得。施之妄,學之不勤,俗自益且益人,難矣哉!《易》曰:「益長裕而不設。」信夫!

  將修己,必先厚重以自持;厚重知學,德乃進而不固矣。忠信進德,惟尚友而急賢;欲勝己者親,無如改過之不吝。

第018卷 卷十八 橫渠學案(下)

    橫渠理窟

  治天下不由井地,終無由得平。周道止是均平。

  《天官》之職,須襟懷洪大方看得。蓋其規模至大,若不得此心,欲事事上致曲窮究,湊合此心,如是之大,必不能得也。

  井田至易行,但朝廷出一令,可以不笞一人而定。蓋人無敢據土者。又須使民悅從,其多有田者,使不失其為富。借如大臣有據土千頃者,不過封與五十里之國,則已過其所有。其他隨土多少與一官,使有租稅人不失故物。治天下之術,必自此始。今以天下之土畫分佈,人受一方,養民之本也。後世不制其產,止使其力,又反以天子之貴專利,公自公,民自民,不相為計。「百姓足,君孰與不足﹖百姓不足,君孰與足﹖」其術自城起,首立四隅。一方正矣,又增一表,又治一方。如是,百里之地不日可定,何必毀民廬舍墳墓,但見表足矣。方既正,表自無用,待軍賦與治溝洫者之田各有處所不可易,旁加損井地是也。百里之國,為方十里者百。十里為成,成出革車一乘,是百乘也。然開方計之,百里之國,南北、東西各三萬步。一夫之田為方步者萬。今聚南北一步之博而會東西三萬步之長,則為方步者三萬也,是三夫之田也。三三如九,則百里之地得九萬夫也。革車一乘,甲士三人,步卒七十二人。以千乘計之,凡用七萬五千人。今有九萬夫,故百里之國亦可言千乘也。以地計之,足容車千乘。然取之不如是之盡,其取之亦什一之法也。其間有山陵林麓,不在數。

  井田亦無他術,但先以天下之地布畫定,使人受一方,則自是均。前日大有田產之家,雖以其田授民,然不得如分種、如租種矣,所得雖差少,然使之為田官以掌其民。使人既喻此意,人亦自從。雖少不願,然悅者眾而不悅者寡矣,又安能每每恤人情如此!其始雖分公田與之,及一二十年,猶須別立法。始則因命為田官,自後則是擇賢。欲求古法,亦先須熟觀文字,使上下之意通貫,大其胸懷以觀之。井田卒歸於封建,乃定。封建必有大功德者,然後可以封建。當未封建前,天下井邑當如何為治﹖必立田大夫治之。今既未可議封建,只使守令終身,亦可為也。所以必要封建者,天下之事,分得簡則治之精,不簡則不精,故聖人必以天下分之於人,則事無不治者。聖人立法,必計後世子孫。使周公當軸,雖攬天下之政,治之必精,後世安得如此!且為天下者,奚為紛紛必親天下之事﹖今便封建不肖者,復逐之,有何害﹖豈有以天下之勢,不能正一百里之國,使諸侯得以交結以亂天下﹖自非朝廷大不能治,安得如此﹖而後世乃謂秦不封建為得策,此不知聖人之意也。

  《周禮》盟詛之屬,必非周公之意。(以上《周禮》。)

  管攝天下人心,收宗族,厚風俗,使人不忘本,須是明譜系世族與立宗子法。宗法不立,則人不知統系來處。古人亦鮮有不知來處者。宗子法廢,後世尚譜牒,猶有遺風。譜牒又廢,人家不知來處,無百年之家,骨肉無統,雖至親,恩亦薄。

  宗子之法廢,則朝廷無世臣。今日大臣之家,且可方宗子法。朝廷有制,曾任兩府,則宅舍不許分。(以上《宗法》。)

  今之人自少見其父祖從仕,或見其鄉閭仕者,其心正欲得利祿縱慾,於義理更不留意。有天生性美,則或能孝友廉節者。不美者,縱惡而已,性元不曾識磨礪。(《禮樂》。)

  變化氣質,孟子曰:「居移氣,養移體」,況居天下之廣居者乎!居仁由義,自然心和而體正。更要約時,但拂去舊日所為,使動作皆中禮,則氣質自然全好。《禮》曰:「心廣體胖。」心既弘大,則自然舒泰而樂也。若心但能弘大,不謹敬,則不立。若但能謹敬,而心不弘大,則入於隘。須寬而敬。大抵有諸中者,必形諸外,故君子心和則氣和,心正則氣正。其始也,固亦須矜持。古之為冠者,以重其首;為履,以重其足。至於盤盂幾杖為銘,皆所以慎戒之。

  學者有息時,一如木偶人,牽搐則動,捨之則息,一日而萬生萬死。學者有息時,亦與死無異,是心死也。身雖生,身亦物也,天下之物多矣。學者本以道為生,道息則死也,終是偽物,當以木偶人為譬以自戒。知息為大不善,因設惡譬如此,只欲不息。

  欲事立,須是心立。立心不欽則怠墮,事無由立。

  不知疑者,只是不便實作。既實作,則須有疑。必有不行處,是疑也。譬之通身會得一邊,或理會一節未全,則須有疑,是問學處也。無,則只是未嘗思慮來也。

  人之氣質美惡與貴賤夭壽之理,皆是所受定分。如氣質惡者,學即能移。今人所以多為氣所使而不得為賢者,蓋為不知學。古之人在鄉閭之中,其師長朋友日相教訓,則自然賢者多。但學至於成性,則氣無由勝。孟子謂「氣壹則動志」,「動」猶言「移易」。若志壹,亦能動氣。必學至於如天,則能成性。

  多聞見,適足以長小人之氣。君子莊敬日強,始則須拳拳服膺,出於牽勉。至於中禮,卻從容。如此,方是為己之學。《鄉黨》說孔子之形色之謹,亦是敬。此皆變化氣質之道也。

  求心之始,如有所得,久思則茫然復失,何也﹖夫求心不得其要,鑽研太甚,則惑。心之要,只是欲平曠。熟後無心如天,簡易不已。今有心以求其虛,則是已起一心,無由得虛。切不得令心煩!求之太切,則反昏惑,孟子所謂「助長」也。孟子亦只言存養而已,此非可以聰明思慮,力所能致也。然而得博學於文以求義理,則亦動其心乎﹖夫思慮不違是心而已。「尺蠖之屈,以求伸也。龍蛇之蟄,以存身也。精義入神,以致用也。利用安身,以崇德也。」此交相養之道。夫屈者,所以求伸也;勤學,所以修身也;博文,所以崇德也。唯博文則可以力致。人平居又不可以全無思慮,須是考前言往行,觀昔人制節,如此以行其事而已,故動焉而無不中理。(以上《氣質》。)

  (梓材謹案:洲原本所錄《氣質》八條,其一條移附天祺先生傳後。)

  嘗謂文字若史書歷過,見得無可取,則可放下。如此,則一日之力,可以了六七卷書。又學史不為為人。對人恥有所不知,意只在相勝。醫書雖聖人存此,亦不須大段學,不會亦不甚害事,會得,不過惠及骨肉間,延得頃刻之生,決無長生之理。若窮理盡性,則自會得。如文集、文選之類,看得數篇,無所取,便可放下。如《道藏》、《釋典》,不看亦無害。既如此,則無可得看,唯是有義理也。故唯《六經》則須著循環,能使晝夜不息,理會得六七年,則自無可得看。若義理則儘無窮,待自家長得一格,則又見得別。

  今之性滅天理而窮人欲,今復反歸其天理。古之學者便立天理。孔、孟而後,其心不傳,如荀、揚皆不能知。

  顧諟謹案:明道程子曰:「『天理』二字,是自家體貼出來。」先生亦拈天理,而曰「歸」曰「立」,發明「自家體貼」之意,尤為喫緊。

  學貴心悟,守舊無功。

  為學大益,在自能變化氣質。不爾,卒無所發明,不得見聖人之奧。故學者先須變化氣質。變化氣質與心虛相表裏。

  仁不得義則不行,不得禮則不立,不得智則不知,不得信則不能守。此致一之道也。

  學不能推究事理,只是心粗。至如顏子未至於聖人處,猶是心粗。

  讀書少,則無由考校得義精。蓋書以維持此心,一時放下,則一時德性有懈。讀書則此心常在,不讀書則終看義理不見。書須成誦,精思多在夜中或靜坐得之,不記則思不起。但通貫得大原後,書亦易記。所以觀書者,釋己之疑,明己之未達。每見每知所益,則學進矣。於不疑處有疑,方是進矣。

  常人教小童,亦可取益。絆己不出入,一益也;授人數次,已亦了此文義,二益也;對之必正衣冠,尊瞻視,三益也;常以因己而壞人之才為之憂,則不敢惰,四益也。

  某觀《中庸》義二十年,每觀每有義,己長得一格。《六經》循環,年欲一觀。觀書以靜為心,但只是物不入心。然人豈能長靜,須以制其亂。(以上《義理》。)

  書多閱而好忘者,只為理未精耳。理精,則須記了無去處也。仲尼「一以貫之」,蓋只著一義理都貫卻。學者但養心識明靜,自然可見,死生存亡皆知所從來,胸中瑩然無疑,止此理爾。孔子言「未知生,焉知死」,蓋略言之。死之事,只生是也,更無別理。

  既學而先有以功業為意者,於學便相害。既有意,必穿鑿創意,作起事也。德未成而先以功業為事,是代大匠斲,希不傷手也。

  戲謔直是大無益,屆於無敬心。戲謔不已,不惟害事,志亦為氣所流。不戲謔亦是持氣之一端。善戲謔之事,雖不為,無傷。

  正心之始,當以己心為嚴師,凡所動作,則知所懼。如此一二年間,守得牢固,則自然心正矣。(以上《學大原上》。)

  劉蕺山曰:心為嚴師,以本無不正。故此絕頂話頭。

  慕學之始,猶聞都會紛華盛麗,未見其美而知其有美不疑,步步進則漸到,畫則自棄也。觀書解大義,非聞也,必以了悟為聞。

  今人為學,如登山麓,方其迤邐之時,莫不闊步大走,及到峻峭之處,便止。須是要剛決果敢以進。

  心清時常少,亂時常多。其清時即視明聽聰,四體不待羈束而自然恭謹。其亂時反是。如此者何也﹖蓋用心未熟,客慮多而常心少也,習俗之心未去而實心未全也。有時如失者,只為心生。若熟後,自不然。心不可勞,當存其大者,存之熟後,小者可略。

  顧諟謹案:子劉子《喫緊三關》本,「實心未全也」,「全」字作「完」字,此下云:「人又要得剛,太柔則入於不立。亦有人生無喜怒者,則又要得剛。剛則守得定,不回,進道勇敢。載則比他人自是勇處多。」與此不同,存考。

  人當平物我,合內外。如是以身鑒物,便偏見;以天理中鑒,則人與己皆見。猶持鏡在此,但可鑒彼,於己莫能見也;以鏡居中,則盡照。只為天理常在,身與物均見,則自不私。己亦是一物,人常脫去己身,則自明。然身與心常相隨,無柰何!有此身,假以接物,則舉措須要是。今見人意、我、固、必,以為當絕,於己乃不能絕,即是私己。是以大人正己而物正,須待自己者皆是著見於人,物自然而正。以誠而明者,既實而行之明也;明則民斯信矣。己未正而正人,便是有意、我、固、必。鑒己與物皆見,則自然心弘而公平。意、我、固、必,只為有身,便有此。至如恐懼、憂患、忿懥、好樂,亦只是為其身處。亦欲忘其身,賊害而不顧,只是兩公平,不私於己,無適無莫,義之與比也。

  學者不論天資美惡,亦不專在勤苦,但觀其趨嚮著心處如何。顧諟謹案:此先生立志之說也。朱子曰:「書不記,熟讀可記。義不精,深思可精。惟有志不立,直是無著力處!」與此同旨。

  學者以堯、舜之事,須刻日月要得之,猶恐不至,有何愧而不為,此始學之良術也。

  義理有疑,則濯去舊見,以來新意。心中苟有所開,即便劄記。不思,則還塞之矣。更須得朋友之助。一日間朋友論著,則一日間意思差別。須日日如此講論,久則自覺進也。

  在可疑而不疑者,不曾學,學則須疑。譬之行道者將之南山,須問道路之出自。若安坐,則何嘗有疑!

  顧諟謹案:前云「有不行處是疑」,此云「學則須疑」,更不待不行矣,語意尤為警醒!

  學者只是於義理中求。譬如農夫,是穮是萒,雖有饑饉,必有豐年。蓋求之,則須有所得。

  凡所當為,一事意不過,則推類,如此善也;一事意得過,以為且休,則百事廢,其病常在。謂之「病」者,為其不虛心也。又病隨所居而長,至死只依舊。為子弟則不能安灑掃應對,在朋友則不能下朋友,有官長不能下官長,為宰相不能下天下之賢,甚則至於徇私意,義理都喪,也只為病根不去,隨所居所接而長。人須一事事消了病,則常勝,故要克己。克己,下學也。下學、上達,交相培養。蓋不行,則成何德行哉!顧諟謹案:《學大原上》內一節曰:「古者惟國家則有有司,士庶人皆子弟執事。又古人於孩提時已教之禮,今世學不講,男女從幼便驕惰壞了,到長益凶狠,只為未嘗為子弟之事。則於其親,已有物我,不肯屈下,病根常在。」朱子《小學》本自「世學不講」以下,合於此節「又病隨所居而長」之上,共為一節,至「則常勝」止。子劉子《喫緊三關》本從之。今據《張子全書》分為兩節,而記其不同於左。

  學者大不宜志小氣輕!志小則易足,易足則無由進;氣輕則虛而為盈,約而為泰,亡而為有,以未知為己知,未學為已學。人之有恥於就問,便謂我好勝於人,只是病在不知求是為心。故學者當無我。(以上《學大原下》。)

  某學來三十年,自來作文字說義理無限,其有是者,皆只是「億則屢中」。譬之穿窬之盜,將竊取室中之物,而未知物之所藏處,或探知於外人,或隔牆聽人之言,終不能自到,說得皆未是實。觀古人之書,如探知於外人;聞朋友之論,如聞隔牆之言。皆未得其門而入,不見宗廟之美,室家之好。比歲方似入至其中,知其中是美是善,不肯復出,天下之議論莫能易此。譬如既鑿一穴,已有見,又若既至其中,卻無燭,未能盡室中之有,須索移動,方有所見。言「移動」者,謂逐事要思。譬之昏者觀一物,必貯目於一,不如明者舉目皆見。此某不敢自欺,亦不敢自謙,所言皆實事。學者又譬之知有物而不肯捨去者有之,以為難入不濟事而去者有之。

  某向時謾說以為已成,今觀之,全未也。然而得一門庭,知聖人可以學而至。更自期一年如何。今且專與聖人之言為學,閒書未用閱。閱閒書者,蓋不知學之不足。

  思慮要簡省,煩則所存都昏惑。中夜因思慮不寐,則驚魘不安。某近來雖終夕不寐,亦能安靜,卻不求寐,此其驗也。

  某始持期喪,恐人非笑,己亦自若羞恥。自後,雖大功、小功亦服之,人亦以為熟,己亦熟之。天下事,大患只是畏人非笑,不養車馬,食麤衣惡,居貧賤,皆恐人非笑。

  不知當生則生,當死則死,今日萬鐘,明日棄之,今日富貴;明日飢餓,亦不卹,惟義所在。

  祭祀用分至,四時正祭也。其禮,特牲行三獻之禮,朔望用一獻之禮,取時之新物因薦,以是日無食味也。元日用一獻之禮,不特殺,有食。寒食、十月朔日皆一獻之禮。喪自齊衰以下,朔不可廢祭。

  某自今日欲正經為事,不柰何須著從此去,自古聖賢莫不由此始也。況如今遠者、大者又難及得,惟於家庭間行之,庶可見也。今左右前後無尊長可事,欲經之正,故不免須責於家人輩。家人輩須不喜,亦不柰何!或以為自尊大,亦不柰何!蓋不如此,則經不明。若便行之,不徒其身之有益,亦為其子孫之益者也。

  某既閒居橫渠,說此義理,自有橫渠未嘗如此。如此地又非會眾教化之所,或有賢者經過,若此,則似繫著在此。某雖欲去此,自是未有一道理去得。如諸葛孔明在南陽,便逢先主相召,入蜀居了許多時日,作得許多功業。又如周家發於邠,遷於岐,遷於鎬。春積漸向冬,漢蹟漸入秦,皆是氣使之然。大凡能發見,即是氣至。若仲尼在洙、泗之間,修仁義,興教化,歷後千有餘年,用之不已。今倡此道,不知如何,自來元不曾有人說著,如楊雄、王通又皆不見,韓愈又只尚閒言詞。今則此道亦有與聞者,其已乎﹖其有遇乎﹖(以上《自道》。)

    語錄

  上智下愚不移。充其德性則為上智,安於見聞則為下愚。不移者,安於所執而不移也。

  子貢謂「夫子之言性與天道不可得而聞」,既云「夫子之言」,則是居常語之矣。聖門學者以仁為己任,不以苟知為得,必以了悟為聞,因有是說。明賢思之!

  學者當須立人之性。仁者人也,當辨其人之所謂人。學者,學所以為人。

  多求新意,以開昏蒙。吾學不振,非強有力者不能自奮。足下信篤持謹,何患不至!正惟求自粹美,得之最近。

  萬物皆有理。若不知窮理,如夢過一生。釋氏便不窮理,皆以為見病所致。莊生儘能明理,及至窮極,亦以為夢,故稱孔子與顏淵語曰:「吾與爾皆夢也。」蓋不如易之窮理也。

  有志於學者,都更不論氣之美惡,只看志如何。「匹夫不可奪志也」,惟患學者不能堅勇。

  太率玩心未發,可求之平易,勿迂也。若始求太深,恐自茲愈遠。百家謹案:此即程氏相傳「未發氣象」之旨。

  大虛者,自然之道。行之要在思,故曰「思誠」。

  虛心,然後能盡心。

  虛心,則無外以為累。

  人生固有天道,人事當行。不行則無誠,不誠則無物,故須行實事。惟聖人踐形,為實之至。得人之形,可離非道也。

  與天同原謂之虛,須得事實故謂之實。此叩其兩端而竭焉,更無去處。

  天地之道,無非以至虛為實,人須於虛中求出實。聖人虛之至,故擇善自精。心之不能虛者,有物榛礙。金鐵有時而腐,山嶽有時而摧,凡有形之物,即易壞。惟太虛無動搖,故為至實。《詩》云「德輶如毛」,毛猶有倫,「上天之載,無聲無臭」,至矣!

  靜者善之本,虛者靜之本。靜猶對動,虛則至一。

  氣之蒼蒼,目之所止也;日月星辰,像之著也。當以心求天之虛。大人不失其赤子之心,赤子之心今可知也,以其虛也。

  天地以虛為德,至善者虛也。虛者天地之祖,天地從虛中來。

  氣者,自萬物散殊時,各有所得之氣。習者,自胎胞中以至於嬰孩時,皆是習也。

  某所以使學者先學禮者,只為學禮則便除生了世俗一副常習熟纏繞。譬之延蔓之物,解纏繞即上去,上去即是理明矣,又何求!苟能除去了一副當世習,便自然脫灑也。又學禮則可以守得定。

  古之小兒,便能敬事長者。與之提攜,則兩手奉長者之手;問之,掩口而對。蓋稍不敬事,便不忠信,故教小兒且先安詳恭敬。

  孟子曰:「人不足與適也,政不足與間也,惟大人為能格君心之非」。非惟君心,至於朋遊學者之際,彼雖議論異同,未欲深校,惟整理其心使歸之正,豈小補哉!

    文集

  所訪物怪神姦,此非難說,顧語未必信耳。孟子所論,「知性」「知天」。學至於知天,則物所從出,當源源自見。知所從出,則物之當有當無,莫不心喻,亦不待語而知。諸公所論,但守之不失,不為異端所,進進不已,則物怪不須辨,異端不必攻,不逾期年,吾道勝矣。若欲委之無窮,付之以不可知,則學為疑撓,智為物昏,交來無間,卒無以自存,而溺於怪妄必矣!

  朝廷以道學、政術為二事,此正自古之可憂者。巽之謂孔、孟可作,將推其所得而施諸天下邪﹖將以其所不為而強施之於天下歟﹖大都君相以父母天下為王道。不能推父母之心於百姓,謂之王道可乎﹖所謂父母之心,非徒見於言,必須視四海之民如己之子。設使四海之內皆為己之子,則講治之術必不為秦、漢之少恩,必不為五霸之假名。巽之為朝廷言,人不足與適,政不足與間,能使吾君愛天下之人如赤子,則治德必日新,人之進者必良士,帝王之道不必改途而成,學與政不殊心而得矣。(以上《答范巽之書》。)

  竊嘗病孔、孟既沒,諸儒囂然,不知反約窮源,勇於苟作,持不逮之資而急知後世。明者一覽,如見肺肝然,多見其不知量也。方且創艾其弊,默養吾誠,顧所患日力不足,而未果他為也。

  始學之要,當知「三月不違」與「日月至焉」內外賓主之辨,使心意勉勉循循而不能已,過此幾非在我者。□□□□□□□。

    性理拾遺

  天下凡謂之性者,如言「金性剛」、「火性熱」、「牛之性」、「馬之性」也,莫非固有。

  凡物莫不有是性,由通蔽開塞,所以有人物之別;由蔽有厚薄,故有智愚之別。塞者牢不可開;厚者可以開而開之也難;薄者開之也易;開則達於天道,與聖人一。

  心統性情者也。

  有形則有體,有性則有情。

  發於性則見於情,發於情則見於色,以類而應也。

  道所以可久可大,以其肖天地而不雜也。與天地不相似,其違道也遠矣!

  事無大小,皆有道在其間。能安分則謂之道,不能安分謂之非道。「顯諸仁」,天地生萬物之功,則人可得而見也。所以造萬物,則人不可得而見,是「藏諸用」也。

  接物處皆是小德,統會處便是大德。

  洪鐘未嘗不聲,由叩乃有聲;聖人未嘗有知,由問乃有知。;或謂:「聖人無知,則當不問之時,其猶木石乎﹖」曰:「有不知則有知,無不知則無知,故曰『聖人未嘗有知,由問乃有知』也。聖人無私無我,故功高天下,而無一介累於其心。蓋有一介存焉,未免乎私己也。」

  明善為本,固執之乃立,擴充之則大,易視之則小。在人能弘之而已。

  利,利於民則可謂利,利於身、利於國,皆非利也。利之言利,猶言美之為美。利誠難言,不可一概而言。

    近思錄拾遺

  敦篤虛靜者,仁之本。不輕妄,則是敦篤也;無所繫閡昏塞,則是虛靜也。此難以頓悟苟知之,須久於道實體之,方知其味。「未仁,亦在乎熟之而已!」(《孟子說》。)

  有潛心於道,忽忽為他慮引去者,此氣也。舊習纏繞,未能脫灑,畢竟無益,但樂於舊習耳。古人欲得朋友與琴瑟簡編,常使心在於此。惟聖人知朋友之取益為多,故樂得朋友之來。(《論語說》。)

  舜之事親有不悅者,為父頑母囂,不近人情。若中人之性,其愛惡略無害理,姑必順之。親之故舊,所喜者,當極力招致,以悅其親。凡於父母賓客之奉,必竭力營辦,不計家之有無。然為養,又須使不知其勉強勞苦。苟使見其為而不易,則亦不安矣。(《記說》。)

  《斯干》詩言「兄及弟矣,式相好矣,無相猶矣」,言兄弟宜相好,不要廝學。猶,似也。人情大抵患在施之不見報則輟,故恩不能終。不要相學,已施之而己。(《詩說》。)

  古者有東宮,有西宮,有南宮,有北宮,異宮而同財,此體亦可行。古人慮遠,目下雖似相疏,其實如此乃能久相親。蓋數十百口之家,自是飲食衣服難為得一。又異宮乃容子得伸其私,所以避子之私也。子不私其父,則不成為子。古之人曲盡人情,必也同宮,有叔父、伯父,則為子者何以獨厚於其父﹖為父者又烏得而當之﹖父子異宮,為命士以上,愈貴則愈嚴。故異宮猶今世有逐位,非如異居也。(《樂說》。)

  (梓材謹案:原本此下有「謂范巽之」一條及蕺山語,今移為《附錄》。)

  未知立心,惡思多之致疑;既知所立,惡講治之不精。講治之思,莫非術內,雖勤而何厭!所以急於可欲者,求立吾心於不疑之地,然後若決江河,以利吾往。遜此志,務時敏,厥修乃來。故雖仲尼之才之美,然且敏以求之。今持不逮之資,而欲徐徐以聽其自適,非所聞也。

  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人多以老成則不肯下問,故終身不知。又為人以道義先覺處之,不可復謂有所不知,故亦不肯下問。從不肯問,遂生百端欺妄人。我寧終身不知!(《論語說》。)

  (梓材謹案:此下有「孔、孟既沒」及「始學之要」二條,併歸《文集》。)

    附錄

  先生氣質剛毅,德盛貌嚴,然與人居,久而日親。其治家接物,大要正己以感人。人未之信,反躬自治,不以語人,雖有未喻,安行而無悔。故識與不識,聞風而畏。聞人之善,喜見顏色。答問學者,雖多不倦。有不能者,未嘗不開其端。可語者,必丁寧以誨之,惟恐其成就之晚。

  先生在渭,渭帥蔡公子正特所尊禮,軍府之政,小大咨之。先生夙夜從事,所以贊助之力為多。並寨之民,常苦乏食而貸於官帑,不能足,又屬歲旱,先生力言於府,取軍儲數十萬以救之。又言戌兵徒往來,不可為用,不若損數以募土人為便。(以上呂與叔撰《行狀》。)

  謂范巽之曰:「吾輩不及古人,病源何在﹖」巽之請問,先生曰:「此非難悟。設此語者,蓋欲學者存意之不忘,庶游心浸熟,有一日脫然如大寐之得醒耳!」

  橫渠著《正蒙》時,處處置筆硯,得意即書、。明道云:「子厚卻如此不熟!」

  張釆謹案:是子厚謹慎處。若到熟時,便是聖人言聖人事矣。子厚既不能,若未到熟時,率意著作,如何得有《西銘》極純無雜來!

  橫渠嘗言:「吾十五年學箇『恭而安』不成。」明道曰:「可知是不成,有多少病在!」

  張釆謹案:「恭而安」是學不得,工夫在「恭而安」前。

  明道曰:張子厚聞皇子生,喜甚。見餓莩者,食便不美。

  又曰:《西銘》,某得此意,只是須得子厚如此筆力,他人無緣做得。孟子以後,未有人及此。得此文字,省多少言語。要之,仁孝之理備於此。須臾而不於此,則便不仁不孝也。

  又曰:孟子之後,只有《原道》一篇,其間言語固多病,然大要儘近理。若《西銘》,則是《原道》之宗祖也。《原道》卻只說道,元未到《西銘》意思。據子厚之文,醇然無出此文也。自孟子後,蓋未見此書。

  問:「《西銘》如何﹖」明道曰:「此橫渠文之粹者也」。曰:「充得盡時如何﹖」曰:「聖人也。」「橫渠能充盡否﹖」曰:「言有兩端:有有德之言,有造道之言。有德之言說自已事,如聖人言聖人事也。造道之言則智足以知此,如賢人說聖人事也。橫渠道儘高,言儘醇,自孟子後,儒者都無他見識。」

  明道嘗與橫渠在興國寺講論終日,而曰:「不知舊日曾有甚人於此處講此事。」

  伊川《答橫渠書》曰:觀吾叔之見,志正而謹嚴,深探遠賾,豈後世學者所嘗慮及。然以大概氣象言之,則有苦心極力之象,而無寬裕溫和之氣,非明睿所照,而考索至此,故意屢偏而言多窒,小出入時有之。更望完養思慮,涵泳義理,他日當自條暢。

第111筆

  子厚言:「關中學者用禮漸成俗。」正叔言:「自是關中人剛勁敢為!」子厚言:「亦是自家規矩寬大。」

  伊川曰:關中學者,以今日觀之,師死而遂倍之,卻未見其人,只是更不復講。

  又曰:藻鑑人物,自是人才有通悟處,學不得也。張子厚善鑑裁,其弟天祺學之,便錯。

  又曰:子厚以禮教學者,最善,使學者先有所據守。

  又曰:某接人,治經論道者亦甚多,肯言及治體者,誠未有如子厚。

  問:「橫渠言『由明以至誠,由誠以至明』,此言恐過當。」伊川曰:「『由明以至誠』,此句卻是。『由誠以至明』則不然。誠即明也。孟子曰:『我知言,我善養吾浩然之氣。』只『我知言』一句已盡。橫渠之言不能無失,類若此。若《西銘》一篇,誰說得到此!今以管窺天,固是見北斗;別處雖不得見,然見北斗不可謂不是也。」

  問:「橫渠之言有迫切處否﹖」伊川曰:「子厚謹嚴。纔謹嚴。便有迫切氣象,無寬舒之氣。」

  橫渠之沒,門人欲諡為明誠夫子,質於明道先生。先生疑之,訪於溫公,以為不可,答書云:「昨日承問張子厚諡,倉卒奉對,以漢、魏以來此例甚多,無不可者。退而思之,有所未盡。竊惟子厚平生用心,欲率今世之人復三代之禮者也。漢、魏以下,蓋不足法。《郊特牲》曰:『古者生無爵,死無諡。』爵謂大夫以上也。《檀弓》記禮所由失,以為士之有誄,自縣賁父始。子厚官比諸侯之大夫,則已貴,宜有諡矣。然《曾子問》曰:『賤不誄貴,幼不誄長,禮也。惟天子稱天以誄之。諸侯相誄,非禮也。』諸侯相誄猶為非禮,況弟子而誄其師乎!孔子之沒,哀公誄之,不聞弟子復為之諡也。子路欲使門人為臣,孔子以為欺天。門人厚葬顏淵,孔子歎不得視猶子也。君子愛人以禮,今關中諸君欲諡子厚而不合於古禮,非子厚之志。與其以陳文範、陶靖節、王文中、孟貞曜為比,其尊之也,曷若以孔子為比乎!承關中諸君決疑於伯淳,而伯淳謙遜,復謀及於淺陋,不敢不盡所聞獻之,以備萬一。惟伯淳擇而折衷之!」

  呂與叔作《行狀》,有「見二程,盡棄其學」之語。伊川語和靖曰:「表叔平生議論,謂頤兄弟有同處則可,若謂學於頤兄弟,則無是事。頃年屬與叔刪去之,不謂尚存,幾於無忌憚矣!」

  祖望謹案:與叔其後卒改此語。

  楊龜山致書伊川,疑《西銘》言體而不及用,恐其流於兼愛。曰:「橫渠立言誠有過者,乃在《正蒙》。若《西銘》,明理以存義,擴前聖所未發,與孟子『性善』、『養氣』之論同功,豈墨氏之比哉!《西銘》理一而分殊,墨氏則二本而無分,子比而同之,過矣!且謂言體而不及用,彼欲使人推而行之,本為用也,反謂不及,不亦異乎!」

  龜山曰:《西銘》只是發明一箇事天底道理。所謂事天者,循天理而已!

  尹和靖曰:見伊川後半年,方得《大學》、《西銘》看。

  又曰:人本與天地一般大,只為人自小了。若能自處以天地之心為心,便是與天地同體。《西銘》備載此意。顏子克己,便是能盡此道。

  晁公武曰:橫渠《易說》,《繫辭》差詳,而今無之。

  朱子曰:橫渠云:「吾學既得於心,則修其辭命。辭命無差,然後斷事。斷事無失,吾乃沛然。」看來理會道理,須是說得出。一字不穩,便無下落。所以橫渠中夜便筆之於紙,只要有下落。而今理會得有下落底,臨事尚腳忙手亂,況不曾理會得下落。橫渠如此,若論道理,他卻未熟,然他地位卻要如此。高明底則不必如此。

  又曰:橫渠之學是苦心得之,乃是「致曲」,與伊川異。

  又曰:明道之學,從容涵泳之味洽。橫渠之學,苦心力索之功深。

  又曰:曾子剛毅,立得牆璧在,而後可傳之子思、孟子。伊川、橫渠甚嚴,游、楊、之門倒塌了。若天資大段高,則學明道;若不及明道,則且學伊川、橫渠。

  又曰:橫渠說做工夫處,更精切似二程。二程資稟高明潔淨,不大段用工夫。橫渠資稟有偏駁夾雜處,大段用工夫來。觀其言曰:「心清時少,亂時多。其清時視明聽聰,四體不待羈束而自然恭敬。其亂時反是。」說得來大段精切!(梓材謹案:此條從《晦翁學案》移入。)

  又曰:橫渠教人道:「夜間自不合睡。只為無可應接,他人皆睡了,己不得不睡。」他做《正蒙》時,或夜裏默坐徹曉。他直是恁地通,方做得。因舉曾子「任重道遠」一段曰:「子思、曾子直恁地,方被他打得透!」

  又曰:學者少有能如橫渠輩用功者。近看得橫渠用功最親切,直是可畏!

  或云:「諸先生說話,皆不及小程先生,雖大程亦不及。」朱子曰:「不然。明道說話儘高。邵、張說得端的處,儘好。且如伊川說『仁者天下之公,善之本也』,大段寬而不切。如橫渠說『心統性情』,這般所在說得的當。又如伊川謂『鬼神者造化之』,卻不如橫渠所謂『二氣之良能』也。」

  問:「橫渠似孟子否﹖」朱子曰:「橫渠嚴密,孟子宏闊。」又問:「孟子平正,橫渠高處太高,僻處太僻﹖」曰:「是。」又曰:「橫渠之於程子,猶伯夷,伊尹之於孔子。」

  問西銘仁孝之理,朱子曰:「他不是說孝,是將這孝來形容這仁。事親底道理,便是事天底樣子。」

  朱子又曰:「橫渠《西銘》,初看有許多節卻似狹,充其量是甚麼樣大,合下便有箇『乾健坤順』意思。自家身已便如此,形體便是這箇物事。性便是這箇物事。同胞是如此,吾與是如此,主腦便是如此。『尊高年,所以長其長;慈孤弱,所以幼其幼』,又是做工夫處。後面節節如此。『於時保之,子之翼也;樂且不憂,純乎孝者也』,其品節次第又如此。橫渠說這般話,體用兼備。豈似他人,只說得一邊。」問:「自其節目言之,便是各正性命;充其量而言之,便是流行不息﹖」曰:「然。」

  劉剛中問:「張子《西銘》與墨子兼愛何以異﹖」朱了曰:「異以理一分殊。一者一本,殊者萬殊。脈絡流通,真從乾坤父母源頭上聯貫出來,其後支分派別,井井有條,隱然子思『盡其性』、『盡人性』、『盡物性』,孟子『親親而仁民,仁民而愛物』微旨,非如夷之『愛無差等』。且理一,體也;分殊,用也。墨子兼愛,只在用上施行。如後之釋氏人我平等,親疏平等,一味慈悲。彼不知分之殊,又烏知理之一哉!」(梓材謹案:此條從《滄洲諸儒學案》移入。)

  朱子贊先生像曰:早悅孫、吳,晚逃佛、老。勇撤比,一變至道。精思力踐,妙契疾書。《訂頑》之訓,示我廣居。

  張南軒曰:《西銘》謂以乾為父,坤為母,有生之類,無不皆然,所謂理一也。而人物之生,血脈之屬,各親其親,各子其子,則其分亦安得而不殊哉!是則然矣。然即其理一之中,乾則為父,坤則為母,民則為同胞,物則為吾與,若此之類,分固未嘗不具焉。龜山所謂「用未嘗離體」者,蓋有見於此也。似更須說破耳。

  又曰:人之有是身也,則易以私,私則失其正理矣。《西銘》之作,惟患夫私勝之流也,故推明理之一以示人。理則一而其分森然,自不可易。惟識夫理一,乃見其分之殊。明其分殊,則所謂理之一者,斯周流而無弊矣。此仁義之道所以常相須也。學者存此意,涵泳體察,求仁之要也。

  又《與朱元晦書》曰:近讀《繫辭》,益覺向者用意過當,失卻聖人意脈。如橫渠亦時未免有此。(補。)

  魏鶴山《師友雅言》曰:嘗疑「人不獨親其親,不獨子其子」,近乎兼愛之意。朱文公亦云然。及見橫渠說惟不獨親子其子,故知能親親而子子,與孟子「老幼及人」同意,不費辭而義足。(補。)

  真西山曰:張子有言:「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極,為前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又云:「此道自孟子後千有餘歲,若天不欲此道復明,則不使今日有知者。既使人有知者,則必有復明之理。」此皆先生以道自任之意。

  黃東發《日鈔》曰:橫渠先生精思力踐,毅然以聖人之事為己任。凡所議論,率多超卓。至於變化氣質,謂:「形而後有氣質之性。善反之,則天地之性存焉。故氣質之性,君子有弗性焉。」此尤自昔聖賢之所未發,警教後學最為切至者也。學者宜何如其遵體哉!若夫篤信周官,謂可舉行於今日,則未知先生見用,果何如。似恐世變推移,自昔聖人亦不過隨時立制,而治要亦不在制度之細爾。至若測陰陽造化,談清虛一大,初學未當過而問,不敢盡鈔類雲。(補。)

  薛文清曰:讀《西銘》,有天下為一家,中國為一人之氣象。又曰:讀《西銘》,知天地萬物為一體。又曰:《西銘》立心,可以語王道。

  宗羲案:橫渠氣魄甚大,加以精苦之工,故其成就不同。伊川謂其多迫切而少寬舒,考亭謂其高處太高,僻處太僻,此在橫渠已自知之,嘗言「吾十五年學箇『恭而安』不成」,所謂寬舒氣象即安也。然「恭而安」自學不得,正以迫切之久而後能有之。若先從安處學起,則蕩而無可持守,早已入漆園籬落。

◆橫渠學侶

   御史張天祺先生戩

  張戩,字天祺,橫渠先生季弟也。其為人篤實寬裕,儼然正色,喜慍不見於容。接人無貴賤親疏,未嘗失色。樂道人善,不及其惡。終日無一言不及於義,任道力行,常若不及。小有過,必語人曰:「我知之矣。公等察之,後此不復為矣!」關中學者稱為「二張」。橫渠嘗語人曰:「吾弟德性之美,有所不如。其不自假而勇於自屈,在孔門之列,宜與子夏相後先。」及與之論道,曰:「吾弟,全器也。然語道而合,乃自今始。有弟如此,道其無憂乎!」伊川曰:「天祺有自然德器。」以進士歷知靈寶、流江、金堂諸縣,誠心愛人,養老恤窮,民有小善,皆籍記之。月吉,召老者飲勞,使其子孫侍,以勸孝弟。民化其德,所止獄訟稀少。熙寧初,召為御史裏行。神宗將大有為,先生每進對,以堯、舜三代之事進,大要謂反經正本,當自朝廷始。已而累章論王安石亂法,乞罷條例司及追還常平使者,劾曾公亮、陳升之、趙抃依違不能救正,韓絳左右附從,與為死黨,李定以邪諂竊臺諫,呂惠卿刻薄辯給,假經術以文姦言,豈宜勸講君側,章數十上。又詣中書爭之,安石舉扇掩面而笑,先生曰:「戩之狂直,宜為公笑。然天下之笑公者不少!」陳升之解之曰:「察院不須如此!」先生顧曰:「相公得為無過邪!」退而謝病,不朝待罪。出知公安縣,徙知夏縣。先生之在靈寶也,釆稍歲用民力,久為困擾。先生訪其利害,纖悉得之,乃計一夫之役,釆稍若干,以計其直,請使民得納市於有司而罷其役,止就河壖為場,立價募民釆伐給用,太守、監司不聽。及為御史,卒言於朝行之。晚知夏縣,靈寶之民遮使者車,請曰:「吾昔日之賢令也!願使君哀吾民,還吾舊治。」使者以聞於朝,詔徙鳳翔府司竹監。夏縣之民遮道泣送,不能行,至於舉家不復食。筍監以歲發旁縣夫伐竹一月,先生以為無名之役,乃籍監中園夫課伐,而免旁縣之被役者。會暴病卒,年四十七。橫渠哭之,如不欲生。將葬,手疏哀辭十二,納於壙中。呂與叔稱:「其力之厚,任天下之重而不辭,其氣之強,篤行禮義而無倦;其忠之盛,使死者復生而無憾。」伊川又曰:「天祺在司竹,嘗愛用一卒長。及將代,見其人盜筍皮,遂治之無少貸。罪已,待之復如初,略不介意。」其德量如此!

    附錄

  橫渠《理窟氣質》曰:慎喜怒,此只矯其末而不知治其本,宜矯輕警惰。若天祺,氣重也,亦有矯情過實處。

   純公程明道先生顥(別為《明道學案》。)

   正公程伊川先生頤(別為《伊川學案》。)

   侍講呂原明先生希哲(別為《滎陽學案》。)

◆橫渠同調

   正愍呂微仲先生大防(別見《范呂諸儒學案》。)

   橫渠門人(高平再傳。)

   龍學呂晉伯先生大忠

   教授和叔先生大鈞

   正字呂與叔先生大臨

   學士范巽之先生育(並為《呂范諸儒學案》。)

◆橫渠私淑

   詹事晁景迂先生說之(別為《景迂學案》。)

◆橫渠續傳

   蔡牧堂先生發(附見《西山蔡氏學案》。)

第019卷 卷十九 范呂諸儒學案(全氏補本)

  范呂諸儒學案 (全祖望補本)

   范呂諸儒學案表

範鎮      (從子)百祿       (從孫)祖述

(附師龐直溫) (從孫)祖禹(別為《華陽學案》)

呂公著     (子)希哲(別為《滎陽學案》)

        (子)希績

        (子)希純

         邢居實(別見《安定學案》)

李常       黃庭堅   王庭秀(別見《龜山學案》

(並涑水同調)

韓維                (元孫)元吉(別見《和靖學案》)

         (從孫)瓘(別見《元城學案》)

         (從孫)璜(別見《武夷學案》)

王巖叟

(並明道同調)

呂大防

(父蕡)

(橫渠同調)

豐稷        (子)安常(曾孫)誼(別見《象山學案》

(王鄞江樓西湖門人)   陳瓘(別為《陳鄒諸儒學案》

             李樸(見下《君行家學》

             張庭堅

李潛        (子)樸

(附師劉師正)   (子)格

 清敏同調)       呂好問(別見《滎陽學案》)

             呂切問(別見《縈陽學案》

龔夬        (弟)大壯

             龔節亨            

上官均       (子)愔

                 (曾孫)謐(別見《滄洲諸儒學案》

          (從子)恢

          (從子)澄

杜純        (弟)紘

(父彭壽)     (子)欽離

             晁補之(別見《蘇氏蜀學略》。

常安民       (子)同

李深        (子)階

(父誥附弟勉)   (子)郁(別見《龜山學案》。)

(並元祐之學)

   范呂諸儒學案

  祖望謹案:慶曆以後,尚有諸魁儒焉,於學統或未豫,而未嘗不於學術有功者,范蜀公、呂申公,韓持國,一輩也;呂汲公、王彥霖,又一輩也;豐相之、李君行,又一輩也。尚論者其敢忽諸!述《范呂諸儒學案》。(梓材案:是卷謝山所特立,惟李君行、李進祖傳,其稿尚存,餘多以史傳參補。)

◆涑水同調

   忠文范景仁先生鎮(附師龐直溫。)

  范鎮,字景仁,華陽人。舉進士第一,為新安主簿。薦試,擢館閣校勘。四年當遷,宰相龐籍言鎮有異材,不汲汲於進取,超授直祕閣、判吏部南曹、開封府推官。遷起居舍人、知諫院,疏請二府通知兵民大計,與三司同制國用。陳執中為相,先生論其無學術,非宰相器。及執中嬖妾笞殺婢,御史劾奏。先生言:「今陰陽不和,民困賊熾,執中當任其咎。閨門之細,非所以責宰相。」識者韙之。仁宗在位三十五年,未有繼嗣,中外莫言者,先生獨奮曰:「天下事尚有大於此者乎!」疏十九上,待命百餘日,鬚髮為白。罷知諫院,改集賢殿修撰、同修起同居注,遂知制誥。先生雖解言職,無歲不申前議。至是,入謝曰:「陛下許臣,今復三年矣。願早定大計。」其後韓魏公卒定策立英宗。遷翰林學士,判太常寺,論定濮王典禮。改侍讀學士,出知陳州。神宗即位,復為翰林學士兼侍讀,知通進銀臺司。王荊公為政,變更法令,先生力爭之,不報,即上疏曰:「臣言青苗不見聽,薦蘇軾、孔文仲不見用,宜去。」疏五上。其後指安石用喜怒為賞罰,疏入,荊公大怒,持其疏至手顫,自草制極詆之,以戶部侍郎致仕,凡所得恩典悉不與。先生表謝,略曰:「願陛下集群議為耳目,以除壅蔽之姦。任老成為腹心,以養和平之福。」天下聞而壯之。荊公雖詆之深切,人更以為榮。既退,東坡往賀曰:「公雖退,而名益重矣!」哲宗立,賜以龍茶,存勞甚渥。累封蜀郡公。卒,年八十一,贈金紫光祿大夫,諡曰忠文。先生少時為薛公奎招入幕府,與子弟講學。有問奎入蜀何所得,曰:「得一偉人,當以文學名世。」與司馬溫公相得甚驩,議論如出一口,且約生則互為傳,死則作銘。溫公生為先生傳,服其勇決。先生復銘溫公墓。平生清白坦夷,遇人必以誠;恭儉慎默,口不言人過。臨大節,決大議,色和而語壯。篤於行義,奏補先族人而後子孫;鄉人有不克婚葬者,輒為主之。兄鎡卒於隴城,無子,聞其有遺腹子在外,徒步求之兩蜀間,二年乃得之。少受學於鄉先生龐直溫,直溫子昉卒於京師,先生娶其女為孫婦,養其妻子終身。其學本《六經》,口不道佛、老、申、韓之說。契丹、高麗皆傳誦其文。少時賦《長嘯卻胡騎》,晚使遼,遼人目曰:「此長嘯公也!」(雲濠案:先生著有《文集》、《正言》、《樂書》、《國朝韻對》、《國朝事始》、《東齋記事》,凡百餘卷。)猶子百祿,從孫祖禹。(參史傳。)

  (梓材謹案:謝山《學案劄記》言:「北宋宰輔家登《學案》者,范蜀公家六世八人。」蜀公及從子資政百祿見是卷;從孫正獻祖禹、從曾孫龍圖沖為《華陽學案》;資政後仲黼及從子子長、子該,又大冶則華陽後人,見《二江學案》。共八人,凡六世。)

    附錄

  司馬溫公《傳家集》曰:客有問今世之勇於迂叟者,叟曰:「有范景仁者,其為勇,人莫之敵。」客曰:「景仁長僅五尺,循循如不勝衣,奚其勇﹖」叟曰:「何哉,而所謂勇者﹖而以瞋目裂眥,髮上指冠,力曳九牛,氣陵三軍者為勇乎﹖」是特匹夫之勇耳!勇於外者也。若景仁,勇於內者也。自唐宣宗以來,不欲聞人言立嗣。萬一有言之者,輒切齒疾之,與背畔無異。而景仁獨唱言之,十餘章不已,視身與宗族如鴻毛。後人見景仁無恙而繼為之者則有矣,然景仁首冒不測之淵,無勇者能之乎﹖人之情,孰不畏天子與執政﹖親愛之至隆者,孰若父子﹖執政欲尊天子之父,而景仁引古義以爭之,無勇者能之乎﹖祿與位,皆人所貪,或老且病,前無可冀,猶戀戀不忍捨去。況景仁身已通顯,有聲望,視公相無跬步之遠,以言不行,年六十三即拂衣歸,終身不復起,無勇者能之乎﹖」《邵氏聞見錄》曰:或曰:「司馬溫公、范蜀公同以清德聞天下。其初論新法不便,若出於一人之言。而晚乃出處不同,何也﹖」伯溫曰:「熙寧初,溫公、蜀公坐言新法,蜀公致其仕,溫公不拜樞密副使,請宮祠者十五年。元豐末,神宗升遐,哲宗、宣仁太后首用溫公為宰相。蜀公既致政於熙寧之初,義不為元祐起也。此二公出處之不同,其道則同也。」

  葉水心《習學記言》曰:司馬、范氏論鍾律,按律止於寸,固不能生尺,度、律異物,其用各殊,尺又安能生律也﹖凡物度數,皆由分寸起,乃自然之數。故宮繫於分,分不繫於宮;黃鐘繫於寸,寸不繫於黃鐘也。謂度量權衡皆生於黃鐘,而以黍起分,劉歆妄說,古無是也。古之制律,自分而九之以為宮,自寸而九之以為黃鐘。樂或未和,則反之數術以求其分寸,必得其和而後止。今用千二百黍實之管,因其所至,遂以為律,斷取其三以為空徑,其說易至是乎!「氏為量,量之以為,深尺,內方尺而圜其外,其實一,其臀一寸,其實一豆,其耳三寸,其實一升,重一鈞,聲中黃鐘之宮,」《考工》雖非《周官》,然歆以前書也。王莽之量,左耳為升,右為合龠,而重二鈞,其說曰「起於黃鐘之龠」,而又謂「千二百黍重十二銖,亦起於黃鐘之龠」,歆之妄說也。其他像類諸說,怪妄尤甚。司馬、范氏不惟古義是求,而諓諓焉相與論莽、歆之製作,終身不已,何哉!

   正獻呂晦叔先生公著

  呂公著,字晦叔,東萊人。幼嗜學,至忘寢食。父文靖公夷簡異之曰:「此子公輔器也!」恩補奉禮郎,以進士通判潁州,郡守歐陽文忠公與為講學之友。後文忠使契丹,契丹主問中國學行之士,首以先生對。判吏部南曹,仁宗獎其恬退,賜五品服。除崇文院檢討、同判太常寺。壽星觀營真宗神御殿,先生言:「先帝已有三神御,而建立不已,殆非祀無豐暱之義。」進知制誥,不拜,改天章閣待制兼侍讀。英宗親政,輥龍圖閣直學士。方議追崇濮王,言者多罷,先生言:「陛下即位以來,納諫之風未彰,而屢絀言者,何以風示天下﹖」不聽,遂乞補外,出知蔡州。神宗立,召為翰林學士、知通進銀臺司。司馬溫公以論事罷中丞,還經幄,先生封還其命曰:「光以舉職賜罷,是為有言責者不得盡其言也。」詔以告直付閣門,先生又言:「制命不由門下,則封駮之職因臣而廢,願理臣之罪以正紀綱。」帝諭之曰:「所以徙光者,賴其勸學耳,非以言事故也。」先生竟解銀臺司。熙寧初,知開封府。二年,為御史中丞。時王荊公方行青苗法,先生極詆其非。荊公怒,舉呂惠卿為御史。先生曰:「惠卿固有才,然姦邪不可用。」帝以語荊公,荊公益怒,誣以惡語,出知潁州。八年,慧星見,詔求直言,起先生知河陽。召還,累遷端明殿學士、知審官院。帝從容與論治道,遂及釋、老,先生問曰:「堯、舜知此道乎﹖」帝曰:「堯、舜豈不知﹖」先生曰:「堯、舜惟以知人安民為難,所以為堯、舜也。」帝又言唐太宗能以權智御臣下,對曰:「太宗之德,以能屈己從諫爾!」帝善其言。未幾,同知樞密院事,奏止肉刑。元豐五年,以疾丐去,除資政殿學士、定州安撫使。俄永樂城陷,帝臨朝嘆曰:「邊民疲弊如此,獨呂公著為朕言之耳!」徙揚州,加大學士。將立太子,帝謂輔臣,當以呂公著、司馬光為師傅。哲宗即位,以侍讀還朝,至則上言曰:「人君初即位,當修德以安百姓。修德之要,莫先於學。學有緝熙於光明,則日新以底至治者,學之力也。」陳十事,曰畏天、愛民、修身、講學、任賢、納諫、薄斂、省刑、去奢、無逸。拜尚書左丞、門下侍郎。元祐初,拜尚書右僕射兼中書侍郎,與司馬溫公同心輔政,民讙呼鼓舞,鹹以為便。溫公卒,獨當國,除吏皆一時之選。時科舉罷詞賦,專用王氏《經義》,且雜以釋氏之說,學者至不誦正經,唯竊《新經義》以干進,精熟者轉上第,故科舉益弊。先生始令禁主司毋以老、莊書出題,舉子不得以申、韓、佛書為學,經義參用古今諸儒說,毋得專取王氏,復賢良方正科。帝宴近臣於資善堂,出所書唐人詩分賜。先生乃集所講書要語明白切於治道者凡百篇進之,以備聖學之助。三年四月,懇辭位,拜司空、同平章軍國事。宋興以來,宰相以三公平章重事者四人,而先生與文靖居其二。卒。年七十二。帝極悲感,親臨賜奠,贈太師、申國公,諡曰正獻,御書碑首曰「純誠厚德」。紹聖初,章惇為相,削贈諡,毀碑。蔡京擅政,入先生黨籍。紹興初,悉還贈諡。先生自少講學,即以治心養性為本。平居無疾言遽色,於聲利紛華,泊然無所好。簡重清靜,識慮深敏,量閎而學粹,不以私利害動其心。好德樂善,見士大夫以人物為意者,必問其所知與其所聞,參互考實,以達於上。每議政事,博取眾善以為善。至所當守,則毅然不回。始與王荊公善,荊公嘗曰:「疵吝每不自勝,一詣長者,即廢然而反。所謂使人之意消者,於晦叔見之。」後荊公得志,意其必助己,而先生數列其過失,以故交情不終。於講說尤精,語約而理盡。司馬溫公曰:「每聞晦叔講,便覺己語為煩。」其為名流所敬如此。子希哲、希純。(參史傳。)

  (梓材謹案:謝山《劄記》:「呂正獻公家登《學案》者七世十七人。」攷正獻子希哲、希純為安定門人,而希哲自為《滎陽學案》。滎陽子切問亦見《學案》。又和問、廣問及從子稽中、堅中、弸中,別見《和靖學案》。滎陽孫本中及從子大器、大倫、大猷、大同為《紫微學案》。紫微之從孫祖謙、祖儉、祖泰又別為《東萊學案》。共十七人,凡七世。然滎陽長子好問,與弟切問歷從當世賢士大夫遊,以啟紫微,不能不為之立傳也。)

    附錄

  《呂氏家塾廣記》曰:正獻公每事持重近厚,然去就之際,極於介潔。其在朝廷,小不合,便脫然無留意。故歷事四朝,無一年不自列求去。

  (梓材謹案:此條與「文靖公尹京時」一條,「尚書公為閩領監司」一條,乃滎陽所記,東萊輯《官箴》述之,非即東萊之說也。黃氏《學案》補本徑入《東萊學案》,誤矣。)

  呂紫微《童蒙訓》曰:正獻公為樞副,年六十餘矣,嘗問太僕寺丞吳傳正安詩己之所宜修,傳正曰:「無敝精神於蹇淺。」滎陽公以為傳正之對,不中正獻之病,正獻清淨不作為,病於大簡也。本中思之,傳正,公所獎進,年才三十餘,而公猶相講究切磋,後來所無也,不必問其答之當否。

  又曰:正獻公每時節,必問諸生有無進益。

  (梓材謹案:《童蒙訓》之自溯家學者,各為分列。《滎陽學案》倣此。)

   龍學李公擇先生常

  李常,字公擇,建昌人。少讀書廬山白石僧捨,既擢第,留所鈔書九千卷,名捨曰李氏山房。調江州判官、宣州觀察推官。發運使楊佐將薦改秩,先生推其友劉琦,佐曰:「世無此風久矣!」並薦之。熙寧初,為祕閣校理。王荊公與之善,以為三司條例檢詳官,改右正言、知諫院。荊公立新法,先生預議,不欲青苗收息。至是,疏言:「條例司始建,已致中外之議。至於均輸、青苗,斂散取息,傅會經義,人且大駭。」荊公遣所親密諭意,先生不為止,又言州縣散常平錢,實不出本,勒民出息。神宗詰荊公,荊公請令先生具官吏主名。先生以非諫官體,落校理,通判滑州。歲餘,復職,知鄂州,徙湖、齊二州。齊多盜,先生得黠盜,刺為兵,半歲間誅七百人,姦無所匿。徙淮南西路提刑。元豐六年,召為太常少卿,遷禮部侍郎。哲宗立,改吏部,進戶部尚書。或疑其少幹局,慮不勝任,質於司馬溫公。溫公曰:「用常主邦計,則人知朝廷不急於征利,聚斂少息矣。」先生轉對,上七事,曰宗廉恥、存貢舉、別守宰、去贓貪、慎疑獄、擇師儒、修役法。拜御史中丞兼侍讀,加龍圖閣直學士。論取士,請分詩賦、經義為兩科,以盡所長。諫官劉安世以吳處厚繳蔡確詩為謗訕,因力攻確。先生上疏論以詩罪確,非所以厚風俗,安世併劾先生,徙兵部尚書,辭不拜,出知鄧州。徙成都,行次陜,暴卒,年六十四。有《文集》、《奏議》六十卷,《詩傳》十卷,《元祐會計錄》三十卷。先生長孫萃老覺一歲,始與覺齊名,俱受知於呂正獻公。其論議趣捨大略相同,所終官職又同,其死先後一夕雲。(參史傳。)

    附錄

  呂滎陽曰:李公擇有樂正子之好善。

  呂紫微曰:李公擇尚書與滎陽公諸賢講論,行己須先誠實,只如書帖言語之類,不情謬敬,盡須削去,如未嘗瞻仰而言瞻仰,未嘗懷渴而言懷渴,須盡去之,以立其誠。

  又曰:李公擇每令子婦諸女侍側,為說《孟子》大義。

◆明道同調

   少師韓持國先生維

  韓維,字持國,潁昌人,忠憲公億第五子。以父任為將作監主簿,閉門不仕。宰相薦其好古嗜學,安於靜退,召試學士院,辭不就。富鄭公辟河東幕府,史館修撰歐陽兗公薦為檢討、知太常禮院。禮官議祫享東向位不行,乞罷禮院,以祕閣校理通判涇州。神宗封淮陽郡王、潁王,先生皆為記室參軍。嘗與論天下事,語及功名,先生曰:「聖人功名,因事始見,不可有功名心。」王拱手稱善。時為王擇妃,先生上疏曰:「王孝友聰明,動履法度,方嚮經學,以觀成德。今卜族授室,宜歷選勳望之家,謹擇淑媛,考古納釆問名之義,以禮成之。不宜苟取華色而已。」遷起居注、侍邇英講。英宗初免喪,簡默不言,先生疏「邇英為陛下燕閒之所,侍於側者皆獻納論思之臣,陳於前者非經則史,可以博咨訪之義,窮仁義之道,究成敗之原。今禮制終畢,臣下傾耳以聽玉音,臣請執筆以俟。」進知制誥、知通進銀臺司。御史呂誨等以濮議得罪,先生疏救不從,遂闔門待罪。潁王為皇太子,兼右庶子。神宗即位,除龍圖閣直學士。論御史中丞王陶罷職事不行,求去,知汝州。數月,召兼侍講、判太常寺。熙寧二年,遷翰林學士、知開封府。明年,為御史中丞,以兄獻肅絳在樞府,力辭。王荊公亦惡其言保甲事,復使為開封府、轂下清肅。時吳充為三司使,帝曰:「維、充以文學進,及任煩劇而皆稱職,可謂得人矣!」兼侍讀學士,充群牧使。孔文仲對策入等,以切直罷歸,先生言:「陛下毋謂文仲為一賤士,黜之何損。臣恐忠良結舌,阿諛苟合者將窺隙而進,為禍不細。」荊公益惡之。先生以言不用,請郡,帝曰:「當留以輔政。」對曰:「使臣言得行,賢於富貴。若攀附舊恩以進,非臣之願也。」遂出知襄州,改許州。七年,召為學士承旨。時天久不雨,先生言:「畿內諸縣督索青苗錢甚急,往往鞭撻取足。旱災之際,重罹此苦!」上感悟,即命先生草詔求直言。詔出,是日乃雨。王荊公罷,會絳入相,加端明殿學士、知河陽,復知許州。帝幸舊邸,進資政殿學士。曾子固當制,稱其純明亮直,帝令改命詞。先生知帝意,請提舉嵩山崇福宮。帝崩,起知陳州,未行,召兼侍讀,加大學士。執政欲廢王氏《新經義》,先生以當與先儒之說並行,論者服其平。拜門下侍郎。處東省踰年,有忌之者密為讒愬,詔分司南京。尚書右司王存抗聲簾前曰:「韓維得罪,莫知其端,臣竊為朝廷惜!」乃還大學士、知鄧州。兄絳為之請,改汝州。久之,以太子少傅致仕,轉少師。紹聖中,入元祐黨籍,降左朝議大夫,再謫崇信軍節度副使,均州安置。諸子乞納官爵,聽父裡居,許之。元符初,復左朝議大夫,是歲卒,年八十二。徽宗初,追復舊官。所著有《南陽集》三十卷。(雲濠案:先生嘗封南陽郡公,故以名集。○參史傳。)

    附錄

  程伊川上先生書,求撰明道墓誌,曰:「家兄學術才行,為世所重,自朝廷至於草野,相知何啻千數。然念相知者雖多也,能知其者則鮮矣;有文者亦眾也,而其文足以發明其志意,形容其德義者則鮮矣;能言者非少也,而名尊德重,足以取信於人者則鮮矣。頤竊謂智足以知其道義,文足以彰其才德,言足以取信後世,莫如閣下。」

  (雲濠謹案:先生誌明道墓言:「予方守潁昌,遂得從先生遊。先生不以老耄鄙我,周旋啟靠,所以為益良厚」雲。)

  (梓材謹案:先生從孫德全瓘為元城門人,叔夏璜為武夷門人,玄孫無咎元吉為和靖門人,小東萊呂氏即無咎之,而無咎之子濰又為清江門人。故謝山於叔夏傳云「北宋公相家之盛,莫如呂氏、韓氏」也。)

    恭簡王彥霖先生巖叟

  王巖叟,字彥霖,大名清平人。仁宗初,置明經科,先生年十八,鄉舉、省試、廷對皆第一,調欒城簿、涇州推官。聞弟喪,棄官歸養。熙寧中,韓魏公留守北京,闢為屬。韓獻肅絳代魏公,復欲留用,先生謝曰:「巖叟,魏公之客,不願出他門也。」士君子稱之。後知安喜縣,有治聲。定守呂正獻公著歎曰:「此古良吏也。」有詔近臣舉御史,舉者意屬先生,而未及識。或謂可一往見,先生笑曰:「是所謂呈身御史也。」卒不見。哲宗立,用劉忠肅摯薦,為監察御史,極陳時事之弊。是時下詔求疾苦,先生言役錢歛法太重,願復差法如嘉祐。元祐初,遷左司諫。蔡確以定策自居,先生劾之,言:「陛下之立,以子繼父,百王不易之道。且太皇太后先定於中。而確敢貪天之功。」並劾章惇讒賊狠戾,罔上蔽明。由是二人相繼退斥。兼權給事中,時並命執政,其間有不協時望者,先生即繳錄黃。既而命不由門下省出,先生請對,言之益切,遷侍御史。坐乞還張舜民職任事,改起居舍人,不拜,以直集賢院知齊州。明年,復以起居舍人召。侍邇英講,讀仁宗知人事,先生曰:「人主常欲虛心平意,無所偏係,觀事以理,則事之是非,人之邪正,自然可見。」又申《洪範》三德之義,上疏風諫。一日侍講,奏曰:「陛下退朝無事,不知何以消日﹖」哲宗曰:「看文字。」曰:「陛下以讀書為樂,天下幸甚!聖賢之學,非造次可成,須在積累。積累之要,在專與勤。屏絕它好,始可謂之專;久而不倦,始可謂之勤。願陛下特留聖意!」哲宗頷之。進權吏部侍郎、天章閣待制、樞密都承旨,請築定遠,據要害以扼西夏,定遠遂城。拜中書舍人,權知開封府,奸猾歛跡。;慈聖之族曹氏隸韓絢與同隸訟,事連其主就逮。先生言:「部曲相訟,不當論其主。今不惟長告訐之風,且傷孝治。」詔竄絢而絕其獄。元祐六年,拜樞密直學士、簽書院事,入謝太皇太后。少進而西,奏哲宗曰:「陛下今日聖學,當深辨邪正。」又進曰:「聞有以君子小人參用之說告陛下者,乃深誤陛下也。此不可不察!哲宗選後既定,太皇太后曰:「帝得賢後,有內助功。」先生對曰:「內助雖後事,其正家須在皇帝。聖人言正家而天下定,當慎之於始。」太皇太后以是語哲宗者再。先生退取歷代後事可為法者,類為《中宮懿範》上之。宰相劉忠肅摯、右丞蘇文定轍以人言求避位,先生曰:「元祐之初,排斥姦邪,緝熙聖治,摯與轍之功居多。願深察讒毀之意,無輕其去就。」兩宮然之。後忠肅竟為御史鄭雍所擊,先生連疏論救。忠肅去位,御史遂指為黨,罷為端明殿學士、知鄭州、明年,徙河陽,數月卒,年五十一。贈左正議大夫。紹聖初,坐元祐黨籍,追貶雷州別駕。為文語省理該,深得制誥體。有《易》、《詩》、《春秋傳》行世。(參史傳。)

    附錄

  朱子《伊洛淵源錄》曰:王端明彥霖,元祐中為臺諫官,登政府,正直不撓,當世稱之。墓碑、本傳紀其行事甚詳,然不及其學問源流也。惟《遺書》前篇有其答問,而其集中亦有記先生語數條,又祭明道文有聞道于先生之語。及伊川造朝,亦有兩疏推挽甚力。蓋知尊先生者,然恐其未必在弟子之列也。

◆橫渠同調

   正愍呂微仲先生大防(父蕡)

  呂大防,字微仲,其先汲郡人。太常博士通孫。父蕡,比部郎中。祖葬京兆藍田,遂家焉。由進士及第,調馮翊主簿、永壽令,遷著作佐郎、知青城縣。韓獻肅絳鎮蜀,稱其有王佐才。入權鹽鐵判官。英宗即位,除監察御史裏行,首言紀綱賞罰,未厭四方之望。京師大水,先生曰:「雨水之患,至入宮城廬舍,殺人害物,此陰陽之沴也。」即陳八事,曰主威不立、臣權太盛、邪議干正、私恩害公、遼夏連謀、盜賊恣行、群情失職、刑罰失平。會執政議濮王典禮,先生言:「宜以至公大義厭服天下,不得顧私恩而違公義。」章數十上,出知休寧縣。神宗立,通判淄州。熙寧初,知泗州,為河北轉運副使,召直舍人院。韓獻肅宣撫陜西,命為判官,又兼河東宣撫判官,除知制誥。四年,知延州。會環慶兵亂,宣撫坐黜,先生亦落知制誥,以太常博士知臨江軍。數月,徙知華州。華嶽摧,先生援經質史,以驗時事。除經圖閣待制、知秦州。元豐初,徙永興。時用兵西夏,調度百出,有不便者輒上聞,務在寬民。及兵罷,民力比他路為饒。進直學士。居數年,知成都府。哲宗即位,召為翰林學士,遷吏部尚書。元祐初,拜尚書右丞,進中書侍郎,封汲郡公。呂正獻告老,超拜先生尚書左僕射兼門下侍郎,修《神宗實錄》。先生見哲宗年益壯,日以進學為急,請敕講讀官,取仁宗邇英御書解釋上之,寘於坐右。又摭乾興以來四十一事足以為勸戒者,分上下篇,標曰《仁祖聖學》,使人主有欣慕不足之意。哲宗御邇英閣,召宰執、講讀官讀《寶訓》,至漢武帝籍南山提封為上林苑,仁宗曰:「山澤之利,當與眾共之,何用此也!」丁度謂此蓋祖宗家法。先生因推廣祖宗家法,自事親、治內,以至寬仁、示儉,累數百言,哲宗甚然之。先生樸厚惷直,不植黨朋。與範忠宣並相王室,立朝廷挺,百官不敢干以私;不市恩嫁怨,以邀聲譽;凡八年,始終如一。懇乞避位,宣仁後曰:「上方富於春秋,公未可即去。少須歲月,吾亦就東朝矣。」未果而後崩,為山陵使。覆命以觀文殿大學士、左光祿大夫知潁昌府,尋改永興軍。紹聖初,以言者落職,知隨州。貶祕書監,分司南京,居郢州。言者又以修《神宗實錄》直書其事為誣詆,徙安州。兄晉伯自渭入對,哲宗詢大防安否,且曰:「執政欲遷諸嶺南,朕獨令處安陸。為朕寄聲問之。大防樸直,為人所賣,三二年可復相見也。」晉伯洩其語於章惇,惇懼,繩之愈力,再貶舒州圍練副使,安置循州。疾作,語其子景山曰:「吾不復南矣!」卒,年七十一。晉伯請歸葬,許之。後復故官職,贈太師、宣國公,諡正愍。先生身長七尺,眉目秀髮,聲音如鐘。自少持重,無嗜好,過市不左右遊目,燕居如對賓客。每朝會,威儀翼如,神宗常目送之。與晉伯及弟與叔同居相切磋,論道考禮,冠昏喪祭,一本於古。關中言禮學者,推呂氏雲。(參史傳。)

◆王樓門人

  豐稷,字相之,鄞縣人。舉進士,為穀城令,以廉明稱。從安燾使高麗,海中大風,檣折,舟幾覆,眾惶擾莫知所為,先生神色自若。燾嘆曰:「豐君未易量也!」知封丘縣。神宗召對,問:「卿昔在海中遭風波,何以不畏﹖」對曰:「巨浸連天,風濤固其常耳。憑仗威靈,尚何畏!」帝悅,擢監察御史。章惇請託,無所移撓,出知陳州,累遷殿中侍御史。上疏哲宗曰:「陛下明足以察萬物之統而不可用其明,智足以應變曲當而不可用其智。願以《洪範》為元龜,《祖訓》為寶鑑。」除右司諫。揚、荊二王為天子叔父,尊寵莫並,密令蜀道織錦茵,先生於正衙論曰:「二聖以儉先天下,而宗王僭侈,官吏奉承,皆宜糾正。」既退,御史趙屼謂曰:「聞君言,使屼汗流浹背!」既為祭酒,車駕幸太學,命講《書無逸篇》,賜四品服,除刑部侍郎兼侍講。旋以集賢院學士知潁州、江寧府,拜吏部侍郎,又出知河南府,加龍圖閣待制。章惇欲困以道路,連歲亟徙六州。徽宗立,以左諫議大夫召,道除御史中丞。入對,與蔡京遇,京越班揖曰:「天子自外服召公,今日必有高論。」先生正色答曰:「行自知之。」是日論京姦狀,既而陳瓘、江公望皆言之,未能動。先生語陳師錫等曰:「京在朝,吾屬何面目居此!。擊之不已,京遂去翰林。又乞辨宣仁誣謗之禍。時宦官漸盛,先生懷《唐書仇士良傳》讀於帝前,讀數行,帝曰:「已諭!」先生為若不聞者,讀畢乃止。曾布由內侍進,將拜相,先生約其僚共論之。俄轉工部尚書兼侍讀,布遂相,先生謝表有「佞臣」之語,帝問為誰,對曰:「曾布也。陛下斥之外郡,則天下事定矣!」改禮部。先生盡言守正,帝待之厚,將處之尚書左丞,而積忤貴近,不得留,竟以樞密直學士守越。蔡京得政,修故怨,貶海州團練副使、道州別駕,安置台州,除名;徙建州,稍復朝請郎。卒,年七十五。建災中,追復學士,諡曰清敏。初,文潞公嘗品先生為人似趙清獻,及賜諡,皆以「清」得名。先生三任言責,每草疏,必密室,子弟亦不得見,退多焚稿,未嘗以時政語人。所薦士如張庭堅、馬涓、陳瓘、陳師錫、鄒浩、蔡肇,皆知名當世雲。(參史傳。)

    孟子注

  因民之所惡而去之,非有心於殺之也,何怨之有!困民之所利而利之,非有心於利之也,何庸之有!輔其性之自然,使自得之,故民日遷善而不知誰之所為也。(「殺之而不怨」節。)

  智不急於先務,雖知人之所知,能人之所能,徒弊精神而無益於天下之治矣。仁不急於親賢,雖有仁民愛物之心,小人在位,無由下達,聰明日蔽於上而惡政日加於下,此孟子所謂「不知務」也。(「不能三年之喪」節。)

  言禹之樂過於文王之樂。追,鐘紐也,《周禮》所謂旋蟲是也。蠡者,齧木蟲也。言禹時鐘在者,鐘紐如蟲齧而欲絕,蓋用之者多,而文王之鐘不然,是以知禹之樂過於文王之樂也。奚足,言此何足以知之也。軌,車轍也。兩馬,一車所駕也。城中之途容九軌,車可散行,故其轍淺。城門惟容一車,車皆由之,故其轍深。蓋日久車多所致,非一車兩馬之力能使之然也。言禹在文王前千餘年,故鐘久而紐絕,文王之鐘則未久而紐全,不可以此而議優劣也。(「高子曰禹之聲」章。)

    附錄

  中丞胡修公宗愈、侍御史王明叟覿薦公復為殿中侍御史,蘇子由當制,有曰:「有德者必有言。爾頃為御史,直諒不私。」人以為公論。

  國子監西門稍僻,間有潛出者皆由於此,前是長貳枉關以防,猶不能止。及公為祭酒,命闢門,撤去詗伺,而士莫能出。呂丞相大防聞之,嘆曰:「士可以德服,不可以法制。如豐相之,可謂以德服人也。」

  公天性嗜學,逮老不衰。方在朝廷,退朝還第,與在藩屏公事餘閒,每燕坐一靜室,前後書史,終日觀閱。所至唯以書籍自隨,衣衾之外,他無一物。年方強仕,喪其夫人,遂不復娶,不畜妾媵。膳食或進重品,輒命撤去。卒前一月,預戒後事。將易簀,猶與陳瑩中語如平日。(以上《清敏遺事》。)

  呂紫微曰:豐公相之清節自守,一意直道,而未嘗絕物。與滎陽公同在經筵,有女之喪,嘗問之曰:「以公定力如此,定無過戚。」相之云:「正為未能如此。」

  朱子序《清敏遺事》曰:仲尼亟稱於水曰:「水哉!水哉!」其詞約而旨微矣。而孟子論其所取之意,乃直以「源泉混混,不捨晝夜,盈科而後進,放乎四海」者言之,非其深造默職,有以得乎聖人之心,孰能知其所說之如此。而志之士欲有為於此世者,又豈可以不察乎此而先立其本哉!然自聖賢既遠,道學不明,士大夫不知用心於內以立其本,而徒恃其意氣才力之盛以能有為於世者,蓋亦多矣。彼其見聞之博,詞氣之美,論議之偉,節概之高,一時之間從其外而觀之,豈不誠有以過人者!然探其中而責其實,要其久而待其歸,求其充然有以慰滿於人心而無一瑕之可指者,則什伯之中未見其可以一二數也。嗚呼,若公者,其真所謂有本者歟!觀其平居暇日,所以治心養氣而修諸身者,蓋天下之物無足以累其志。是以為子則孝,為吏則廉。進而立乎本朝,則上自宗廟以及人主之身,內自禁掖近幸之私,而外及乎朝廷卿相之重,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蓋有當時法家拂士所為低回遷就而詭詞以幸濟者,公獨正色誦言,無少顧避。退未嘗以語乎家,而其計慮之明,諫說之切,所以不諧於時而卒驗於後者,乃反因深文巧詆之筆而後顯。及其出而賦政於外,退處於鄉,以至流放轉徙於荒寒寂寞之濱,而遂奄然以沒其世,則其所以處乎鉅細顯微之間者,又皆清明純潔而無一毫之歉。是非所謂「源泉混混」而「放呼四海」者邪!

  袁潔齋記清敏祠堂曰:嘗誦公之詩,有曰「日往月來無成期,好把心源蚤夜思」,而後知公之所以特立者,原乎是心而已!大哉心乎!天地同本。精思以得之,兢業以守之,則亦可以與天地相似。

  又曰:公之踐履,非有意為之也。真積力久,德盛仁熟,自頂至踵,全體精明,循而行之,亦不自知其所以然也。蓋有本者如是。無本於中,襲取於外,雖有小善,的然可觀,豈能日進無疆,老而彌篤哉!

  王深寧《困學紀聞》曰:詩言志。「秀幹終成棟,精鋼不作鉤」,包孝肅之志也。「人心正畏暑,水面獨搖風」,豐清敏之志也。

◆清敏同調

   宗學李君行先生潛(附師劉師正。)

  李潛,字君行,虔之興國人也。年二十餘,有安退處士劉師正者善解《春秋》,先生從之學。後於楚州見之,問曰:「足下久居此,何所需﹖」先生對曰:「大人令去應舉,待及第後歸。今次以期服礙卻,欲且就此處修學,以待來科。」安退笑曰:「誤矣!夫不可得而久者,在父母之左右也,何待!」先生瞿然,竟歸。安退因為先生言今之為學者,皆非所以為學,先生遂有省,自是篤行自守,不交當世。治平中,成進士,年五十餘,監泗州僧伽塔,人弗知也。范純禮為發運使,始深知之,力薦於朝,除太學博士、校書郎。紹聖中,力求去,知蘄州,遂請老。其學而易明,以行己為本,不以空言。讀書專以經書、《論語》、《孟子》為正,捨此皆非所取。嘗言經書、《論》、《孟》如稱,所以稱量眾說,其輕重等者正也,不等者不正也。嘗自虔州入京,至泗州,其子弟請先往。先生問故,曰:「科場期近,欲先至京,得寄貫開封戶籍。」先生不許曰:「汝虔人,而貫汴,欲求事君而先欺君,不可行也。」元祐末,群賢鹹在朝,而先生安靜自守,群賢亦以其不附己,不甚引之。趙君錫薦御史,訪士於呂希哲,以楊應之與先生告。君錫不能用,反薦楊畏,畏竟叛入邪黨、希哲嘆曰:「使楊、李為臺官,安有此乎!」蘇文定轍罷知汝州,先生歸,往見之,與論當世事,太息以為知先生晚。元符庚辰,諸公既皆還朝,先生亦驛召賜對,管句宗學,比國子司業,蓋有陰阻之,恐在要地者。伊川聞之,謂學者曰:「君行何以復出﹖」學者對曰:「司業承朝廷美意,不得不出。然即歸矣!」先生既至京,果引疾,不久歸。呂好問兄弟以其父希哲之命,嚴事之,嘗曰:「今眾人所作事,皆非楊十七丈應之及李丈所為也。」子樸、格。

    李先生說(呂紫微居仁述。)

  學問以去利慾為本。利慾去,則誠心存。

  每日只多讀《易》、《詩》、《書》、《春秋》、《論語》、《孝經》,間讀《孟子》。

  讀書不要看別人解。看聖人之言易曉,看別人解則愈惑。

  「郊社不修,宗廟不享」,歷觀諸書皆以郊對社,郊以祭天,社以祭地。南郊、北郊、五帝之類,皆出於《周禮》,聖人書中不見。

  嚴父配天之禮,蓋始自周公。若自古有之,孔子何以言周公其人也﹖

  列爵為五,分士為三,蓋至周始定。若夏、商以前俱如此,則《尚書》為妄矣。

  學聖人者,但自用意經書。中心既有所主,則散看諸書,方圓輕重,皆為規矩權衡所正。

  史書尚可。最是《莊》、《老》,大段害道!

  七世之廟見《尚書》,其他言廟數不同者,皆無取。

  《昊天有成命》,是合祭無疑。元祐之學

   諫議龔先生夬

  龔夬,字彥和,瀛州人。徽宗立,召拜殿中侍御史,上殿抗疏辨忠邪,又乞正元祐後冊位號。已而元祐後冊再廢,言者論先生首尾建言,詔削籍,編管房州。徙象州、化州。逢赦得歸。政和元年卒。紹興中,累贈右諫議大夫。(參史傳。)

    附錄

  呂紫微曰:龔彥和貶化州,徒步徑往,以扇乞錢。

   待制上官先生均

  上官均,字彥衡,邵武人。熙寧三年進士第二。除監察御史裏行,上疏忤蔡確,謫宰光澤。哲宗立,擢開封府推官。元祐初,復為御史。論青苗,以為有惠民之名,無惠民之實。累改提點河北東路刑獄。紹聖初,召拜右正言,遷工部員外郎,累知越州。徽宗立,入為祕書少監,累知永興軍,徙襄州。崇寧初,與元祐黨籍,奪職,主管崇禧觀。政和中,復集賢院修撰、提舉洞霄宮。久之,復龍圖閣待制。致仕,卒。(參史傳。)

   侍郎杜先生純(父彭壽)

  杜純,字孝錫,鄄城人。父彭壽,尚書虞部郎中,以文學、政事顯;先生以蔭為郊社齋郎。未冠,知彊學,尚義理,不妄笑言,有成人之操。兩預鄉書,即捨之。調乘氏主簿。元祐元年,詔舉直言士,樞密范公、門下韓公與尚書王存、孫永皆薦其才任諫諍,時已擢河北轉運判官矣。累為鴻臚卿、光祿卿,擢權兵部侍郎,以集賢院學士提舉崇福宮,改修撰。卒,年六十有四。所為詩文、奏議二十卷。為人忠恕不欺,學問以誠身為本。嘗曰:「士常不忘在溝壑,則事無不可立。」好《易》、《中庸》,能釋其義。至浮屠、《老》、《莊》,皆探索微妙,曰:「與吾學同出也。」與晁補之父厚,而補之為之。(參晁濟北《雞肋集》。)

  (梓材謹案:《宋史》本傳謂先生以伯父蔭入官,累擢侍御史,言者詆其不由科第,改右司。又案晁濟北為先生子進士寬伯墓誌云:「補之十歲餘時,先君為補之言:『宣德君,君子也,若人乃可事之。』」蓋先生時為宣德郎、詳定官制所檢討官雲。)

   諫議常先生安民

  常安民,字希古,邛州人。紹聖初,拜監察御史,疏論蔡京「內結中官,外連朝士,一不附己,則誣以黨於元祐,非先帝法,必擠之而後已。今在朝之臣,京黨過半,陛下不可不早覺悟而逐去之」。是時京之姦始萌芽,人多未測,獨先生首發之。又言:「今大臣為紹述之說,皆借此名以報復私怨,朋附之流遂從而和之。」章疏前後至數十百上,度終不能回,遂丐外。曾布、章惇比而排之,董敦逸再為御史,亦奏之,出監滁州酒稅。滿三歲,通判溫州。徽宗立,提點永興軍路刑獄。蔡京用事,入黨籍,流落二十年。政和未,卒。建炎四年,贈諫議大夫。(參史傳。)

  (梓材謹案:時二蔡為《元祐黨籍》刻石,召石工安民,至則乞不刻「安民鐫字」於碑,恐後世併以為罪。安民長安人,《邵氏聞見錄》誤以為常安民。倪文正跋《黨籍碑》云:「石工安民乞免書名,今披諸賢位中,赫然有安民在。」蓋亦同此誤也。)

   朝散李先生深(父誥。附弟勉。)

  李深,字叔平,光澤人。父誥,以進士官至太常博士,陳了翁稱其真率樂易,有古人風。先生第熙寧九年進士,為敕令所詳檢役法文字。因與蔡京、章惇廷爭,奪一官。已而敘復元官,遷朝散郎,以言事罷官。崇寧中,安置復州,入元祐黨籍。有《杭州集》二卷。弟勉,字安道,元祐進士,知尤溪順昌縣。素負氣節,多忤於時,遂謝事休致,亦入黨籍。(參《姓譜》。)

◆范氏家學

   資政范先生百祿(附子祖述。)

  范百祿,字子功,忠文兄鍇之子也。第進士,又舉才識兼茂科。歷知諫院,論手實法曰:「造簿手實,許令告匿戶。令雖有手實之文,而未嘗行,蓋謂使人自佔,必不以實告。而明許告訐,人將為仇,則禮義廉恥之風衰矣。」轉起居郎。哲宗立,司馬溫公復差役法,患吏受賕,欲加流配。先生固爭曰:「民今日執事,受謝於人;明日罷役,則以財賂人。苟繩以重典,黥面赭衣必將充塞道路。」溫公悟曰:「微君言,吾不悉也。」遂已。累拜中書侍郎。郊祀議合祭天地,禮官以《昊天有成命》為言,先生曰:「此三代之禮,奈何復欲合祭乎﹖《成命》之頌,祀天、祭地均歌此詩,亦如春夏祈榖而歌《噫嘻》,亦豈為一祭哉﹖」爭久不決,質於帝前。宰相曰:「百祿之言,禮經也;今日之用,權制也。陛下始郊見,宜以並事天地為恭。」於是合祭。右僕射蘇頌坐稽留除書免,先生以同省罷為資政殿學士、知河中,徙河陽、河南。卒,年六十五,贈銀青光祿大夫。所著《詩傳》、《文集》、《內外制》、《奏議》,凡八十卷。入元祐黨籍。子祖述,監潁州酒稅,攝獄掾,閱具獄,活兩死囚,州人以為神。知鞏縣,鑿南山導水入洛,縣無水患,文潞公稱其能。以先生墮黨籍,監中嶽廟。久之,靖康多難,避地至汝州。守趙子櫟邀共守汝,城得全。官終朝議大夫。(參史傳。)

   正獻范華陽先生祖禹(別為《華陽學案》。)

◆呂氏家學

   侍講呂原明先生希哲(別為《滎陽學案》。)

   庶官呂先生希績

  呂希績,字紀常,申公次子。與兄希哲、弟希純皆師事康節,故伯溫與之遊甚厚。嘗以庶官入元祐黨籍,紹聖四年光州居住。(參《邵氏聞見錄》。)

   待制呂先生希純

  呂希純,字子進,正獻三子。登第,為太常博士。元祐祀明堂,將用皇祐故事,並饗天地百神,皆以祖宗配。先生言:「皇祐之禮,事不經見,嘉祐既已釐正。至元豐中,但以英宗配上帝,悉罷從祀群神,得嚴父之義,請循其式。」從之。累遷中書舍人、同修國史。內侍梁從政、劉惟除內省押班,先生以初政錄二人,無以示天下,持不行。由是閹寺側目,或於庭中指示曰:「此繳還二押班詞頭者也。」章惇相,出知亳州。諫官張商英劾,徙睦州、歸州。建中靖國初,召為待制、知瀛州,俄改潁州。人崇寧黨籍。卒,年六十。(參史傳。)

    附錄

  呂紫微曰:元符末,叔祖待制坐元祐黨人貶道州,未至,先遣人賃屋兩間。時公挈家往,既至,屋陋窄甚,更益一間,以公狀申郡守,不敢往見。時上皇即位,已議褒用。韓原伯川先貶道州,公以俱在謫籍,不改相見。已而俱復官內徙,原伯先受命,來見,公亦不敢與先見,以為未受復官命也。前輩慎事如此!

  又曰:待制叔祖都不說夢,云:「既妄也,何用說為!」

◆呂氏門人

  邢先生居實(別見《安定學案》。)

  黃庭堅,字魯直,分寧人。幼警悟,讀書數過輒成誦。舅李公擇過其家,取架上書問之,無不通,驚以為一日千里。舉進士,調葉縣尉。文潞公才之,留任教授北京國子監。累遷起居舍人。蘇文忠東坡見其詩文,以為「超軼絕塵,獨立萬物之表」,由是聲名始震。先生亦心契東坡,與張文潛、晁無咎、秦少游並遊東坡之門,天下稱為「蘇門四學士。」先生性篤孝,母病彌年,晝夜視顏色,衣不解帶。及亡,廬墓下,哀毀得疾,幾殆。除服,為祕書丞、提點明道宮,兼國史編修官。紹聖初,出知宣州,改鄂州。初,先生預修《神宗實錄》。章惇、蔡卞等論《實錄多誣,俾前史官分居畿邑以待問,摘證驗無據者三十二事。先生書「鐵龍爪治河,有同兒戲」,至是首問焉,對曰:「庭堅時官北都,嘗親見之,真兒戲耳!」聞者壯之。貶涪州別駕,黔州安置。以親嫌移戎州,蜀士慕,從之遊,講學不倦,凡經指授,下筆皆可觀。徽宗立,起監鄂州稅。改知舒州,旋以吏部員外郎召,皆辭。丐郡,得知太平州。至之九日罷,主管玉龍觀。先生嘗與趙挺之有隙,陳舉承挺之風旨,上其所作《荊南承天院記》,指為幸災,復除名,羈管宜州。三年,徙永州,未聞命而卒,年六十一,諡文節。先生學問文章,天成性得,尤長於詩。陳師道謂其詩得法杜甫,又雲學甫而不為者。善行草書,楷法亦自成一家。當時人士以先生配東坡,故「蘇黃」並稱。東坡為侍從時,舉先生自代,其詞有「瑰瑋之文,妙絕當世;孝友之行,追配古人」之語。先生嘗遊灊皖山谷寺、石牛洞,樂其林泉之勝,遂自號山谷道人云。(參史傳。)

  (梓材謹案:先生雖稱蘇門學士,然攷其學行,實本之李公擇,故著錄於此。又案先生嘗受學於范華陽,見謝山所作正獻本傳。)

    附錄

  汪玉山《跋山谷帖》曰:山谷詩《示張氏子》曰:「莫學今時新進士,談說性命如懸河。」蓋當時學者之弊。

  劉剛中問:「黃魯直如何人﹖」朱子曰:「孝友行,瑰瑋文,篤謹人也。觀其贊周茂叔『光風霽月』,非殺有學問,不能見此四字;非殺有功夫,亦不能說出此四字。」

◆豐氏家學

   學正豐先生安常

  豐安常,清敏長子。以儒行名太學,魁南宮。再任太學正。年未三十而卒。(參《清敏遺事》。)

◆豐氏門人(王、樓再傳。)

  忠肅陳了齋先生瓘(別為《陳鄒諸儒學案》。)

  祕監李章貢先生樸(見下《君行家學》。)

  張庭堅,字才叔,廣安軍人。繇進士調成都觀察推官,歷判漢州,入為樞密院編修文字,坐折簡別鄒浩免。徽宗召對,除著作佐郎,擢右正言。帝方銳意圖治,先生與鄒浩、龔夬、江公望、常安民、任伯雨皆在諫列,一時翕然稱得人。先生在職踰月,數上封事,請「復司馬光贈典以悅人心,召還陳瓘言職以慰士論;又士大夫多以繼志述事勸,臣恐假名繼述而實自肆焉」,論甚深切。是時議者往往指元祐舊臣在廷者太多,先生為帝言司馬光、呂公著之賢,又薦蘇軾、蘇轍可用,頗忤旨。曾布因稱其所論不當,帝命徙為郎,俄出為京東轉運判官。任伯雨言先生立身有本末,不應罷言職,先生亦辭新命,改知汝州,又送吏部。伯雨復爭之,乞以先生章付外,考其所言,毋使言者為三省所脅。李清臣從而擠之,改判陳州。初,蔡京守蜀,先生在幕府,與相好。及京還朝,欲引以為己用,先令鄉人諭意,先生不肯往,京大恨。後遂列諸黨籍,編管虢州,再徙鼎州、象州。久之,復故官。卒,年五十七。紹興初,詔贈直徽猷閣。(參史傳。)

    附錄

  呂紫微曰:張才叔專務以直道進退,不求苟得。

  又曰:張才叔貶象州,所居屋才一間,以箔隔之,家人處箔內,才叔處箔外。上漏下溼,躡屐端坐,了無厭色。鄒志完嘗稱曰:「是天地間和氣薰蒸所成,欲往相近,先覺和氣龔人。」才叔蓋師法豐公相之。

◆君行家學

    祕監李章貢先生樸

  李樸,字先之,君行子。登紹聖進士第,調臨江軍司法參軍。移西京國子監教授,程伊川獨器許之。移虔州教授。嘗言隆祐太后不當廢處瑤華宮事,有詔推鞫,忌者欲擠之死,先生泰然無懼色,旋追官勒停。會赦,除汀州司戶。徽宗立,翰林承旨范彝叟謂先生曰,某事不便於國,某事不便於民。先生曰:「承旨知而不言,無父風也!」彝叟泣下。陳了翁薦先生,召對,首言:「熙寧、元豐以來,政體屢變,始出一二大臣所學不同,後乃更執圓方,互相排擊。失今不治,必至不可勝救。」又言:「今士大夫之學,不求諸己,而惟王氏之聽,敗壞心術,莫大於此。願詔勿以王氏為拘,則英材輩出矣。」蔡京惡其鯁直,復以為虔州教授。嗾言者論先生為元祐學術,不當領師儒,罷為肇慶府四會令。改承事郎、知臨江軍清江縣,廣東路安撫司主管機宜文字。欽宗在東宮聞其名,及即位,除著作郎。半歲,遷至國子祭酒,以疾不能至。高宗立,除祕書監,趣召,未至而卒,年六十五,贈寶文閣待制。先生嘗自誌其墓曰:「以天為心,以道為體,以時為用,其可已矣!」蓋敘其平生雲。有《章貢集》二十卷行於世。(參史傳。)

  (梓材謹案:《直齋書錄解題》,《章貢集》三十卷。且言先生教授西京國子監,伊川與之甚厚,然謂其太直,以洛中風波為戒。先生笑曰:「不意此言發于先生之口!」伊川為之改容愧謝,其風節可畏。《伊洛淵源錄》程門四十二人,先生與焉。謝山於《陳鄒諸儒學案》有云:「四明五先生講學,一傳而豐氏,再傳而得了翁、先之二人。」是先生又為豐氏門人。《豐清敏遺事》一卷,即先生所輯,題曰「門人章貢李樸編次」。)

  (雲濠謹案:《伊洛淵源錄》云:「李先之,贛上人。為西京學官,因受學焉。」《呂氏雜誌》云:「李先之、周恭叔皆從程先生學問,而學蘇公文辭以文之,世多譏之者。」)

   縣令李先生格

  李格,君行次子。篤行頗肖其父,兼工文詞。紹興中知上元縣,早卒。

◆君行門人

   右丞呂先生好問

  縣令呂先生切問(並見《滎陽學案》。)

◆龔氏家學

   龔先生大壯

  龔大壯,彥和弟。彥和僉判瀛州,與之同行。先生尤特立不群,曾子宣帥瀛,欲見不可得,一日徑過彥和,邀其出,不可辭也,遂相見,即為置酒,從容終日。子宣詩云:「自慚太守非何武,得向河間見兩龔。」呂紫微曰:「近日貴人如子宣之下士,亦難及也!」彥和為御史,先生力勸其早求罷,彥和遂去。先生不幸早卒。

   龔先生節亨

  龔節亨,字彥承,呂紫微故人也。嘗為紫微言:「後生當官,其使令人無乞丐錢物處,即此職事可為;有乞丐錢物處,則此職事不可為」蓋言有乞丐錢物處,多啗主人以利,或致嫌疑也。(從黃氏補本錄入。)

  (梓材謹案:先生名字與諫議類,蓋其兄弟行也。前傳本謝山所節呂氏《童蒙訓》,此則以黃氏補錄《童蒙訓》為之傳雲。)

◆上官家學

   知州上官先生愔

  上官愔,字仲雍,彥衡季子。政和二年進士,官吏部員外郎。出知南劍州,以剛介著政聲。有《尚書小傳》、《論語孟子略解》及《史統》、《史旨》。(參《姓譜》。)

   中大上官先生恢

  上官恢,字閎中,彥衡從子。元豐八年進士。胡文定以先生與楊龜山並薦,官至中大夫。(同上。)

   縣丞上官先生

  上官,字正平,彥衡再從子。幼孤,從彥衡學。元豐八年與閎中同登進士,官永城縣丞,廉正明決。(同上。)

◆杜氏家學

   侍郎杜先生紘

  杜紘,字君章,鄄城人,修撰純之弟。少穎邁,知自彊於學問。一上中進士第,調深州司法參軍。累官刑部待郎,改差知應天府,兼南京留守司公事,感疾卒。先生性至孝,與修撰俱知名,謂之「二杜」。事修撰加於人數等。修撰訃至,時在汶上,曰:「兄教我成我,今亡不得臨,死不瞑矣!」好讀書,雖老不倦。尤長於《禮經》,好《檀弓》文。有《文集》三十卷、《奏議》十卷、《易說》數十篇。(參《雞肋集》。)進士杜先生欽離

  杜欽離,字寬伯,修撰子。第進士。讀書能知其意,為言語皆質直。卒,年十九。孝弟人也。(同上。)

◆杜氏門人

   知州晁濟北先生補之(別見《蘇氏蜀學略》。)

◆常氏家學

   知州常先生同

  常同,字子正,臨邛人,元祐黨人安民子。政和進士。紹興初,知柳州。召還,首論朋黨之禍。除殿中侍御史。金使入見,先生言:「先振國威,則和戰常在我;若一意議和,則和戰常在彼。」累遷御史中丞。後以顯謨閣直學士知湖州,請祠,卒。(參史傳。)

◆朝散家學

   承事李先生階

  李階,字進祖,元祐黨人深之子,西山先生郁之兄也。崇寧二年南省第一,特奏名。安忱者,惇之弟也,對策言「使黨人之子魁南宮多士,無以示天下」,遂奪先生出身而賜忱第。四年,赦黨人子弟復官。建炎元年,攝臨安府比校務,叛卒陳通作亂,先生死之,詔贈右承事郎。

   機宜李西山先生郁(別見《龜山學案》。)

◆黃氏門人(公擇再傳。)

   檢正王彥穎庭秀(別見《龜山學案》。)

◆韓氏續傳

   知州韓先生瓘(別見《元城學案》。)

   諫院韓先生璜(別見《武夷學案》。)

   尚書韓南澗先生元吉(別見《和靖學案》。)

◆豐氏續傳

   吏部豐先生誼(別見《象山學案》。)

◆上官續傳

   縣令上官先生諡(別見《滄洲諸儒學案》。)

第020卷 卷二十 元城學案(全氏補本)

宋學案卷二十元城學案全祖望補本

   元城學案表

劉安世     呂本中(別為《紫微學案》

(涑水門人。) 孫偉  (子)蒙正

        劉芮      張栻(別為《南軒學案》

                張枃(別見《趙張諸儒學案》

        李光  (子)孟博

       (父高) (子)孟堅

            (子)孟珍

            (子)孟傳

             曹粹中

             潘畤  (子)友端(別見《嶽麓諸儒學案》

            (父良佐)(子)友恭(別見《滄洲諸儒學案》)

                 (從子)友文(別見《槐堂諸儒學案》)

        胡珵

        馬大年

        韓瓘

        劉勉之(別為《劉胡諸儒學案》。)

        曾恬(別見《上蔡學案》。)         

        曾幾(別見《武夷學案》。)

顏岐(別見《滎陽學案》。)

石子植

韓撝則

(並元城學侶。)

陳瓘(別為《陳鄒諸儒學案》。)

(元城同調。)

   元城學案序錄

  祖望謹案:涑水弟子,不傳者多。其著者,劉忠定公得其剛健,范正獻公得其純粹,景迂得其數學,而劉、范尤為眉目。忠定之《語錄》、《譚錄》、《道護錄》,今皆無完本,然大略可攷見矣。述《元城學案》。(梓材案:是卷謝山所特立,故洲、主一父子皆無案語。)

◆涑水門人

   忠定劉元城先生安世

劉安世,字器之,大名人。父太僕卿仲通與溫公為同年契,故遣師事之。熙寧初舉進士,不就選,逕歸洛。溫公曰:「何為不仕﹖」先生以漆雕開「吾斯之未能信」對。復從學者數年,一旦避席問盡心行已之要,可以終身行之者。溫公曰:「其誠乎!吾生平力行之,未嘗須臾離也。」先生問其目,溫公曰:「自不妄語始。」自此力行七年,而後言行一致,表裏相應。擢右正言,時差除頗多政府親戚,先生言:「祖宗以來,執政大臣親戚子弟未嘗敢受內外華要之職。自王安石秉政,盡廢累聖之制,專用親黨,務快私意。數年間,廉恥掃地。今廟堂之上,猶習故態,太師彥博、司空公著、僕射大防、純仁、侍郎固、左丞存、右丞宗愈,堂除子弟親戚凡數十人。而中書侍郎摯,未見所引私親,而依違其間,不能糾正,雷同循默,豈得無罪。願出臣此章,示三省,俾自此以往,勵精更始。」又論奏蔡確,與梁燾同上疏力爭,貶確新州。又言:「蔡確、黃履、邢恕、章惇四人者,在元豐之末,號為死黨。今聖上嗣位,伏望明正四凶之罪,佈告天下。」由是三人亦皆得罪。先生正色立朝,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其為諫官,面折廷諍,至雷霆之怒赫然,則執簡恪立,俟天威稍霽,復前極論、一時奏對,且前且卻者或至四五。殿廷觀者皆汗縮竦聽,目之曰「殿上虎」。先生歷言路,以辨是非邪正為先,進君子退小人為急。宣仁後晏駕,呂、范二相用調停之說,有李、鄧之除,二人皆熙、豐舊黨。先生謂微仲、堯夫「不知君子小人勢不兩立如冰炭」,卒如所料,而二相亦深有愧于先生。所守凜然,死生禍福不變。蓋其生平喜讀《孟子》,故剛大不枉之氣似之。紹聖初,黨禍起,惇、卞用事,必欲致先生於死。以先生嘗論禁中雇乳母事,移梅州安置。凡二廣遠惡州軍,無所不至。建中間,始自嶺外歸。宣和季年元日以後,謝絕賓客,四方書問皆不啟封,家事無鉅細悉不問。夏六月,忽大風飛瓦,驟雨如注,雷電晝晦於其正寢,人皆駭懼而走。及雨止辨色,先生已終矣!楊龜山以文吊之曰:「劫火洞然,不燼惟玉。」搢紳傳誦,以為切當。學者稱元城先生。(雲濠案:謝山《學案劄記》云:「劉元城謚忠定,見《讀書附志》」。)

    元城語錄

  明皇即位,焚錦繡珠玉於前殿。己不好之,則不用,何至焚之!焚之必於前殿,此好名也。故有末年之弊。若仁廟則不然。非大臣問疾,則無由見其黃絁被、漆唾壺。

  人主之去宰相,必積怒非一日。奸臣則交結佞倖,纔覺怒,即急急收救,故不至積怒而去。李林甫作相二十年,正緣得高力士、安錄山、陳希烈等內外贊助。

  太祖即位,造薰籠,數日不至而怒。左右對以事下尚書省,尚書省下本部,本部下本局,覆奏得旨,方依式製造。太祖怒曰:「誰做此條貫!」曰:「可問宰相。」乃召普至。對曰:「此自來條貫,不為陛下設,為陛下子孫設。後代若有非禮製造奢侈之物,經諸處行遣,必有臺諫理會。此條貫深意也。」上大喜曰:「此條貫極妙!無薰籠是小事。」其後法壞,自御前直下後苑作,更不經由朝廷。太祖未嘗文談,蓋欲激勵將士之氣。太宗未平晉,已為平晉詩賦,未平燕山,已為平燕山詩賦,群臣屬和,將士歆豔,而於武事反不競。澶淵之役,渡河橋至半,高瓊曰:「此處好喚丞相吟兩首詩!」蓋平日有感於此,故作此語。《左傳》襄十二年「同宗於祖廟」,註:「始封之廟。」「同族於禰廟」,註:「父廟。」然則宗遠而族近也。政和中,大臣不學,以郡主為宗姬,以縣主為族姬。又姬,周姓也,自漢初取為嬪嬙之號,已可笑;今乃以嬪嬙之號名其女,尤可笑。

  漢藩王入繼,必親信本國之臣。霍光立宣帝,正以其無黨。

  國初錢王入朝,晉王以下皆欲留之,上曰:「我平生不曾欺善怕惡。」

  啖助《春秋》作怪。

  左氏非丘明。《論語》孔子所引,乃前世人,如老彭類。

  仁宗時,番商沒官,真珠入禁中,張貴妃乞和買得之。一日賞牡丹,貴妃以為首飾,誇同輩。上以袖掩面曰:「滿地白紛紛地,更沒些忌諱!」貴妃慚赧,起易之。乃大說,命人各簪牡丹。自是宮中不戴珠,珠價大賤。

  公孫弘雖詐,其以卜式輸財助邊為非人情,以睚殺人而郭解不知為甚於知,此是弘長處。

  曹操遺令,至分香賣屨,無不處置,無一語及禪代事,是直以天下遺子孫,而身享漢臣之名。溫公偶窺破,有喜色。安世謂操生平事無不如此,夜枕圓枕,啖野葛,飲酖酒。

  本朝名相,惟李公沆,諸臣上利害一切不行,而日奏四方盜賊水旱。在漢,惟魏相為然。後之為相者,喜變祖宗法度,惡聞天下災異。 

  高辛遷閼伯於商丘,主辰,今為應天府,實我宋受命之地。遷實沈於大夏,主參,今為太原府。參、辰不相能,物莫能兩大,故國初但謂河東為并州,不加府號。本朝初收河東,在戊寅年重午日,乃火土旺日。參水神,所忌,故克之。時宋興已十九年。盛則後服,衰則先陷。靖康元年丙午歲重九日,太原陷,其屬本朝纔一百四十九年。丙午為天水,故火最大忌;九為陽數之極,故太原以重九日陷。又淵聖為第九世,而即位之年正一百六十六年,此《漢書》所謂陽九之厄、百六之會。

  祖望謹案:此近乎京房、李尋、翼奉之說,元城未必作此言,恐是記者之附會。其謂太原以避應天不稱府,尤不覈,別有考證。又案:《宋史》謂元城卒於宣和七年,據此則誤也。

  卜世卜年,蓋王孫滿當楚問鼎,假天命神告之事以拒之,故史記王使王孫滿設應以辭。

  漢四家《詩》,各有長短。

  《酷吏傅》,班氏不入杜、張。蓋張湯之後,至後漢猶盛;班氏以張純之故,並貸杜周。

  漢武用兵,勝負皆以實聞,不為左右欺罔。

  漢元封五年,初置刺史部十三州,分行郡國,秩六百石。而縣令萬戶以上,秩反千石至六百石。然刺史權極重,按察六條,其五條皆謂二千石不法。秩卑則其人激昂,權重則能行志。至成帝綏和元年更名,秩二千石,其法隳矣!

  唐制,諸道帥司兼觀察之權,故藩鎮擅權,無人糾舉。本朝官制多循唐舊,獨前宰執侍從為帥,監司得糾之,故不敢為非。

  宗周鎬京地方八百里,八八六十四,為方百里者六十四。雒京地方六百里,六六三十六,為方百里者三十六。合之是謂千里。平王東遷,方八百里者失之,僅六百里耳。襄王又以河內賜晉,其地益小。原為天子之邑,自不肯屬晉,晉伐之,乃不美事,而《左傳》反稱之。熙寧殿試改用策,謂比詩賦有用。不知士人計校得失,豈敢極言時政,自取黜落﹖是初入仕已教之譎也。況登科之初,未見人材,及後仕宦,則材智聲名君子小人貴賤分矣,不須試策以別人材。人主燕閒時,於其等輩廣訪備問,然後博記而審察之,天下自無遺才。

  祖望謹案:謂不必於試策時別人材,則亦稍偏。謂試策教人以譎,則詩賦不教人以浮華乎﹖溫公十科取士,亦何嘗專用詞賦﹖其謂人主當廣訪而審察,則至論也。

  《新唐書》好簡略,事多鬱而不明。其進表云「事增於前,文省於舊」,病正在此!

  漢所傳《六經》,與今不同。如今《尚書》云「無教逸欲有邦」,王嘉奏封事曰「無傲逸欲有國」,恐傲字轉寫作教字。

  蕭望之傅元帝八九年,當深知元帝為人。及帝即位,欲逐恭、顯,為其譖,帝至不省其為下獄。不知八九年間傅之者何事!

  太宗嘗飛白題翰林學士院曰「玉堂之廬」,此四字出《李尋傳》。玉堂者,殿名也,而待詔者有直廬在其側。李尋時待詔黃門,故曰「久汙玉堂之廬」。英廟嗣位,乃撤去。及元豐中,有學士上言,乞摘「玉堂」二字榜院門,以為光寵,詔可。是以殿名名其院也,不遜甚矣!師古曰,玉堂在未央宮。又翼奉言文帝時無玉堂,則武帝所造也。

  蕭何治未央宮,高祖都長安之心方定。何之意深矣!

  後生未可遽立議論,以褒貶古今。蓋見聞未廣,涉世淺也。孔子年六十三歲,始刪定群經。

  《文言》未必皆孔子之作。孔子生於襄二十二年,而襄三年穆姜言「元,體之長也」云云,時孔子未生。又左氏以解《隨卦》,《周易》以解《乾卦》。

  《魏徵傳》言:「停婚僕碑,其家衰矣。」鄭公之德,何賴於碑,而停婚乃天以佑魏氏也。房氏尚主,始敗其家法,終滅其族。鄭公之後有,其家再振。

  楊綰為相,纔一百八日,而名望如此!絳縣老人云:「四百有四十五甲子矣,其季於今三之一也。」史趙曰:「亥有二首六身,下二如身,是其日數。」士文伯曰:「然則二萬六千六百有六旬也。」亥字二畫在上;其下六畫,如算子三箇六數也。如者,往也。移下亥上二畫往亥字身仄,則當如此寫。其左豎二畫,則二萬也。其右六畫,乃三箇算子六數,則六千六百六旬也。季,末也。已得四百四十四全甲子,其末一甲子六十日,今纔得二十日,故曰三之一也。

  《易》「取諸《益》」、「取諸《睽》」之類,非謂當時已有此卦也。伏羲造書契,取其義耳。

  (梓材謹案:謝山所節《元城語錄》四十五條,今移入《高平學案》者三條,移入《涑水學案》者三條,移入《濂溪學案》者一條,移入《新學略》者五條。)

    元城談錄

  為學惟在力行。古人云:「說得一丈,不如行得一尺。說得一尺,不如行得一寸。」故以行為貴。

  元豐末,京東劇寇欲取掊克吏吳居厚投鑄治中。居厚覺,早遁去。 

  (梓材謹案:謝山所節《元城談錄》九條,今移為《附錄》者三條,移入《高平學案》者一條,移入《古靈學案》者一條,移入《陳鄒諸儒》者一條,移入《蜀學略》者一條。)

    元城道護錄

  元祐黨人只七十八人,後來附益者不是。

  若象數可廢,則無《易》矣。若不說義理,又非通論。兩者兼之,始得。

  學者所守要道,只一勤字,則邪僻無自而生。纔有間斷,便不可謂勤。

  獄貴初情。每一行若干人,分牢異處,親往問,私置簿記之。其後結正,無出初情者。

  至誠之道無處不在,著一事便是曲。致曲,以通之也。

  安世從溫公學,與公休同業。凡三四日一往,以所習所疑質焉。公欣然告之,無倦意。凡五年,得一語曰「誠。」安世問其目,公喜曰:「此問甚善!當自不妄語入。」予初甚易之,及退而檃括日之所行,與凡所言,自相製肘矛盾者多矣。力行七年而成。自此言行一致,表裏相應,遇事坦然,常有餘裕。

  溫公謂安世:「平生只是一箇誠字,更撲不破。誠是天道,思誠是人道,天人無兩箇道理。」因舉左右手,顧之笑曰:「只為有這軀殼,故假思以通之。及其成功,一也。」

  安世自從十五歲以後,便知有這箇道理。也曾事事著力,畢竟不是。只有箇誠字,縱橫妙用,無處不通。以此杜門獨立,其樂無窮,怎生也動安世不得!

  (梓材謹案:謝山所節《元城道護錄》十條,今移為《附錄》者一條,移入本卷《李莊簡傳》後者一條,移入《龜山學案》者一條。)

    元城語

  某之學,初無多言。舊所學於老先生者,只云「由誠入」,某平生所受用處,但是不欺耳。今便有千百人來問,某只此一句。

  (梓材謹案:此李莊簡所稱元城先生語,其子孟珍述之。)

    附錄

  先生登第,與二同年謁李若谷參政,三人同起身請教。曰:「若谷自守官以來,嘗持四字:勤、謹、和、緩。」其間一後生應聲曰:「勤、謹、和,既聞命矣;緩之一事,某所未聞。」李正色曰:「何嘗教賢緩不及事!且道世間甚事不因忙錯了﹖」(《呂氏雜錄》。)

  元城終身未嘗草字,書尺未嘗使人代。

  介甫求去,潞公謂後人如何可為,元城對曰:「相公當之,去所害,興所利,反掌間耳!」祖望謹案:時元城年尚少,已能為此!

  呂相微仲不樂元城。范忠宣公由元城章疏而出,已而復拜微仲,遂擬元城真定。宣仁曰:「如此正人,且留朝廷。」(以上《談錄》。)先生父太僕卿仲通慕司馬溫公、呂獻可之賢,方溫公志獻可墓,仲通自請書石。溫公文出,直書王介甫之罪不隱,仲通有懼色,先生代其父書,自此益知名。溫公入相元祐,薦先生為館職,謂先生曰:「足下知所以相薦否﹖」先生曰:「某獲從公游舊矣!」公曰:「非也。某閒居,足下時節問訊不絕。某位政府,足下獨無書。此某所以相薦也!」先生遠謫嶺外,盛夏奉老母以行,途人皆憐之,先生不屈也。抵郡,聞使者自京師來,人為先生危之。郡將遣其客來,勸先生治後事。客涕泣以言,先生色不動,談笑自若,對客取筆書數紙,徐呼其僕,從容告曰:「聞朝廷賜我死。即死,依此數紙行之。」笑謂客曰:「死不難矣!」客取其所書紙閱之,則皆經紀其家與經紀其同貶當死者之家事,甚悉。客驚嘆,以為不可及也。更數日,乃知使者本入海島杖殺內臣陳衍,章惇故令迂往諸郡,逼令流人自盡耳。

  謝山《書宋史元城傳後》曰:朱子曰:「忠臣殺身,不足以存國,讒人搆禍,無罪就死。劉莘老死不明。今其行狀似雲死後以木匣取其首,或雲服藥,皆不可攷。國史此事是先君修正,雲劉摯、梁燾相繼死嶺表,天下至今哀之。」又云:「范淳夫死亦可疑。雖子孫載其死事詳細,要之深可疑。」又云:「當時多是遣人恐嚇之,監司州郡承風旨皆然,諸公多因此自盡。」予初猶疑其語,今觀元城傳中所載蔡京累遣人脅害之事,乃知朱子之言不盡出傳聞之過也。嗚呼,元祐黨人竟何罪至此!

  先生一日扶其母籃輿行山中,樹下。有大蛇冉冉而至,草木皆披靡,樵夫皆驚走,先生不動也。蛇若相向者久之,乃去。村民羅拜曰:「官異人也!蛇吾山之神,見官喜相迎耳。官遠行無恙乎﹖」(《聞見錄》。)

  先生與東坡同朝。東坡勇於為義,或失之過,則先生必約之以典故。東坡怒曰:「何處得一劉正言來,知得許多典故。」先生聞之曰:「子瞻固所畏。然恃其才,欲變亂典章,則不可。」元符末,各歸自嶺海,相遇於道,先生喜曰:「浮華豪習盡去,非昔日子瞻也。」東坡則曰:「器之鐵石人也!」(同上。)

  元城初除諫官,以母老辭。母勉使為之,乃供職。論胡宗愈二十四章,又論章子厚十九章。子厚欲殺之嶺南,人言「春、循、梅、新,與死為鄰;高、竇、雷、化,說著也怕」,而元城歷其七。(《道護錄》。)

  先生謂當官處事,須權輕重,務合道理,無使偏重,夫是之謂中。元祐間,嘗謁見馮當世,當世言:「熙寧初,與陳暘叔、呂寶臣同任樞密。暘叔聰明少比,遇事迎刃而解;而呂寶臣尤善稱停事,每事必稱停輕重,令得所而後已。事經寶臣處者,人情物理,無不允當。」「稱停」二字,吾輩當今最宜致力。(《童蒙訓》。)

  (梓材謹案:謝山所錄紫微《童蒙訓》,有一條云:「劉公器之嘗為予言:『馮當世宣徽稱呂寶臣樞密善稱停事。每事之來,必稱停輕重,莫使有偏。事經其處畫者,無不允當。稱停二字,最吾輩當今所宜致力。』寶臣,惠穆公也。」惠穆蓋紫微從祖父公弼。其語複出,故刪彼存此。)建中間,公自嶺外歸。至宣和年間,內侍梁師成得幸,令吳可(雲濠案:吳可,《宋史》作吳默。)自京師至家,欲引公以為重,致書許大用。可至三日,然後敢出之,且道公諸孫求仕以動之。公謝曰:「吾若為子孫計,則不至是矣。且吾廢斥幾三十年,未嘗有點墨與當朝權貴。吾欲為元祐完人,不可破戒。」還其書而不答。(《言行錄》。)

  公在家,杜門屏,不妄交遊,人罕見其面。然田夫野叟,市井細民,以謂若過南京不見劉待制,如過泗州不見大聖。及公歿,耆老士庶、婦人女子持薰劑誦佛經而哭公者,日數千人。後二年,敵人驅墳石發棺,見公顏貌如生,鹹驚曰:「必異人也!」一無所動,蓋棺而去。(同上。)

  呂紫微曰:劉丈器之與顏夷仲、石子植、韓撝則及予相得,暮年同城而居,以便講習之益。

  又曰:劉器之論當時人物,多雲弱,實中世人之病。承平之久,人皆偷安畏死辟事,因循苟且而致然耳!

  曾茶山曰:劉器之學問門戶,自與伊川不同。伊川說話極精微,劉丈祇理會篤信力行,亦自有省要處。嘗言勿忘勿助長,不思善不思惡,但願空諸所有,慎勿實諸所無。祖望謹案:此元城雜禪學處。

  王深寧《困學紀聞》曰:元城歲晚閒居,或問先生何以遣日,公正色曰:「君子進德修業,惟日不足,而可遣乎!」

  黃東發曰:先生事溫公五年,而後教之以誠。思之三日,不知所從入,而後教之不妄語。七年而後能言行相應,故能不動如山,當宣和、大觀間,巋然獨為善類宗主。至今誦其遺言,無不篤實重厚,使人鄙吝之心為消。嗚呼,豈不誠大丈夫哉!獨因篤信之深,而佛氏之說先入為主,至謂儒、釋、道、神,其心皆一,又謂《法華經》臨刑刀壞之說為說性,而證以《楞嚴經》雲使眾生六根消後,臨刑刀如割水,且並以其師溫公詆佛為非。若自程門講明聖人之學觀之,雖溫公之詆佛猶未免於鹵莽,而元城並以為未然,何哉﹖或者「知終終之」之勇冠卓一世,而「知至至之」之知尚差毫釐邪﹖此《中庸》之必貴於「自明而誠」也。雖然,先生他日亦言釋、老之言皆未免入邪,則其本心固未嘗不明也,學者宜審焉。

◆元城學侶

   侍郎顏夷仲岐(別見《滎陽學案》。)

   石先生子植

  石子植,佚其名,嘗說呂申公。哲宗賜御筆白樂天詩與二蘇,及進詩表謝,申公遂集古經句作一冊進,雲比以寫唐人無益詩,不如寫聖人語。曰:「君子作事,婉而成章。詩也須進,但中間有說爾。此恐非申公所為。」(參《晁氏客語》。)

  (梓材謹案:晁氏書作石子殖,而《元城語錄》作子植,蓋一人也。)

◆元城同調

   忠肅陳了齋先生瓘(別為《陳鄒諸儒學案》。)

◆元城門人(涑水再傳。)

   文清呂東萊先生本中(別為《紫微學案》。)

   判監孫先生偉

  孫偉,字奇甫,江陵人也。少負奇氣。初為靜州幕官。劉元城再謫夷陵,先生自靜求沿檄至峽求見,元城待之無甚異也。先生請曰:「偉以求見先生而來,非沿檄也。」元城問所以願見之意,對曰:「生長南方,竊聞司馬溫公北方賢士大夫之冠,先生受業溫公,是以求見。非敢言從學,但願就先生求五日飯,尋一宿處,聽先生五日話。」元城嘉之,因與共飯五日,與之言溫公所以傳習者。先生請曰:「受教不在多言。願掇其所當致力者,為直截言之。」元城曰:「諾。」既五日,先生已錄成一卷。請曰:「願更住半日,求先生諦視之,無差謬否。」元城為之閱畢。先生辭歸,自是踐履一宗元城。每對學者言:「平生只從得劉先生五日,終身受用只此五日所聞。」張魏公之初仕也,在山南幕府,先生嘗從其帥飲,至夜分,帥尚命繼酒,魏公謂其使曰:「此何時也,而酣宴無已乎﹖」先生整冠起曰:「此賢屬也。予其罪人矣!」遽謝之。先生善誘迪學者。嘗有投所業請益者,先生置諸架上不視,徐曰:「每日所讀何書﹖」其人惘然莫知所對。再三問之,乃漫應曰:「近喜讀《新唐書》。」先生問曰:「三百年唐室,最愛何人﹖」其人又不能對,逡巡引退。次日復來,因言向來汩沒科舉,實未知所以讀書之方。先生乃諄諄誨之,且曰:「讀本紀而不知一代之興衰治亂,讀列傳而不知諸人之賢否邪正,又奚以史為﹖又奚以學為﹖」其人自此從學,卒為善士。先生本用世才,以爭和議不勝,不復求用,官終判監。晚遊衡山,與胡文定公父子遊,論學甚契。手批留候、諸葛武候二傳,字極大,朝夕披視一過,太息。篋中惟《論語》一部。所著有《奏議》數卷,胡五峰跋之曰:是乃上蔡所云「不為一身之謀而為天下之慮」者。

  祖望謹案:元城之得統於溫公,大抵不出「剛健篤實」一語。元城門下,其最顯者為李莊簡公泰發,其厄於下寮者為先生,其骨力皆得之元城。《宋史》不為先生立傳,沈埋六百餘年。予稍求其大略,登之《學案》,而當年奏議諸文字,不可得見矣,為之三嘆。先生之高弟曰劉芮。

   莊簡李讀易先生光(父高)

  李光字泰發,上虞人。童不戲弄,父高稱曰:「吾兒雲間鶴,其興吾門乎!」親喪,哀毀如成人。有致賻者,悉辭之。及葬,禮皆中節。以進士歷知開化、常熟、吳江,改京東西學事司管句文字。元城居南京,先生以師禮見之。元城告以所聞於溫公者曰:「學當自無妄中入。」先生欣然領會。除太常博士,遷司封。王黼惡之,令部注桂州陽朔縣。元城聞其以論事貶,貽書偉之。李忠定綱亦以論事去國,居義興,伺先生於水驛,自出呼曰:「非越州李司封船乎﹖」留數日,定交而別。及遷侍御史,時言者猶主王介甫之學,詔榜廟堂。先生言:「祖宗規模宏遠,安石欲盡變法度,則謂人主當製法而不當制於法。欲盡逐元老,則謂人主當化俗而不當化於俗。蔡京兄弟祖述其說,五十年間,毒流四海。今又風示中外,鼓惑民聽,豈朝廷之福!」彗出寅艮間,耿南仲輩皆謂應在外夷,不足憂。先生奏:「孔子作《春秋》,不書祥瑞者,蓋欲使人君恐懼修省,未聞以災異歸之外夷也。」疏奏,監汀州酒稅。紹興中,累擢吏部侍郎、尚書、參知政事。時秦檜初定和議,將揭榜,欲藉先生名鎮厭,高宗亦意不欲用之。先生又面折檜,檜大怒。明日,丐去,知紹興府。萬俟論其陰懷怨望,責瓊州安置。呂願中又告先生與胡澹庵詩賦倡和,譏訕朝政,移昌化軍。論文考史,怡然自適。年逾八十,筆力精健。後以郊恩復左朝奉大夫,任便居住,至江州而卒。孝宗即位,復資政殿學士,賜諡莊簡。(參史傳。)

    李泰發語(其子孟珍所述。)

  汝輩居家,惟是盡一孝字。居官,惟是盡一廉字。他日立朝事君,惟是盡一忠字。但守得此一字,一生受用不盡。

  凡後生所至處,且須從賢士大夫遊。

  (梓材謹案:謝山節錄本四條,今移元城語一條於《元城道護錄》後,移一條於《和靖學案》。)

    附錄

  《元城道護錄》曰:李光好官員,可惜為蔡攸所引。此人撥著便醒。紹興中以忤秦檜謫海外,著《易說》,自號讀易老人。

  董真卿曰:先生之學本元城,元城學於司馬公。(以上黃氏補本。)

   知州胡先生珵

  胡珵,字德輝,毗陵人也。詩文、墨隸皆精好。學於楊文靖公龜山,尋以文靖之命學於劉忠定公元城。入太學,成進士。南渡初,李公伯紀為相,先生在其幕中。汪、黃惎之,以陳少陽之上書也,先生實視其草,竄蒼梧。已而東歸。趙豐公入相,直翰林,兼史館校勘,與張嵲同入書局。未幾,豐公去國,張魏公以為元祐未必全是,熙寧未必全非,遂擢何掄仲、李似表為史官,欲有改定。先生與嵲不可,遂皆求去。豐公再相,復召二人,書成。講和之役,先生與同館朱松、凌景、夏常明、范如圭合疏爭之,其稿出于先生手,略曰:「敵人方據中原,吞噬未厭,何憂何懼而一旦幡然與我和﹖蓋其狃於薦食之威,動輒得志,而我甚易恐,故常喜為和之說以侮我。又慮我訓兵積粟,畜銳俟時,而事有不可知者,故不得不為和之說以撓我。蓋今之和使,即秦之衡人,兵家用之,百勝之術也。六國不悟衡人割地之無厭,以亡其國。今國家不悟敵使請和之得策,其禍可勝言哉!而執事者顧方以吾為母后,為梓宮,為淵聖天屬之故,遂不復顧祖宗社稷二百年付託之重,而輕從之,使彼得濟其不遜無稽之謀,而藉躪以逞,將焉避之哉!昔楚、漢相持之際,項羽嘗置太公俎上,而約高祖以降矣。使為高祖者,信其詐謀而遽為之屈,則自其一身且無處所,尚何太公之可還哉!惟其不信不屈,而日夜思所以圖楚者,以故卒能蹙羽鴻溝之上,使其兵疲食盡,勢窮力屈,而太公自歸。此其計之得失,亦足以觀矣!」疏上,秦檜大怒。然是時和議尚未定,公議尚張,但出之知嚴州而已。已而李莊簡公去國,遂以先生為其黨,罷之,飢寒因窮而死。所著有《蒼梧集》。

  (梓材謹案:黃氏補本,先生傳兩載《龜山》、《元城學案》。謝山已為此傳,故並刪之。)

    附錄

  汪玉山《與呂逢吉》曰:胡德輝言《溫公日記》極有可疑,如記富鄭公惑一尼之言,至願為蛆蟲,食其不潔。富公雖所見不同,何至於此!溫公平日最推富公,不應如此記事,德輝以為必後來所增加。蓋當時介甫嘗奏富弼無見,惑一妖尼之言,則所謂後來增加者,當有之。

   主簿馬先生大年

  馬大年,字永卿,(雲濠案:《廣信志》作「馬永卿,字大年」。)楊洲人,元城弟子也。大觀三年進士,聞元城謫亳州,寓永城縣之回車院,先生時赴永城主簿,其舅高郵張桐薦使求教。既至,見元城,雄偉闓爽,談論踰時,體無欹側,肩背聳直,身不稍勤,手足亦不移,自是從學二十六年。當紹興五年,追錄其語為《元城語》三卷。

   知州韓先生瓘

  韓瓘,字德全,開封人也,參政意曾孫。累宮知秀州,所至興利除害,甚敏,吏莫能欺,時以為有家法。先生官浙中久,其往來必維舟河梁,侍元城談,錄其繫邪正得失者二十一條為《元城談錄》。

   簡肅劉白水先生勉之(別為《劉胡諸儒學案》。)

  舍人曾先生恬(別見《上蔡學案》。)

  文清曾茶山先生幾(別見《武夷學案》。)

◆孫氏家學(涑水三傳。)

   孫先生蒙正

孫蒙正,字正孺,江陵人,奇甫先生偉之子。先生少稟家學,得元祐諸之傳,而於五峰兄弟為故人子,從之問道。嘗告五峰曰:「歲入不贍,既可憂,然稍親生業,便近俗,奈何﹖」五峰答曰:「古人有名高天下,躬自鉏菜,如管幼安者;隱居高尚,灌畦粥蔬,如陶靖節者。使顏子不治郭內郭外之田,則饘粥絲麻將何以給﹖又如孔子猶且會計升斗,看視牛羊,亦可以為俗乎﹖豈可專守方冊,口談仁義,然後謂之清高哉!正孺當以古人實事自律,不可作世俗虛華之見也。」五峰又嘗謂曰:「子資稟過人,大要學問擴充之,須日知其所亡,月無忘其所能,然後可。」又曰:「行貴精進,言貴簡約,欽夫之言,真有益於左右。」初,欽夫累求見五峰,不得,莫解其故,因託先生微叩之。五峰笑曰:「渠家學佛。」先生以告,欽夫涕泣求見,遂得湖湘之傳。欽夫嘗嘆曰:「栻若非正孺,幾乎迷路!」

◆孫氏門人

   提刑劉順寧先生芮

  劉芮,字子駒,東平人也,忠肅公摯之曾孫,學易先生跂之孫,南渡後居湘中。劉氏自學易以來,三世守其家學,不求聞達。雖閥閱亞於韓、呂,而節行與之埒。先生學於孫奇甫,其後遊尹和靖、胡文定之門,所造粹然。其為永州獄掾,與太守爭議獄,謂今世法家疏駮之設意,殊與古人不同,古人於死中求生,不聞生中求死,遂以疾求去。會太守遣屬來,乃紹聖權臣之後,先生嘆曰:「吾義不與讎人接!」投檄竟歸。初,先生十喪未葬,意欲得中原之復,返葬嶺北。既不遂,貧日甚。太尉劉錡重之,為之佽助,乃得葬於湘中,盡屏陰陽之說,曰:「吾大事已畢,死亦瞑矣!」罷官無屋可居,乃即其先人之墓而廬之。是時秦氏之勢漲天,先生客於桂林。桂林帥者,秦氏私人也,因一日賓客寮屬集府中,謂曰:「前日之夜,去城一捨,其驛曰秦城者有光屬天,願與諸君賦之。」皆曰:「唯唯!」所謂《秦城王氣詩》者也。是日不賦者二人,曰先生,曰李成叔。已而張魏公卜居長沙之二水,授先生室,宣公兄弟嚴事之。又以薦入官,以言去國。汪文定公玉山貽書當路曰:「如劉賓之、劉子駒,縱未還朝,豈應置之閒散!」乃復以刑部員外郎召,出為湖南提刑,卒,先生自述其先世之言,謂《孝經》孝弟之至,通於神明,光於四海,無所不通,學者當從此悟入。故先生雖在千里外,親有疾痛,皆知之。又述孫公澤之言曰:「學者有志於道,且須看古人長處。於其長處唯恐不及,於其短處唯恐自家做到此處。」嘗教學者曰:「言此行此,謂之君子。言此行彼,謂之小人。」所著有《順寧集》二十卷,楊誠齊為之序。誠齊論先生之為人曰:「子駒長於嗜古,短於諧今;工於料事,拙於售世。遇合之詘而幽獨之伸,流靡之憎而強毅之悅。故其人落落,其心優優。初若不可親,而久乃不可離。」可以想見先生矣!

◆李氏家學

   進士李先生孟博

  李孟博,字文約,莊簡長子。紹興五年進士。從莊簡謫,卒於瓊。

   提舉李先生孟堅

  李孟堅,字文通,莊簡子。以學行舉官,至知秀州。從莊簡謫嶺南,竄陜州。更化後召用,累官淮東提舉。

   參議李先生孟珍

  李孟珍,字文潛,莊簡子。累官至沿海制置參議。

   直閣李磐溪先生孟傳

  李孟傳,字文授,莊簡幼子,《宋史》有傳。(雲濠案:史傳,先生累官知江州,以朝請大夫、直寶謨閣致仕。)著《磬溪集》、《宏詞類稿》、《左氏說》、《讀史》、《雜誌》。

◆李氏門人

   通守曹放齋先生粹中

  曹粹中,字純老,號放齋,定海人也。李莊簡公光之。宣和六年進士,釋褐黃州教授。秦氏欲因莊簡見之,先生辭焉,私語婦曰:「尊公其能終為首揆所容乎﹖」已而莊簡果被出,嘆曰:「吾媿吾。」先生自是隱居,終秦氏之世,未嘗求仕。莊簡退居,著《讀易老人解說》,而先生箋《詩》,各以其所長治經,可謂百世之師矣。世有修改《宋史》者,當附之莊簡中也。張魏公晚年入相,薦於朝,通守建寧。不久,乞身而歸,贈侍講。祖望謹案:深寧王氏《四明七觀》,其於經學首推先生之《詩》。自先生《詩說》出,而舒廣平、楊獻子出而繼之,為吾鄉《詩》學之大宗。慈湖之《詩傳》相繼而起。鹹、淳而後,慶源輔氏之《傳》始至甬上。則論吾鄉《詩》學者,得不推先生為首座與! 

   顯謨潘先生畤父良佐。

  潘畤,字德鄜,金華人。父良佐,始以儒學教授,諸弟皆從受學,而中書良貴遂以清直致大名。先生生穎悟,少長,莊重如成人。既孤,叔父中書愛而收教之,欲使後己,先生以親沒無所受命辭,乃任以為登仕郎,為娶李莊簡女,莊簡亦器許焉。調分宜簿,未嘗求薦而當路爭知之,改通直郎、知興化軍。時即學宮,召諸生而教飭之,無敢以事至庭中者。已而召還賜對,先生言:「郡縣者,朝廷之根本,而百姓又郡縣之根本也。今不計郡縣之事力而一切取辦,又不擇人材之能否而輕以畀之,欲本固而邦寧,其可得乎!」上善其言。官至安撫,進直顯謨閣,除尚書左司郎中,不就。卒,年六十三。子友端、友恭,皆力學有志操。先生少從中書學,長李氏,又得莊簡為依歸。中年遊張敬夫、呂伯恭間,切劘不倦。晚歲讀書,厲志彌篤。其治郡皆有成績,自言為治主於寬而不使有寬名,輔以嚴而不使有嚴。所至必問人材,興學校。潭之嶽麓,衡之石鼓,皆一新之,學者用勸。雅不信浮屠詭異之說,嘗著《石橋錄》以斥其妄。其卒也,朱晦翁志其墓,言「某從公遊雖不久,然相知為最深,友端等又來受學」雲。參《朱子文集》。

  (梓材謹案:謝山原稿僅標「潘畤,李莊簡光之」,而未為之傳,特據文公《大全集》以補之。又案:先生,朱、張、呂之講友也。萬氏《儒林宗派》以為張、呂門人,誤。)

◆順寧門人(涑水四傳。)

   宣公張南軒先生栻(別為《南軒學案》。)

   端明張定叟先生枃(別見《趙張諸儒學案》。)

◆潘氏家學

   學博潘先生友端(別見《嶽麓諸儒學案》。)

   撫幹潘先生友恭(別見《滄洲諸儒學案》。)

   提舉潘先生友文(別見《槐堂諸儒學案》。)

第021卷 卷二十一 華陽學案(全氏補本)

  華陽學案 全祖望補本

   華陽學案表

范祖禹  (子)沖

(蜀公從孫涑水門人)  范仲黼(別見《二江諸儒學案》)

     (范氏續傳) (從子)子長

                  (從子)子該(並見《二江諸儒學案》。)

     司馬康(別見《涑水學案》。) 

     黃庭堅(別見《范呂諸儒學案》。)

呂希哲(別為《滎陽學案》。)

劉恕(別見《涑水學案》。)

(並華陽講友。)

   華陽學案序錄

  祖望謹案:范正獻公之師涑水,其本集可據也。其師程氏,則出自鮮於綽之,《伊洛淵源錄》既疑之,而又仍之,誤矣。陳默堂答范益謙曰:「向所聞於龜山,乃知先給事之學與洛學同。」則其非弟子明矣。述《華陽學案》。(梓材案:是卷亦謝山特立為《學案》。又案《澗泉日記》云:「淳夫乃呂晦叔,從溫公遊,又師二程。」其說與鮮于氏同。)

◆涑水門人

   正獻范華陽先生祖禹

  范祖禹,字淳夫,一字夢得,華陽人,忠文公之姪之子也。其生也,母夢異人入寢室曰:「漢將軍鄧禹。」因名焉。登進士甲科,從溫公編修《資治通鑑》,在洛十五年,不事進取。書成,溫公薦為祕書省正字。時王刑公當國,尤愛重之,先生竟不往謁。哲宗立,累遷著作郎兼侍講。先生言:「陛下今日之學與不學,係他日治亂。如好學,則天下君子欣慕,願立於朝,以直道事陛下而致太平。不學,則小人皆動其心,務為邪諂,以竊富貴。且凡人之進學,莫不於少時。今聖質日長,數年之後,恐不得如今日之專,竊為陛下惜也。」拜右諫議大夫,首上疏論正心修身之要。迨紹述之論興,有相章惇意,先生力言其不可用。言者攻之,連貶徙賓、化。卒,年五十八。蘇子瞻稱為講官第一。嘗進《唐鑑》十二卷,《帝學》八卷,《仁宗政典》八卷。(雲濠案:《四庫書目》稱先生遺文《太史集》五十五卷。)建災二年,追復龍圖閣學士。先生燕居,正色危坐,未嘗不冠。出入步履,皆有常處。几案無長物,墨硯刀筆終歲不易。平生所觀書,如手未觸。衣稍華者不服。十餘年不易衣,亦無垢汙。履雖穿如新。皆出於自然,未嘗有意。寡言語,不問即步言。元祐末,洛、蜀黨人互相攻詆,先生師溫公,獨不立黨,並遊洛、蜀之間,皆敬之。東坡唐突伊川,至先生則肅然。每與他人諧謔,屬曰:「勿使范十三知也!」尤服先生之文,曰:「公皆不刊之作,軾不過涉獵為文耳!」山谷在史院,日聽先生講《左傅》,受其學。先生嘗令撰呂申公遺表、司馬康謝恩表,文成,或不用,或改竄餘數字,山谷毫無忤色。論者以為先生能馴坡、谷二人,尤同時所難。從遊溫公十五年,溫公家事無大小,令先生商之,雖公子康不敢專也。令康從先生學。蜀公之被召也,亦以書問之,先生則對以當辭。蜀公是之,謂人曰:「吾幾欲造朝,而三郎勸我,遂不行。」然先生為文,深不欲人知,諫草多自焚去弗存,並欲毀京師所刊《唐鑑》,子沖固請得免。宣仁太后知之最深。先生久在經筵,十上章引疾,得請,以待制知梓州矣。翌日,宰相奏事簾前,太后諭曰:「范侍講求去甚力,故勉徇其請。昨日孩兒再三留他。相公可傳老身意,且為孩兒留,前降指麾莫行。」於是先生不敢復請。太后崩,先生益數上疏論時事,言尤激切,無所顧避,感太后之知也。張文潛、秦少游稍勸先生,以為宜少巽詞,子沖亦乘間言之,先生曰:「吾出劍門,一范秀才耳!今復為布衣,有何不可!」其後遠謫,亦由此。其造邇英也,過押班御藥閣子,都知以下列行致恭即退,不假以辭色。御藥陳衍之園與先生鄰,至不敢高聲,謂同列曰:「范諫議一言到上前,吾輩不知死所矣!」顧子敦嘗與都知梁惟簡一言,先生大以為非體。其後孝宗嘗曰:「讀《資治通鑑》,知司馬太師自是宰相手段。讀唐鑑,知范內翰自是臺諫手段。」世以為知言。其薦士也,多至並位,然人無知之者。至有請屬,則必拒之。知鹹平縣游冠卿之滿任也,請于先生,欲乞一言,以是時先生叔百祿方在中書也。先生曰:「足下審當為監司,朝廷必須除授。家叔從居政府,某未嘗與人乞差遣。」冠卿慚阻而退。子衝進曰:「不為之地可也,何必面斥之﹖」先生曰:「凡此是欺之也。吾以誠告之。」嘗舉蜀公之言曰:「仁宦不可廣求人知。受恩多,則難立朝。」其移賀州,謫詞云:「朕於庶言無不嘉納,至於以訐為直,則在所不赦。」先生曰:「吾論事多矣,皆可以為罪,不知所坐也。」後乃知坐言乳媼事。惇、卞以為上疏宣仁,所以離間哲宗也,然不知先生上哲宗,後上宣仁,勸上以愛身、宣仁以保護上躬而已。又是時雇乳母實為劉氏,故劉後亦恨之,而先生與劉忠定公皆不免。其自賓移化也,朝旨嚴峻,有司不敢相聞。先生出城,父老居民皆出送,持金帛來獻,先生謝遺之,一無所受,皆感泣而去。化州城外寺一夕見大星隕,中夜聞傳呼開門,是夕先生卒。三日殯於寺中,次年許歸葬。化人祀之北山。(雲濠案:謝山《學案劄記》有云:「范淳夫諡正獻,見《讀書附志》。」)

   中庸論

  聖人之道,必始於小而後至於大,必始於微而後至於顯。其始也入乎毫末而不足以為小,其至也塞乎天地而不足以為大,此道之所以難言也。《中庸》者,聖人言性之書也,出於孔子而傳於子思。其為言也精微,其為道也閎深,嘗試言之。《記》曰:「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懼乎其所不聞。」君子之道盡於此而已乎﹖是不然。君子於其不睹不聞之間,出處語默,無愧乎吾心,然後於其可睹可聞之間,動靜周旋,無愧乎天下。故君子之道,必始於慎其獨也。人之不睹也,如其欲睹之也,人之不聞也,如其欲聞之也,此非有所難,雖匹夫匹婦而可知也。始於修身而終於治人,至於治天下國家,可以育萬物而配天地,則雖聖人有所不知也。故曰:「君子之道,費而隱。夫婦之愚,可以與知焉。及其至也,雖聖人有所不知焉。夫婦之不肖,可以能行焉。及其至也,雖聖人有所不能焉。」又曰:「君子之道,造端乎夫婦。及其至也,察乎天地。」此所謂始於小而後至於大,始於微而後至於顯也。天下之所甚易,莫若眾人之所能者也。其所甚難,莫若聖人之所不能者也。以眾人之所能而教人,是使易之而可勉也。以聖人之所不能而教人,是使難之而不為也。聖人既曰難行之,又曰易行之,既曰易知之,又曰難知之,易者所以喻於人,難者所以喻於己。蓋誘於人者不可以不易,責於己者不可以不難也。始於易,終於難,而不可以過乎中,是故謂之中庸。開之以易,使天下可得而入也。嚴之以難,使天下不得而輕也。制之以中,使天下不得而過也。夫中庸有眾人之所易行者焉,有聖人之所難行者焉,有聖人與眾人之所同行者焉。子曰:「人皆曰予知,驅而納諸擭陷阱之中,而莫之知辟也。人皆曰予知,擇乎中庸而不能期月守也。」言中庸之易而人不守也。「天下國家可均也,爵祿可辭也,白刃可蹈也,中庸不可能也。」言中庸之難而人鮮能也。「道之不行也我知之矣,知者過之,愚者不及也。道之不明也我知之矣,賢者過之,不肖者不及也。」言中庸之不可過中也。口之於味也,酸鹹甘苦,有偏好其一者,是不知味之人焉。唯其五味均齊而得其節,然後適於口而和於心。君子之於道也亦然,不可以過,亦不可以不及。故曰:「人莫不飲食也,鮮能知味。」此《中庸》之大略也。

  《中庸》者,言性之書也。既舉其略矣,而未及乎性也。夫誠者,聖人之性也;誠之者,賢人之性也。聖人,生而知之者,故其性自內而出。自內而出者,得之天而不恃乎人。賢人,學而知之者也,故其性自外而入。自外而入者,得之人而後至於天。故曰:「誠者天之道,誠之者人之道也。」又曰:「自誠明謂之性,自明誠謂之教。」誠者所以成性也,明者所以求誠也。誠者不勉而中,不思而得,從容中道者,聖人之性也。誠之者擇善而固執之者,賢人之明也。目之視乎色,耳之聽乎聲,鼻之別乎臭,口之識乎味,此四者有諸內而無待於外,聖人之性猶此也。譽之則勸,非之則沮,順之則喜,逆之則怒,此四者動乎外而應之於內,賢人之性猶此也,聖人先得於誠而後有明者也,賢人先得於明而後至誠者也。夫《中庸》,所以使賢者學為聖人也。故欲誠者莫若明,欲明者莫若知。夫所謂知者何也﹖致其知也。故曰「致知在格物」,又曰「物格知至」,物至而後有知也。知然後好惡形焉,有知而後有好惡也。君子則好善而惡惡,小人則好惡而惡善,此君子小人之所以分也。夫明者,有善未嘗不知焉,有不善未嘗不知焉,擇其善者而執之,其不善者而拂之,昭昭乎知所以為善,所以為不善,此所謂明也,此所謂致知也,是知之至也。知至而後意誠,意誠而後心正,心正而後身修,身修而後家齊,家齊而後國治,國治而後天下平,此《大學》之道,賢人所以學而成聖者也。子曰:「回之為人也,擇乎中庸,得一善則拳拳服膺。」又曰:「有不善未嘗不知,知之未嘗復行。」夫顏子豈無不善哉,惟能知而不行也。故曰:欲誠者莫若明,用明者莫若知。致知者,是所以學為聖人之端也。

  聖人之治天下,未嘗不以誠也。誠者存乎其心,不可得而見之,故其說曰:「惟天下之至誠,為能盡其性。能盡其性,則能盡人之性。能盡人之性,則能盡物之性。能盡物之性,則可以贊天地之化育。可以贊天地之化育,則可以與天地參矣!」夫性者何也!﹖仁義是也。聖人以為仁義者生於吾之性,而不生於外,是故用之以誠,仁焉而必出於誠,義焉而必出於誠。不誠於仁,則人不親;不誠於義,則事不成。誠仁者,不施而親;誠義者,不為而成。誠在內者形於外,是所以貴誠也。是故不賞而人勸,不怒而人威,不動而人化,不言而人喻,此所謂盡其性也。是故為人子者誠於孝,為人臣者誠於忠,為人弟者誠於恭,舉天下之性,莫不誠於為善,此所謂盡人之性也。是故天地為之誠化,日月為之誠明,四時為之誠行,風雨為之誠節,草木為之茂,鳥獸為之蕃,凡在天地之間者莫不安其性命,此所謂與天地參也。聖人有其德,有其時,有其位,而行其道,堯、舜、禹、湯、文、武、周公是也。有其德,無其時,無其位,而言其道,孔子是也。是故欲觀賢人之道,聖人是也。欲觀聖人之道,天地是也。天不言而四時行焉,地不動而萬物生焉。天地所以不言而人喻,不動而物成者,何也﹖誠之至也。聖人所以無為而天下治,亦誠之至也。故天者,高之積也;地者,厚之積也;聖人者,誠之積也。天積於高,及其遠,則人不能知也。地積於厚,及其廣,則人不能窮也。聖人積於誠,及其神,則人不能測也。高不積,不足以為天;厚不積,不足以為地;誠不積,不足以為聖人。聖人者,明並乎日月,德配乎天地,惟積於誠也。

  聖人之德既與天地參,然而孜孜焉常有不已之心。《記》曰「不勉而中,不思而得,從容中道」,此聖人之性也。其行之也,蓋未嘗不勉不思,而終身以為不足。夫聖人之所不可及者,其在此乎!昔者堯、舜之為君,思天下有一夫不獲其所,則其心恥之;有一物不得其養,則其心憂之。夫恥之憂之者,何也﹖恐其德之有所不至也。聖人之德,固無所不至矣,然而常以不至為心,故仁矣而曰未足以為仁,義矣而曰未足以為義。是以有一物不被其澤者,聖人之恥也。其責己也如此,其待人也則不然。夫人或生而知之,或學而知之,或困而知之,此三者之異,眾人之所知也,聖人必曰「及其知之一也」。或安而行之,或利而行之,或勉強而行之,此三者之異,亦眾人之所知也,聖人必曰「及其成功一也」。此所以引天下不肖者而為賢也。生而知者,不可以人人而求也,有學而能知者焉,有困而能知者焉,則與夫不學者異矣。是故進而一之於聖,使天下皆由困而知者亦可以為聖,而聖亦與我同類,如此則孰不欲知聖人之道﹖此所以為教也。安而行者,亦不可以人人而求也,有利而能行者焉,有勉強而能行者焉,則與夫不能勉強者有間矣。是故進而一之於聖,使天下皆由勉強而行者亦可以為聖,而聖亦與我同類,如此則孰不欲行聖人之道﹖此所以為教也。聖人所以待人者如此,而其責己者未嘗不重也。子曰:「何事於仁,必也聖乎!堯、舜其猶病諸。」又曰:「舜好問而好察邇言,隱惡而楊善,執其兩端,用其中於民。」夫其仁足以博施濟眾,而猶以為病,此其所以責己也。好問而好察邇言,隱惡而楊善,此其所以待人也。夫其責己也則為善而不足,其待人也則恐其不得為君子,二者皆出於其性,推之以治天下。聖人之道,未嘗有過於此者也。夫子亦何為哉!知所以責己,知所以待人,則雖欲為堯、舜而無難也。

  聖人不以己能而責天下之人,故擇其近於中庸者而行之,曰忠恕。忠恕者,。所以為中庸也。何謂忠﹖曰:推己之心之謂忠。何謂恕﹖曰:如己之心之謂恕。夫聖人者,天下一人而已矣,眾人之所不能為也。以聖人之所能而責眾人,是率天下而為一人之行也。《記》曰:「聖人之制行也不以己,使民有所勸勉愧恥以行其言。」故不為人之所不能,不行人之所不及,動則思天下之可法,言則思天下之可道,要以使人皆可以為善,此所謂忠也。「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人常欲為君子而不欲為小人,此天下之情也。以己欲為君子之心而使人皆得為君子,以己不欲為小人之心而使人皆不為小人,此所謂恕也。仁義禮智四端之用,未有不由於忠恕之道而可行也。仁者過乎仁,聖人不以為能也。義者過乎義,聖人不以為行也。禮者過乎禮,聖人不以為教也。智者過乎智,聖人不以為法也。仁義禮智非獨以善一人也,必使天下皆可以行之。不惟使天下皆可以行之,又將使後之人皆可以繼之;如是而後可以為中庸之道。此所以貴乎忠恕也。故曰:「忠恕違道不遠。」而曾子曰:「夫子之道忠恕。」蓋堯、舜、三代之治天下,與夫孔子、六經之道,莫不由於忠恕也。若夫以己能而責天下之人,此老、莊所以肆其放蕩虛空之論而不能自反也。聖人者,為天下而言者也,故己可用而人亦可行。老、莊者,為一人而言者也,故己獨可言而人不可用,是欲以一人之私論而率天下以行之也。其意曰:「治身者曷不為我之等貴賤,齊先死﹖治天下者曷不為太古之為無為,事無事﹖」是以言之而不可行也。聖人之言,其自為也過少而為人也過多,老、莊之言,其自為也過多而為人也過少,此其所以異也。老、莊之說如此,而好之者或以為治性之書,是不然。夫治性者莫如《中庸》,而亂性者莫如老、莊。故學《中庸》以治其性,則性可得而見也;學老、莊以亂其性,則性不可得而反也。惟不惑乎老、莊之言,則可與由中庸以入於堯、舜之道也。

  (梓材謹案:《中庸論》五篇,謝山《學案》底本自為一帙,而未有所屬。查朱氏《經義考》,先生有《中庸論》五篇,篇數適合,入之。)

    華陽文集

  古之士,與君言言使臣,與人臣言言事君,與幼者言言孝悌,與居官者言言忠信。自童子以至於成人,自灑掃應對以入於道德,學不陵節,教不躐等。有非其所問而問者,鄉先生君子不以告也。譬如拱把之桐梓,長之養之,至於成材,無不適於用。如其未至而曰至,未能而曰能,則是賊夫人之子,非先王長育之意也。蓋孔子之教曰:「文行忠信。」「興於《詩》,立於禮,成於樂。」孟子曰:「謹庠序之教,申之以孝悌之義。」其所教者皆以明人倫也。以孔子之聖,四十而始不惑,五十而知天命,雖曰知之,猶罕言之,性與天道,自子貢不得而聞,況其下者乎!近世學士大夫,自信至篤,自處甚高,未從師友而言天人之際,未多識前言往行而窮性命之理,其弊浮而無實,鍥薄而不敦。雖然,「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天下之大,豈無豪傑不待文王而興者﹖然聖人之教,必為中人設也。比年以來,朝廷患之,詔禁申、韓、莊、列之學,流風寖息,而猶未絕。夫申、韓本於老,而李斯出於荀卿,學者失其淵源,極其末流,將無所不至。故秦之治,文具而無惻隱之實;晉之俗,浮華而無禮法之防。天下靡然,卒之大亂。此學者之罪,不可以不戒也。(《省試策問》。)

  昔隋氏窮兵暴斂,害虐生民,其民不忍,共起而亡之。唐高祖以一旅之眾取關中,不半歲而有天下,其成功如此之速者,因隋大壞故也。以治易亂,以寬易暴,天下之人歸往而安息之。方其君明臣忠,外包四荒,下遂萬物,此其所由興也。及其子孫,忘前人之勤勞,天厭於上,人離於下,宇內圮裂,尺地不保,此其所由廢也。其治未嘗不由君子,其亂未嘗不由小人,皆布在方策,顯不可揜。然則今所宜監,莫近於唐。《書》曰:「我不可不監於有夏,亦不可不監於有商。」(《唐鑑序》。)

  (雲濠謹案:謝山《通鑑分修諸子攷》云:「貢父所修一百八十四卷,淳夫所修八十一卷,道原所修二十七卷。」又云:「至於三子所修,愚最以《唐鑑》為。後人以伊川許之,遂有《范唐鑑》之目,而以其書孤行,其實裁量未為簡淨也。」)

    附錄

  淳夫每誦董子之言「正其誼不謀其利,明其道不計其功」曰:「君子行己立朝,正事如此。若夫成功,則天也。」(補。)

  朱子《伊洛淵源錄》曰:淳夫家傳《遺事》載其言行之懿甚詳,然不雲其嘗受學於二先生之門也。獨鮮於綽《傳信錄》記伊川事而以門人稱之,又其所著《論語說》、《唐鑑》,議論亦多資於程氏。

  葉水心《習學記言》曰:范祖禹《布衾銘記》:「其清如水,而澄之不已。其直如矢,而端之不止。故其居處必有法,其動作必有禮。」此言有益於學者。

◆華陽講友

   侍講呂原明先生希哲(別為《滎陽學案》。)

   祕書劉道原先生恕(別見《涑水學案》。)

◆華陽家學(涑水再傳。)

   龍圖范元長先生沖

  范沖,字元長,正獻長子也。登紹聖進士第。高宗即位,以虞部員外郎出為兩淮轉運副使。紹興中,隆祐皇后誕日,上置酒宮中,從容語及前朝事,後曰:「吾老矣,有所懷,為官家言之。吾逮事宣仁聖烈皇后,聰明母儀,古今未見其比。而史錄未經刪定,無以傳信後世。」上悚然,亟詔重修神、哲兩朝實錄,召先生為宗正少卿兼直史館。元祐中,正獻嘗修《神宗實錄》,盡書王安石之過,以明神宗之聖。其後安石蔡卞惡之,正獻坐謫死嶺表。至是,復以命先生,上謂之曰:「兩朝大典,皆為姦臣所壞,故以屬卿。」先生因論熙寧創置,元祐復古,紹聖以降,弛張不一,本末先後,各有所因。又極言王安石變法度之非,蔡京誤國之罪。上嘉納之,遷起居郎。俄開講筵,升兼侍讀。上雅好《左氏春秋》,先生與朱漢上震專講。先生敷衍經旨,因以規諷,上未嘗不稱善。會皇子建國公瑗出就傅,首命先生以徽猷閣待制提舉建隆觀,為資善堂翊善,而漢上兼贊讀。時張浚在長沙,亦薦先生與漢上可備訓導,謂沖、震皆一時名德老成,極天下之選。上命建國公見翊善、贊讀皆納拜。俄遷翰林學士兼侍讀,先生力辭,改翰林侍讀學士,用正獻故事也。尋以龍圖閣直學士奉祠。卒,年七十五。先生之修《神宗實錄》也,為《考異》一書,明示去取,舊文以墨書,刪去者以黃書,新修者以朱書,世號「朱墨史」。及修《哲宗實錄》,別為一書名《辨誣錄》。先生性好義樂善,司馬溫公家屬皆依先生撫育之。為溫公編類《記聞》十卷奏御,請以溫公族曾孫倧召主溫公祀,又嘗薦尹和靖以自代。(參史傳。)

  (梓材謹案:《兩浙名賢錄》:「趙丞相鼎,聞喜人。高宗即位,除權戶部員外郎,遂卜居衢州。范元長沖建炎四年守衢,因請祠,與趙丞相同居。」)

◆華陽門人

   諫議司馬先生康(別見《涑水學案》。)

   文節黃涪翁先生庭堅(別見《范呂諸儒學案》。)

◆范氏續傳

   知州范月舟先生仲黼

   知州范雙流先生子長

   范先生子該(並見《二江諸儒學案》。)

第022卷卷二十二 景迂學案(全氏補本)

  景迂學案全祖望補本

   景迂學案表

晁說之           朱弁

(涑水、姜氏、楊氏門人)  王安中(別見《荊公新學略》。) 

(泰山、徂徠、百源再傳)

晁詠之           邵溥(別見《劉李諸儒學案》。)

劉羲仲(別見涑水學案。)

汪革(別見《滎陽學案》。)

(並景迂學侶。)

吳棫

(景迂同調。)

   景迂學案序錄

  祖望謹案:涑水嘗令景迂續成《潛虛》,景迂謝不敢,然《易玄星紀》之譜,足以紹師門矣。景迂又私淑康節,惜其晚年之好佛也。然元城亦不免此。呂成公曰:「景迂雖駁,其學有不可廢者。」述《景迂學案》。(梓材案:是卷《學案》亦謝山所特立。)

◆涑水門人(孫、邵再傳。)

   詹事晁景迂先生說之

  晁說之,字以道,一字伯以父,澶州人也,參政宗懿曾孫。元豐五年進士。東坡稱其自得之學,發揮五經,理致超然,不踐陳,嘗以「文章典麗,可備著述」薦之。范公淳夫亦以「博極群書」薦之,曾文昭公亦薦之。先生慕司馬文正公之為人,故以景迂生自號。文正著《潛虛》,未成而病,屬先生補之,先生遜謝不敢。然文正之門,傳其《太玄》之學者惟先生。又從康節弟子楊賢寶傳其先天之學,和劑斟酌,以窮三《易》之旨;其於泰山孫氏之門,從姜至之講《洪範》;不名一家。元符三年,知無極縣,應詔上書言十事,其一曰祗德,其二曰法祖,其三曰辨國疑,其四曰歸利於民,其五曰復民之職,其六曰不用兵,其七曰士得自致於學,其八曰廣言路,其九曰貴多士,其十曰無慾速,無好名高。凡數十萬言,大抵指荊公政事之非,紹述諸臣之謬。入邪等,奉嵩嶽祠,監陜州集津倉。再請奉華嶽祠,監明州船場。通判鄜州,提舉南京鴻慶宮,知成州。先生氣質剛毅,不以貶錮屈。其在關中,留心橫渠之學。其在甬上,與豐尚書相之相唱酬。及守成州,歲旱,先生盡蠲其稅。轉運使大怒,欲減其分,先生持不可,遂丐致仕去。靖康初,召至京,除秘書少監兼諭德。已而以中書舍人兼詹事,淵聖以宿儒待之。先生學於溫公,守其疑孟之說;又惡荊公,而荊公最尊孟。先生請去《孟子》於講筵,欽宗從之,太學之士譁然,言者紛起。又力言三鎮不可割,兼諫止飲宗不可棄汴京出狩,皆與當國者不合。又言荊公不應配享神宗,安得配享孔子。於是耿南仲既傾吳敏、李綱,遂言先生與許景衡二人視大臣升黜為去就,懷姦徇私,落職,提舉西山崇福宮。胡文定公爭之,不報。高宗即位,馳驛召許翰、楊時及先生三人即赴行在,未至,即授以徽猷閣待制兼侍讀。先生少長承平,至是流離喪亂,避兵於高郵,於海陵,於建康,病甚。其在海陵,嘆曰:「平生著述,悉為灰燼,惟《易》不可以已。」力疾追述舊作。建炎三年,卒於舟中,竟未得入見。遺言無得志墓。先生粹然儒者,惜乎晚年頗信佛氏之說,日誦《法華》,自稱「國安堂老法華」,又稱「天台教僧」。論者謂其盛時欲詆孟子,而老不自振。然其遺命,令子孫訪類遺文,當以嵩山景迂生目之,則未敢背師門之傳也。所著有《易商瞿大傳》、《易商瞿小傳》、《商瞿易傳》、《商瞿外傳》、《京氏易式》、《易規》、《易玄星紀譜》、《晁氏詩傳》、《詩論》、《晁氏書傳》、《書論》、《晁氏春秋傳》、《春秋辯文》、《春秋年表》、《中庸傳》、《古論大傳》、《論語講義》、《壬寅孝經》及《五經小傅歷譜》,凡十九種,皆經學。餘書尚十餘種。晚年海陵著《周易太極傳》六卷,《因說》一卷,《外傳》一卷,今惟《易玄星紀譜》、《易規》、《中庸傳》見《景迂生集》中。(雲濠案:先生所著文集又名《嵩山集》,別有《儒言》一卷。謝山《學案劄記》載先生《古易》十二卷,《易規》一卷,《京氏易式》一卷,其《太極傳》、《外傳》、《因說》與傳同。)

  祖望謹案:昭德晁氏兄弟大率以文詞遊坡、谷間,如補之、詠之,沖之皆盛有名,獨景迂湛深經術,親得司馬公之傳,又為康節私淑弟子。其攻《新經》之學,尤不遺餘力。世但知推龜山、了翁,而不知景迂更過之。《宋史》乃為補之、詠之作傳,而景迂失焉,陋矣!

    儒言

  《六藝》之志在《春秋》。紛然雜於釋、老、申、韓而不知其弊者,不學《春秋》之過也。

  祖望謹案:《儒言》中所述,大抵為《新經》而發。

  皇道帝德,出於《尚書中候》,緯書也,嘉祐學者未嘗道也。孔子定《書》,斷自二帝,何皇之貴、武陵先生、劉道原皆云然。

  祖望謹案:武陵先生,龍昌期。

  克己之言,則嘗聞之矣;勝物之言,未之聞也。苟志以勝物,則枯木朽株皆吾仇也,其為有位之害則又大。

  極高明而道中庸,一物也。或者既以一事極高明,又以一事道中庸,不亦戾乎!廣大、精微亦然。

  凡變律亂常,則不當乎人心。昔公孫祿斥國師秀顛倒《五經》,毀師法,宜誅以慰天下。候景陳梁武之失曰:「敷演《六經》,排擯前儒,王莽之法也。」當彼時猶有是言。彼乘勢怙力以肆說者,果誰欺!溫公曰:「經猶的也,一人射之,不若眾人射之,其中者多。」此公天下之言,顧肯伸己而屈人,必人之同己哉!

  害辭未至於害義,害義未至於害教。害教,則三綱五常絕矣。謂天不足畏,凶德不足忌,百姓或可咈之類,其害教柰何!

  指鹿為馬,一時跋扈之言也。顛倒破壞先王之格言,以天下為鹿而指之也,不亦甚乎!

  經言體而不及用,其言用則不及體。體用所自,乃本乎釋氏。

  博學而不闕疑,則誣先哲而欺後生。

  崔浩威震宇內,其《五經》之注,學者尚之,至勒為石經。浩誅之後,無一人稱道其說者,則前之所傳者非經也。

  荀卿之弟子與叔孫通之弟子皆以其師為聖人。范陽祀安、史,亦曰「二聖」。

  祖望謹案:此誚蔡卞之以荊公為聖也。

  貞觀詔修《五經正義》,用以取士,而兩漢以來諸儒之說存而傅者不過十之二三。逮今《新義》之行,而所傳十之二三者又不知何在矣!

  於《詩》、《書》自為一說以授學者,觀其向背而寵辱之,使之靡然趨己,較之焚書坑儒,其術更有善焉。

  (梓材謹案:《儒言》與《晁氏客語》,謝山稿底雜入《景迂集》中,今各表而出之。)

    景迂生集

  使《周禮》而尚完,王者猶損益之,況殘偽之物乎!(《辯誣》。)

  祖望謹案:景迂謂《周禮》為新室之書,曰《詩》、《書》但稱四嶽,新室稱五嶽,《周禮》亦稱五嶽。類此不一。

  惟通人有蔽,夫三先生者,亦豈無蔽哉!明道取人太吝,橫渠輕視先儒,伊川時出奇說,亦不可不知也。

  今之配享孔子者,以講說文字為功,謂劉向於漢強聒,商鞅能必行其令。釋、老、申、韓之說,雜然並傳《六藝》中。(以上皆《答袁季皋》。)

  鄭康成說「中庸」曰:「用中為常道也。」質諸安定先生、溫公皆然。新學始析中庸為二端,伊川亦畔二先生之說,他人何望哉!(答《朱仲髦》。)

  (梓材謹案:《儒言》、《晁氏客語》之外,謝山所節《文集》七條,今移入《廬陵學案》者一條,移入《新學略》者二條。)

    晁氏客語

  志於道德,功名不足論也。志於功名,富貴不足論也。志於富貴,則其與功名背馳亦遠矣。

  事固有其理昭然而橫辯之勝不可折者。人皆以辯勝者為然,未可謂知言也。

  古人顧是非,不顧利害。若顧利害者,古人所恥。今人並利害亦不顧。古人責名必責實。但責名者,古人所恥。今人名亦不責。

  「君之視臣如土芥,則臣事君如國人」,此為君而言也,非為臣者所以責君。「父子之間不責善」,此為父而言也,非為子者所以責父。

  無為其所不為,能正其行而已。無慾其所不欲,則能正其心者也。

  聞見之知非德性之知。

  《禮記》除《中庸》、《大學》,惟《樂記》為最近道,《表記》亦近道。

  名數之學,君子學之而不以為本。 

  論理,論己之所當為,須從根本上論。論事,論人之所當為,須就事勢上論。

  古之學者為己,其終至於成物。今之學者為物,其終至於喪己。

  柳,荀子之說也。湍水,楊子之說也。

  事上之道莫若忠,待下之道莫如恕。

  《中庸》之書,學者之至也。其始曰「戒慎」、「恐懼」,蓋言誠也。

  必井田,必封建,必肉刑,非聖人之道也。善得聖人之意者,不取其。

  古者卜筮以決疑也,今校其窮通聞達,亦惑矣!

  (梓材謹案:謝山所節《晁氏客語》二十條,今移入《高平學案》者二條,移入《滎陽學案》者一條,移入《陳鄒諸儒》者一條。又一條引陳述古云「人不可為人所容」,與《古靈學案》複出,刪之。)

    易玄星紀譜

初鬥十二 星紀 大雪兌 (鶡旦不鳴 復初九 難(人陽上下)  初火水,二火火,

度(溫公 (吳 上六   )復初九 未濟九 火(七)蹇    三火木,四火金,

、康節同 丑)           二   (初一日入斗十  五火土,六火水,

。                 蹇六二 三度。範望。)  七火火,八火木,

                  頤六二 (初一三百五十二 九火金。

                  中孚九 日,自冬至至此。

                  二   郭元亨。)

                      勤(陰上中)木  初木水,

                      (八)蹇

            (虎始交)

            復六二   復六二 (初一日入斗十七 二木火,三木木,

                      度。)

                  未濟六 (初一三百五十六 四木金,五木土,

                  三   日。)

                  蹇九三          六木水,七木火,

                  頤六三          八木木,九木金。

                  中孚六 養(陽上上)金  初金水,二金火,

                  三   (九)頤

            (荔挺出) 復六三 (初一日入斗二十 三金木,四金金,

            復六三       二度。)

                  未濟九 (初一三百六十一 五金土,六金水,

                  四   日,次九三百六十

                      五日之書。)

                  蹇六四 (九之末天度氣餘 七金火,八金木,

                  頤六四 猶六十分二十四秒 九金金。(跨水閏

                      ,跨當四十分一十 ,贏火閏。)

                      六秒,贏當二十分

                      八秒。溫公。)

                  中孚六 中天陽下下)   初水水,二水火,

                  四   水(一)中孚

                      (兼準坎。溫公。)

牛八度 冬至坎初六(蚯蚓結)復六四復六四(初一日起牛一度冬至)三水木,四水金,

                  未濟六(一之初,日捨牽牛 五水土,六水水,

                  五初度,冬至氣應,斗指子。)

                  蹇九五(黃鐘用事) 七水火,八水木,

                  頤六五  九水金。

                      周(陰下中)火  初火水,

                      (二)復

                  中孚九 (初一日入牛五度 二火火,三火木,

                  五   。)

            (麋角解) 復六五 (初一五日之夜, 四火金,五火木,

            復六五       次八日捨婺女。)

                  未濟上          六火水,七火火,

                  九  

                  蹇上六          八火木,九火金。

女十二度              頤上九 周(陽下上)木  初木水,二木火,

                      (三)屯

                  中孚上 (初一日捨女二度 三木木,四木金,

                  九   。)

            (水泉動) 復上六 (初一十日。)  五木土,六木水,

            復上六

                  屯初九          七木火,八木木,

                  謙初六          九木金。

                      閒(陰中下)金  初金水,

                      (四)屯

                  睽初九 (初一日入女六度 二金火,三金木,

                      ,次三冬至氣絕,

                      次四小寒。

                  升初六 (初一十四日之夜 四金金,五金土,

     玄枵 小寒坎 (雁北鄉) 臨初九 ,次四十八分二十 六金水,七金火,

     (齊 九二  臨初九       三秒。(梓材案: 八金木,九金金。

     子)               溫公作「二十四秒

                      」許翰傅太玄歷亦

                      然。日次枵,小寒

                      氣應,北斗建丑,

                      律中大呂。)

                  謙六二 少(陽中中)土  初土水,二土火,

                      (五)謙

                  睽九二 (初一日入女十一 三土木,四土金,

                      度。)

                  升九二 (初一十九日,次 五土土,六土水,

                      五日捨虛。)

虛十度         (鵲始果) 臨九二          七土火,八土木,

            臨九二

                  屯六三          九土金。

                      戾(陰中上)水  初水水,

                      (六)睽

                  謙九三 (初一日入虛三度 二水火,三水木,

                      。)

                  睽六三 (初一二十三日之 四水金,五水土,

                      夜。)

                  升九三          六水水,七水火,

            (雉始雊)

            臨六三   臨六三          八水木,九水金。

                  屯六四 上(陽上下)火  初火水,二火火,

                      (七)升

                  謙六四 (初一日入虛八度 三火木,四火金,

                      ,次六小寒終,次

                      七大寒。)

                  睽九四 (初一二十八日, 五火土,六火水,

                  升六四 次八日捨危,三十 七火火,八火木,

危十七度    大寒坎 (雞始乳) 臨六四 六分十四秒。(梓 九火金。

        六三  臨六四       材案:溫公「次八

                      :作「次七」,「

                      十四」作「十五」

                      。許翰傅本亦作「

                      十五」。大寒氣應

                      。)

                      干(陰上中)木  初木水,

                      (八)升

                  屯九五 (初一日入危二度 二木火,三木木,

                      。)

                  謙六五 (初一三十二日。 四木金,五木土,

                      )

                  睽六五          六木水,七木火,

                  升六五          八木木,九木金。

            (騺鳥疾) 臨六五 (陽上上)金  初金水,二金火,

             臨六五     (九)臨

                  屯上六 (初一日入危七度 三金木,四金金,

                      。)

                  謙上六 (初一三十七日。 五金土,六金水,

                      )

                  睽上九          七金火,八金木,

                  升上六          九金金。

                      羨(陰下下)水  初水水

                      (一)小過

            (水澤腹堅 臨上六 (範準《臨》,郭 二水火,三水木,

             )臨上六     又準《解》,非

                      。)

                  小過初 (初一日入危十一 四水金,五水土,

                  六   度)

                  蒙初六 (初一四十一日。 六水水,七水火,

                      )

                  益初九          八水木,九水金。

                  漸初九 差(陽下中)火  初火水,二火火,

                      (二)小過

     諏訾 立春坎 (東風解凍 泰初九 (初一日入危十六 三火木,四火金,

     (衛 六四  )泰初九      度。

     亥)

                  小過六 (初一四十六日, 五火土,六火水,

                  二   次三十三分二十一

                  蒙九二 秒。(梓材案:溫 七火火,八火木,

                  益六二 公興許翰傅本「二 九火金。

                      十一」並作「二十

                      二」。日次諏訾,

                      立春氣應,斗建寅

                      ,律中太族,五日

                      捨營室。)

                      童(陰下上)木  初木水,

                      (三)蒙

                  漸六二 (初一日入室三度 二木火,三木木,

                      。)

            (蟄蟲始振 泰九二 (初一五十日。) 四木金,五木土,

            )泰九二

                  小過九          六木水,七木土,

                  三

                  蒙六三          八木木,九木金。

                  益六三 增(陽中下)金  初金水,二金火,

                      (四)益

                  漸九三 (初一日入室八度 三金木,四金金,

                      。)

            (魚上冰) 泰九三 (初一五十五日。 五金土,六金水,

            泰九三       )

                  小過九          七金火,八金木,

                  四

                  蒙六四          九金金。

                      銳(陰中中)土  初土水,

                      (五)漸

                  益六四 (初一日入室十二 二土火,三土木,

                  漸六四 度,次二立春終, 四土金,五土土,

                      次三雨水,次四斗

                      指寅,太蔟用事。

                      )

        雨水坎 (獺祭魚) 泰六四 (初一五十九日, 六土水,七土火,

        九五  泰六四       次五三十一分十二 

                  小過六 秒。(梓材案:溫 八土木,九土金。

                  五   公興許翰傅本「十        

                      二」作「十三」。        

                      驚蟄氣應。)          

     

                  蒙六五 達(陽中上)水  初水水,二水火,

                      (六)泰

                  益九五 (初一日入壁一度 三水木,四水金,

                      。)

                  漸九五 (初一六十四日。 五水土,六水水,

                      初一日捨東壁。)

            (鴻雁來) 泰六五          七水火,八水木,

            泰六五

                  小過上          九水金。

                  六

                      交(陰上下)火  初火水,

                      (七)泰

                  蒙上九 (初一日入壁五度 二火火,三火木,

                      。)

                  益上九 (初一六十八日。 四火金,五火土,

                      )

                  漸上九          六火水,七火火,

            (草木萌動 泰上六          八火木,九火金。

            )泰上六

                  需初九 (陽上中)木  初木水,二木火,

                      (八)需

奎十六度              隨初九 (初一日入奎一度 三木木,四木金,

                      ,次七雨水終,次

                      八驚蟄。)

                  晉初六 (初一七十三日。 五木土,六木水,

                  解初六 初一日捨奎,次七 七木火,八木木,

     降婁 驚蟄坎 (桃始華) 大壯初 八分十九秒。(梓 九木金。

     (魯 上六  大壯初九  九   材案:溫公興許翰

     戌)               「次七」作「次九

                      」,「十九」作「

                      二十」。日捨降婁

                      ,雨水氣應,斗建

                      卯,律中鐘。)

                      傒(陽上上)金  初金木,

                      (九)需

                  需九二 (初一日捨奎五度 二金火,三金火,

                      。)

                  隨六二 (初一七十七日。 四金金,五金土,

                      )

                  晉六二          六金水,七金火,

                  解九二          八金木,九金金。

            (倉庚嗚) 大壯九 從(陽下下)水  初水水,二水火,

            大壯九二  二   (一)隨

                  需九三 (初一日入奎十度 三水木,四水金,

                      。)

                  隨六三 (初一八十二日。 五水土,六水水,

                      )

                  晉六三          七水火,八水木,

                  解六三          九水金。

                      進(陰下中)火  初火水,

                      (二)晉

            (鷹化為鳩 大壯九 (初一日入奎十四 二火火,三火木,

            )大壯九三 三   度。)             

                  需六四 (初一八十六日, 四火金,五火土,

                      次六日捨婁。)

                  隨九四          六火水,七火火,

婁十二度              晉九四          八火木,九火金。

                  解九四 釋(陽下上)木  初木水,二木火,

                      (三)解

        春分震 (玄鳥至) 大壯九 (兼準震。溫公。 三木木,四木金,

        初九  大壯九四  四   )

                  需九五 (初一日入婁三度 五木土,六木水,

                      ,次二驚蟄終,次

                      三春分,半卯,爽

                      鍾用事。)

                  隨九五 (初一九十一日, 七木火,八木木,

                  晉六五 次三二十六分一十 九木金。

                      秒。(梓材案:溫

                      公興許翰「一十」

                      作「十一」。春分

                      氣應。)

                      格(陰中下)金  初金水,

                      (四)大壯

                  解六五 (初一日入婁七度 二金火,三金木,

                      。)    

            (雷乃發聲 大壯六 (初一九十五日。 四金金,五金土,

            )大壯六五 五   )

                  需上六          六金水,七金火,

                  隨上六          八金木,九金金。

                  晉上九 夷(陽中中)土  初土水,二土火,

                      (五)豫

                  解上六 (準豫,溫公同。 三土木,四土金,

                      範準大壯,郭準解

                      ,非。)

胃十四度        (始電)大 大壯上 (初一日入婁十二 五土土,六土水,

            壯上六   六   度。)

                  豫初六 (初一一百日,次 七土火,八土木,

                      三日捨胃。)

                  訟初六          九土金。

                      樂(陰中上)水  初水水,

                      (六)豫

                  蠱初六 (初一日入胃四度 二水火,三水木,

                      ,次四春分終,次

                      五清明。)

                  萃初九 (初一一百四日, 四水金,五水土,

     大梁 清明震 (桐始華) 萃初九 次七三分一十七秒 六水水,七水火,

     (趙 六二  夬初九       。(梓材案:「一

     酉)               十七」溫公興許翰

                  豫六二 作「十八」。日次 八水木,九水金。

                      大梁,穀雨氣應,

                      斗建辰,律中姑洗

                      。)

                  訟九二 爭(陽上下)火  初火水,二火火,

                  蠱九二 (初一日入胃九度 三火木,四火金,

                      。)

                  革六二 (初一一百九日。 五火土,六火水,

                      )

            (田鼠為駑              七火火,八火木,

            )夬九二

                  豫六三          九火金。

                      務(陰上中)木  初木水,

                      (八)蠱

                  訟六三 (初一日入胃十三 二木火,三木木,

                      度。)

                  蠱九三 (初一一百一十三 四木金,五木土,

                      日,次四日捨大昴

                      。(梓材案:『大

                      』字疑衍。))

昴十一度              革九三          六木水,七木火,

            (虹始見) 夬九三          八木木,九木金。

            夬九三   

                  豫九四 事(陽上上)金  初金水,二金火,

                      (九)蠱

                  訟九四 (初一日入昴四度 三金木,四金金,

                      。)

                  蠱六四 (初一一百一十八 五金土,六金水,

                      日。)

                  革九四          七金火,八金木,

        彀雨震 (萍始生) 夬九四          九金金。

        六三  夬九四

                      更(地陰下下)  初水水,

                      水(一)革

                  豫六五 (初一日入昴八度 二水火,三水木,

                      ,次八清明終,次

                      八清明終,次九穀

                      雨,斗指辰,姑洗

                      用事。)

                  訟九五 (初一一百二十二 四水金,五水土,

                  蠱六五 日,初一二十分十 六水水,七水火,

                  革九五 九秒。(梓材案: 八水木,九水金。

                      許翰「十九」作「

                      九」一作「八」。

                      清明氣應,次八日

                      捨天華。)

華十六度        (鳴鳩拂其 夬九五 斷(陽下中)火  初火水,二火火,

            羽)夬九五     (二)夬

                  豫上六 (初一日入華二度 三火木,四火金,

                      。)

                  訟上九 (初一一百二十七 五火土,六火水,

                      日。)

                  蠱上九          七火火,八火木,

                  革上六          九火金。

                               初木水,

                      毅(陰下上)木  

                      (三)夬

            (戴勝降於 夬上六 (初一日入華六度 二木火,三木木,

            桑)夬上六     。)

                  旅初六 (初一一百三十一 四木金,五木土,

                      日。)

                  師初六          六木水,七木火,

                  比初六          八木木,九木金。

                  小畜初 裝(陽中下)金  初金水,二金火,

                  九   (四)旅

     實沈 立夏震 (螻蟈鳴) 乾初九 (初一日入華十一 三金木,四金金,

     (晉 九四  乾初九       度,穀雨終,次二

     申)               立夏。)

                  旅六二 (初一一百三十六 五金土,六金水,

                  師九二 日,次四三十八分 七金火,八金木,

                  比六二 三十一秒。(梓材 九金金。

                      案:溫公興許翰「

                      三十一」作「三十

                      二」。日次實沈,

                      立夏氣應,斗建已

                      ,律中仲呂)。

                      眾(陰中中)土  初土水,

                      (五)師

                  小畜九 (初一日入華十五 二土火,三土木,

                  二   度。)

            (蚯蚓出) 乾九二 (初一一百四十日 四土金,五土土,

            乾九二       ,次四日捨觜鑴,

                      次八日捨參。)

觜二度               旅九三          六土水,七土火,

                  師六三          八土木,九土金。

參九度               比六三 密(陽中上)水  初水水,二水火,

                      (六)比

                  小畜九 (初一日入參二度 三水木,四水金,

                  三   。)

            (王瓜生) 乾九三 (初一一百四十五 王水土,六水水,

            乾九三       日。)

                  旅九四          七水火,八水木,

                  師六四          九水金。   

                               

                      親(陰上下)火  初火水,

                      (七)比

                  比六四 (初一日入參六度 二火火,三火木,

                      ,次六立夏終,次

                      七小滿。斗指已,

                      仲呂用事。)

                  小畜六 (初一一百四十九 四火金,五火土,

                  四   日,次八日捨東井

        小滿震 (苦菜秀)     ,一十六分六秒。 六火水,七火火,

        六五  乾九四       (梓材案:「六秒

                  旅六五 」溫公作「七秒」 八火木,九火金。

                      。許翰「一十六」

                      作「八十六」,「

                      六」作「七」。小

                      滿氣應。))

井三十三              師六五 歙(陽上中)木  初木水,二木火,

度                     (八)小畜

                  比六五 (初一日入井二度 三木木,四木金,

                      。)

                      (初一一百五十四 

                      日。)

                  小畜九 

                  五            五木土,六木水,

            (靡草死) 乾九五          七木火,八木木,

            乾九五

                  旅上六          九木金。

                      (陰上上)金  初金水,

                      (九)乾

                  師上六 (初一日入井六度 二金火,三金木,

                      。)

                  比上六 (初一一百五十八 四金金,五金土,

                      日。)

                  小畜上          六金水,七金火,

                  九

            (小暑至)              八金木,九金金。

            乾上九

                  大有初 睟(陽下下)水  初水水,二水火,

                  九  (一)乾

                  家人初 (初一日人井十一 三火木,四水金,

                  九   度。)

                  井初六 (初一一百六十三 五水土,六水水,

                      日。)

                  鹹初六          七水火,八水木,

     鶉首 芒種震 (螗蜋生) 姤初六          九水金。

     (秦 上六  姤初六

     未)

                      盛(陰下中)火  初火水,

                      (二)大有

                  大有九 (初一日入井十五 二火火,三火木,

                  二   度,小滿終,次二

                      芒種。)

                  家人六 (初一一百六十七 四火金,五火土,

                  二   日,次二三十三分

                  井九二 九秒。(梓材案: 六火水,七火火,

                  鹹六二 溫公興許翰「九秒 八火木,九火金。

                      」作「三十」。日

                      次鶉首,芒種氣應

                      ,斗建午,律中蕤

                      賓。)

            (鶪始鳴) 姤九二 居(陽下上)木  初木水,二木火,

            姤九二       (三)家人

                  大有九 (初一日入井二十 三木木,四木金,

                  三   度。)

                  家人九 (初一一百七十二 五木土,六木水,

                  三   日。)

                  鹹九三          九木金。

                      法(陰中下)金  初金水,

                      (四)井

            (反舌無聲 姤九三 (初一日入井二十 二金火,三金木,

            )姤九三      四度。)

                  大有九 (初一一百七十六 四金金,五金土,

                  四   日。)

                  家人六          六金水,七金火,

                  四

                  井六四          八金木,九金金。

                  鹹九四 應(陽中中)土  初土水,二土火,

                      (一)鹹

        夏至離 (鹿角解) 姤九四 (兼準離。溫公、 三土木,四土金,

        初九  姤九四       範準離,皆非。)

                  大有六 (初一日入井二十 五土土,六土水,

                  五   九度,次四芒種終

                      ,次五夏至,斗指

                      午,蕤賓用事。)

                  家人九 (初一一百八十一 七土火,八土木,

                  五   日,次六一十一分

                  井九五 四秒。(梓材案: 九土金。

                      溫公興許翰「一十

                      一」作「十八」,

                      「四」作「五」。

                      夏至氣應。)

                      迎(陰中上)水  初水水,

                      (六)鹹

                  鹹九五 (初一日入井三十 二水火,三水木,

                      三度。)

鬼四度         (蜩始鳴) 姤九五 (初一一百八十五 四水金,五水土,

            姤九五       日,次二日捨興鬼

                      。)

                  大有上          六水水,七水火,

                  九

                  家人上          八水木,九水金。

                  九

                  井上六 遇(陽上下)火  初火水,二火火,

                      (七)姤

柳十五度              鹹上六 (初一日入柳一度 三火木,四火金,

                      。)

            (半夏生) 姤上九 (初一一百九十日 五火土,六火水,

            姤上九       ,初一日捨柳。)

                  鼎初六          七火火,八火木,

                  豐初九          九火金。

                      (陰上中)木  初木水,

                      (八)鼎

                  渙初六 (初一日入柳五度 二木火,三木木,

                      ,次七夏至終,八

                      小暑。)

                  履初九 (初一一百九十四 四木金,五木土,

     鶉火 小暑離 (溫風至) 渙初六 日,次九二十八分 六木水,七木火,

     (周 六二  遯初六       二十七秒。(梓材

     午)               案:許翰「二十七

                  鼎九二 」亦作「二十八」 八木木,九木金。

                      ,溫公作「廿八」

                      。日次鶉火,小暑

                      氣應,斗建未,律

                      中林鐘。)

                  豐六二 大(陽上上)金  初金水,二金火,

                      (九)豐

                  渙九二 (初一日入柳十度 三金木,四金金,

                  履九二 (初一一百九十九 五金土,六金水,

                      日。)

            (蟋蟀居壁 遯六二          七金火,八金木,

            )遯六二

                  鼎九三          九金金。

                      廓(陰下下)水  初水水,

                      (一)豐

                  豐九三 (初一一日入柳十 二水火,三水木,

                      四度。)

                  渙九三 (初一二百三日, 四水金,五水土,

                      次四日捨七星。)

星七度               履六三          六水水,七水火,

            (鷹乃學習 遯九三          八水木,九水金。

            )遯九三

                  鼎九三 文(陽下中)火  初火水,二火火,

                      (二)渙

                  豐九三 (初一日入星四度 三火木,四火金,

                      。)

                  渙六四 (初一二百八日, 五火土,六火水,

                      次九日捨張。)

                  履九四          七火火,八火木,

        大暑離 (腐草為螢 遯九四          九火金。

        九三  )遯九四

                      禮(陰下上)木  初木水,

                      (三)履

張十八度              鼎六五 (初一日入張一度 二木火,三木木,

                      。)

                  豐六五 (初一二百十二日 四木金,五木土,

                  渙九五 ,次四六分二秒。 六木水,七木火,

                     (梓材案:許翰「

                      二秒」作「三」。

                      大暑氣應。)

                  履九五          八木木,九木金。

            (土潤溽暑 遯九五 逃(陽中下)金  初金水,二金火,

            )遯九五      (四)遯

                  鼎上九 (初一日入張六度 三金木,四金金,

                      。)

                  豐上六 (初一二百一十七 五金土,六金水,

                      日。)

                  渙上九          七金火,八金木,

                  履上九          九金金。

                      唐(陰中中)土  初土水,

                      (五)遯

            (大雨時行 遯上九 (初一日入張十度 二土火,三土木,

            )遯上九      。)

                  恆初六 (初一二百二十一 四土金,五土土,

                      日。)

                  節初九          六土水,七土火,

                  同人初          八土木,九土金。

                  九

                  損初九 常(陽中上)水  初水水,二水火,

                      (六)恆

     鶉尾 立秋離 (涼風至) 否初六 (初一日入張十五 三水木,四水金,

     (楚 九四  否初六       度,次五大暑終,

     已)               次六立秋。)

                  恆九二 (初一二百二十六 五水土,六水水,

                  節九二 日,次七二十三分 七水火,八水木,

                  同人六 二十五秒。(梓材 九水金。

                  二   案:溫公興許翰「

                      二十五」作「二十

                      六」。立秋氣應,

                      日次鶉尾,斗建申

                      ,律中夷則,次九

                      日捨翼。))

                      度(陰上下)火  初火水,

                      (七)節

翼十八度              損九二 (初一日入翼一度 二火火,三火木,

                      。)

            (白露降) 否六二 (初一二百三十日 四火金,五火土,

            否六二       。)

                  恆九三          六火水,七火火,

                  節六三          八火木,九火金。

                  同人九 永(陽上中)木  初木水,二木火,

                  三   (八)同人

                  損六三 (準同人。溫公同 三木木,四木金,

            (寒蟬嗚) 否六三 。二宋、陸、範、 五木土,六木水,

            否六三       王皆準恆,非。(

                      梓材案:許翰作『

                      永、節』。))

                  恆九四 (初一日入六度。 七木火,八木木,

                      )

                  節六四 (初一二百三十五 九木金。

                      日。溫公曰:「吳

                      曰:『常首象恆卦

                      ,次六起立秋,初

                      一當二百三十六日

                      ,行張十五度,於

                      易日恆卦九四。

                      次度首節卦,初一

                      已行二度,九度於

                      易日同人卦。』

                      今從之。」(梓材

                      案:今木溫公大玄

                      解「三十六」作「

                      二十六」,節卦「

                      初一」作「次二」

                      。))

                      昆(陰上上)金  初金水,

                      (九)同人

                  同人九 (初一日入翼十度 二金火,三金木,

                  四   ,次九立秋終。)

                  損六四 (初一二百三十九 四金金,五金土,

                      日。)

        處暑離 (鷹乃祭鳥 否九四          六金水,七金火,

        六五  )否九四

                  恆六五          八金木,九金金。

                  節九五 減(人陽下下)  初水水,二水火,

                      水(一)損

                  同人九 (初一日人翼十五 三水木,四水金,

                  五   度,處暑,斗指申

                      ,夷則用事。)

                  損六五 (初一二百四十四 五水土,六水水,

            (天地始肅 否九五 日,初一一分。( 七水火,八水木,

            )否九五      梓材案:「初一一

                  恆上六 分」,許翰作「一 九水金。

                      、四十一、十七」

                      ;溫公作「初一四

                      十一分一十七秒」

                      。處暑氣應,次九

                      日捨軫。))

                      (陰下中)火 初火水,

                      (二)否

軫十七度              節上六 (初一日人軫一度 二火火,三火木,

                      。)

                  同人上 (初一二百四十八 四火金,五火土,

                  九   日。)

                  損上九          六火水,七火火,

            (農乃登彀 否上九          八火木,九火金。

            )

                  巽初六 守(陽下上)木  初木水,二木火,

                      (三)否

                  萃初六 (初一日入軫六度 三木木,四木金,

                      。)

                  大畜初 (初一二百五十三 五木土,六木水,

                  九   日。)

                  賁初九          七木火,八木木,

     壽星 白露離 (鴻雁來) 觀初六          九木金。

     (鄭 上九  觀初六

     辰)

                      翕(陰中下)金  初金水,

                      (四)巽

                  巽九二 (初一日入軫十度 二金火,三金木,

                      ,次二處暑終,次

                      三白露。)

                  萃六二 (初一二百五十七 四金金,五金土,

                  大畜九 日,次五一十八分 六金水,七金火,

                  二   二十三秒。(梓材

                  賁六二 案:許翰「二十三 八金木,九金金。

                      」作「二十四」,

                      溫公作「三十四」

                      。白露氣應,日指

                      壽星,斗建酉,律

                      中南呂。))

            (玄鳥歸) 觀六二 聚(陽中中)土  初土水,二土火,

            觀六二       (五)萃

                  巽九三 (初一日入軫十五 三土木,四土金,

                      度。)

                  萃六三 (初一二百六十二 五土土,六土水,

                  大畜九 日,次七日捨角, 七土火,八土木,

                  三   (梓材案:許翰雲

                  賁九三 :「考軫角之間一 九土金。

                      度興太玄錯,此曆

                      蓋木漢志。」))

                      積(陰中上)水  初水水,

                      (六)大畜

            (群鳥養羞 觀六三 (初一日入角二度 二水火,三水木,

            )觀六三      。)

                  巽六四 (初一二百六十六 四水金,五水土,

                      日。)

                  萃九四          六水水,七水火,

                  大畜六          八水木,九水金。

                  四

                  賁六四 飾(陽上下)火  初火水,二火火,

                      (七)賁

                      兼準兌,溫公。

        秋分兌 (雷乃收聲 觀六四          三火木,四火金,

        初九  )觀六四

                  巽九五 (初一日入角七度 五火土,六火水,

                      ,次五白露終,次

                      六秋分,斗指酉,

                      南呂用事。)

                  萃六五 (初一二百七十一 七火火,八火木,

                  大畜六 日,次八三十六分 九火金。

                  五   一十四秒。(梓材

                      案:溫公興許翰「

                      一十四」作「十五

                      」。秋分氣應。)

                      )

                      疑(陰上中)木  初木水,

                      (八)賁

                  賁六五 (準賁,溫公同。 二木火,三木木,

            (蟄蟲壞戶 觀九五 宋、陸、王、郭象 四木金,五木土,

            )觀九五      巽,範象震,非。

                      (梓材案:許翰作

                      「疑、觀」。))

亢九度               巽上九 (初一日入角十一 六木水,七木火,

                      度。)

                  萃上六 (初一二百七十五 八木木,九木金。

                      日,次四日捨亢。

                      )

                  大畜上 視(陽上上)金  初金水,二金火,

                  九   (九)觀

                  賁上九 (初一日入亢四度 三金木,四金金,

                      。)

                      (初一一百八十日

                       。

            (水始涸) 觀上九          五金土,六金水,

            觀上九

                  歸妹初          七金火,八金木,

                  九

                  天妄初          九金金。

                  九

                      沈(陰下下)水  初水水,

                      (一)觀

                  明夷初 (準觀,溫公同。 二水火,三水木,

                  九   諸家象兌,非。(

                      梓材案:許翰作「

                      沈、歸妹」。)

                  困初六 (初一日入亢八度 四水金,五水土,

                      。(梓材案:許翰

                      作「四、氏」。)

氏十五度 木火 寒露兌 (鴻雁來賓 剝初六          六水水,七水火,

     (宋 九二  )剝初六

     卯)

                  歸妹九 (初一二百八十四 八水木,九水金。

                  二   日。)

                  無妄六 內(陽下中)火  初火水,二火火,

                  二   (二)歸妹

                  明夷六 (初一日入氏四度 三火木,四火金,

                  二   ,次二秋分終,次

                      三寒露。)

                  困九二 (初一二百八十九 五火土,六火水,

            (爵入水為 剝六二 日,次三一十三分 七火火,八火木,

            )剝六二      二一十秒。(梓材

                  歸妹六 案:溫公興許翰「 九火金。

                  三   二十一」作「二十

                      二」。日次大火,

                      寒露氣應,斗建戌

                      ,律中無射。))

                      去(陰下上)木  初木水,

                      三無妄

                  無妄六 (初一日入氏八度 二木火,三木木,

                  三   。)

                  明夷九 (初一二百九十三 四木金,五木土,

                  三   日。)

                  困六三          六木水,七木火,

            (鞠有黃華 剝六三          八木木,九木金。

            )剝六三

                  歸妹九 晦(陽中下)金  初金水,二金火,

                  四   (四)明夷

                  無妄九 (初一日入氏十三 三金木,四金金,

                  四   度。)

                  明夷六 (初一二百九十八 五金土,六金水,

                  四   日,次七日捨房。

                      )

                  困九四          七金火,八金木,

房五度     霜降兌 (豺乃祭獸 剝六四          九金金。

        六三  )剝六四

                      瞢(陰中中)土  初土水,

                      (五)明夷

                  歸妹六 (初一日入房二度 二土火,三土木,

                  五   ,次四寒露終,次

                      五霜降,斗指戌,

                      無射用事。

                  無妄九 (初一三百二日, 四土金,五土土,

                  五   次六三十一分二

                  明夷六 十二秒。(梓材案 六土水,七土火,

                  五   :許翰「二十二」

                  困九五 作「十三」,溫公 八土木,九土金,

                      作「一十三」。霜

                      降氣應,次八日捨

                      心。))

心五度         (竹木黃落 剝六五 窮(陽中上)水  初水水,二水火,

            )剝六五      (六)困

                  歸妹上 (初一日入心二度 三水木,四水金,

                  六   。)

                  無妄上 (初一三百七日, 五水土,六水水,

                  九   次九日捨尾。)

                  明夷上          七水火,八水木,

                  六

                  困上六          九水金。

                      割(陰上下)火  初火水,

                      (七)剝

尾十八度        (蟄蟲鹹俯 剝上九 (初一日入尾一度 二火火,三火木,

            )剝上九      。)

                  艮初六 (初一三百一十一 四火金,五火土,

                      日。)

                  既濟初          六火水,七火火,

                  九

                  噬嗑初          八火木,九火金。

                  九

                  大過初 止(陽上中)木  初木水,二木火,

                  六   (八)艮

     析木 立冬兌 (水始冰) 坤初六 (初一日入尾六度 三木木,四木金,

     (燕 九四  坤初六       ,次八霜降終,次

     寅)               九立冬。)

                  艮六二 (初一三百一十六 五木土,六木水,

                      日。)

                  既濟六          七木火,八木木,

                  二

                  噬嗑六          九木金。

                  二

                      堅(陰上上)金  初金水,

                      (九)艮

                  大過九 (初一日入尾十度 二金火,三金木,

                  二   。)

            (地始凍) 坤六二 (初一三百二十日 四金金,五金土,

            坤六二       ,初一八分十九秒

                  艮九三 。(梓材案:溫公 六金水,七金火,

                  既濟九 興許翰「十九」作 八金木,九金金。

                  三   「二十」。日次析

                      木,立冬氣應,斗

                      建亥,律中應鐘。

                      ))

                  噬嗑六 成(陽下下)水  初水水,二水火,

                  三   (一)既濟

                  大過九 (初一日入尾十五 三水木,四水金,

                  三   度。)

            (雉入大水 坤六三 (初一三百二十五 五水土,六水水,

            為蜃)坤六     日,次九日捨箕。

            三         )

                  艮六四          七水火,八水木,

                  既濟六          九水金。

                  四

                      (陰下中)火 初火水,

                      (二)噬嗑

箕十一度              噬嗑九 (初一日入箕一度 二火火,三火木,

                  四   。)

                  大過九 (初一三百二十九 四火金,五火土,

                  四   日。)

        小雪兌 (虹藏不見 坤六四          六火水,七火火,

        九五  )坤六四

                  艮六五          八火木,九火金。

                  既濟九 失(陽下上)木  初木水,二木火,

                  五   (三)大過

                  噬嗑六 (初一日入箕六度 三木木,四木金,

                  五   ,立冬終,次二小

                      雪,斗指亥,應鍾

                      用事。)

                  大過九 (初一三百三十四 五木土,六木水,

                  五   日,次四二十六分

            (天氣上騰     一十秒。(梓材案 七木火,八木木,

            地氣下降)     :溫公興許翰「一

            坤六五       十」作「十一」。

                  艮上九 小雪氣應。))  九木金。

                         

                      劇(陰中下)金  初金水,

                      (四)大過

                  既濟上 (初一日入箕十度 二金火,三金木,

                  六   。)

                  噬嗑上 (初一三百三十八 四金金,五金土,

                  九   日,次四日捨鬥。

                      )

斗二十六              大過上          六金水,七金火,

度                 六

            (閉塞而成 坤上六          八金木,九金金。

            冬)坤上六

                      馴(陽中中)土  初土水,二土火,

                      (五)坤

                      (初一日入斗四度 三土木,四土金,

                      。)

                      (初一三百四十三 五土土,六土水,

                      日。)

                               七土火,八土木,

                               九土金。

                      將(陰中上)水  初水水,

                      (六)未濟

                  未濟初 (初一日入斗八度 二水火,三水木,

                  六   ,次二小雪終,次

                      三大雪。

                  蹇初六 (初一三百四十七 四水金,五水土,

                  頤初六 日,次八。(梓材 六水水,七水火,

                  中孚初 案:許翰「次八」 八水木,九水金。

                  九   「八、三十八」。

                      日次星紀,大雪氣

                      應,斗建子,律中

                      黃鐘。))

----

  其《後序》曰:說之在嵩山,得溫公《太玄集解》讀之,益知楊子雲初為《文王易》而作《玄》,姑託基於《高辛》及《太初》二曆。此二曆之鬥分強弱,不可下通於今,亦無足議。溫公又本諸《太初曆》而作《玄曆》,其用意加勤矣,然簡略難明。繼而得康節先生《玄圖》,布星辰,辨氣候,分晝夜,而《易》、《玄》相參於中,為極悉矣。復患其傳寫駢委易亂,歲月斯久,莫知其躅。手欲釋而意不置,乃朝維夜思,取《曆》於《圖》,合而譜之。於是知子雲以首準卦,非出於其私意,蓋有星候為之機括,不得不然。古今諸儒之失則多矣。如《羨》準《小過》,而以準《臨》則失之。是時水澤腹堅已終於《臨》上六,而《小過》初六用事矣。或者以《羨》準《解》,尤非是。《夷》準《豫》,而以準《大壯》則失之。是時始電終於《大壯》上六,而《豫》初六用事矣。《應》準《鹹》而非《離》,《沈》準《觀》而非《兌》。惟《震》、《離》、《兌》、《坎》,是謂四正卦,《易》所不用,則《玄》亦無所準矣。且《玄》既不準《坎》、《震》,而乃獨準《離》、《兌》邪﹖《永》準《同人》而非《恆》,先此涼風至,《常》已準《恆》,繼之以白露降,《度》乃準《節》,今《永》當寒蟬鳴,則準《同人》,豈可汨亂後先,乃復準《恆》於後邪﹖《疑》準《賁》而非《巽》,蓋鴻鴈來而《翕》準《巽》,玄鳥歸而《聚》準《萃》,群鳥養羞而《積》準《大畜》,雷乃收聲而《飾》準《賁》矣,《疑》當蟄蟲壞戶,則又可汨亂後先,乃復準《巽》邪﹖或者以《疑》準《震》,尤非是。此難與諸家口舌辯,而案《譜》以視之,則彼自屈矣,此《譜》之所以作也。《睟》準《乾》而在地中,則無當於《乾》。《沈》準《觀》而在人中,則無當於《觀》。《守》再準《否》而無當於《否》。《馴》準《坤》而星窮候盡,則無當於《坤》。《將》準《未濟》而析木之已終,星紀之《未》見,則火不能降以濟水,水不能升以濟火。此《玄》又以明《易》之陰陽進退盈虛之幾者也。惟《坤》既無當於卦,則無當於爻,以示為用者八十而一則虛也。虛一者,即虛五也。《易》天地五十五之數,與夫大衍四十九之數,《復》七日之數,其所以虛而無用者,《坤》以藏之也。陰虛無用而運行無疆,陽則始終變化而不息,故《彊》準《乾》而為冬至之終,《睟》又再準《乾》而為夏至之始,與《馴》之準《坤》者不同也,《易》乾坤之闢闔乃著。《易》以《頤》、《中孚》為一氣,《玄》則始之於《中》,終之於《養》,通而候之,則《養》退乎一日,《中》進乎一日,《易》之歲功乃建。《中》先乎《周》以明《中孚》之生《復》,《迎》先乎《遇》以明《鹹》之生《姤》,《易》之月紀乃正。《易》三百八十四爻以直日而夜藏其用,《玄》之用百二十九贊則各分晝夜而用事,《易》之日法乃全。曰《中》曰《更》曰《減》,是謂三《玄》,而三《易》之相盪乃不誣。凡此之類,若《玄》之異乎《易》者,而於《易》則深,研幾之功則大矣。如《養》為陽而《中》不為陰,《》為金而《羨》不為土之類,則又若《玄》之自相詭異者,然變化之微於是乎在。學者案《譜》以視之,則皆易了矣。《圖》、《曆》所用斗分自有強弱,不能同,並古今諸家異同之說悉以著之,學者可自考焉。顧僕之愚,何足以與此,然用意專而私竊好之,以俟將來之知《易》者。嗚呼,苟不明乎《易》,則亦無以《玄》為;而不通乎《玄》者,則又乃徒為《易》也。可不勉諸!今之學者,知尚其辭耳,而莫知其辭之所自來,寧顧此邪!或曰:「歐陽公不讀《玄》,而於《易》何如﹖」曰:「子非歐陽公,柰何!」

  (梓材謹案:《易玄星紀譜》,謝山《學案》稿本謂宜全錄,而未錄入。初校時未得其譜,秖從朱氏《經義考》錄其《後序》,及余三入都門,始得見之徐星伯儀部家。而初刻之版旋燬於逆夷,今因重校,具載之。)

  《太極傳》、《外傳》、《因說》則康節之學。其紹聖中所作《商瞿傳》,本以兵火失去,晚年居海陵,復為此書。

  祖望謹案:景迂不喜孟子,蓋亦迂叟之派,其說經不苟同於前儒。

  李巽巖曰:晁氏專主北學,凡故訓多取許叔重《說文解字》、陸德明《音義》。僧一行、李鼎祚、陸希聲及本朝王昭素、胡翼之、黃聱隅輩所論,亦時釆掇。呂汲公《古易》於文字句讀初無增損,景迂則輯諸家異同,或斷以己意,有增有損。蓋呂、晁各有師承,初不祖述,而其指歸則往往暗合。

  呂東萊《與朱侍講書》曰:晁景迂其學固雜,然質厚而少穿鑿,可取者固多。大抵北方前輩議論雖各有疵,要可養忠厚,革浮囂,自當兼存。

  謝山《景迂先生船場祠堂碑銘》曰:景迂先生以大觀之庚寅謫居甬上船場,其後七十餘年而監官王季和為立祠,放翁記之詳矣。雲濠案:季和名鉛,襄陽人。又案:放翁於景迂為彌甥。先生經學奧衍,不肯苟同箋疏,自成一家,誠如放翁所言。顧其謂諸經皆成於甬上,則未然。蓋先生經說皆早出,其晚年《易玄星紀譜》則在船場。先生最師法溫公,故取其《太玄曆》及康節《太玄準易圖》合而譜之,謂楊氏以首準卦,皆有星候為之機括,非出私意,因歷辯諸家談《玄》之失,亦奇作也。先生自跋其尾曰:「今年始見剛說明州,令人意氣自倍。」蓋先生當百折之餘,風節嶒若此,固非窮愁著書者所可比也。當是時,甬上經學尚未盛,先生首以正學之傳,博聞精詣,倡教於此。於是陳文介公有諸經說,而王茂剛以處士喜說《易》,彬彬興起,其有功於吾鄉為甚侈。先生之對漕使,嘗有「無船無木」之誚,則想見當日之場務,蕭然無有,故得布卦吞爻,分辰列算。其暇,則終日一杯,哦詩於超然亭畔而已。

  (梓材謹案:景迂生《答吳才老先輩書》云:「以足下鄉里論之,紫徽陳舍人、御史孫中丞、祕書崔監,皆高郵老成人也。」蓋陳謂陳希顏,孫謂孫莘老,崔謂崔伯益,皆高郵人物,又見《答陳廷藻書》,則先生本高郵人。景迂元豐五年進士,先重和三十餘年,猶稱先生為先輩,殆引為同調矣。)

◆景迂學侶

   太中晁先生詠之

  晁詠之,字之道,以道之弟。少有異材。東坡為楊州時,先生從兄補之為倅,以先生詩獻。東坡曰:「有才如此,獨不令一識面乎﹖」舉宏詞第一。元符末,以黨籍廢斥。後官終左太中大夫。(參《姓譜》。)

   宣教劉漫翁先生羲仲(別見《涑水學案》。)

   教授汪青溪先生革(別見《滎陽學案》。)

◆景迂同調

   大常吳先生棫

  吳棫,字才老,建安人。舉重和元年進士,召試館職不就,除太常丞。忤時宰,出通判泉州。剛直有謀,明恕能斷。所著有《書裨傳》、《詩補音》、《論語指掌考異續解》、《楚辭釋音》、《韻補》。又作《字學補韻》。朱子謂近代訓釋之學,唯才老為優,因據以《三百篇》之韻。(參《閩書》。)

◆景迂門人(孫、邵三傳。)

   直閣朱先生弁

  朱弁,字少章,婺源人。少穎悟,讀書日數千言。既冠,入太學。晁景迂見其詩,奇之,與歸新鄭,妻以兄女。新鄭介汴、洛間,多故家遺俗,先生游其中,聞見日廣。靖康之亂,家碎於賊,先生南歸。建炎初。黏罕不聽,使就館,守之以兵。先生復與書,言用兵、講和利害甚悉。紹興二年,正使王倫歸,先生曰:「古之使者有節以為信。今無節有印,印亦信也。願留印,使弁得抱以死,死不腐矣。」倫解以授先生,先生臥起與俱。金人迫先生仕劉豫,且訹之曰:「此南歸之漸。」先生曰:「豫乃國賊,吾嘗恨不食其肉,又忍北面臣之﹖吾有死耳!」金人怒,絕其餼遺以困之。先生固拒驛門,忍饑待盡,誓不為屈。金人亦感動,致禮如初。久之,復欲易其官。先生曰:「自古兵交,使在其間,言可從從之,不可從則囚之殺之,何必易其官﹖吾官受之本朝,有死而已,誓不易以辱吾君也。」且移書耶律紹文等曰:「上國之威命朝以至,則使人夕以死;夕以至,則朝以死。」又以書訣後使洪皓曰:「殺行人非細事,吾曹遭之,命也。要當捨生以全義爾!」乃具酒食,召被掠士夫飲,半酣,語之曰:「吾已得近郊某寺地。一旦畢命報國,諸公幸瘞我其處,題其上曰『有宋通問副使朱公之墓』,於我幸矣!」眾皆泣下,莫能仰視。先生談笑自若曰:「此臣子之常,諸君何悲也!」金人知其終不可屈,遂不復強。王倫還朝,言先生守節不屈,帝為官其子林,賜其家銀帛。會黏罕等相繼死,先生密疏其事及金國虛實,曰:「此不可失之時也。」遣李發等間行歸報。其後倫復歸,又以先生奉送徽宗大行之文為獻,其辭有曰:「歎馬角之未生,魂消雪窖;攀龍鬢而莫逮,淚灑冰天。」帝讀之感泣,官其親屬五人,賜吳興田五頃。帝謂丞相張浚曰:「歸日當以禁林處之。」八年,金使鳥陵思謀、石慶充至,稱先生忠節,詔附黃金三十兩以賜。十三年,和議成,先生得歸,入見便殿,先生謝,且曰:「人之所難得者時,而時之運無已。事之不可失者幾,而幾之藏無形。惟無已也,故來遲而難遇。惟無形也,故動微而難見。陛下與金人講和,此皆知時知幾之明驗。然時運而往,或難固執;幾動有變,宜鑑未兆。金人以黷武為至德,以苟安為太平,虐民而不恤民,廣地而不廣德,此皆天助中興之勢。若時與幾,陛下既知於始,願圖厥終。」帝納其言,賜金帛甚厚。先生又以金國所得六朝御容及宣和御書畫為獻。秦檜惡其言敵情,奏以初補官易宣教郎、直秘閣。有司校考其十七年應遷數官,檜沮之,僅轉奉議郎。十四年,卒。先生為文慕陸宣公,援據精博,曲盡事理。詩學李義山,詞氣雍容,不蹈其險怪奇澀之弊。金國名王貴人多遣子弟就學,先生因文字往來,說以和好之利。及歸,述北方所見聞忠臣義士朱昭、史抗、張忠輔、高景平、孫益、孫谷、傅偉文、李丹、五臺僧寶真、婦人丁氏、晏氏、小校閻進、朱勣等死節事狀,請加褒錄,以勸來者。有《聘遊集》四十二卷、《書解》十卷、《曲洧舊聞《三卷、《續骫骳說》一卷、《雜書》一卷、《風月堂詩話》三卷、《新鄭舊詩》一卷、《南歸詩文》一卷。(參史傳。)

  祖望謹案:景迂弟子可考者,惟王太保安中、朱奉使弁二人而已。然安中當景迂令無極時,修長牋,執及門禮,自言「以新學竊一第為親榮,非其志也」,景迂曰:「為學當謹初,何患不遠到!」安中所以築室榜曰初寮者,此也。議論聞見,多得之景迂。及既貴顯,遂諱景迂之學,但稱「成州使君四丈」,無復「先生」之號,君子醜之。且安中本由梁師成得大用,則亦辱其傳矣。故不為立傳,而但以曲洧附見。(梓材案:初寮之傳,當立於《新學略》,而是卷第為標目於門人之末可也。)

   太保王初寮安中(別見《荊公新學略》。)

◆太中門人

   待制邵澤民溥(別見《劉李諸儒學案》。)

第023卷 卷二十三 滎陽學案(黃氏原本、全氏補定)

  滎陽學案(黃宗羲原本  黃百家纂輯全祖望補定)

   滎陽學案表

呂希哲        (子)好問

(申公子。)     (子)切問

(徂徠、盱江學侶。) (孫)本中(別為《紫微學案》。)

(安定、泰山、百    汪革          (從子)大經

源、伊川、焦伯     汪莘

強、王荊公門人)    

(廬陵、濂溪再

傳。)         黎確

            謝逸          汪大經(見上《青溪家學》。)

            謝薖

            趙演          (子)

            饒節

            顏岐

孫覺(別見《安定學案》。)

李常(別見《范呂諸儒學案》。)

(並滎陽講友。)

   滎陽學案序錄

  祖望謹案:滎陽少年,不名一師。初學於焦千之,廬陵之再傳也。已而學於安定,學於泰山,學於康節,亦嘗學於王介甫,而歸宿於程氏。集益之功,至廣且大。然晚年又學佛,則申公家學未醇之害也。要之,滎陽之可以為後世師者,終得力於儒。述《滎陽學案》。(梓材案:《呂侍講傳》及《呂氏雜誌》、《附錄》原在《安定學案》,謝山《序錄》別定為《滎陽學案》。)

◆胡程門人(歐、周再傳。)

   侍講呂原明先生希哲

  呂希哲,字原明,河南人。(梓材案:呂氏世為東萊人,自文靖公始居京師,為河南人。)正獻公之長子也。正獻相哲宗,先生交當世之學者。與伊川俱事胡安定,在太學並捨,年相若也。其後心服伊川學問,首師事之。(梓材案:《伊洛淵源錄》先生《家傳》略云:「公始從安定胡先生瑗於太學,後遍從孫先生復、石先生介、李先生覯、王公安石學。」又言:「師事程先生頤,而明道程先生顥及橫渠張先生載兄弟、孫先生覺、李公常皆與公遊。」第攷先生之於租徠、盱江,蓋在師友之間,與范忠宣同,故謝山《序錄》特著「學於安定,學於泰山」,而不及石、李二先生也。)王荊公謂:「干未官而事科舉者,為貧也。有官矣,而復事於此,是僥倖富貴利達,學者不由也。」先生聞之,遂棄科舉,以蔭入官。荊公為政,將置其子雩於講官,以先生有賢名,欲先用之。先生辭曰:「辱公相知久, 萬一從仕,將不免異同,則疇昔相與之意盡矣。」荊公乃止。元祐中,伊川歸洛,貽書范內翰祖禹曰:「丞相久留左右所助,一意正道者,在原明爾。」父喪後,祖禹始薦為崇政殿說書,言:「正心誠意,天下自化。身不能修,雖左右之人且不能喻,況天下乎!」擢右司諫,累辭未獲,蘇文忠戲之曰:「法筵龍象,眾當觀第一義。」先生曰:「苟不得辭,當以楊畏為首。」以畏為文忠所厚也。會紹聖黨論起,出知懷州,謫居和州。徽宗初,復官知單州,召為光祿少卿,以直祕閣知曹州。尋奪職,知相州、邢州。奉祠,流寓淮、泗間。日讀《易》一爻,默坐沈思。政和中,卒,年七十八。晚年嘗言:「十餘年前在楚州,橋壞墮水,時覺動心。數年前大病,已稍稍勝前。今次疾病,全不動矣。」其自力如此。禮部尚書豐稷嘗舉先生自代,詞云:「心與道潛,湛然淵靜。所居則躁人化,聞風則薄夫敦。」

  (雲濠謹案:《豐清敏公遺事》載:先生「建中靖國間為祕書少監,時曾布不樂其在朝,諷侍御史陳次升言之,以為資淺望輕,左遷光祿少卿。時公初除禮部尚書,大不平之,即薦以自代」雲。則先生之見重於清敏者深矣!)

    呂氏雜誌

  孝子事親,須事事躬親,不可委之使令也。《彀梁》言:「天子親耕以供粢盛,王后親蠶以供祭服。非無良農工女,以為人之所盡事其祖禰,不若以己所自親者也。」此說最盡事親之道。

  為人子者,視於無形,聽於無聲,未嘗頃刻離親也。事親如天。頃刻離親,則有時而違天。天不可得而違也。

  後生初學,且須理會氣象。氣象好時,百事自當。氣象者,辭令容止,輕重疾徐,足以見之矣。不惟君子小人於此焉分,亦貴賤壽夭之所由定也。

  「攻其惡,無攻人之惡。」蓋自攻其惡,日夜且自點檢,絲毫不盡,即不慊於心矣,豈有工夫點檢他人邪﹖

  (梓材謹案:洲所錄《雜誌》六條,今移為《附錄》一條,移入《泰山學案》一條。)

    滎陽公說(補。)

  世人喜言「無好人」三字者,可謂自賊者也。包孝肅尹京時,民有自言:「有以白金百兩寄我者,死矣;予其子,其子不肯受。願召其子予之。」尹召其子,其子辭曰:「亡父未嘗以白金委人也。」兩人相讓久之。觀此事而言「無好人」者,可以少媿矣。人皆可以為堯、舜,於此知之。

  所在有鄉先生處,則一方人自別,蓋漸染使之然也。人豈可不擇鄉就士!

  少年為學,惟檢書最有益。記得精,便理會得子細。

  讀書編類語言相似作一處,便見優劣是非。

  「治人事天莫若嗇」修養家以此為要術。然事事保慎,常令有餘,持身保家安邦之道,不越於此,不止養生也。老子之論,亦當於理。

  惟王者為能備物,惟聖人為備德。

  子產有數事失君子氣象。如言「民不可逞,度不可改」,又曰「子寧以他規我」,如此之類,全無君子氣象。

  張良說漢祖詐秦卒,大不類平日所為。

  中人以下,內無賢父兄,外無嚴師友,而能有成者,未之有也。

  學者讀書,須要字字分明。

  (梓材謹案:謝山節錄本十六條,今移為《附錄》一條,移入《廬陵學案》二條,《涑水學案》一條,《范呂諸儒》一條,《新學略》一條。)

    附錄

  正獻居家簡重寡默,而申國夫人性嚴有法度,雖甚愛先生,然教之事事循規蹈矩。甫十歲,祁寒盛暑,侍立終日,不命之坐不敢坐。日必冠帶以見長者。平居雖天甚熱,在父母長者之側不得去巾襪縛,衣服惟謹。行步出入,不得入茶肆酒肆。市井里巷之語,鄭、衙之音,未嘗經耳。不正之書,非禮之色,未嘗接目。

  正獻倅潁州,歐陽文忠適知州事。焦伯強千之客文忠所,嚴毅方正,正獻招之為諸子師。諸子少有過差,伯強端坐,召與相對終日,竟夕不與之語。時先生方十餘歲,內則正獻與申國夫人教訓之嚴,外則焦師化導之篤,故先生之成就德器如此。

  守官京師,不謁臺諫。遇遷轉一謁執政,過此不見也。

  監陳留稅務,音樞密質夫知縣事,雅敬愛之。一日語次,忽相陵折,先生不為動。質夫笑曰:「誠厚德也!適來相試耳。」

  監稅時,汪輔之居陳留,恃才傲物,獨重公。橫渠聞曰:「是所謂蠻貊可行者也。」

  正獻作相時,弟希純已官省寺,先生尚滯管庫。正獻歎曰:「當世善士,吾收拾略盡,而獨以吾故,置不用,命也。」申國夫人笑曰:「是亦未知其子也。是子豈以功名為榮辱哉!」(以上洲原本。)

  百家謹案:呂氏家教近石氏,故謹厚性成。又能綱羅天下賢豪長者以為師友,耳濡目染,一洗膏粱之穢濁。惜其晚年更從高僧遊,盡究其道,斟酌淺深而融通之曰:「佛氏之道,與吾聖人合。」夫聖人以盡倫理為道,種種相背,不啻冰炭。是先生於師門之旨不無差謬也。

  正獻廣用當世賢士,人之有一善,無不用也。嘗以數幅紙書當世名士姓名,既而失之。後復見此紙,則所書人悉用之矣。嘗親書遺公曰:「當世善士,無不用者。獨爾以吾故,不得用,亦命也。」

  張釆謹案:大臣事君,此為第一義。然只須不當使知恩自己出。

  除諫官,累辭未獲。蘇子瞻在邇英,戲謂之曰:「法筵龍象,當觀第一義。」公笑而不答,退謂范淳夫曰:「若辭不獲命,必以楊畏為首。」時畏方在言路,以險詐自任,頗為子瞻所厚,公故及之。

  晚居宿州、真、楊間十餘年,衣食不給,有至絕糧數日者,處之晏然。靜坐一室,家事一切不問。不以毫髮事託州縣。其在和州,嘗作詩云:「除卻借書沽酒外,更無一事擾公私。」閒居日讀易一爻,攷古今諸儒之說,默坐沈思,隨事解釋。夜則與子孫評論古今,商榷得失,久之方罷。

  晚年習靜,雖驚恐顛沛,未嘗少動。自歷陽赴單父,過山陽渡橋,橋壞,轎人俱墜,浮於水,而公安坐轎止,神色不動,從者有溺死者。時徐仲車先生積年幾七十矣,作《我敬》詩贈公曰:「我敬呂公,以其德齒;敬之愛之,何時已已。美哉呂公,文在其中;見乎外者,古人之風。惟賢有德,神相其祉;何以祝公﹖勿藥有喜。」

  為郡,令公帑多畜鰒魚諸乾物,及筍乾蕈乾,以待賓客,以減雛鴨等生命也。

  仙源嘗言,與公為夫婦,相處六十年,未嘗一日有面赤。自少至老,雖衽席之上,未嘗戲笑。(以上黃氏補本。)

  或問公:「為小人所詈辱,當何以處之﹖」曰:「上焉者,知人與己本一,何者為詈﹖何者為辱﹖自然無忿怒心也。下焉者,且自思曰:『我是何等人,彼是何等人!若是答他,卻與此人等也。』如此自處,忿心亦自消也。」(《呂氏雜誌》。)

  本中問:「兄弟之生,相去或數日,或數月,其為尊卑也微矣。而聖人直如是分別長幼,何也﹖」曰:「聖人重先後之序,如天之四時,分毫頃刻,皆有次第。物理自然,不可易也。」(補。)

  《晁氏客語》曰:原明初作侍講,劄子陳所學云:「人君之學,不在於讀雜書,多知小事,在於正心誠意。」(補。)

  紫微《童蒙訓》曰:滎陽公嘗榜《文中子》數語於家中壁上,曰:「予之室,酒不絕。」注曰:「用有節,禮不缺也。」(補。)

  又《官箴》曰:滎陽公為單州,凡每月所用雜物,悉書之庫門,買民間未嘗過此數,民皆悅服。(黃氏補。)

  朱子曰:《呂公家傳》深有警悟人處,前輩涵養深厚乃如此。但其論學殊有病,如云「不主一門,不私一說」,則博而雜矣。如云「直截勁捷,以造聖人」,則約而陋矣。舉此二端,可見其本末之皆病。此所以流於異學而不自知其非邪﹖而作此傳者,又自有不可曉者,如云:「雖萬物之理,本末一致,而必欲有為。」此類甚多,不知是何等語!又義例不明,所載同時諸人,或名或字,非褒非貶,皆不可攷。至如蘇公,則前字後名,尤無所據。豈其學無綱領,故文字亦象之而然邪!最後論佛學,尤可駭歎。程門千言萬語,只要見儒者與釋氏不同處。而呂公學於程氏,意欲直造聖人,盡其平生之力,乃反見得佛與聖人合,豈不背戾之甚哉!夫以其資質之粹美,涵養之深厚如此,疑若不叛於道,而窮理不精,錯謬如此。流傳於世,使有志於道而未知所擇者坐為所誤,蓋非特莠之亂苗、紫之亂朱而已也。(黃氏補。)

◆滎陽講友

   龍學孫莘老先生覺(別見《安定學案》。)

   龍學李公擇先生常(別見《范呂諸儒學案》。)

   滎陽家學(歐、週三傳。)

   右丞呂先生好問

  呂好問,字舜徒,滎陽先生希哲子也。以蔭補官,坐黨人子弟廢。蔡卞得政,諷之曰:「子少親我,則列顯階。」先生笑而不答。靖康元年,以薦擢御史中丞。先是,徽宗將內禪,詔解黨禁,除新法,而蔡京黨戚害其事,莫肯行。先生上疏言利害,欽宗嚮納。又疏蔡京過惡,乞投海外,削王安石王爵,褒表江公望等,除青苗之令,章疏十上。每奏對,帝雖當食,每使畢其說。欽宗再幸金營,先行實從。已而金人立張邦昌,以先生為事務官,因說邦昌以利害,使亟還政,且書白康王宜自立。金人既退,高宗即位,先生奉太后書詣行在,高宗勞之曰:「宗朝獲全,卿之力也。」除尚書右丞。以恩封東萊郡候。避地,卒於桂州。(參史傳。)

  (雲濠謹案:紫微稱先生為東萊公,以其封東萊郡候也。又案呂氏世居東萊,紫微當日並稱東萊先生,其從孫伯恭亦稱東萊先生,祖孫往往牽混,學者不可不知。)

   縣令呂先生切問

  呂切問,字舜從,東萊公之弟也。於紫微為仲父。守官會稽。或譏其不求知者,先生對曰:「勤於職事,其他不敢不慎,乃所以求知也。紫微《童蒙訓》述之,曰:「此語甚好!」(補。)

    附錄

  紫微曰:叔父舜從既與東萊公從當世賢士大夫遊,嘗訓子弟曰:「某幸從賢士大夫遊,過相與重。然某自省所為,才免禽獸之行而已,未能便合人之理也,何得過相與邪!」前輩自警如此。

  (梓材謹案:先生兄弟嚴事李君行、田明之、田誠伯諸先生,詳見《安定學案》、《范呂諸儒學案》、《呂范諸儒學案》。所謂「從當世賢士大夫遊」者,可見矣。)

   文清呂東萊先生本中(別為《紫微學案》。)

◆滎陽門人

   教授汪青溪先生革

  汪革,字信民,臨川人也。紹聖四年進士,官楚州教授。呂侍講原明方居符離,先生從之學,稱高弟。侍講嘗曰:「黃憲、茅容之儔也。」分教長沙,張侍郎舜民在焉,相與講學極契。蔡京當國,召為宗正博士,力辭不就,曰:「吾不能附名不臣傳!」復為楚州教授以卒,年止四十。侍講為志其墓,晁景迂有詞哀之。先生篤實剛直,惜不免墮於禪學,則侍講之所夾雜也。故其詩云:「富貴空中花,文章木上癭。要知真實地,惟有華嚴境。」不得入聖人之室矣。然其言云:「咬得菜根,則百事可做。」固名言也。學者稱為青溪先生。(雲濠案:青溪一作清溪。)有《論語直解》、《青溪集》。謝逸與弟薖皆學於侍講,當事以八行薦,無逸力辭,兄弟終身老死布衣,其高節蓋得侍講之力。信民貽之詩曰:「新年更勵於陵操,妻子同鉏五畝蔬。」蓋不當唯以詞人目之。(以下補。)

    附錄

  呂紫微曰:汪信民,政和間諸公熟聞其名,除國博,欲漸用之,竟辭不受。謝無逸,以八行薦,堅卻之。諸公皆卓然自立,不媿古人,邇來流俗不復以為貴矣。

  (梓材謹案:《童蒙訓》是條,先言夏候丈旄、唐丈恕、范丈正平、劉丈跂、蹈兄弟,而卒以「諸公」云云。今各散入學案,不贅。)

   推官汪歸愚先生莘

  汪莘,字叔野,青溪先生革弟也。方遊於侍講之門,學行亞於其兄。以詩名為洪州推官。其所著曰《歸愚集。》

  (雲濠謹案:休寧有汪布衣,與先生同名,字叔耕,為朱子講學之友。)

   知州黎先生確

  黎確,字介然,□□人也。官至吏部侍郎、龍圖閣待制、知漳州。崇寧間,汪信民革、饒德操節與先生遊宿州,呂侍講原明在焉,皆往受學。時頗賦詩詆及時事,侍講不以為然。會侍講病,先生輩朝夕侍疾。既愈,侍講為作《麥熟》、《繰絲》等曲,歌詠當世,以諷止先生輩。諸人得詩,皆慚懼,詣侍講引咎,因和其詩,不欲作前語。時謂其師弟之間雍容感發,有儒者氣象。侍講之孫居仁稱先生特立勁氣,如鐵石雲。

   徵君謝溪堂先生逸

   謝竹友先生薖(合傳。)

  謝逸,字無逸,臨川人也,學者稱為溪堂先生。少孤,博學工文詞,而操履峻潔。。與汪信民為學侶,故得從呂侍講原明之門。再舉進士不第,遂不仕。山谷嘗曰:「斯人在館閣,又何減於晁、張!」而李商老謂其文步趨劉向、韓愈,則世之僅以詩稱先生者,尚方隅之見也。然先生亦並不僅以文。侍講之孫居仁嘗曰:「無逸兄弟終身勵行,在崇、觀間一無所污。」八行之薦,力辭不赴,劉後村亦嘗曰:「韓子蒼輩以詩得貴顯,而二謝終身布衣,不可及也。」斯其所以為侍講之弟子與!先生所著有《春秋廣微》、《樵談》、《溪堂集》。(雲濠案:《四庫書目》,《溪堂集》十卷。)弟薖,字幼槃,同學於侍講,與兄齊名。居仁稱其詩曰:「無逸似康樂,幼槃似玄暉。」有《竹友集》。(雲濠案:陳直齋《書錄解題》,《竹友集》十卷。)

   趙先生演(附子)

  趙演,字仲長,汝漢人也。呂侍講原明之,從侍講學。侍講之謫符離也,先生時時來省,事侍講如嚴父。疾病則執藥狀下,屏氣兀立終日。侍講命之去,始去。先生謹厚篤實,動法古人。侍講之子好問曰:「今世人之所言者,趙丈口中從未嘗有此也。」侍講之孫本中曰:「先正獻公嚴重清靜,出於天性。范內翰淳夫公之酷似公,而仲長亦似之。」先生子,字才仲,時稱其詩與蘇過齊名,而文學柳州,世其學。

   饒德操節

  饒節,字德操,臨川人,從學呂侍講。以不合於曾布,毅然棄去,亦甚豎風節。及其末路,遂為緇衣,則可駴矣。甚至貽呂居仁詩,勸以胡趺坐,專意學道,何其謬也!

   侍郎顏夷仲岐

  顏岐,字夷仲,魯人,祭酒復之子也。嘗從滎陽學,故與紫微善。累官門下侍郎。阻李忠定之入相,則有媿於師門矣。然紫微與之通問,終身不絕。

    附錄

  呂舍人《官箴》曰:予嘗為泰州獄掾,顏夷仲以書勸予治獄次第,每一事寫一幅相戒。如夏月取罪人,早間在西廊,晚間在東廊,以避日色之類。又如獄中遣人句追之類,必使之畢此事,不可更別遣人,恐其受賂已足,不肯畢事也。又如監司郡守嚴刻過當者,須平心定氣,與之委曲詳盡,使之相從而後已:如未肯從,再當如此詳之,其不聽者少矣。

◆青溪家學(歐、週四傳。)

   汪先生大經

  汪大經,字淳夫,青溪先生從子也。能傳其家學,又以溪堂謝氏為師。博學多聞,著《臨川耆舊傳》。

◆溪堂門人

   汪先生大經(見上《青溪家學》。)

第024卷 卷二十四 上蔡學案(黃氏原本、全氏修定)

  上蔡學案 (黃宗羲原本  黃百家纂輯  全祖望修定)

   上蔡學案表

謝良佐         朱震(別為《漢上學案》。)

(明道、伊川門人。)  曾恬

(安定、濂溪再傳)   詹勉

(朱學、陸學之先。)  鄭轂

            朱巽(別見《漢上學案》。)

              謝襲

              康淵    毛友誠

             (並上蔡續傳。)李雄(別見《滄洲諸儒學案》。)

                     李(別見《滄洲諸儒學案》。)

游酢(別為《廌山學案》。)

胡安國(別為《武夷學案》。)

鄒浩(別為《陳鄒諸儒學案》。)

呂大忠(別為《呂范諸儒學案》。)

(並上蔡講友。)

----

   上蔡學案序錄

  祖望謹案:洛學之魁,皆推上蔡,晦翁謂其英特過於楊、游,蓋上蔡之才高也。然其墮入蔥嶺處,決裂亦過於楊、游。或曰:是江民表之書誤入《上蔡語錄》中。述《上蔡學案》。(梓材案:是卷洲本有作《學案語略》,今移傳後。)

◆二程門人(胡、周再傳。)

   監場謝上蔡先生良佐

  謝良佐,字顯道,壽春上蔡人。明道知扶溝事,先生往從之。明道謂人曰:「此秀才展拓得開,將來可望!」元豐八年登進士第,歷仕州縣。宰德安之應城,胡文定以典學使者行部,不敢問以職事,先修後進禮見。入門,見吏卒植立庭中,如土木偶人,肅然起敬,遂問學焉。建中靖國初,上殿召對,徽宗與之語,有意用之。先生退而曰:「上意不誠。」乃求監局,得西京竹木場。或謂建中年號與德宗同,不佳,先生云:「恐亦不免一播遷!」坐口語下獄,廢為民。先生記問該贍,稱引前史,至不差一字。凡事理會未透,其顙有泚,憤悱如此。與伊川別,一年復見,問其所進,曰:「但去得一『矜』字耳!」伊川曰:「何故﹖」曰:「黠檢病痛,盡在此處。」伊川歎曰:「此所謂『切問而近思』者也。」有《論語說》行世。

  宗羲案:程門高弟,予竊以上蔡為第一,《語錄》嘗累手錄之。語者謂「道南」一派,三傳而出朱子,集諸儒之大成,當等龜山於上蔡之上。不知一堂功力,豈因後人為軒輊!且朱子之言曰:「某少時妄志於學,頗藉先生之言以發其趣。則上蔡固朱子之先河也。

  祖望謹案:謝、楊二公,謝得氣剛,楊得氣柔,故謝之言多踔厲風發,楊之言多優柔平緩,朱子已嘗言之。而東發謂象山之學原於上蔡,蓋陸亦得氣之剛者也。洲先生天資最近乎此,故尤心折於謝。

    語錄

  問:「孟子言『盡其心者知其性』,如何是盡其心﹖」曰:「昔有人問明道先生:『何如斯可謂之恕心﹖』先生曰:『充擴得去,則為恕心。』『如何是充擴得去底氣象﹖』曰:『天地變化,草木蕃。』『充擴不去時如何﹖』曰:『天地閉,賢人隱。』察此,可以見盡不盡矣!」

  心者何也﹖仁是已。仁者何也﹖活者為仁,死者為不仁。今人身體麻痺不知痛癢謂之不仁,桃杏之核可種而生者謂之仁,言有生之意。推此,仁可見矣。學佛者知此,謂之見性,遂以為了,故終歸妄誕。聖門學者見此消息,必加功焉,故曰「雖不敏,請事斯語矣」,「雍雖不敏,請事斯語矣」。仁,操則存,捨則亡,故曾子曰「動容貌,正顏色,出辭氣」。「出辭氣」者,從此廣大心中流出也。以私意發言,豈「出辭氣」之謂哉!夫人一日間顏色容貌,試自點檢,何嘗正,何嘗動,怠慢而已!若夫大而化之,出於自然,則「正」「動」「出」不足言矣!

  仁者,天之理,非杜撰也。故哭死而哀,非為生也;經德不,非干祿也;言語必信,非正行也;天理當然而已矣。當然而為之,是為天之所為也。聖門學者,大要以克已為本。克己復禮,無私心焉,則天矣。孟子曰:「仁,人心也。盡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則知天矣!」

  所謂有知識,須是窮物理。只如黃金,天下至寶,先須辨認得他體性,始得。不然,被人將石喚作黃金,辨認不過,便生疑惑,便執不定。故經曰:「物格而後知至,知至而後意誠。」所謂格物窮理,須認得天理,始得。所謂天理者,自然底道理,無毫髮杜撰。今人乍見孺子將入於井,皆有怵惕惻隱之心。方乍見時,其心怵惕,即所謂天理也。要譽於鄉黨朋友,內交於孺子父母兄弟,惡其聲而然,即人欲耳。天理與人欲相對,有一分人欲即滅卻一分天理,有一分天理即勝得一分人欲。人欲纔肆,天理滅矣。任私用意,杜撰做事,所謂人欲肆矣。故莊子曰:「去智與故,循天之理。」若在聖人分上,即說「循」字不著。勿忘又勿助長,正當恁地時自家看取,天理見矣。所謂天者,理而已。只如視聽動作,一切是天。天命有德,便五服五章,天討有罪,便五刑五用,渾不是杜撰做作來。學者直須明天理為是自然底道理,移易不得。不然,諸子百家便人人自生出一般見解,欺誑眾生。識得天理,然後能為天之所為。聖門學者為天之所為,故敢以天自處,佛氏卻不敢恁地做大。明道嘗曰:「吾學雖有所受,『天理』二字卻是自家拈出來。」

  (梓材謹案:原本此下有一條,併入《呂范諸儒學案》晉伯《附錄》。)

  今人學時,將章句橫在肚裏,怎生得脫﹖莫道章句,便將堯、舜橫在肚裏,也不得。

  不遷怒,須是顏子始做得。假使高聲一句,便是罪過。又曰:任意喜怒,都是人欲。須察見天理,涵養始得。

  (梓材謹案:此下原有四條,移入本卷《曾天隱傳》後。)

  顏子欲要請事斯語,今資質萬倍不如他,卻便要一切掃除,怎生得!且如乍見孺子底心生出來,便是有自然底天理,怎生掃除得去﹖佛大概自是為私心。學佛者欲脫離生死,豈不是私!只如要度一切眾生,亦是為自己發此心願。且看那一箇不拈香禮佛﹖儒者直是放得下,無許多事。

  百家謹案:彼佛氏求心性於父母未生前,故須掃卻惻隱等心,何必與他較資質。

  (梓材謹案:此下二條,其一移入《附錄》,其一移入《廌山學案》。)

  問:「色慾想已去多時﹖」曰:「伊川則不絕,某則斷此二十來年矣。所以斷者,當初有為之心多。欲有為,則當強盛方勝任得,故斷之。又用導引吐納之術,非為長生如道家也,亦以助養吾浩然之氣耳。氣強,則勝事。然色、欲自別,當作兩般理會。登徒子不好色,而有淫行。色出於心,去不得;淫出於氣。」又問:「勢利何如﹖曰:「 打透惘嘔?font color=red>,十餘年矣。當初大段做工夫,揀難捨底棄卻,後來漸漸輕。至今日於器物之類置之,只為合要用,卻並無健羨底心。」

  知命雖淺近,也要信得及,將來做田地,就上面下工夫。余初及第時,歲前夢入內廷,不見神宗,而太子涕泣。及釋褐時,神宗晏駕,哲廟嗣位。如此等事,直不把來草草看卻,萬事真實有命,人力計較不得。吾平生未嘗干人,在書局亦不謁執政,或勸之,吾對曰:「他安能陶鑄我,自有命在!」若信不及,風吹草動,便生恐懼憂喜,枉做卻閒工夫,枉用卻閒心力。信得命及,便養得氣不挫折。

  謝子曰:「道,須是下學而上達,始得。不見古人就灑掃應對上做起﹖」曰:「灑掃應對上學,卻是太瑣屑,不展拓。」曰:「凡事不必須高遠,且從小處看。只如將一金與人,與將天下與人,雖大小不同,其實一也。我若有輕物底心,將天下與人如一金與人相似;我若有吝底心,將一金與人如天下與人相似。又若行千尺臺邊,心便恐懼;行平地上,心卻安穩。我若去得恐懼底心,雖履千仞之險,亦只與行平地上一般。只如灑掃,不著此心,怎灑掃得﹖應對不著此心,怎應對得﹖故曾子欲『動容貌,正顏色,出辭氣』,為此。古人須要就灑掃應對上養取誠意出來。」

  問:「求仁是如何下工夫﹖」曰:「如顏子視聽言動上做亦得,如曾子容貌顏色辭氣上做亦得。『出辭氣』者,猶佛所謂從此心中流出。今人唱一喏,不從心中流出,便是不識痛癢。古人曰:『心不在焉,視而不見,聽而不聞,食而不知其味。』不見,不聞,不知味,便是不仁,死漢不識痛癢了。又如仲弓『出門如見大賓,使民如承大祭』,但存得如見大賓、如承大祭底心在,便是識痛癢。」

  近道莫如靜。齋戒以神明其德,天下之至靜也。心之窮物有盡,而天無盡,如之何包之﹖此理有言下悟者,有數年而悟者,有終身不悟者。

  祖望謹案:此段語意雖佳,然亦近禪。

  或問:「呂與叔向常患思慮紛擾,程夫子答以「心主於敬,則自然不紛擾」。何謂敬﹖」謝子曰:「事至應之,不與之往,非敬乎﹖萬變而此常存,奚紛擾之有!夫子曰『事思敬』,正謂此耳。」

  (梓材謹案:此下有一條,移入《明道學案》。)

  動而不已,其神乎!滯而有,其鬼乎!往來不息,神也;摧僕歸根,鬼也。致生之,故其鬼神;致死之,故其鬼不神。何也﹖人以為神則神,以為不神則不神矣。知死而致生之,不智,知死而致死之,不仁,聖人所以神明之也。

  禮者,攝心之規矩。循理而天,則動作語默無非天也。內外如一,則視聽言動無非我矣。

  人不可與不勝己者處,鈍滯了人。

  問:「太虛無盡,心有止,安得合一﹖」曰:「心有止,只為用他。若不用。則何止。」「吾丈莫已不用否﹖」曰:「未到此地,除是聖人便不用。當初曾發此口,被伊川一句壞了二十年。曾往見伊川,伊川曰:『近日事如何﹖』某對曰:『天下何思何慮!』伊川曰:『是則有此理,賢卻發得太早在。』」問:「當初發此語時如何﹖」曰:「見得這箇事,經時無他念,接物亦應副得去。」問:「如此,卻何故被一句轉卻﹖」曰:「當了終須有不透處。當初若不得他一句救拔,便入禪家去矣。伊川直是會鍛鍊得人,說了又卻道『恰好著工夫也』。」問:「聞此語後如何﹖」曰:「至此未敢道到何思何慮地位。始初進時速,後來遲,十數年過卻如夢。」問:「何故遲﹖」曰:「如挽弓,到滿時愈難開。然此二十年,聞見知識卻殺長。」

  (梓材謹案:此下有一條,併入《明道學案》《附錄》。)

  予嘗學射,到一把處難去,半把尤難去。到一把放了的多,半把放了者尤多,少有鏃齊放者。人有學射,模得鏃與把齊,然後放。因舉伯淳語曰:「射法具而不滿者,無志者也。」學者纔少有所得,便住。人多易住。伯淳嘗有語:「學者如登山,平處孰不闊步。到峻處便住。」佛家有小歇場、大歇場。到孟子處更一住,便是好歇。

  祖望謹案:慈溪黃氏曰:「此亦以禪言儒。」

  惟顏子善學,故孔子有「見其進,未見其止」之歎。須是百尺竿頭,更須進步,始得。

  學者且須是窮理。物物皆有理。窮理則能知人之所為,知天之所為,則與天為一。與天為一,無往而非理也。窮理則是尋箇是處,有我不能窮理。人誰識真我﹖何者為我﹖理便是我。窮理之至,自然不勉而中,不思而得,從容中道。曰:「理必物物而窮之乎﹖」曰:「必窮其大者。理一而已,一處理窮,觸處皆通。恕,其窮理之本與!」

  釋與吾儒,有非同非不同處。蓋理之精微處,纔有私意,便支離了。

  「學者未能便窮理,莫須先省事否﹖」曰:「非事上,做不得工夫也。須就事上做工夫。如或人說『動中有靜,靜中有動』,有此理。然靜而動者多,動而靜者少,故多著靜不妨。」

  (梓材謹案:此下有一條,移入《明道學案》。)

  或問:「或曰:『吾初學,問事必不當,人必笑。然我未有所得,須直情言之。若掩藏畏人笑,徒自欺耳!』此言何如﹖」曰:「是也。」謂同坐諸子曰:「亦須切記此語!」

  默而識之,與書紳者異矣。

  祖望謹案:慈溪黃氏曰:「書紳是學者力行之事,不可以默識為賢而少此。又默識是常在心,亦與禪學廢棄言語者不同。」

  天,理也,人亦理也。循理則與天為一。與天為一,我非我也,理也;理非理也,天也。唯文王有純德,故曰「在帝左右」,「帝謂文王」,帝是天之作用處。或曰:「意、必、固、我,有一焉,則與天地不相似矣。」曰:「然。理上怎安得箇字!《易》曰『與天地相似,故不違』,相似猶是自語。」

  門人有初見請教者,先生曰:「人須先立志,志立則有根本。 譬如樹木,須先有箇根本,然後培養,能成合抱之木。若無根本,又培養箇甚﹖此學不可將以為善,後學為人,自是當為人道。人道不教人做,卻教誰做﹖」

  問:「一日靜坐,見一切事平等,皆在我和氣中,此是仁否﹖」曰:「此只是靜中之工夫,只是心虛氣平也。須於應事時有此氣象,方好。」

  佛之論性,如儒之論心;佛之論心,如儒之論意。循天之理,便是性,不可容些私意。才有意,便不能與天為一。

  誠是實理,不是專一。尋常人謂「至誠」,至是為專一。如惡惡臭,好好色,不是安排來。

  「鳶飛戾天,魚躍於淵」,無些私意。「上下察」,以明道體無所不在,非指鳶魚而言也。若指鳶魚而言,則上面更有天,下面更有地在。知「勿忘,勿助長」,則知此。知此,則知夫子與點之意。

  季路、冉求之言,不得人才做不得。然常懷此意在胸中,在曾點看著正可笑耳。學者不可著一事在胸中。纔著些事,便不得其正。且道曾點有甚事﹖列子御風事近之,然易做,只是無心,近於忘。

  敬是常惺惺法,齋是事事放下,其理不同。

  問:「更有一病,稱好則溢美,稱不好則溢惡,此猶是好惡使然。且如今日泥濘只是五寸,須說一尺。有利害猶且得,無利害須要如此,此病在甚處﹖」曰:「欲以意氣加人,亦是誇心。有人做作,說話張筋弩脈,皆為有己。立己於胸,幾時到得與天為一處﹖須是克己。纔覺時便克將去,從偏勝處克。克者,勝之之謂也。」

  (梓材謹案:此下有一條,移為《附錄》。)

  為學,必以聖人為之則。志在天下,必在以宰相事業自期。降此,寧足道乎!

  心本一。支離而去者,乃意耳。

  (梓材謹案:此下有一條,移入《劉李諸儒學案》。)

  「聽其言也厲」,須是有力。某尋常才覺心不在時,語便無力。

  氣能動其心。和其氣,所以和其心也。喜怒哀樂失其節,皆是病。

  或問:「天下多少事,如何見得是處﹖」曰:「窮理便見得。事不勝窮,理則一也。」

  富貴利達,今人少見出脫得者,所以全看不得,難以好事期待也。非是小事,切須勉之!透得名利關,便是小歇處,然須藉窮理工夫。至此,方可望有入聖域之理。不然,休說。

  宗羲案:上蔡在程門中英果明決。其論仁,以覺,以生意;論誠,以實理;論敬,以常惺惺;論窮理,以求是。皆其所獨得,以發明師說者也。朱子言其雜禪見解,大端有三:謂:「灑掃應對只是小子之始學,上蔡不合說得大了,將有不安於其小者。」夫必知其中有所謂大者,方安為之。程子云:「道無精粗,言無高下。」此與上蔡之言何殊﹖必曰道理有小有大,是道有精粗,言有高下也。謂:「知覺得應事接物底,如何喚做仁﹖須是知覺那理,方是。」夫覺者,澄然無物,而為萬理之所從出。若應事接物而不當於理,則不可謂之覺矣。覺外求仁,是覺者一物,理又一物,朱子所以終身認理氣為二也。謂:「上蔡說先有知識,以敬涵養,似先立一物了。」夫上蔡此言,亦猶《識仁篇》所云「識得此理,以誠敬存之而已」,蓋為始學者言,久之則敬即本體,豈先有一物哉﹖其言語小有出入則或有之,至謂不得其師之說,不敢信也。(以上黎洲原本。) 

  只如喜怒,須逐日消磨。任意都是人欲。(補。)

  (梓材謹案:謝山補錄本四條,其三條移入《百源學案》。)

    論語解序

  天下同知尊孔氏,同知賢於堯、舜,同知《論語》書弟子記當年言行,不誣也。然自秦、漢以來,開門授徒者,不過分章析句爾。魏、晉而降,談者益稀。既不知讀其書,謂足以識聖人心,萬無是理。既不足以知聖人心,謂言能中倫,行能中慮,亦萬無是理。言行不類,謂為天下國家有道,亦萬無是理。君子於此,盍闕乎﹖蓋溺心於淺近無用之地,聰明日就彫喪,雖欲讀之,顧不得其門而入也。聖人辭近而指遠,辭有盡,指無窮,有盡者可以索之於訓詁,無窮者要當會之以神。譬之觀人,他日識其面,今日見其心,在我則改容更貌矣,人則猶故也。為是故難讀。今試以讀此書之法語諸君焉:勿以為淺近而忽,勿以為太高而驚,勿以為簡我而忿且怒,勿以為妄誕而直不信。聖人之言,不可以訓詁形容其微意。今不復撰次成文,直以意之所到,辭達而已矣。蓋此書存於世,論其切於用而收近效,則無之。與道家使人精神專一之學,西方見性之說,並駕爭衡,孰全孰駁,未易以口舌爭也。談天語命,偉詞雄辯,使人可駭可慕,曾不如莊周、列禦寇曼衍之言。籠絡萬象,葩華百出,讀之使人斖斖不厭,曾不如班、馬雄深雅健之文。正名百物,分辨六氣,區味別性,可以愈疾引年,曾不如黃帝、岐伯之對問,神農之藥書。可以資聽訟折獄,可以飾簿書期會,曾不如申、韓之刑名。陶冶鹿思,模寫物態,曾不如顏、謝、徐、庾流連光景之詩。以至神怪卜相之書,書數博奕之技,其皆可玩,獲售於人,而此書乃一無有也。欲使敏秀豪俊之士留精神於其間,幾何其不笑,且受侮與!邈乎希聲,一唱而三嘆,誰其聽之!淡乎無味,酒玄而俎腥,誰其嗜之!雖家藏人有,不委塵埃者幾希矣!余昔者供灑掃於河南夫子之門,僅得毫釐於句讀文義之間,而益信此書之難讀也。蓋「不學操縵,不能安弦;不學博依,不能安詩;不學雜服,不能安禮」;唯近似者易入也。彼其道高深溥博,不可涯涘如此,儻以淺智窺之,豈不大有逕庭乎﹖方其物我太深,胸中矛戟者讀之,謂終身可行之恕誠何味。方其脅肩諂笑,以言餂人者讀之,謂巧言令色寧病仁。未能素貧賤而恥惡衣惡食者讀之,豈知飯疏食、飲水、曲肱而枕之未妨吾樂。注心於利,未得而已,有顛冥之患者讀之,孰信不義之富貴真如浮雲。過此而往,益高深矣,可勝數哉!是皆越人視秦人之肥瘠也。唯同聲然後相應,唯同氣然後相求。是心與是書,聲氣同乎﹖不同乎﹖宜其卒無見也。是書遠於人乎﹖人遠於書乎﹖蓋亦弗思爾矣!能反是心者,可以讀是書矣。孰能脫去凡近,以游高明,莫為嬰兒之態而有大人之器,莫為一身之謀而有天下之志,莫為終身之計而有後世之慮,不求人知而求天知,不求同俗而求同理者乎﹖是人雖未必中道,然其心當廣矣,明矣,不雜矣,其於讀是書也,能無得乎﹖當不唯念之於心,必能體之於身矣。油然內得,難以語人,謂聖人之言真不我欺者,其亦自知而已矣。豈特慮思之效,乃力行之功。至此,蓋書與人互相發也。及其久也,習益深,行益著,知視聽言動蓋皆至理,聲氣容色無非妙用,父子君臣豈人能秩序,仁義禮樂豈人能強名,心與天地同流,體與神明為一,若動若植,何物非我,有形無形,誰其間之。至此,蓋人與書相忘也。則向所謂「辭近而指遠」者,可不信乎﹖宜其賢者識其大者,不賢者識其小者。好惡取捨,人相遼也。學者儻以此言為可信,則亦何達之有!以為無隱乎爾,則天何言哉,夫子之言性與天道,不可得而聞也。以為有隱乎爾,則四時行焉,百物生焉,夫子之文章可得而聞也。是豈真不可得而聞哉!《詩》云「鳶飛戾天,魚躍於淵」,此天下之至顯,聖人惡得而隱哉﹖所謂「無行而不與二三子者」也。「上天之載,無聲無臭」,此天下之至賾,聖人亦惡得而顯哉﹖宜其二三子為有隱乎我者也。知有隱、無隱之不二者,捨此書其何以見之哉!知有隱、無隱之不二者,豈非閎博明允君子哉!諸君可無意於斯乎﹖

    附錄

  上蔡初造程子,程子以客肅之,辭曰:「為求師而來,願執弟子禮。」程子館之門側,上漏旁穿,天大風雪,宵無燭,晝無炭,市飯不得溫,程子弗問,謝處安焉。踰月,豁然有省,然後程子與之語。

  先生習舉業,已知名,往扶溝見明道受學,甚篤。明道一日謂之曰:「爾輩在此相從,只是學某言語,故其學心口不相應。盍若行之!」請問焉,曰:「且靜坐。」

  (梓材謹案:此條據《伊川語錄》補足,末有「伊川每見人靜坐,便嘆其善學」十二字,以入伊川《附錄》,不贅。)

  朱公掞以諫官召,過洛見伊川。先生在坐,公掞不語。」伊川指先生謂之曰:「此人為切問近思之學。」

  謝子與張繹說:「某到山林中靜處,便有喜意,覺著些不是。伊川曰:「人每至佛廟神殿處便敬,何也﹖只是每常不敬,見彼乃敬。若還常敬,則到佛殿廟宇,亦只如此。不知在鬧處時,此物安在,直靜處乃覺。」繹言:「伊雲只有這些子已覺。」伊川曰:「這比舊時殺長進。這些子已覺,固是。若謂只有這些子,卻未敢信。」

  謝子見河南夫子,辭而歸,尹子送焉,問曰:「何以教我﹖」謝子曰:「吾徒朝夕從先生,見行則學,聞言則識。譬如有人服烏頭者,方其服也,顏色悅澤,筋力強盛。一旦烏頭力去,將如之何﹖」尹子反,以告夫子。夫子曰:「可謂益友矣!」

  胡文定云:先生初以記問為學,自負該博,對明道舉史書,不遺一字。明道曰:「賢卻記得許多,可謂玩物喪志!」謝聞之,汗流浹背,而發赤。明道卻云:「只此便是惻隱之心。」及看明道讀史,又卻逐行看過,不差一字,謝甚不服。後來省悟,卻將此事做話頭,接引博學進士。

  先生為學,作課簿,以記日用言動視聽之是禮與非禮者。又舊多恐懼,嘗於危階上習以消之。

  手柬胡文定曰:儒異於禪,正在下學處。顏子工夫,真百世軌範,捨此應無入路,無住宅,三二十年不覺便虛過了。

  又曰:《春秋》大約如法家斷例也,折以中道耳。恐因是及中庸,因「中」有「權」與「取兩者之中」之說。

  又曰:進學加功處,若欲少立得住,做自家物,須要自用法術,乃可得之。

  又曰:某緣早親有道,復為克己之學,遂於世味若存若亡。昨經憂患,仕意寖薄矣。

  鬍子問:「矜字罪過,何故恁地大﹖」謝子曰:「今人做事,只管要誇耀別人耳目,渾不關自家受用事。有底人食前方丈,便向人前喫,只疏食菜羹,卻去房裏喫,為甚恁地﹖」

  馮忠恕聞陳叔易言伊川嘗許良佐有王佐才,以是質於和靖。和靖曰:「先生無此語。先生晚年,顯道授澠池令,來洛見先生,留十餘日。先生謂焞,如見顯道,試問比來所得如何,焞即往問焉。顯道曰:『良佐每常聞先生語,多疑惑。今次見先生,聞先生語,判然無疑。所得如此。』具以告先生,先生曰:『某見得他也是如此。』雖甚喜之,但不聞此語耳。」(《記善錄》。)

  論顏子「具體而微」者,合下來有恁地氣象,但未彰著耳。孟子強勇,以身任道,壁立萬仞,誰敢正覷看!非孟子恁地手腳,也撐拄此事不去。雖然,猶有大底氣象,未能消磨得盡。不然,藐大人等語言不說出來。孔子云:「事君盡禮,人以為諂。」當時諸國君相,怎生當得他聖人恁地禮數。是他只管行禮,又不與你計較長短,與上大夫言便誾誾,與下大夫言便侃侃,冕者瞽者,見之便作,過之便趨。蓋其德全盛,自然到此,不是勉強做出來。與孟子全別。

  監西京竹木場,朱子發自太學與弟子權往謁之。坐定,子發曰:「震願見先生久矣!今日之來,無以發問,乞先生教之。」先生曰:「好!待與賢說一部《論語》。」子發私念,日刻如此,何由親款其講說﹖已而具飲,酒五行,只說他話。及茶罷,乃掀髯曰:「聽說《論語》!」首舉「子見齊衰者」一章,又舉「師冕見」一章:「夫聖人之道,無微顯,無內外,由灑掃應對進退而上達。夫道,一以貫之。一部《論語》,只恁地看。」

  朱子曰:上蔡說仁說覺,分明是禪。

  又曰:《論語》上蔡解極多,看得見時,他只有一兩箇緊要底字。

  又曰:上蔡所見,透徹無隔礙處。

  又曰:《上蔡語錄》上卷極親切,暇日試涵泳之,當自有味。不必廣求,愈令隨語生解,不得脫灑爾。

  又曰:伊川之門,上蔡自禪門來,其說亦有差。

  又曰:如今人說道,愛從高妙處說,便入禪去。自上蔡以來已然。

  又曰:上蔡《論語》卻有啟發人處。雖其說或失之過,然識得理後,卻細密商量,令平正也。

  又曰:上蔡說孝弟非仁也。孔門只說「為仁」,上蔡卻說「知仁」,只要見得此心,便以為仁。上蔡之說,一轉而為張子韶,子韶一轉而為陸子靜。上蔡所不敢衝突者,子韶盡衝突;子韶所不敢衝突者,子靜盡衝突。

  又跋《語錄》曰:先生學於程門,篤志力行,於諸公間所見最為超越。

  問:「上蔡議論莫太過﹖」朱子曰:「上蔡好於事上理會,理卻有過處。」

  問:「人之病痛不一,各隨所偏處去。上蔡才高,所以病痛在矜字﹖」朱子曰:「此說是也。然謝氏謂去得矜字,後來矜依舊未去。說道理好楊楊地。」

  朱子又曰:上蔡大率張皇,不妥帖。

  又曰:上蔡《觀復齋記》中說道理,皆是禪底意思。觀他說《復》,與伊川異,似以靜處。如云「見此消息,不下工夫」之類,乃是謂儒佛不同,而所以不同,但是下截爾。龜山亦如此。

  張南軒《與朱元晦書》曰:上蔡《論語解》偏處甚多,益知求道之難。

  又《答劉宰書》曰:舊見謝上蔡謂「透得名利關,便是小歇處」,疑斯言太快,透名利關亦易事耳,如何便謂小歇處﹖年大更事,始知真透得誠未易。世有自謂能擺脫者,是猶未免為他礙著耳。前人之言不苟,類如此。用力乃知之。

  又《答喬德瞻書》曰:惟二程先生說話完全精粹,其次則尹,又其次則楊,方到謝上蔡。後生何足以窺前輩,但講論間又不可含糊。 

  黃東發曰:上蔡信得命及,養得氣完,力去矜誇,名利不得而動,殆為百世師可也。第因天資之高,必欲不用其心,遂為禪學所入。雖自謂得伊川一語之救,不入禪學,而終身常以禪之說證儒,未見其不入也。然上蔡以禪證儒,是非判然,後世學者尚能辨之。上蔡既沒,往往羞於言禪,陰稽禪學之說,託名於儒,其術愈精,其弊又甚矣!

  祖望謹案:慈溪黃氏駮正上蔡之說,尚有數條最精者。如云:「荊公作宰相,只喫魚羹飯。擬除人不允,便乞去。是其養得氣完也。奇特!」黃氏曰:「一言不合,即乞去,伊川以山林士召入,則可;荊公大臣也,如此乃執拗無禮耳!喫魚羹飯,自是儒生之常,非要君子具。且血氣何足尚而奇之!」如云:「四十萬人死長平,可知皆是命,只被人眼孔小。」黃氏曰:「此正因禪以覺為仁,而盡掃除乍見孺子惻隱之心,故不自知其言不忍。殺人之事,豈宜眼孔大邪﹖」如云:「溫公欲變法,伊川謂未可。未幾變之,果紛紛不能定。」黃氏曰:「溫公若不變新法,恐天下遂亂。其後紛紛,卻是溫公不久而薨故耳,未可以此少之。」如云:「荊公勝流俗之說,人能用此以行其所學,為補不細。」黃氏曰:「天下之理一也。荊公之說,既不可施之政,又豈可施之學﹖此其弊,蓋自告子不動心來矣。」黃氏又曰:「《上蔡語錄》第一條雲,問學佛者欲免輪迴,超三界,於意雲何;於終一條雲,總老嘗問『默識』是識箇甚,『無入不自得』是得箇甚。以禪證儒,錄者何人,而注意如此!」蓋斥曾恬之妄也。

  謝山《論上蔡應城事》曰:胡文定公為湖北提舉時,上蔡知應城縣,文定因自楊文靖公求書見之。既至湖北,遣人先致書。已而入境,上蔡不迎,吏民皆驚知縣何慢監司。文定徑修後進之禮入謁。愚謂文定之所以自處者是也,若上蔡,則執師道而過焉者也。夫監司者,天子所以蒞有司。上蔡不為知縣,則雖閉戶可也,布衣之於顯者,分不相干,而以道自重,固不必因監司而屈。既為知縣。則監司之得而屬我,乃天子屬我於監司也。監司之問道於知縣,為私交;知縣之致禮於監司,為庸敬。故監司可忘其尊,而知縣不得自倨其學。朱子謂上蔡既已得書,自亦難於出迎。然以知縣迎監司,非必遽有貶於知縣之學,乃為天子尊監司也。楊文元公當嘉定間知溫州,有契家子以奉使至郡譏察,文元以天使禮出郊迎。使者以父執故,間道走州入客位。文元聞之,不敢入。往來傳送數次,客固辭,主人固請,卒以賓主相見,當時以為各當其禮。斯其視夫上蔡之事,雖非一例,至於即此悟彼,則固有可以旁通者。或曰:「上蔡蓋有感於師道之不立,而抗古誼而為之也。」然吾觀文定自交上蔡以後,雖得其所學為多,究未嘗在弟子之列也。然則上蔡之以師道自居,而岸然不修屬吏之儀,揆之於禮,似尚有未安者。朱子以上蔡天資高,凡如此者,殆亦賢知之過與!

◆上蔡講友

   文肅游廣平先生酢(別為《廌山學案》。)

   文定胡武夷先生安國(別為《武夷學案》。)

   忠公鄒道鄉先生浩(別為《陳鄒諸儒學案》。)

   龍學呂晉伯先生大忠(別為《呂范諸儒學案》。)

◆上蔡門人(胡、週三傳。)

   文定朱漢上先生震(別為《漢上學案》。)

   舍人曾先生恬

  曾恬,字天隱,晉江人,公亮之曾孫。少從上蔡、龜山、元城、了翁遊,《上蔡語錄》則先生所記也。紹興中,為中書舍人。《哲宗實錄》成,加恩修史官。高宗令前後是非載之制詞,先生行詞模糊,只泛作一修史轉官制。高宗不悅,以其嘗為蔡京所引,疑之,乃改命呂本中。已遷大宗正丞。秦檜當國,先生丐外祠,主台州崇道觀。(修。)

  宗羲案:天隱為人樸實,非小人也,而有此委蛇。由熙、豐以來《新經》、《字說》之類壞人心術,非識見過人者,不能破其籬落耳!

    記上蔡語

  問:「從上諸聖,皆有相傳處,至如老子,問如何﹖」謝子曰:「他見得錯了。」余問:「錯在甚處﹖」曰:「只如『失道而後德,失德而後仁,失仁而後義,失義而後禮』,是甚說話!自然不可易底便喚做道,體在我身上便喚做德,有知覺、識痛癢便喚做仁,運用處皆是當便喚做義。大都只是一事,那裏有許多分別!」

  「莊周如何﹖」謝子曰:「吾曾問莊周與佛如何,伊川曰:『莊周安得比他佛!佛說直有高妙處;莊周氣象大,故淺近。如人睡初覺時,乍見上下東西,指天說地,怎消得恁地。只是家常茶飯,誇逞箇甚底!』」謝曰:「吾曾歷舉佛說與吾儒同處,問伊川,先生曰:『恁地同處雖多,只是本領不是,一齊差卻,」佘問本領何故不是,謝曰:「為他不循天理,只將拈匙把筋日用底,便承當做大小事,任意縱橫,將來作用,便是差處,便是私處。」余問作用何故是私,曰:「把來作用做弄,便是做兩般看當了,是將此事橫在肚裏。一如子路,冉子相似,便被他曾點冷眼看他,只管獨對春風吟詠,肚裏渾沒些能解,豈不快活!」

  慈溪黃氏曰:孔子本以行道濟世為心,故使諸子言志。三子之對,皆正也。曾點,孔門之狂者,無心於仕,而自言中心之樂,其說雖瀟灑出塵,然非當時問答之正。孔子當道之不行,私相講明,而忽聞其言獨異,故一時歎賞之。已即歷舉三子之說,皆足為邦。孔子之本心,終在此而不在彼也。學者必盡取一章,玩味始末,然後孔子本心可得而見。自禪學既興,黜實崇虛,盡《論語》二十篇,皆無可為禪學之證,獨浴沂數語,類脫去世俗者,遂除去一章之始末,牽合影傍,翕然附和。上蔡又演為「獨對春風,沒些能解」之言。曾點豈沒些能解者邪﹖南軒作《風雩亭詞》曰:「希蹤兮柰何﹖曷務勉乎敬恭!」斯可明聖門之本旨。(補。)

  余又問:「堯、舜、湯、武做底事業,豈不是作用﹖」謝子曰:「他做底事業,只是與天理合一,幾曾做作,橫在肚裏!見他做出許多掀天動地蓋世底功業,如太空中一點雲相似,他把做甚麼!如子路願乘肥馬,衣輕裘,與朋友共,敝之無憾,亦是有要做好事底心。顏子早是參彼己。孔子便不然,老者合當養底便安之,少者不能立底便懷之,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自然合做底道理,便是天之所為,更不作用。」

  余問:「佛說『直下便是,動念即乖』,如何﹖」謝子曰:「此是乍見孺子以前底事。乍見孺子底,吾儒喚做心,他便喚做前塵妄想,當了,是見得太高。吾儒要就上面體認做工夫,他卻一切掃除,卻那裏得地位進步﹖佛家說大乘頓教,一聞便悟,將乍見孺子底心,一切掃除,須是他顏、雍以上底資質始得。」

  慈溪黃氏曰:此謂天資如孔子,方可學禪。予不曉其然否!(補。)

  (梓材謹案:以上四條,從《上蔡語錄》移入。黃氏原本百家案云:「《上蔡語錄》,曾恬所記,其曰『余』者,恬也。」)

  詹勉,字力行,南州人。從上蔡遊,兼師了翁。窮幽極微,期於自得。操履堅正,於《新經》之學無浼焉。晚以貧,就一官,監合同場。不求苟合,鮮有知者。陳默堂嘗薦之,以為躬行無倦,老成之人。(補。)

    附錄

  上蔡手柬胡文定曰:「學之所貴,有諸己為難。聞詹君輩勇猛精進,殊可喜!能更覷得破一切物累,尤佳。若覤不破,則未論行險僥倖,而氣已弱,志已喪矣,有志於道者不可不戒。真當朝夕點檢,令了了也。」

   祕書鄭先生轂

  鄭轂,字致遠,建安人,上蔡高弟。初就學,能知聖人之道在中庸,父鎮奇之。既冠,入太學,所為文不尚時好。執父喪,有籲天止火之異。第進士,調御史臺主簿。以祕書郎守臨江,遂丐祠歸。(補。)

   朱先生巽(別見《漢上學案》。)

◆上蔡續傳

   謝先生襲

  謝襲,字智崇,陽夏人也,徙建安。能傳上蔡之學。致堂與之同捨,累稱之。(補。

   康先生淵

  康淵,字叔臨,不知何所人也。南渡後流寓巴陵,講學極盛。上蔡之傳,始自胡文定公入衡湘,朱文定公震振之荊門,而先生稍晚出,然亦其一宗也。平江李雄、李杞皆朱子弟子,並質疑義于先生。今作《考亭淵源錄》者以先生為朱子之徒,謬矣。其高弟曰毛友誠。(補。)

◆康氏門人(胡、週四傳。)

   掌教毛先生友誠

  毛友誠,字伯明,平江人也。由康氏以受上蔡之說。謝棄科舉,閉戶讀書,尤邃於《易》。太守延之入學,掌教最久。李敬子掌教,猶及見之,致敬焉。平江後進受學於朱子者最盛,皆先生有以為之前導也。(補。)

   李先生雄

   李木川先生杞(並見《滄洲諸儒學案》。)

第025卷 卷二十五 龜山學案(黃氏原本、全氏修定)

  龜山學案 (黃宗羲原本  黃百家纂輯  全祖望修定)

   龜山學案表

楊時         (子)迪      (孫)雲

(明道、伊川門人。) (子)安止

(安定、濂溪再傳。)  王蘋(別為《震澤學案》。)

            呂本中(別為《紫微學案》。)

            關治(別見《陳鄒諸儒學案》。)

            陳淵(別為《默堂學案》。)

            羅從彥(別為《豫章學案》。)

            張九成(別為《橫浦學案》。)

            蕭顗  朱松(別見《豫章學案》。)

                徐存  鄭升之

                    江介 程端蒙(別見《滄洲諸儒學案》。)

                    柴瑾

                    鄭雍     

                    陸律

                    江泳

                    柴衛

                    周賁

                    周孚

            胡寅(別為《衡麓學案》。)

            胡宏(別為《五峰學案》。)

            劉勉之(別為《劉胡諸儒學案》。)

            潘良貴

                    (從子)畤(別見《元城學案》。)

                潘好謙 (子)景夔

                    (子)景尹(並見《麗澤諸儒學案》。)

                王師愈 (子)瀚

                    (子)洽(並見《麗澤諸儒學案》。)

                             

            王居正

            廖剛

            趙敦臨

                魏杞 陳居仁 (子)卓

                            (孫)允平

                        張端義(別見《慈湖學案》。)

                    張良臣 (子)畤

                汪大猷

                童大定 舒璘(別為《廣平定川學案》。)

                舒黻 (子)璘(別為《廣平定川學案》。)

               (持之講友。)

            高閌  童大定(見上《庇民門人》。)

           (附蔣璯)高材(別見《和靖學案》。)

            喻樗  汪應辰(別為《玉山學案》。)

                程迥  高元之

                    宋元之

                    宋元龜

                    曹建(別見《滄洲諸儒學案》。)

                尤袤     (孫)(別見《水心學案》。)

            徐俯  曾季貍(別見《紫微學案》。)

            盧魁

            廖衙

            林宋卿

            黃鍰

            宋之才

            李郁 (從子)呂(子)閎祖

                    (子)相祖

                    (子)壯祖(並見《滄洲諸儒學案》。)

            李似祖

            曹令德

            范濟美

            陳彥

            胡珵(別見《元城學案》。)

            鄒柄(別見《陳鄒諸儒學案》。)

            曾恬(別見《上蔡學案》。)

            章憲

            章悊(並見《震澤學案》。)

            徐存(見下《子莊門人》。)

            柴禹聲

            柴禹功

            江琦(別見《武夷學案》。)

            翁谷

            李德駿

            童大定(見下《庇民門人》。)

            王師愈(見下《默成門人》。)

            王庭秀

            范浚(別為《范許諸儒學案》。)

            (默成講友。)

                黃(別見《紫微學案》。)

                (龜山續傳)

胡安國(別為《武夷學案》。)

陳瓘

鄒浩(並為《陳鄒諸儒學案》。)

游復

鄭修

李夔     (子)綱

(並龜山講友。)

        許翰(別為《范許諸儒學案》。)

        (梁谿講友。)

   龜山學案序錄  

  祖望謹案:明道喜龜山,伊川喜上蔡,蓋其氣象相似也。龜山獨邀耆壽,遂為南渡洛學大宗,晦翁、南軒、東萊皆其所自出。然龜山之夾雜異學,亦不下於上蔡。述《龜山學案》。(梓材案:是卷《學案》,盧氏所藏原底已佚,而黃本有之,亦謝山修補本也。)

◆二程門人(胡、周再傳。)

   文靖楊龜山先生時

  楊時,字中立,南將樂人。熙寧九年進士,調官不赴,以師禮見明道於潁昌。明道喜甚,每言楊君會得最容易。其歸也,目送之曰:「吾道南矣!」明道沒,又見伊川於洛,先生年已四十,事伊川愈恭。一日,伊川偶瞑坐,先生與游定夫侍立不去。伊川既覺,則門外雪深一尺矣。橫渠著《西銘》,先生疑其近於兼愛,與伊川辯論往復,聞「理一分殊」之說,始豁然無疑,由是浸淫經書,推廣師說。始解褐徐州司法。數轉,知瀏陽縣,安撫張舜民禮之,不以屬吏待,而漕使胡師文惡而劾之。舜民入長諫垣,薦之,徐荊南教授。改知餘杭縣,簡易不為煩苛,遠近悅服。蔡京方貴盛,葬母餘杭,以日者言欲浚湖,先生格之。改知蕭山,邑人重其名,多畫像事之。提點明道、國寧二觀。宣得四年,年七十,罷祠錄,貧甚。郭慎求在朝,問其所欲,先生曰:「求一管庫,以為貧。」差監常州市易務,先生曰:「市易事,吾素不以為然,豈可就乎!」有鼓山張者,為蔡京塾客,一日令諸生習走,諸生曰:「先生長者,尋常令某等緩步。若疾行,非所聞命。」曰:「天下事被汝翁已壞,旦晚賊發,先及汝家。苟能善走,或可逃死。」諸生以張為心疾,告京,京矍然曰:「此非汝曹所知。」出而問計於,曰:「唯有收拾人才為第一義。」京問其人,遂以先生對。會傅國華使高麗,高麗王問龜山先生今在何處,國華還,以聞,召為祕書郎,遷著作郎,除邇英殿說書。先生言:「近日蠲除租稅,而廣濟軍以放稅降官,是詔令為虛文耳!安土之民不被惠澤,而流亡為盜者獨免租稅,百姓何憚而不為盜﹖嘉祐通商榷茶之法,公私兩便。今茶租如故,而榷法愈急,宜少寬之。諸犯榷貨不得根究來歷,今茶法獨許根究,追呼蔓延,犴狴充斥,宜即革之。東南州縣均敷鹽鈔,迫於殿最,計口而授,人何以堪﹖發運司宜給糴本,以復轉搬之舊。和預買宜損其數,而實支所買之直。燕、雲之軍宜退守內郡,以省運輸之勞。燕、雲之地,宜募邊民為弓箭手,使習騎射,以殺常勝軍之勢。衛士,天子爪牙,而分為二三,宜循其舊,不可增損。」凡十餘事,執政不能用。而邊事告急,則又言:「今日所急者,莫大於收人心。軍興以來,免夫之役,毒被海內。西城聚歛,東南花石,其害尤甚。宿奸巨猾,借應奉之名,豪奪民財,天下積憤,鬱而不得發者幾二十年。欲致人和,去此三者。」欽宗嗣立,先生專對曰:「君臣一體。上皇痛自引咎,至託以倦勤避位,而宰執敘遷,安受不辭,此何理也﹖城下之盟,辱亦甚矣。主辱臣死,大臣宜任其責,而皆為竄亡自全之計,陛下孤立,非有刑章,不忠何戒﹖童貫為三路總帥,喪師而歸,置之不問,故梁方平、何灌傚尤相繼,大河不守,敵人奄至城下,而朝廷不知。帥臣失職,無甚於此!閹人握兵二十餘年,覆軍殺將,馴至今日。比聞防城仍用閹人,覆車之轍,不可復蹈。」疏上,除右諫議大夫兼侍講。敵兵初退,議割三鎮以講和,先生極言其不可。李忠定綱罷,太學生伏闕上書,留忠定與種忠憲師道,軍民集者數萬,朝廷憂其致亂。先生召對,言:「諸生伏闕紛紛,忠於國家,非有他意。但擇其老成有行誼者為之長貳,則將自定。」欽宗曰:「無逾於卿!」遂以先生兼國子祭酒。上言:「蔡京以繼述神宗為名,實挾王安石以圖身利,故推崇安石,加以王爵,配享孔子朝廷。然致今日之禍者,實安石有以啟之也。謹按安石昔為邪說以塗學者耳目,敗壞其心術者,不可縷數,姑即一二事明之。昔神宗皇帝稱美漢文罷露臺之費,安石乃言:『陛下若能以堯、舜之道治天下,雖竭天下以自奉,不為過也。』夫堯、舜茅茨土階,其稱禹曰『克儉於家』,則竭天下者,必非堯、舜之道。後王黼以三公領應奉司,號為享上,實安石自奉之說有以倡之也。其釋《鳧醫》之末章,則曰:『以道守成者,役使群眾,泰而不為驕;宰制萬物,費而為侈。』《詩》之所言,止謂能持盈則神祇祖考安樂之,無後艱耳,而安石獨為異說。後蔡京輩爭以奢僭相高,輕費妄用,以導人主,實安石此說有以倡之也。伏望追奪王爵,明詔中外,斥配享之像,使邪說淫辭不為學者之惑。」於是降安石於從祀,毀《三經》板。然王氏之學,士子習之以取科第者,業數十年,不復知其非,忽聞以為邪說,相與聚鬨,先生亦謹避之。耿南仲言:「或者以王氏學不可用,陛下觀祖宗時,道德之學,人才、兵力、財用,能如熙、豐時乎﹖安可輕信一人之言以變之﹖」批答:「前日指揮,更不施行。」孫覿言先生「曩與蔡京諸子遊,今眾議攻京,而時曰慎毋攻居安」。居安者,京長子攸之字也。先生遂罷,以徽猷閣直學士提舉西京崇福宮。高宗即位,除工部侍郎。陛對,言:「自古聖賢之君,未有不以典學為務者,以君德在是故也。」除兼侍講。連章丐外,以龍圖閣直學士提舉杭州洞霄宮。尋致仕。紹興五年四月二十四日卒,年八十三。給事中朱震上言,先生嘗「辯誣謗以明宣仁聖烈之功,雪冤抑以復昭慈聖獻之位,排邪說以正天下學術之謬」,為之請卹,詔諡文靖。學者稱龜山先生。所著有《三經義辯》等書。(雲濠案:明林熙春刊定《龜山集》四十二卷。)子迪。

  百家謹案:二程得孟子不傳之祕於遺經,以倡天下。而升堂奧,號稱高第者,游、楊、尹、謝、呂其最也。顧諸子各有所傳,而獨龜山之後,三傳而有朱子,使此道大光,衣被天下,則大程「道南」目送之語,不可謂非前譏也。

    語錄

  或曰:「以術行道而心正,如何﹖」曰:「謂之君子,豈有心不正者。當論其所行之是否爾!且以術行道,未免枉己。與其自枉,不若不得行之愈也。」

  人臣之事君,豈可佐以刑名之說,如此,是使人主失仁心也。人主無仁心,則不足以得人。故人臣能使其君視民如傷,則王道行矣。

  (梓材謹案:原本此下有一條,移入《荊公新學略》。)

  理財、作人兩事,其說非不善。然世儒所謂理財者,務為聚歛;而所謂作人者,起其奔競好進之心而已。《易》之言理財,《詩》之言作人,似不如此。

  (梓材謹案:此下有一條,移為《附錄》。)

  物有圭角,多刺人眼目,亦易玷闕。故君子處世,當渾然天成,則人不厭棄矣。

  溝洫之量不可以容江河,江河之量不可以容滄海,有所局故也。若君子則以天地為量,何所不容!有能捐一金而不顧者,未必能捐十金;能捐十金而不顧者,未必能捐百金。此由所見之熟與不熟,非能真知其義之當與否也。若得其義矣,雖一分不妄予,亦不妄取。

  知合內外之道,則顏子、禹、稷之所同可見。蓋自誠意正心推之,至於可以平天下,此內外之道所以合也。故觀其誠意正心,則知天下由是而平;觀其天下平,則知非意誠心正不能也。茲乃禹、稷、顏之所以同也。

  (梓材謹案:此下有二條,其一為李似祖、曹令德二先生立傳於後,其一移為鄭季常先生《附錄》。)  

  《易》曰:「君子敬以直內,義以方外。」夫盡其誠心而無偽焉,所謂直也。若施之於事,則厚薄隆殺一定而不可易,為有方矣。敬與義本無二。所主者敬,而義則自此出焉,故有內外之辨,其實義亦敬也。故孟子之言義,曰:「行吾敬」而已。

  「毋意」雲者,謂無私意爾。若誠意,則不可無也。

  問:「操則存,如何﹖」曰:「古之學者,視聽言動無非禮,所以操心也。至於無故不徹琴瑟,行則聞佩玉,登車則聞和鸞,蓋皆欲收其放心,不使惰慢邪僻之氣得而入焉。故曰:『不有博弈者乎﹖為之猶賢乎已!』夫博弈非君子所為,而云爾者,以是可以收其放心爾。說經義至不可踐履處,便非經義。若聖人之言,豈有人做不得處。學者所以不免求之釋、老,為其有高明處。如《六經》中自有妙理,卻不深思,只於平易中認了。曾不知聖人將妙理只於尋常事說了。」

  人性上不可添一物。堯、舜所以為萬世法,亦只是率性而已。所謂率性,循天理是也。外邊用計用數,假饒立得功業,只是人欲之私。與聖賢作處,天地懸隔。

  (梓材謹案:此下一條,移入《劉李諸儒》,為翟先生霖別立一傳。)

  人各有勝心。勝心去盡,而惟天理之循,則機巧變詐不作。若懷其勝心,施之於事,必於一己之是非為正,其間不能無窒礙處,又固執之以不移,此機巧變詐之所由生也。孔子曰:「不知命,無以為君子。」知命,只是事事循天理而已。循天理,則於事無固必;無固必,則計較無所用。

  孔子曰:「自古皆有死,民無信不立。」今天下上自朝廷大臣,下至州縣官吏,莫不以欺誕為事,而未有以救之。只此風俗,怎抵當他!

  謂學校以分數多少校士人文章,使之胸中日夕只在利害上,如此作人,要何用!

  朝廷作事,若要上下小大同心同德,須是道理明。蓋天下只是一理,故其所為必同。若用智謀,則人人出其私意,私意萬人萬樣,安得同!因舉舊記正叔先生之語云:「公則一,私則萬殊。人心不同猶面,其蔽於私乎!」

  問:「《易》有太極,莫便是道之所謂中否﹖」曰:「然。」「若是,則本無定位,當處即是太極邪﹖」曰:「然。」「兩儀、四象、八卦,如何自此生﹖」曰:「既有太極,便有上下;有上下,便有左右前後;有左右前後四方,便有四維。皆自然之理也。」

  洲《答萬公擇》曰:統三百八十四爻之陰陽,即為兩儀。統六十四卦之純陽、純陰、陽卦多陰、陰卦多陽,即為四象。四象之分佈,即為八卦。故兩儀、四象、八卦,生則俱生,無有次第。

  學者若不以敬為事,便無用心處。致一之謂敬,無適之謂一。

  大抵人能住得,然後可以有為。才智之士,非有學力,卻住不得。

  《字說》所謂「大同於物者,離人焉」。曰:楊子言「和同天人之際,使之無間」,不知是同是不同。若以為同,未嘗離人。又所謂「性覺真空者,離人焉」。若離人而之天,正所謂頑空通。總老言經中說十識,第八庵摩羅識,唐言白淨無垢;第九阿賴邪識,唐言善惡種子。白淨無垢,即孟子之言性善是也。言性善,可謂探其本。言善惡混,乃是於善惡已萌處看。荊公蓋不知此。

  若使死可以救世,則雖死不足卹,然豈有殺賢人君子之人。君子能使天下治,以死救天下,乃君子分上事,不足怪,然亦須死得是。孟子曰:「可以死,可以無死,死傷勇。」如必要以死任事為能外死生,是乃以死生為大事者也,未必能外死生。

  道心之微,非精一,其孰能執之﹖惟道心之微而驗之於喜怒樂未發之際,則其義自見,非言論所及也。堯咨舜,舜命禹,三聖相授,惟中而已。孔子之言非略也。(以上梨洲原本。)

  《六經》不言無心。

  古人寧道不行,不輕去就。

  經綸本之誠意。

  管仲之功,子路未必能之,然子路範我馳驅者也,管仲詭遇耳!

  像殺舜,是萬章所傳之謬。據《書》但雲象傲。

  聰明憲天,任理而已。揣知情狀,失君之道,謂之不聰不明可也。

  天下之習不能蔽,正叔一人而已,只自然不墮流俗。以上謝山補。

  祖望謹案:慈溪黃氏曰:「龜山氣象和平,議論醇正,說經旨極切,論人物極嚴,可以垂訓萬世,使不間於異端,豈不誠醇儒哉!乃不料其晚年竟溺於佛氏。如云:『總老言經中說十識,第八庵摩羅識,唐言白淨無垢;第九阿賴邪識,唐言善惡種子。白淨無垢,即孟子之言性善。』又云:『龐居士謂「神通並妙用,運水與搬柴」,此即堯、舜之道在行止疾徐間。』又云:『《圓覺經》言作止任滅是四病,作即所謂助長,止即所謂不耘苗,任、滅即是無事。』又云:『謂形色為天性,亦猶所謂「色即是空」。』又云:『《維摩經》云「真心是道場」,儒佛至此,實無二理。』又云:『《莊子》《逍遙遊》所謂「無入不自得」,《養生主》所謂「行其所無事」。』如此數則,可駭可歎!「黃氏之言,真龜山之諍臣也,故附於此。」

    龜山文集

  世之學者皆言窮達有命,特信之未篤,某竊謂其知之未至也。知之,斯信之矣。今告人曰:「水火不可蹈!」人必信之,以其知之也。告人曰:「富貴在天,不可求。」亦必曰然,而未有信而不求者,以其知之不若蹈水火之著明也。(《與楊仲遠》。)

  夫至道之歸,固非筆舌能盡也。要以身體之,心驗之,雍容自盡、燕閑靜一之中默而識之,兼忘於書言意象之表,則庶乎其至矣。反是,皆口耳誦數之學也。(《寄翁好德》)。

  為是道者,必先乎明善,然後知所以為善也。明善在致知,致知在格物。號物之數至於萬,則物蓋有不可勝窮者。反身而誠,則舉天下之物在我矣。《詩》曰:「天生烝民,有物有則。」凡形色具於吾身者,無非物也,而各有則焉。反而求之,則天下之理得矣。由是而通天下之志,類萬物之情,參天地之化,其則不達矣!(《答李杭》。)

  《中庸》曰:「喜怒哀樂之未發謂之中,發而皆中節謂之和。」學者當於喜怒哀樂未發之際,以心體之,則中之義自見。執而勿失,無人欲之私焉,發必中節矣。發而中節,中固未嘗忘也。孔子之慟,孟子之喜,因其可慟可喜而已,於孔、孟何有哉!其慟也,其喜也,中固自若也。鑑之照物,因物而異形,而鑑之明未嘗異也。莊生所謂「出怒不怒,則怒出於不怒;出為無為,則為出於不為」,亦此意也。若聖人而無喜怒哀樂,則天下之達道廢矣。一人橫行於天下,武王亦不必恥也。故於是四者,當論其中節不中節,不當論其有無也。夫聖人所謂「毋意」者,豈了然若木石然哉﹖毋私意而已,誠意固不可無也。若所謂示見者,則非誠意矣,聖人不為也。故孟子論舜曰:「彼以愛兄之道來,則誠信而喜之,奚偽焉!」無誠意,是偽也。

  致知必先於格物,物格而後知至,知至斯知止矣,此其序也。蓋格物所以致知,格物而至於物格,則知之者至矣。所謂止者,乃其至處也。自修身推而至於平天下,莫不有道焉,而皆以誠意為主。苟無誠意,雖有其道,不能行。《中庸》論天下國家有九經,而卒曰「所以行之者一」,一者何﹖誠而已。蓋天下國家之大,未有不誠而能動者也。然而非格物致知,烏足以知其道哉!《大學》所論誠意、正心、修身、治天下國家之道,其原乃在乎物格,推之而已。若謂意誠便足以平天下,則先王之與章法物皆虛器也。故明道先生嘗謂「有《關睢》、《麟趾》之意,然後可以行《周官》之法度」,正謂此爾。(以上《答學者》。)

  自致知至於慮而後得,進德之序也。譬之適四方者,未知所之,必問道所從出,所謂致知也。知其所之,則知止矣,語至則未也。知止而至之,在學者力行而已,非教者之所及也。(《答呂秀才》。)

  夫精義入神,乃所以致用;利用安身,乃所以崇德。此合內外之道也。天下之物,理一而分殊。知其理一,所以為仁;知其分殊,所以為義。權其分之輕重,無銖分之差,則精矣。夫為仁由己爾,何力不足之有!顏淵之「克己復禮」,仲弓之「出門如見大寶,使民如承大祭」,若此皆用力處也。但以身體之,當自知爾。

  夫通天下一氣也,人受天地之中以生,其虛盈常與天地流通,寧非剛大乎﹖人惟自梏於形體,故不見其至大;不知集義所生,故不見其至剛。善養氣者,無加損焉,勿暴之而已,乃所謂「直」也。用意以養之,皆揠苗者也,曲孰甚焉!(以上《答胡康候》。)

  學始於致知,終於知至而止焉。致知在格物,物固不可勝窮也,反身而誠,則舉天下之物在我矣。《詩》曰:「天生烝民,有物有則。」凡形色之具於吾身,無非物也,而各有則焉。目之於色,耳之於聲,口鼻之於臭味,接於外而不得遁焉者,其必有以也。知其體物而不可遺,則天下之理得矣。天下之理得,則物與吾一也,無有能亂吾之知思,而意其有不誠乎﹖由是而通天下之志,類萬物之情,贊天地之化,其則不達矣,則其知可不謂之至矣乎﹖知至矣,則宜有止也。譬之四方萬里之遠,苟無止焉,則將焉歸乎﹖故「見其進,未見其止」,孔子之所惜也。古之聖人,自誠意、正心至於平天下,其理一而已,所以合內外之道也。世儒之論,以高明處己,中庸處人,離內外,判心,其失是矣。故余竊謂《大學》者,其學者之門乎!不由其門,而慾望其堂奧,非余所知也。(《題蕭欲仁大學篇後》。)

    附錄

  虔州有疑獄,眾所不決者,先生皆立斷。虔守楚潛議法平允,而通判楊增多刻深,先生每從潛議,增以先生為附太守,輕己。及潛去後,守議不持平,先生力與之爭,方知其有守。

  欽宗即位,先生疏言:「河朔朝廷重地,三鎮又河朔要藩,今一旦棄之與敵,以十二州之地貫吾腹中,距京城無藩籬之固,戎馬疾驅,不數日而至,非經久之計也。四方勤王之師,逾月而後集,使之無功而去,厚賜之則無名,不與則生怨,復有急召之,宜有不應命者,不可不慮也。傳聞三鎮欲以死拒之,今若以兵躡其後,使腹背受敵,宜可為也。朝廷欲專守和議,以契丹百年之好,猶不能保,況此狂敵乎﹖夫要盟神不信,宜審處之,無至噬臍。」

  又言:「聞敵人驅兵磁、相,劫掠無算。誓書之墨未乾,而叛不旋踵。肅王初約及河而反,今挾之以往,此叛盟之大者。臣謂宜以肅王為問,責其敗盟,必得肅王而後已。三鎮之民以死拒之於前,吾以重兵擁其後,必得所欲。若猶未從,則聲其罪而討之。師直為壯。是舉也,直在我矣。」於是議者不一,終失此機會,太原諸郡皆告急矣。

  太學生伏闕之事,執政懼其生亂,引高歡事揭榜於衢,且請以禮起李邦彥。先生言:「士民出於忠憤,非有作亂之心,無足深罪。邦彥首畫遁逃之策,捐金割地,質親王以主和議,罷李綱而約誓書。李鄴奉使失詞,惟敵言是聽。此二人者,國人所同棄。而敷告中外,乃推二人平賊、和議之功,非先生王憲天自民之意。宜收還榜示,以慰人心。」皆從之。

  伊川自涪歸,見學者彫落,多從佛學,獨先生與上蔡不變,因歡曰:「學者皆流於夷狄矣!惟有楊、謝長進。」

  或勸先生解經,曰:「不敢易也。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為人謀而不忠乎﹖與朋友交而不信乎﹖傳不習乎﹖』夫傳而不習,以處己則不信,以待人則不忠,三者胥失也。昔有勸正叔先生出《易傳》示人者,正叔曰:『獨不望學之進乎﹖姑遲之,覺耄即傳矣。」蓋已耄則學不復進故也。學不復進,若猶不可傳,是其言不足以垂後矣。」

  劉元城《道護錄》曰:龜山有除命,不知何人薦。曰:「聞是蔡攸,曰不知肯來否。」(補。)

  胡文定曰:吾於謝、游、楊三公,義兼師友,實尊信之。若論其傳授,卻自有來歷。據龜山所見在《中庸》,自明道先生所授。吾所聞在《春秋》,自伊川先生所發。

  又與先生書曰:大諫初承詔命,眾論猶疑。安國獨以為以明道先生之心為心者,裂裳裹足,不俟屨而在途也。

  又《與宰相書》曰:楊公時造養深遠,燭理甚明,混同鹿,知之者鮮。(知之者,知其文學而已。不知者,以為蔡氏所引。此公無求於人,蔡氏焉能浼之!文定自註。)行年八十,志氣未衰。精力少年,殆不能及。上方響意儒學,日新聖德,延禮此老,置之經席,朝夕咨方,裨補必多。至如裁決危疑,經理庶務,若燭昭數計而龜卜,又可助相府之忠謀也。

  又《答胡應仲書》曰:楊先生世事殊不屑意,雖袒裼裸裎,不以為浼。

  文定作先生墓誌,載先生奏安石為邪說之事。五峰問文定:「此章直似迂闊,何以載之﹖」文定曰:「此是取王氏心肝底劊子手段,何可不書﹖書之則王氏心肝懸在肉案上,人人見得,而詖淫邪遁之辭皆破矣。」

  呂紫微《童蒙訓》曰:崇寧初,本中始問楊中立先生於關止叔治,止叔稱先生學有自得,有力量,常言:「人所以畏死者,以世皆畏死,習以成風耳。如皆不畏,則亦不畏也。凡此皆講學未明,知之未至而然。」(補。)

  朱子曰:龜山過黃亭詹季魯家,季魯問《易》,龜山取一張紙,畫箇圈子,用墨塗其半,云:「這便是《易》。」此說極好!只是一陰一陽,做出許般樣。

  問:「龜山何意出來﹖」朱子曰:「當此之時,苟有大力量,真能轉移天下之事,來得也不枉。既不能然,又只隨眾鶻突。」

  朱子又曰:龜山之出,人多議之,惟文定之言曰:「當時若能聽用,須救得一半。」語最當。(文定云:「先生誌銘備載所論當時政事十餘條,當時宰執中若能聽用,委直院輩畫一條具,因南郊赦文行下,必須救得一半,不至如後來大段狼狽也。」)蓋龜山當此時雖負重名,亦無殺活手段。若謂其懷蔡氏汲引之恩,力庇其子,至有「慎勿攻居安」之語,則誣矣。幸而此言出於孫覿,人亦不信。

  張軒南《答胡廣仲書》曰:龜山宣和一出,在某之隘,終未能無少疑。恐自處太高。磨不磷,涅不緇,在聖人乃可言。高弟如閔子,蓋有汶上之言矣。至於以世俗利心觀之者,則不知龜山者也,何足辯哉!(補。)

  宗羲案:朱子言:「龜山晚年之出,未免祿仕,苟且就之。然來得已不是,及至,又無可為者,只是說沒緊要底事。所以使世上一等人笑儒者,以為不足用,正坐此耳。」此定論也。蓋龜山學問從莊、列入手,視世事多不經意,走熟「援而止之而止」一路。若使伊川,於此等去處,便毅然斬斷葛籐矣。故上蔡云:「伯淳最愛中立,正叔最愛定夫,二人氣象相似也。」龜山雖似明道,明道卻有殺活手段,決不至徒爾勞攘一番。為伊川易,為明道難,龜山固兩失之矣。雖然,後人何曾夢到龜山地位,又何容輕議也!

  黃東發《日鈔》曰:橫渠思索高深,往往杜後學之所宜先,似不若龜山之平直,動可人意。然其精到之語,必前此聖賢之所未發,斥絕異端,一語不流。高明者多自立,渾厚者易遷變,此任道之有貴於剛大哉!(補。)

◆龜山講友

   文定胡武夷先生安國(別為《武夷學案》。)

   忠肅陳了齋先生瓘

   忠公鄒道鄉先生浩(並為《陳鄒諸儒學案》。)

   游先生復

  游復,字執中,建陽人,定夫族父,與龜山為忘年友。先生總角已知經學,既壯,學益富,行益修,鄉里旁郡多遣子弟從之遊。其學以中庸為宗,以誠意為主,以閉邪寡慾為入德之途。(參《龜山文集》。)

    附錄

  龜山誌游執中曰:嘗以晝驗之妻子,以觀其行之篤與否也;夜考之夢寐,以卜其志之定與未也。(補。)

  (梓材謹案:此從謝山所節深寧《困學紀聞》移入。)

   提舉鄭先生修

  鄭修,字季常,不知何所人也。《龜山語錄》中問答甚多。嘗為太學正。(補。)

  (梓材謹案:《北窗炙輠》云:龜山為餘杭章,鄭季常本路提學。季常特迂路見龜山,執禮甚恭。」然不言是弟子,當在師友之間。)

    附錄

  龜山與季常言:「學者當有所疑,乃能進德。然亦須著力深,方有疑。今之士諱書為學,蓋自以為無可疑者,故其學莫能相當。如孔子門人所疑,皆後世所謂不必疑者也。子貢問政,子曰『足食足兵,民信之矣』。子貢疑所去,答之以『去兵』。於食與信猶有疑焉,故能發孔子『民無信不立』,之說。若今之人問政,使之足食與兵,何疑之有。樊遲問仁,子曰『愛人』,問知,子曰『知人』,是蓋甚明白,而遲猶未達,故孔子以『舉直錯諸枉,能使枉者直』教之。由是而行之,於知之道不其庶矣乎﹖然遲退而見子夏,猶申問『舉直錯諸枉』之義,於是又得舜舉陶、湯舉伊尹為證,故仁知兼盡其說。子夏問『巧笑倩兮,美曰盼兮』,直推至於曰『禮後乎』然後已。如使今之學者,方得其初問之答,便不復疑矣。蓋嘗謂古人以為疑者,今人不知疑也,學何以進!』季常曰:「某平生為學,亦嘗自謂無疑。今觀所言,方知古之學者善學。」

   衛公李先生夔

  李夔,字師和,邵武人。經書一覽成誦,文不停綴,舅黃履器之。與龜山友善。登元豐進士第,嘗為華亭縣尉,有政聲,遷縣令。累官右文殿修撰,終龍圖閣待制。以子忠定恩贈太師、衛國公。(參《姓譜》。)

◆龜山家學(胡、週三傳。)

   太學楊先生迪

  楊迪,字遵道,文靖公長子。為髫兒已能力學,指物即賦,凜然如成人。既冠,益貫穿古今,孝友和易,中外無間言。平居無喜慍色,至急人乏困而樂其為善,則矯然敢為,必極其意而後已。與人辯論,綱振條析,發微詣極,冰解的破,聞者欽聳。退而察其私言,若不能出諸口,故無賢不肖愛敬之,蓋度不身踐不苟言也。裡有辯訟不決者連年,先生一言而兩家為之平,其誠信於人如此。遊太學,聲出等夷。一旦棄而不顧,抱經遊於伊川之門,以藐然少年周旋群公之間,同門之士鹹歛手以推先。伊川少然可,雅器許之。於《易》、《春秋》尤精詣。崇寧三年,以疾卒。(參《朱韋齋集》。)

   判院楊先生安止

  楊安止,文靖子,官判院。其罷信幕赴調,韓南澗送之詩曰:「白頭入幕府,始與夫子親。夫子龜山裔,見祥麟。」(參《南甲乙稿》。)

  謝山《跋宋史楊文靖傅後》云:楊文靖公之子安止,本傳言其力學通經,亦嘗師事程子,然於其出處大節則不書,不知其何意也。朱子言,胡和仲嘗勸秦丞相以「相公當國日久,中外小康,宜靖老以順消息盈虛之理」,秦曰:「我尚未取中原。」和仲曰:「若取中原,必須用兵。相公是主和議者。」曰:「敵自衰亂,不待用兵可取也。」其後安上遂有劄子勸之去位,秦大率如對和仲者,於是不樂,安止遂坐此去國。不然,安止亦須為從官。然則安止真不愧為文靖子矣。初,汪聖錫在三山刊文靖集,安止令姑弗入奏議於其中,蓋以當時尚多嫌諱,亦文靖所定《道鄉先生集》中之例也。朱子謂文靖晚年出山一節,世多疑之,奏議尤不可不行於世。安止聞之,遽梓之於延平。蓋程門四先生:定夫後人曾為秦丞相所挽,而其人不甚發楊,至使其從昆弟竊取定夫所解《論語》以獻於秦。上蔡三子,一死楚,一死閩,秖克念者,紹與中漢上奏官之,而遽卒。與叔則無聞焉。其有聲者,惟楊氏耳。安止官終判院,而水心謂文靖卒於紹興丙辰,七十年來無仕者,又不可解也。(梓材案:史傳所載文靖子力學通經,嘗師程子者,名迪,太學遵道也,卒於崇寧三年。安止與秦丞相同時,已在崇寧以後,蓋別一人,謝山似誤合為一。胡文定撰龜山墓誌云:「子五人,迪早卒,迥、遹、適、造已仕。」未知誰為安止也。)

   楊先生雲

  楊雲、遵道子也。與朱韋齋善,學業志操能世其家。(參《朱韋齋集》。)

  (梓材謹案:《艾軒學案》有與龜山之孫楊次山書,未知即先生否也。)

◆龜山門人

   著作王福清先生蘋(別為《震澤學案》。)

   文清呂東萊先生本中(別為《紫微學案》。)

   館職關先生治(別見《陳鄒諸儒學案》。)

   御史陳默堂先生淵(別為《默堂學案》。)

   文質羅豫章先生從彥(別為《豫章學案》。) 

   文忠張橫浦先生九成(別為《橫浦學案》。)

   主簿蕭先生顗。

  蕭顗,字子莊,浦城人。天資質樸,少孤,事母以孝聞。母喪,廬墓有靈芝之異。與李郁、陳彥同受業於龜山。嘗答范某書云:「士之所志,捨仁義何為哉!惟仁必欲熟,義必欲精。熟,則造次顛沛有所不違;精,則利用安身而德崇矣。」晚以累舉得官,為清流縣主簿。終歲而歸,徜徉閭裡。朱韋齋先生嘗師事之。

   文忠胡致堂先生寅(別為《衡麓學案》。)

   承務胡五峰先生宏(別為《五峰學案》。)

   簡肅劉白水先生勉之(別為《劉胡諸儒學案》。)

   待制潘默成先生良貴

   潘良貴,字義榮,一字子賤,金華人。釋褐為博士,遷祕書郎。時相蔡京方以爵

祿知名士,先生屹然特立,親故數為京致願交意,先生正色謝客。累除左司諫,黃潛善、汪伯彥惡其侃直,改除工部郎。先生以不得其言求去。及遷左司,呂頤浩從容謂先生曰:「旦夕相引入兩省。」先生謂宰相不得示私恩,即日乞補外,出知嚴州。起為中書舍人,會戶部侍郎向子諲入見,語言煩褻,先生立殿上厲聲叱退者再。閤門彈之,以集英殿修撰提舉江州太平觀。起知明州,期年,除徽猷閣待制、提舉亳州明道宮。既歸,不出者十年。坐與李莊簡通書,降三官。卒,年五十七。先生嘗從龜山游。為博士時,五黼、張邦昌俱欲妻以女,拒之。晚家居,貧甚,秦檜諷令求郡,先生曰:「辭之於君父,求之於宰相,良貴不敢為也。」其剛介類如此。著有《雜著》十五卷,朱子為之序。(參史傳。)

  (梓材謹案:謝山原底標目,以先生與王先生居正、廖先生剛、高先生閌、喻先生樗為《潘王諸子學案》。蓋龜山門下最盛,默堂、豫章、橫浦而外,諸子將別為《學案》,後又歸併龜山爾。)

  (雲濠謹案:《范許諸儒學案》香溪傳引《答潘默成書》有云:「浙東永嘉九先生而後,默成一輩多屬楊、尹之徒。」攷《香溪集》作《與潘左司書》,左司即先生,默成其自號也。又案《浙江舊志》云:「紹興間,龜山寓金華,潘默成從之遊。時王師愈方幼,穎悟,默成攜見龜山,出《論語傳》相示,師愈拜而受之。」)

   待制王竹西先生居正

  王居正,字剛中。故蜀人,高祖始遷揚之江都,故學者稱為竹西先生。十六歲而孤,嗜學。荊公《新經義》盛行,先生非之,不肯作新進士語,流落者十年。在太學見知於司業建安黃齊,已而齊同知貢舉事,始登宣和三年進士。丁內艱,廬墓行古喪禮。除服,累有補調,皆不就。高宗即位,以薦再召,不起,避兵陽羨山谷間。同年范宗尹為相,薦之,趣召甚急,始至行在,責宗尹曰:「時危至此,位宰相,不出所學救民塗炭中,尚誰待﹖予分死溝壑,勉出見公,一道此意耳。」宗尹謝罪。及入對,以為「今日之事,畏難而不復有所為,將以望天意之自回,強鹵之自斃,臣有所不忍聞」,因條仁宗聖訓十事。上悅,謂宗尹曰:「人才如王居正者,歲月間得一人,亦幸矣。」改太常博士,除尚書禮部員外郎,議宗祀明堂、隆祐太后升遐冊禮。撫州守以甘露降上聞,先生請卻其圖。進太常少卿,疏上數千言,其論省費尤詳,謂:「宋興一百七十三年,百司庶府朝夕之所行,蓋多彌文之事。今海內鼎沸,陛下行宮行在一二日少駐蹕之頃,以數路、數十州土地之所出,欲盡為向者一百七十三年之事,不忍暫有所廢革,以為能奉行祖宗之故事,而但以減半之說為隨事以省費,亦已拙矣。願詔大臣,計百事之費而論定之,其不在當為之例者罷之,而不必計秋毫之費以示弱。」以右文殿修撰知婺州。舊貢羅萬匹,崇寧後至五萬匹,建炎中詔蠲其二萬八千匹,未幾主計者復徵之。先生三上章,不報;遺屬吏詣政事堂爭之,又不得。乃竟置其檄不行,而手疏五不可爭之,上感悟,如其請。御爐炭有獻胡桃文、鵓鴿色者,先生報轉運使書曰:「深山窮谷之民,安知所謂胡桃文、鵓鴿色者。且上方簡儉以移風俗,顧以浮侈敗之邪﹖」及還朝,為上言之,上曰:「朕未嘗有此也。」已而以起居舍人權中書舍人。上欲遷宗室令為太中大夫,先生言:「此侍從所轉官,令庶寮,不得遷,此祖宗法也。」大將張俊部卒至彭澤無狀,彭澤令郭彥恭械之,帝罷彥恭,以俊訴也。先生言彥恭無可罪,又斥俊乞免徭役之非。又以和州被兵,宜蠲其進奉大禮絹。除目有自中出者,先生謂近習請託,進擬不自朝廷,所繫非輕,因錄皇祐詔書以進。上嘉納之。除兵部侍郎。北邊解嚴,力言防江之備不可撤。時上眷先生甚,其扈車駕親征也,甫次平江,羽檄狎至,大臣有為進退計者,上曰:「王居正必不肯為!」且將授以政,而異意者忌之,先生不自安,連章請郡,以徽猷閣直學士知饒州,改知台州。陛辭,諭以將大用。御史謝祖信以危語劾之,下除待制。未幾,奉祠,屏居括蒼者三年,而上不忘也。其弟駕部居修入對,上問之曰:「汝兄安在﹖行大用矣。」嘗與御史論民牧,上舉先生守婺免貢羅、爭貢炭二事,曰:「守臣若皆如此,朕更何憂!」又嘗稱先生制誥得詞臣體。起知溫州。秦檜之參知政事也,與先生善,間論天下事,銳甚。及為相,所言皆不酬,先生疾之。嘗言於上曰:「檜嘗語臣,中國之人惟當著衣噉飯,共圖中興。又自謂使檜為相,必有以聳動天下。願陛下以臣所聞問檜,使行其平昔之言。」檜怒甚。至是再當國,先生自知不為所容,半年,以目疾請祠,歸陽羨,絕口不及時事,書祠官之考十二。檜忌之不置,猶奪其徽猷閣待制,先生晏如也。詔興二十一年,卒。檜死,有詔復官。先生自少攻《新經》,及見龜山楊文靖公於陽羨,出所著《三經義辯》示之曰:「吾舉其端,子成吾志。」先生益感厲,首尾十年,為《毛詩辯學》二十卷,《尚書辯學》十三卷,《周禮辯學》五卷,《三經辯學外集》一卷。其在兵部時,因入對,上偶及安石新學為士大夫心術之害,先生進曰:「臣側聞陛下深惡安石之學久矣,不識聖心灼見其斃安在﹖」上曰:「安石之學,雜以霸道,取商鞅富國強兵之說。今日之禍,人徒知蔡京、王黼之罪,而不知天下之亂生於安石。」先生對曰:「禍亂之源,城如聖訓。然安石所學,得罪於萬世者,不止於此。」為上陳安石訓釋經義無父無君者一二條。上作色曰:「是豈不害名教!子所謂邪說者,正謂是。」於是請以《辯學》進呈,先生即序上語於書首。先生他所著書有《春秋本義》十二卷、《竹西論語感發》十卷、《孟子疑難》十四卷、《竹西集》十卷、《西垣集》五卷、《兵民條例》一卷。(修。)

   尚書廖高峰先生剛

  廖剛,字用中,順昌人。嘗從陳了翁遊,已受學龜山。崇寧五年進士。宣和中,為監察御史。時蔡京當國,先生論奏無避。出知興化軍。紹興元年,召為吏部員外郎。歷起居舍人、侍講、給事中、刑部侍郎、知漳州。秦檜當國,方主和議,召先生。先生咨於鄭邦達,邦達曰:「和亦是好事。」先生至闕,拜御史中丞,助成和議。改工部尚書,終與檜不合而去。十三年,卒。嘗與龜山說義利,先生曰:「義利即是天理人欲。」龜山曰:「只怕賢錯認,以利為義也。」朱子言:「剛非詭隨者,但見道理不曾分曉。龜山之言,正為是也。」(雲濠案:先生著有《高峰文集》十二卷。)子四,遲、過、遂、蘧,皆秉麾節。邦人號為「萬石廖氏」。

    附錄

  《橫浦日新》曰:善者,天理也;利者,人欲也。舜、跖之分,特在天理人欲之間而已。然天理明者,雖居勢利之中,而不為人欲所亂。人欲亂者,雖居仁義之中,亦無一合於天理者。此又不可不辨。昔廖剛尚書問龜山先生以治心修身之術,先生以《舜跖》一章使剛求之。剛既退,謂先生門人曰:「此亦易曉耳。先生乃以此為問,何也﹖」門人曰:「何不以子意之所解者為先生言之。」剛即入求見,先生曰:「子何來之數也﹖」曰:「適先生所問,剛已得之矣。」先生喜曰:「子何其敏也!盍為我言之﹖」剛曰:「自朝至暮,孜孜為美事者,舜之徒也。自朝及暮,孜孜為不美事者,跖之徒也。」先生曰:「子其詳之,不可忽也。吾正恐子誤以利作善會耳。其慎思之!」剛惘然。利善之難辨如此。吾黨試以此求之,為善者心平易,為利者心險巇。

   教授趙庇民先生敦臨

  趙敦臨,字庇民,鄞縣人。少入太學,見楊龜山於京師,得其指授。紹興五年第進士,授蕭山簿。郡守、使者交薦之,改湖州教授。魏丞相、汪敷文大猷,皆其門人也。王尚書應麟嘗葺其遺文,為之序曰:「斯文黃收純衣之製,太羹玄酒之味也。」(參延祐《四明志》。)

   憲敏高息齋先生閌(附蔣璯。)

  高閌,字抑崇,鄞縣人。紹興元年以上捨選賜進士第,為祕書省正字,擢禮部員外郎,遷著作佐郎,以言者論罷。後呂為國子司業。帝幸太學,秦執經,先生講《泰卦》。胡五峰以書責之曰:「閣下為師儒之首,不能建大論,明天人之理,乃阿諛柄臣,希合風旨,求舉太平之典。欺天罔人,平生志行掃地矣!」除禮部侍郎,出知筠州。卒,贈少師,諡憲敏。先生從龜山於太學,胡文定訪士於龜山,以先生為首稱,由是知名。和靖將卒,先生執弟子禮求見,和靖辭以疾。及卒,門人王時敏、呂稽中等問師服于先生,以「從宜」答之。著有《春秋集注》。(梓材案:《集注》十四卷,先生仲子得全知黃州始取遺稿刻之,而屬樓攻媿以序。)是時有蔣處士璯字季莊者,隱居慈溪,力排王氏新經,獨窮遺經,不入城市。先生每積所疑如干條,則造訪之。季莊不輕與人相接,聞先生至,倒屣迎之,小廬促膝,竟夕不倦。先生告辭,則季莊送之數里而遙,論者交重之。(修。)

  (雲濠謹案:謝山為《長春書院記》云:「楊文靖公在太學,吾鄉人從之者多,而高氏兄弟五人與焉。所造之大,憲敏其渠也。讀憲敏《春秋集注》,其發明聖人褒貶義例,遠過於胡文定公,至今說《春秋》者以為大宗。其所集《厚終禮》,則朱子多釆用之。是時秦氏當國,思陵臨太學,憲敏講《易》之《泰》,五峰疑焉。及秦梓守明州,求婚於憲敏不得,卒以見忤罷官,五峰始釋然。蓋大儒之砥礪名節,一步不苟,而憲敏之無愧良友,即其所以得統師門者也。吾鄉學派,導源慶歷諸公。至於伊洛世系,則必自憲敏始。」又案:憲敏兄弟五人,長進士安世,次憲敏,次進士誾,特進開,其一人名無考。)

    附錄

  施氏《北窗炙輠》曰:高抑崇始封進劄子,以為非和氣不足以治天下,上首肯之。抑崇乃問上曰:「陛下以為如何是和氣﹖」上為愕然,乃曰:「今疾厲不作,螟蝗不生,年穀豐熟,百姓安康,即和氣也。」抑崇曰:「此萬物和氣。陛下和氣安在﹖」上乃默然。

  又曰:高抑崇說「修其天爵而人爵從之」,以為修其天爵而人爵來從。其不來柰何﹖若不來,是天爵無驗。若欲其來,則與「修天爵以要人爵」何以異也﹖所謂從者,非此之從也。從者,任之而已矣。

   提舉喻湍石先生樗

  喻樗,字子才,號湍石,其先南昌人,後徙嚴陵。建炎末第進士。先生質直好議論,謁趙忠簡鼎曰:「公之事上,當使啟沃多而施行少。啟沃之際,當使誠意多而語言少。」忠簡奇之,引為上客。後都督川陜、荊襄,闢為屬,多所裨益,即薦授祕書省正字,兼史官校勘。以忤秦檜,出知懷寧縣,通判衡州,致仕。檜死復起,歷提舉浙東常平,以治績聞。玉山汪氏應辰,其也。門人知名者,有程迥、尤袤。

    玉泉語錄(補。)

  天下事只要消平,不要激作。

  《六經》數十萬言,只有十字能盡,其義便足。要之,不出乎「君臣、父子、夫婦、長幼、朋友」而已。

  「仕而優則學,學而優則仕」。則者,即也。仕而優便是學,「有民人焉,有社稷焉,何必讀書然後為學」,非仕而優則學乎﹖學 而優便是仕,「孝乎惟孝,友於兄弟,施於有政,是亦為政」,非學而優則仕乎﹖

  《春秋》無褒貶。聖人只如一面鏡相似,是非善惡,各因其實。

    附錄

  陳唯室《步裡客談》曰:喻子才道王侍郎剛中語云:「文字使人擊節歎賞,不如使人肅然起敬。」(補。)

   簽樞徐師川先生俯

  徐俯,字師川,分寧人。以父禧死國事,授通直郎,累官至司門郎。張邦昌僭位,遂致仕。時工部侍郎何昌言與其弟昌辰避邦昌,皆改名,師川故名婢昌奴,每令驅使客前。建炎初,召為右諫議大夫。紹興二年,賜進士出身,兼侍讀。尋簽樞密院事。四年,兼權參知政事。與趙忠鼎議事不合,出知信州。十年,卒。先生之歸洪州也,欲不復來,龜山謂之曰:「公免得仕宦否﹖」先生曰:「不能。」龜山曰:「如此,則當復來供職。仕宦處處一般,逃此至彼,彼亦有不安處,是無地可以自容也。」先生曰:「來此恐復為人所陷。」龜山曰:「顧吾所自為者何如耳!苟自為者皆合道理而無愧,然而不能免者,命也。不以道理為可憑依,而徒懼其不免,則無義無命矣。」先生受教。

   運判廬毋我先生魁

  廬魁,(雲濠案:《儒林宗派》,先生名奎,字公圭。)邵武人。政和初進士,仕至江西運判。嘗作《毋我論》,為眾所推,號廬毋我。其學多得於龜山。晚寓黔中。所著《筆錄》十卷。

   廖先生衙

  廖衙,字仲辰,□□人,龜山之姪也。在龜山門下與羅豫章為友。聚生徒於羅源南齋,議論得其壺奧。

   知州林先生宋卿

  林宋卿,(雲濠案:一作宗卿。)字朝彥,仙遊人。嘗從了翁、龜山學。崇寧中登第,後知恭州,奏罷貴州役,請蠲削下戶軍需絹。秩滿,以治行薦,留再任。自受俸,非祿令所下著者,一介不取,恭人祠之。南渡後,請張忠獻浚建督,先生啣命起督府稟議,因條《湖北兵籌五利》,又有《湖北事宜》一集,《督撫集議》一集。及忠獻視師江上,辟宣府判官,不赴(補。)

   提刑黃先生鍰

  黃鍰,字用和,浦城人。政和五年進士,龜山甚器重之。調西安丞。李忠定宣撫河東,闢為屬。高宗拜監察御史。出提點江西刑獄,乞祠。

   文簡宋雲海先生之才

  宋之才,字廷佐,瑞安人。舉進士,教授京兆府。每言士負卓犖材,皆可入聖賢之域,患速售爾,故深務韜養。積十八年,不易初官。召試,除正字。丁母憂、服除,入為校書郎,遷考功郎,言不可以講和忘進取。歷司業、權禮部侍郎,乞去,以敷文閣待制奉祠。所著有《雲海敝帚集》五卷。

  宗羲案:林艾軒《與楊次山書》云:「龜山先生有一徒弟在永嘉,不知其存否。」今考之,當是宋之才也。是在當時已多不識,況至於後世乎。他如范濟美、李似祖、曹令德,名皆不可知矣。

  (雲濠謹案:《瑞安縣志》載先生起知衢州,卒,謚文。)

   機宜李西山先生郁

  李郁,字光祖,邵武人,元祐黨人深之子,龜山之也,嘗謂之曰:「學者當知古人之學何所用心,學之將何以用。若曰孔門求仁,則何為而謂之仁﹖若曰『仁,人心也』,則何者而謂之人心邪﹖」先生退求其說,累請而累不合,湛心者十有八年,然後渙然若有得也。故其語學者亦曰:「學者於經,讀之又讀,而於其無味之處益致思焉。至於群疑並興,寢食不置,始當驟進耳!」紹興初,以遺逸召對便殿,除敕令所刪定官。秦檜用事,先生自度不能俯仰祿仕,遂遁西山。久之,起家福建帥司機宜。旋移病告歸。二十二年,卒。著有《易傳》、《參同契》、《論》、《孟》遺稿及《詩文集》。朱子言:龜山之徒如蕭子莊、李西山、陳默堂,皆說禪。龜山沒,西山嘗有佛經疏追薦之。

   李先生似祖

   曹先生令德(合傳。)

  李似祖、曹令德,皆龜山弟子。嘗問何以知仁,龜山曰:「孟子以惻隱之心為仁之端。平居但以此體究,久久自見。」因問二子尋常如何說隱,似祖曰:「『如有隱憂』,『勤恤民隱』,皆疾痛之也。」曰:「孺子將入於井,而人見之者必有惻隱之心。疾痛非在己也,而為之疾痛,何也﹖」似祖曰:「出於自然,不可已也。」曰:「安得自然如此。若體究此理,知其所從來,則仁之道不遠矣。」二子退,或從容問曰:「萬物與我為一,其仁之體乎﹖」曰:「然。」

  祖望謹案:李似祖當是光祖之弟。光祖兄弟皆從龜山遊。

  (梓材謹案:西山有兄名階,字進德,傳見范呂諸儒學案,豈亦龜山弟子邪﹖又案:《龜山文集》有《樞密曹公墓誌銘》,樞密名輔,字載德,沙縣人;其弟名軹,當即曹先生令德之名也。)

   檢討范先生濟美

  范濟美,佚其名,建陽人。成童時從師友肄業於郡庠,敝衣菲食,與貴遊子弟居,不少屈以苟合。由進士調除宿州教授,學者造門請業,皆虛往而實歸。用薦者改從事郎,。始薛右丞自負學有師承,聞先生名,令諸子從遊。會右丞被旨編集王荊公遺文,辟先生為檢討官。逾月,卒於京師,年六十一。(參《龜山文集》。)

   陳先生彥

  陳彥。

  (梓材謹案:先生與蕭子莊同事文靖,見上子莊傳,其事未詳。)

   知州胡先生珵(別見《元城學案》。)

   州守鄒先生柄(別見《陳鄒諸儒學案》。)

   舍人曾先生恬(別見《上蔡學案》。)

   章復軒先生憲

   章先生悊(並見《震澤學案》。)

   隱君徐逸平先生存(見下《子莊門人》。)

   史館柴先生禹聲

   柴先生禹功(合傳。)

  柴禹聲,字元振,江山人也。同徐逸平學於毗陵,見龜山。鄒給事可久為作《潛心室銘》。高抑崇在太學,嘗薦之,曾充史館。其兄禹功,字懋績,晚歲亦登楊門。

   教授江先生琦(別見《武夷學案》。)

   縣令翁子靜先生谷

  翁谷,字子靜,南人。政和三年進士,權知崇安縣,曰「惟仁得民」,未半年,百敝一新。有幹濟才,睦寇起,閩以鄰境戒嚴,先生團練鄉兵,守分水嶺岌嶚、竹嶺二寨,屹然。時閩部三循吏齊名,曰黃端、陳麟,而先生為之首。大吏怙勢自恣,反以城守事齮齕之,先生抗辭不屈,逮繫園扉,遠謫,道卒。龜山哭之慟,謂其「少而力學,惟善是為,積厚而施薄」。默堂亦哭之曰:「天下共冤渠不恨,平生憂國自忘身。」先生為龜山高弟,顧學錄皆失其本末,略見《默堂文集》。(補。)

   縣令李先生德駿

  李德駿,在龜山之門。以唐縣令死賊。(補)

  (梓材謹案:謝山稿底於是條接云:「翁子靜亦龜山高弟,而無從考其名。」時蓋未見《默堂集》也。)

   通判童先生大定(見下《庇民門人》。)

   說書王先生師愈(見下《默成門人》。)

   檢正王彥穎庭秀

  王庭秀,字彥穎,慈溪人。政和二年進士,歷御史臺檢法官。高宗立,臺臣言偽楚時庶官中如虞謨、王庭秀者,初非疾病,毅然而歸,願褒擢之,拜遷侍御史,與鄭彀力爭明受降封事,出知瑞州。以彥穎從學龜山,其為學旁搜遠紹,不苟趨時好,造詣深遠,操持堅正,發為文辭,後邁弘遠,焜如也。有女嫁任賢臣廉淑,賢臣攝武昌,有奉饋,告其夫曰:「異時貧甚,宜不聊生,亦且至今日矣。今日幸麤足,奈何以此自污﹖」說者以為彥穎之教也。

  謝山《跋四明志王檢正傳》曰:檢正為黃涪翁詩弟子,諸志為作傳,皆排比其善行。而《困學紀聞》撮其《磨衲集》論議之妄:「以鄭介夫為妄言,陳少陽為鼓變,心熙、豐之法度,非元祐之紛更;謂黨人子孫為謬賞,謂蘇、黃文章為末藝;甚者擬程子之學於墨、釋,而以《易傳》成於楊、謝之刪潤;詆趙、張二相尤力。」有是哉,其謬妄也!

◆默成講友

   賢良范香溪先生浚(別為《范許諸儒學案》。)

◆衛公家學

   忠定李梁溪先生綱

  李綱,字伯紀,待制夔之子。其祖自邵武居無錫。先生登政和二年進士,仕徽、欽、高三朝,積官至太常少卿。徽宗內禪,欽宗即位,除兵部侍郎。金兵渡河,以為東京留守,累除資政殿大學士,領開封府事。先生被命勤王入援,未至而都城失守。高宗即位,拜尚書右僕射兼中書侍郎。罷為觀文殿大學士,復落職居鄂州。移灃州、萬安軍,次瓊州,放還任便。紹興二年,除觀文殿學士、湖廣宣撫使兼知潭州。三年,復祠祿,居福州。九年,除知潭州、荊湖南路安撫大使,力辭。次年,卒,年五十八,贈少師。淳熙十六年,賜諡忠定。先生負天下之望,以一身用捨為社稷生民安危,雖身或不用,用有不久,而其忠誠義氣,凜然動乎遠邇。每宋使至燕山,必問先生與趙鼎安否,其為遠人所畏服如此。著有《易傳內外篇》、《論語詳說》、《文章》、《歌詩》、《奏議》諸集百餘卷。(參史傳。)

  (梓材謹案:龜山為先生父執。《龜山年譜》紹興五年龜山八十三歲,四月二十三日與先生論性善之旨。翼日,龜山卒。是先生嘗聞道於龜山矣。)

◆梁溪講友

   右丞許崧老先生翰(別為《范許諸儒學案》。)

◆子莊門人(胡、週四傳。)

   獻靖朱韋齋先生松(別見《豫章學案》。)

   隱君徐逸平先生存

  徐存,字誠叟,江山人。。隱居教授,學者稱為逸平先生,從學者至千餘人。所著有《五經講義》。林艾軒、朱子皆敬之。江山向無儒宿,其學統自正介先生周穎受之胡安定,而先生繼之。

  (梓材謹案:柴元振傳,言其同先生見龜山,《衢州府志》亦言先生從龜山學。然攷袁蒙齋為先生集序云:「逸平自言其學得於蕭先生,蕭先生得於龜山楊先生。」蓋出於伊洛之學者也。樓攻媿為江元適墓誌云:「聞南塘徐誠叟之名,其學本於伊川。」據此,則先生殆由蕭氏從龜山,因以得伊川傳者也。)

◆默成家學

   顯謨潘先生畤(別見《元城學案》。)

   通判潘矯齋先生好謙

  潘好謙,字伯益,松陽人。於默成為同宗,默成為作《矯齋記》,而受教焉。性嗜文史,恂恂而馴飭。歷官自麗水尉至通判紹興府,以卒。(參《宋文憲集》。)

◆默成門人

   說書王先生師愈

  王師愈,字與正,金華人。紹興間登第,官至崇政殿說書。(補。)

  (梓材謹案:朱子為先生神道碑云:「潘舍人義榮奇之,召致門下,教視均子姪,與見龜山楊公,受《易》、《論語》之說。公又自從東萊呂舍人居仁問知中朝諸老言行之懿。二公皆器許之。」是先生本以潘氏門人受教龜山,,而又及紫微之門也。)

  (雲濠謹案:萬曆《金華府志》載先生乾道中除金部郎官,召見言事,御札俾奏,嘗稱其有諫官才。罷知饒州,後除浙江提點刑獄,丐祠,卒。其為政仁恕,而綱目整齊。朱子為作墓誌,稱其「有本有文,德望隱然為東州之重」雲。)

◆庇民門人

   文節魏碧溪先生

  魏,字南夫,壽春人,趙庇民高弟也。紹興二年進士,以薦擢太府寺主簿,累遷參知政事、右僕射兼樞密使。先生嘗為金通問使,正敵國禮,損歲幣,以不辱命,由庶官一歲至相位。帝方銳意恢復,先生左右其論。會郊祀冬雷,用漢制災異策免,出知平江府。後以端明殿學士奉祠,告老,復資政殿大學士。卒,諡文節。(參史傳。)

  謝山《碧溪魏文節公祠堂碑銘》曰:文節本家焦山,以受經於趙公庇民來鄞,定居溪上。既退休,東閣之客最多,若張武子、王季彝之詩,葛天民之怪,柴張甫之俠,無所不集,溪上風流,於斯為盛。文節於孝皇時最稱重臣,其使金不屈,卒正國書,用敵國禮,功尤大。秉鈞西府,惜乎未見其用。及投閒溪上,絕口不道時事,飄然人外,宏獎風流,不特吾鄉十八宰執之傑也。

   莊靖汪適齋先生大猷

  汪大猷,字仲嘉,號適齋,鄞縣人,贈少師思溫子也。登紹興進士第,累官至敷文閣待制,諡莊靖。先生生而岐嶷,四歲誦《孝經》,能對客問。學中所講《論語》、《孟子》,輒述口義以示同捨,一日千里,儕輩皆畏之。登第後,嘗習宏辭科,應用之文足以行意,出為州縣,守將多委以箋奏。南宮名表一出,士林誦之。孝宗朝為給事,咨訪時政,陳奏無隱。經筵講義,進故事,論治道之要,務為實用。先生父少師深仁厚義稱於世,嘗曰:「事事上行方便,物物上有利益,此吾志也。」先生實能推廣之。居鄉,學校寖圯,勸率巨室,且為之文,謂「宗釋、老之居以邀福澤,不如新夫子之宮以助風化」。凡裡中義事,多自先生倡舉。晚以白太傅自況,真率之約,未嘗以爵齒上人。樓攻媿謂其「內行修飭,名節純全,放於古之完人,先生庶幾無憾焉」。有《適齋存稿》二十冊,手鈔書曰《適齋備忘》十七冊,取唐、宋名公詩集編為《詩韻》四十冊,又有《漫錄》、《訓鑒》等書。(參《樓攻媿集》。)

    附錄

  汪玉山《與敷文兄書》曰:諸子失學非細事,此正是著力時。若半路上落下,他日悔之無及。浮屠家比之如抱雞子,須暖不斷。(補。)

  (梓材謹案:此條從《玉山學案》移入。敷文即適齋先生。三江汪氏皆一家,故稱敷文兄,而以家學相勉雲。又謝山所錄《玉山文集》又有《與汪叔嘉》一條,叔嘉疑即仲嘉之異。)

   通判童持之先生大定

  童大定,字持之,奉化人。事鄉先生趙庇民,總角入鄉校。會捨法罷,遊京師,中左學選,所交皆一時名士。高侍郎抑崇以其天資粹美,盡以所聞相授。復從楊龜山先生遊,就正所學。靖康之亂,歸,尉,親履畎畝,正其經界,收漁戶稅,不私一錢。調永嘉丞,轉江東漕屬,所至有善政。改宣教郎,授徽州教授。轉奉議郎、通判靖江軍事,解秩歸。(參《四明舊志》。)

◆持之講友

   通直舒德觀先生黻

  舒黻,字德觀,奉化人,廣平先生璘之父也。最與童持之講學相睦。陸文達復齋謂其「溫恭足以警傲惰之習,粹和足以消鄙吝之心」,蓋亦學有原本者。持之故龜山弟子也,遂為廣平婦翁。(補。)

◆息齋門人

   通判童持之先生大定(見上《庇民門人》。)

   高國任先生材(別見《和靖學案》。)

◆湍石門人

   文定汪玉山先生應辰(別為《玉山學案》。)

   朝奉程沙隨先生迥

  程迥,字可久,號沙隨,由寧陵徙居餘姚。登隆興元年進士第,知上饒縣。已而奉祠。嘗受經學於嚴陵喻氏,著《古易章句》十卷,《易傳外編》、《古易考》、《古占法》各一卷,又有《春秋傳顯微例目》、《論語傳》、《孟子章句》、《文史評》、《經史說》、《諸論辯》、《太玄補贊》、《戶口田制貢賦書》、《乾道振濟錄》等書。卒官朝奉郎。朱子稱其「博聞至行,追配古人;釋經訂史,開悟後學;當世之務,又所通該」。其高第曰高元之。

   文尤遂初先生袤

  尤袤,字延之,無錫人。入太學,以詞賦冠多士,尋冠南宮。紹興間登進士第,官至禮部尚書。卒,年七十,贈金紫光祿大夫,諡文。先生少從喻湍石遊。乾、淳間,程氏學稍振,忌之者目為「道學」,將攻之。先生時在掖垣,首言:「夫道學者,堯、舜所以帝,禹、湯、武所以王,周公、孔、孟所以設教。近立此名,詆訾士君子,故臨財不苟得,所謂廉介,安貧守分,所謂恬退,擇言顧行,所謂踐履,行己有恥,所謂名節,皆目之為道學。此名一立,賢人君子欲自見於世,一舉足且入其中,俱無得免。此豈盛世所宜有!」孝宗曰:「道學豈不美之名,正恐假託為姦,使真偽相亂爾。」付出戒敕之。先生卒數年,韓侂冑擅國,於是禁錮道學,賢士大夫皆受其禍,識者以先生為知言。嘗取孫綽《遂初賦》以自號,光宗書扁賜之。有《遂初小稿》六十卷、《內外制》三十卷。(雲濠案:先生著作甚夥,久佚無存。今惟《遂初書目》及《梁溪稿》一卷行世。)

  (梓材謹案:《宋史》先生本傳云:「少從喻樗、汪應辰遊。」則先生又及玉山之門。)

    尤延之語

  仕而報怨,私也;仕而報恩,亦私也。(補。)

    附錄

  孝宗將內禪,先令皇太子議事。遂初以常少兼諭德,上書太子曰:「大權所在,天下之事所趨,甚可懼也。願殿下事合大小,一啟上旨而後行;情無厚薄,一付眾議而後定。且利害之端,常伏於思慮之所不到;疑間之萌,每開於隄防之所不及。儲副之位,止於侍膳問安,不交外事。撫軍監國,自漢至今多出權宜,事權不一,動有觸礙,乞俟祔廟之後,便行懇辭,以章令德。」太子答曰:「可謂見愛之深。」(補。)

◆師川門人

   隱君曾艇齋先生季貍(別見《紫微學案》。)

◆西山家學

   隱君李澹軒先生呂

  李呂,字濱老,一字東萊,西山先生郁之再從子也。學於西山。年四十,即棄科舉讀《易》,六十四卦皆為義說。百家無所不觀,而尤留意《通鑑》,手鈔至數四,於其中興衰得失,論著又數百篇。聚族千指,昕夕擊鼓集眾,致禮享堂,前後聚揖,自少至老,不以寒暑廢。或勸少休,先生曰:「身率猶怠,況自怠邪﹖」為會宗法,歲時設遠祖位,合族薦獻,聚拜飲福,秩然可觀。學務躬行,深惡口耳之習。教人循循善誘。故不喜言貨財,苟可用物利人,則勇為之,如立社倉養下戶不舉之子,創屋療旅病。朱子嘗為之記,歎其負經事綜物之才而不遇也。所著有《澹軒集》十五卷。子閎祖,見《滄洲諸儒學案》。(修。)

    附錄

  先生晚與朱子契,其學甚著,有《周易義說》。每言:「《易》在識時,權之以義。苟非真知義之所在而喜言變,則反害《易》矣。」

◆龜山續傳

   宣教黃先生(別見《紫微學案》。)

◆逸平門人(胡、週五傳。)

   州守鄭先生升之

  鄭升之,字公明,江山人也。師事逸平。以進士除學官,嘗言學術之害,莫甚於《老》、《莊》,乞勿命題。召試館職,累官吏部郎。、守賀州。所著有《鄭賀州集》。

   通判江玉汝先生介

  江介,字邦直,德興人。少讀程子書,至水清性善之說,喟然太息,視平日所不過為利祿爾,亟走謁徐逸平於常山而師之。官進賢令,以旱賑卹有勞,旁縣吏多受賞,先生曰:「子饑而母乳之,何賞為!」會詔蠲民田半租,先生以為輸租之弊,雖合勺必取盈。若但蠲其半,僅有利於大戶。彼輸一升者,名減五合,而仍一升也。不若取貧民三升以下者悉蠲之。部使者程大昌以聞,從之。大昌喜曰:「君雖官止百里,而惠加一路。」隆興帥守龔茂良尤重之。改興國令,陳其邑五事,時不能用。轉四川總領司主管文字。東川大饑,總領主餉,不豫民事,先生請以庫之羨錢賑之,遂昌守李燾亦亟稱之。通判恭州,卒。所著有《玉汝堂集》。先生誠愨敦重,有得於龜山之傳。其於逸平諱日,為不御酒食者終身。兩宰縣,可比古之循吏。門人以程端蒙為最。

   漕使柴退翁先生瑾

  柴瑾,字懷叔,江山人也。師事逸平。以進士倅番陽,歲飢,便宜以常平米發賑,太守難之,答曰:「設有咎,下官當自受之。」入為殿中侍御史,福建漕使。有《退翁集》。

   鄭先生雍

   陸先生律(合傳。)

   隱君江先生泳(合傳。)

   柴先生衛(合傳。)

  鄭雍字德和,陸律字子通,西安人也。江泳字元適,柴衛字元忠,江山人也。皆師逸平。(補) 

  (雲濠謹案:樓攻媿誌江元適墓云:「世居衢之開化。元適蓋在南塘之門,得其傳而不仕者。」南塘,謂逸平也。)

   周先生賁

   周先生孚(合傳。)

  周賁,字彥約,與其弟孚字彥信亦事逸平。(補。)

  (梓材謹案:萬氏《儒林宗派》載二周先生皆江山人。)

◆矯齋家學

   潘先生景夔

   潘先生景尹(並見《麗澤諸儒學案》。)

◆說書家學

   朝奉王定庵先生瀚

   縣令王先生洽(並見《麗澤諸儒學案》。)

◆碧溪門人

   文懿陳菊坡先生居仁

  陳居仁,字安行,興化軍人。父特進膏娶鄞汪氏女,因家焉,建炎三年生先生於奉化。少長,穎悟,十歲能屬文。登紹興二十一年進士,由管庫兼檢討官。丞相壽春魏公使金,先生嘗學事之,辟先生為書狀官。時和戰未決,先生以身許魏公。魏公察無懼色,唶曰:「仁者之勇也!」卒成禮而還。為御史,奏言李燾、莫濟宜召用,又上《選武臣》、《恤士卒》、《寬逋負》、《省叢脞》諸疏。凡有所聞,抗言無避。先生五綰郡組,仕至華文閣直學士,提舉太平興國宮。事君臨民,自信無媿。慶元三年,卒於家,諡文懿。先生學問深醇,文辭溫潤,周益公尤愛重之,嘗薦於孝宗曰:「臣交遊多矣,耐歲寒者惟陳居仁一人。」歷仕中外,惜官物如己物,治公事如私事。公退,則便坐蕭然,凝塵滿室,澹如也,遂以「澹」名室。喜讀故書,尤熟於《班》、《左》,摘其精要為一編,名曰《擷芳》。有《奏議》、《制稿》二十卷,《詩文》、《雜著》十卷。學者稱菊坡先生。(參《樓攻媿集》。)

   管庫張雪窗先生良臣

  張良臣,字武子,一字漢卿,襄邑人,家於四明。篤學好古,擢隆興進士第。從魏文節、史忠定遊,二公薦士如林,先主獨芒籐杖,日與高逸往來其間,不復以名宦為念。淳熙末,始管庫行都,朝士稍稍知而愛之,而病不可為矣。著有《雪窗集》。先生試南省,文節為參詳官,攜三策以見知舉張燾曰:「此文拙古,必故人張武子所作。使欲得士,願以進。」燾許之。撤試,果先生也。文節晚居小溪山中,日從酬唱。(參延祐《四明志》。)

◆持之門人

   文靖舒廣平先生璘(別為《廣平定川學案》。)

◆舒氏家學

   文靖舒廣平先生璘(別為《廣平定川學案》。)

◆沙隨門人

   高萬竹先生元之

  高元之,字端叔,武烈王瓊之七世孫也。建炎間衣冠南渡,父寓籍明州,因家焉。家貧無書,得《易》一編,口誦不輟,數日忘盥櫛。後受《易》、《春秋》學於沙隨程氏。時傅伯成為郡教授,少許可,折節與之交,由是鄉學者數百人師事之。作《變離騷》九篇。五上禮部,卒不第,而門人俱顯仕。將死,屬書樓攻媿,以歐陽子南省白欄求誌文。貧不能葬,門人會葬,立祠,歲時祀之,號萬竹先生。先生事親孝,貧能輕財,復喜言兵。凡陰陽、方技、九流之說,悉能究其指歸。(參延祐《四明志》。)

  祖望謹案:萬竹先生遇老校退卒,與之談中原及兵家事,抵掌慷慨,有封狼居胥之志,故論兵法尤精。

  謝山《高氏春秋義宗序》曰:端叔受學於沙隨程氏,學日以博,故其於《周易》於《毛詩》於《論語》皆有撰著。而摭拾之富,至三百餘家者,《春秋》也,為書百五十卷。先是,高憲敏公息齋曾有《春秋集注》,而端叔繼之,故吾鄉稱為「《春秋》二高」,不以名位甲乙也。

   御史宋先生元之

   宋先生元龜(合傳。)

  宋元之,字伯允,餘姚人也。與弟元龜同受《易》於沙隨。舉進士。光宗受禪,求直言,先生極言官爵冗濫、士風不競、宰相倚阿、佛老蠹民、武事廢弛,皆切中時幣。召赴行在賜對,請得劇邑自效,知弋陽。輔臣薦其可任臺諫,乃自廬州判擢御史。抗章言蘇師旦不法,以中旨罷。(補。)

  曹妄先生建(別見《滄州諸儒學案》。)

◆澹軒家學

   帥幹李綱齋先生閎祖

   李先生相祖

   縣尉李先生壯祖(並見《滄洲諸儒學案》。)

◆玉汝門人(胡、週六傳。)

   太學程蒙齋先生端蒙(別見《滄洲諸儒學案》。)

◆菊坡家學

   清敏陳先生卓

  陳卓,字立道,文懿公菊坡第五子。壯歲登進士第,宦意泊如也。其守寧國,以中書舍人補外,道由臨安,丞相史彌遠欲見之,先生謝不往。為翰苑官,草詔告中外,讀者鹹感動。端平二年,簽書樞密院事,未幾丐祠還裡。平生不營產業,以贊書所酬金築世綸堂,退居十六年。卒,年八十六,諡清敏。樓攻媿稱菊坡精力德量舉不可及,立道則於再世見之矣。(參延祐《四明志》。)

   參議陳西麓先生允平

  陳允平,字君衡,文懿之孫,清敏之弟之子也。德祐時授沿海制置司參議官。祥興元年,先生與蘇劉義書,期九月以兵船下慶元,當內應。為怨家所訐,且言禮部尚書高衡孫等三十餘人皆聯署。時張宏範督師南下,遣招討使王世強圍捕。同民袁洪解之,得釋。後以人才徵至北都,不受官,放還。善詩辭,與吳文英、翁元龍齊名。(參《袁清容集》。)

  (梓材謹案:謝山原底標題「陳西麓監丞,入《慈湖》」。然考其事略,絕不言其師承,不如附列《陳氏家學》為得。)

◆菊坡門人

   直言張荃翁先生端義(別見《慈湖學案》。)

◆雪窗家學

   張先生畤

  張畤,一名鄜,字居卿,雪窗先生良臣子,謫於徽。(補。)

◆遂初續傳

   尚書尤木石先生(別見《水心學案》。)

第026卷 卷二十六 廌山學案(黃氏原本、全氏修定)

  廌山學案 (黃宗羲原本 黃百家纂輯 全祖望修定)

    廌山學案表

游酢         呂本中(別為《紫微學案》。)

(附兄醇。)     曾開     (從孫)集

(明道、伊川門人。) 陳侁     (子)長方

(安定、濂溪再傳。)        (子)少方(並見《震澤學案》。)

           江琦(別見《武夷學案》。)

胡寄國(別為《武夷學案》。)

陳瓘(別為《陳鄒諸儒學案》。)

(並廌山講友。)

   廌山學案序錄

  祖望謹案:廌山游文肅公在程門鼎足謝、楊,而遺書獨不傳,其弟子亦不振。五峰有曰:「定夫為程門罪人,何其晚謬一至斯與!」予從諸書稍搜得其粹言之一二。述《廌山學案》。(梓材案:謝山《序錄》刊本稱游肅公、而廬氏所藏稿底作文肅公。肅公或因下卷《序錄》尹肅公而。)

◆二程門人(胡、周再傳。)

   文肅游廣平先生酢(附兄醇。)

  游酢,字定夫,建州建陽人。與兄醇俱以文行知名於世,所交皆天下英豪。先生雖少,當時老師宿儒鹹推先之。伊川以事至京師,一見,謂其資可進道。時明道知扶溝縣,兄弟方以倡明道學為己任,設庠序,聚邑人子弟教之,召先生來職學事。先生欣然往從之,得其微言,因受業焉。元豐六年,第進士,調越州蕭山尉。侍臣薦為太學錄。除博士,乞外以便養,得知河清。范忠宣純仁判河南,待以國士,有疑輒咨之。忠宣移穎昌,辟自隨,為學教授。及入相,復以為太學博士。忠宣罷,先生亦請外,簽判齊州。丁憂。服除,移泉州。徽宗立,擢監察御史。出知和州,歲餘,主祠。後知漢陽軍,再乞祠。後知舒州,再知濠州。罷歸,家寓歷陽。宣和五年,卒,年七十一。先生性穎悟,有治劇才。時修奉祠館,編氓困於徵調,所至騷然。先生更數郡,處之裕如,民不勞而事集。所著有《易說》、《詩二南義》、《中庸義》、《論語孟子雜解》各一卷。(雲濠案:《楊龜山集》有先生墓誌,稱所著《易說》等書外,復有《廌山集》十卷,攷之《年譜》亦合,久無完本。世所行者,乃掇拾各書,合為四卷。)

    廌山遺文

  《易》之為書,該括萬有,而一言以蔽之,則順性命而已。陰陽之有消長,剛柔之有進退,仁義之有隆污,三極之道,皆原於《易》而會於理。其所遭者時也,其所託者義也,其所致者用也,知斯三者而天下之理得矣。斯理也,仰則著於天文,俯則形於地理,中則隱於人心。而民之迷日久,不能以自得也,冥行於利害之域,而莫知所尚。聖人有憂之,此《易》之所為作也。伏羲象之而八卦成,文王重之而六爻具,周公繫之辭,仲尼訓其義。自伏羲至於仲尼,則《易》之書不遺餘旨矣。蓋將領天下於中正之塗,而要於時措之宜也。居則觀象而玩辭,動則觀變而玩占,以研心則慮精,以應物則事舉,天且助之,人且與之,而何凶咎之有!故曰:「是興神物,以前民用。」又曰:「因貳以濟民行。」此四君子之用心也。(《孫莘老易傳序》。)

  (梓材謹案:謝山《序錄》云「從諸書搜得其粹言之一二」,知是書原底必有《廌山粹言》,而今亡矣。姑錄其遺文一條。)

    附錄

  筮仕之初,縣有疑獄,十餘年不決。公攝邑事,一問得其情而釋之,精練如素宦者,人服其明。(雲濠案:此條為楊文靖語。)

  伊川曰:游酢非昔日之遊酢也,固是穎然資質溫厚。又曰:游酢讀《西銘》,已能不逆於心。言語外立得箇意思,便能道中庸矣。

  又曰:游酢、楊時先知學禪,已知向裏沒安泊處,故來此,卻恐不變也。

  遊子問謝子曰:「公於外物,一切放得下否﹖」謝子謂鬍子曰:「可謂切問也!」鬍子曰:「何以答之﹖」謝子曰:「實向他道就上面做工夫來﹖」鬍子曰:「如何做工夫﹖」謝子曰:「凡事須有根。屋柱無根,拆便倒。樹木有根,雖翦枝條,相次又發。如人要富貴,要他做甚﹖必須有用處。尋討要用處病根,將來斬斷,便沒事。」(《上蔡語錄》。)

  呂紫微曰:定夫後更學禪。大觀間某以書問之云:「儒道以為順此父子君臣夫婦朋友兄弟,則可以至於聖人。佛道去此,則何以至於聖人﹖吾丈既從二程學,後又從諸禪遊,鄉二者之論必無滯閡,敢問所以不同何也﹖」游答云:「佛書所說,世儒亦未深攷。往年嘗見伊川雲,吾之所攻者也。然安所從出哉﹖要之,此事須親至此地,方能辨其同異。不然,難以口舌爭也。」定夫言前輩往往不曾看佛書,故詆之如此之甚,而其所以破物者,自不以為然也。

  朱子記先生祠堂曰:先正忠肅公之與先生遊也,笑談論議,書疏詞章,皆所親見而聞之者,至今尚能誦之。其雍容俯仰之間,又能併得其深微之意,使聞者恍然,若將復見其人焉。

  問定夫記程先生語中:「一物不該,非中也;一事不為,非中也;一息不存,非中也。何哉﹖為其偏而已矣。」朱子曰「便是此說中字不著。中字之義不如此。他說偏字,卻是一偏。一偏便不周,卻不妨。如定夫記此語,不親切,不似程先生每常說話,緣他夾雜王氏學。當時王氏學盛行,薰炙得甚廣。」

◆廌山講友

   文定胡武夷先生安國(別為《武夷學案》。)

   忠肅陳了齋先生瓘(別為《陳鄒諸儒學案》。)

◆廌山門人胡、週三傳。

   文清呂東萊先生本中(別為《紫微學案》。)

   侍郎曾先生開

  曾開,字天游,吉甫之兄也。其先贛人,徙河南。崇寧進士,官至刑部侍郎。從學廣平,日讀《論語》,求諸言而不得,則反求諸心。每有會意,欣然忘食。先生天性孝友,厚於九族,信於朋友。立朝遇事,臨大節而不可奪。師友淵源,蓋有所自雲。

   錄事陳先生侁

  陳侁,字復之,長樂人也。進士。(雲濠案:先生嘗為洪州錄事,卒於官。)與陳了翁善。了翁謫嶺外,先生以書賀之,凡數千言,由此得罪。先生有志伊洛之學,乃從廣平游氏受業,得其治氣養心、行己接物之要、故雖以了翁故被譴,不改其節。晚年遺其二子與王信伯遊,所稱唯室先生者也。(補。)

   教授江先生琦(別見《武夷學案》。)

◆曾氏家學(胡、週四傳。)

   知軍曾先生集

  曾集,字致虛,(雲濠案:謝山《學案劄記》有云「曾正中字致虛」,又一條云「曾中節致虛」,並與此異,俟攷。)吏部尚書楙之孫也。紹興間,累官知南康軍,勤理庶務,篤信仁賢。先生承其從祖天游、吉甫二先生之學,而於東萊為中表,又從南軒。

  (梓材謹案,是傳從《南軒學案》移入,以其本承家學也。)

◆陳氏家學

   講官陳唯室先生長方

   陳先生少方(並見《震澤學案》。)

第027卷 卷二十七 和靖學案(黃氏原本、全氏修定)

  和靖學案(黃宗羲原本  黃百家纂輯  全祖望修定)

   和靖學案表

尹焞      呂和問 李繒  (子)季札(別見《滄洲諸儒學案》。)

(材從子。)  呂廣問

(伊川門人。) 呂本中(別為《紫微學案》。)

(安定、濂溪、涑    呂稽中

水、百源再傳。)    呂堅中

            呂弸中 (子)大器

                (子)大倫

                (子)大猷

                (子)大同(並見《紫微學案》。)

      馮忠恕

      祁寬

      王時敏

      劉芮(別見《元城學案》。)

      徐度    林憲

      陸景端   林光朝(別為《艾軒學案》。)

      虞仲琳

      高材    (子)公亮(別見《槐堂諸儒學案》。)

      高選

      韓元吉   (子)淲(別見《清江學案》。)

      邢純

      程暐

      蔡迨    (子)武子

      蔡仍

      徐正夫

      黃循聖

      沈晦

      □伯充

      羅靖

      羅竦

      (並二呂講友。)

      滕愷

      (節夫學侶。)

      (私淑)高閌(別見《龜山學案》。)

蘇?(別見《呂范諸儒學案》。)

張繹

馮理(並見《劉李諸儒學案》。)

王蘋(別為《震澤學案》。)

(並和靖講友。)

   和靖學案序錄

  祖望謹案:和靖尹肅公於洛學最為晚出,而守其師說最醇。五峰以為程氏後起之龍象,東發以為不失其師傳者,良非過矣。述《和靖學案》。(梓材案:是卷黃氏本有作《和靖學案語略》,今移於和靖傳後。)

◆伊川門人(胡、邵再傳。)

   肅公尹和靖先生焞

  尹焞,字彥明,一字德充。祖源字子漸,與弟洙並有名,世為洛人。叔材亦以學行顯,遊於司馬溫公、邵康節之門。(梓材案:此下原有「溫公入相,材以遺逸薦為學官,康節所謂洛中三賢之一也」二十三字,以已為材立傳於《涑水學案》,節之)。先生既家世耆宿,少聞長者之教。年二十,為舉子,因蘇季明以見伊川。紹聖元年,發策有「元祐邪黨」之問。先生曰:「噫,尚可以干祿乎哉!」不對而出,告伊川曰:「焞不復應進士舉矣!」伊川曰:「子有母在。」先生歸告其母陳,母曰:「吾知汝以善為養,不知汝以祿養。」伊川聞之曰:「賢哉母也!」大觀元年,諫官范致虛攻其為程頤羽翼。靖康元年,五十五歲,種師道薦其學行可備講說,召至京師,賜號和靖處士,放還。明年,金師陷洛,闔門被害。先生死復甦、轉徙長安山谷中。劉豫僭號,以禮聘先生,不至,夜渡渭水,流離至蜀。張公浚宣撫川、陜,館之。張公曰:「人有不為也,而後可以有為,此孟子至論。」先生曰:「不然,好善優於天下,乃為至爾。」蓋規張公之自是也。紹興五年,侍講范公沖舉先生自代,高宗謂侍臣曰:「昔召程頤,自布衣除崇政殿說書。焞可依例,令宣撫司津遣赴行在所。」先生累辭不得,設祭於伊川,乃上道。其辭有曰:「有補於時,則未也;不辱其門,則有之。」至九江,諫官陳公輔有疏攻程學,先生止不進,上奏曰:「焞師程頤垂二十年,學之既專,自信甚篤。使焞濫列經筵,其所敷繹,不過聞於師者。捨其所學,是欺君父。」時張公入相,上章復薦,詔江州津遣入見,力辭。高宗曰:「知卿從學程頤,待卿講學,不敢有他也。」加祕書郎。八年,除祕書少監。每當赴講前一日,必沐浴更衣,置所講書於案上,朝服再拜,齋於燕室。學者問之,先生曰:「吾言得入,則天下蒙其利;不能,則反之。欲以所言感悟人主,安得不敬!」一日,高宗問先生曰:「紂亦是君,孟子何故謂之一夫﹖」先生曰:「此非孟子之言。武王誓師云:『獨夫紂,洪惟作威。』」高宗又曰:「君視臣如土芥,則臣亦便可視君如寇讎乎﹖」先生曰:「此亦非孟子之言,《書》云:『撫我則後,虐我則讎。』」高宗謂丞相趙鼎曰:「朕嘗以此問張九成,九成曰:『才不為君,便是獨夫。』不如尹焞之明白也。」解《論語》以進,高宗又謂趙鼎曰:「尹焞日間所行,全是一部《論語》。」鼎曰:「陛下可謂知人矣!」高宗又問先生:「卿之粹厚,何以臻此﹖」先生曰:「臣但一生不敢作過。」高宗笑而然之。高宗好看黃山谷詩,先生曰:「此人詩有何好處﹖陛下看他何用!」未幾求去,高宗語參知政事劉大中曰:「焞學問淵源,足為後學矜式。班列中得老成人,亦是朝廷氣象。」以直徽猷閣主管萬壽觀,仍侍經筵。除試大理少卿,權禮部侍郎。秦檜獨相,力主和議,先生上疏言其不可,又遺書於檜,檜大怒。既除徽猷閣待制,先生言:「職在勸講,蔑有發明,當去一。貪戀寵榮,遂移素守,當去二。不量分守,言及國事,識見迂陋,當去三。以病乞去,更獲超遷,當去四。國典《禮經》,七十致仕,當去五。」疏上,提舉江州太平觀,尋遷一官致仕。十二年十一月五日,卒於會稽,年七十二。疾革,門人稱遺表,先生曰:「某一部《孟子解》,便是遺表。」伊川嘗言:「尹彥明他時必有用於世。」又曰:「我死而不失其正者,尹氏子也。」程門學者,龜山與先生最後死。先生窮居講論,不肯少自貶屈;拱手斂足,即醉後未嘗別移一處。在平江累年,所用止有一扇,用畢置架上。凡百嚴整有常。一僧見之曰:「吾不知儒家所謂周、孔如何,恐亦只如此也!」先生在經筵,每自不安曰:「只講兩行書,如何做得致君澤民事業!」故急急求去。然則先生之用於世者,固未盡也。所著有《論語》、《孟子解》。(雲濠案:陳直齋《書錄解題》稱先生著有《孟子解》而無《論語解》。其門人王時敏別編所著為《和靖集》八卷。)

  百家謹案:和靖在程門,天資最魯,而用志最專。嘗自云:「某不逮張思叔。如凡請問未達,三四請益,尚未有得處,久之乃得。如思叔則先生纔說,便點頭會意,往往造妙。然某雖愚鈍,他日持守,思叔恐不及某。」伊川然之。朱子云:「和靖直是十分鈍底,被他只就一箇敬字做工夫,終做得成。」又云:「和靖不觀他書,只是持守得好。他《語錄》中說持守涵養處,分外親切。可知學不在多,只在功專志一。」林拙齋《紀問》紀:「尹和靖先生家居,終日竦然。家人問飢渴飲食,然後唯阿應之,不爾不言。」可想見其專功靜度矣。其後林拙齋之後有東萊,陸子正之後有艾軒,皆名世大儒也。

    和靖說

  學者切不可以富貴為大事!富貴儻來之物,纔役心於此,則不可為學矣。

  「操則存,捨則亡,出入無時,莫知其鄉」,此孟子說心,非說性也。

  某一日侍坐於伊川,請曰:「某看曾子三省,誠而已。」伊川曰:「不意賢看到此糬n處。﹛@ 孟子說三樂處,極好玩味。一歸之天,二歸之己,三歸之人。王天下則果在外也。

  《鄉黨》一篇,門人弟子寫出一箇聖人之德容,學者當潛心焉。

  《中庸》自「仲尼祖述」而下,至「無聲無臭,至矣」,言孔子之大。《鄉黨》一篇,自始至終言孔子之小;子思曰:「天地之大也,人猶有所憾。故君子語大,天下莫能載焉;語小,天下莫能破焉。《詩》曰:『鳶飛戾天,魚躍於淵』言其上下察也。」

  (梓材謹案:此與《鄉黨》云云,本作一條,今畫為二條。)

  某昔在涪陵千佛寺居,扁坐處曰三畏齋。至此,復取舊額扁坐榻之前,聊以自警。後因看人編《伊川師說》,說「三畏」處曰:「畏天命,不負所畀付;畏大人,亦以自畏;畏聖人之言,以自進德也。」某不覺愧於中者累日。蓋平日以是名齋,自謂有深得。且如「畏聖人之言」,只是謂道之所在而已,又何嘗推得到此。乃知伊川凡語言必推用於己。自此,亦當少戒輕為人解釋聖言也。畏大人時,且如端莊而坐,亦所以自畏也。

  某昔在伊川席下,有學者來問:「六十四卦,以某觀之,皆不須得,只《乾》、《坤》足矣。」伊川曰:「要去誰分上使﹖」其人曰:「聖人分上使。」伊川曰:「聖人分上,一字也不須得。」

  讀聖人之書,須是有所自得。且如《論》、《孟》,從少知是孔子、孟子之書,不敢說爾非真知也。要如不知有孔、孟而知為孔、孟之說,乃所謂真知爾。

  (梓材謹案:原本《和靖師說》二十四條,今別標《和靖文集》者一條,移為《附錄》者五條,移為《祁氏師說》者二條,移為《王氏師說》者八條。)

    和靖文集

  程先生《遣書》,雖以講說而傳,亦以誦解而陋。況其所論所趨,不無差誤,豈惟無益,害又甚焉。《進論語序》。

  慈溪黃氏曰:程門之傳,惟先生最得其正,其餘率染異論。先生此語,蓋有為而發。

  宗羲案:和靖只就敬字上做工夫,故能有所成就。晦庵謂其只明得一半,蓋以伊川「涵養須用敬,進學在致知」,和靖用得敬一半,闕卻致知一半也。愚以謂知之未致,仍是敬之未盡處也。以《識仁篇》論之,防檢似用敬,窮索似致知,然曰「心苟不懈,何防之有」,則防檢者是敬之用,而不可恃防檢以為敬也。曰「存久自明,安用窮索」,則致知之功即在敬內,又可知也。今粗視敬為防檢,未有轉身處,故不得不以窮理幫助之,工夫如何守約﹖若和靖地位,謂其未到充實則可,於師門血脈,固絕無走作也。

    附錄

  先生因蘇見伊川,自後半年,亦得《大學》、《西銘》看。

  伊川教人,專以「敬直內」為本,先生獨能力行之。先生言。「伊川先生教,只是專令用『敬以直內』。若用此理,則百事不敢輕為,不敢妄為,不愧屋漏矣。習之既久,自然有所得也。往年伊川先生自涪陵歸,焞日日見之。一日讀《易》,至『敬以直內』處,因問:『不習不利時,則更無睹,當更無計較也邪﹖』伊川深以為然,且曰:『不易見得如此。且更涵養,不要輕說。』」

  明道嘗曰:「天下事,只是感與應爾!」先生初聞之,以問伊川,伊川曰:「此事甚大,當自識之。」先生曰:「綏之斯來,動之斯和,是亦感與應乎﹖」曰:「然。」

  嘗請益於伊川先生曰:「某謂動靜一理。」伊川曰:「試喻之。」適聞鐘聲,某曰:「譬如鐘未撞時,聲固在也。」伊川喜曰:「且更涵養!」

  論動靜之際,聞寺寺叩鐘,和靖曰:「說著靜,便多一箇靜字,說動亦然。」伊川頷之。和靖每曰:「動靜只是一理。陰陽、死生亦然。」

  伊川與和靖論義命,和靖曰:「命為中人以下說。若聖人,只有一箇義。」伊川曰:

  「何謂也﹖」和靖曰:「行一不義、殺一不辜而得天下,皆不為也,奚以命為!」伊川大賞之。

  溫州鮑若雨與鄉人十輩從伊川,伊川遺之見和靖。次日,伊川曰:「諸人謂子靳學,不以教渠,果否﹖」先生曰:「某以諸公來先生之門受學,某豈敢輒為他說。萬一有差,便是他一生。」伊川頷之。

  初奔蜀,止於涪,涪為伊川讀《易》之地,闢三畏齋以居,邦人不識其面。

  先生嘗言:「學者,所以學為人也。」又語人曰:「放教虛閒,自然能見道。」

  先生在從班時,朝士迎天竺觀音於郊外,先生與往。有問:「何以迎觀音也﹖」先生曰:「眾人皆迎,某安敢違眾。」又問曰:「然則拜乎﹖」曰:「固將拜也。」問者曰:「不得已而拜之與﹖抑誠拜也﹖」曰:「彼亦賢者也。見賢,斯誠敬而拜之矣。」

  邢叔端一日歸,謂先生曰:「府中諸公謂先生官已四品,雖小衫,自當用紅帶。」先生笑曰:「某已致仕,自是無官,何有此為!皂帶不足,又要紅:紅不足,又要兼金。孟子曰:『人少則慕父母,知好色則慕少艾,有妻子則慕妻子,仕則慕君,不得於君則熱中。』心一而已,移來移去,至於熱中,則無不為矣!」

  李泰發曰:和靖之學,真所謂絜靜精微。(補。)

  朱子曰:和靖日看《光明經》一部,有問之,曰:「母命不敢違。」如此便是平日缺卻「諭父母於道」一節,便致得如此。

  黃東發曰:和靖雖亦以母命誦佛書,而絕口未嘗談禪,斯道之「碩果不食」者也。

  祖望謹案:慈溪黃氏極尊先生,謂其能守師門之說而不變也。獨其論先生之辭官,則曰:「天生人才,份量各殊,如先生者,實德有餘。歷死生患難不變,惟兢兢然保其身於無過,使當承平,羽儀天朝,表厲風俗,可矣。南渡何時﹖忠臣勇將廢置不用,坐觀中原之傾覆。一時大臣,方且連年趣迫,強致先生,以文太平。建武投戈講藝之實,恐不其然。然是豈先生之所樂聞哉!故其《第十五辭免狀》有曰:『方今國步尚艱,中原未復,進退人才,當明緩急。宜先俊傑,以濟艱難。白首書生,何益事功!』鳴呼!此先生痛心之言,豈尋常辭免之雲,讀之令人太息!」是黃氏頗以先生之短於經世為惜也。予則謂不然。先生之才,未必肆應,然使高宗果用先生為相,必不斥趙忠、張忠獻、李莊及韓、劉諸驍將而殺鄂王矣,則於恢復何難之有!朱了之論龜山,與黃氏之論先生大略相同。夫欽宗何嘗能用龜山!若能用之,則龜山便能用李忠定、種忠憲,而於攘復何難之有!惟其用之不固,而但欲置之朝列,希太平之自致,是則可為太息者也。

◆和靖講友

   博士蘇先生(別見《呂范諸儒學案》。)

   張思叔先生繹

   馮東先生理(並見《劉李諸儒學案》。)

   著作王福清先生蘋(別為《震澤學案》。)

◆和靖門人(胡、邵三傳。)

   呂節夫先生和問

  呂和問,字節夫,文靖公夷從曾孫。弟廣問仁夫主婺源簿,奉先生以俱,又有維揚羅靖仲恭、竦叔恭亦來客焉,於是李仲參父子得從之遊,而滕戶曹愷南夫亦受學焉。(參《朱子文集》。)

   知州呂仁夫先生廣問

  呂廣問,字仁夫,和問之弟,南渡始家寧國之太平。先生自少雋拔能文,年二十即貢太學。登宣和七年進士第,授宣州士曹掾。屢辟主管機宜文字。尋罷,屏居黃山之隅,怡然若無意於世者。以流寓恩監西京中嶽廟。選主德安,招輯流亡,建學舍以教其子弟。官至權禮部侍郎,除集賢殿修撰,知池州、徽州。先生少時家貧,兄弟奉親至孝,聚族數百指,無間言。賓客過之,疏食菜羹,講論道義,終日不厭。(參《南甲乙稿》。)

  文清呂東萊先生本中(別為《紫微學案》。)

  呂稽中,字德元,本中兄弟行也。張公浚宣撫川、陜,闢為計議官。尹和靖入蜀,先生是依,和靖謂之曰:「吾老矣!此事當屬之子。」學者來問,和靖以屬之先生,曰:「不殊於吾。」和靖卒,為誌其墓。

   縣令呂景實先生堅中

  呂堅中,字景實,本中兄弟行也。其官祁陽令,胡致堂為作學宮記,稱其服勤和靖左右有年,今試之政事。先生與馮忠恕、祁寬同記和靖語。

   駕部呂仁武先生弸中

  呂弸中,(梓材案:弸中原作朋中,誤。)字仁武,東萊郡侯第三子。累官駕部員外郎。嘗從其兄遊於和靖之門。東萊之大父也。

   知軍馮先生忠恕

  馮忠恕,字貫道,汝陽人也。其父東處士理與和靖同學於洛,至必同處。靖康初,和靖被召赴闕,先生從之遊。紹興中,先生為黔州節度判官,和靖寓涪,遂畢所學。後知梁山軍。

   隱君祁先生寬

  祁寬,字居之,均州人。雲濠案:均州一作均陽。南渡後寓廬山,隱居不仕。和靖作《論語解》,稱先生與王、呂諸公與有力焉。王樞密庶與之善。

    祁氏師說

  先生曰:「初見伊川時,教某看敬字。某請益,伊川曰:『主一則是敬。』當時雖領此語,然不若近時看得更親切。」寬問:「如何是主一,願先生善諭。」先生言:「敬有甚形影,只收斂身心便是主一。且如人到神祠中致敬時,其心收斂,更不著得毫髮事,非主一而何﹖」又曰:「昔有趙承議從伊川學,其人性不甚利,伊川亦令看敬字,趙請益,伊川曰:『整衣冠、齊容貌而已。』趙舉示先生,先生於趙言下有箇省覺處。

  (梓材謹案:此段前後統載《伊川學案》。百家案云:「此條為祁居之所記,內稱『先生』,則尹和靖也。」今併歸於此。)

  先生嘗書數句說《易》曰:「《易》之道如日星,但患於理未精,失於機會,則暗於理者也。聖人復生,恐不易吾之言。」寬問之,先生曰:「吾看『《易》逆數也』,故有是說。正在未到《泰》之上六,便要知《泰》之將極;未到《否》之上九,便要知《否》之欲傾也。」

   隱君王先生時敏

  王時敏,字德修,上饒人。有《師說》三卷,記和靖之語。和靖卒,先生為之立後。其教人云:「學者要識一媿字與恥字。」一日問難紛然,先生曰:「不必多問,但去行取。且如理會『惟精惟一,允執厥中』,只管說如此是『精』,如此是『一』,臨了『中』卻不見。」朱子嘗以書問和靖之學于先生。

    王氏師說

  先生每與時敏講書,必具衣冠,或深衣。講畢則曰:「盡誠及物者我也,識之者其在子乎!」或引呂與叔《中庸》後曰:「諸君有意,今日之講,猶有望焉。無意,則不肖自為嘵嘵無益,不幾於侮聖言者乎﹖」

  先生曰:「學者不可無師友。師道嚴,須是友。觀《易》《兌卦》,全說朋友。公且看樊遲問仁,孔子告以『愛人』;問知,告以『知人』。孔子竭始終言之,當時樊遲無所進,故又告以『舉直錯諸枉,能使枉者直』。遲復無所進。及退而見子夏,且以舜、湯之事言之,然後釋然不復問。朋友之得,可謂多矣!」因言:「某昔從伊川問不切,只是不答。若要切切偲偲,是朋友。」

  時敏欲學讀《孟子》,問曰:「《孟子》不知誰解得好﹖」先生曰:「無出趙氏。公且看趙氏注。」因曰:「某被旨解《孟子》,《孟子》逐段自說分明,今更不復解,但與逐段作一說,提其要而已。」

  時敏因侍坐,語及《孟子》,先生曰:「近來看得如何﹖」對曰:「數日看得『無為其所不為,無慾其所不欲』。」先生大聲曰:「如斯而已矣!」既而曰:「盡得此,便是聖人。」

  先生謂時敏曰:「賢在此,飲食恐粗糲。」時敏起謝曰:「時敏田家子,本無食祿分。今來分先生祿食,大段僭越,豈問其粗糲。」先生大笑曰:「『士志於道,而恥惡衣惡食者,未足與議也』。今士大夫好事治飲食,所謂『養其小體為小人』。因目其左右雲。」

  有新第人來見先生,退,先生為時敏講《論語》第七篇。呂憲又送改官文字邢叔端,舉家甚喜。先生曰:「人心固不足。秀才望得解,得解望及第;綠衫望緋衫,緋衫望紫衫。何時是已!此所謂『小人長慼慼』。」因曰:「前輩各別。歐陽公及第後,棄其所業,與伯祖師魯習古文。近來如謝顯道、楊中立,皆因及第後來歸伊川。」時敏歸語呂丈,呂曰:「先生長者,說話有益。某祖父侍講在家,亦有新第人來見,是親戚,不欲言其名,久之曰:『某待將《三經新義》編成門類,以便學者。』侍講曰:『公更待應舉邪﹖』其人大慚。」

  呂紫微書問釋氏「輪迥」之說,先生謂時敏曰:「居仁泥於生死輪迥,某已作書喻之,引潮以喻輪迥。賢他日見渠,作某拜意,問渠,今世既做了中書舍人,後世更要做宰相,輪迥之說,佛家之愛便宜也。」未幾呂再書至云:「既無輪迥,人何苦為善而不為惡﹖」先生笑曰:「只這裏便是私心!《經》曰:『天地之性,人為貴。』人生天地中,其本甚善,幾曾教你為惡,作賤他來!得之太虛,還之太虛,我在何處!」

  先生愛潔淨,地有污穢,必去之,嘗說;「某只有這些克不去。」時敏問:「孔子告顏子克己復禮」,若非禮之視聽言動,亦須如此克邪﹖」先生曰:「是也。」因言伊川亦如此,一領黃衲道服,至破亦潔淨,嘗曰:「衣不欲異,欲其潔;食不欲異,欲其精。」

  (雲濠謹案:諸條所謂「先生」,皆謂和靖。蓋德修與韓尚書元吉同師和靖。尚書子淲著《澗泉日記》,謂德修云:「先公友也,從呂居仁學。居仁薦之尹和靖。」《江西通志》云:「嘗從東萊呂氏遊。」謂大東萊爾。《儒林宗派》以為小東萊門人,誤矣。)

   提刑劉順寧先生芮(別見《元城學案》。)

   侍郎徐惇立先生度

  徐度,字惇立,睢陽人,太宰處仁子也。太宰在政府,晚譽不終,先生獨刻意為學。嘗問和靖曰:「某有意於學,而未知所以為問。」和靖曰:「果有此意,歸而求之,有餘師。」又嘗以蘇氏「戰慄」之說為問,和靖怫然曰:「訓經而欲新奇,則亦何所不至矣。」先生官至吏部侍郎,寓居吳興之弁山,嘗與汪文定公諫上光堯尊號,長於典故之學。

  (雲濠謹案:先生嘗著《卻掃編》三卷,陸放翁《劍南集》有是書跋語。)

  (梓材謹案:先生又有《國記》五十八卷,陳直齋曰:「其書詳明,頗得中,而不大行於世。鄞學有魏邸舊書,傳得之。」是吾鄞藏書之最先者。)

   監稅陸子正先生景端

  陸景端,字子正,本海寧人,其後居吳。父韶之任察官,以風流文釆為時所宗。先生學於和靖,學問精深,造履清白。橫浦極稱之,其任監稅時,嘗以書託之常中丞同曰:「謂稅場體例多貪饕,此郎乃能孤立其間。中丞試引之座末,問以利害,當知其所存矣。先生官位所至,無可攷。晚年以和靖之學傳林艾軒,見於《宋史》艾軒傳,而失載其名。予讀施彥執《北窗炙輠》乃得之,因並得其說經之言二條,亟喜而傳之。(補。)

  (梓材謹案:謝山於《艾軒學案序錄》言陸氏亦從信伯遊,是先生亦震澤門人。)

    附錄

  施氏《北窗炙輠》曰:子正謂予曰:「孟子論浩然之氣。『至大至剛,以直養而無害』。伊川則以『至大至剛以直』為句,其下止曰『養而無害』。介甫則以『至大至剛』為句。以伊川為句,止能形容浩然之氣,於直字毫無功用。以介甫為句,直字方有力。」予深喜其說。

  又曰:子正論《易》曰:「『習坎,有孚惟心亨』,未得其說。偶一日間晝臥,乃聞隔壁兩腳夫當渡江,其一曰:『錢塘江甚險,汝託得此心否﹖』某乃撫度而起曰:『此「有孚惟心亨」說也。』舊說君子雖處險而其心常亨,其實不然。」甚與予合。

   教授虞先生仲琳

   高國任先生材(合傳。)

   節推高德舉先生選(合傳。)

  虞仲琳,餘姚人,為永嘉教授。和靖云:「虞君鄉論甚美,於此道信之極篤,每相見,多言及此。同邑高材字國任、高選字德舉,皆登和靖之門。

  (梓材謹案:《孫燭湖集》有云:「吾鄉有古君子,曰高國任,及登和靖尹公、思齋高公之門。」思齋當作息齋,傳寫之爾。)

  (雲濠謹案:高先生選與弟邁皆紹興間登第。先生官武當軍節推。)

   尚書韓南先生元吉

  韓元吉,字咎,開封人,少師維之玄孫。學於和靖而友朱子,東萊其也。徙居上饒,前有水,自號南翁。累官守建州,大興學校。召為吏部尚書、龍圖學士、穎川郡公。符離之役,南以長書上魏公,言不可輕舉,略云:「和固下策,然今日之和與前日之和異。至於決戰,夫豈易言。今舊兵憊而未蘇,新兵弱而未練,所恃者一二大將,其權謀智略,素不外見,有前敗於尉橋矣,有近衄於順昌矣,況渡淮而北,千里而攻人哉!非韓信、樂毅不可也。若是則守且有餘,然彼復來攻,何得不戰﹖戰而勝也,江、淮可守;戰而不勝,其誰守之﹖故愚願朝廷以和為擬議之策,以守為自強之計,以戰為後日之圖。自亮賊之沒,彼嘗先遺使於我,今又一再遺我書矣。其信其詐,固未可知,而在我亦當以信與詐之間待之。」魏公不聽。所著有《南集》。其輯《河南師說》,以和靖居卷首。

  (雲濠案:先生著《南澗甲乙稿》二十二卷)。子淲,別見《清江學案》。(補。)

  (梓材謹案:先生子澗泉《日記》云:「張子韶在道山時,先公得遊其門。」是先生嘗從橫浦遊矣。)

   安撫邢先生純

  邢純,字叔端,和靖也。為浙東安撫官時,和靖依之,因卒於會稽。

   縣令程先生暐

  程暐,(梓材案:先生乃伊川之孫)。和靖也。為桐廬令,和靖嘗依之。縣令蔡先生迨(附子武子。)

  蔡迨,字肩吾,許昌人,文忠公齊之孫,流落川蜀。韓南澗典銓日,以文卷相訪,南奇之,既薦之,又作《鼎說》以送之。議論從容,有故家典則。為桂陽令以卒。其子武子,亦俊爽好文。(參《日記》。)

   蔡先生仍

   徐先生正夫(合傳。)

   黃先生循聖(合傳。)

  蔡仍與蔡迨為二蔡,及徐正夫、黃循聖,不可攷。或曰:皆從和靖於虎丘。(補。)

   直閣沈先生晦

  沈晦,字元用,錢塘人,翰林學士遘之孫。宣和間進士,廷對第一,除校書郎,遷著作佐郎。金人攻汴京,借給事中從肅王樞出質斡離不軍。金人再攻也,與之俱南。京城陷,張邦昌偽立,請金人歸馮澥等,因得還,真為給事中。高宗即位,歷知信州、明州、處州,移守婺州。又知宣州、建康、鎮江,兩浙西路安撫使。尋提舉臨安府洞霄宮。起為廣西經略,兼知靜江府。進徽猷閣直學士,召赴行在,除知衢州,改潭州。提舉太平興國宮,卒。蓋其膽氣過人,不能盡循法度,然其當官才具亦不可掩雲。(參史傳。)

    附錄

  朱子曰:熹記頃年汪端明說:「沈元用問尹和靖:『伊川《易傳》何處最切要﹖』尹云:『「體用一源,顯微無間」,此是最切要處。』」後舉問李先生,先生曰:「尹說固好,然須是看得六十四卦、三百八十四爻都有下落處,方始說得此話。若學者未曾子細理會,便與他如此說,豈不誤他!」余聞之悚然,始知前日空言無實,全不濟事,自此讀書益加詳細。

  (梓材謹案:朱子此語,則知元用之於和靖,固在答問之列,故為補其傳雲。)

   □先生伯充

  伯充,佚其氏,嘗問學道緊要於和靖,和靖曰:「只要閑邪存誠。」他日又問,亦曰「閑邪存誠」而已。

  他日又問,和靖正色責之曰:「公要許多言語做甚!只待要資談柄。若只恁做將去,自然有所入。」

    附錄

  林拙齋《紀問》曰:伯充嘗作小詩,道其欲學問之意,貼壁間。舍人見之,曰:「莫只做說話了!」

◆二呂講友 

   教授羅仲恭先生靖

   羅叔恭先生竦(合傳。)

  羅靖,字仲恭,其弟竦,字叔恭,故開封人也,徙居江都。私淑程氏之學。南渡初,東萊呂和問、廣問兄弟以和靖弟子講學婺源,先生兄弟適往從焉,淵源相合,以河、洛微言共相發明,婺源人呼為「四先生」。仲恭嘗官教授。予讀周少隱《太隱倉稊米集》,與二羅倡和詩極多,且備述其避兵、遇賊、被毀諸事。李似之《竹谿集》亦有與二羅往還詩。然究之莫知先生所以私淑程氏者,自何人也。而攷之志乘,竟無有及之者。向非朱子之文,則先生兄弟泯然矣。(補。)

◆節夫學侶

   司戶滕溪堂先生愷

  滕愷,字南夫,婺源人。幼穎悟好學。邑簿呂廣問兄和問,尹和靖高弟也,客於此,先生與為師友。紹興五年進士,調信州司戶參軍。以漕檄差考南康軍,假道歸,迎母就養,卒於道。朱子稱其才智傑然,遠過流輩,甚惜之。(參《姓譜》。)

◆和靖私淑

   憲敏高息齋先生閌(別見《龜山學案》。)

◆節夫門人(胡、邵四傳。)

   隱君李鍾山先生繒

  李繒,字參仲,婺源人。絕意科舉,築室鍾山。朱子嘗與程洵過之,講論極稱其文,卒表其墓。著有《論語》、《西銘解》。子季札,從朱子學。(參《江南通志》。)

◆仁武家學

   倉部呂先生大器

   奉議呂先生大倫

   呂先生大猷

   呂先生大同(並見《紫微學案》。)

◆惇立門人

   林雪巢先生憲

  林憲,字景思,魯人也。初寓吳興,後寓臨海。從徐惇立遊。工詩,學韋蘇州。尤延之、楊廷秀嘗極稱之。所著《雪巢小集》二卷。先生貧甚,於賀氏,顧辭田不受,則有得於和靖之教者矣。(補。)

◆子正門人

   文節林艾軒先生光朝(別為《艾軒學案》。)

◆國任家學

   高先生公亮(別見《槐堂諸儒學案》。)

◆南家學

   庶官韓泉先生淲(別見《清江學案》。)

◆南門人

   成公呂東萊先生祖謙(別為《東萊學案》。)

◆鍾山家學(胡、邵五傳。)

   李先生季札(別見《滄洲諸儒學案》。)

第028卷 卷二十八 兼山學案(全氏補本)

  兼山學案 全祖望補本

   兼山學案表

郭忠孝     子雍  謝諤  歐陽樸

(伊川門人。)         孟程

(安定、濂溪再傳。)      左揆

             曾震  (子)克己

                    (子)克允

                    (子)克寬

                    (子)克家

                曾機

                曾雩

                    黎立武

                    (二郭續傳。)

            蔣行

邵伯溫(別見《百源學案》。)

(兼山同調。)

   兼山學案序錄

  祖望謹案:兼山以將家子,知慕程門,卒死王事。白雲高蹈終身,和靖所記黨錮後事,恐未然也。郭門之學雖孤行,然自謝艮齋至黎立武,綿綿不絕。述《兼山學案》。(梓材案:兼山、白雲父子及謝先生傳,黃氏補本附列《伊川學案》,謝山則別為《兼山學案》。)

◆伊川門人(胡、周再傳。)

   提刑郭兼山先生忠孝

  郭忠孝,字立之,河南人。受《易》、《中庸》於小程子。以蔭補官,第進士,不忍去親側,多仕於河南管庫間。宣和中,為河東路提舉,忤宰相王黼,免。靖康初,召為軍器少監。入對,斥和議,陳追擊之策,謂「兵家忌深入,若不能擊其歸,他日安能禦其來」,復條上戰守十餘事,不用。改永興軍路提點刑獄,措置保甲。金人犯永興,與經略使唐重分城而守,城陷,與重俱死之。贈太中大夫。子雍。

    附錄

  朱子《伊洛淵源錄》曰:郭立之忠孝,宣徽使逵之子,事見《伊川年譜》。祁寬記尹和靖語云:「忠孝每見伊川,問《論語》,伊川皆不答。一日,語之曰:『子從事於此多少時﹖所問皆大,且須切問近思!』」《外書》云:「郭忠孝議《易傳序》曰:『易即道也,又從何道﹖』或以問伊川,伊川曰:『人隨時變易為何﹖為從道也。』」今觀忠孝所著《易書》,專論互體、卦變,與《易傳》殊不同。然其子雍辯《年譜》所記事甚詳,未知孰是。

  黎立武曰:楊氏曰:「不偏之謂中,不易之謂庸。中者,天下之正道;庸者,天下之定理。」游氏曰:「以德行言曰中庸,以性情言曰中和。」郭氏《中庸說》謂:「中為人道之大,以之用於天下國家。」又云:「極天下至正謂之中,通天下至變謂之庸。」蓋兼山深於《易》,故得《中庸》之義焉。兼山登程門,終始中庸之道,體用之說,實得於心傳面命者也。程子嘗為《中庸》作注,至是焚稿而屬兼山以書傳之。乃知游氏、楊氏所得於師者,初年之論也。

◆兼山同調

   修撰邵子文先生伯溫(別見《百源學案》。)

◆兼山家學(胡、週三傳。)

   隱君郭白雲先生雍

  郭雍,字子和,兼山之子。幼傳父學,隱居峽州,號白雲先生。乾道中,崍守任清臣、湖北帥張孝祥薦,徵召不起,賜號沖晦處士。孝宗稔知其賢,問侍講謝諤曰:「郭雍學問甚好,向曾見程頤否﹖」諤奏:「雍父忠孝嘗事頤,雍所傳蓋得於父。」於是命所在州郡歲時致禮存問。淳熙中,封頤正先生,又令部使者就問先生所欲言,時年八十有三。學者述其言曰:「《易》貫通三才,包括萬理。包犧氏之畫得於天,文王之重得於人。犧畫為天,天,君道也,故五之在人為君。文重為地,地,臣道也,故二之在人為臣。以上下二卦別而言之如此。合六爻而言,則三、四皆人道也,故謂之中爻。《乾》『元亨利貞』,初曰四德,後又曰『乾元者始而亨者也,利貞者性情也』,又觀『利牝馬之貞』,『利君子貞』,則是以四德為二義也。《乾》,陽物也;《坤》,陰物也。由乾一卦言之,則元亨陽之類,利貞陰之類也。是猶春夏秋冬雖為四時,由陰陽言之,則春夏為陽,秋冬為陰也。天之所謂元亨利貞者,如立天之道陰與陽之類也。地之所謂元亨利貞者,如立地之道柔與剛之類也。人之所謂元亨利貞者,如立人之道仁與義之類也。又《坤》之六五,《坤》雖臣道,五實君位,雖以柔德,不害其為君,猶《乾》之九二,雖有君德,不害其為臣。故《乾》有兩君德而無兩君,《坤》有兩臣德而無兩臣。六五以柔居尊,下下之君也。江海所以能為百谷王者,以其善下也。下下本《坤》德。黃,中色也;色之至美也;裳,下服也;是以至美之德而下人也。『其發明精到如此。卒,年九十七。

    郭氏傳家易說自序

  《易》道冥昧於鴻荒之世,包犧氏始畫而明之,歷數千年,概見於聖人行事,而述作無聞焉。文王重之,然後煥然成章,此文王之所以為「文」也。迨《春秋》時,大道不行,獨卜筮行於世,孔子於是作《傳》,大明其道,然後天下復知文王之《易》為大道之書。故自開闢以來,力舉斯道而明之者,三聖人而止耳。觀三聖人之為心,所以曉天下萬世者,亦可謂至矣。自孔子歿,微言復絕。至秦、漢間,斯道大否。漢興,諸儒僅能訓詁舉大義,或復歸於陰陽家流,大失聖人言《易》之旨。正始中,王輔嗣一切革去,易以高尚之言。然輔嗣祖述虛無,其辭雖美,而無用於天下國家。於是《易》為空言矣,又非三聖人所謂《易》之道也。虛無之學,流弊至今,卒無以正之,茲大道所以不明歟!大抵自漢以來,學者以利祿為心,明經秖欲取青紫而已,責以聖人之道,固不可得而聞也。宋興百有餘載,有明道、伊川二程先生、橫渠張先生出焉,監前世儒者之弊,力除千餘載利祿之學,直以聖人為師,斯道為己任,豈非古之所謂豪傑之士也哉!其於孟氏之功,聖智、巧力之間而已。先人受業伊川先生二十餘年。雍始生之時,橫渠、明道久已謝世,甫四歲而伊川歿。獨聞先人言,先生之道,其所學,所行,所以教授,多見於《易》與《春秋》、《中庸》、《論語》、孟氏之書,是以門人悉於此盡心焉。且自周公歿,大道不行,五百餘歲而得孔子。孔子歿,百有餘歲而得孟子。去聖人世如此未遠,而道之難明亦已甚矣!況於孔子歿後千五百餘年,而三先生欲力復聖人之道,其難矣哉!夫先知先覺之士,曠世無有,將使百世之下聞者莫不興起,豈非三先生之力也歟!雍不肖無聞,甘與草木同腐久矣。重念先人之學,殆將泯絕,先生之道,亦因以息,惟懼無以遺子孫。於是潛稽《易》象,以述舊聞,用傳於家,使毋忘先生之業。道雖不足,志則有餘矣。孟子所謂「嘐嘐然曰,古之人,古之人」者,其庶幾歟﹖

    傳家易說總論

  上下二經,自《序卦》已分,其來尚矣!傳者謂今之《周易》,乃孔子所傳文王《易》也。「易」者,體常盡變,其用不窮之義。經曰:「《易》窮則變,變則通,通則久。」蓋言常道之窮,必繼之以變,是以通久。故《易》以變通為義。大抵道適變則可用,可用則通久而為《易》。未適變,則不可用,非《易》也。太極之道,初不可有,而《易》能有而用之者,包犧、文王之力也。是故《易》者,用也,用之之書也。舉而用之,大小不同,斯則在人。然則變而通之,然後盡其利。是以論其道,則未始繫於聖人及書之有無,惟聖人憂患後世之深,恐不復聞也,故明其道而載之於此。自包犧畫八卦而卦之名立,文王重之為六十有四卦,然後《易》之名出焉。《易》之名出,然後謂是道為《易》之道也。是則卦名始於包犧,而《易》名始於文王。卦也,爻也,聖人能畫之,重之,名之耳。因其畫之,重之,名之,故為作《易》之聖人。作《易》者,作是書也。是書之道具於未有天地之初,非包犧、文王所能作也。後世聖人又因文王之《易》,以周題之,所以別夏、商二代。夏曰《連山》,商曰《歸藏》,而不名曰《夏》、《商易》者,時未有《易》之名故也。《連山》以《艮》為首,主名山川,禹之功也,《歸藏》以《坤》為首,成湯黜夏命,造攻自鳴條之義也。故孔子曰:「我欲觀殷道,是故之宋,而不足徵也,吾得《坤乾》焉。」《周易》以《乾》為首,文王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之道也。故《繫辭》首曰:「天尊地卑,乾坤定矣。卑高以陳,貴賤位矣。」此繫文王《周易》之辭也。(《易》。)

  皇之道簡於帝,帝之道簡於王。非聖人有意於其間,時焉而已。書契之作,始自八卦,而後世不勝其繁者,蓋惟天地有萬古不易一定之體,而人則生生無窮,故自至繁,是為人事必然之理。上古之時,天道勝人,人知有天,而不知其他也。故包犧氏始畫八卦,其意若曰:是道之一,列而有三,如是而天,如是而地,如是而人。天道主覆,故畫於上;地道主載,故畫於下;人道財成輔相,故畫於中。於是自任以財成輔相之道而配天地焉者,包犧畫卦之道也。然天道不以天高而大於地,地道不以地廣而大於人,人道不以人微而小於天地,故三畫皆無差殊。要其至也,混而為一,復於太極,故名曰卦。然則卦者,太極之一耳。或八,或六十有四,曰道曰事,大小不同,其於太極,名易而實存也。非若三才之分太極,名實俱易矣。是以聖人經以三才而太極分,緯以八卦而太極復。一經一緯,而六十四卦由之以備,天下之能事畢矣。所以太極為《易》之體,而《易》者用太極之名。太極之道,方其混然一成,物莫能破,人安得而用之﹖及乎包犧判而三之才之,離為八,文王重而六之,離為六十四,然後天下後世以之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始可得而議矣。非天下之至聖,其孰能與於此!

  八卦之時,天道純全,故其名卦必備三才之義。曰乾坤震巽坎離艮兌為八卦之名,與八者之名所以總謂之卦者,凡九字,不可以常義膚淺訓釋。蓋出於上古之言,文王、孔子能通之者也。雖因孔子以卦之才德言之,知為乾健、坤順、震動、巽入,終莫能究其義。而後世或謂「卦者掛也」,其言如此,豈能盡聖人之意哉!大抵《易》之為義易通,而卦之為義難得。卦也,畫也,像也,蓋自道而一變為畫,因而成象,畫、象具而成卦,使萬世之下,復由卦以知象,由象以知畫,由畫以明道,此聖人之意也。然終莫知上古之時,卦為何訓。乾坤八字出於包犧,卦之一字出於包犧之後聖人名之。其餘五十六卦及《易》與元亨利貞,皆命於文王,凡六十一名,可以意義訓釋。其卦名或具三才,或在人物,或以道德,或寓時事,命名不同,皆可攷而知。蓋中古之言,後世之所通也。上古、中古之名,於是較然可見。則知包犧之畫,八卦而已,而文王重卦,又何疑焉。包犧氏之前,有聲而無畫;包犧之時,有畫無字,即乾也;文王之時,畫字具有,六十四卦之畫即六十四卦之字;後世以易字明,故於畫之下重字以明之。且包犧氏以天地人之三而其道一,故三畫而成一卦。畫有奇耦,故有乾坤:窮則盡變,故有六子。乾坤六子,包犧初不能加損益也。天以是示之,因以是明之耳。故包犧之畫,得於天而明天;文王之重,得於人而明人。得於天者,亦知地道人道之一也,是以三奇為乾而地道存焉,三耦為坤而天道存焉,一奇一耦終不可以成卦也。得於人者,知太極生天地,天地生人,有天而無地,人無得而生也,故以包犧之畫在上為天,文王之重在下為地,天地設位而後聖人成能於其中。天有氣,地有形,人得天之氣以生,得地之形以成,必兼三才而兩之,然後人因天地以生矣。此文王重卦之義也。揲蓍者分而為二以像兩,然後掛一以像三,蓋因於重卦之義。且包犧之畫為天,天,君道也,故五之在人為君。文王之重為地,地,臣道也,故二之在人為臣。以上下二卦別而言之如此。合六爻而言之,則三、四皆人道也,是則謂中爻,《繫辭》曰:「雜物撰德,辨是與非,則非其中爻不備。」故盡人事之變,以二、三四、五為主,初上終始之而已。然終始之亦位也,故曰「六位時成」,「六位成章」。(以上《卦》。)

  包犧氏畫卦之始,其畫雖具三才,而卦之天地未判,無九六、六位之別。文王重卦之後,然後天地判而有九六,人道成而著六位,此周公明六爻之義也。何謂天地判而有九六﹖《繫辭》曰:「天一,地二,天三,地四,天五。」此天地之生數也。合一、三、五為九,天數也。天本乾,故乾稱九。合二、四為六,地數也。地本坤,故坤稱六。此列六爻之後,聖人稱九六之旨也。是以揲蓍之法,老陽三十有六,揲以四象而得九;老陰二十有四,揲以四象而得六。故九為乾爻,三十六為乾策;六為坤爻,二十四為坤策。此後世聖人衍九六之道也。包犧肇三才之微,獨畫天卦,方知三才為一道。故必文王重卦之後,天地上下二卦既具,而後九六可生焉。九六既生,而後大衍之法立。此聖人作《易》之序也。何謂人道成而著六位﹖一卦之象,雖備三才,而六畫之後,聖人道在成能,欲用於天下萬世,故捨天地而獨明人道,是以六爻皆人位,其辭皆人事。故文王之治,同天之載,而周公之禮樂法度粲然具備者,盡人道也。此聖人著六爻之義也。《繫辭》曰:「二多譽,四多懼。」「三多凶,五多功。」此後世聖人以人道明六爻之說也。是則有畫而後可重,重而後有九六,有九六而後有六位,有六位而後可繫辭,《彖》、《象》、《文言》。故方畫重九六之際,皆統明三才;及六位繫辭、《彖》、《象》之後,一以人道為主,人道至此而後明矣。此四聖成始成終之道也。然前乎周公,畫卦之時,爻具於畫,不復重見也。至周公列之於下而繫以辭焉,《易》於是始備矣。而明其道傳其教者,孔子也。故必一聖人畫之,一聖人重之,一聖人列於爻,一聖人垂其教,則道無餘蘊矣。使包犧重之,非包犧也,三王之道也。使文王爻之,非文王也,周公之道也。聖人隨時之義,蓋不然矣。故自太極之始,包犧像三才之道,文王盡三才之義,周公列三才之事,孔子著三才之教,皆隨時之義也。然孔子之於文王,猶文王之於包犧也,周公特終文王之一事耳。故古人獨稱「三聖」者,以此。(《爻》。)

  《繫辭》曰:「《彖》者,言乎象者也。」又曰:「《彖》者,才也。」《乾》之象,六奇是也;《乾》之《彖》,言六奇之義也。《乾》之才,大而健是也;《乾》之《彖》,言大健之義也。故觀乎《彖辭》,則一卦之義思過半矣。然先儒以文王《卦辭》為《彖辭》,蓋以孔子不當自言「觀乎《彖辭》則思過半」也。此大不然。孔子之《彖》,正論一卦之象及釋文王之辭。非孔子之《彖》,則卦象與文王辭不可通矣。蓋文王之辭,旨意深隱,出於憂患之言,雖使知者觀之,豈能思過半哉﹖必觀孔子《彖辭》,然後一卦之義有思過半之理。孔子作《彖》,本以垂法後世,欲學者先盡心於《彖》,然後可明重卦之象及通文王之辭。則「思過半」之言,乃孔子自明作《彖》之意,及示學文王《易》之要法也。(《彖》。)

  《繫辭》曰:「《易》者,像也。」又曰:「聖人立象以盡意。」蓋以《易》之意不可得而盡,故有象以盡之也。意不可盡,徒玩其辭,皆空言耳,如是則不可以訓天下後世,而作《易》之道絕也,此聖人立象之旨也。經曰:「見乃謂之象。」然則使斯道之可見者,無非像也。故象非一義,四聖人之象不同。卦之三畫,包犧之象也;重之為六,文王之象也;次為六位剛柔,周公之象也;在《乾》則自「天行健」至於「天德不可為首」,孔子之象也。三、六之象,以卦為主;六位剛柔之象,以爻為主;孔子之象,以辭為主。所主不同,其為盡意一也。故辭有不能盡者求之爻,爻有不能盡者求之卦,則《易》之意無餘蘊矣。然則像也者,豈為天為地、為馬為牛而已乎!天地牛馬,有乾坤之象者也,非乾坤之象止於天地牛馬而已也。故知《易》之為書,其意其辭皆由象出,未有忘象而知《易》者。如首腹馬牛之類,或時可忘,此象之末者也。

  歐陽文忠公言《彖》、《象》、《文言》雜入卦中者,自費氏始;王弼為註,亦用《彖》、《象》相雜之經。考《費氏傳》曰:「徒以《彖》、《象》、《繫辭》十篇、《文言》解說上下經。」觀今之《易》,十篇未嘗盡入卦中,則非費氏明矣。孔穎達言孔子《象辭》在六爻經辭之後,及王輔嗣以為《象》者本釋經文,宜相附近,其義易了,故分爻之《象辭》各附其當爻下言之,猶如杜元凱注《左傳》,分經之年與傳相附。觀此,則《小象》固已先在卦中,弼又雜之爻中也。其《彖》與《大象》、《文言》,終莫可考。(以上《象》。)

  《易》有《彖》,所以明成卦之才;有《象》,所以盡作《易》之意。又為《文言》,所以釋一卦之辭,然獨著於《乾》、《坤》二卦者,言辭在聖人,道之易明者也。學者考諸《彖》、《象》,智之可及也。孔子曰:「舉一隅不以三隅反,則不復。」又謂:「賜也,告諸往而知來。」蓋有不腃其言者,言之終不可盡。學者觀《乾》、《坤》二卦《文言》,觸類而長之可也。(《文言》。)

  包犧畫卦,初無《繫辭》;文王、孔子之言,皆《繫辭》也。故孔子曰「繫辭焉以斷其吉凶」,「繫辭焉以盡其言」,則卦爻之辭皆是也。今獨以此上下二篇稱《繫辭》者,蓋卦辭、爻辭,文王、周公之《繫辭》也;此上下二篇,孔子之《繫辭》也。又於《十翼》之中,獨此二篇泛論大道,為諸卦之統要,與《彖》、《象》、《文言》之辭異,故獨曰《繫辭》,所以尊崇孔子之辭,與文王等也。觀其言,廣大而備,變通而神,思而精,皆《彖》、《象》、《文言》、《序卦》、《說卦》之所不能盡者,非聖人,孰能與於此哉!微此,則《易》道絕矣。

  何氏謂上篇明,下篇明幾;或以篇論《易》之大理,下篇論《易》之小理;孔穎達言上下無異義,直以編重大,是以分之。今觀上篇,自「天尊地卑」至「存乎德行」,篇章相次,事理大小,皆有條理,不可紊亂。次章之言,皆前章所未盡。至「存乎德行」,則《易》道備矣。下篇復起其說,前後相次,復如上篇。是則初為二篇,非後人妄分也。

  諸儒分章不一,孔穎達定以上篇十二章,下篇九章。然章有甚大甚小,有可分不可分者,似不止此二十一章。故有文意未斷而章分,有才一二句而文意斷、不相續者,豈能拘以二十一章也﹖

  上篇所言,多《易》道之大者,與其精微神變之用。下篇多卦義,及上所未終,粗顯之說,又不可不明之者。則上下二篇略有辨也。且上篇言「天尊地卑,乾坤定矣;卑高以陳,貴賤位矣」,以其有是言,故下篇可言「八卦成列,像在其中;因而重之,爻在其中」也。上篇言「乾以易知,坤以簡能」,至「易簡而天下之理得」,以其有是言,故下篇可言「夫乾確然示人易矣,夫坤隤然示人簡矣」也。孔穎達謂:「『天地之道,貞觀者也;日月之道,貞明者也』,此豈復為《易》之小事﹖」然貞觀貞明,特引天地日月以明吉凶貞勝之辭,非在《易》之義,又不若「廣大配天地,變通配四時,陰陽之義配日月,易簡之善配至德」,為《易》之道也。觀此數義,則二篇精粗,略可見矣。(以上《繫辭》。)

  《說卦》,論八卦之道德與其象義情性也。然則六十四卦亦有是乎﹖蓋六十四卦各具於《文言》、《彖》、《象》、《雜卦》之中矣。至萬物象類,如《履》之為虎,《漸》之為鴻,《中孚》之鳴鶴,《小過》之飛鳥,《井》之為井,《鼎》之為鼎,皆是也。其象不可盡言,故於是數卦略明之。《繫辭》曰:「以言乎天地之間,則備矣。斯其所以難言也。故曰「書不盡言。」(《說卦》。)

  孔穎達曰:「六十四卦,二二相耦,非覆即變。覆者,表裏視之,遂成兩卦,《屯》、《蒙》、《需》、《訟》之類皆是也。變者,反覆惟成一卦,則變以對之,《乾》、《坤》、《坎》、《離》、《大過》、《頤》、《中孚》、《小過》八者皆是也。」此蓋卦變反對之象,先天之學詳矣。雖出於變象,豈無其序哉﹖故聖人所以序之也。八卦之序有二:「帝出乎震」一章,八方之序也。「乾,天也」一章,成卦先後之序也。先序八卦於上,故序六十四卦於此。八卦序包犧之道,六十四卦序文王之道也。道至難明也,聖人判之為三才,離之為八卦,使有目者可見,有耳者可聞,亦云至矣。於是又為之說,為之序,三才八卦之道,纖介不遺。而言《易》者尚或滯於空言而乘亂正道,或溺於術數之用,不明三聖人之大旨,斯學者所宜深戒也。(《序卦》。)

  卦之性情與其為德之不同,八卦則見於《說卦》,六十四卦則見於《雜卦》。孔子於包犧之道,詳盡於《說卦》,皆文王所未嘗明之者,故不得不詳也。於文王之道,則具於《序卦》、《雜卦》之中,其象則於諸卦《大》、《小象》,而《繫辭上》、《下》則兼統之。(《雜卦》。)

    附錄

  葉水心為蔣行簡志曰:郭白雲言「艮者限也」。夫艮有止而無限。苟虞其未至於無慾也,而限以止焉,則或可矣,然非止之正也。

◆白雲門人(胡、週四傳。)

   學士謝艮齋先生諤

  謝諤,字昌國,新喻人也。幼敏慧而願愨,過目不忘,有志聖賢之學。成紹興進士,攝樂安尉。境內多盜,先生條上二十策,大要使其徒相糾而以信賞隨之,群盜盡散。移吉州錄事參軍。初,吉囚死者裹以鞂,先生請取船官棄材為以斂之。吉囚無暴骨,自此始,陳氏訴其童竊財匿民家,辭頗過實,帥龔茂良怒,欲坐以罪。先生列其不然,陳氏得免,而茂良亦以是知先生,乾道四年,廬陵饑,老幼萬餘守譙門求振廩,官吏失措,。先生植五色旗,分部給糶,頃刻而定。知分宜縣,縣負郡十萬緡,而歲常賦外,又征月椿緡錢二萬,先生請於監司免之,未得報,以丁艱去。服除,三遷至監察御史,卒請免分宜月椿,並秀之華亭亦減之。力陳義役之便。湖州安吉稅絹,向用粗絲,名曰屑絹,有司欲更之,先生言安吉已輸綢,又輸綾,宜稍寬其絹,得如故。遷殿中侍御史,言:「士大夫習貪恣而廢廉謹,習刻薄而鮮寬厚,習汰侈而恥節儉,習輕率而昧詳審,習詐偽而罕真實,習隱蔽而忘忠純,宜如成湯制官刑以儆之。」淳熙十緡,如越州、廣德軍之和買。又陳論:「已然之惡為易見,未然之奸為難知。奸者,冥於心而晦於者也。」上賑濟七策。時孝宗重言路、嘗曰:「學術正則議論正,議論正則是非公。」於是以先生恬靜正大,除右諫識大夫。次年,兼侍講。先生奏:「帝王之學,稽古為先。《六經》皆古也,而《尚書》為先,可以證後世得失。」上曰:「人君不知學,則自怠。如唐太宗功非不高,恨不知學。」先生因言:「事無大小,在乎立本救弊而已。陛下每言執中,果中,則自然本立而弊除。」上曰:「朕最喜伊尹、傅說所學,得事君之道。」先生曰:「伊、傳固善,然非成湯、武丁信用之,亦安能致治。」嘗因夕對,及邊事,上有乘機會之諭,先生對曰:「機會雖不可失,亦戒輕舉。」上再三稱善。一日與先生論性,上曰:「朕每愛孔子『相近』及『上智下愚不移』之說,簡而易明。知卿嘗從郭雍,有得於此。郭雍曾見程頤乎﹖」對曰:「雍父忠孝嘗事頤。時雍尚幼,蓋得其傳於父耳。」於是加賜雍為頤正先生。光宗登極,獻十箴,一曰:「業成而難,其敗或易;兢兢保之,常恐失墜。」二曰:「道甚簡易,在尊所聞;帝王之學,匪藝匪文。」三曰:「畏天之威,立德為最;水旱雷風,天之仁愛。」四曰:「存心公正,治之所起;毫釐之私,患及千里。」五曰:「妄賞不勸,妄罰不畏;賞罰大權,以妄為忌。」六曰:「貪吏虐民,戒在莫聽;獎廉以激,捷於號令。」七曰:「民之疾苦,幽遠難知;日訪月問,猶恐或遺。」八曰:「財在天下,理之以義;未聞刻斂,其罪在吏。」九曰:「亂之所生,非止夷狄;姦回諂諛,尤害於國。」十曰:「自治十全,可以理外;重乃馭輕,輕動為害。」又論治天下必有家法,乃為長久之計。時李後尚未有形彰著,而先生若有以默識其微者。又乞舉人望以聳民聽。又陳「二節三近」之說:「所當節者,宴飲也,妄費也。所當近者,執政大臣也,舊學名儒也,經筵列職也。」遷御史中丞。會薛叔似等補卿監,因言:「壽皇復置補闕拾遺之官,用意甚遠,今名遷之而實棄之,非新政所宜。」權工部尚書,力請祠;以煥章閣直學士知泉州,又辭,得請,奉祠。紹熙五年,卒。先生慈祥孝友,助以學力,志於仁,勇於義,躬自厚而不責於人,雖臧獲亦以忠恕待之。嘗曰:「吾自得頤正先生簡易之說,終身用之不盡。」其在言路,務持大體,不輕言人過,而名德之重,人自服之。楊公誠齋少許可,其所重者,晦庵、南軒之外,必曰艮齋先生。是時伊洛之說盛行、各有門牆。先生為郭氏世嫡,顧不言而躬行。弟子數百人,隨材教之,而未嘗與世之講學者角異同,然學者無不稱為艮齋先生。周益公嘗於孝宗前薦先生,上曰:「是所謂艮齋者邪﹖」對曰:「陛下何以知之﹖」上曰:「朕見其《聖學淵源》五卷而知之。」其為文得歐、曾之法,所著有《艮齋集》四十卷,《詩》、《書解》各二十卷,《論語解》二十卷,《左氏講義》三卷,《柏臺》、《諫垣奏議》各五卷,《經筵總錄》三卷,《孝史》五十卷,其餘百數十種。晚年嘗居桂山,學者或亦稱為桂山先生。朱子嘗過之,見其破屋蕭然,歎息以為不可及。

    艮齋先生語

  《艮》者,聖人之止。《妄》,聖人之動。

  人之立志,要以聖賢自期。毫末私意不介胸中,然後能與聖賢相似。

  有直諫,有寓諫。直諫者言之難,受之尤難。寓諫則易。

  《無逸》「嗣王其監於茲」,「監」之一字,帝王治功根本。由三代以監戒之辭為常,所以治多而亂少。

    艮齋二銘

  仁義忠信,蓋無常名。由近而推,則勇於行。

  出門萬里,其塗蕩蕩。用震以乾,是曰妄。

   知州蔣先生行簡

  蔣行簡,字仲可,永嘉人也。於薛公艮齋為寮,在婦翁孫汝翼帥幕中亦嘗聞袁氏之學,而其後歸於郭氏。以進士累官滁州判。完顏亮南下,督運天長,或言敵兵至矣,同行者欲棄芻茭而逝,先生曰「毋遽走,急燔之!」敵見火大起,不進。已而有以擅焚糧劾之者,制使劉錡曰:「此真知兵也。」知海鹽縣,太守謂曰:「縣壞久,應輸州用經總數巨萬。得材令,儻補足乎﹖」先生正色拒之。已而一切節省,舊欠竟補,而新錢亦且有餘。及季年,餘錢逾萬。通判行縣知之,促令具鈔,先生曰:「此夏稅錢,代者事耳!」通判曰:「使君方以善理財薦,君何必留錢為後人﹖」先生駴曰:「善理財,豈美名歟!」通判慚而止。還朝,上所著《樞言》五十篇。通判興國,大旱且疫,空常平以救之,施醫藥,嘗夜半宿村舍。累官知沅、辰、灃、靖、峽五州。王、周兩丞相皆知其惠政,欲留為郎,先生辭曰:「重內輕外,今之陋也。吾老矣,不任朝謁。」知常德府,入對,為光宗言:「百姓困悴可哀。果、閬大軍錢比他郡獨重。峽州茶租,均之客戶,興國馬料,敷於五等。衡、袁歲取麴引,贛、吉日較贓罰,江東白收板帳,湖南倍折冬苗。夏絹和買,已非正賦,復有軍衣和買。糯米科折,止為省務,復有覆紐價錢。此類聞一知十,民何以堪!今大吏無不言州縣窘迫,以臣所見,誠有窘迫之縣,曾無窘迫之州。占吝公事,視同己物,狼心不厭,雖與數州,窘自若也。臣欲擇朝士曉暢民事者,先於一路考財賦所從,孰經常,孰橫斂,某創支者,一切論奏蠲除。」光宗首肯之,令送中書,會留衛公去,不行。已而知處州,以忤權貴人,貶二秩罷。論者謂使先生入對之言得行,不僅一方之利也,而並一州亦不得伸其志,可悲矣!初,郭白雲隱長陽,先生將出峽,邀之相見於白羊,問以得於兼山最要者。曰:「所得在艮。艮者,限也。限立而內外不越。天之命我,限之內也,不可出;人欲,限之外也,不可入。」先生謝教。有《白羊問答》。

◆艮齋門人(胡、週五傳。)

   縣令歐陽先生樸

  歐陽樸,新喻人也。艮齋高弟,知衡陽縣,嘗作《艮齋事實》者也。

   孟先生程

  孟程,豐城人也。少時筆力豪俊,艮齋諭之曰:「詩辭特游士之雄耳!」先生即改事經術,卒為儒者。

   左先生揆

  左揆,字正卿,永新人也。嗜學進進,艮齋為作《務本齋銘》。

   司戶曾東老先生震

  曾震,字東老,吉水人也。結髮不弄不妄,艮齋雅稱許之。晚以試集英得官,艮齋勉之曰:「官無小,政無不可為,君臣之義不可廢也。」累調廣州司戶而卒。所著有《群玉集》。

  (梓材謹案:楊誠齋志先生墓云:「曾其姓,括其名,禹任其字也。一字伯貢。後更名震,字東老。」據此,則伯虞名機者當即其弟需之原名,蓋伯虞仍以原名行耳。)

   曾靜庵先生機

  曾機,字伯虞,吉水人也。艮 齋嘗稱之曰:「靜敏寡言,不事表襮。」既累試未有遇,曰:「學之弗殖,則我咎。殖而弗稔,復誰咎哉!」所居對玉笥諸峰,怡然觴詠,揭其居曰靜庵。周益公銘之曰:「不出戶庭,能定能應。」晚得末疾,謂來問者曰:「大塊勞我以生,逸我以疾。」所著有《靜庵集》十卷。最稱艮齋高弟雲。

   曾先生雩

  曾雩,與需皆東老震之弟。東老築文友、詠歸二堂,旁招明師,躬率二弟與其子問業。楊誠齋稱其父子兄弟,講畫醲郁,誦音弦聲,洋洋如也。惟先生早卒。(參《楊誠齋集》。)

  (梓材謹案:需蓋靜庵之改名。謝山稿底於艮齋傳簡末標云:「三曾兄弟當是弟子。」司戶、靜庵而外,其一即先生也。)

◆東老家學(胡、週六傳。)

   曾先生剋己

   曾先生剋允(合傳。)

   曾先生剋寬(合傳。)

   曾先生剋家(合傳。)

  曾克己、克允、克寬、克家,東老子,皆嗜學。(參《楊誠齋集》。)

◆二郭續傳

   司業黎所寄先生立武

  黎立武,字以常,新喻人。擢進士第三人,歷國子司業。官祕省時,閱官書,愛二郭氏《中庸》。郭遊程門,新喻謝尚書艮齋仕武夷,嘗傳其學。先生由謝溯郭,以嗣其傳。號元中子。

  (雲濠謹案:《江西通志》,先生鹹淳四年進士,累官文華閣待制。考試臨川得吳澄,時稱其知人。自號寄翁,學者稱為所寄先生;與文山、疊山相反善。建金鳳書院,以淑後學。)

第029卷 卷二十九 震澤學案(全氏補本)

  震澤學案 全祖望補本

   震澤學案表

王蘋         陳長方

(伊川、龜山門人。) 陳少方

(安定、濂溪、明 楊邦弼

道再傳。)      章憲

(陸學之先。)    章悊 

           周憲

           范如圭(別見《武夷學案》。)

           曾幾(別見《武夷學案》。)

           陸景端(別見《和靖學案》。)

           施庭先      方翥(見上《震澤門人》。)

           宋宜之

           曾逮

           方翥       (從子)耒(別見《劉胡諸儒學案》。)

           (附翁深父。)  

           林光朝(別為《艾軒學案》。)

           陸九淵(別為《象山學案》。)

           (並次雲講友。)

                    (附)晏明中

                       陳 戌

尹焞(別為《和靖學案》。)

張繹(別見《劉李諸儒學案》。)

(並震澤講友。)

呂本中(別為《紫微學案》。)

李子勉

(並震澤學侶)

   震澤學案序錄

  祖望謹案:洛學之入秦也以三呂,其入楚也以上蔡司教荊南,其入蜀也以謝湜、馬涓,其入浙也以永嘉周、劉、許、鮑數君,而其入吳也以王信伯。信伯極為龜山所許,而晦翁最貶之,其後陽明又最稱之。予讀信伯集,頗啟象山之萌芽。其貶之者以此,其稱之者亦以此。像山之學,本無所承,東發以為遙出於上蔡,予以為兼出於信伯。蓋程門已有此一種矣。述《震澤學案》。(梓材案:此卷謝山原底稱《平江學案》,後定《序錄》,改稱《震澤》。)

◆程楊門人(胡、程再傳。)

   著作王福清先生蘋

  王蘋,字信伯,世居福之福清 ,其父徙吳。先生師事伊川,其於同門楊龜山輩為後進,而龜山最可許之,以為師門後來成就者,惟信伯也。(雲濠案:葉紹翁《四朝聞見錄》云:震澤少師事龜山,以布衣入中秘。制曰:「爾學有師承,親聞道要。」又曰:「勉行爾志,毋負師言。」蓋謂龜山也。)高宗親征,駐驆平江,守臣孫佑薦其學行,召見,對曰:「民離而聽之則愚,合而聽之則聖。古語謂『謀從眾,則合天心』,以眾之所同,固有至公之理也。今親徵詔下,而四方民大和悅,以其當於人心耳。陛下誠推是心以見於用人,則用人必慰人望;推是心以見於政事,則政事不拂乎人情。」又曰:「人主好惡如天,無用心於其間,愛而知其惡,憎而知其善,使朝廷不乏才,要道也。汲黯之贛,漢武帝每惡其妄發,及與嚴助論之,必以為社稷臣。宇文士及之佞,唐太宗每與語至夜分,至當群集,則以佞人目之。二君不蔽於好惡,所以能盡臣下之賢否。願陛下察忠佞為取捨。」又曰:「陛下留意《春秋》,臣謂帝王之學當與世儒之學異。世儒之學,往往於經世大法莫之察也。帝王之學,在措諸事業。此其所以異也。」上語輔臣曰:「蘋起草茅,而議論若素宦於朝者,此通儒也。」賜進士出身,授祕書省正字。金師既退,應詔陳言,奏三事,一曰正心誠意,二曰辨君子小人,三曰消朋黨,上嘉納之。又奏曰:「堯、舜、禹、湯、文、武之道相傳,若合符節。非傳聖人之道,傳其心也;非傳聖人之心,傳己之心也。己之心無異聖人之心,萬善皆備。故欲傳堯、舜以來之道,擴充是心焉耳!」與修《神宗實錄》,兼史館校勘。中書舍人朱震、寶文閣直學士胡安國、徽猷閣待制君焞皆舉以自代,而安國言之尤力,謂其學有師承,識通世務,使司獻納,必有裨益。以著作佐郎通判常州,尋奉祠。秦檜惡之,以從子誼坐法株連奪官。久之,復主管台州崇道宮祠。先生樸實簡默。頹然若與世相忘。未嘗著書,垂老乃作《論語集解》,未成而卒。(雲濠案:先生著又有《易傳》,見尹和靖書,當時曾鏤板於吾邑。)其於同門,蓋亦和靖之亞,故和靖之寓虎丘,與先生最相得。其才氣遠不逮文定,然如范伯達、曾吉甫皆文定高弟,而請益于先生惟謹,可以知其所造之粹,較之漢上之夾雜,殆遠過之。呂居仁於程門諸宿老從遊殆,亦亟推先生。惟朱子謂其「不過一識伊川之面,而所記都差」,得無太過邪﹖

    震澤記善錄

  問致知之要。曰:「宜近思。且體究『喜怒哀樂未發謂之中』」。又曰:「莫被『中』字礙,只看未發時如何。」

  「聞之伊川:不偏之謂中,不易之謂庸。」曰:「是非伊川之言。不然,則初年之說。昔伊川嘗批與叔《中庸說》曰:『「不倚之謂中」,其言未瑩。』吾親問伊川如何未瑩,伊川答甚簡,曰:『中無倚著。』蓋須是四旁方可言不倚。」

  「伊川言顏子非樂道,則何所樂﹖」曰:「心上一毫不留。若有所樂,則有所倚。功名富貴固無足樂,道德性命亦無可樂。莊子所謂『至樂無樂』。」

  祖望謹案:「至樂無樂」之說,似未可以釋伊川之語。

  問:「『大哉乾元』是喜怒哀樂未發時﹖」曰:「元已是生物之始。」

  問:「鬼神是陰陽之功用,非世俗所謂鬼神也。然如『明則有禮樂,幽則有鬼神』,『況於人乎,況於鬼神乎』,皆以鬼神與人析言之。」曰:「明底便是禮樂,幽底便是鬼神。指事故異名,非以鬼神與人為二也。」

  問:「將孔、孟之言切要處思索,如何﹖」曰:「須是玩味咀嚼。昔有以此問伊川者,伊川答曰:『若一看有得,終不浹洽。』蓋吾道非如釋、道,一見了便從空寂去?。﹛@ 若未有見,且暫放過。思不可苦,苦則愈遠 。

  學者體究,切不可以文義解釋。張思叔所 謂「勸君莫作聰明解」也。

  問:「伊川說『人之生也直』是『天命之謂性』。謝顯道曰『順理之謂直』,則是率性之事矣。」曰:「伊川說上一折,顯道說下一折。」

  問:「『君子何患乎無兄弟』,似無差等。」曰:「司馬牛憂無兄弟,故以此廣其意。蓋語有抑揚也。」

  問:「『仁,人心也』,而又曰『以仁存心』,何也﹖」曰:「觀書不可梏於文義。『以仁存心』,但言能體仁耳。」

  人心本無思慮,多是記憶既往與未來事。乃知事未嘗累心,心自累於事耳。康節詩:「既往盡歸閒指點,未來都是別支吾;。」故君子思不出其位。

  學者須是下學而上達。灑掃應對,即是道德性命之理。《禮記》「凡為長者糞之禮,必加帚於箕上,以袂拘而退,其塵不及長者,以箕自鄉而扱之」試體究此時此心如何。堯、舜揖遜之心,即群後德讓之心,即黎民於變時雍之心。且灑掃者誰與﹖應對者誰與﹖其理微矣!樊遲問仁,子曰:「居處恭,執事敬,與人忠,雖之夷狄,不可棄也。」學者只是說過,試以此言踐履之,體究之,斯知上達之理矣。聖人之道無本末,無精粗,徹上徹下,只是一理。

  「人而不仁,疾之已甚,亂也。」非特彼憤,而我之心已先亂矣。

  伊川四十以後,記性愈進。今人年長則健忘,豈可不知其故哉!

  祖望謹案:信伯大段似和靖,後輩則延平亦頗近之,然其詞氣所少精釆耳。其徽有差處,則以近禪也。予以朱子之言細核其語錄,因舉其可疑者於後。

  問:「浩然之氣,寒乎天地之間﹖」曰:「洞達無間,豈止塞於天地!」

  祖望謹案:此言謬矣!或者門人記錄之失。

  問:「如何是『萬物皆備於我』﹖」先生正容曰:「萬物皆備於我。」某於言下有省。

  祖望謹案:此亦近乎禪家指點之語。

  盡心知性以知天,更不須存養矣。其次則欲存心養性以事天。

    震澤文集

  老氏謂「為學日益,為道日損,損之又損,以至於無」,想所深曉也。於道既得,則聖人所以齋戒,所以退藏於密,所以和順於道德者,皆不過此。所謂密者,意、必、固、我有一尚存,則不密矣。如釋氏謂鬼神窺覬不見者,乃密也。《答呂舍人居仁》。)

  (梓材謹案:謝山所節《震澤記善錄》二十五條,《震澤文集》二條,今以《文集》一條移李子勉傳後,《記善錄》三條移為《附錄》,又條移為陳齊之《附錄》,一條移入《明道學案》,二條移入《伊川學案》。)

    附錄

  先生昔在洛中,晚坐,張思叔誦「逝者如斯夫」,范元長曰:「此即是道體無窮」思叔曰:「如是說,便不好。」先生曰:「道須涵泳,方有自得。」

  范伯達云:「『天下歸仁』,只是物物皆歸吾仁。」先生指窗問曰:「此還歸仁否﹖」范默然。

  祖望謹案:此語亦近王伯安格物格到竹子之說。

  宗杲《祭中書呂舍人呂公文》云:「深明造道,遊戲大千。」先生曰:「釋氏只將此理來遊戲,更無用處。吾儒則不肯便休。」(以上《記善錄》。)

  胡五峰《與曾吉甫書》曰:河南之門 ,得其指歸者零落殆盡。今之存者,叩其所安,亦似規矩寬縱。不加嚴謹,後學將安所正﹖如王學士說佛「實見道體,只是差之毫釐,故不可與入堯、舜之道」。若佛氏實見道體,則途轍何容有差﹖伊川謂其「略見道體」,今王氏乃改「略」為「實」,豈不迷亂學者!

  (梓材謹案:此謝山所錄《五峰文集》《與曾吉甫條》之上半截也,移入於此。謝山原底於「王學士」旁注云「王謂信伯」。)

  汪玉山曰:王信伯理會經旨,全不費力。嘗說:「龜山《中庸解》有過當處。且如『中庸不可能』,云:『有能,斯有為之者,則與道二矣。』何必如此!中庸自是不可能。又如『所以行之者一也』,只是達德有三,而其所以行之一而已,不必以一為誠。」

  林拙齋《紀問》曰:天游嘗稱王信伯於釋氏有見處,後某因見信伯,問之,信伯曰:「非是於釋氏有見處,乃見處似釋氏。初見伊川,令看《論語》,且略通大義,乃退而看之。良久,既於大義粗通矣,又往求教,令去玩索其意味。又退而讀之,讀了又時時靜坐,靜坐又忽讀,忽然有箇入處,因往伊川處吐露,伊川肯之。」某因問其所入處如何,時方對飯,信伯曰:「當此時,面前樽俎之類,盡見從此中流出。」

  又曰:信伯嘗見陳齊之壁間有溫公畫像,正在賓位背後,信伯久之不肯坐,須令撤其像乃坐。後與一士語及此,云:「不惟是背畫像坐不便,此亦不是書室中玩好之物。」

  祖望謹案:伊川之學,傳於洛中最盛,其入閩也以龜山,其入秦也以諸呂,其入蜀也以譙天授輩,其入浙也以永嘉九子,其入江右也以李先之輩,其入湖南也由上察而文定,而入吳也以王著作信伯。考信伯師弟之淵源力量似稍淺狹,然吳人自安定以來,得重接學統者,非其功與﹖黎洲先生嘗以著作《語錄》不得為恨,今予幸得見之。

◆震澤講友

   肅公尹和靖先生焞(別為《和靖學案》。)

   張思叔先生繹(別見《劉李諸儒學案》。)

◆震澤學侶

   文清呂東萊先生本中(別為《紫微學案》。)

   李先生子勉

  李□□,字子勉,南康人。

    附錄

  震澤《送李子勉序》曰:子勉,予畏友也,剛直不屈,言行必求合於古人。雖忤大臣,拂流俗,曾不之顧。然有為而為之,未若無心而悉當;直前不顧,未若應之從容。士不可以不弘毅。足以有容,足以有執,乃能溥博淵泉而時出之。此弘毅之所以不可偏也。予嘗有意於斯而未能,顧與子勉共進之。

◆震澤門人(胡、程三傳。)

   教授陳唯室先生長方

   講官陳先生少方(合傳。)

  陳長方,字齊之,本福州長樂人,廣平游氏高弟侁之子也。紹興進士,江陰軍學教授。以母為吳中林氏女,遂居吳中,從王信伯遊。隱居步裡,閉戶研窮經史,以教學者。其說主直指以開人心,使學者歸於自得。所著書曰《步裡客談》、《尚書傳》、《春秋傳》、《禮記傳》、《兩漢論》、《唐論》、《上蔡語論辯證》。學者稱為唯室先生。信伯門下士以先生為上座。《上蔡語錄》多佛語,先生讀之,知其為江表民語,凡若干條。當時有鈔上蔡、表民語合為一帙者,遂並以為上蔡之書而人莫知也。其《步裡客談》,明季尚有其書,而今亡矣。弟少方,字同之,亦從信伯遊,時稱「王門二陳」。孝宗朝仕至東宮講官。

    步裡客談

  太史公有俠氣,故於趙奢、穰苴、儀、秦、刺客等作傳更得手。以未嘗窺聖賢門戶,故五帝、三王、孔、孟紀傳雖補綴事,亦未盡善。

  (梓材謹案:謝山所錄《步裡客談》三條,今移入《高平學案》一條,移入《龜山學案》一條。)

    附錄

  《震澤記善錄》曰:陳齊之自言,初疑「逝者如斯」,每見先達必問,人皆在說以見告。及問先生,則曰:「若說與公,只說得我底,公卻自無所得。」齊之其後有詩曰:「閒花亂蕊競紅青,誰信風光不繫停﹖問此果能知逝者,便須觸處盡相應。」蓋至此方有所自得。

   舍人楊先生邦弼

  楊邦弼,字良佐,本建寧浦城人,文公億四世孫也。紹興十二年進士第三,釋褐太學博士。踰年,通判信州,尋以大理出持湖南漕節,不務致,甚得大體。累官起居舍人,使金,終於中書舍人。先生以從王信伯遊,居吳中之震澤,探極理趣,唯室陳氏之亞。吳中建三賢祠,以唯室與先生配著作雲。

   隱君章復軒先生憲

   章先生悊(合傳。)

  章憲,字叔度,本浦城人,其父甫始徙居吳之黃村,龜山為作墓誌者也。先生初從龜山,已而從王信伯遊,後從紫微。隱居不仕,操履高潔,餘力學文,皆有矩度,朱漢上尤重之。邃於《春秋》。學者稱為復軒先生。信伯之門,唯室兄弟早死,其得傳者莫如先生。《復軒集》十卷,曾文清公為之序,今不傳。其祭信伯文云:「滔滔者學,孰窮涯涘﹖孰致中和﹖孰合內外﹖孰脫章句,見之行事﹖學得其源,究觀其委,如立之平,以評斯市。」蓋有得之言也。先生有弟曰悊,字委明,亦在龜山、信伯、紫微之門。紫微嘗言:「叔度兄弟學甚勤,而求之於予者甚重,其將大有所成也!」

   周先生憲

  周憲,字可則,永豐人也。從呂紫微遊,而卒業於王信伯。《震澤記善錄》,其所輯也。先生之《自序》曰:「某供灑掃於呂公之門,大要分是非邪正,明進退出處,嚴辭受取予之義,而躬行以盡性。所言備載《童蒙訓》、《春秋說》,故不復錄。公病日漸,乃以書屬著作先生曰:『周憲秀才樸茂可喜,有志斯道,當蒙與進。』未及行而公卒。曾文清公又以書申公意,使行,遂受業于先生。二年歸,見文清,命以記錄,時尚未敢。今三十年矣,遺忘日多,追其緒言一二,以示同志。」

  祖望謹案:朱子不以是錄為然,而明王文成公極稱之。要之,其中亦有可取者。

   知州范先生如圭

   文清曾茶山先生幾(並見《武夷學案》。)

   監稅陸子正先生景端(別見《和靖學案》。)

   施先生庭先

  施庭先,字□□,鹽官人也。隱士德操之姪。(雲濠案:當作「族姪」。)德操與橫浦為講學友,而先生受業於王信伯,,林艾軒嘗稱之。

    附錄

  施彥執《北窗炙輠》曰:余嘗愛族姪庭先生說《詩》,以為:「言之不足,故嗟歎之;使言之可足,卻只如此也。嗟歎之不足,故詠歌之;使嗟歎之可足,卻只如此也。詠歌之不足,故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使詠歌之可足,卻只如此也。惟卻了他不得,故獨為之舞蹈耳。」

  又曰:庭先見予書王信伯始見伊川事,以為侍立七十餘日,止得「不為血氣所遷」一句。庭先以為七十餘日不語便是矣,正不在此一句。止此庭先具眼處,但只此一句亦不是客句。

   宮教宋先生宜之

  宋宜之,字□□,不知其何所人也。亦受業於信伯,嘗錄其語。

   侍郎曾習庵先生逮

  曾逮,字仲躬,河南人,文清公幾次子也。累官戶部侍郎。嘗從信伯受業,其記信伯之言曰:「『師不專在傳授,友不專在講習。精神氣貌之間,自有相激發處,是為善親師友者。』逮因觀《鄉黨》一篇所記動容周旋,然後知群弟子所以事夫子,用是道也。」學者稱為習庵先生。有《習庵集》十二卷。

   正字方次雲先生翥附翁深父。

  方翥,字次雲,莆田人也,元寀之孫。由施庭先以事王信伯,遂有所得,艾軒謂其先我聞道。初,艾軒嘗慕嵇、阮之為人,先生笑曰:「當求一等人物,可以同出於舞雩之下者。若此等,恐立不定也。」艾軒悚然。有隱君子翁深父者,先生每往從之。以進士尉閩清,到官三百日而去,自是闔門佚宕於風煙無人之處。已而有薦之者,召除祕書省正字,凡九月,以風聞論事罷,遂乞外。先生吐棄一切章句,大略與艾軒等。亦不肯著書,有所嘯詠,出於偶然,艾軒以為孟浩然一種詩也。周教授伯忱見之,亦以為豪傑之士。其卒也,艾軒為之受弔。

    附錄

  從兄略為廣東轉運副使,作萬卷樓,儲書千二百笥,語先生曰:「次雲才性,不出戶十年,可移吾書入肝膈矣。」先生既第,不涉仕途凡十八年,盡讀之。

  敬事鹽官施庭先,而與陸子靜、林謙之為友。朱子過莆,謁先生,甚禮敬之。

  林竹溪《鬳齋學記》曰:次雲先生謂:「吾文如雨,有則流溢四壑,無時一點也無。

◆次雲講友

   文節林艾軒先生光朝(別為《艾軒學案》。)

   文安陸象山先生九淵(別為《象山學案》。)

◆施氏門人(胡、程四傳。)

   正字方次雲先生翥(見上《震澤門人》。)

◆次雲家學

   縣令方先生耒(別見《劉胡諸儒學案》。)

□□□□

   晏先生明中

  晏明中,字太易。

   陳先生戌

  陳戌,字可行。

  (梓材謹案:晏、陳二先生,謝山稿底附載《震澤學案》中,未詳其裡居師承,姑附以俟攷。)

第030卷 卷三十 劉李諸儒學案(黃氏原本、全氏補定)

  劉李諸儒學案  黃宗羲原本  黃百家纂輯 全祖望補定

   劉李諸儒學案表

劉絢

李籲

侯仲良  胡寅(別為《衡麓學案》。)

     胡寧(別見《武夷學案》。)

     胡宏(別為《五峰學案》。)

劉立之

朱光庭

                   朱右(別見《北山四先生學案》。)

邢恕        (子)居實(別見《安定學案》。)

(並明道、伊川門人。)

(安定、濂溪再傳。)

張繹

馬伸   何兌   (子)鎬(別見《晦翁學案》。)

吳給

周孚先

周恭先

晏敦復

袁溉      薛季宣(別為《艮齋學案》。)

(附師薛翁。) 蔣行簡(別見《兼山學案》。)

焦瑗      沈銖    (子)煥(別為《廣平定川學案》。)

              (子)炳(別見《廣平定川學案》。)

               舒烈

               孫允 (子)枝(別見《滄洲諸儒學案》。)

        沈鏜

        沈銘

        高閌(別見《龜山學案》。)

        趙敦臨(別見《龜山學案》。)

        童大定(別見《龜山學案》。)

周純明

孟厚

馮理      (子)忠恕(別見《和靖學案》。)

范棫

謝湜

李參

譙定      劉勉之

        胡憲(並為《劉胡諸儒學案》。)

        張浚(別為《趙張諸儒學案》。)

        馮時行 李舜臣 (子)心傳 高斯得(別見《鶴山學案》。)

                (子)道傳

                (子)性傳

        張行成(別為《張祝諸儒學案》。)

翟霖

趙彥道

唐棣

暢大隱

範文甫

暢中伯

李處遯

林大節

張閎中

邵溥

李處廉

(並伊川門人。)

(安定、濂溪再傳。)

----

   劉李諸儒學案序錄

  祖望謹案:程子弟子最著者,劉、李諸公以早卒故,其源流未廣;晉陵周氏兄弟亦為和靖所許;其後馬伸、吳給以大節見。亦有不稱其薪傳者,如邵溥之委蛇偽命,李處廉之以墨敗。至於邢恕,則古公伯寮之倫也與!述《劉李諸儒學案》。(梓材案:程子門人,自滎陽、上蔡、龜山、廌山、和靖、兼山、震澤各立《學案》外,併入是卷,為《劉李諸儒學案》。)

◆二程門人(胡、周再傳。)

   博士劉質夫先生絢

  劉絢,字質夫,其先常山人,後徙河南。祖舜卿,虞部郎中;父師旦,朝散 大夫。先生以祖蔭為壽安縣主簿,移潞之長子令。督公逋,如期而集,迄去不笞一人。歲大旱,府遺吏視傷,所蠲稅十二三,先生力爭不得,還其榜,請易之。富鄭公歎曰:「劉絢,古縣令也!」元祐初,侍郎韓公維、樞密王公巖叟相繼以經明行修薦,為京兆府教授,又為太學博士。卒,年四十三。先生生質明粹,長而溫恭,自髫齔時即事二程,受學焉。所受有本末,所知造淵微,知所止矣,孜孜焉不知其他也。天性孝弟樂善,而不為異端所惑;內日加重,而無交戰之病。明道嘗謂人曰:「他人之學,敏則有之,未易保也。斯人之至,吾無疑焉!」少通《春秋》,祖於程氏,專以孔、孟之言斷經意,作傳未就。既病,與李端伯言曰:「每瞀悶時,正坐端意,氣即下。平居持養,氣可忽乎!」同捨呂與叔過問疾,先生曰:「死生常理,無足言者。獨念累吾親爾!」

    附錄

  先生歿,伊川哭之曰:聖學不傳久矣!吾生百世之後,志將明斯道、興斯學於既絕,力小任重而不懼其難者,蓋亦有冀矣。以謂苟能使知 之者廣,則用力者眾,何難之不易也。遊吾門者眾矣,而信之篤、得之多、行之果、守之固若子者幾希。方賴子致力以相輔,而不幸遽亡,使吾悲傳學之難。則所以惜子,豈止遊從之情哉!

  程子曰:質夫沛然。侯仲良曰:明道和平簡易,惟劉絢庶幾似之。

  謝上蔡曰:諸君留意《春秋》之學,甚善;向見程先生言,須要廣見諸家之說。其門人惟劉質夫得先生旨意為多。

   校書李端伯先生籲

  李籲,字端伯,緱氏人。第進士。元祐中,為祕書省校書郎,卒。先生與劉質夫才器志尚頗相同。伊川云:「端伯相聚雖不久,未見他操履,然才識穎悟,自是不能已也。」又云:「明道語錄,只有端伯本無錯。他人多只依說時,不敢改,或脫忘一兩字,便大別。端伯卻得其意,不拘言語,往往錄得都是。」先生歿,追悼之曰:「自予兄弟倡明道學,能使學者視傚而信從者,籲與絢有力焉!」

    附錄

  呂正字祭先生文曰:子之胸中,閎肆開發,求之孔門,如賜也達。子與人交,洞照其情,和而不流,時靡有爭。子之於事,如控六轡,逐曲舞交,屈折如意。予求友於四方,顧所得之幾希,志或同而才之不足,才或高而志與之違。子敏且強,予心子契,謂其有年,以立斯世。嗟如之何,皇天降災,夭於中道,使不得盡其才。

  朱子《伊洛淵源錄》曰:李校書嘗記二程先生語一編,號《師說》,伊川稱之,而祭文亦有傳道之說。蓋自劉博士外,他人無此言也。

   侯荊門先生仲良

  侯仲良,字師聖,河東人,二程子舅氏華陰先生無可之孫。人有欲館先生於其門者,先生造焉,則壁垂佛像,幾積佛書,其家人又常齋素,欲先生從之,先生遂行。或問之,先生曰:「疏食,士之常分。若食彼之食,則非矣。吾聞用夏變夷,未聞變於夷者也。」人有父在而身為祖母忌日飯僧者,召先生,先生不往。或問之,先生曰:「主祭祀者,其父也,而子當之,則無父矣。吾何往焉!」胡文定《與楊大諫書》云:「侯某去春自荊門潰卒甲馬之中脫身,相就於漳水之濱,今已兩年,。其安於羈苦,守節不移,固所未有。至於講論經術,則通貫不窮;商搉時事,則纖微皆察。因遣子宏從之遊。」

    附錄

  尹和靖曰:伊川謂侯子議論,只好隔壁聽。

  朱子說侯子《論語》曰:詳味此言以驗此書,竊謂其學大抵明白勁正,而無深潛縝密沈浸濃郁之味,故於精微曲折之際不免疏略,時有罅縫。不得於言而求諸心,乃其所見所存有此氣象,非但文字之疵也。

   承議劉先生立之

  劉立之,字宗禮,河間人。嘗官晉城,為承議郎,敘述明道事者。其父與二程子有舊。先生早孤,數歲即養於二程家,娶二程叔父朝奉之女。郭白雲稱其登門最早,精於吏事雲。(參《伊洛淵源錄》。)

  (雲濠謹案:宋劉氏名立之者二人,其一臨江人,字斯立,尚書主客郎中,為公是、公非二先生之父。)

   學士朱先光庭

  朱光庭,字公掞,偃師人。嘉祐二年進士,調萬年簿。文潞公舉應制科,會仁宗升遐,罷試。丁艱。服除,為修武令,改垣曲,以樞密臣薦召對。呂汲公大防守長安,辟簽書判官。司馬文正薦,召為左正言。歷左司諫、右諫議、給事中。出知亳州,復召為給事中。後知潞州,遷集賢院學士。紹聖元年卒,年五十八。先生受學於泰山,告以為學之本,主於忠信,終身力行之。(雲濠案:范內翰為先生墓誌云:「神宗問所治何經,公對以少從孫復受《春秋》。」又云:「初受學於安定先生,告以為學之本」云云。此傳似誤合為一。)後從二程於洛,聞格物致知為進道之門,正心誠意為入德之方,深信不疑。其為諫官,奮不顧身,以衛師門,遂名洛黨之魁。蓋傑然自拔於流俗者也。

  (梓材謹案:黃氏原本,先生傳在《泰山學案》,具後補本又有傳在《伊川學案》。一人不載兩傳,先生為程門大弟子,故於泰山卷標其目,而傳與《附錄》併入於此。)

    附錄

  簿萬年,數假邑事,邑人謂之明鏡。

  神宗召對,言:「陛下即位以來,更張法度。臣下行之,或非聖意,故有便有不便。誠能去其不便,則天下均被福矣!」

  溫公薦為左正言首以辨大臣忠邪為言,又請天子燕閒與儒臣講習,罷提舉常平官,不散青苗錢,廣儲蓄,備水旱,太學置明師以養人材,論奏無虛日。

  太皇太后嘉公正直,諭以朝政闕失,當安心言之,勿畏避。公感知遇,知無不言。時進退大臣,損益政事,密勿啟沃,多見施行。

  劉摯罷相守鄆州,公封還麻制,以摯有功大臣,不當無名而去,言者若指臣為朋黨,願被斥而不辭。後鄭雍攻之,出知毫州。

  伊川哭之曰:自予兄弟倡學之初,眾方驚異,君時甚少,獨信不疑。篤學力行,至於沒齒,志不渝於金石,行可質於神明。在邦在家,臨民臨事,造次動靜,一由至誠。上論古人,豈易其比,蹇蹇王臣之節,凜凜循吏之風。謂當大施於時,必得其壽;天胡難忱,遽止於此。七八年間,同志共學之人相繼而逝,(原註:劉質夫、李端伯、呂與叔、范巽之、楊應之相繼而逝也。)今君復往,使予踽踽於世,憂道學之寡助。則予之哭君,豈特交朋之情而已!

  胡文定曰:自熙寧、元祐、靖國間,事變屢更。當其時,固有名蓋天下,致位廟堂,得行所學者。然夷考其事,猶有憾焉!如張天祺、朱公掞等,可謂奮不顧身,盡忠許國,而議論亦過矣。乃知理未易窮,義未易精,言未易知,心未易盡,聖賢事業未易到也。

  宗羲案:朱子言,「公掞文字有尺幅,是見得明也。」然攷蘇子瞻策問,有「欲師仁祖之忠厚。」而患百官有司不舉其職,或至於偷;法神考之勵精,而恐監司守令不識其意,流入於刻」。公掞為左司諫,即奏:「學士院不識大體,謂仁祖、神考不足師法,乞正其罪,以戒人臣之不忠者。」此等舉動,與孔文仲實在百步、五十步之間。洛、蜀相持,使小人收漁人之利,只是見不明也。

   尚書邢和叔恕

  邢恕,字和叔,陽武人。其行事詳具《宋史》,及邵伯溫《辯誣》等書。云:「邢和叔後來亦染禪學。其為人明辯有才,後更曉練世事。其於學,亦日月而至焉者也。」又云:「謝良佐曾問:『涪州之行,知其由來,乃族子與故人耳。』伊川曰:『族子至愚,不足責;故人情厚,不敢疑。(原註:族子謂程公孫,故人謂邢恕。)孟子既知天,安用尤臧氏!』因問:『邢七雖為惡,然必不到更傾先生也﹖』伊川曰:『然。邢七亦有書到頤,雲屢於權宰處言之。不知身為言官,卻說此話。未知傾與不傾,只合救與不救。』便在其間又問:『邢七久從先生,想都無知識,後來極狼狽。』先生曰:『謂之全無知識則不可,只是義理不能勝利慾之心,便至於此也。』」(參《伊洛淵源錄》。)

    附錄

  《上蔡語錄》曰:邢七雲一日三點檢,伯淳先生曰:「可哀也哉!其餘時句當甚事﹖蓋放三省之說錯了,可見不曾用功。」又多逐人面上說一般語,伯淳先生責之,邢曰:「無可說。」先生曰:「無可說,便不得不說﹖」

◆伊川門人

   張思叔先生繹

  張繹,字思叔,河南壽安人。初以文聞鄉曲,一旦以科舉之學不足為,適小程子歸自涪,時先生年已三十,乃往受業。讀《孟子》「志士不忘在溝壑,勇士不忘喪其元」,然歎曰:「人能如此,則無不可為之事!」未及仕而卒。伊川嘗言「晚得二士」,謂先生與和靖也。

  張釆謹案:思叔大約英分多,故有得孟子此兩句。

    附錄

  施氏《北窗炙輠》曰:張思叔,伊川高弟也。本一酒家保,喜為詩,雖拾俗語為之,往往有理致。謝顯道見其詩而異之,遂召其人與相見,至則眉宇果不凡。顯道即謂之曰:「何不讀書去﹖」思叔曰:「某下賤人,何敢讀書!」顯道曰:「讀書人人有分。觀子眉宇,當是吾道中人。」思叔遂問曰:「讀何書﹖」曰:「讀《論語》」遂歸,買《論語》讀之。讀畢,乃見顯道曰:「某已讀《論語》畢,奈何﹖」曰:「見程先生。」思叔曰:「某何等人,敢造程先生門!」顯道曰:「第往!先生之門,無貴賤高下,但有志於學者,即授之耳。」思叔遂往見伊川,顯道亦先為伊川言之,伊川留門下。一日侍坐,伊川問曰:「《記》曰:『有所忿懥,則不得其正。有所恐懼,則不得其正。有所好樂,則不得其正。有所憂患,則不得其正。』正卻在何處﹖」思叔遂於言有省。其後伊川之學,最得其傳者惟思叔。今《伊川集》中有伊川祭文十許首,惟思叔之文理極精微,卓乎在諸公之上也。

  張橫浦曰:惠即吉,逆即凶。非於順道之外復有吉,從逆之外復有凶也。張思叔,伊川高弟也。或問:「人而不仁,疾之已甚,何以謂亂﹖」思叔曰:「此亂在我,非在彼也。使日用間規規以疾人為心,則我之方寸已紊亂矣。非方寸外復有亂也。」此即惠吉逆凶之意。

   侍御馬東平先生伸

  馬伸,字時中,東平人。紹聖四年進士,歷西京法曹。因張繹求見伊川程子,時學禁方興,伊川固辭。先生十反,愈恭,毅然對曰:「使伸朝聞道,夕死何憾!」自是公暇日一造請,卒受《中庸》以歸。靖康初,孫傳以卓行薦,召擢監察御史。金人陷汴京,立張邦昌,眾唯唯。先生與御吳給約秦檜共為議狀,乞存趙氏,復嗣君位。同院無肯連名者,先生獨持以往。而銀臺司視書不稱臣,卻不受。先生投袂叱之曰:「吾今日不愛一死,正為此爾!」即繳申尚書省以示邦昌。其書略曰:「相公不幸,迫於強寇,使當偽號。所以忍須臾死而詭聽之者,其心若曰:與其虛遜於人而實亡趙氏之宗,孰若虛受於己而實存趙以歸爾!忠臣義士未即就死者,亦以相公必能立趙孤也。今金人北還,康王在外,國即有屬。宜即發使通問,掃清宮室,率群臣共迎而立之。然後歸死司寇,伏闕俟命。如此,則明主必能照察相公,忠實存國,義非苟生,且棄過而錄功矣。否則九廟在天,萬無成理。伸必不能為宋朝叛臣,請先伏死都市,以明此心。」邦昌得書氣阻,明日,議迎孟後垂簾,追還偽赦,遣使往迎康王。既即位,擢殿中侍御史,撫諭荊湖、廣南。所過州縣,察吏賢否與民利疚以聞。乃先奏孫覿。、謝克家「趨操不正,宜加遠竄」;又奏黃潛善、汪伯彥罪惡:「摭其所為,誠辜倚任,陛下隱忍不肯斥逐,中原遺民固已絕望,二聖還期在何時邪﹖」疏入,留中。明日,改衛尉少卿,辭不拜,移疾待命。二相恚甚,必欲殺之,責以言辭不實,降監濮州酒稅,濮逼近敵境,先生怡然被而行,死道中。天下識與不識,皆痛之。明年,廣陵陷,黃、汪始以誤國竄殛,乃召先生衛尉少卿,未知其死也。尋加直龍圖閣。後以胡文定安國言,贈諫議大夫。先生為天資純確,問學淵源,勇於為義,而所韞深厚。每日晨興,必整衣冠端坐,讀《中庸》一過,然後出視事。嘗曰:「吾志在行道。若以富貴為心,則為富貴所累,以妻子為念,則為妻子所奪,而道不可行也。」山東已擾,家尚留於鄆。嘗稱:「孔子言『志士不忘在溝壑,勇士不忘喪其元』,今日何日,溝壑乃吾死所也。」門人何兌為辰州通判,郵報,秦檜自陳存趙之功,他人莫預,兌即逕取先生事狀達尚書省。檜大怒,下兌荊南詔獄,坐削官,竄真陽。檜死,始放還,復其官。

   待制吳先生給

  吳給,字敦仁,□□人。嘗為左司郎官。見《建炎時政記》。

  (梓材謹案:先生為伊川門人,官至徽猷閣待制,見《道命錄》。)

   鹽場周先生孚先

  周孚先,字伯忱,晉陵人。(雲濠案:《伊洛淵源錄》作毗陵人。)與弟伯溫俱從伊川學。伊川嘗謂先生兄弟氣質純明,可以入道。其後俱由鄉薦入太學。先生調四明鹽場,改建德尉,不就,後丐祠。伯溫終坑冶官。

   坑冶周先生恭先

  周恭先,字伯溫,伯忱之弟也。初見伊川,伊川曰:「從事覺有所得否﹖學者要自得。」先生問何如可以自得,曰:「『思曰睿,睿作聖。』須是於思慮間得之。」又問顏子如何學孔子到此深邃,伊川曰:「顏子所以大過人者,只是得一善則拳拳服膺,與能屢空爾。」兄弟由鄉薦入太學,氣質不少異,尤篤於信道。釋褐,授坑冶幹官。每以沽名為戒,謂子孫曰:「吾歿後,毋為誌文碑銘,以重吾不德。」終身恬於進取。(修。)

   侍郎晏先生敦復

  晏敦復,字景初,臨川人,元獻公殊之曾孫也。少學於小程子。第進士,累官權吏部侍郎,請謁不行,銓綜平允,凡四選格法,多所裁定。除給事中,在職二月,論駮二十四事,人皆憚之。真拜吏部侍郎。檜始拜相,制下,朝士相賀,先生有憂色曰:「姦人相矣!」及檜倡屈己許和之說,先生爭甚力,又與張燾等廷爭之。檜使所親諭曰:「能曲從,兩府地旦夕可至。」先生曰:「薑桂之性,到老愈辣。終不為身計,誤國家。」卒不能屈。先生靜默如不能言,及立朝論事,鯁峭無所顧避。帝每稱曰:「卿可謂無忝爾祖矣!」

   進士袁道潔先生溉(附師薛翁。)

  袁溉,字道潔,汝陰人。少嘗學於河南二程先生。舉進士,免貢,避地州西山中。建炎初,群盜劫山,先生又避於金、房山谷間。王彥卿即其廬就學李靖兵法,先生謝不告,轉徙山南。時進士類試宣撫司,或勸就試求官,先生曰:「官不可苟求也!」移居富順,鄰家薛翁以賣香自給,鄰里莫詳其趨步,先生以刺謁之,薜翁慢罵不應,先生固已疑之矣。積日屢造其門,薛翁喜而見之。先生與之縱論《六經》,薛翁曰:「子學已博,然寡要。夫經所以載道,而言所以明道,何以多為!」先生謹受教。薛翁喜,因以所學授之。自是先生所為益純粹近古。由關至夏口,岳開府飛欲延致幕下,先生見面出,語所知曰:「岳公武人而泥古,難乎免矣!」因家於荊州,往來夷陵、秭歸諸郡。與士大夫言,循循然,人知其厚德君子也。病作,歿於二聖寺,年七十,無子。先生學,自《六經》百氏,下至博弈小數,方術兵書,無所不通。於《易》、《禮》尤精邃,未嘗輕以示人。樂善孜孜,蓋天性然也。與王樞密庶故善,樞密家有伊洛遺書,先生欲傅未能。俄而樞密死,先生不遠千里,從其諸子傳錄,書畢遽行。靖康後,天下兵荒甫起,鄉社義兵所在聚保,先生累以奇計破賊。蓋先生當需才之際,文章智略皆足以資世用,乃百不施一,竟以窮死,是可哀已!薛艮齋季宣,其高弟也,嘗為之傳,且曰:「先生以所學纂一文字,凡四類,曰理,曰義,曰事,其一則忘之矣。」(參《薛浪語集》。)

  (梓材謹案:此傳本艮齋所作先生傳。少學於河南二程,則本之《艮齋學案》主一案語。第攷《呂范諸儒》《蘇季明傳》云「詣二程受學」,二程謂小程子,蓋以明道為大程,即以伊川為二程也。此二程則亦小程之謂耳。)

   布衣焦公路先生瑗

  焦瑗,字公路,山東人也。嘗遊伊川之門,以避地至鄞。高憲敏公、趙庇民、童持之輩以其所得共證明之,其所言多與楊氏合,於是日益請業,而吾鄉之洛學遂日盛。《史忠定集》言:先生以布衣入錢塘,聲稱滿朝。丞相趙豐公方振洛學,已起用和靖,漢上諸老,欲薦先生,力辭不可,豐公至尊禮之。已而先生來寓大涵之麓,居人頗藉藉道。先生家居必修容,雖見妻子不少惰,出與物接,動必中禮,後生輩多遠之,而習為夷居之流者甚且非笑之,而先生不顧也。已而漸有從之者,望之儼然,即之溫然,則已心折。及詳叩其議論,則有大過人者,始皆願附講席,而信豐公之譽為不虛。及先生歿,而弟子遵其禮法,如先生無恙時。雖極貴顯者,其容止莊敬,衣冠端嚴,人之見之,不問皆知其為先生弟子也。補

   進士周先生純明

  周純明,字全伯,澶淵人,都官長孺之子也。長孺受業康節,早卒,康節撫先生如子,教之讀書,因為求昏於伊川。康節歿,先生從伊川卒業。喪其嫡母,又有所生母之喪,疑於為服為□,伊川亦未決。康節之子伯溫以問司馬溫公,溫公答曰:「《雜記》:『有三年之練冠,則以大功之麻易之。』又云:『有父之喪,如未沒喪而母死,其除父之喪也,服其除服,卒事,反喪服。』『雖諸父昆弟之喪,如當父之喪,其除諸父昆弟之喪也,皆服其除服,卒事,反喪服。』是先有喪而重有者,皆當別為服也。《曾子問》曰:『「並有喪,如之何﹖何先何後﹖」孔子曰:「其葬也,先輕而後重;其奠及虞,先重而後輕。」』所謂『遭同月』者也。今律令嫡繼慈養諸母皆服齊衰三年,則固當同服,而設位則當於他所。蓋《喪服小記》『妾祔於妾祖姑』,是其尊卑不可混也。」伯溫以語先生,遵而行之。

   孟先生厚

  孟厚,字敦夫,洛人。從伊川,又為王氏學。舉業特精,獨處一室,糞穢不治。嘗獻書於伊川,伊川云:「孟厚初時說得也似,其後須沒事生事。」一日,伊川語之曰:「子何不見尹焞、張繹﹖朋友間最好講學。」然三公皆同齒也。先生見和靖曰:「先生令厚來見二公。若彥明固所願見,如思叔莫不消見否﹖」和靖曰:「只不消見思叔之心,便是不消見焞之心也。」伊川之葬,門人畏黨禍,莫敢至,獨先生與尹、張、范棫、邵溥送焉。

   馮東先生理

  馮理,字聖先,汝州人,自號東居士。陳恬叔易為作誌文,尹和靖再題其後。其子忠恕從和靖學,《涪陵記善》錄者也。和靖稱:東見伊川,曰:「二十年聞先生教誨,今有一奇特事。」伊川問之,曰:「夜間燕坐,室中有光。」伊川曰:「頤亦有一奇特事。」請問之,伊川曰:「每食必飽。」(參《伊洛淵源錄》。)

   范先生棫

  范棫(雲濠案:一作域。)洛陽人,程子門人。(參《儒林宗派》。)

  (梓材謹案:《二程遺書》伊川祭文後載尹子曰:「先生之葬,洛人畏入黨,無敢送者,故祭文惟張繹、范域、孟厚及焞四人。乙夜,有素衣白馬至者,視之,邵溥也,乃附名焉。蓋溥亦有所畏,而薄暮出城,是以後」雲。)

   博士謝先生湜

  謝湜,字持正,金堂人。登元豐進士,官至國子博士。小程子之高弟也。著有《易記》。

  謝山《答臨川雜問》曰:謝湜於宋儒林中無所見,《尹和靖語錄》云:「蜀人謝湜以所著《春秋》請正程子,程子答以更二十年方可講此。」則當與劉絢同時,胡氏行輩稍後之矣。今觀其書,亦無甚精蘊,以之備《春秋》一種可耳。湜嘗赴京,先至洛見程子,問以何往,答曰:「將試學官。」程子曰:「求為人師而試之乎﹖」湜遂不行。事見《遺書》。則當以布終也。

   李先生參

李參。

  (梓材謹案:先生端伯之弟,學於伊川,嘗集《程氏春秋說》,附見《武夷學案》茅堂傳。)

   徵君譙天授先生定

  譙定,字天授,涪陵人。不喜佛,後學易於郭氏。郭氏世家為南平,始祖在漢為嚴君平之師,蓋象數之學也。先生後至京,聞伊川講道於洛,特往見之,得聞精義,造詣深至,浩然而歸。靖康初,中丞呂好問薦於欽宗,召為崇政殿說書,辭不就。高宗即位,許翰又薦。窶甚,與中貴人鄰,饋以衣食不受;潛委金去,先生袖而歸之。上將擢用,會金兵至,不果。復歸蜀,愛青城大之勝,棲遁其中。蜀人敬禮,不敢名,稱之曰譙夫子。後以《易》學授劉白水勉之、胡籍溪憲,而馮時行、張行成則得先生之餘意者也。

  (材材謹案:謝山《奉臨川帖子二》云:「有及相隨從而不得置之弟子者,如譙定之於程門是也。」是先生在程門私淑之列,於諸弟子當分別載之。然謝山於《劉胡諸儒》《序錄》言籍溪與白水同師譙天授,於《趙張諸儒》言魏公嘗從譙天授遊,皆自先生以上溯伊洛,則先生固程門一大宗也。萬氏《儒林宗派》固以先生為程子門人。)

   翟先生霖

  翟霖,正叔先生之徒也。嘗送正叔西遷,道宿僧捨,坐處背塑像,正叔令轉倚勿背,乃問曰:「豈以其徒敬之,故亦當敬邪﹖」正叔曰:「但具人形貌,便不當慢。」或因質此語龜山,曰:「孔子云:『始作俑者,其無後乎!為其像人而用之也。』蓋像人而用之,其流必至於用人。君子無所不用其敬,見似人者不忽,於人可知矣。若於似人者而生慢易之心,其流必至於輕忽人。」

  (梓材謹案:此段本在《龜山語錄》,移以立傳。)

   承議趙先生彥道

  趙彥道,程氏弟子。(參《儒林宗派》。)

  (梓材謹案:先生蓋字景平,取「王道平平」之義。有問答語,見《程氏遺書》。)

  (雲濠謹案:祁居之誦尹和靖之說云:「昔有趙承議從伊川學,其人性不甚利,伊川亦令看敬字。趙請益,伊川曰『整衣冠、齊容貌而已。』」承議當即先生。)

   祕書唐先生棣

  唐棣,字彥思,宜興人。(雲濠案:一作毗陵人。)官祕書丞。有《語錄》一卷,見《遺書》。(參《伊洛淵源錄》。)

   暢先生大隱

  暢大隱,字潛道,洛人。《遺書》第二十五卷即其所記也。《遺書》言先生「許多時學,乃方學禪」,是於此蓋未有得也。(同上。)

   范先生文甫

   暢先生中伯合傳。

  範文甫、暢中伯二人,不詳其名,見唐彥思《錄》。(同上。)

   舍人李先生處遯

  李處遯,字嘉仲,洛人,見唐錄。後為中書舍人,溺死維揚。(同上。)

   林先生大節

  林大節,不詳其鄉里、名字、行實,但《遺書》言其「雖差魯,然所問便能躬行」,然則亦篤實之士也。(同上。)

   張先生閎中

  張閎中,不詳其名字。有答書,見《伊川文集》。(同上。)

  (梓材謹案:以上七先生,蓋皆伊川之徒。)

   待制邵澤民溥

  邵溥,字澤民,百源之孫,子文之子也。進士第。靖康初,為戶部侍郎。高宗踐祚,以例貶官。紹興中,復待制,宣撫川、陜。師事晁崇福。(梓材案:原文作「師事崇福十二父」,崇福蓋晁子止從父詠之之道。奉祠崇福宮而終,故謂之崇福雲。)詩文早有能聲。有邵氏集十二卷。(參《郡齋讀書志》。)

  (梓材謹案:澤民嘗及伊川之門。謝山《學案劄記》云:「大宋受命之寶,建隆開基所創也。圍城中,副留守邵溥取而藏之。張邦昌遣使奉迎大元帥於山東,以為獻。」故《序錄》言其「委蛇偽命」,則有媿於師門家學者矣。)

   縣令李□□處廉

  李處廉者,永嘉令也。紹興七年,以贓敗,詔貸死,籍其資。論者以之攻伊川。(補。)

  (梓材謹案:是條本係謝山《學案劄記》,以之為傳,列於小程子門人之末,亦瑕瑜不妨並見也。)

◆荊門門人(胡、週三傳。)

   文忠胡致堂先生寅(別為《衡麓學案》。)

   參議胡茅堂先生寧(別見《武夷學案》。)

   承務胡五峰先生宏(別為《五峰學案》。)

◆和叔家學

   邢先生居實(別見《安定學案》。)

◆東平門人

   通判何龜津先生兌

  何兌,字太和,武陽人,官於辰陽。始為小吏南方,會東平馬先生以御史宣慰諸道,一見賢之,奏取為屬,因授以所聞《中庸》於程夫子之門者,且悉以平生出處大節告之詳焉。既東平以言事謫死,先生歸,守其學,終身不少變。其端己端物,發言造事,蓋無食息之頃而不惟《中庸》是依也。鄉人愛敬,至以「中庸何公」目之。於他經亦無所不學,尤盡心於《易》,作《集傳》若干卷。晚以東平移書偽楚斥使避位之節列上史官,宰相惡其分已功,逮繫詔獄,削籍投荒,終不自悔,以卒其身。先生嘗榜其燕居之堂曰味道,蓋取《中庸》所謂「莫不飲食,鮮能知味」之雲也。其子叔京屬晦翁為之記。(參《朱子文集》。)

  (雲濠謹案:《學案》東平原傳以先生為邵武人,《邵武府志》則謂上麓人,重和元年進士。謝山底本《劄紀》載何兌《龜津易傳》,龜津其自號也。易傳今佚,見朱氏《經義攷》。)

◆道潔門人

   文憲薛艮齋先生季宣(別為《艮齋學案》。)

   知州蔣先生行簡(別見《兼山學案》。)

◆公路門人

   簽判沈公權先生銖

  沈銖,字公權,定海人。紹興五年進士,簽書鎮東軍判官,終承務郎。嘗學於焦先生公路,以傳程氏之學,史忠定王稱其「忠信質直,莊敬端嚴,造次必稽孔、孟之言。是是非非,無曲從苟止。孝修於家,行尊於鄉。面箴人失,退無後言」。其高弟舒烈作行狀,謂先生事焦先生極恭,其後諸生所以事先生一如之,雖已極貴,然莫敢墮先生家法。子煥、炳。(補。)

   沈先生鏜

   沈先生銘(合傳。)

  沈鏜、沈銘,簽判弟。兄弟皆焦先生公路之高弟也。其事公路,終日拱立,不以其學成而假借。公路之喪,心制三年,無失禮。(補。)

  (梓材謹案:此傳自謝山所作焦先生傳分立之。原文但云「沈簽判兄弟,先生之高弟也。」二先生之名,據《沈氏譜》補之。)

   憲敏高息齋先生閌

   教授趙庇民先生敦臨

   通判童持之先生大定(並見《龜山學案》。)

◆東家學

   知軍馮先生忠恕(別見《和靖學案》。)

◆天授門人

   簡肅劉白水先生勉之

   簡肅胡籍溪先生憲(並為《劉胡諸儒學案》。)

   忠獻張紫巖先生浚(別見》趙張諸儒學案》。)

   知州馮縉雲先生時行

  馮時行,字當可,蜀人。嘗從譙天授遊。紹興間以奉禮郎召對,言和議不可信,引漢高祖分羹事為喻,忤旨,秦檜遂謫先生知萬州,尋抵以罪。(參史傳。)

  (梓材謹案:程沙隨述先生嘗言:「《易》之像在畫,《易》之道在用。」號縉雲先生,其學傳於李舜臣。又案,先生文號《縉雲集》。)

   郎中張觀物先生行成(別為《張祝諸儒學案》。)

◆龜津家學(胡、週四傳。)

   縣令何臺溪先生鎬(別見《晦翁學案》。)

◆公權家學

   端憲沈定川先生煥(別為《廣平定川學案》。)

   徵君沈先生炳((別見《廣平定川學案》。)

◆公權門人

   進士舒先生烈

  舒烈,鄞縣人。乾道八年進士,受業沈簽判公權,為程氏之學。其先人嬾堂中丞亶也。(補。)

  (梓材謹案:此傳謝山兼敘嬾堂,今節之,為立傳於《士劉諸儒》《樓氏門人》之末。)

   教授孫先生允 

  孫允,鄞縣人,監嶽吉甫之父也。從鄉先生沈簽判學,學以真實為本。教授鄉校者十年。(參至正《四明志》。)

◆縉雲門人

   宗正李子思先生舜臣

  李舜臣,字子思,井研人。生四年知讀書,八歲能屬文。少長,通古今,推興廢,洞見根本。紹興末,張魏公視師江、淮,先生應詔上書,言乘輿不出,無以定大計,著《江東勝後之鑑》十篇上之。中乾道二年進士第,對策論金人世讎,無可和之義,考官惡焉,絀下第。調邛州安仁縣主簿,有治聲。教授成都府,改知饒州德興縣。民有母子昆弟之訟,連年不決,為陳慈孝友恭之道,遂為母子兄弟如初。間詣學講說,邑士皆稱蜀先生。遷宗正寺主簿,重修《裕陵玉牒》,當曾布、呂惠卿初用,必謹書。或謂非執政除免,格不應書,先生曰:「治忽所關,何可拘常法!」他所筆削類此。尤邃於《易》,嘗曰:「《易》起於畫,理、事、象、數,皆因畫以見,捨畫而論,非《易》也。畫從中起,乾坤中畫為誠敬,坎離中畫為誠明。」著《本傳》三十三篇。朱子晚歲每為學者稱之。所著書《群經義》八卷、《書小傳》四卷、《文集》三十卷、《家塾編次論語》五卷、《鏤玉餘功錄》二卷。子心傳、道傳、性傳。以性傳官二府,贈太師,追封崇國公。(參史傳。)

  (梓材謹案:黃勉齋為貫之道傳墓誌云:「自宗正公以文學行誼為學者師,誨諸子必以聖賢為法。」)

◆教授家學(胡、週五傳。)

   監嶽孫吉甫先生枝(別見《滄洲諸儒學案》。)

◆子思家學

   侍郎李秀巖先生心傳

  李心傳,字微之,子思先生長子也。慶元初,薦於鄉。既下第,絕意不復應舉,閉戶著書。晚以薦為史館校勘,賜進士出身,專修《中興四朝帝紀》。甫成其三,因言者罷。踵修《十三朝會要》,端平三年成書。召為工部侍郎,言「『大兵之後,必有凶年』,蓋其殺戮之多,賦斂之重,使斯民怨怒之氣,上干陰陽罷。三年,致仕。卒,年七十有八。先生有史才,通故實,然其作吳 畏齋、項平甫傳,褒貶有愧秉筆之旨。蓋其志常重川蜀而薄東南之士雲。所著成書,有《高宗繫年錄》二百卷、《學易編》五卷、《誦詩訓》五卷、《春秋考》十三卷、《禮辯》二十三卷、《讀史考》十二卷、《舊聞證誤》十五卷、《朝野雜記》四十卷、《道命錄》五卷、《西陲泰定錄》九十卷、《辯南遷錄》一卷、詩文一百卷。(參史傳。)

    微之語

  陳瑩中諸公但攻荊公坐象為僭,不知三代典禮,大享先王,功臣皆與享焉,則屍象必不立受。今不論其學術之乘戾,而第以坐視人主之拜跪為逆禮,此學術不醇之過也。

  (梓材謹案:廬氏藏底,謝山於是條標云「入《微之學案》」,是謝山本為先生立一《學案》,而《序錄》無之,故以其家學併入於此。)

  東萊之學甚正,而優柔細密之中,似有和光同塵之幣 。像山之學雖偏,而猛厲粗略之外,卻無枉尺直尋之意。

    道命錄序

  嘉定十七年,詔尚書都省曰:「朕惟伊川先生紹明道學,為宋儒宗,雖屢被褒榮,而世祿弗及,未稱崇獎儒先之意。可訪求其後,特與錄用。」德音傳播,天下誦之。蓋自伊川之被薦而入經筵,逮今百四十年矣。愚嘗綱羅中天以來放失舊聞,編年著錄,次第送官,因得竊考道學之廢興,乃天下安危、國家隆替之所關繫,未嘗不嘆息痛恨於惇、京、檜、侂之際也。程子曰:「周公沒,聖人之道不行。孟軻死,聖人之學不傳。」一夫道即學,學即道,而程子異言之,何也﹖蓋行義以達其道者,聖賢在上者之事也;學以致其道者,聖賢在下者之事也。捨道則非學,捨學則非道。故「學道愛人」,聖師以為訓,倡明道學,先賢以自任,未嘗岐為二焉。自數十年,不辛憸邪讒諂之小人立為「道學」之目,以廢君子。而號為君子之徒者,亦未嘗深知所謂道,所謂學也,則往往從而自諱之,可不歎哉!子曰:「道之將行也與﹖命也。道之將廢也與﹖命也。」故今參取百四十年之間道學廢興之故,萃為一書,謂之《道命錄》。蓋以為天下安危、國家隆替之所關繫者,天實為之,而非惇、京、檜、侂之徒所能與也。雖然,抑又有感者:元祐道學之興廢,\係乎司馬文正之存亡;紹興道學之興廢,係乎趙忠之用捨;慶元道學之興廢,係乎趙忠定之去留。彼一時也,聖賢之道學,其為厄也已甚矣,而義理之在人心者,訖不可得而泯也。孟子曰:「聖人之於天道也,命也;有性焉,君子不謂命也。」故由孔子之言,則有天下國家者可以知所戒;由孟子之言,則修身守道者可以知所任。至若近世諸公,或先附後畔,或始疑終信。視其所以,則先附後畔皆出於一時利害之私,而始疑終信則由夫動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而致此也。又有或出或入之士,義利交戰於中,而卒之依違俯仰,以求媚於世。蓋所謂「焉能為有,焉能為無」者。必也,見善明,用心剛,而卓然不惑於生死禍福之際,於道學也,其庶幾乎!

   文節李貫之先生道傳

  李道傳,字貫之,子思先生中子也。(雲濠案:先生由隆州徙居吳興。)先生少長,讀河南程氏書,玩索義理,至忘寢食。雖處暗室,整襟危坐,肅如也。由進士第調蓬州教授。吳曦反,曦黨以曦意脅先生,先生以義折之,棄官歸。曦平,詔以先生抗節不撓,進官二等。嘉定時,累遷著作佐郎。首言:「人才之盛衰,繫學術之明晦。今學禁雖除,而未嘗明示天下以除之之意。願下明詔,崇尚正義,取朱熹《論語》《孟子集註》、《中庸大學章句》、《或問》四書,頒之太學,仍請以周敦頤、邵雍、程顥、程頤、張載五人從祀孔子廟。」時執政有不樂道學者,語侵先生,先生不為動。以著作郎出知真州,提舉江東常平。與漕臣真西山賑饑,窮冬風雪中,雖深村窮谷必至,賴以全活者甚眾。攝宣州守,行朱子社倉法。入除兵部郎官,辭未就。李楠覘當路指意,乞授以節鎮蜀,遂出知果州。至九江,得疾卒,年四十八,賜諡文節。先生與兄弟相視如師友,故其一家之學,言論操履,一歸於正。自蜀來東南,雖不及登朱子之門,而訪求所嘗從學者與講習,盡得遺書讀之,篤於踐履,氣節卓然。於經史未有論著,曰:「學未至,不敢。」於詩文未嘗苟作,曰:「學未至,不暇。」一日以疾謁告,真西山造焉,臥榻屏間,大書「喚起截斷」四字,知其用功慎獨如此。參史傳。

  (梓材謹案:魏鶴山為《虞先生剛簡墓誌》云:「為鈐屬,為華陽,又得與成都範文叔,季才、少才、少約、豫章李思永、延平張子真、漢嘉薛仲章、同郡程叔達、李微之、貫之、唐安宋正仲、漢嘉鄧元卿相與切磋於義理之會。」是先生兄弟固二江諸子學侶也。)

  (雲濠謹案:謝山《奉臨川帖子》云:「古人師弟之間相從不苟,故有展轉私淑而不害其為弟子者。如胡文定之於大小程子,乃私淑之楊,謝諸公之學,又李文惠公之於朱子是也。」文惠當是文節,傳寫之。《四川通志》作文靖。又案《宋史》,端州李尚書大性諡文惠,孝宗朝與陳止齋等以言事去,然未言其私淑朱子也。)

   少保李成之先生性傳

  李性傳,字成之,子思先生之季子。嘉定四年舉進士,歷幹辦行在諸軍審計事。進對「有崇尚道學之名,未遇其實」,帝曰:「實者何在﹖」先生對曰:「在陛下格物致知,以為出治之本。」累遷起居舍人兼侍講,疏請復古喪制。官至權參知政事,尋同知樞密院事,未幾落職。後以資政殿大學士提舉洞霄宮。寶祐二年,依舊職提舉萬壽觀兼侍讀。以觀文殿學士致士。卒,贈少保。(參史傳。)

◆秀巖門人(胡、週六傳。)

    簽樞高恥堂先生斯得(別見《鶴山學案》。)

◆朱氏續傳

    長史朱白雲先生右(別見《北山四先生學案》。)

第031卷 卷三十一 呂范諸儒學案(黃氏原本、全氏補定)

  呂范諸儒學案 黃宗羲原本 黃百家纂輯 全祖望補定

   呂范諸儒學案表

呂大忠      馬涓

(汲公兄。)   張瞻

呂大鈞      (子)義山

呂大臨      周行己

(並汲公弟。)  許景衡(並為《周許諸儒學案》。)

         沈躬行

         謝天申(並見《周許諸儒學案》。)

蘇

(並橫渠、明道、伊川門人。)

(安定、高平、濂溪再傳。)

范育

游師雄     (子)儀

種師道

潘拯

李復

田腴       呂好問

         呂切問(並見《滎陽學案》。)

邵清      (子)整       蘇大璋

        (從子)景之(別見《劉胡諸儒學案》。)

張舜民

薛昌朝

(並橫渠門人。)

(高平再傳。)

   呂范諸儒學案序錄

  祖望謹案:關學之盛,不下洛學,而再傳何其寥寥也﹖亦由完顏之亂,儒術並為之中絕乎﹖《伊洛淵源錄》略於關學,三呂之與蘇氏,以其曾及程門而進之,餘皆亡矣。予自范侍郎育而外,於《宋史》得游師雄、種師道,於《胡文定公語錄》得潘拯,於《樓宣獻公集》得李復,於《童蒙訓》得田腴,於《閩書》得邵清,及讀《晁景迂集》,又得張舜民,又於《伊洛淵源錄註》中得薛昌朝,稍為關學補亡。述《呂范諸儒學案》。(梓材案:黃氏本以三呂及其門人別為《藍田學案》,今從《序錄》列《呂范諸儒學案》之首。)

◆張程門人(范、周再傳。)

   龍學呂晉伯先生大忠

  呂大忠,字晉伯。其先汲郡人,祖太常博士通葬藍田,遂家焉。父比部郎中蕡,六子五登科,先生其長也。皇祐中第進士,歷知代州。遼使至代,設次,據主席,先生與之爭,遼使屈,乃移次於長城城北。已而復使,求代北地,神宗將從之。時先生晉祕書丞,丁艱,議奪情副常卿劉忱報使,先生辭未行。忱已使回,遼使又至,召同忱入對。先生曰:「彼遺一使來,即與地五百里。若使魏王英弼來求關南,則如何﹖」神宗曰:「是何言也!」先生曰:「然則安可以代北啟其侈心!」忱曰:「大忠之言,社稷至計,願陛下熟思之。」執政知先生之不可奪也,先罷忱,先生遂乞終喪制。紹聖二年,加寶文閣直學士、知渭州,付以秦、渭之事。先生奏對,欲以計徐取橫山,不求近功。既而鍾傳城安西,王文郁用事,章惇、曾布主之,先生議不合。紹述黨禍起,降待制。弟汲公大防連遭貶謫,先生乞以所進官為量移,徙知同州。致仕。卒,復龍圖直學。先生性剛毅質直,勇於有為。與其弟和叔大鈞、與叔大臨俱遊於張、程之門伊川曰:「晉伯老而好學,理會直是到底。」橫渠亦稱先生「篤實而有光輝」。上蔡曰:「晉伯弟兄皆有見處。蓋兄弟之既多且貴而皆賢者,呂氏也。」先生為從官,歸見縣令,必致桑梓之恭;待部吏如子弟;於學者多面折其短而樂於成人,雖汲公,未嘗少假顏色也。嘗坐堂上,汲公夫人拜庭下,二婢掖之,先生慍曰:「丞相夫人邪﹖吾但知二郎新婦耳。不病,何用人扶!」汲公為之媿謝。每勸汲公辭位以避滿盈之禍雲﹖

    附錄

  《上蔡語錄》曰:晉伯甚好學,初理會箇仁字不透,吾因曰:「世人說仁,只管著愛上,怎生見得仁。只如『力行近乎仁』,力行關甚愛事,何故卻近乎仁﹖」推此類具言之,晉伯因悟,曰:「公說仁字,正與尊宿門說禪一般。」

  祖望謹案:慈溪黃氏曰:「上蔡儒其衣冠,而講說如此!」

   教授呂和叔先生大鈞

  呂大鈞,字和叔,晉伯之弟。嘉祐二年進士,授秦州司理,監延州折博務,改知三原縣。移巴西、侯官、涇陽,以父老,皆不赴。丁艱服除,以道未明,學未優,不復有仕進意。久之,大臣薦為王宮教授,尋監鳳翔船務。元豐五年,卒。疾革,內外灑掃,冥然若思。久之,客至問安,交語未終而歿。先生為人剛質,常言:「始學,行其所知而已。道德性命之際,躬行久則自至焉。」橫渠倡道於關中,寂寥無有和者。先生於橫渠為同年友,心悅而好之,遂執弟子禮,於是學者靡然知所趨向。橫渠之教,以禮為先,先生條為《鄉約》,關中風俗為之一變。范侍郎育表其墓曰:「唯君明善志學,性之所得者盡之心,心之所知者踐之身,可謂至誠敏德者矣!」子義山。

    呂氏鄉約

     德業相勵

  德謂見善必行,聞過必改,能治其身,能治其家,能事父兄,能教子弟,能御僮僕,能肅政教,能事長上,能睦親故,能擇交遊,能守廉介,能廣施惠,能受寄託,能救患難,能導人為善,能規人過失,能為人謀事,能為眾集事,能解爭,能決是非,能興利除害,能居官舉職。

  業謂居家則事父兄,教子弟,待妻妾,在外則事長上,接明友,教後生,御僮僕。至於讀書治田,營家濟物,畏法令,謹租賦,如禮樂射御書數之類,皆可為之。非此之類,皆為無益。

  右件德業,同約之人各自進修,互相勸勉。會集之日,相與推舉其能者,書於籍,以警勵其不能者。

     過失相規

  過失,謂犯義之過六,犯約之過四,不修之過五。

  犯義之過,一曰酗博訟,(訟謂告人罪惡,意在害人,誣賴爭訴,得已不已者。若事幹負累,及為人侵損而訴之者,非。)二曰行止踰違,(踰禮、違法眾惡皆是。)三曰行不恭遜,(悔慢齒德者,持人短長者,恃強陵人者,知過不改、聞諫愈甚者。)四曰言不忠信,(或為人謀事,陷人於惡;或與人要約,退即背之;或妄說事端,熒或眾聽者。)五曰造言誣毀,(誣人過惡,以無為有,以小為大,或作嘲詠匿名文書,及發揚人之私隱,及喜談人之舊過者。)六曰營私太甚。(與人交易,傷於掊克者;專務進取,不恤餘事者;無故而好干求假貸者;受人寄託而有所欺者。)

  犯約之過,一曰德業不相勵,二曰過失不相規,三曰禮俗不相成,四曰患難不相恤。

  不修之過,一曰交非其人,(所交不限士庶,但兇惡及遊惰無行,眾所不齒者。不得已而暫往還者,非。二曰遊戲怠惰,三曰動作無儀,(謂進退太疏野及不恭者,不當言而進言及當言而不言者,衣冠太華飾及全不完整者,不衣冠而入街市者。)四曰臨事不恪,(正事廢忘,期會後時,臨事怠惰者。)五曰用度不節。

  右件過失,同約之人各自省察,互相規戒,小則密規之,大則眾戒之。不聽,則會集之日,值月以告於約正,約正以義理誨諭之。謝過請改,則書於籍以俟。其爭辯不服與終不能改者,皆聽其出約。

     禮俗相交

  禮俗之交,一曰尊幼輩行,二曰造請拜揖 ,三曰請召送迎,四曰慶弔贈遺。

  尊幼輩行,凡五等,曰尊者,(謂長於己二十歲以上,在父行者。)曰長者,(謂長於己十歲以上,在兄行者。)曰敵者,(謂年上下不滿十歲者,長者為稍長,少者為稍少。)曰少者,(謂少於己十歲以下者。)曰幼者。謂少於己二十歲以下者。)

  造請拜揖,凡三條,曰:凡少者幼者於尊者長者,歲首、冬至、四孟月朔辭見賀謝,皆為禮見。(皆具門狀,用頭、公服、腰帶、笏。無官具名紙,用頭、襴衫、腰帶、繫鞋。唯四孟通用帽子、皂衫、腰帶,凡當行禮而有恙故,皆先使人白之。或遇雨雪,則尊長先使人諭止來者。)此外侯問起居,質疑白事,及赴 請召,皆為燕見。(深衣、涼衫皆可,尊長令免即去之。)尊者受謁不報。(歲首、冬至,具己名牓子,令子弟報之,如其服。)長者歲首、冬至具牓子報之,如其服,餘令子弟以己名牓子代行。凡敵者,歲首、冬至辭見賀謝,相往還。(門狀、名紙 同上,唯止服帽子。)凡尊者長者無事而至少者幼者之家,唯所服。(深衣、涼衫、道服、背子可也。敵者燕見亦然。)曰:凡見尊者長者,門外下馬,俟於外次,乃通名。(凡往見人,入門必問主人食否,有他客否,有他幹否。度無所妨,乃命展刺。有妨,則少侯,或且退。後皆放此。)主人使將命者先出迎客,客趨入,至廡間。主人出降階,客趨進,主人揖之升堂,禮見四拜而後坐,燕見不拜。(旅見則旅拜,少者,幼者自為一列。幼者拜則跪而扶之,少者拜則跪扶而答半。若尊者長者齒德殊絕,則少者幼者堅請納拜。尊者許則立而受之,長者許則跪而扶之。拜訖,則揖而退。主人命之坐,則致謝訖,揖而坐。)退,(凡相見,主人語終不更端,則告退。或主人有倦色,或方幹事而有所俟者,皆告告退可也。)則主人送於廡下。若命之上馬,則三辭。許則揖而退,出大門乃上馬;不許,則從其命。凡見敵者,門外下馬,使人通名,俟於廡下或廳側。禮見則再拜。(稍少者先拜,旅見則特拜。)退,則主人請就階上馬。(徒行則主人送於門外。)凡少者以下,則先遣人通名。主人具衣冠以俟,客入門下馬,則趨出,迎揖升堂。來報禮,則再拜謝。(客止之則止。)退,則就階上馬。(客徒行,則迎於大門之外。送亦如之,仍隨其行數步,揖之則止,望其行遠乃入。)曰:凡遇尊長於道,皆徒行,則趨進揖。尊長與之言則對,否則立於道側以俟。尊長已過,乃揖而行。或皆乘馬,於尊者則避之;於長者則立馬道側揖之,俟過,乃揖而行。若己徒行而尊長乘馬,則避之。(凡徒行遇所識乘馬者,皆放此。)若己乘馬而尊長徒行,望見則下馬前揖,已避亦然。過既遠,乃上馬。若尊長令上馬,則固辭。遇敵者,皆乘馬,則分道相揖而過。彼徒行而不及避,則下馬揖之,過則上馬。遇少者以下,皆乘馬,彼不及避,則揖之而過。彼徒行不及避,則下馬揖之。(於幼者則不必下可也。)

  請召送迎,凡四條,曰:凡請尊長飲食,親往投書。(禮薄則不必書。專召他客則不可兼召尊長。)既來赴,明日親往謝之。召敵者以書柬,明日交使相謝。召少者用客目,明日客親往謝。曰:凡聚會皆鄉人,皆坐以齒。(非士類則不然。)若有親,則必序。若有他客,有爵者則坐以爵。(不相妨者坐以齒。)若有異爵者,雖鄉人亦不以齒。(異爵謂命士、大夫以上,今陞朝官是。)若特請召,或迎勞出餞,皆以專召者為上客。如婚禮,則姻家為上客,皆不以齒爵為序。曰:凡燕集初坐,別設卓子於兩楹間,置大杯於其上。主人降席立於卓東,西向;上客亦降席立於卓西,東向。主人取杯親洗,上客辭。主人置杯卓子上。親執酒甚斟之,以器授執事者,遂執杯以獻上客。上客受之,復置卓子上。主人西向再拜,上客東向再拜,興,取酒東向跪祭,遂飲,以杯授贊者,遂拜,主人答拜。(若少者以下為客,飲畢而拜,則主人跪受如常。)上客酢主人如前儀,主人乃獻眾賓如前儀,唯獻酒不拜。(若眾賓中有齒爵者,則特獻如上客之儀,不酢。)若昏會,姻家為上客,則雖少亦答其拜。曰:凡有遠出遠歸者,則迎送之。少者幼者不過五里,敵者不過三里,各期會於一處,拜揖如禮,有飲食則就飲食之。少者以下俟其既歸,又至其家省之。

  慶弔贈遺,凡四條,曰:凡同約有吉事則慶之,(冠子、生子、預薦、登科、進官之屬,皆可賀,婚禮雖曰不賀,然《禮》亦曰「賀娶妻」者,蓋但以物助其賓客之費而已。)有凶事則弔之。(喪葬、水火之類。)每家只家長一人,與同約者俱往,其書問亦如之。若家長有故,或與所慶弔者不相接,則其次者當之。曰:凡慶禮如常儀,有贈物。(用幣帛、酒食、果實之屬,眾議量力定數,多不過三五千,少至一二百。如情分厚薄不同,則從其厚薄。)或其家力有不足,則同約為之借助器用,及為營幹。凡弔禮,聞其初喪,(聞葬同。)未易服,則率同約者深衣而往哭弔之,凡弔尊者,則為首者致辭而旅拜。敵以下則不拜。主人拜則答之,少者以下則扶之。不識生者則不弔,不識死者則不哭。)且助其凡百經營之事。主人既成服,則相率素頭。素襴衫、素帶,(皆用白生紗絹為之。)具酒果食物而往奠之。(死者是敵以上則拜而奠,以下則奠而不拜。主人不易服,則亦不易服。主人不哭,則亦不哭。情重則雖主人不變不哭,亦變而哭之。賻禮用錢帛,眾議其數,如慶禮。及葬,又相率致賵。俟發引,則素服而送之。(賵如賻禮,或以酒食犒其役夫,及為之幹事。)及卒哭及小祥及大祥,皆常服弔之。曰:凡喪家不可具酒食衣服以待弔客,弔客亦不可受。曰:凡聞所知之喪,或遠不能往,則遣使致奠,就外次,衣弔服,再拜,哭而送之。(惟至親篤友為然。)過期年,則不可。情重,則哭其墓。

  右禮俗相交之事,值月主之,有期日者為之期日,當糾集者督其違慢。凡不如約者,以告於約正而詰之,且書於籍。

     患難相恤

  患難之事七,一曰水火,(小則遣人救之,甚則親往,多率人救,且弔之。)二曰盜賊,(近者同力追捕,有力者為告之官司。其家貧,則為之助出募賞。三曰疾病,(小則遣人問之,甚則為訪醫藥。貧則助其養疾之資。)四曰死喪,關人則助其幹辨,乏財則贈賻借貸。)五曰孤弱,(孤遺無依者,若能自贍,則為之區處,稽其出內,或聞於官司,或擇人教之,及為求婚姻。貧者,協力濟之,無令失所。若有侵欺之者,眾人力為之辦理。若稍長而放逸不檢,亦防察約束之,無令陷於不義。)六曰誣枉,(有為人誣枉過惡,不能自伸者,勢可以聞於官府則為言之,有方略可以救解則為解之。或其家因而失所者,眾共以財濟之。七曰貧乏。有安貧守分而生計大不足者,眾以財濟之,或為之假貸置產,以歲月償之。

  右患難相恤之事。凡有當救恤者,其家告於約正,急則同約之近者為之告,約正命值月告之,且為之糾集而繩督之。凡同約者,財物,器用、車馬、人僕皆有無相假。若不急之用,及有所妨者,則不必借。可借而不借,及踰期不還,及損壞借物者,論如犯約之過,書於籍。鄰里或有緩急,雖非同約而先聞知者,亦當救助。或不能救助,則為之告於同約而謀之。有能如此,則亦書其善於籍,以告鄉人。

  百家謹案:朱子有《增損呂氏鄉約》,改「德業相勵」為「德業相勸」。

    弔說

  《詩》曰:「凡民有喪,匍匐救之。」非謂死者可救而復生,謂生者或不救而死也。夫孝子之喪親,不能食者三日,其哭不絕聲。既疾矣,杖而後起,問而後言,其惻怛之心,痛疾之意,至不欲生,則思慮所及,雖其大事,有不能周之者,而況於他哉﹖故親戚、僚友、鄉黨聞之而往者,不徒弔哭而已,莫不為之致力焉。始則致含襚 以周其急,(朋友,襚「親以進,見《士喪禮》。族人相為又有含,見《文王世子》。三日則共糜粥以扶其羸。(親始死,三日不舉火,鄰里為之糜粥以飲食之,見《問喪》。)每奠則執其禮,(士之喪,朋友奠,見《曾子問》。)將葬則助其事。(孔子之喪,公西赤為志,子張之喪,公明儀為志;原壤母死,孔子助之沐;見《檀弓》。)見從柩也,少者執紼,長者專進止。(弔非從主人也,四十者執紼,見《雜記》。孔子從老聃助葬於巷黨,及堩日食,老聃曰「丘,止柩就道右,止哭以聽變」,(此則專進止者也,見《曾子問》。)其掩壙也,壯者待盈坎,老者從反哭。(鄉人五十者從反哭,四十者待盈坎,見《雜記》。)袒而賵焉,賵用車馬,所知則賵而不奠,兄弟乃奠,奠止用羊,並見《士喪禮》。)不足則賻焉,(知生者賻,賻用布幣以助其費,故曰:「不足則賻」,見《士喪禮》。)凡有事則相焉。(司徒敬子喪,孔子相;有若之喪,子游擯;國昭子之母死,問位於子張,並見《檀弓》。)斯可謂能救之矣。故適有喪者之辭,不曰「願見」而曰「比」雖國君之臨,亦曰「寡君承事」;他國之使者,曰:「寡君使某,毋敢視賓客」。(見《少儀》、《檀弓》、《雜記》。)主人見賓,不以尊卑貴賤,莫不拜之,明所以謝之,且自別於常主也。(平日見客,或主人先拜客,或客先拜主人。)賓見主人,無有答其拜者,明所以助之,且自別於常賓也。(見《曲禮》。)自先王之禮壞,後世雖傳其名數,而行之者多失其義。喪主之待賓也如常主,喪賓之見主人也如常賓。如常賓,故止於弔哭,而莫敢與其事。如常主,故捨其哀而為衣服飲食以奉之。其甚者,至於損奉終之禮以謝賓之勤,廢弔哀之儀以寬主之費。由是則先王之禮意,其可以下而已乎!今欲引之者,雖未能盡得如禮,至於始喪則哭之,有事則奠之,(奠不必更自致禮,惟代主人之獻爵是也。)又能以力之所及為營喪具之未具者以應其求,輟子弟僕隸之能幹者以助其役,易紙幣壺酒之奠以為襚,除供帳饋食之祭以為賵與賻,凡喪家之待己者悉以他辭無受焉,(必以他辭者,免異眾嫌。)庶幾其可也。

    附錄

  先生少時贍學洽聞,無所不該。一日聞其師說,遂遷素志,而前日之學,博而反約,渙然冰釋矣,故比他人功敏而得之尤多。愛講明井田、兵制,以為治道必由是,悉撰成圖籍,皆可推行。

  丁比部憂,自始喪至葬祭,一放古儀所得為者。而居喪一節,鉅細規矩於《禮》。又推之祭祀、冠昏、飲酒、相見、慶弔之事,皆不混習俗,粲然有文。以相接人,鹹安而愛之。

  百家謹案:先生,比部蕡之第三子也。既事橫渠,卒業於二程。務為實踐之學,取古禮繹其義,陳其數,而力行之。橫渠嘆以為秦俗之化,和叔與有力焉,又嘆其勇為不可及也。為宣義郎,會伐西夏,鄜延轉運使李稷檄為從事。既出塞,稷餽餉不繼,欲還安定取糧,使先生請於經略安撫使種諤。諤素殘忍,左右有犯立斬,或先刳肺肝,坐者掩面,諤飲食自若。先生告以稷言,諤曰:「吾將命,安知糧道!萬一不繼,召稷來,與一耳!」先生正色曰:「朝廷出師,去塞未遠,遂斬轉運使,無君父乎!」諤曰:「君欲以此報稷,先稷受禍矣!」先生怒曰:「吾委身事主,死無所辭。正恐公過耳!」諤意折,乃竟許稷還。是非先生之剛折不撓,正氣屈諤,稷難免矣。彼平居高談性命,臨事蓄縮失措,視先生直如豕耳!橫渠之嘆為勇不可及,信域!

  真西山曰:和叔為人質厚剛正,以聖門事業為己任。所知信而力可及,則身遂行之,不復疑畏,故識者方之季路。

   正字呂藍田先生大臨

  呂大臨,字與叔,和叔之弟。兄弟俱登科,惟先生不應舉,以門蔭入官,曰:「不敢掩祖宗之德也。」元祐中,為太學博士、祕書省正字,范學士祖禹薦其修身好學,行如古人,可充講官,未及用而卒,年四十七。初學於橫渠,橫渠卒,乃東見二程先生,故深淳近道,而以防檢窮索為學。明道語之以識仁,且以「不須防檢,不須窮索」開之,先生默識心契,豁如也,作《克己銘》以見意。始,先生於群書博極,能文章,至是涵養益粹,言如不出口,粥粥若無能者。賦詩曰:「學如元凱方成癖,文到相如始類俳。獨立孔門無一事,只輸顏子得心齋。」伊川贊之曰:「古之學者,唯務養性情,其他則不學。今為文者,專務章句,悅人耳目,非俳優而何!此詩可謂得本矣。」又曰:「和叔任道擔當,其風力甚勁。然深潛縝密有所不逮與叔。」又曰:「與叔六月中自緱氏來,燕居中必見其儼然危坐,可謂敦篤矣。」

    克己銘

  凡厥有生,均氣同體;胡為不仁﹖我則有己。立己與物,私為町畦;勝心橫生。擾擾不齊。大人存誠,心見帝則;初無驕吝,作我蟊賊。志以為帥,氣為卒徒;奉辭於天,孰敢侮予!且戰且徠,勝私窒慾;昔焉寇讎,今則臣僕。方其未克,窘我室廬;婦姑勃谿,安取厥餘。亦既克之,皇皇四達;洞然八荒,皆在我闥。孰曰天下,不歸吾仁;癢疾痛,舉切吾身。一日至之,莫非吾事;顏何人哉,睎之則是。

  姜定庵曰:朱子評此銘,謂不合以己與物對說,不曾說著本意。今細玩之,「立己與物,私為町畦」,此言未克以前事,似亦無傷。

    未發問答

  與叔曰:「中者道之所由出。」程子曰:「此語有病。」與叔曰:「論其所同,不容更有二名;別而言之,亦不可混為一事。如所謂『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又曰『中者天下之大本,和者天下之達道』,則性與道,大本與達道,豈有二乎﹖」程子曰:「中即道也。若謂道出於中,則道在中內,別為一物矣。所謂『論其所同,不容更有二名;別而言之,亦不可混為一事』,此語固無病。若謂性與道,大本與達道,可混而為一,即未安。在天曰命,在人曰性,循性曰道。性也,命也,道也,各有所當。大本言其體,達道言其用,體用自殊,安得不為二乎﹖」與叔曰:「既云『率性之謂道』,則循性而行莫非道。此非性中別有道也,中即性也。在天為命,在人為性,由中而出者莫非道,所以言道之所由出也。」程子曰:「『中即性也』,此語極未安。中也者,所以狀性之體段。如稱天圓地方,遂謂方圓為天地,可乎﹖方圓既不可謂之天地,則萬物決非方圓之所出。如中既不可謂之性,則道何從稱出於中﹖蓋中之為義,自過不及而立名。若只以中為性,則中與性不合。子居對以『中者性之德』,卻為近之。」(梓材案:子居,和叔子,傳見後。)與叔曰:「不倚之謂中,不雜之謂和。」程子曰:「不倚之謂中,甚善,語猶未瑩。不雜之和,未當。」與叔曰:「喜怒哀樂之未發,則赤子之心。當其未發,此心至虛,無所偏倚,故謂之中。以此心應萬物之變,無往而非中矣。孟子曰:『權然後知輕重,度然後知長短。物皆然,心為甚。』此心度物,所以甚於權度之審者,正以至虛無所偏倚故也。有一物存乎其間,則輕重長短皆失其中矣,又安得如權度乎﹖大所由出』也。今細思之,乃命名未當爾。此心之狀,可以言中,未可便指此心名之曰中。」程子曰:「喜怒哀樂之未發,謂之中。赤子之心,發而未遠於中,若便謂之中,是不識大本也。」與叔曰:「聖人智周萬物,赤子全未有知,其心固有不同矣。然推孟子所云,豈非止取純一無偽,可與聖人同乎﹖非謂無毫髮之異也。大臨前日所云,亦取諸此而已。今承教,乃雲已失大本,茫然不知所向。聖人之學,以中為大本,雖堯、舜相授以天下,亦云『允執厥中』。何所準則而知過不及乎﹖求之此心而已。此心之動,出入無時,何從而守之乎﹖求之於喜怒哀樂未發之際而已。當是時也,此心即赤子之心,此心所發純是義理,安得不和﹖前日敢指赤子之心為中者,其說如此。來教云:『赤子之心可謂之和,不可謂之中。』大臨思之,所謂和者,指已發而言之。今言赤子之心,乃論其未發之際,純一無偽,無所偏倚,可以言中。若謂已發,恐不可言心。」程子曰:「所云『非謂無毫髮之異,』是有異也。有異者,得為大本乎﹖推此一言,餘皆可見。」與叔曰:「大臨以赤子之心為未發,先生以赤子之心為已發。所謂大本之實,則先生與大臨之言未有異也,但解赤子之心一句不同爾。大臨初謂赤子之心,止取純一無偽與聖人同,孟子之義亦然,更不曲折一一較其同異,故指以為言,未嘗以已發不同處為大本也。先生謂凡言心者皆指已發為言,然則未發之前謂之無心可乎﹖竊謂未發之前,心體昭昭具在,已發乃心之用也。」程子曰:「所論意雖以已發者為未發,及求諸言,卻是認已發者為說。辭之未瑩,乃是擇之未精。『凡言心者,指已發而言』,此固未當。心一也,有指體而言者,『寂然不動』是也;有指用而言者,『感而遂通天下之故』是也。惟觀其所見何如爾!大抵論愈精微,言愈易差也。」

  百家謹案:此條即起豫章、延平「看未發以前氣象」宗旨。子劉子曰:「夫所謂未發以前氣象,即是獨中真消息也。」又曰:「一喜怒哀樂耳,自其蘊諸中言,則曰未發;自其見諸外言,則曰已發。蓋以表裏對待言,不以前後際言也。」又曰:「自喜怒哀樂之存諸中者言,謂之中,不必其未發之前別有氣象也,即天道之元享利貞運于于穆者是也。自喜怒哀樂之發於外者言,謂之和,不必其已發之時又有氣象也,即天道之元亨利貞呈於化育者是也。惟存發總是一機,故中和渾是一性。推之一動一靜,一語一默,莫不皆然。此獨體之妙所以即微即顯,即隱即見,而慎獨之學即中和,即位育。此千聖學脈也。自喜怒哀樂之說不明於後世,而聖學晦矣!」

    語錄

  赤子之心,良心也,天之所以降衷,人之所以受天地之中也。寂然不動,虛明純一,與天地相似,與神明為一。《傳》曰『喜怒哀樂之未發謂之中』,其謂此與!此心自正,不待人而後正,而賢者能勿喪,不為物慾之所遷動。如衡之平,不加以物,如鑑之明,不蔽以垢,乃所謂正也。惟先立乎其大者,則小者不能奪。如使忿懥、恐懼、好樂、憂患一奪其良心,則視聽食息從而失守,欲區區修身以正其外,難矣。

  百家謹案:先遺獻《孟子師說》云:「赤子之心,視聽言動與心為一,無有外來攙和,雖一無所知,一無所能,卻是知能本然之體。逮其後」世故日深,將習俗之知能換了本然之知能,便失赤子之心。大人無所不知,無所不能,不過將本然之知能擴充至乎 其極,其體仍然不動,故為不失。獨夫子云:『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是知也。』有知之,有不知,知之量也。以為知之,以為不知,知之體也。人以為事事物物皆須講求,豈赤子之心所能包括。不知赤子之心是箇源頭,從源頭上講求事物,則千紅萬紫總不離根。若失卻源頭,只在事物講求,則翦綵作花,終無生意。」此說可謂盡赤子之心矣!百家因思前未發問答中伊川雲』赤子之心不可謂中『一語,反不如先生之語無病。蓋赤子之心如穀種,滿腔生意盡在其中,何嘗虧欠。極大人之能事,豈能於此穀種之外添得一物﹖

  我心所同然,即天理天德。孟子言『同然』者,恐人有私意蔽之。苟無私意,我心即天心。

  萬物之生,莫不有氣,氣也者,神之盛也;莫不有魄,魄也者,鬼之盛也。故人亦鬼神之會爾!鬼神者,周流天地之間,無所不在,雖寂然不動而有感必通,雖無形聲而有所謂昭昭不可欺者。人受天地之中以生,良心所發,莫非道也。在我者,惻隱、羞惡、辭讓、是非皆道也;在彼者,君臣、父子、夫婦、昆弟、朋友之交亦道也。在物之分,則有彼我之殊;在性之分,則合乎內外,一體而已。是皆人心所同然,乃吾性之所固有也。

  誠者,理之實然,一而不可易者也。

  實理不二,則其體無雜;其體不雜,則其行無間;故至誠無息。

  自灑掃應對,上達乎天道性命,聖人未嘗不竭以教人,但人所造自有淺深,所得亦有大小也。仲尼曰:「吾無隱乎爾!」又曰:『有鄙夫問於我,我叩其兩端而竭焉。』然子貢高弟,猶未聞乎性與天道。非聖人之有隱,而人自不能盡爾。如天降時雨,百果草木皆甲坼,其盛衰大小之不齊,膏澤豈私於物哉!

    呂博士說(補)

  必有事焉而勿正,浩然之氣充塞天地,雖難得,而言非虛無也。必有事焉,但正其名而取之,則失之矣。

    附錄

  小程子曰:與叔守橫渠說甚固。每橫渠無說處皆相從,纔有說了,更不肯回。

  田誠伯曰:讀呂與叔《中庸解》,想見其人。(補。)

  朱子曰:與叔惜乎壽不永。如天假之年,必所見又別。程子稱其深潛縝密,資質好,又能涵養。某若只如呂年,亦不見得到此田地了。

  宗羲案:朱子於程門中最取先生,以為「高於諸公,大段有筋骨,天假之年,必理會得到」。至其求中之說,『則深非之。及為延平行狀,謂其「危坐終日,驗未發時氣象,而求其所謂中。」蔡淵亦云,朱子教人「於靜中體認大本未發時氣象分明,即處事應物自然中節」又即先生之說也。故學者但當於本原上理會,不必言語自生枝節也。

  又曰:與叔之文,如千兵萬馬,飽滿伉壯。

  百家謹案:先生論選舉,欲立士規以養德勵行,更學制以量材進藝,定貢法以取賢歛才,立試法以區別能否,修辟法以興能備用,嚴舉法以覈實得人,制考法以責任考功。其論甚悉,實可施行也。呂氏六昆,汲公既為名臣,更難先生與晉伯、和叔三人同德一心,勉勉以進修成德為事,而又共講經世實濟之學,嚴異端之教。富鄭公致政於家,為佛氏之說,先生與書曰:『古者三公內則論道於朝,外則主教於鄉,此豈世之所望於公者哉﹖』鄭公謝之。其嚴正如此!

  問:「呂與叔云:『性一也,流行之方有剛柔昏明者,非性也。有三人焉,皆一目而別乎色,一居乎密室,一居乎帷箔之下,一居乎廣都之中,三人所見昏明各異,豈目不同乎﹖隨其所居,蔽有淺深爾!』竊謂此言分別得性氣甚明,若移此語以喻人物之性亦好。頃嘗以日為喻,以為大明當天,萬物鹹觀,亦此日爾;茅屋之下,容光必照,亦此日爾。日之全體未嘗有小大,只為隨其所居而大小不同爾。不知亦可如此喻人物之性否﹖」朱子曰:「亦善。」

  葉水心《習學記言》曰:程氏《四箴》,但緩散耳,固講學中事也。曾子「仁以為己任」,不如是,何以進道。而呂大臨《克己銘》方以不仁為有己所致,其意鄙淺,乃釋、老之下者。(補)。

   博士蘇先生

  蘇,字季明,武功人。學於橫渠最久,後師二程。和靖初為科舉之學,先生謂之曰:「子以狀元及第即學乎﹖抑科舉之外更有所謂學乎﹖」和靖未達。他日會茶,先生舉盞以示曰:「此豈不是學﹖」和靖有省,先生令詣二程受學。(梓材案:和靖 未從明道,此二程當作小程。)元祐末,呂晉伯薦,自布衣召為太常博士。坐元符上書入黨籍,編管饒州,卒。

  百家謹案:先生得罪遭貶,行過洛,館和靖所,頗以遷謫為意。和靖曰:「當季明上書時,為國家計邪﹖為身計邪﹖若為國家計,當欣然赴饒。若為進取計,則饒州之貶,猶為輕典。」先生渙然冰釋。孫鍾元先生曰:「季明能成彥明於始,彥明能成季明於終。朋友之益大矣哉!」

    附錄

  季明嘗以「治經為付道居業之實,居常講習只是空言無益」,質之兩先生。伯淳先生曰:「『修辭立其誠』,不可不子細理會。能修省言辭,便自要立誠。若是修省言辭為心,只是為偽也。若修其言辭正為立己之誠意,乃是體當自家『敬以直內,義以方外』之實事。道之浩然,何處下手﹖惟立誠纔有可居之處,則可以修業也。終日乾乾,大小大事,卻只是『忠信所以進德』為實下手處,『修辭立其誠』為實修業處。」正叔先生曰:「治經,實學也。『譬諸草木,區以別矣。』道之在經,大小遠近,精粗高下,森列於其中。譬如中月在上,無不見者,一人指之,不若眾人指之自見也。如《中庸》一卷書,自至理便推之於事,如國家有九經及歷代聖人之,莫非實學也。如登九層之臺,自下而上者為是。人患居常講習空言無實者,蓋不自得也。為學,治經最好。苟不自得,則盡治《五經》,亦是空言。今有人心得識達,所得多矣。有雖讀書,卻患在空虛者,未免此弊。」

◆橫渠門人(高平再傳。)

   學士范巽之先生育

  范育,字巽之,邠州三水人。舉進士,為涇陽令。以養親謁歸,從張橫渠學。以薦授崇文校書、監察御史裏行。神宗諭之曰:「《書》稱『堲讒說殄行』,此朕任御史意也。」先生請 用《大學》誠意正心以治天下國家,因薦橫渠等數人。西夏入環慶,詔先生行邊,還言:「寶元、康定間,王師與夏人三戰三北,今再與亦然。。豈中國之大,不足支數郡乎﹖由不察彼己,妄舉而驟用之爾!」坐劾李定親喪匿服,罷御史,知韓城縣。久之,知河中府,加直集賢院,從鳳翔,以直龍圖閣鎮秦州。元祐初,召為太常少卿,改光祿卿、樞密都承旨,出知熙州。時又議棄質孤、勝如兩堡,先生爭之曰:「熙河以蘭州為要塞。此兩堡者,蘭州之敝也,棄之則蘭州危。蘭州危,則熙河有腰膂之憂矣!」又請城李諾平、汝遮川,曰:「此趙充國屯田古榆塞之地也。」不報。入為給事中、戶部侍郎,卒。高宗紹興中,採其抗論棄地及進築之策,贈寶文閣學士。

   龍圖游景叔先生師雄

  游師雄,字景叔,武功人。受學橫渠。第進士,為儀州司戶參軍,遷德順軍判官。元祐初,為宗正寺主簿。執政將棄四寨,訪于先生,對曰:「此先帝所立以控制夏人者也,若何棄之﹖」不聽。因蓍《分疆錄》。遷軍器監丞。吐蕃寇邊,其酋鬼章青宜結乘間脅屬羌搆夏人為亂,謀分據熙河,乃擇先生與邊臣措置,聽便宜從事。既至,諜知夏人聚兵天都山,前鋒屯通遠境,吐蕃將攻河州。先生欲先發以制之,請於帥劉舜卿。舜卿曰:「彼眾我寡,柰何﹖」先生曰:「在謀不在眾。」遂分兵為二,姚兕將而左,種誼將而右,卒破洮州,擒鬼章。捷聞,百寮表賀,遣使告永裕陵。言者以為邀功生事,止遷一官,歷集賢校理,權副陜西轉連。召詣闕,哲宗勞之曰:「洮河之役,可謂高功,但恨賞太簿耳。」對曰:「皆上稟廟算,臣何力之有。惟將士勳勞未錄,此為歉也。」因陳其本末。拜衛尉少卿。帝數訪邊防利病,先生具慶歷以來邊臣施置藏否,朝廷謀議得失,及方今禦敵之要,凡十六事,名曰《紹聖安邊策》,上之。歷知邠州、河中腐、秦州、陜州,進直龍圖閣。自復洮之後,諸國悉入貢。卒,年六十。先生之學,以經世安攘為主,非瑣瑣章句,矇瞳其精神,以自列於儒者之比也。故其志氣豪邁,於事功多所建立。議者以用不盡其材為恨。(修)。

  謝山《游景叔墓誌跋》曰:游先生墓誌雖言與橫渠游,而不言受業,疑非弟子。然其文則張公舜民,其書則邵公,其篆則章公楶,皆元祐黨人之同岑。而所鐫工人為安民,尤可珍。予方修《宋儒學案》,得此,為之喜而加餐。(梓材案:《宋史》支學於橫渠)。

   忠憲種先生師道

  種師道,字彝叔,洛陽人。少從橫渠學。以祖世衡蔭,補三班奉職,試法易文階,為熙州推官,權同谷縣。又通判原州,提舉秦鳳常平。議役法忤蔡京旨,換莊宅使、知德順軍。又謂其詆毀先烈,罷入黨籍,屏廢十年。後擢知懷德軍,累遷洺州防禦使、知渭州。詔帥七路兵征藏底城,八日克之,徽宗得捷書,喜進秩。從童貫為都統制,拜保靜軍節度使。貫謀伐燕,使之盡護諸將,諫曰:「鄰有盜不能救,又乘之而分其室,無乃不可乎﹖」貫不聽。遼使來請曰:「女真之叛本朝,亦南朝所惡也。今射一時之利,棄百年之好,結豺狼之鄰,基他日之禍,謂為得計乎﹖」貫不能對。先生諫宜許之,又不聽,密劾其助賊,王黻怒,責致仕,而用劉延慶代之。延慶敗績盧溝,帝思其言,,召用之。已復致仕。金人南下,趣召之,加檢校少保、靜難軍節度使、京畿河北制置使。時先生方居南山豹林谷,聞命,即至洛陽。以其春秋高,天下稱為老種。卒,贈開府儀同三司。後加贈少保,諡忠憲。(修)。

  祖望謹案:橫渠弟子埒於洛中,而自呂、蘇、范以外寥寥者,呂、蘇、范皆以程氏而傳,而南渡後少宗關學者,故洛中弟子雖下中之才皆得見於著錄,而張氏諸公泯然,可為三歎!予於《宋史》得游、種二公,於《晁景迂集》得張舜民,於《童蒙訓》得田腴,於《程子語錄》得薛昌朝,於《閩志》得邵清。。而潘拯乃關中一大弟子,竟莫得其詳。

   潘康仲先生拯

  潘拯,字康仲,關中人。。嘗問:「人之學,非願有差,只為不知之故,遂流於不同。不知如何持守:」程子言:「且未說到持守。持守甚事﹖須先在致知。致知,盡知也,窮理格物便是致知。」(參《程氏遺書》。)

  (梓材謹案:此條見《遺書》卷十五《入關語錄》,關中學者所記伊川先生語,或雲明道先生語。又案《伊洛淵源錄》《龜山誌辯》云:「凡公卿大夫之賢者,於當世有道之士,莫不師尊之,其稱先生有二義:一則如後進之於先進,或年齒居長,或聲望早著,心高仰之,故稱先生;若韓子之於盧仝,歐陽永叔之於孫明復是也。其一,如子弟之於父兄,居則侍立,出則杖屨,服勤至死,心喪三年,若子貢、曾子之於仲尼,近世呂與叔、潘康仲之於張橫渠是也。」據此,則先生之事橫渠可知矣。)

   修撰李潏水先生復

  李復,字履中,長安人也。(雲濠案:先生世居開對祥符,以父官關右,遂為長安人。《朱子語錄》稱為閩人,蓋傳寫之誤。)學者稱為潏水先生。以進士累官中大夫、集英殿修撰。先生於呂、范諸子為後輩,然猶及橫渠之門。紫髯修目,負奇氣,喜言兵事。於書無所不讀,亦工詩。崇寧中,邢恕為涇原經略使,謀立邊功以洗誣謗宗廟之罪,因納許彥圭之說,請用車戰法及造舟五百艘,將直抵興、靈,以控夏國。時先生方為熙河漕使,詔下委之,先生奏云:「奉聖旨,令本司製造戰車三百兩。臣嘗覽載籍,古者師行固嘗用車,蓋兵不妄動,征戰有禮,不為詭遇,多在平原廣野,以車可行。今盡在極邊,戎狄乘勢而來,雖鷙鳥飛翥,不如是之迅。下寨駐軍,各以保險為利。其往也,車不及期;居而保險,車不能登;歸則敵多襲逐,爭先奔趨,不暇回顧,安能收功﹖非若古時之可用也。臣聞此議出於許彥圭,彥圭因姚麟而獻說,朝廷遂然之,不知彥圭劇為輕妄。唐之房琯嘗用車戰,大敗於陳濤斜,十萬義軍無有脫者。畿邑平地且如此,況今欲用於峻阪溝谷之間乎﹖又戰車比常車闊六七寸,運不合轍,牽拽不行。昨來兵夫典賣衣物,自賃牛具,終日方進五七里,遂致兵夫逃亡,棄車於道,大為諸路之患。今乞便行罷造。如別路已有造者,乞更不牽拽前來。」又乞罷造船,奏云:「經略使乞打船五百隻,於黃河順流放下,至會州西小河內藏放。有旨專委臣監督,一年了當。契勘本路只有船匠一人,須乞於荊、江、淮、浙和雇,又釘線物料亦非本路所出。觀恕奏請,實是兒戲!且造船五百隻,若自今工料並備,亦須數年。自藺州駕放至會州,約三百里,北岸是敵境 ,豈可容易!會州之西小河鹹水,闊不及一丈,深止一二尺,豈能藏船﹖黃河過會州入韋精山,石峽險窄,自上垂流直下,高數十尺,船豈可過﹖至西安州之東,大河分為六七道,水淺灘磧,不勝舟載,一船所載,不過五馬二十人,雖到興州,又何能為﹖又不知幾月得至。此聲若出,必為夏國侮笑。臣未敢便依指揮擘畫,恐虛費錢物,終誤大事。」疏上,徽宗感悟,罷之。已而卒以議邊事不合罷官。久之,金人犯關中,先生已老且病,高宗以舊德強起之,知秦州,空城無兵,卒死於賊。(修)。

  祖望謹案:《宋史》不為先生立傳。洪文敏公特載二疏於《隨筆》中,稱其忠鯁,然似未知先生之死事者。若知之,則《宋史》曾經文敏之手,不應但附見之《邢恕傳》中也。予讀《樓宣獻公集》,始得之。先生論孟子集義養氣之旨,謂:「動必由理,故仰不愧,俯不怍,無憂無懼而氣自充。捨是,則明有人非,幽有鬼責,自歉於中,氣為喪矣,故曰『無是餒也』。」朱子稱其能得大旨。所著有《潏水集》,今無傳。予從三館中得見《永樂大典》,則先生之集在焉,(雲濠案:《潏水集》四十卷,乾道間刻於饒郡,即朱子所謂信州本。後多散佚,今存十六卷,其間有經解,《易》象、算術、五行、律呂及所上奏議、詩則失傳久矣。)大喜,欲鈔之,而予罷官,遂不果。

  (梓材謹案:宋有兩李復,一即先生,一字信仲,見《水心集》。謝山《答臨川親問》云:「潏水是關中之李復,在元祐、紹聖時極稱博學,關中之有文名者也。。信仲與之同名,時之相去則甚遠。」)

   太學田誠伯先生腴

  田腴,字誠伯,安丘人也,後從河南。從橫渠學,而與虔州宿儒李潛善。每三年治一經,學問通貫,當時無及之者。尤不喜佛學,力詆輪迴之說,曰:「君子職當為善。」建中靖國間,以曾子開薦,除太學正。崇寧初罷去。先生之叔明之,安定先生高弟也,其學專讀經書,不治子史,以為非聖人之言皆不足治。而先生不以為然曰:「博學詳說,然後反約。如不覽,非博學詳說之謂也。」先生嘗言:「近世學者無如橫渠先生,正叔其次也。」蓋其守關學之專如此。右丞呂好問兄弟嚴事之。(補)。

    田先生說(呂紫微居仁記)。

  予用心多使氣勝心,每心有所不善者,常使氣勝之。自知如未得為善。

  祖望謹案:此不免把捉,故未善。

  「居敬行簡」之言,仲弓未以聖人之言為然而問之,而聖人以仲弓之言為然也。學聖人者,如仲弓可也。

  祖望謹案:李君行亦然。

  《公羊》不知聖人之意,立言多害。如母以子貴及人臣無將,至令兩漢時尊丁、傅及誅大臣,蓋用《公羊》之說。

  讀經自當先看解說,但不當有所執,擇其善者從之。若都不看,不知用多少工夫,方可到先儒見處。

  讀書須是盡去某人說某人說之心,然後經可窮。

  祖望謹案:先生叔明之謂讀經不必看諸家,故先生有前一條之說,而又以此一條防其弊。

  (梓材謹案:謝山所錄田先生說凡六條,其一條移為藍田《附錄》。)

   太學邵彥明先生清

  邵清,字彥明,古田人。元祐間太學諸生有「十奇士」號,先生與焉。嘗從張橫渠學《易》,遂不復出。有故人任河南尹,召之,先生曰:「子以富貴驕我邪﹖」卒不往。(參《姓譜》。)

   待制張浮休先生舜民

  張舜民,字芸叟,邠州人也。慶歷中,範文正公見其所作,異之。舉進士,為襄樂令。新法行,先生上書謂:「裕民所以窮民,強內所以弱內,辟國所以蹙國。以堂堂之天下,不當與小民爭利。」時皆壯之。已而環慶帥高遵裕辟掌機宜文字。坐軍中作詩訕謗,謫監郴州酒稅,以赦得原。元祐初,司馬溫公舉先生才氣秀異,剛直敢言,召試,得秘閣校理。除監察御史,疏論:「西夏強臣爭權,戎心桀驁,豈宜加以爵命,當興師問罪。」因及太師文彥博,左遷判登聞鼓院,臺諫交章爭之,請遠先生職名,不報。逾年,通判虢州,提舉秦鳳路刑獄。入為金部員外郎、秘書少監。使遼還,除直秘閣、陜西路運使,俄知陜州。徽宗即位,韓儀公忠彥為左相,除諫議大夫。居職七日,所上事六十章,極陳陜西之弊,河北之困。尋為吏部侍郎兼侍講。時儀公引范恭獻公純禮為右丞,而召劉公安世、呂公希純還禁從,以先生列九卿,朝班有起色。門下侍郎李清臣恨之,首罷右丞,外除安世帥定武,希純帥高陽,使不得入朝,又出先生以龍圖閣待制知真定,儀公不能遏也。曾布為右相,亦惡諸君子,范致虛乃奏曰:「河北三帥連橫,恐非社稷之福。」於是安世、希純同日報罷,而先生亦以改同州謝表言紹聖逐臣云「脫禁錮者何止一千人,計水陸者不啻一萬里」,又曰「古先未之或聞,華竟不知其罪」,坐訕謗落職知鄂州。然清臣亦為布陷,出守北京。先生遂坐元祐黨籍,謫楚州團練副使,商州安置。凡五年,許自便。尋復集賢殿修撰,致仕。其歸也,杜門自守,不見賓客。時為山游,跨一羸馬,葛巾道服,飢則啖一甌,人皆服其清德。紹興中,贈寶文閣直學士。先生少慷慨論事。其使遼也,見耶律延禧為皇太孫,所喜者名茶古畫,音樂姬侍,因著論,以為他日必有張義潮挈十三州以歸朝者,當不四十年見之,其文豪邁有理致,而尤長於詩。自稱年踰耳順,方敢言詩,百世之後,必有知音者。自號浮休居士,有《畫墁集》一百卷。(雲濠案:《畫墁集》今存八卷。)先生之從橫渠學,見於《晁景迂集》中,他書無所攷也。攷橫渠之卒,先生為之乞贈於朝,以為孟軻、楊雄之流。且景迂及與先壬游者,必不妄。惜乎《畫墁集》今世無是本。予雖曾從《永樂大典》中見之,而未得鈔其論學之緒言耳。(補)。

  (梓材謹案:謝山所節呂紫微《童蒙訓》,有一條云:「崇寧間,張公芸叟既貶復歸,閉門自守,不交人物。時時獨遊山寺,芒鞋道服,跨一羸馬,所至從容,飲食一甌澹,更無他物,人皆服其清德。」今檢謝山補撰張先生傳已入其中,則此乃釆入諸《學案》而未刪去者也,故於《紫微學案》節之。)

   殿丞薛先生昌朝

  薛昌朝,字景庸,橫渠門人。嘗為御史,論新法。程子嘗曰:「天祺有自然德器,似箇貴人氣象,只是卻有氣短處,規規太以事為重,傷於周至,卻是氣局小。景庸只是才敏。須是天祺與景庸相濟,乃為得中也。」陳古靈嘗薦先生於朝曰「才質俱美,持法端直,可置臺閣。」時先生為殿中丞,充秦鳳、熙河路句當。(補)。

◆晉伯門人(范、週三傳。)

   臺諫馬先生涓

  馬涓,字口口,南部人。其父從政,初未有子,買一妾,詢知其父母死不克葬,故自鬻,遂歸妾,不責所負。後夢一翁謝曰:「我,妾父也,聞之上蒼矣。願君家富貴,涓涓不絕。」及生先生,因以夢中語為名。元祐中,登進士第一。晉伯帥秦州,先生入判幕府,自稱狀元,晉伯謂曰:「狀元雲者,及第未除官之稱也。既為判官,則不可。今科舉之習既無用,修身為己之學不可勉。」又教以臨政治民之要,先生自以為得師焉。後立朝為臺官,有聲。崇寧二年,陷黨事,安置吉州。(參《姓譜》)。

    附錄

  口口口曰:馬涓官南京,元城在焉。馬涓廷試日,元城作詳定官所取也,而涓不修門生禮,元城微不喜。客以告涓,曰:「不然。省闈專設主文,是以有門生之稱。殿試蓋天子自為座主,豈可稱門生於他人。幸以此謝劉公也。」元城聞而是之,自是甚懽。(補)。

   太學張先生瞻

  張瞻,字景前,口口人。晉伯為秦帥,先生之父為倅,遣之聽講。及入太學,晉伯曰:「微仲弟不必見,不如見與叔弟。」其時汲公為宰相,而晉伯以為不必見,則知先生蓋亦有志於實學者也。

◆和叔家學

   呂先生義山

  呂義山,字子居,和叔先生之子也。范侍郎育稱其能紹家學。亦嘗請業於程門。與叔嘗致書伊川先生,書曰「大臨更不敢拜書先生左右,恐煩枉答,只令義山持此請教。蒙塞未達,不免再三浼瀆,唯望乘間口諭義山,傳誨一二,幸甚!」是先生能傳程門講席往復之語,其有得於學可知矣。伊川與與叔先生解「中」字不可即謂之性,先生對以「中者性之德」,伊川以為近之。(補。)

  祖望謹案:和叔止一子,見《行狀》,則義山之即為子居無疑。程子《集》中注云:「子居,和叔之子。一雲義山之字。」夫和叔之子即義山也,「一雲」二字蓋門人不知而誤增之。胡文定公又疑其為邢子居,則尤無稽之言。關中自南渡後,道梗不通接,藍田學派遂至無徵,今僅得列名學案,而其生平之詳不可得而攷矣。

◆藍田門人

   正字周浮沚先生行己

   忠簡許橫塘先生景衡(並為《周許諸儒學案》。)

   太學沈石經先生躬行

   閤門謝先生天申(並見《周許諸儒學案》。)

◆景叔家學(高平三傳。)

   運使游先生

  游,殿院師雄子也。知真定縣。時朝廷新得燕山,其倉廩虜人皆席捲去,燕山大饑。朝廷命府州縣輸糧,調牛車,所在鼎沸,惟先生寂然無所為。吏人懼,更進言之。曰「姑去,訴縣糧已集,將行矣。」吏人皆叩頭言:「罪不細!且此事非倉卒可辦,今尚未蒙處分,柰何﹖諸縣且行矣!」先生曰:「使諸縣行,乃白。」已而諸縣皆行,先生乃召其民曰:「輸粟事如何﹖」民皆曰:「晚矣!」先生曰:「不然。吾所以不徵汝糧,調汝牛車者,正以吾自有糧在燕山故也。」民驚曰:「如何﹖」先生曰:「汝第往!燕山固自有糧也。汝每鄉止擇能辦事者數人,齎輕貲往糴之。」民皆惘然,遂敷出金銀,一一為區處畢,臨行,又謂其人曰:「有餘金,當盛買牛車以歸。」民至燕山,所在糧運坌集,米賈頓落,河北等路米有餘,遂糴納之。先至者以量兌久不得納,皆賣牛車以自給,其遣人遂以餘金買之,皆乘而歸。後其事達朝廷,遂擢先生為河北運使。(參《北窗灸輠》。)

  (梓材謹案:謝山《學案》標目有先生之名,而未為傳,其名作議,蓋本施氏《北窗炙輠》也。近得《游景叔墓誌》石刻於諸味青學博星杓,蓋景叔諸子名皆從立。先生為景叔第三子,舉進士,則作為是雲。)

◆誠伯門人

   右丞呂先生好問

   縣令呂先生切問(並見《滎陽學案》。)

◆彥明家學

   邵蒙谷先生整

  邵整,字宋舉,彥明子,自號蒙谷遺老。與從口景之以家學自相師友,教授生徒,常百餘人。邑人蘇在璋從之遊,終其身。先生少嘗從合沙鄭少學《易》,傳《六十四卦圖說》。(參《姓譜》。)

   教授邵先生景之(別見《劉胡諸儒學案》。)

◆蒙谷門人(高平四傳。)

   知州蘇雙溪先生大璋

  蘇大璋,字顒之,古田人也。學於蒙谷先生。少潁悟,年十三通《周易》。成慶元進士,為道州教官,以闡揚正學為己任。召試館職,除正字,遷著作郎。力言禁錮道學之非,忤大臣意,遂累章丐外,知吉州。歸,自號雙溪。(補。)

第032卷 卷三十二 周許諸儒學案(黃氏原本、全氏補定)

  周許諸儒學案 (黃宗羲原本)(黃百家纂輯)(全祖望補定)

   周許諸儒學案表

周行己      (族孫)去非(別見《嶽麓諸儒學案》。)

     吳表臣 (子)松年

             (曾孫)  (潘凱) (方來(別見《水心學案》。)

          王十朋(別見《趙張諸儒學案》。)

         (浮沚私淑。)(從弟)伯謙

                     胡一桂(別見《木鐘學案》。)

                    (節卿績傳。)

                 陳傅良(別為《止齋學案》。)

                 葉適(別為《水心學案》。)

                 陳亮(別為《龍川學案》。)

                 蔡幼學(別見《止齋學案》。)

                 朱伯起

                 (別附)木待問

          林光朝(別為《艾軒學案》。)

          呂祖謙(別為《東萊學案》。)

          (並公叔講友。)

          郎鵬舉(附見《龍川學案》。)

          張淳(別見《艮齋學案》。)

         (並景望同調。)

     李迎

許景衡  林季仲

     林叔豹

     林仲熊

     林季貍

     (別附)蕭振

謝天申

(並伊川、藍田門人。)

(安定、濂溪、橫渠再傳)

(高平三傳。)

沈躬行      (從弟)琪  

(伊川、藍田、塘 (從子)大廉   從孫季豐 

奧、深父門人。) (從子)大經

(安定、濂溪、橫渠、荊公、管氏)

(再傳

高平、古靈三          (從曾孫)體仁(別見《止齋學案》。)

傳。)

劉安節      (弟)安禮

劉安上

戴述       (弟)迅

鮑若雨

潘閔

陳經正

陳經邦

陳經德

陳經郛

(並伊川門人。)

(安定、濂溪再傳。)

趙霄       (弟)霑

張煇       (子)孝愷   陳傅良(別為《止齋學案》。)

          諸葛純    (子)說

蔣元中

(並周、許講友。)

蔡元康

潘安固

(並周、許學侶。)

                 徐誼(別為《徐陳諸儒學案》。)

                 劉軫   (子)天益

                 (並平陽續傳。)

   周許諸儒學案序錄

  祖望謹案:世知永嘉諸子之傳洛學,不知其兼傳關學。攷所謂「九先生」者,其六人及程門,其三則私淑也。而周浮沚、沈彬老又嘗從藍田呂氏遊,非橫渠之再傳乎﹖鮑敬亭輩七人,其五人及程門。晦翁作《伊洛淵源錄》,累書與止齋求事蹟,當無遺矣,而許橫塘之忠茂,竟不列其人,何也﹖予故謂為晦翁未成之書。今合為一卷,以志吾浙學之盛,實始於此。而林竹軒者,橫塘之高弟也,其學亦頗啟象山一派。述《周許諸儒學案》。(梓材案:周、許諸先生原列《永嘉學案》之一,謝山《序錄》始定為《周許諸儒學案》。

◆程呂門人(胡、張再傳。)

   正字周浮沚先生行己

  周行己,字恭叔,永嘉人也。學者稱為浮沚先生。少而風儀秀整,語音如鐘,十行並下。遊太學。《時新》經之說方盛,而先生獨之西京從伊川遊,持身艱苦,塊然一室,未嘗窺牖。嘗作《顏子不貳過論》曰:「過不必大,豪末萌於心,而天地為之應。悟不必久,斯須著於心,而天下歸其仁」伊川亦稱之。呂與叔時在同門,先生亦師事之。豐清敏公為司業,一日騶從鬨於堂下,先生上書規之,清敏為巽謝焉,時兩賢之。成元祐進士,求監洛中水南糴埸,以便從學。先生未達時,從母有女,為其太孺人所屬意,嘗有成言而未納釆。至是,其女雙瞽,而京師貴人欲以女女之,先生謝曰:「吾母所許,吾養志可也。」竟娶之,愛過常人。伊川常語人曰:「某未三十時,亦不能如此。然其進銳者其退速,當慎之。」其後先生嘗屬意一妓,密告人曰:「勿令尹彥明知也!」又曰:「此似不害義。」伊川聞曰:「此安得不害義!父母之體,而以偶賤倡乎﹖」謝上蔡曰:「恭叔不是擺脫不開,只為立不住,便放倒耳。」胡文定曰:「恭叔才識高明,只綠累太重。若把得定,便長進矣。」崇寧中,官至太學博士,願分教鄉里以便養親,許之。尋教授齊州。大觀三年,侍御史毛口劾先生師事程氏,卑汙苟賤,無所不為,遂罷歸,築浮沚書院以講學。宣和中,除秘書省正字。卒於鄆。所著有《周博士集》三十卷。(梓材案:陳直齋《書錄解題》,《浮沚先生集》十六卷,《後集》三卷,雲先生所居謝池坊有浮沚書院。雲濠案:《周博士集》三十卷,本之萬曆《溫州府志》。攷《宋史》《藝文志》稱《周行己集》十九卷,正合前後兩集之數,《溫志》蓋傳也。《永樂大典》本《浮沚集》八卷,見《四庫書目》。)予從《永樂大典》得見之,其文蓋學東坡者。先生以偶墮狎邪之故,遂為謝、尹諸公所譏。然攷其晚年所造,似已為不遠之復,未可以此一節抹殺之。晦翁謂先生學問「靠不得」者,恐太過也。永嘉諸先生從伊川者,其學多無傳,獨先生尚有緒言。南渡之後,鄭景望私淑之,遂以重光。故水心謂永嘉之學「覘千載之已絕,退而自求,克兢省以御物慾者,周作於前,鄭承於後」。然則先生之功不可沒也。(修。)

    浮沚語

  先生教人,為學當自格物始。格物者,窮理之謂也。欲窮理,直須思始得,思之有悟處始可。不然,所學者恐有限。(補。)

  百家謹案:伊洛之學,東南之士,龜山、定夫之外,惟許景衡、周行己親見伊川,得其傳以歸。景衡之後不振;行己以躬行之學,得鄭伯熊為之弟子,(梓材案:鄭先生為浮沚私淑弟子。)其後葉適繼興,經術文章,質有其文,其從甚盛。

  祖望謹案:浮沚時與許景衡、劉安節、安上、戴述、趙霄、張煇、沈躬行、蔣元中稱「元豐太學九先生」。族孫去非為張南軒高弟。

    附錄

  先生作《浮沚記》曰:予浮雲其仕,泛然出,油然歸。有名無位,凡民如也;有鄉無居,逆旅如也。僦室浮光山之下古西射堂之遺址,蕞然小洲,繚以勺水。予視吾生若漚,起滅不常:若萍,去留無止;於是名之曰浮沚。其西為閣,名曰漚閣;其東為軒,名曰萍軒。其北為室,名曰桴室。室者,窒也,窒吾心之陰幽不善也。其南引舟而渡,名曰筏渡。渡者,度也,度一切陽明之善也。是吾居也,因水而為洲,因洲而為室,因室而為名,因名而為義,皆浮義也。故吾不獨浮其仕,又且浮其居;不獨浮其居,又且浮其生。生,有之而何得!無之而何失!古之有道者,貧而樂,窮而通,豈謂是與﹖非曰能之,願學焉!(補。)

   忠許橫塘先生景衡

  許景衡,字少伊,瑞安人也。學者稱為橫塘先生。伊川講學,浙東之士從之者自先生始。成紹聖進士,歷仕至殿中侍御史。東南之未定也,詔兩浙、江東路權免茶鹽比較,賊平依舊徵之。先生疏言:「茶鹽人所日用,當視食者之多寡以為歲額之高下。今被兵州縣戶口減半,而歲額必使與舊比,東南赤子何以堪命!」三疏得請。燕山之役,力言童貫不可用,且列其罪數十條,又言譚稹罰未稱罪。時以用兵故,誅求益甚,先生言:「財不足,當節用;民已困,當厚恤之。元豐左藏庫日支約三十六萬緡,今費一百二十萬,非舊制者可減。營繕諸役,花石綱運,非舊制者可罷。凡吏員以黠檢文字、祗應準備為名,及伶官、伎藝、待詔之屬,因事增置,祿費尤多,與夫無名之功賞,非常之賜予,僥倖之請求,宜一切省絕。常賦之外,又以買糴為名,與其他抑配者,不可一二數,監司督責,州縣促辦,百姓破產相屬。為民父母,豈不惻然加恤乎﹖」王、蔡亂政日甚,先生言:「尚書省比闕長官,而同知樞密亦久不除。雖近例以三公通治,然文昌政事之本,樞密總兵之地,各有任屬,安可虛位。況近年賞罰僭濫,官吏猥多,姦贓狼籍,財匱民困,軍政縱弛,邊備不嚴,陜西諸路地震彌月,京東、淮東積水害稼,此正敷求輔佐,振舉紀綱之時。望博考公議,慎選忠賢,以補政府之闕。」王黼大怒,適知洋州吳巖夫以書抵執政,言先生之賢,而誤達於黼,以是逐之。欽宗即位,以左正言召,中丞陳過庭引親避嫌,改太常少卿兼諭德。已而除中書舍人,上書論人君心術及時政。而耿南仲以舊學執政,深惡鯁直之士,李光、程瑀相繼被斥,先生爭之。。會過拜中書侍郎,先生復引嫌,南仲乃誣先生視大臣進退為去就,與同官晁說之俱罷。胡文定公爭之,不報。已而有詔召還,則京師被圍,道梗信絕。高宗即位之八日,以給事中召,至則除中丞。時宗忠簡公守東京,小人撼之,先生力言其不可罷。又言:「方今人材未備,而政事不立,意欲節浮費,輕賦役,慎命令,明賞罰,平寇盜,嚴武備,汰奸貪,抑親黨,申公論,以革往事之漭。」浙西軍變,提刑下招安之令,既降,請授以官,先生謂作亂而反得受爵,非政刑也,罷之。惟駐蹕之議,則李忠定公主南陽,宗忠簡公主還京,而先行獨請東幸建康。黃潛善之兄潛厚為戶部尚書,先生極論其不可。乃罷尚書之命,獨以延康殿學士領財計,再疏言之。高宗甚向用先生,遂拜右丞,入政府,而潛善等益忌之。初,先生謂天下方多事,當調和同列以求濟,已而嘆曰:「調和不可為也。」則請間為上極言之,潛善等益恨。會議改鈔法,先生曰:「國家號令失信於天下,垂三十年,而鈔法最甚。尤而效之,柰何﹖」遂止。有從臣汙偽命者,宰相以其有文,欲復使典制,先生曰:「是大辱國。此而可用,孰不可用也﹖」或謂正二月之交,乃太乙正遷之日,宜於禁中設壇望拜。上以為問,先生曰:「修德愛民,天自降福,何迎拜太乙之有!」潛善等惡宗忠簡公,謗之不已,先生廷辯之曰:「澤忠義之節,居守之功,非特臣能言之。東都宗廟所在,北抗強敵,責任不輕。必欲易之,非左右大臣不可。」謗者默然。初,李忠定公為相,遂定南陽之議。忠定去位,議亦罷,而忠簡累請還京。先生獨謂:「三鎮未復,不宜居危地。南陽漕運不繼,且當居建康。」及金人攻汜水,高宗尚在廣陵,先生請幸建康益力。會有傳信王榛將入洛者,高宗懼,遂下還京之詔。汪、黃實主東幸,而故以渡江之議罪先生,以資政殿大學士奉祠。先生聞還京之舉,憂之,至瓜洲,得暍疾,舟至京口而卒。夷攷當時之議,自以李、宗之北面為是,而東幸為怯,此不足為先生諱也。然汪、黃本主東幸,及怵於傳聞,始議還京,而借渡江之議以傾先生,是則小人之醜正,可為太息者。且汪、黃之主東幸,特以自便其私,而先生則主於擇險而守,其所見正不同。及夫倉卒下還京之詔,漫無牧圉之備,羽書猝至,狼狽渡江,然後知先生之早計,較之李、宗雖有遜,而小人當媿死矣。故先生既卒,而高宗思之,曰:「朕自即位以來,執政忠直,遇事敢言,無如張懿、許景衡者。」賜謚忠簡。明年,先生夫人胡氏乞借所僦官屋,詔以給其家。所著有《橫塘集》三十卷,(雲濠案:《橫塘集》,《四庫》釐為二十卷。)予從《永樂大典》中曾見之。(以下補。)

    先生論學詩

  咨爾學者,學古之道。惟古善教,有倫有要。其學維何﹖致知格物。反身而誠,物我為一。匪曰我私,推之斯行。親親長長,而天下平。

   閤謝生生天申

  謝天申,字用休,瑞安人也。見於《伊川語錄》。和靖先生亦雅重之。以賢良薦,知閤門。

  祖望謹案:晦庵《伊洛淵源錄》用休名天申,而《止齋集》名佃,豈其人有二名邪﹖

  (梓材謹案:陳止齋《重修瑞安縣學記》云:「始,林介夫先生不為《新經》,以《春秋》教授於鄉。既而許公景衡與沈公躬行、謝公佃偕同郡諸儒又嘗越數千里外竊從程、呂二氏問學。」此即謝山所謂「《止齋集》名佃」者,亦據此可見許、謝二先生皆從藍田遊矣。)

   太學沈石經先生躬行

  沈躬行,字彬老,永嘉人也。不喜舉 業之學而好古學,講明《禮經》喪葬之制。初從塘奧先生林石遊,安定、古靈之再傳也。已而從伊川,兼師同門藍田呂氏。其學以《中庸》、《大學》為本,篤信而力行之,卓然以聖賢為依歸。王氏廢《春秋》,先生獨手摹古經《春秋》,藏於家雲(梓材案:「王氏廢《春秋》」句,猶仍葉水心之說。)

  謝山《跋水心先生石經春秋詩》曰:嘉祐開封石經,片紙隻字不存人間,並不得如成都孟蜀之本尚見於藏書之目,亦異事也。讀《水心詩集》有曰:「石經《春秋》,一代奇寶,王氏為熙豐學,廢不用。瑞安沈彬老搨而有之,其孫體仁閣以庋焉,予為名曰深明。」(梓材案:體仁字仲一,別見《止齋學案》。又案慈湖作《深明閣記》,謂彬老為仲一族曾王父,則仲一乃彬老從曾孫,非其孫也。)詩曰:「喟昔洛門初上石,未久翻遭焚書厄。」是所指者,開封之石經也。然予攷嘉祐本當宋時流傳亦寡,不特《春秋》。水心特因荊公不解《春秋》,而遂以此尤之。其實荊公「斷爛朝報」之言出於人所附會,尹和靖嘗辯之矣。且荊公不解《春秋》,而要何嘗廢石經之《春秋》﹖後世有誤解水心之詩者,將復增荊公一過,可不辯與!

  (梓材謹案:浮沚為先生父子正墓誌云:「洛陽程正叔、京兆呂與權、括蒼龔深之與鄉先生林介夫皆傳古道,名世宗師,學者莫得其門。君能資躬行從之遊,而鄉黨朋友咸稱之。」擄此,則先生又為龔氏門人。)

◆伊川門人(胡、周再傳。)

   知州大劉先生安節

  劉安節,字元承,永嘉人也。嗜學。有所未達,思之夜以繼日,必至於得而後已。少與從父弟安上相友愛,師事伊川。遊太學,成元符進士,主諸暨簿。祭酒率其屬表留太學,不報。尋除萊州教授,未行,改河東提學管句文字。召對便殿,先生言春宮宜慎擇官屬,雖左右趨走者,必惟其人,又論節儉及君子小人和同之異,上稱善,即日擢監察御史。自學禁起,伊川弟子無顯者,至先生與許公景衡始見用。已而除起居郎,次年遷太常少卿。為宮宦所誣劾,謫守饒州。州饑,大發廩賑之,又檄旁郡無遏糴。軍儲不足,他州皆強取諸民,先生曰:「歲荒如此,重困之,可乎!他司宜有相通者」市人為在官者所擾,多逃散,先生安集之。未幾,飢者充,乏者濟,逃者復。於是與之治賦,裁製貢奉之須,俾屬縣先期戒民,無倉卒之擾。移知宣州,饒之民遮留之,涕泣不忍別曰:「吾州自範文正公而後,始見劉公。」甫至宣,大水,先生分遣其屬具舟拯溺,而躬督之,昕夕不休。遠近流民至者以萬數,闢佛寺以處之。欲發廩,吏以為法令不可,部使者亦持之,先生弗聽。大疫,命醫治之,其全活者無算。政 和六年,卒。先生從事於致知格物、存心養性之說,久而有得。遇人無貴無賤,一以至誠,未嘗見其有恚辭怒色。至於大節,則凜然不可奪。道鄉鄒公得罪,與其所厚數十人道送勞勉之,朝廷震怒追逮,先生泰然。已而哲宗宥之,亦自若。宣州荒政,有詔褒,先生歸功於監司。其待胥吏,不以刑威而自服。嘗相戒曰:「神可欺,府君不可欺。」訟者亦或相戒曰:「何面目見府君。」以是政甚清簡。嘗輯《伊川語錄》一卷。或有問先生於伊川者,曰:「未見他進處,只他守得定不變,亦是好手。如廉仲之徒,皆忘之矣。」所著有《劉左史集》四卷,非足本也。許橫塘銘先生墓曰:「溫溫劉子其美璞,斯文有傳與敦琢。始乎致知物斯格,沈涵充積卒自得。眾人巧智獨敦樸,眾人迫隘獨恢廓,眾人利慾獨淡泊,洞然無礙油然樂。」

    大劉先生語

  堯、舜之道,不過孝弟。天下之理,有一無二。乃若異端,則有間矣。

  致知甚難。

  學者須至於大。

  至誠可以蹈水火。

  作文害道。

  (梓材謹案:謝山所錄大劉語六條,今移入《明道學案》者一條。)

   給事小劉先生安上

  劉安上,字元禮,左史安節從弟也。見知於范忠宣公,與兄同受業伊川之門,裡人稱為大、小劉先生以別之。成紹聖進士,累遷至提舉兩浙學事。陛對稱旨,,徽宗稱其蘊藉有大臣體,由監察御史再遷至侍御史。上嘗目送之曰:「安上奏事,可謂詳審!」先生面奏蔡京罪狀數十,退復以疏言之,而京自若,乃再疏論之曰:「臣累疏論列蔡京罪惡,雖蒙俞允,未即顯誅。臣不敢避再三之瀆,仰干天聽。三省事務,必由聖斷,京不候奏擬,逕行批下,其罪一也。文昌舊省,乃先帝睿畫,京惑於陰陽之說,一毀為墟,其罪二也。謀動邊釁,舉師黔南,民不聊生,其罪三也。錢鈔朝令夕改,商販不行,棄妻鬻子,或至自經,其罪四也。汲引凶奸,結為死黨,其罪五也。株連羅織,冀鉗異議,其罪六也。臚傳賜第,摘其語涉諷己者,編廢二十餘人,其罪七也。交結宮闈,私通近習,其罪八也。託祝聖以營臨平之私域,假利民以決興化之讖水,其罪九也。孟翊、張懷素皆其所引姦妖惡逆,其罪十也。其餘積惡,未容殫述。臣愚慾望陛下斬京頭以謝天下,斬臣頭以謝京。」時大觀二年也。於是中丞石公弼、諫議大夫張克公復與先生廷劾之,京始罷相。三年,遷右諫議大夫,又劾給事中蔡「以道家吐納之說,妄自尊大,侍班瞑目,上輕君父」,時論偉之。尋除中書舍人。踰年,除給事中。尋以徽猷閣待制歷知壽州、婺州、邢州,皆有聲。已而升壽州為府,復以先生守之。又知舒州,奉祠。建炎二年,卒。先生在言路,嘗曰:「吾仇怨滿天下矣!然吾職所在,吾無心也。」故其章奏多不存者。所著有《劉給事集》三十卷,今止五卷,非足本。(雲濠案:薛嘉言所作先天行狀稱有詩五百首,雜文三十卷。然焦竑《國史經籍志》載其《集》實止五卷。蓋兵燬之餘,後人掇拾而成也。)

  祖望謹案:先生之風節峻矣!顧晁景迂作《客語》,謂道鄉之貶,舟子參之,先生取舟子決之,此必傳聞之妄也。先生兄弟同學同志,方道鄉之貶,左史送之,而先生乃辱之,得無類司馬牛之兄弟乎﹖且道鄉初貶,在先生未為御史之前,其時先生一官錢塘,再官晉雲,三官登州,皆非道鄉貶謫之路所經。若其再貶,則先生為御史矣,於歲月亦皆不相合。況先生冒不測之禍以糾蔡京,而肯辱道鄉以媚之乎﹖晦翁又誤移此事屬之左史,則以送道鄉之人而反決其舟子,又事之所必無者也。

    小劉先生語

  天下未嘗無才也。作而成之,才不可勝用矣!

  能制於外者,則能養其中。

  拱而尚右,此信孔子之行而行之者也。「喪欲速貧,死欲速朽」,此信孔子之言而言之者也。非自得也。

  今長吏多以捕獲功自列。幸人之死,而己取賞,吾弗忍為!

   教授戴先生述(附弟迅。)

  戴述,字明仲,永嘉人也。孝友直諒,少工於文。嘗試廣文館,趙挺之得其卷,以為老儒,擢異等,而先生未冠也。先生為小劉先生妹,遂同遊於程門,求為己之學。居父喪,盧墓盡哀。成元符進士,不樂為簿監等官,辭之不得,賦《歸去來》投檄去。起為臨江教授。居母喪,病於倚盧,或請遷於內,先生不可,六日而卒。周浮沚志其墓曰「明仲資稟剛明,少而有立。既從程氏問學,知聖人之道近在吾身,退而隱,於心若有自得。方沈涵充積,日進不已,而年止三十有七,可謂不幸也已!」先生弟迅,字幾仲,私淑洛學於其兄,時稱為大、小戴先生。門人合其文曰《二戴集》。幾仲別有《晉史屬辭》三卷。

   鮑敬亭先生若雨

  鮑若雨,字商霖,永嘉人也。學者稱為敬亭先生。張思叔《敬亭記》曰:商霖從學伊川先生,勤苦自勵,早夜不息,為同門之畏友。伊川嘗令與和靖講明口口。睦州之亂,率其門人捍禦有勞,有司奏功,力辭不受。所著有《伊川問答錄》、《敬亭集》。

    敬亭語

  先生前日教某思「君子和而不同」,思之數日,便覺胸次廣闊,其意味有不可以言述者。

  竊有一喻,願留嚴聽。今 有人焉,久寓遠方。一日歸故鄉,至中途適遇族兄者俱抵旅舍,異居而食,相視如途人。彼豈知為族弟,此亦豈知為族兄邪!或告曰:「公之族兄弟也。」既而懽然相從,無有二心。向之心與今之心,豈或異哉﹖知與不知而已。今學者苟知大本,則視天下人猶一家,亦自然之理也。先生曰:「此誠善喻。」

  人之初生,仁固已存乎其中。及其既生也,幼而無不知愛其親,長而無不知敬其兄,而仁之用於是見乎外。當是時,惟知愛敬而已,固未始有事物之累。及夫情慾竇於中,事物誘於外,事物之心日厚,愛敬之心日薄,本心失而仁隨喪矣。故聖人教之以務本,而曰孝弟為仁之本,蓋謂為仁者必本於孝弟。先生曰:「如此尋究甚好!」

  身者,資父母血氣以生者也。盡其道,則能敬其身,敬其身,則能敬其父母矣。故曰:盡其道,謂之孝弟。

   隱君潘先生閔

  潘閔,字子文,瑞安人也。與敬亭諸公入洛從伊川。嘗以子夏、子張之論交為問,伊川曰:「子張是成人之交,子夏是小子之交。」先生退而有得。志趣高遠,見當時政事混濁,黨錮之禍正烈,遂隱居不仕。

   陳先生經正

   進士陳先生經邦(合傳。)

   陳先生經德(合傳。)

   陳先生經郛(合傳。)

  陳經正,字貴一,平陽人也。與其弟經邦從伊川遊。謝持正之見伊川也,貴一實介紹之。經邦成大觀進士,字實新。貴一、貴新皆有問答,見《語錄》。其二弟經德、經郛亦私淑洛學者。平陽學統始于先生兄弟,成於徐忠文公宏父。貴一嘗曰:「盈天地間皆我之性,不復知我之為我。」

  (梓材謹案:謝山以經德、經郛為洛學私淑。然攷《溫州舊志》,謂經正與弟經邦、經德、經郛、永嘉鮑若雨俱受業二程之門,二程謂伊川也。《儒林宗派》亦以為程門弟子,第以經郛為經邦弟,經德為經郛弟。許橫塘為其祖宗偉墓誌云:「男孫九人,經德、經邦、經郛、經正、經世、經言、經綸、經猷、經辨。」則經德最長,而經邦、經郛、經正皆其弟也。橫塘親見諸陳,且謂經德狀其祖府君之行,告其所遊許某,則其同在程門而非私淑可知矣。)

◆周許講友

   學正趙先生霄(附弟霑。)

  趙霄,字彥昭,瑞安人也。十歲賦《猛虎行》,甚工。少孤,從父豫析其產,先生悉以屬之兄。入太學,與橫塘諸公為洛學。成崇寧進士,官濟州教授,導諸生以躬行之實,不專事科舉,東方士俗為之丕變,時稱為趙顏子。官至太學正。先生弟沾,字彥澤,學業亞於其兄。大觀中以八行舉,恥其為蔡氏所設科,力辭不赴。方賊之難,同縣令王公濟守禦有勞。既卒,縣人祀之。許橫塘稱其臨大節而不撓,視古人為無愧雲。

   學錄張草堂先生煇

  張煇,字子充,永嘉人也。自《六經》、諸子史家之說,皆通習而辨析之。性篤孝,居喪哀毀不自勝,築霜露堂於墓側,棲止其中。有甘露降於庭,學者爭請識之,曰:「是自衒也。」與橫塘諸公日從事於治氣養心之術,學者從之益多。政和中,舉八行不就。政和二年上捨擢第,累仕為洪州教授。以薦為國子學錄。所著有《草堂語錄》,學者稱為草堂先生。

   上捨蔣先生元中

  蔣元中,字元中,永嘉人也。見道超卓,與橫塘諸公為洛學。嘗作《經不可使易知論》,太學諸生盛傳誦之,至刻之石,而張文忠公橫浦亦時時為學者誦之。方元豐中,太學有「永嘉九先生」之自,即劉、許以至沈、蔣九人也。張氏、趙氏、蔣氏,疑未見伊川者,蓋私淑也。然永嘉之為洛學者尚不止此,蓋指其同時在太學者耳。

◆周許學侶

   上捨蔡先生元康

  蔡元康,字君濟,平陽人也。初入太學,慨然嘆曰:「學止科舉而已邪!」所見賢者一言一行,孜孜訪之。由橫塘諸公私淑洛學。崇寧中,遊京師,謂其友曰:「連日不樂,得非吾親不安邪﹖」馳歸,果父病,尋愈。學以誠正為本,龜山、道鄉、了翁皆重之。道鄉臨歿,告以死生之說並學問源流甚詳。嘗失金,有得諸同捨篋中者,以告,曰:「此非吾金也。」尋以八行薦,未報而卒。橫塘為志墓。

   潘先生安固

  潘安固,字仲碩,平陽人也。由橫塘諸公私淑洛學。嘗舉八行,不就。一日行市上,負薪者誤觸其巾墮溝中,皇遽弛擔謝罪,先生撫而遣之曰:「汝行矣!吾自取之。」(以上補。)

◆浮沚門人(胡、張三傳。)

   學士吳愖然先生表臣

  吳表臣,字正仲,永嘉人也。大觀初進士。高宗時累官右正言,遷吏部尚書兼翰林學士。秦檜欲其使金議地界,指政事堂曰:「歸來可坐此。」先生不答,坐罷。復起知婺州,尋進直學士。晚號湛然,鄉論推其清約。《宋史》謂其源流得之陳忠肅公了翁,而不知其為浮沚先生高弟。永嘉諸公之傳,其最達者,先生也。(修。)

   通守李濟溪先生迎

  李迎,字彥將,濟源人也。累官安撫司機宜文字、通判明州。晚寓苕上。嘗自讚曰:「三仕三已,應緣而進。一丘一壑,倦遊而歸。」其高致如此。先生為永嘉周浮沚先生,因得聞伊洛之說。其居苕上,口口招提中,日手鈔聖賢治心養性之學。有《濟溪老人遺稿》一卷,周益公序之,又表其墓。(補。)

◆橫塘門人

   直閣林竹軒先生季仲

   運副林先生叔豹(合傳。)

  林季仲,字懿成,號竹軒,永嘉人也。(雲濠案:先生自號廬山老人,嘗僑寓暨陽。《竹軒集》中又自稱「濟南林某」者,蓋其祖貫也。)兄弟四人,皆橫塘許氏弟子,而先生與叔弟叔豹尤著。成宣和進士,官婺州兵曹,出死囚之無罪者。遷仁和令。建炎杭卒之亂,先生躬帥士兵捍截有功。高宗幸永嘉,先生奉母避兵山下。以中丞趙鼎薦,與吳表臣並召見,授臺官,累遷吏部郎。乞重民牧之選,因乞一令自效,且云:「臣承乏郎官,求為縣令,似乎不情。然官職之輕重,惟陛下如何。以省部為重,則郎官貴;以斯民為重,則縣令貴。古人有言,『請自隗始』,今請以臣為郎官作令之始。」尋除太常少卿。趙鼎罷相,先生亦出知泉州。鼎再入相,奏:「今清議所與,如劉大中、胡寅、呂本中、林季仲,陛下能用之乎﹖不然,則臣無所措手足。」乃除檢正。和議起,先生上疏引夫差、句踐事爭之,被斥。久之,召知婺州。尋復以直秘閣 奉祠。有《竹軒親著》十五卷。(雲濠案:《竹軒親著》今存六卷。)叔豹字德惠,成進士,為李綱行營使幕官,甚倚任之。按慈溪縣,鄞之降紳蔣安義獻屠城策以媚金,求知明州,德惠自慈帥兵入,杖殺安義,姦民以定。累官江東副轉運使。(補。)

  祖望謹案:先生兄弟遺書不傳,然嘗見直閣送虞仲琳詩云:「儒生底用苦知書,學到根源物物無。曾子當年多一唯,顏淵終日只如愚。水流萬壑心無競,月落千山影自孤。把手沙頭莫言別,與君原不隔江湖。」則已開象山宗旨矣。

   林先生仲熊

   林先生季貍(合傳。)

  林仲熊、季狸,與叔豹皆竹軒弟也,皆知名。(參《直齊書錄解題》。)別附

   學士蕭德起振

  蕭振,字德起,平陽人也。橫塘許忠簡公,故少受業於許氏。成重和進士,為婺州兵曹。忠簡赴京,振祖道曰:「丈人至朝廷,幸勿見薦。今執政多私其親,故丈人宜革之。」忠簡肅然是之。高宗幸廣陵,東南雲擾。一日,婺卒數百挾刃倡亂,振安輯之。秩滿數年不調,執政交薦,召對,除監察御史。久之,以親老求去,章七上,不許,乃面奏曰:「臣事親之日少,事陛下之日長,惟聖慈哀憐之!」遂外補。已而復召為秘書郎。當是時,伊洛之學盛行,其稱程門再傳弟子最有聲者,上蔡之門則朱震,龜山之門則張九成、喻樗、高閌,橫塘之門則振,而閩人劉子翬以私淑起。(見李心傳《道命錄》。)未幾,宰相趙鼎為秦檜所排,遂以專門之學被詆,凡宗伊洛者,指以為趙鼎、胡寅之學,貶斥無虛日,振始稍諱其傳,與句龍如淵等附於檜,以此累遷至工部侍郎。既劾劉大中,罷其參政,鼎曰:「振意不在大中也。」而振亦私謂人曰:「丞相殆不待論,當自為去就矣。」未幾,鼎罷,然振亦出知台州,又坐薦李光之黨楊煒,再謫池州,君子薄之。晚年起知成都府,頗有惠政。以敷文閣學士卒官。(雲濠案:學士著有《文集》二十卷。以下補。)

  祖聖謹案:薛文憲公《浪語集》,所作振墓誌無貶詞,而王忠文《蕭家渡詩》頗稱其名德,殆出於鄉里之私乎﹖今重為論定,庶以警後世之反覆者。

◆石經家學

   沈嘉慶先生琪

  沈琪,字東美,彬老從弟,行義如其兄。聚族而居,寢捨飲食皆放古制。學者稱為嘉慶先生。

   提刑沈先生大廉(附子季豐。)

  沈大廉,字元簡,石經先生從子也,傳其家學。紹興進士,為樞密院計議官。尋除監察御史,遇事敢言。給事中周葵以封駮忤旨罷,先生力陳其不可,俄而中書舍人凌景、夏相繼復爭之,俱不報,自以不得其言,力求外補,遂以直秘閣提刑福建。卒,王公梅溪輓之曰:「能將一誠字,了卻百年身。」九先生之後,能世其家,推周氏、沈氏、張氏。子季豐字儉光,亦躬行之士,止齋、宏父諸公並重之。

    論語說

  「三年無改,」黃繼道曰:「君子不忍死其親,三年之內,於父所行,或當否,將有所不暇議,忍改之乎﹖」昔居先君之喪,於哀苦中得此說,甚以為合於人情也。

  「宰予晝寢」,黃繼道引《禮記》問疾之說,以為宰予好內而懷安,竊以為不然。宰予固不至是,聖人亦不察 人之微至是也。但昏惰無精進,故責之。

  胡五峰曰:范伯達亦云然。

  「如有所立卓爾」,黃繼道以為顏子去聰明智力而後有所得,其論為妙。

  胡五峰曰:聰明智力豈可去,去之則入於空矣!

  (梓材謹案:謝山所節沈元簡引黃莊定之說七條,其專為莊定說者四條,移入《武夷學案》。)

   主簿沈先生大經

  沈大經,字元誠,石經先生從子也。通物以性,成身以行。後進登其門,鹹有所裁正。在家尤嚴肅,妻子莫不化之。用累舉恩,主漳浦簿,奉南嶽祠。沈氏自石經紹正學,先生與其兄大廉並稱克世,而先生惜未見其施雲。

◆大劉家學(胡、週三傳。)

   劉先生安禮

  劉安禮,字元素,左史同產弟也。學於左史,於書無所不讀,有才氣。宣和辛丑睦州之亂,劉教授士英糾義兵,永嘉士子助之者,鮑敬亭與先生,皆佐方略。盜至,共守城有功。朱漢上與之厚。敬亭病於京師,先生以師友之誼,不遠二千里往視,得寒疾,遂卒,時論惜之。

◆草堂家學

   架閣張先生孝愷

  張孝愷,字思豫,草堂先生子,傳其父學。紹興庚辰進士,官架閣。止齋先生婦翁也。(以上補。)

◆草堂門人

   諸葛先生純

  諸葛純,永嘉人。其父娶城南張氏,以諸子從其舅學,所謂草堂先生,以八行應書

  者也。由是闔郡賢士大夫,往往多諸葛氏師友婭雲。(參《陳止齋集》。)

◆浮沚續傳(胡、張四傳。)

   通判周先生去非(別見《嶽麓諸儒學案》。)

◆湛然家學

   知州吳公叔先生松年

  吳松年,字公叔,湛然先生表臣子也。少年工於文,時以為有孫覿、汪藻之風。張忠獻公謂之曰:「士當為有用之學,不必苦心詞章。」因令與其子敬夫遊。以任子累官明州通判。朝臣爭薦之,除將作監丞、江西安撫司參議。尋知南州,以答天意、固民心為對。先生善折獄,其在明州,出死囚數人,其在南州亦然。暇則之學宮,與諸生講經羲。課政以最入朝,政府將以為郎官,孝宗以其治郡有聲,再令知潭州,未之官而卒。先生風神高邁,談論傾座,超然如唐、晉間人物。好古樂道,經明行修,不競於進,愨而澹,介而通。於兄弟尤友愛。最與王忠文公十朋、鄭文肅公伯熊、艾軒、東萊諸公善。所著有《江湖集》。(補。)

◆公叔講友

   忠文王梅溪先生十朋(別見《趙張諸儒學案》。)

   文肅鄭景望先生伯熊(附弟伯英。)

  鄭伯熊,字景望,永嘉人。與其弟歸愚翁齊名,時人稱為大鄭公、小鄭公。先生少慕呂申公、范淳夫舅甥之為人,行己一以為法,而論事則慕賈長沙、陸宣公。已而直見道體。紹興十五年進士,歷黃巖尉、婺州司戶。隆興初,召試正字,除太常博士,出為福建提舉。魏王判宣州,南面坐受屬吏進謁,幕府進劄子亦坐可否之。及先生除王府司馬,遂以劄子開說:「謙德未光,嫌疑之際,或駭視聽。」又判罷吏羊綰再役,先生引吏人年滿歸晨,不得再應募條法。不聽,遂自劾去。改江西提刑,奉祠。起知婺州,入為吏部郎官兼太子侍讀,歷國子司業、宗正少卿。方嚮用矣,每小不合,輒乞去。以直龍圖閣知寧國府,移知建寧,卒,後謚文肅。方秦檜擅國,禁人為趙鼎、胡寅之學,而永嘉乃其寓裡,後進為所愚者尤多。故紹興末,伊洛之學幾息,九先生之緒言且將衰歇,吳湛然、沈元簡,其晨星也。先生兄弟並起,推性命微眇,酌今古要會,師友警策,惟以統紀不接為懼,首雕程氏書於閩中,由是永嘉之學宗鄭氏。大鄭公臧否人物最矜慎,稱為方峻。小鄭公喜賢,借一介之善,雖輩行縣絕,必引進之。乾、淳之間,永嘉學者連袂成帷,然無不以先生兄弟為渠率。嘗見張宣公之文,謂歸愚曰:「世以為是人志於功名者,廖矣。是學人也,當納交焉。」呂成公尤重之,先生恂恂謹厚,少而德成,悃愊無華,無一指不本於仁義,無一言不關於教化。顧徇道寂寞,視退如進,歷中外,不自陳年勞以求磨勘,故卒不達。弟伯英,字景元,資性後健果決,視其兄又別為一格。每慷慨論事,自謂一日得志,必欲盡洗紹聖以來弊政,復還承平之舊。隆興元年進士第四,故事,以甲科高第入仕者,每易進用,文肅喜而笑曰:「子一日先我矣!」然先生性剛,自度不能俯仰於時,甫任秀州判官,遂以親老乞養,奉祠,三十年不調,竟不起。當事亦畏其氣岸,幸其自重不出,無能害己為幸,不復徵也。晚而朝議將以司幹處之,先生笑曰:「此官吾方議當省之,而身居之邪﹖」竟以疾辭。論者以先生兄弟性行雖不同,然並為豪傑之士。文肅有集三十卷,有《六經口義拾遺》,有《戇語》,有《記聞》,(雲濠案:先生《集》已不傳,今惟《敷文書說》一卷行世。)判官有《歸愚翁集》二十六卷,今皆無傳,良可惜也。(修。)

    附錄

  呂東萊《與陳同甫書》曰:景元廓落,自其所長。區區所望於渠者,正欲其愛養氣血,點檢細行以待時。

   文節林艾軒先生光朝(別為《艾軒學案》。)

   成公呂東萊先生祖謙(別為《東萊學案》。)

◆景望同調

   郎先生鵬舉(附見《龍川學案》。)

   監嶽張忠甫先生淳(別見《艮齋學案》。)

◆架閣門人

   文節陳止齋先生傅良(別為《止齋學案》。)

◆諸葛家學

   主簿諸葛先生說

  諸葛說,字夢叟,其父草堂先生之甥,永嘉人也,得其外家之傳。紹興庚辰進士,以祿不逮親,無意於仕,名其園曰艮園,室曰傃室,以正學教其鄉人。晚年以薦主長樂簿。史越公帥閩,重之,延居幕中,多所諮訪,且薦之朝,而先生卒矣。嘗自言:「讀書二十年,得一健字。」(補。)

◆平陽續傳

   忠文徐宏父先生誼(別為《徐陳諸儒學案》。)

   劉先生軫(附子天益。)

  劉軫,字德輿,平陽人也。嘗曰:「忤心而能樂處,則忤者終順也;快心而不豫防,則快者終害也。怒將以懼人,過怒適以自傷也;能將以致譽,矜能適以召謗也。」凡此皆非淺心者所能知。所著《詮心指要》二萬餘言。子天益,傳家學,有筠坡集。嘗應嘉泰賢良上書,極陳時政,不報。(補。)

  (梓材謹案:是傳原底有「學於止齋」四字,謝山抹之,云「恐是徐子宜之徒」,又標題云「欲附《張忠甫傳》」,是皆疑而未定。今列徐子宜為《平陽續傳》,而以先生次之,於張忠甫亦不相遠雲。)

◆景望家學(胡、張五傳。)

   教授鄭節卿先生伯謙

  鄭伯謙,字節卿,永嘉人。官修職郎、衢州府學教授。著《太平經國之書》十一卷,發揮《周禮》之羲。其曰《太平經國書》者,取劉歆「周公致太平之」語也。首列四圖,一曰《成周官制》,一曰《秦漢官制》,一曰《漢官制》,一曰《漢南北軍》。所圖僅三朝之職掌宿衛,蓋其大意,欲以宮中、府中、文事、武事,一統於太宰,故惟冠此四圖,明古制也。其書為目三十,曰《教化》、《奉天》、《省官》、《內治》、《官吏》、《宰相》、《官民》、《官刑》、《攬權》、《養民》、《稅賦》、《節財》、《保治》、《考課》、《賓祭》、《相體》、《內外》、《官制》、《臣職》、《《官民》、《官衛》、《奉養》、《祭享》、《愛物》、《醫官》、《鹽酒》、《理財》、《內帑》、《會計》、《內治》。其中《內外》一門,《會計》一門,又各分為上下篇,凡論三十二篇。皆以《周官》制度類聚貫通,設為問答,推明建官之所以然。多參證後代史事,以明古法之善。(參《四庫書目提要》。)

  (梓材謹案:先生《太平經國書》《自序》稱「伊洛老師」「橫渠夫子」,蓋永嘉周浮沚、沈彬老諸子皆伊門人,橫渠再傳弟子鄭景望又私淑浮沚,以綿伊洛、橫渠之傳。觀先生所稱,其為景望家學無疑也。)

◆景望門人

   文節陳止齋先生傅良(別為《止齋學案》。)

   忠定葉水心先生適(別為《水心學案》。)

   文毅陳龍川先生亮(別為《龍川學案》。)

   文懿蔡先生幼學(別見《止齋學案》。)

   朱先生伯起

  朱伯起,口口人。師鄭景望,而與景元為友。景望愛其質醇,以為近道。嗜地理學,著書二十篇,曰《陰陽精義》。(雲濠案:謝山《劄記》謂先生著有《陰陽粗義》二卷。)陳君舉欲為之序,不果,水心序之。(參《葉水心集》。)別附

   侍從木蘊之待問

  木待問,字蘊之,永嘉人也。隆興癸未進士第一,累官太子詹事、煥章閣待制、禮部尚書。鄭文肅弟子。待問以大魁,官至侍從,然無所表見,其於師門九等人表,當在下中。荊溪吳氏言其貴後頗侮歸愚而侵其居,則又小人之靡也。(補。)

◆石經續傳

   沈先生體仁(別見《止齋學案》。)

◆湛然續傳(胡、張六傳。)

   監倉吳子量先生

  吳,字子量,表臣曾孫。世其家學,篤志窮經,櫛沐俱廢。嘉定間,葉味道、陳埴以朱學顯,而先生從遊之士過之。潘凱、方來,其高弟。(補。)

  (梓材謹案:《溫州舊志》載:「先生初名濤,登淳祐第,監平江府大軍倉。秩滿,將處以京秩,弗就。」註:「青田令歸。」則先生出處可考矣。)

◆子量門人(胡、張七傳。)

   待制潘先生凱

  潘凱,字南夫,永嘉人。弱冠入太學,嘗上書言史彌遠擅政。登紹定第,教授常德府。勇信軍作亂,先生馳入營,裂帛植於門,曰:「在營者非叛。」軍士皆歸伍,無敢後,乃止戮其首亂者。郡人德之,與董文清槐同立祠祀之。淳祐末,除監察御史。三疏論丞相鄭清之不勝任,未報即歸。後以宗正少卿除秘閣修撰,進刑部侍郎。丐外,擢寶章閣待制、知太平州,卒。(參《溫州府志》。)

   侍郎方先生來(別見《水心學案》。)

◆節卿續傳

   鄉貢胡人齋先生一桂(別見《木鐘學案》。)

第033卷 卷三十三 王張諸儒學案(黃氏原本、全氏補定)

  王張諸儒學案(黃宗羲原本 黃百家纂輯 全祖望補定)

   王張諸儒學案表

王豫          杜可大(別見《張祝諸儒學案》。)

              (天悅續傳。)

張

張峋

周長孺    (子)純明(別見《劉李諸儒學案》。)

楊賢寶     晁說之(別為《景迂學案》。)

楊國寶

姜愚

張仲賓

候紹曾

鄭夬

秦玠

(並百源門人。)

   王張諸儒學案序錄

  祖望謹案:百源弟子承密授者,曰王豫,曰張,皆早死,故不傳。伯溫雖受辟咡負劍之教,然所得似淺。東發謂《漁樵問答》乃伯溫作,其中亦有名言,所惜者《聞見錄》之溺於輪迴也。予又為旁搜,得楊、周等數人。述《王張諸儒學案》。(梓材案:王、張諸先生傳,原附《康節學案》,謝山別為《康節弟子學案》,後又定為《王張諸儒學案》。伯溫為邵子家學,已見《百源學案》。)

◆百源門人

   王天悅先生豫

  王豫,字悅之,又字天悅,大名人,瑰偉博達之士也,精於《易》。聞康節之篤志,愛而欲教之,與語三百日,得所未聞,始大驚服,卒捨其學而學焉。

  宗羲案:康節之學,子文之外,所傳止天悅,此外無聞焉。蓋康節深自秘惜,非人勿傳。章惇作商州令,時從先生游,欲傳數學,先生語惇須十年不仕宦乃可學,蓋故難之也。而邢恕援引古今,亦欲受業,先生曰「姑置是。此先天之學,,未有許多言語。」謝上蔡曰:「堯夫之數,邢七要學,堯夫不肯曰:『徒長奸雄。』」天悅無所授,以先生之書殉葬枕中。未百年而吳曦叛,盜發其塚,有《皇極經世體要》一篇,《內外觀物》數十篇。道士杜可大賄得之,以傳廖應淮,應淮傳彭復,(梓材案:彭復一作彭復之,亦作復初。)彭復傳傅立,皆能前知雲。

   常簿張先生

  張,字子望,滎陽人也。登進士弟,官至太常寺簿。《觀物外篇》二卷乃其所述。子文曰:「先君《易》學,獨以授之天悅與子望,皆早世,故世不得其傳。」陳直齋曰:「其記康節之言,十纔一二而已,足以發明成書。」

   常博張先生峋 

  張峋,字子堅,滎陽人也,康節謂門弟子中可語道者。熙寧十年春,赴調京師,(雲濠案:先生嘗官太常博士。)康節愀然色變曰:「吾老矣!不復能相見也。」及秋而卒。(補。)

  祖望謹案:子堅當是子望之弟。(梓材案:《直齋書錄解題》雲峋與其弟同登進士弟,從邵康節學,是子堅乃子望之兄。然直齋言從康節而不及峋,亦屬掛漏。)

   都官周先生長孺

  周長孺,字士彥,澶淵人也。由進士為衛州共城令。師事康節以古弟子禮,康節告以先天之學。先生少而性剛,遇事即發,既從康節,即淡然若無意於世者。其弟直孺怪問之,先生慨然歎曰:「此吾所得於師門者也。」治平末,以都官員外郎為普城令,卒。其喪過洛,貧不能行,康節經紀之甚備,教其子純明以學問,為娶伊川姪女。純明後登進士,亦受業伊川之門(補。)

   朝散楊先生賢寶

  楊賢寶,字口口,洛陽人也。官至朝散大夫。晁以道曰:「紹聖戊寅邂逅楊老,語及《易》而異之,懇從之求,乃得康節先生自為《易圖》二,雖輹輪俱存,而楊行年將七十,中風,語 音清濁不端,無由詰問。二三年少在旁哂笑,僕敬之而尊其圖。楊且指《乾》、《坤》、《坎》、《離》四卦,為僕言曰:『得是四卦 ,則見伏羲之《易》,而文王之《易》在其中。』明日,如迷人識歸路,有感於二圖可指,循環無方也。楊曰:『吾昏病,而忘之已久。今日因子之言,如初授此圖時也。』」陳直齋曰:「晁以道於紹聖間遇賢寶,得康節二《易圖》,又從伯溫得遺編,始作《易傳》,名曰《商瞿易》。」(修。)

   學士楊先生國寶

  楊國實,字應之,口口人。其為人勁挺不屈,自為布衣以至官於朝,(雲濠案:先生官至學士。)未嘗有求於人,亦未嘗假人以言色。篤信好學,至死不變。伊川曰:「楊應之在交遊中,英氣偉度,過絕於人,未見其比。可望以託吾道者矣!」

    (梓材謹案:是傳黃氏本在《伊川學案》,為程門弟子。攷《邵氏聞見前錄》

:「應之亦康節先公門生,康節先公視之猶子也。」故謝山稿本標目入邵門。)

   縣令姜先生愚

  姜愚,字子發,京師人。長於康節一歲而師事之。康節年四十五,貧未娶,先生與同門張仲賓謀為之娶。以進士官六安令,分俸之半以奉康節。家素富,豪舉好施,已而以貧卒。先生嘗振王陶於厄,及陶留守西京,待先生甚薄,君子譏之。(補。)

   太博張先生仲賓

  張仲賓,字穆之,潞州人也。自未第時從康節,為康節備聘娶夫人者也。以進士官太博。(補。)

   殿丞侯先生紹曾

  侯紹曾,字孝傑,懷州人。康節過洛陽,愛其風俗之美,將遷居焉,先生方知武陟縣,(雲濠案:先生官至殿丞。)遂助其行。皇祐初,康節始奉其父伊川丈人赴之,於是諫議呂公誨、王公益柔以下二十餘家共為買宅,而先生實倡之。(補。)

   主簿鄭揚庭夬

   兵部秦伯鎮玠(合傳)

  鄭夬,字揚庭,江南人。為盂縣主簿時,司馬溫公以其明《易》薦之。所著有《易傳》十三卷。夬與秦玠求學康節之門,康節以夬志在口耳,多外慕,而玠頗好任數,皆不之許。玠嘗語夬以王豫獨傳康節之學,夬從豫力求之,豫亦不許。會豫疾且卒,夬賂其僕於臥內竊得之,遂以為己學。著《易傳》、《易測》、《宋範》、《五經明用》等書,皆破碎妄作,穿鑿不根。至所作《變卦圖》,即康節《先天圖》也,嘗以示玠。夬既得豫書入京,國子監試策問八卦臥序,夬以所得之說對,有司異之,擢在優等。登第,以所著書投公卿之門。後以贓罪竄。沈括見其《變卦說》而異之,以問秦玠,玠偽不知者,駭然曰:「此人何處得此法!予嘗遇一異人,受此歷數,推往古興衰,無不皆驗,常恨不能盡其術。西都邵雍亦知大略,已能洞知吉凶之變。此人乃形之於書,必有天譴,此非世人所得聞也。」康節子伯溫因力辯之,謂:「玠既知夬竊書,乃謂夬何處得此法,又謂西都邵某聞大略,近乎自欺矣。」玠字伯鎮。(補。)

  (梓材謹案:伯鎮嘗官兵部,見《邵氏聞見錄》。:晁子止《郡齋讀書志》於鄭夬《周易傳》云:「姚嗣宗謂劉牧之學授之吳秘,秘授之夬。」是鄭氏固劉氏再傳,實孫泰山三傳弟子也。《讀書志》又引邵伯溫言,夬竊其學於王豫,沈括亦言夬之學似康節,即是傳所本。《百源學案》謝山節錄康節語秦玠與鄭夬語二條,蓋本之魏鶴山題跋。則二子之於康節,固在答問之列,不得以康節有所不許而竟置之,次之門人之末可也。)

◆都官家學(百源再傳。)

   進士周先生純明(別見《劉李諸儒學案》。)

◆朝散門人

   詹事晁景迂先生說之(別為《景迂學案》。)

◆天悅續傳

   杜道士可大(別見《張祝諸儒學案》。)

第034卷 卷三十四 武夷學案(黃氏原本、全氏修定)

  武夷學案 (黃宗羲原本 黃百家纂輯 全祖望修定)

   武夷學案表

胡安國      (子)寅(別為《衡麓學案》。)

(上蔡、龜山、廌 (子)寧 (孫)大本(別見《五峰學案》。)

山講友。)              趙復(別見《魯齋學案》。)

(朱氏、靳氏門            (茅堂續傳。)

人。)      (子)宏(別為《五峰學案》。)

(二程私淑。)   (從子)憲(別為《劉胡諸儒學案》。)

(泰山再傳。)   江琦

          曾幾  (子)逢

              (子)逮(別見《震澤學案》。)

              (從孫)集(別見《廌山學案》。)

               呂大器(別見《紫微學案》。)

               陸游(別見《荊公新學略》。)

          范如圭 (子)念德(別見《滄洲諸儒學案》。)

          薛徽言 (子)季宣(別為《艮齋學案》。)

          胡銓  (子)泳

              (子)澥

               楊萬里(別見《趙張諸儒學案》。)

               周必大(別見《范許諸儒學案》。)

          胡襄

          譚知禮

          韓璜

          李椿

          方疇(別見《紫微學案》。)

          劉芮(別見《元城學案》。)

          黎明

         (附師張昕。)

          向沈

          向浯(別見《五峰學案》。)

          向涪

          汪應辰(別為《玉山學案》。)

          楊訓

          閭丘昕

          彪虎臣     (子)居正(別見《五峰學案》。)

          (父約。)

         (附張所。)

          樂洪

          徐時動

          王樞

                  張默

                  曾漸

                  (並武夷再傳。)

鄒浩(別為《陳鄒諸儒學案》。)

朱震(別為《漢上學案》。)

曾開(別見《廌山學案》。)

劉燮

向子韶      (子)沈(見上《武夷門人》。)    

唐鞏

李植(別見《蘇氏蜀學略》。)

(並武夷講友。)

葉廷珪       黃祖舜

(武夷同講。)   葉顒

         (附兄顗。)

          陳俊卿  (子)守

               (子)定

               (子)宓(並見《滄洲諸儒學案》。)

          鄭丙

   武夷學案序錄

  祖望謹案:私淑洛學而大成者,胡文定公其人也。文定從謝、楊、游三先生以求學統,而其言曰:「三先生義兼師友,然吾之自得於《遺書》者為多。」然則後儒因朱子之言,竟以文定列謝氏門下者,誤矣,今溝而出之。南渡昌明洛學之功,文定幾侔於龜山,蓋晦翁、南軒、東萊皆其再傳也。述《武夷學案》。(梓材案:梨洲定《武夷學案》,以武夷為上蔡門人,謝山則謂在師友之間,而洲後人又有駮之者。蓋武夷固由上蔡以私淑程子,上蔡亦未以門弟子接之也。)

◆朱靳門人(孫、程再傳。)

   文定胡武夷先生安國

  胡安國,字康侯,建之崇安人。紹聖四年進士第三人,除荊南教授。入為太學博士。提舉湖南學事,以所舉 遺逸王繪、鄧璋為范純仁之客,蔡京惡之,除名。大觀四年復官。宣和初,提舉江東路學事,尋致仕。末年,侍臣交薦,起除尚書員外郎,至起居郎。召對,除中書舍人。為耿南仲所忌,出知通州。高宗召為給事中,論故相朱勝非,遂落職奉祠,休於衡嶽之下。著《春秋傳》進覽,除寶文閣直學士。紹興八年四月十三日卒,年六十五,謚文定。先生自少時已有出麈之趣,登科後同年宴集,飲酒過量,是後終身不復醉。嘗好弈,母吳氏責之曰:「得一第,德業竟止是弈邪﹖」後不復弈。為學官,京師同僚勸之買妾,事既集,慨然嘆曰:「吾親待養千里之外,曾以是為急乎!」遽寢其議。行部過衡嶽,欲一登覽,已戒行矣,俄而思曰「非職事所在也。」即止。罷官荊南,僚舊餞行於渚宮,呼樂戲以待,而交代楊龜山,具朝膳,鮭菜蕭然,引觴徐酌,置《語》、《孟》案間,清坐講論,不覺日晷之暮也。壬子赴闕,過上饒,有從臣家居者設宴,用音樂,先生蹙然曰:「二帝蒙麈,豈吾徒為樂之日﹖敢辭!」轉徙流寓,遂至空乏,然「貧」之一字,口所不道,亦手所不書。嘗戒子弟曰:「對人言貧者,其意將何求﹖」朱震被召,問出處之宜,先生曰:「世間惟講學論政,則當切切詢究。至於行己大致,去就語默之幾,如人飲食,其饑飽寒溫,必自斟酌,不可決之於人,亦非人所能決也。某出處,自崇寧以來,皆內斷於心。雖定夫、顯道諸丈人行,皆不以此謀之也。」壯年嘗觀釋氏書,後遂屏絕,嘗答曾幾書曰:「窮理盡性,乃聖門事業。物物而察,知之始也;一以貫之,知之至也。來書以五典四端每事擴充,亦未免物物致察,非一以貫之之要,是欲不舉足而登泰山也。四端固有,非外鑠;五典天敘,不可違。充四端,惇五典,則性成而倫盡矣。釋氏雖有了心之說,然其未了者,為其不先窮理,反以為障,而於用處不復究竟也。故其說流遁,莫可致詰,接事應物,顛倒差謬,不堪點檢。聖門之學,則以致知為始,窮理為要。知至理得,不迷本心,如日方中,萬象皆見,,則不疑所行而內外合也。故自修身至於家、國、天下,無所處而不當矣。來書又謂:『充良知良能而至於盡,與宗門要妙,兩不相妨,何必捨彼而取此。』夫良知良能,愛親敬長之本心也。儒者則擴而充之,達於天下,釋氏則以為前麈,為妄想,批根拔本而殄滅之,正相反也。而以為不相妨,何哉﹖」著有《春秋傳》、《資治通鑑舉要補遺》及《文集》若干卷。三子:寅、(梓材案:文定之於致堂,以弟子為子,事見《衡麓學案》本傳。黃氏補本必以致堂為從子,贅。)宏、寧。從子憲。

  宗羲案:先生為荊門教授,龜山代之,因此識龜山。因龜山方識游、謝,不及識伊川。自荊門入為國子博士,出來便為湖北提舉,是時上蔡宰本路一邑,先生卻從龜山求書見上蔡。上蔡既受書,先生入境,邑人皆訝知縣不接監司,先生先修後進禮見之。先生之學,後來得於上蔡者為多,蓋先生氣魄甚大,不容易收拾。朱子云:「上蔡英發,故胡文定喜之。」想見與游、楊說話時悶也。

  祖望謹案:朱子所作《上蔡祠記》有云「文定以弟子禮稟學」,洲先生遂列文定於上蔡門人之目,非也。文定嘗曰:「吾於游、楊、謝三公,皆義兼師友。」又曰:「吾丈人行也。」然則何嘗自稱弟子﹖《龜山行狀》嘗言文定傳其學,而文定不以為然,曰:「吾自從伊川書得之。」則於上蔡可知矣。洲謂先生得力於上蔡,不知但在師友之間也。

  (梓材謹案:致堂《斐然集》為《先公行狀》云:「元祐盛際,師儒多賢彥。公所從遊者,伊川程先生之友朱長文,及穎川靳裁之、朱樂圃,得泰山《春秋》之傳。」則先生為泰山再傳弟子,可知其《春秋》之學之所自出矣。)

    胡氏傳家錄(補。)

  士當志於聖人,勿臨深以為高。

  流光可惜,無為小人之歸。

  學以立志為先,以忠信為本,以致知為窮理之門,以主敬為持養之道。

  曾子之言曰:「君子愛人以德,細人愛人以姑息。」故切莫假借人。

  學以能變化氣質為功。

  某初學《春秋》,用功十年,覽諸家,欲求博取以會要妙,然但得其糟粕耳!又十年,時有省發,遂集眾傳,附以己說,猶未敢以為得也。又五年,去者或取,取者或去;己說之不可於心者,尚多有之。又五年,書成,舊說之得存者寡矣。及此二年,所習似益察,所造似益深,乃知聖人之旨益無窮,信非言論所能盡也。

  凡出身事主,本吾至誠懇惻、憂國愛君、濟民利物之心,立乎人之本朝,不可有分亳私意。議論施為,辭受取捨,進退去就,擄吾所見義理行之,勿欺也,故可犯。未有至誠而不動者矣。不誠,未有能動者也。

  陳仲舉於曹節,庾元規於蘇峻,皆懷憤疾之心,所以誤也。諸葛武候心如明鏡,不以私情有好惡,故李平、廖立、馬謖,或廢或死而不怨。武候此心,可為萬世法。

  (梓材謹案:謝山所節文定《傳家錄》九條,今移一條為劉君曼《附錄》,又一條移入《高平學案》。又謝山所錄文定語三條,併入《附錄》。)

    時政論

  宗羲案:紹興元年,先生以舍人兼侍講召,先以《時政論》獻。論入,復除給事中。其論之目曰《定計》、《建都》、《設險》、《制國》、《恤民》、《立政》、《覈實》、《尚志》、《正心》、《養氣》、《宏度》、《寬隱》。先生自謂:「雖諸葛復生,為今日計,不能易此論也。」間採數則。

  撥亂興衰,必有前定不移之計,而後功可就。陛下履極六年,以建都則未必有守不移之居,以討賊則未必有操不變之術,以立政則未必有行不反之令,以任官則未必有信不疑之臣。捨今不圖,後悔何及!(《定計論》。)

  設險以得人為本,保險以智計為先。人勝險為上,險勝人為下;人與險均,纔得中策。方今所患,在於徒險而人謀未善。今欲固上流,必保漢、沔;欲固下流,必守淮、泗;欲固中流,必以重兵鎮安陸。此守江常勢,雖有小變,而大概不可易者也。(《設險論》。)

  心者,身之本也。正心之道,先致其知而誠意。故人主不可不學也。蓋戡定禍亂,雖急於戎務,必本於方寸。不學以致知,則方寸亂矣,何以成帝王之業乎﹖(《正心論》。)

  用兵之勝負,係軍旅之強弱;軍旅之強弱,係將帥之勇怯;將帥之勇怯,係人主所養之氣曲直如何耳!蓋人主,將將者也,以直養氣,自反而縮,則孟子所謂「約」而狐偃所謂「壯」也,壯則強;以曲喪氣,自反而不縮,則孟子所謂「餒」而狐偃所謂「老」也,老則弱。凡曲直者,兵家制勝之先幾也。陛下勇於為善,益新厥德,使無有曲直可議,則守為剛氣,可塞乎兩間,震為怒氣,可以安天下矣!(《養氣論》。)

  百家謹案:先生諸論,自謂雖諸葛復生,為今日計,必不可易也。細觀之,亦尚多泛論,不十分切要。當日事勢,只要高宗復仇之心切,則此氣自然塞兩間,自反有何患不直乎!

    附錄

  少長,入太學,晝夜刻勵。同捨有潁昌靳裁之,嘗聞程氏之學,與先生論經史大羲,以是學益強,識日明。

  登第時,考官定為第一。宰執以策中無詆元祐語,欲降其等,哲宗親擢第三。

  欽宗一日問中丞許翰識安國否,對曰:「臣雖未識其面,然久聞其名。自蔡京得政以來,天下士大夫無不受其籠絡。超然遠,不為所汙者,惟胡某一人而已。」

  何桌建議:「天下之勢,治平則宜內重,遭變則宜外重。乞分置四道,帥臣以都總管為名,各付一面,為衛王室、禦狂寇之計。」先生奏曰:「內外之勢,適平則安,偏重則危。今州郡太輕,理宜通變。然一旦遽以數百州之地,二十三路之廣,分為四道,則權復太重。假令萬一抗衡跋扈,號召不至,又何以待之乎﹖欲乞擄見今所置帥司,選擇重臣,付以都總管之權,專治軍旅,每歲一按察其部內。或有警急,京師戒嚴,即各帥所屬守將應援。如此,則既有擁衛京師之勢,又無尾大不掉之虞,一舉兩得矣。」其後以趙野為北道,先生言魏都地重,野必誤委寄。是冬,金人大入,野遁,為群盜所殺,西道王襄擁眾不復北顧,卒如先生言。

  高宗即位,以給事中召,黃潛善諷康執權論其託疾,罷之。三年,張忠獻浚薦先生可大用,再除給事中,賜其子起居郎寅手札,令以上意催促。既次池州,聞駕幸吳、越,引疾還。(補。)

  高宗謂曰:「聞卿奧於《春秋》,方欲講論。」遂以《左氏傳》付之點句正音。先生奏曰:「《春秋》乃仲尼親筆,實經世大典,見諸行事,非空言比也。陛下必欲削平僭叛,克復寶圖,使亂臣賊子懼而不作,莫若儲心仲尼之經,則南面之術盡在是矣。」除兼侍講,專以《春秋》進講。

  會除故相朱勝非都督江、淮、荊、浙諸軍事,先生奏:「勝非昔與黃潛善、汪伯彥同在政府,緘默附會,循致渡江;尊用張邦昌,結好金國,淪滅三綱,天下憤鬱。及正位塚司,苗、劉肆逆,貪生苟容,辱逮君父。今強敵憑陵,叛臣不忌,用人得失,係國安危,深恐勝非上誤大計。」勝非改除侍讀,先生持錄黃不下,左相呂頤浩特命檢正黃龜年書行。先生言:「有官守者,不得其職則去。況勝非係臣論列之人,今朝廷乃稱苗、劉之變,能調護聖躬。昔公羊氏言祭仲廢君為行權,先儒力排其說。蓋權宜廢置,非所施於君父。《春秋》大法,尤謹於此。臣以講《春秋》入侍,而與勝非為列。有違經訓。」遂臥家不出。時呂頤浩再相,欲傾右相秦檜謀於席,益目先生為黨魁,引勝非為助,乃降旨曰:「 安國屨召不至,今始造朝,又數有請。其自為謀則善矣,百官象之,如國計何!」落職奉祠。

  先生至豐城,寓居半載,乃渡南江而休於衡嶽,買地結盧,為終焉計,頹然當世之念矣。

  五年,除徽猷閣待制、知永州,辭,詔從其請,與祠。令纂修所著《春秋傳》。書成,高宗謂深得聖人之旨,除內祠兼侍讀。未行,陳公輔疏詆假託程頤之學者。先生奏曰:「本朝自嘉祐以來,西都有邵雍、程顥及其弟頤,關中有張載,皆以道德名世。會王安石、蔡京等曲加排抑,故其道不行。望下禮官討論故事,加之封爵,載在祀典,仍詔館閣,裒其遺書頒行,使邪說者不得作。」奏入,公輔與中丞周秘、侍御石公揆交章劾先生學術頗僻,除知永州,辭,復予祠。進寶文閣直學士,卒。

  初,王介甫以字學訓經義,自謂千聖一致之妙,而於《春秋》不可偏旁點畫通也,則詆以為斷爛朝報,直廢棄之,不列學官。下逮崇寧,防禁益甚。先生謂《六籍》惟此書出於先聖之手,乃使人主不得聞講說,學者不得相傳習,亂倫滅理,中原之禍殆由此乎。於是潛心刻意,自壯年即服應於此,至年六十一而書始就,慨然嘆曰:「此傳心要典也!」蓋於克己修德之方,尊君父、討亂賊、攘外寇、存天理、正人心之術,未嘗不屢書而致詳焉!

  先生不及二程之門,楊、游、謝三君子皆以斯文之任期先生。謝公嘗謂朱子發曰:「康候正如大冬嚴雪,百草萎死,而松柏挺然獨秀也。使其困厄如此,乃天將降大任焉耳!」

  上蔡曰:「聞公進道甚篤,德業日美,所到豈可涯涘,真足畏也!更以其大者移於小物,作日用工夫,尤佳。」

  曾吉甫問文定甚處是精妙處,甚處是平常處。曰:「此語說得不是。無非妙處。」徐憲曰:「亦無非尋常處。」(補。)

  吉甫嘗問:「今有人居山澤之中,無君臣,無父子,無夫婦,所謂道者果安在﹖」曰:「此人冬裘夏葛,饑食渴飲,晝作入息,能不為此否﹖」曰:「有之。」曰:「只此是道。」(補。)

  又嘗問曰:「某已永感欲盡孝,如何行﹖」曰:「何曾一日離得!」(補。)

  先生風度凝遠,蕭然塵表。自登第逮休致,凡四十年,實歷仕之日不及六載。雖數以罪去,而愛君之心,遠而愈篤。每被召,即置家事不問,或通夕不寐,思所以告君者。然宦情如寄,泊如也。

  《拙齋紀問》曰:胡文定嘗言:「讀《繫辭》須是都將作《易》看,不可汎說。且如『寂然不動,感而遂通天下之故』,才說性本寂然,感之斯通,便汎濫,須於《易》中求之。四十九筮蓍,當其未揲時,固寂然矣,『問焉以言,其受命也如響』,豈非感通乎﹖『無有師保,如臨父母』,讀《易》時其心自然肅敬,非有以使之也。其餘皆然。互體亦豈可不信,如《歸妹》互體為《泰》,而《泰》五爻有『帝乙歸妹』之語,《歸妹》之義有『天地不交』之語,此類可見。」

  問文定與秦檜厚善之故,朱子曰:「秦嘗為密教。翟公巽知密州,薦試宏詞。游定夫過密,與之同飯於翟,奇之。後康候問才於定夫,首以秦為對,雲其 人類荀文若,又雲無事不會。京城破,金欲立張邦昌,執政而下無敢有異議,惟秦抗論以為不可,康候益義之,力言於張德遠諸公之前。後秦自北歸,與聞國政,康候屬望尤切,嘗有書疏往還,講論國政。康候有詞掖講筵之召,秦薦之也。然其雅意堅不欲就,是時已窺見其隱微一二,有難處,故以老病辭。至後來秦做出大疏脫,則康候已謝世矣。」

  百家謹案:靖康金議立邦昌,馬時中伸抗言於稠人曰:「吾曹職為爭臣,豈可緘默坐視,當共入議狀,乞存趙氏。」秦檜不答,時中即自屬稿,就呼臺吏連名書之。檜既為臺長,則當列於首。以呈檜,檜猶豫。時中帥同僚合辭力請,檜不得已,書名。是檜迫於馬時中,以臺長列名,何嘗抗論。乃知當時無論賢愚,盡為檜欺矣。幸文定宦情如寄,天下後世亮之。因歎知人之難也!

  呂東萊《與朱侍講書》曰:「胡文定《春秋傳》,多拈出《禮》『天下為公』意思。蠟賓之歎,自昔前輩共疑之,以為非孔子語,蓋不獨親其親,子其子,而以堯、舜、禹、湯為小康,真是老、墨子之論。胡氏乃屢言《春秋》有意於『天下為公』之世,此乃綱領本原,不容有差。」

◆武夷講友

   忠公鄒道鄉先生浩(別為《陳鄒諸儒學案》。)

   文定朱漢上先生震(別為《漢上學案》。)

   侍郎曾先生開(別見《廌山學案》。)

   劉先生燮

  劉燮,字君曼,河清人。與胡文定遊。(參《斐然集》。)

    附錄

  《胡氏傳家錄》曰:四海神交,惟河清劉曼字君奕,其人有相業。(補。)

  (梓材謹案:先生名字,二書不同,未知孰是。)

   忠毅向先生子韶

  向子韶,字和卿,開封人。故相文簡公曾孫,欽聖憲肅皇太后之再從姪也。清約如寒士,強學自勵,永嘉劉安節與胡文定皆深交。元符三年擢進士第,累官至知淮寧府。視事六月,寇兵至陳,先生率諸弟城守,勵戰士,開喻百姓。既而城陷,罵賊而死。子十人,或死或虜,惟沈與鴻得免。詔贈通議大夫,謚忠毅。(參《楊龜山集》。)

   唐先生鞏

  唐鞏,字處厚,荊南人。與胡文定情義最篤。(參《斐然集》。)

   忠襄李先生植(別見《蘇氏蜀學略》。)

◆武夷同調

  葉廷珪,字嗣忠,口口人。知德興縣,張邦昌偽詔至,不拜。高宗中興,歷官太常寺丞,補中秘府。輪對,議與秦檜不合,出知泉州、漳州。先生篤學淳雅,名重當時,葉顒、陳俊卿、黃祖舜、鄭丙皆出其門。有《誨錄》三十卷。(參《姓譜》。)

◆武夷家學(孫、程三傳。)

   文忠胡致堂先生寅(別為《衡麓學案》。)

   參議胡茅堂先生寧

  胡寧,字和仲,文定次子。以蔭補官。試館職,除敕令所刪定官。遷祠部郎官,出為夔路安撫司參議官。除知灃州,不赴。學者稱為茅堂先生。文定作《春秋傳》,修纂檢討盡出先生手。又自著《春秋通旨》,總貫條例、證擄史傳之文二百餘章,輔傳而行。吳淵穎曰:「胡氏傳文,大概本諸程氏。程氏門人李參所集程說,頗相出入,而胡氏多取之。蓋欲觀正傳,又必先求之《通旨》,故曰『史文如畫筆,經文如化工』。若一以例觀,則化工與畫筆何異。惟其隨學變化,則史外傳心之要典,聖人時中之大權也。世之讀《春秋》者自能知之,不可昔者向、歆之學而異論也。」由吳氏之言觀,則茅堂《通旨》之書多與文定相參攷,可以互證者矣。是書在元初趙仁甫最傳之,(雲濠案:仁甫一作仁輔,即江漢先生。)故《胡氏春秋》遂頒學宮。惜乎今之不可復見也!(修。)

  謝山《書宋史胡文定傳後》曰:致堂、籍溪、五峰,茅堂四先生並以大儒樹節南宋之初,蓋當時伊洛世適,莫有過於文定一門者。四先生歿後,廣仲尚能禪其家學,而伯逢、季隨兄弟遊於朱、張之門,稱高弟,(梓材案:季隨為朱、張高弟,伯逢特與朱、張有辯論,當非受業弟子。)可謂盛矣。茅堂還朝,秦相問曰:「令兄有何言﹖」對曰:「家兄致意丞相:善類久廢,民力久困。」秦相已慍,因謂茅堂曰:「先生《春秋》議論好,只是行不得。」茅堂曰:「惟其可行,方是議論。」又問:「柳下惠降志辱身,如何﹖」對曰:「總不若夷、齊之不降不辱也。」遂以書勸避相位,以順消息盈虛之理,秦相愈怒。一日,忽招茅堂飯,意極拳拳,歸而臺章已下。《宋史》秖載其蔡京之對,且謂因致堂與秦相絕,遂並罷,不知茅堂自不為秦屈,不一而足,非以致堂之牽連也。

  (梓材謹案:五峰序呂氏《中庸解》云:「靖康元年,河南門人候師聖自三川避亂來荊州,某兄弟得從之遊。」攷靖康初年致堂為校書郎,稟學於龜山,則五峰所謂兄弟,特兼茅堂而言矣。然《閩書》徑稱致堂從候師聖遊,則於《劉李諸儒學案》仍列致堂於候氏之門,而益以茅堂可也。)

   承務胡五峰先生宏(別為《五峰學案》。)

   簡肅胡籍溪先生憲(別為《劉胡諸儒學案》。)

◆武夷門人

   教授江先生琦

  江琦,字全叔,建陽人也。宣和三年進士,主高安簿。嘗攝令新昌,民負稅有至十年者,聞先生至,不待遣吏而華輸。移永豐丞,歷任邵武軍、永州教授,不求薦達。張魏公撫福建,闢為幕官,不就。主管台州崇道觀以卒。先生遊於游、楊之門,卒業胡氏,深於《春秋》。嘗以所學正於龜山,龜山撫書而嘆曰:「百年絕學,留心者希。吾老矣,之子勉旃!」著《春秋經解》三十卷,《辨疑》一卷,《語》、《孟說》各五卷。其在永豐,丁喪事,寮友賻之甚厚,先生曰:「大事當自盡矣,敢為諸公費。」致堂推以為畏友,嘗問之曰:「學道者無所得,鮮不歸於佛。兄既有得,而或者以為亦趨空寂,信乎﹖」先生笑曰:「是謂我為陳相也。安有此!」(補。)

   文清曾茶山先生幾

  曾幾,字吉甫,河南人。賜上捨出身,擢國子正,遷校書郎,為應天少尹。高宗即位,歷提舉湖北、廣西運判,江西提刑,廣西轉運。為秦檜所惡,奉祠。檜死,起為浙西提刑,知台州。召對,授秘書少監。先生承平時已為館職,去三十八年而復至,鬚鬢皓白,衣冠偉然,每會同捨,多談前輩言行、臺閣典章,薦紳推重焉。權禮部郎。孝宗立,以通奉大夫致仕。乾道二年,卒,年八十二,謚文清。著有《經說》二十卷、(雲濠案:謝山《學案劄記》:「曾吉甫《周易釋象》五卷。」)《文集》三十卷。子逢,亦以學稱。(修。)

  宗羲案:朱子言:「曾吉甫答文定書天理人欲之說,只是籠罩,其實初不曾見得,文定便許可之,他便即如此住了。」蓋亦入於禪者也。

    曾茶山語(補。)

  崇德必先事後得,如釋氏卻是先得後事。

  道只在日用處,須玩「師冕見」一章。

  《子張》一篇,惟記諸弟子之言,蓋有深旨,欲明群弟子學之所至。

  在己為忠,推己及物為恕。合彼己以為一,便是一以貫之。通天下是一箇心。

  (梓材謹案:謝山所錄茶山語四條,今移入《元城學案》者一條。)

    附錄

  先生早從舅氏孔文仲、武仲講學,又從劉元城、胡文定遊,其學益粹。

  林拙齋《紀問》曰:嘗問尹和靖日用下工夫處,和靖曰:「需求喜怒哀樂未發以前底心。」少蓬曰:「如今才舉,便是發了,如何求得未發之心﹖」和靖曰:「只如吉甫未發意來相見時,豈有許多事,才舉意來,路中乘轎,來相見喫茶喫湯,如此類求之。」

  (梓材謹案:少蓬蓋紫微之別稱。此條前設問辭即茶山,故下有「只如吉甫」云云。據此,則茶山嘗及和靖之門矣。)

   知州范先生如圭

  范如圭,字伯達,建陽人。從舅氏胡文定受《春秋》學。以乙科授武安節度推官。召試秘書省正字,遷校書郎。以忤秦檜,謁告奉祠,讀書不與外事者十餘年。起判邵州、荊南。召對,提舉江西,復奉祠歸。起知泉州,尋罷。紹興三十年,卒,年五十九。

   舍人薛先生徽言

  薛徽言,字德老,永嘉人也。從胡文定公學。高宗即位,以布衣上書言六事,曰國勢,曰邊防,曰刑賞,曰巡幸,曰財用,曰官吏。成建炎二年進士。趙豐公為中丞,先生以書謁之,大見稱賞。豐公連章劾呂頤浩,高宗是之,對曰:「是皆 溫士薛徽言為臣發之。」次日繳上其書。豐公進樞府,先生亦蒙召對,首以強志勤政、君子小人為言。授樞密院計議官,請建立方鎮以固籬落,從之。東宮虛位,首陳大計,請擇賢宗室立為皇子。時高宗春秋方富,莫敢言者,言之自先生始。於是婁寅亮繼請,高宗擢寅亮為御史,已許其請矣。未幾,又中止。先生因星變再上書論之,言:「陛下已有旨,召宗室三人入侍。此命一出,萬口稱慶。乃其二人,一見而止,一人未聞促召。切料小人必有熒惑陛下已成之志,識者為之寒心。」於是立嗣之議始定。又言:「佞幸未去,國論未定。憂其所不足憂而忘其所當深憂,此乃大可憂者。」頤浩再當國,欲中傷之,不得,乃以權監察御史宣諭湖南。奏言本路不便於民者十事,且請令大將岳飛綏定湖南,薦憲司呂祉等五人及隱士黎明,劾去貪墨吏謝微等。時折彥質以樞臣帥潭,代李綱,先生言李有成效,不應遽易。頤浩乃言小臣不當薦舉將相,且以其奉使時擅易守臣,於是諸使皆有殊遷,而先生權發遣興國軍。張魏公督軍湖南,召還幕府。以比部郎召,歷兵部、吏部二司、左司檢正中書門下諸房文字。先是,徽宗訃至,上疏力言以日易月之非。大將岳飛以忤督府,棄軍歸廬山,手書勸令軍。刑侍奏:有父夜盜子財,子不知而殺之者,當以夜入人家、登時殺死之律。先生謂:「父子法不別籍,非人家也;子富而父貧,是不孝也;人子弒父,而有勿論者乎﹖」從之。遷起居舍人。趙豐公之三入也,先生以為事功難就,當如姚崇以十事要明皇,俟許可始觀政,豐公不能用。秦檜知平江,過闕,望豐公留之而不得,先生謂豐公曰:「檜從此怨矣!」豐公疑曰:「檜居永嘉,故君助之邪﹖」由是稍疏之,而不知先生之忠於己也。和議起,豐公以下皆去國,而先生獨留。蓋檜亦以前事謂先生厚己,稍親之,而先生不為所用。初,豐公之去,惟二郎官與先生送之,豐公語先生,欲以檜罔上一事入告,先生止之。豐公既頗疑先生,喟然嘆曰:「鼎去,君安得獨留!」先生戲應之曰:「未可量也。」檜聞之,益以先生為助己。先生乃上言帝王之孝在復讎,因援漢高帝桮羹之說。且言萬里梓宮,真偽莫辨。已而直前與檜廷辯曰:「偷安固位,於相公私計則良便,然忍君父之辱,忘宗廟之恥,於心安乎﹖」是日極爭移晷,感寒疾,不數日卒,遺疏猶詆秦計甚力。故事,左右史卒官,與其子二人恩澤。至是,上詔特賜帛百匹,恩澤如例,而秦檜格之。先生之大功在議國本,其大節在爭和議。《宋史》作傳,寥寥不滿十行,亦異甚矣!次子季宣,別為《學案》。(補。)

   忠簡胡澹庵先生銓

  胡銓,字邦衡,廬陵人。建炎二年,高宗策士淮海,先生策萬餘言,高宗見而異之,將冠之多士,忌者移置第五。授撫州軍事判官,未上,轉承直郎。丁父憂,從鄉先生蕭子荊學《春秋》。呂祉以賢良方正薦,賜對,除樞密院編修官。秦檜主和,先生抗疏言王倫誘致敵使,以詔諭江南為名,並言孫近傳會檜議。檜以先生狂悖鼓眾,編管昭州。檜死,量移衡州。擢起居郎兼侍講、國史院編修官。因講《禮記》,曰:「君以禮為重,禮以分為重,分以名為重。願陛下無以名器輕假人。」又言:「陛下自即位以來,號召逐客,與臣同召者張燾、辛次膺、王大寶、王十朋,今惟臣在爾。以言為諱而欲塞災異之源,臣知其必不能也。」又言:「廷臣以箝默為賢,容悅為忠,馴至興元之幸,所謂『一言喪邦』。」上曰:「非卿,不聞此言。」金人求成,先生請銳意恢復,絕口勿言和字,一弱於和,不能自振。除宗正少卿,乞補外,不許。兼國子祭酒,尋除權兵部侍郎。上以災異,詔廷臣言闕政急務。先生以賑災為急務,議和為闕政,謂和議成有十可吊,不成有十可賀。符離之敗,朝論急於和戎。魏文節杞使於金,金人留之,分兵攻淮,乃以本職措置浙西、淮東海道。時惟高郵守陳敏拒敵,射陽大將李寶擁兵不救,先生劾之,寶懼,始出師犄角。大雪,河冰皆合,先生持鐵鎚鎚冰,士皆用命,金人遂退。乾道初,以集英殿修撰知漳州,改泉州。乞致仕,除寶文閣待制,留經筵。求去,以敷文閣直學士與外祠。陛辭,猶以歸陵寢、復故疆為言。上問今何歸,先生曰:「歸廬陵。臣向在嶺海,嘗訓傳諸經,欲成此書。」特賜通天犀帶以寵之。先生歸。上所著《易》、《春秋》、《周禮》,《禮記解》,詔藏秘書省。淳熙七年,卒,諡忠簡。有《澹庵集》一百卷行於世。(參史傳。)

  (梓材謹案:先生初事蕭三顧,為《春秋》學,復學於胡文定。南遷後作《春秋集善》十一卷,張魏公為之後序。其謫新州時,作《易傳拾遺》十卷,宗主程氏而時出新意於《易傳》之外,李泰發為之序。見《直齋書錄解題》。謝山《學案劄記》,胡忠簡《易傳》十卷。又案謝山底本標題有《澹庵學案》之目,知其於《澹庵集》與其學派必多釆錄,惜經併入武夷,而其稿不全。)

   直閣胡先生襄

  胡襄,字季,永嘉人也。紹興進士,累官江西提刑。隆興初,面對,備言:「靖、宣之事,豈惟廟謨外失,亦由人心內離,願陛下覽觀覆轍,備而後動。」孝宗是之。除太常少卿,兼樞密院都承旨,歷江東、福建提刑,直秘閣,卒。先生早學於武夷,而當秦檜時亦以為趙鼎、胡寅之學,被錮十有餘年。(補。)

  (雲濠謹案:《兩浙名賢錄》,先生早學於胡氏,固已一出於正。晚復交朱子,由是體用浹洽,本末純粹。朱子嘗語人曰:「永嘉前一輩人物,究竟終別。」蓋指劉、許以後及先生也。)

   譚先生知禮

  譚知禮,字子立,長沙人。延康殿學士世勣之族子。生長市廛間,碌碌習舉子業。胡文定公至衡山,先生往從之,居其精舍之旁,盡掃前日氣習,抱《春秋》研其旨,餘力治《資治通鑒》。文定卒,弟子多散去,先生亦歸省其家,遽還衡山,居蕭寺,與五峰兄弟不捨晝夜讀書,以壞器盛粗飯菜羹,若將終身。謂五峰曰:「吾不得聖人之道,終身不歸。」會其親卒,先生奔喪,未及除服,亦卒,君子惜之。(補。)

   諫院韓先生璜

  韓璜,字叔夏,故潁川人忠憲公之後也,南渡後居衡山。累官廣西提刑、知諫院。胡文定公來衡山,先生因從之講學,而與致堂侍郎尤相善。致堂稱其官廣東,壁立無所汙染,又嘗薦之執政。及在言路,以忤秦檜出,築室衡湘,致堂與向秘閣宣卿時相過從,稱三友。北宋公相家之盛,莫如呂氏、韓氏,其子孫皆能以學統光大之。呂氏則滎陽學於伊川,紫微學於龜山、廣平諸公之門,仁武、德元學於和靖,(梓材案:仁武,弸中字;德元,稽中字。)而韓氏則德全學於元城,先生學於武夷,咎學於和靖,東萊又咎之,佳話也。(補。)

   侍郎李先生椿

  李椿,字壽翁,永年人。累官潭州安撫使、敷文閣直學士、吏部侍郎。其尉衡山時,受業文定。尤深於《易》,作《周易觀畫》二卷。朱子嘗銘其墓,謂其「逆知得失,不假蓍龜,不阿主好,不詭時譽,生平大節,不惟進退險夷一無可憾,而超然於死生之際」。魏鶴山曰:「侍郎拳拳於諸葛之出處,舉一隅以明《易》之用,有非佔畢陋儒所能識者。」餘詳《宋史》本傳。先生深於《易》,顧其誤信麻衣道者心法,則好奇之失也。(補。)

   通守方困齋先生疇(別見《紫微學案》。)

   提刑劉順寧先生芮(別見《元城學案》。)

   黎先生明(附師張昕。)

  黎明,字才翁,長沙人也。以孝友信義著稱。師事胡文定公。建炎之亂,文定避地荊門,先生為卜室廬,具器幣,往迎之。胡氏之居南嶽,實昉於此。先生少嘗從學張御史昕,昕託其母,至是陷於賊,先生間關入賊所,取而歸之。嘗過郢州,李允文以京西提刑至郢,先生曰:「郢多招安之寇,而允文兇惡,其來必與為亂,不可久居。」即去之。後一月而難作。薛舍人徽言使湖南,高宗令訪山林不仕賢者,以先生薦,命未下而卒。先生之古道,蓋亦候無可之流,而湖湘學派之盛,則先生最有功焉。去今六百餘年,莫能舉其姓氏者。予從《薛常州集》、《魏秦公集》得其略,亦稍足以傳矣。(補。)

   通直向先生沈

  向沈,字深之,知淮寧府諡忠毅子韶子也。故開封人,南渡後家衡山。忠毅死難,其家幾無類,先生以逆婦於胡文定公家得免。先生痛心家國,日從文定講明春秋復讎之說,而時方主和議,無路自申,積憂薰心,早衰多病,遂於祿仕泊如。事其叔父秘閣子忞如父。其監南嶽廟也,湖南安撫劉昉嘗以時宰意劾子忞,先生義不為昉屬,遂引去。所生母李氏自淮寧相隔,歷歲久遠,迎養禮絕,追制服。言者以忠毅淮寧之節,當用其後人,尚書下符促召,先生嘆曰:「時方多難,無辱其先人足矣。餘非所願也。」竟不往。前後凡五監南嶽廟,以右通直郎致仕。初,朝議官忠毅後六人,先生以其一奏季弟鴻,其餘悉以叔父子忞之命畀諸族人,其後叔父亦以郊恩先畀先生之子,而後其孫,世以為義門雲。(補。)

   通判向先生浯(別見《五峰學案》。)

   大夫向先生涪

  向涪,薌林之少子也。從文定。(補。)

  (梓材謹案:樓攻媿跋《薌林家規》云:「薌林遺訓,凜然如生,而三子俱賢。興國及邵倅既遵行維持於前,貳車高壽,獨殿諸公,保家之廬尤為深長,既聞於郡,又刻之石。」貳車當是先生。又案:朱子《向薌林文集後序》云:「始公之薨,而五峰先生胡公實狀其行。後十餘年,而端明學士汪公始銘諸幽。又後二十餘年,而公之季子大夫公乃以公之《文集》三十卷者屬某,使為之序。」又云:「大夫少以公命受學南陽胡文定公之門,今年七有六,謝事而老於家亦已十八年矣。」是可見先生之大概,時蓋淳熙十二年雲。

   文定汪玉山先生應辰(別為《玉山學案》。)

   太學楊先生訓

  楊訓,字子中,湘潭人也。受學文定。嘗問孝,文定曰:「謹言而慎行。一言之尤,一行之悔,是為不孝。」先生退而思曰:「吾從事於《新經》之教,以太學進士爭能否於筆舌間者已二十年,豈有內省之功從事於言行者乎!」乃更誦《語》、《孟》、經史,稼穡致養,不汲汲於利祿。其在文定碧泉講捨,求愈久而愈恭,稱高弟。(補。)

   清簡閭丘先生昕

  閭丘昕,字逢辰,麗水人也。累官吏部侍郎,諡清簡。受業胡文定公門,故與明仲共著《二五君臣論》一卷,六十四卦各為之說。其大旨謂:以陽居陰而為九二,則臣有時而失之強;以陰居陽而為六五,則君有時而失之弱。蓋作於紹興時,意有所屬也。張宣公為之序。(補。)

  祖望謹案:此特侍郎因時諷諫之說耳。九二非必盡枋臣,六五非必盡孱主。紹興之枋臣,寧復有陽德﹖蓋窮陰剝廬之小人也!

   彪先生虎臣(父約。附張所。)

  彪虎臣,字漢明,湘潭人。父約,孝友渾厚,聞有言人過失者,則掩耳去之。先生以經術教授,學者爭迎致。天性和易,而教尚方嚴,以不欺為本,以孝弟為先,以文藝為後。故從之者不徒務進取,有所畏而不為。青人張所早遊京、洛,聞二三先生緒論,所至志訪求人物,宣和中典教長沙,遣其就學,遠近士子益依歸焉,號為鄉先生。卒,年七十五。子居正。胡文定之南渡熊、湘也,先生一見,有得於心,及其子長,遂命受業胡門雲。(參《胡五峰集》。)

  (梓材謹案:《一統志》謂先生嘗從胡文定父子遊,似未分晰。)

   樂曲肱先生洪

  樂洪,字德秀,衡山人也。從文定遊。自號曲肱先生。所著有《周易卦氣圖》一卷,郭白雲為之序。(補。)

   教官徐先生時動

  徐時動,字舜粼,豐城人也。胡文定高弟。紹興進士,為虔州教官。改吉州,未及歲,移疾,遂不復仕。《著孟子說》十四卷、(雲濠案:一本作四十。)《西江錄》三卷、《師門答問》一卷。(補。)

  祖望謹案:《胡文定公傳家錄》,曾吉甫、楊子中與先生共輯之。

  (雲濠謹案:《胡氏傳家錄》,曾、徐、楊三子所記文定答問語也。又文定次子和仲所錄《庭訓》亦詳。)

   通判王東谷先生樞

  王樞,字致榮,豐城人也。學通群經,尤精《春秋》。少遊胡文定公門。紹興進士,參吉州軍事。郡給軍衣有濫惡者,眾譁於庭,莫能制,先生正色折之,乃定。知瑞金縣,改判岳州,所至每詣學宮,執經講論。又改鼎州,茶寇絡繹,道路不通,或欲焚山絕茶,或欲官自收鬻,先生定議,特為長短引之法,以便負販,湖民賴之。卒官通判常德府。有《東谷集》。(補。)

◆向氏家學

   通直向先生沈(見上《武夷門人》。)

◆葉氏門人

   莊定黃先生祖舜

  黃祖舜,字繼道,福清人。宣和三年進士,累任至軍器監丞。入對,言縣令付銓曹察授,曷若要成郡守。出判泉州,將行,疏乞於科舉外訪求學行修明、孝友純篤者,縣薦之州,州延之學,以表率諸士。其尤異者,以名聞。留為倉部郎中,權刑部侍郎兼侍讀。進《論語講義》,詞義明粹,下國子監梓行。尋知樞密院。金人侵淮,大將劉錡病不能軍,諸將王權、劉汜退敗,高宗欲誅之。先生曰:「敗軍罪實難赦,然劉錡有大功於國,若聞而憤死,得無快敵心乎﹖」帝嘉納之。卒,諡莊定。所著《論語講義》,朱子多引用之。其他《易》、《詩》、《禮說》及《歷代史義》凡數萬言。(參《道南源委》。)

  祖望謹案:黃繼道,《宋史》有傳。其所著《論語說》,沈大廉嘗引之,胡五峰先生又合二家審正之。此外有《易說》、《詩國風小雅說》、《禮記說》、《列代史議》、《黃莊定集》十五卷。

  (梓材謹案:先生《論語說》,其為沈氏所引者三條,已見《周許諸儒學案》。)

    論語說

  鄉人林德膚嘗云:時人稱季文子三思,夫子以為不然,曰如能再可矣,何望其三乎。如三家之強,文子殆未之思也。

  祖望謹案:此條胡五峰取之。

  先儒謂牛指仲弓之父,非也。斥父稱子,豈聖人之意。言才德之不繫於世類耳!

  祖望謹案:此條胡五峰取之。

  「君子義以為質」四語,似屬立政言。若學者,則「敬以直內」乃其本。

  胡五峰曰:聖人之言無所不通,但四事誠非敬以直內不可,不必專指立政也。

  「君子不施其親」,不私於親也。

    正簡葉先生顒(附兄顗。)

  葉顒,字子昂,仙遊人。政、宣間與兄顗徒步入京師,並隸太學博士弟子員。金人入寇,顗力戰死之。先生紹興中進士,知常州,或勸其獻羨餘,當得美官,先生不可。後官至宰相,識大體,抑僥倖,服食、田宅不改其舊。卒,諡正簡。(參《姓譜》。)

    正獻陳先生俊卿

  陳俊卿,字應求,莆田人。紹興中進士,累官侍御史,劾黜秦檜黨,疏言張浚忠藎。歷同知樞密院事,授右僕射,以用人為己任,獎廉退,抑奔競。後以少師、魏國公致仕。卒,諡正獻。先生孝友忠敬,得於天資。為人清嚴好禮,終日無惰容。雖疾病,見子孫必衣冠。胸懷坦然,遇人無少長,一以誠實。一言之出,終身可復。於外物澹然無所好,獨喜觀書史,疾病猶不釋卷。其學一以聖賢為法,於浮屠、老子之說,未嘗過而問也。(參《朱子文集》。)

   尚書鄭少融丙

  鄭丙,字少融,福州人。淳熙間吏部尚書。嘗言「偽學」不宜信用。(參《道命錄》。)

  謝山《跋宋史鄭丙列傳》曰:慶元道學之禁,濫觴於鄭丙,《宋史》詆之甚峻。予夷考之,則前此丙亦清流,一自倡攻道學,遂喪名節,而一跌不可復振矣!朱子嘗言:「建寧自程、鄭二公至今,聖節不許僧子升堂說法,其餘無敢任之者。」程公即泰之也。《桯史》:丙初登西掖,力言賞功遷職之濫,奎札獎許;又力雪陳龜年之獄。韓子師以曾覿援,將召用,丙力爭之,大臣多譖為賣直,上獨重之,亟遷吏書。王公謙仲方丞宗正,因進對,有「愛莫能助〞之薦。如是,雖古之名臣,何以加諸!水心亦稱丙之風力。嗚呼!朱、王,葉三老者,皆慶元黨魁也。丙亦何心猖,晚節相背而馳乎!然《宋史》一概抹而不書,則亦非善惡不相掩之史法也。

◆茅堂家學(孫、程四傳。)

   胡季立先生大本(別見《五峰學案》。)

◆曾氏家學

   司晨曾先生逢

  曾逢,字原伯,文清長子。仕至司農卿。最以學稱。(參史傳。)

  侍郎曾習庵先生逮(別見《震澤學案》。)

  知軍曾先生集(別見《廌山學案》。)

◆曾氏門人

   倉部呂先生大器(別見《紫微學案》。)

   中大陸放翁先生游(別見《荊公新學略》。)

◆范氏家學

   帥機范先生念德(別見滄洲諸儒學案。)

◆薛氏家學

   文憲薛艮齋先生季宣(別為《艮齋學案》。)

◆澹庵家學

   承務胡先生泳

  胡泳,字季永,忠簡長子。六歲隨忠簡調新州,詩人陳元忠目為「《春秋》生」。二十四歲隨忠簡歸廬陵,講道家墊,兄弟怡怡如也。先生學有家法,嘗讀《橫渠易》,至「心化在熟」,擊節歎曰:「至言也!請終身誦之。」官承務郎,監江、淮總領所惠民局,兼行宮雜賣場。淳熙初,卒。(參《周益公集》。)

   奉議胡先生澥

  胡澥,忠簡次子。官承事郎,監南嶽廟,又為奉議郎、沿海制置司幹辦公事。楊誠齋稱其修潔博習,能世其家。(參誠齋《薦士錄》。)

◆澹庵門人

   文節楊誠齋先生萬里(別見《趙張諸儒學案》。)

   文忠周平園先生必大(別見《范許諸儒學案》。)

◆彪氏家學

   彪先生居正(別見《五峰學案》。)

◆武夷再傳

   縣官張先生默

  張默,字成父,竹也。魏忠獻公之從孫,傳《春秋》之學於胡文定公。所至作吏皆有聲。見楊文節公《薦士錄》。(補。)

  祖望謹案:宣公亦有送其之官襄陽詩,而文節誤以為魏公之從子,或傳寫之訛也。

  (梓材謹案:文節《薦士錄》本云「能傳胡文定《春秋》之學」,蓋得其《春秋》之傳耳,非親受學於文定,列為武夷再傳可也。)

   文莊曾先生漸

  曾漸,字鴻甫,南城人也。紹熙中進士,累官吏部侍郎。諡文莊。詳見葉水心墓誌。朱子言曾漸多是禪。

  宗羲案:湖南一派,如致堂之闢佛,可謂至矣。而同學多入於禪,何也﹖朱子曾舉一僧語云:「今人解書,如一盞酒,被一人來添些水,那一人來又添些水,次第來添去,都淡了。」愚獨以為不然。佛氏原初本是淺溥,今觀其所謂如來禪者可識已。其後吾儒門中人逃至於彼,則以儒門意思說話添入其中。稍見有敗闕處,隨後有儒門中人為之修補增添。次第添來添去,添得濃了,以至不可窮詰。而俗儒真以為其所自得,則儒淡矣。可嘆也!

  祖望謹案:文定卒於紹興八年。鴻甫得及其門,則當生於靖康以前,豈有紹熙中尚存者!豈別一人邪﹖抑或私淑之學邪﹖當俟博物者更考之。

  (梓材謹案:《水心文集》有《中奉曾公墓誌》云:「開禧二年卒,年四十二。」其生年當在乾道元年乙酉,距文定之卒紹興八年戊午,又二十七年,其不得受業文定可知。又案:文莊與韓侂冑同時,朱子所論,非有別人,謝山疑為私淑,當是也。)

◆陳氏家學

   承議陳先生守

   承奉陳先生定

   直閣陳復齋先生宓(並見《滄洲諸儒學案》。)

◆茅堂續傳

   隱君趙江漢先生復(別見《魯齋學案》。)

第035卷 卷三十五 陳鄒諸儒學案(全氏補本)

  陳鄒諸儒學案(全祖望補本)

   陳鄒諸儒學案表

陳瓘        (子)正彙   (孫)大方

(《豐氏門人。)  (從孫)淵(別為《默堂學案》。)

(元城同調。呂本  (別為《紫微學案》。)

中涑水、百源、二程私淑。)      曾恬

(鄞江、西湖再    詹勉(並見《上蔡學案》。)

傳。》)

           廖剛

           林宋卿

           李郁(並見《龜山學案》。)

           蔣璿

          (父浚明。)

           蔣珫

           張琪

               黃(別見《紫微學案》。)

               (了翁續傳。)

鄒浩        (子)柄

(《龔氏門人。)

(了翁講友。)

(伊川私淑。)

(荊公再傳。)

唐廣仁        呂本中(別為《紫微學案》。)

(陳、鄒同調。涑水私淑)。

關治

(龜山門人。)

(二程再傳)。

陳正

夏候旄

唐恕

胡宗伋        (子)沂      孫拱

                   (孫)撙(並見《槐堂諸儒學案》。)   

           孫疇

           (伯父子昇)。

           孫介     (子)應時(別見《槐堂諸儒學案》。)

          (附厲德輔)。

劉若川        (子)充實

(父陶)。      周必大

           周必剛

           周必彊

鄧名世

(並元祐之餘)。             鄒斌(別見《槐堂諸儒學案》。)

                    (鄧氏續傳)。

   陳鄒諸儒學案序錄

  祖望謹案:私淑洛學而未純者,陳了齋、鄒道鄉也。唐充之、關止叔,又其次也。了

◆齋兼私淑涑水、康節,

學徒最盛,建炎後多歸龜山。述《陳鄒諸儒學案》。(梓材案:是卷諸儒皆洛學私淑,而亦各有師承。其為元祐之餘者,附入是卷。)

◆清敏門人(王、樓再傳。)

  忠肅陳了齋先生瓘陳瓘,字瑩中,南劍州人,學者稱為了齋先生。少好讀書,不喜為進取學。父母勉以門戶事,乃應舉,一出中甲科,為湖州教授。元祐初,蔡卞帥越州,先生為簽判,測知其心術,常欲遠之,屢引疾求歸,章不得上。檄攝通判明州,卞素敬道人張懷素且來越,卞留先生少須之,先生不肯止,曰:「『子不語怪力亂神』。斯近怪矣。」章惇入相,先生道謁,惇聞其名,詢當世之務,先生曰:「請以所乘舟為喻。偏重,可行乎﹖移左置右,其偏一也。」召為太學博士,遷校書郎。惇、卞主紹述之論,追貶溫公,上謗宣仁後。先生奏言:「堯、舜、禹皆以『若稽古』為訓。若者,順而行之;稽者,攷其當否。必使合於民情,所以成帝王之治。天子之孝與士大夫之孝不同。」帝意感悅。執政聞而憾之,出通判滄州,知衛州。徽宗即位,召為右正言,遷左司諫。先生論議持平,務存大體,不以細故藉口,未嘗及人晻昧之過,惟極論蔡卞、章惇、安惇、邢恕之罪。御史龔夬擊蔡京,朝廷將逐夬,先生言:「紹聖以來,七年五逐言者,皆與京異議。今夬又以言京罷,若公道何!」遂草疏論京。未及上,罷監揚州糧料院。先生出都門,繳四章奏之,並明宣仁誣謗事。帝密遣使賜以黃金百兩,改知無為軍。明年,還為著作郎,遷右司員外郎兼權給事中。宰相曾布使客告以將即真,先生語子正彙曰:「吾與丞相議事多不合,今若此,是欲以官爵相餌也。吾有一書論其過,將投之以決去就。」正彙願得書,先生喜,旦持入省,布使數人邀相見,甫就席,遽出書,布大怒,出知泰州。尋除名,竄袁州、廉州,移郴州,稍復宣德郎。正彙在杭告蔡京有動搖東宮,杭守蔡薿執送開封獄,並逮先生對簿。先生曰:「正彙聞京將不利社稷」,瓘豈得預知﹖以所不知,忘父子之恩而指其為妄,則情有所不忍;挾私情以符合其說,又義所不為。京之姦邪,瓘固嘗論之於諫省,不待今日也。」內侍黃經臣蒞鞫,聞其辭,失聲嘆息曰:「主上正欲得實,如言以對可也。」獄具,正彙猶以所告失實流海上,先生亦安置通州。先生嘗著《尊堯集》,議者以為言多詆誣,編置台州。宰相命凶人石悈知州事,執至庭,大陳獄具,將脅以死。先生揣知其意,大呼曰:「今日之事,豈被制旨邪!」悈失措,始告之曰:「朝廷令取《尊堯集》爾。」先生曰:「某以神考為堯,主上為舜,助舜尊堯,何得為罪!君所得幾何,乃亦不畏公議乎﹖」終不能害,又移楚州。先生篤學有識,通於《易》數,言事多驗,然持論一衷於理。初,蔡京知其才,待之加禮,先生不肯附麗,恬於進取。及居言職,疏劾奸慝,即所舉不避。嘗曰:「彼則『舉爾所知』,此則『為仁由己』。」識者重其言。宣和六年卒,年六十五。靖康初,贈右諫議大夫,諡曰忠肅。(參史傳。)

  祖望謹案:了翁最宗元城,則以為涑水私淑弟子可也;每得明道之文,衣冠讀之,以為二程私淑弟子可也;精於《皇極》之學,以為康節私淑弟子可也。然而其淵源則出於豐氏,而豐氏出於樓氏。當安定、泰山、古靈倡學時,四明五先生隱約里巷,講學獨善耳。遠非諸公比也。一傳而豐氏,其傳已光大於世;再傳而遂得了翁、先之二人。然則椎輪為大輅之始,其功不可誣也。了翁弟子東南,其後多歸龜山之門。

  (梓材謹案:先生為清敏墓誌,自稱「門人敘復宣德郎賜緋魚袋陳瓘敘次」,是先生為豐氏門人之證。顧清敏兼事鄞江王氏,則先生不獨為樓氏再傳也。)

   陳右司說

  氣質一定而不能自易其習者,非以其不學與﹖氣質之用狹,道學之功大,習其所習者未嘗察也。天氣而地質,無物不然。人藐乎其間,奚以相遠﹖其道莫先於學。務學在於求師。

  幼學之士,先要分別人品之上下,何者是聖賢所為之事,何者是下愚所為之事。向善背惡,去彼取此,幼學所當先也。顏子、孟子,亞聖也,學之雖未至。亦可為賢人。言溫而氣和,則顏子之不遷漸可學矣;過而能悔,又不憚改,則顏子之不貳漸可學矣。知埋鬻之戲不如俎豆,念慈母之愛至於三遷,自幼至老不厭不改,終始一意,則我之不動心亦可以如孟子矣。若立志不高,則其學皆常人之事,語及顏、孟,則曰:「我為孩童,豈敢學也!」此人不可以語上矣。先生長者見其卑下,必不肯與語,則其所與語皆下等人也。言不忠信,行不篤敬,過而不知悔,悔而不知改,皆下等人也。聞下等語,為下等事,譬如坐於房室之中,四面皆牆壁也,雖欲開明。不可得矣!

  (梓材謹案:以上二條蓋錄自《小學》。)

  學者須常自試,以觀己之力量進否。《易》曰:「或躍在淵,自試也。」此聖學也。

  人之大惡,雖至於謀反大逆,若有一念悔心,使臨刑之際說「我悔也」,便須赦他,便須用他。

  祖望謹案:此亦為王氏執迷不悟而發。

  君子與人為善,故能養其大體而為大人,故能格君心之非而使天下利見,故能言動以為則法。後之人急急然惟欲己為是也,恐其叛己,以利誘之,以害敺之,天下終不以為然,而自以為過天下,何愚之甚!

  學者非獨為己而已也,將以為人也。管仲生平多違禮,不若晏子之有節。然孔子稱晏子不過謂其「善與人交」,而盛稱管仲之仁,以管仲功及天下而晏子獨善其身。

  學者非徒讀誦言語,撰綴文詞而已,將以求吾之放心也。故《大畜》之卦曰:「君子以多識前言往行,以畜其德。」所謂識者,識其是非也,識其邪正也,如是。故能畜其德。

  今有人曰:「仕宦而使天下謂之賢人,是自取其善而歸過於其君也;使天下謂之不賢人,是自取其惡而歸美於其君也。」曰:是不然。此乃李斯分謗之說也。天下謂之不賢,未必不為其君之累。

  孔子以柔文剛,故內有聖德而外與人同。孟子以剛文剛,故自信其道而不為人屈。眾人以剛文柔,故色厲而內荏。

  楊子之書,唯是說到。孟子之書,則自得之。如平旦之氣,養浩然之氣,皆自得之語。孔子則並自得處亦無。

  凡欲解經,必先反諸其身而安,措之天下而可行,然後為之說焉。縱未能盡聖人之心,亦庶幾矣。若不如是,雖辭辯通暢,未免乎鑿。今有語人曰:「冬日飲水,夏日飲湯。何也﹖冬日陰在外,陽在內,陽在內則內熱,故思水。夏日陽在外,陰在內,陰在內則內寒,故思湯。」雖甚辯者不能破其說也。然反諸其身而不安也,措之天下而不 可行也。

  「為學日益,為道日損」,尋常人便說作兩事,失之遠矣。蓋語學則益,「見善必遷,有過必改」也;語道則損,「懲忿窒慾」也。二卦未嘗偏廢。

  (梓材謹案:以上諸條,皆本呂氏《童蒙訓》。第謝山所節《童蒙訓》凡十四條,今移入《安定學案》者一條,移入《高平學案》者一條,移入《荊公新學略》者二條。)

  先天之學,以心為本,其在經世者,康節之餘事耳!世學求《易》於文字,至於《皇極》,或以為考數之書。

  祖望謹案:以下《邵氏聞見後錄》,皆答楊、游二公書。

  《觀物》云:「防乎其防,邦家其長,子孫其昌。」是以聖人重未然之防,是之謂《易》之大綱。

  康節云:「物理之學,不可強通。強通則失理而入於迷。」《皇極》之書,不可以強通者也。

  康節非數學,其學在心。若欲觀休咎,則自有八卦可玩吉凶,何必更求之《皇極》之書﹖

  祖望謹案:先生晚年私淑康節最深,故予於《康節學案》以景迂與先生牽連列之。先生之《集》五十卷,今不傳。予從呂文清《童蒙訓》及邵博《聞見後錄》中摭拾節略,得二十餘條,列之於此。先生所以論康節之學者,楊、游二公不謂然,但其中精語不可沒也。

  (梓材謹案:謝山所謂摭拾二十餘條,蓋並所節《行略》諸條而言耳。又案:謝山所節《邵氏聞見後錄》五條,今移入《涑水學案》者一條。)

    忠肅文集

  葉公沈諸梁問孔子於子路,子路不對。葉公當世賢者,魯有仲尼而不知,宜乎子路之不對也。(梓材案:以上三十六字,從《明道學案》洲所節《附錄》併入。)予元豐乙丑夏為禮部貢院點檢官,適與校書郎范公淳夫同捨,公嘗論顏子之不遷不貳,惟伯淳能之,予問公曰:「伯淳誰也﹖」公默然者久之曰:「不知有伯淳邪﹖」予謝曰:「生長東南,實未知也。」時予年二十九矣。自是以來,常以寡陋自媿。(《責沈文送姪孫幾叟》。)

  古之善學者,心遠而莫禦,然後氣融而無間;物格而不惑,然後養熟而道凝。山上之木,合抱之材,非一朝一夕之可俟。人之患,在不立其基。基立而不勉,亦何以異於彼哉!(同上。)

  漢成、哀之世,使大臣之門有負恩之士,則漢之宗社未至危亡。然使為大臣者不欺其君,盡忠之士亦安忍負其門!(《上曾子宣論日錄書》。)

  祖望謹案:此指紹述諸公。

  列子有言:「世以生人為行人,則死人為歸人矣。行而不知歸,失家者也。」此禦寇未了之語。生死無時而不一,四大無時而不離,何待死為其歸乎﹖其生也心歸,其死也形化,歸而待化,復何俟於言。(《上呂吉甫書》。)

  祖望謹案:紫微曰:「此誘吉甫使之為善也。」然愚謂其言稍不醇。

  所買書,必以漸觀考。鄉居應務,當盡人情,不當專守故紙。要之,若緝麻然,雖或放手,勿堙其緒,斷則續之,忙復塹捨,久久不輟,績成長條,豈有間斷處也﹖(《與李光祖書》。)

  《資治通鑑》曾留意否﹖學者倦於持久,而稽古之習猝難承辦,凡如讀習寓言,可旬月而了,故棄史不讀。不知《六經》、《論語》發明中實之道,以稽古為本。莊周高而不中,寓而不實,其言可喜悅而實則誕幻,尚不如老子之有益於世,況可比吾教之中道乎!《華嚴》云「依教修行」,此語乃百家之總門也。吾教非彼教,彼教非吾教,其實無二,其門不一,各依自教,則本不相妨矣。冠員冠、履方履而食膜拜者,是捨吾教也。捨經史可證之實,而說誕放無實之文,何以異此!《華嚴》依教之旨,不若是其偏也。修身行己,奉行聖教爾。如稽古之事,載於《六經》;《六經》之後千餘年之事,散於諸史。《通鑑》集其散而撮其要,此英祖、神考之所以賜後學也。(《與鄒志完書》。)

  (梓材謹案:謝山所拾《忠肅文集》七條,今移入《涑水學案》者一條。)

    雜說

  一日之計在寅,一年之計在春,一生之計在少。(見《併櫚集》。)

  身教者從,言教者訟。(見《龜山集》。)

  金可死而不化,水萬折以東流。  

  天下之死一耳,死於瘴癘,死也;死於囹圄,亦死也;死於刀鋸,亦死也。吾今一視之,俱無所擇。

  子路死衛,不忘結纓,安而樂之如此,處之有素故耳!

  吾生平學佛,故於死生之際了然無怖。

  佛為覺,禪為定。

  於苦處中習行安樂法。(以上見《默堂集》。)

  佛法之要,不在文字,亦不離於文字,只《金剛經》一卷足矣。世之賢士大夫無營於世而致力於此經者,昔嘗陋之,今知其亦不癡也。此經要處只九字,曰「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華言一「覺」字耳,《中庸》「誠」字即此也。此經於一切有名有相有覺有見,皆歸於虛妄,其所建立,獨此九字。其字九,其物一。是「一以貫之」之一,非紀數之一也;是「不誠無物」之物,非萬物之物也。年過五十,宜即留意,勿復因循。此與日用事百不相妨,獨在心不忘耳。早知則早得力。(《文獻通考》。)

  吾前此困於患難,他無所懼,所懼者死。今則死亦不懼。

  李梁溪曰:此可以見不動心之難。

  (梓材謹案:忠肅此說,謝山未標所出,恐是梁溪《集》中所引耳。)

    附錄

  一日,嘗與家人語,家人戲問是實否。公退,自責累日:豈吾嘗有欺於人邪﹖何為有此問也。(以下《行略》。)

  公有斗餘酒量,然每飲不過三爵,恐廢事也。日有定課,自雞鳴而起,終日寫閱,不離小齋。倦則就枕,既寤即興,未嘗偃仰枕上。每夜必置行燈於側,自持就案,或問何不呼使者,公曰:「起止不常,若涉寒暑,則必動其念,此非可常之道。吾性安之,不欲勞人。」

  公疏文有云:在彼如「舉爾所知」,在此則「為仁由己」。未嘗以預薦而入其黨,亦不以小故而絕其恩。

  祖望謹案:此言蓋為曾子宣發也,與《上曾子宣書》同。

  又云:言滿天下無口過,非謂不言也,但不言是非長短利害,雖常言無害。所謂終日言而未嘗言,所以無過。

  祖望謹案:此言未當。若不言長短利害則可矣,豈有不言是非者乎﹖殆記者之誤也。

  又云:天下之事,變故無常,唯稽考往事,則有以知其故而應變。。王氏乃欲廢絕史學而咀嚼虛無之言,其事與晉人無異,將必以荒唐亂天下。

  祖望謹案:先生彈蔡京云:「滅絕史學,一似王衍。」

  又云:「北人始可有為,南人輕險易變。」

  祖望謹案:彈蔡京云:「重南輕北,分裂有萌。」

  張天覺好佛,亦好道,公雖被其薦引,未嘗相識,亦未嘗通書,但以詩柬之曰:「辟穀非真道,談空失自然。何如勛業地,無媿是神仙。」

  祖望謹案:此則知先生之學佛,亦其寄也。所謂「儒其行而墨其言」。

  公通《易》數,如靖康、建炎及隆祐垂簾事,皆豫言之。(以上《行略》。)

  (梓材謹案:以上八條,謝山底稿於《陳右司說》牽連書之,今以其錄自《行略》,例附於此。)

  劉元城《談錄》曰:陳瑩中,某嘗薦自代,而未嘗識面。瑩中多失之過。如《尊堯集》先評荊公為伊、呂聖人之耦,而後納諸僭叛不軌之域,此學術不粹也。

  《呂氏童蒙訓》曰:陳人瑩中,閩人也,而專重北人。以北人可有為,南人輕險易變也,不可以有為。

  謝山《陳忠肅公祠堂碑銘》曰:「忠肅著《尊堯集》於合浦,以闢新學,尚不慊意,迨著之四明,始以為無憾,則四明宜有祠。忠肅之為倅,居南湖之南藍,而西湖十洲題詠最多,則湖上尤宜有祠。」又曰:「史越公言是時忠肅窮甚,裘葛不足蔽體,簞瓢不足充口,而溫然盛德之容,了無含慍,談笑舒愉,幽居甚樂。吾讀忠肅十洲諸作,則越公之言信然。嗚呼,是所謂大丈夫者邪!」

◆龔氏門人(荊公再傳。)

   忠公鄒道鄉先生浩

  鄒浩,字志完,晉陵人。第進士,調揚州、潁昌府教授。呂正獻公、范忠宣公為守,皆禮遇之。忠宣屬撰樂語,先生辭。忠宣曰:「翰林學士亦為之。」答曰:「翰林學士則可,祭酒、司業則不可。」忠宣敬謝。哲宗擢為右正言。有請以王安石《三經義》發題試舉人者,先生論其不可而止。章惇獨相用事,先生所言每觸惇忌,仍上章露劾,數其不忠侵上之罪。時上廢孟後,而賢妃劉氏立,先生上章切諫,以「萬世公議」為辭。帝變色,持其章,凝然若有所思,付外。章惇詆其狂妄,乃削官,羈管新州。徽宗立,召為右正言,遷左司諫。疏請黜陟人材,一由獨斷,宜恤公議於獨斷未形之前,謹獨斷於公議已聞之後。改起居舍人,進中書舍人,又請稽考先朝盛德,以盡繼述之孝。遷兵、吏二部侍郎,以寶文閣待制知江寧府,徙杭、越二州。蔡京用事,忌之,求其諫立劉後疏不得,乃為偽疏宣示中外,遂再謫衡州別駕,尋竄昭州,五年始得歸。方先生之除諫官也,恐貽親憂,母張氏曰:「汝能報國,吾何憂!」及先生兩謫嶺表,母不易初意。瘴疾危甚,楊時過省之,猶以國事為問,語不及私。卒,年五十二。高宗即位,詔贈寶文閣直學士,賜諡忠。先生淵源伊洛,而特嗜禪理,其《括蒼易傳序》服應荊舒之學。前後立論,不無岐出。然以大節觀之,要為不負師承矣。文字小疵,未足為累,蓋所學在此不在彼也。與遊田晝、王回、曾誕,皆良士。著有《道鄉集》若干卷。(參史傳。)(雲濠案:《鄒道鄉集》詩十四卷,文二十六卷,《四庫書目》與《直齋書錄解解題》合。《東都事略》以為三十卷,非。)

  祖望謹案:南軒嘗言道鄉晚與程子論道,以予考之。似未及過從也。特道鄉早歲與劉斯立、田明之固嘗講學,而受業於龔深父之之門,雖未承濂、洛之統,固非絕無淵源者。晚乃遊於楊文靖公、胡文定公之間,得伊川之傳。嘗曰:「吾雖未見先生之面,然識先生之心矣。」故伊川私淑弟子,先生與了翁其最也。特二公皆未能不染於佛、老之學,是則聞知之所以終 不逮見知也與!然當時見知者之多所陷溺也,亦十九矣。

    道鄉語錄

  非禮勿履,惟《大壯》能之。君子用《大壯》之道,惟此為要切。

  修學易,進道難。何為進道﹖慎獨是也。

  某為諫官,秖是說理,不徼訐。

  為善如著衣喫飯,不可有功過心。

  勉禮之當行者,不必責人之報。安義之當為者,不必望人之知。

  可以求,可以無求,求多辱。可以交,可以無交,交多濫。可以毀,可以無毀,毀多怨。可以譽,可以無譽,譽多諂。

  有非禮之念,然後有非禮之言,言非自口也。

  過相褒貶,便入於巧言。輕重須合宜。

  雖居軒冕之間,當有山林之氣,士不可無山林氣,節義、文章、學術,大抵皆然。何謂山林之氣﹖即純古之氣也。

  達於命者,不以得失為休戚。

  思慮不清,便乖慎獨之道。

  學者厭俗事,便非聖王之學。聖王以民事為本,捨民事無可為者,但事事中理,皆有節文,所以異於俗人。下達一家,亦只如此厭俗事。皆生於怠惰。「清虛澹泊」,皆繆悠之詞。試問清虛者,不須衣食乎﹖能不為人乎﹖有此二者,既有所事矣。故聖人不喜事,亦不厭事,學者不可不勉!

  有心之過大,無心之過小。

  凡為善有二:或直心為善,或著姦為善。大抵有山林氣即佳。寧可使人道村,不可使人道姦。

  祖望謹案:先生語錄,秖此一十七條。不深於講學,而拈出謹獨為宗旨,由其言,可以入聖矣。予故備錄之。

  (梓材謹案:謝山所錄十七條中,移入《高平學案》二條,又一條引范丞相云「惟儉可以成廉,」惟恕可以成德」,與忠宣傳答請教者語復,節之。)

    雜記

  「直其正也,」當作「直其敬也」,音近而訛。

  事至於「如之何如之何」者,固不能為之於未然矣。猶不曰「如之何 如之何」者,是不知悔者也,雖聖人,其如彼何!

  「吾斯之未能信」,斯者,指其心而言。

  聖人之道,備於《六經》。《六經》千門萬戶,從何而入﹖大略在《中庸》一篇,其要只在謹獨。(此條見《宋史》本傳。)

  十二時中,看自家一念從何處起,即檢點不放過,使見功力。(見《胡氏傳家錄》。)

  以愛己之心愛人,則仁不可勝用。以惡人之心惡己,則義不可勝用矣。

  (梓材謹案:此從謝山所節《景迂學案》《晁氏客語》移入。)

    附說

  無所往而不寂者,道也。(《雙寂庵記》。)

  道鄉居士以道自持久矣,一旦超超乎萬物之表,不知規矩準繩之果吾法邪,非吾法邪﹖不知身體髮膚之果吾形邪,非吾形邪﹖所謂喙鳴合,與天地合者與!(《彀音集序》。)

  寡言不如不言,不言不如忘言。

  心冥,則無所往而不冥。

  祖望謹案:此先生之不能自拔於異端者。姑舉一二條見之。

    附錄

  林醇中與書云:惟絕欲平心,調飲食,省思慮,則邪不能幹。

  錢濟明與書云:窮絕之域,有書可觀。不爾,則日月之徙,煙雲之變,皆吾方冊也。言與不言,皆與我會。

  張牧之與書云:惡固不可為,為善復如此!惟望事事節約。

  祖望謹案:先生詩注中有三條,乃謫昭州時諸公所與書,附錄於此。皆德人之言也。

  《晁氏客語》曰:志完雖遇劇事,處之常優遊。因論《易》曰:「《恆》雜而不厭。」

◆陳鄒同調

   監稅唐先生廣仁

  唐廣仁,字充之,內黃人也。少有志於聖學,聞司馬溫公所以教劉公元城者曰:「生平無以過人,但事無大小,皆可使人知。」遂私淑之。元城亦稱先生才用有餘。以進士官乾寧司法參軍,改常州,能決疑獄。元符末,上書入邪籍,時方當改官,遂不用。已而監蘇州酒稅務。蘇人朱氏有勢焰,太守以下皆承奉之,而先生一切自異,著憎慢之。太守不能堪,以事下之獄,無所得,然竟廢,乃居寶應。其被斥也,元城則曰:「充之尚少保身之道,太為崖異,欲立名。」先生自是益讀書講道,所得愈邃。呂公居仁嚴事之。宣和中,卒,遺言所以教子者,惟溫公語,他不及焉。陳公了翁志其墓。

    附錄

  呂氏童蒙訓曰:唐充之每稱前輩說,後生不能忍詬,不足為人。

  又官箴曰:唐充之,賢者也,深為陳、鄒二公所知。大觀、政和間守官蘇州,朱氏方盛,充之數譏刺之,朱氏深以為怨,傅致之罪。劉器之以為充之為善欲人之見知,故不免自異以致禍患,非明哲保身之謂。

  汪玉山跋先生帖曰:唐充之元符末上書入籍。其學以天人一理,內外一致,自灑掃應對進退,與酬酢佑神皆一事,無先後之別,極高明所以道中庸也。予聞於呂公居仁者如此。

◆龜山門人(二程再傳。)

   館職關先生治

  關治,字止叔,杭人也。元祐三年進士,嘗為館職。學於龜山。嘗語呂紫微曰:「楊先生有力量。」紫微因亦學於龜山。然讀紫微與先生詩,則亦頗耽禪悅,蓋其時儒者多蹈此疵也。不知其官秩所至。

    附錄

  《呂氏官箴》曰:關止叔獲盜,法當改官,曰:「不以人命易官。」終不就官,可謂清矣,然恐非通道。或當時所獲盜有情輕法重者,止叔不忍以此被賞也。(黃氏補本。)

◆元祐之餘

   陳先生正

  陳正,字端誠,亦元祐中通儒也。《呂氏童蒙訓》引其言曰:「《易》須是說到可行處方可。」

  (梓材謹案:是傳首二句從《安定學案》謝山所作《田明之傳》尾移入,以《呂氏童蒙訓》足之。)

   幕官夏侯先生旄

  夏侯旄,字節夫,京師人。年長紫微以倍,猶及與之交。崇寧初,召任諸州教授。學制既頒,即日尋醫去。後任西京幕官,罷任當改官,以舉將安惇也,卒不改官,浮沈京師,至死不屈。

   縣令唐先生恕

  唐恕,字處厚,口口人。崇寧初,知荊南縣。新法既行,即致仕,不出者幾三十年。

第111筆

  (梓材謹案:以上二傳,以謝山所錄《呂氏童蒙訓》為之。二先生紫微並稱為丈,則皆紫微前輩也。)

   監嶽胡定翁先生宗伋

  胡宗伋,字浚明,號定翁,餘姚人。童時如成人,及長,刻意於學。元符間,試禮部不第,歸,教授鄉里,學者多從之遊。性至孝,跬步未嘗忘親。建炎之亂,士人避地明、越者,多以先生為歸依。高宗御極,授房州文學,調瀏陽丞。用薦,監嚴州比較務。最,進一官。丐祠,監南嶽廟。先生操行方軌,篤於道德性命之旨,其交遊子弟,非是莫取,史稱為醇儒。(參《兩浙名賢錄》。)

   迪功劉先生若川(父陶。附子充實。)

  劉若川,字朝宗,始名武,字定功,廬陵人。父陶字紹先,博學有聲稱,於勢利泊如也。先生刻意讀書,當朝廷改科取士,人曰:「劉公,元祐宿學也,宜留為吾徒師。」贊助學官,師表多士,踰四十年。後補右迪功郎。致仕,為鄉先生,周必大兄弟嘗受業焉。子充實,通經篤行,有父風。(參《周益公集》。)

   刪定鄧先生名世

  鄧名世,字元亞,臨川人。天資篤實,為文長於敘事。先是,議臣禁學《春秋》及諸史者,先生獨酷嗜之,試有司,屢以援《春秋》見黜。同捨又告毋藏元祐黨人文集,笑曰:「是足以廢吾身乎﹖」遂杜門卻掃,益研究經史,考三《傳》同異,往往為諸儒所未到。御史劉大中宣諭江南,得所著《春秋四譜》等書,薦之,命錄其書以進,遂以布衣上殿,進《治人》、《務實》等說,上嘉納,尋賜出身,除敕令所刪定官,兼史館校勘,時紹興四年也。所著書又有《春秋論說》、《春秋類史》、《春秋公子譜》、《列國諸臣圖》、《左氏韻語》、《國朝宰相年譜》、《古今姓氏辯證》、《皇極大衍數》、《大樂書》、《文集》,共合三百餘卷。(參《姓譜》。)

  (梓材謹案:厚齋尚書嘗言先生「《春秋辯論》《譜說》十篇一卷,辯先儒言經傳之失,考訂明切」雲。)

◆了翁家學(王、樓三傳。)

   龍圖陳先生正彙(附子大方。)

  陳正彙,忠肅之子也。忠肅在四明,遣之往浙西,過杭州,遽告變。蔡京既得其情,必欲寘之死地,又欲併以此殺忠肅。既就逮,忠肅以勁言得免,猶謫通州,故其放還謝表云:「狐突教子,素存不二之風;曾參殺人,寧免至三之惑。」又云:「海島萬里,不如無子之無憂;淮壖一身,彌覺有生之有患。」徽宗察之,僅得貸先生之死。至沙門島上,巡檢知其為名家子,招致館下。欽宗即位,召歸,而忠肅已下世,痛不及見,遂得心疾,上殿已不能對。賜以名方,擢其子大方為郎。(參《樓攻媿集》。)

  (雲濠謹案:先生為忠肅長子,官龍圖閣直學士,志節不忝忠肅。因疾丐閒,高宗御札賜白金,以獎其行。)

   御史陳默堂先生淵(別為《默堂學案》。)

◆了翁門人

   文清呂東萊先生本中(別為《紫微學案》。)

   舍人曾先生恬

   監場詹先生勉(並見《上蔡學案》。)

   尚書廖高峰先生剛

   知州林先生宋卿

   機宜李西山先生郁(並見《龜山學案》。)

   中奉蔣先生璿(父浚明。)

   宣奉蔣先生珫(合傳。)

  蔣璿、蔣珫兄弟,贈金紫光祿大夫浚明之子,忠肅弟子也。

  謝山《蔣金紫園廟碑》曰:蔣氏自唐時實由天台來居奉化,已而遷鄞之湖上。金紫為豐清敏所薦士,官尚書金部員外郎,抗疏排新法被斥,將謫遠州,母老,清敏力爭之而免。金紫之子,中奉大夫璿、宣奉大夫珫最有名。是時陳忠肅公來鄞,金紫即遣二子事之,未幾成進士,忠肅為書「連桂」二字以表其坊。中奉知江陰歸,猶及與潘公良貴倡和三江亭上,其詩至今存。而宣奉以忤蔡京自劾去。師傳、家學,俱為不負。(梓材案:謝山《又答葛巽齋日湖故事問目》,「中奉大夫」作「左朝議大夫」。引清容作《蔣曉墓誌》有曰:「忠肅陳公,謫明絕朋。俾子允師,連桂以登。」則朝議兄弟皆尊堯弟子,金紫之世學可知矣。)

   州佐張先生琪

  張琪,字同美,京畿人。官衛州,陳公瑩中為守,禮遇獨異眾人,先生感之,而不知所以獨異之意。崇寧中,先生官宿州,諸貴人招致之,先生感陳公意,終不肯。蓋先生之為人,賢而差弱,陳公異待之者,欲以堅其節,而先生終能自守。前輩成就人,委曲如此,教亦多術矣。

  (梓材謹案:此條錄自呂紫微《童蒙訓》,已足為張先生小傳,且足見了翁教術之多方,故列於此。)

◆道鄉家學(荊公三傳。)

   州守鄒先生柄

  鄒柄,字德久,道鄉先生長子也。剛梗有父風。未冠,棄舉子業,從龜山遊,手葺《伊川語錄》一卷。靖康初,自布衣薦除樞密院編修。疏請昭雪父冤,且言本非朝廷之意,朝奏夕可,贈官賜諡,典禮憂渥。官終給事中、台州守。

◆唐氏門人

   文清呂東萊先生本中(別為《紫微學案》。)

◆定翁家學

  胡沂,字周伯,定翁子。紹興五年進士。孝宗受禪,擢殿中侍禦史。言守禦之利,莫若令沿邊屯田,詔行其言。又言:「設武舉,立武學,蓋將有所用也。今除高第一二名,餘皆吏部授以榷酤征商,所養非所用。願詔大臣詳議,中舉者,定品格,分差邊將下,準備差遣。」從之,時龍大淵、曾覿以藩邸舊恩,除知閤門事,先生論其市權,請屏遠方,不聽。先生以言不行,請去。乾道元年,召為宗正少卿,除吏部侍郎。先生奏:「《七司法》自紹興十三年纂修成書,歲且一紀,歷月閱時,不無牴牾。望令敕令所官討論章旨,將現行之法與當革之條輯為一書,頒之中外,庶可戢吏胥之奸。」詔行之。尋進禮部尚書。上有大用意,而先生資性恬退,無所依附,數請去,遂以龍圖閣學士提舉興國宮。淳熙元年,卒。諡獻肅(參史傳。)

◆定翁門人

   孫先生疇(伯父子昇。)

  孫疇,字疇朋,餘姚人。少凝遠有偉志,言動遵規距。胡定翁以學行講授閭裡,伯父子昇俾先生率諸季負笈依其門。嘗有家問,督先生立志剛遠,慕先聖,暑毋晝寢,群居起敬,忌苟同俗。且曰:「汝前報吾,『苟且學作文字』。君子無一忘敬,『苟且』何等語!後不得復爾!」先生學勇進,矜式後來。諸長者相會,曰:「萬金可有,孫壽朋不易得也。」(參《沈定川集》。)

   承務孫雪齋先生介(附厲德輔。)

  孫介,字不朋,餘姚人,燭湖先生之父也,號雪齋,封承務郎。自誌其墓有曰:「四歲能離家入郡庠隨兄壽朋讀書,日數百言。七歲學於鄉先生胡定翁。十八九始學舉子賦,遽罹兄喪,倀倀無相,幾不自立,因從畏友厲德輔肄業紫溪,漸漬稍勝。既冠,授書自給,益發憤自課,務為實學。受人子弟之託,不啻己子,隨才指授,專事講釋,至老不倦」雲。(參《樓攻媿集》。)

◆劉氏門人

   文忠周平園先生必大

  周必大,字子充,一字洪道,廬陵人。舉進士,又中博學宏辭科,除秘書省正字,兼國史院編修官。高宗見其文,奇之。孝宗即位,除起居郎,權給事中。以力排權倖忤旨,改福建路提刑。後除參知政事,遷樞密院使,拜左丞相,進少保、益國公。嘉泰四年,卒,年七十九,諡文忠,祠於學。有《文集》行世。先生純篤忠厚,能以善道其君,光、寧禪受之際,懼禍而去。其可為有立乎哉!(參史傳。)

  (梓材謹案:先生號平園,其《省齋稿》《胡忠簡神道碑》有曰:「某自少慕公名德。隆興初,先後入兩省,中間郊居,從遊幾十年。」則先生嘗遊澹庵之門矣。)

   周先生必剛

  周必剛,字子栗,益公之弟也。益公謂其「仁而剛,敬而和,敏而好學,事母孝,從兄順,與人交忠信廉遜」。卒,年三十三。(參《益公集》。)

   周先生必彊

  周必彊,字子柔,益公之弟。剛明孝友,為詩文皆驚人語。真文忠嘗別其《集》曰:「假之以年,必將追騷人而與遊,望聖門而力進矣!」(參《吉安府志》。)

◆了翁續傳

   宣教黃先生(別見《紫微學案》。)

◆獻肅家學(定翁再傳。)

   中散胡先生拱

   提舉胡先生撙(並見《槐堂諸儒學案》。)

◆雪齋家學

   判軍孫燭湖先生應時(別見《槐堂諸儒學案》。)

◆鄧氏續傳

   司戶鄒南堂先生斌(別見《槐堂諸儒學案》。)

第036卷 卷三十六 紫微學案(黃氏原本、全氏補定)

  紫微學案  (黃宗羲原本 黃百家纂輯 全祖望補定)

   紫微學案表

呂本中     (從子)大器   (從孫)祖謙(別為《東萊學案》。)

(滎陽孫。)           (從孫)祖儉(別見《東萊學案》。)

山、了翁、和  (從子)大倫

靖、震澤門人。)(從子)大猷

(安定、泰山、涑(從子)大同

水、百源、二   林之奇     (從子)子沖

                  呂祖謙(別為《東萊學案》。)

                  劉世南(別見《豫章學案》。)

程、橫渠、清

敏、焦氏再傳。

(廬陵、濂溪、鄞

江、西湖三傳。) 李楠

         李樗

         汪應辰(別為《玉山學案》。)

         王時敏(別見《和靖學案》。)

         章憲

         章悊

         周憲(並見《震澤學案》。)

         王師愈(別見《龜山學案》。)

         曾季貍

         方疇

         方豐之        (子)士繇(別見《滄洲諸儒學案》。)

         黃

        (三山學侶。)

曾幾(別見《武夷學案》。)

許忻(別為《范許諸儒學案》。)

(並紫微講友。)

----

   紫微學案序錄

  祖望謹案:大東萊先生為滎陽塚嫡,其不名一師,亦家風也。自元祐後諸名宿,如元城、龜山、廌山、了翁、和靖以及王信伯之徒,皆嘗從遊,多識前言往行以畜其德。而溺於禪,則又家門之流弊乎!述《紫微學案》。(梓材案:紫微與及門諸傳本在和靖卷中,自謝山始別為《學案》。)

◆滎陽家學(胡、程再傳。)

   文清呂東萊先生本中

  呂本中,初名大中,字居仁。其先東萊人,自文靖公始家京師。父好問,資政殿學士,封東萊郡侯。先生以正獻公恩補承務郎。紹聖間黨事起,正獻追貶,先生亦坐黜。元符中復官。政和五年,調興仁濟陰簿,繼為泰州士曹。丁母憂,吉。除大名路撫幹。宣和六年,除樞密院編修官。靖康初,遷職方員外郎,以不答梁師成大著名。紹興六年,自直秘閣、主管崇道觀召赴行在,特賜進士出身,擢起居舍人兼權中書舍人。七年,上幸建康,先生奏曰:「當今之計,必為恢復事業,求人才,卹民隱,審政刑,開言路,然後練兵謀帥,增師上流,固守淮甸,伺彼有釁,一舉可克。若邦本未強,恐生他患。」引疾乞祠,直龍圖閣、知台州,不就,主管太平觀。召為大常少卿。八年,遷中書舍人,又兼權直學士院。初,先生與秦檜同為郎,意歡甚,秦又先生父所薦御史也。趙忠簡鼎耳熟先生名,亦大欽響之。先生之真拜西掖也,趙、秦適為左右揆,論議多不諧。檜有專擅之意,欲排不附己者,先生為陳「同人於野,亨」之義,檜不然之。又力勸檜不可汲用親黨,除目下,先生即奏還之,檜勉其書行,卒不從。會《哲宗實錄》成,忠簡除特進,先生草制有曰:「會晉、楚之成,不若尊王而賤伯;散牛、李之黨,未如明是以去非。」檜大怒,言於上曰:「本中受鼎風旨,伺和議不成,為脫身之計。」風御史蕭振劾罷,與祠。卒於上饒,年六十二,學者 稱為東萊先生,賜諡文清。所著有《春秋解》、《童蒙訓》、《師友淵源錄》,行於世。先生少從游定夫、楊龜山、尹和靖遊,而於和靖尤久。和靖之致仕也,先生問曰:「伊川歸田,納其告敕曰:『臣本布衣,得還初服為榮。』今先生受四品服致仕,與伊川異,何也﹖」和靖曰:「居仁責我則是。但焞荷聖恩,四章不允,復賜雜物。今解《孟子》以進,當俟書成,隨納章服耳。先後之間,非有異也。」從孫祖廉、祖儉。(修。)

  祖望謹案:先生歷從楊、游、尹之門,而在尹氏為最久,故洲先生歸之尹氏《學案》。愚以為先生之家學,在多識前言往行以畜德,蓋自正獻以來所傳如此。原明再傳而為先生,雖歷登楊、游、尹之門,而所守者世傳也。先生再傳而為伯恭,其所守者亦世傳也。故中原文獻之傳獨歸呂氏,其餘大儒弗及也。故愚別為先生立一《學案》,以上紹原明,下啟伯恭焉。

  (梓材謹案;先生主濟陰簿時,滎陽門人顏夷仲贈詩有「同升夫子堂」句。先生,罷官留別,亦云「昔日同升夫子堂」。知先生固從學滎陽,兼聞父祖之訓者,第以為滎陽家學可也。)

    西垣童蒙訓(補。)

  學問當以《孝經》、《論語》、《中庸》、《大學》、《孟子》為本,熟味詳究,然後通求之《詩》、《書》、《易》、《春秋》,必有得也。既自做得主張,則諸子百家長處,皆為吾用。

  後生學問,且須理會《曲禮》、《少儀》、《儀禮》等,學灑掃應對進 退之事,及先理會《爾雅》訓詁等文字,然後可以語上。下學而上達,自此脫然有得,自然度越諸子也。不如是,則是躥等犯分陵節,終不能成。

  本中往年每侍前輩先生長者,論當世邪正善惡,是是非非,無不精盡。至於前輩行事得失,文字工拙,及漢、唐先儒解釋經義或有未至,後 生敢置議及之者,必作色痛裁折之曰:「先儒得失,前輩是非,豈後生所知!」蓋前輩專以風節為己任,其於褒貶取予甚嚴,故其所立實有過人者。近年以來,風節不立,士大夫節操一日不如一日。

  齊晏子納邑,衛公孫免餘辭邑,鄭子張歸邑,此古人辭尊居卑,辭富居貧,處亂世自全之道。

  《國語》公父文伯之母分別沃土瘠土之民,以為聖王勞其民而用之。《左傳》亦言民生在勤。以此知勤勞者,立身為善之本。不然,萬事不舉。細民能勤勞者,必無凍餒之患;嬾惰者,必有饑寒之憂。然則後生處身居業,可不以勤勞為先乎!

  萬物皆備於我。反身而誠,富有之大業;至誠無息,日新之盛德也。

  范辨叔說:今太學長貳、博士,居此任者,皆利於養資考、求外進也。為之學士者,皆利於歲月應舉也。上下以利相聚,其能長有人才乎﹖此於本亦已錯,更不須言也。

  立節非一朝一夕所能為,蓋在平日之所養也。李自明云:「此事閒時說甚易,在臨事要執得定。嘉祐以前,以言事被責為榮。一諫官以言被責,時兼判國子監,乃與諸生往賀焉。既見,顏色慘沮,殆不能語。」昔人尚如此!

  莊子曰:「道之真以治身,其緒餘土苴以治天下國家。」曰:是不然。《禮記》曰:「誠者,非徒成己也,將以成物。」獨善一身之道,乃兼善天下之道,但行之有先後耳。若以莊子為我之說,烏在其學聖人也﹖

  祖望謹案:紫微所作,切要於《童蒙訓》一書。其所述諸大儒言行,予已釆入諸《學案》。其未盡者,列於此卷。而《官箴》見於成公《集》中者,亦備引之。

  (梓材謹案:《童蒙訓》謝山列入於此者四十二條,尚有可入諸《學案》者,今移入《安定學案》一條,移入《高平學案》四條,移入《廬陵學案》一條,移入《濂溪學案》一條,移入《明道學案》一條,移入《伊川學案》二條,移入《范呂諸儒》十條,移入《元城學案》一條,又一條附入案語,又移入《景迂學案》一條,移入《滎陽學案》三條,移入《龜山學案》一條,附入《呂范諸儒》案語者一條,又移入《陳鄒諸儒》三條,移入《荊公新學略》一條,又一條分列《泰山學案》、《高平學案》、《滎陽學案》、《陳鄒 諸儒學案》,而仍列於此者九條。)

  謝山《跋宋槧呂西垣童蒙訓》曰:紫微先生《師友雜誌》、《雜說》諸書,大略與《童蒙訓》三卷互相出入,無甚異同也。記晁公武《讀書志》曾引《童蒙訓》中語,謂秦淮海自過嶺後,詩嚴重高古,自成一家,與其舊作不同,而今無之,然則尚非足本邪﹖然讀樓迂齋序,則是本乃紫徽從子倉部弸中所手鈔,大愚子喬年所是正,不應尚有脫落。或者公武誤指《紫微詩話》以為是書,未可知也。(雲濠案:弸中為紫微弟,倉部乃弸中子大器。其云「從子倉部弸中」,誤。

    舍人官箴

  當官之法,唯有三事:曰清,曰慎,曰勤。知此三者,可以保祿位,可以遠恥辱,可以得上之知,可以得下之援。然世之仕者,臨財當事,不能自克,常自以為不必敗。持不必敗之意,則無所不為矣,然事常至於敗而不能自已。故設心處事,戒之在初,不可不察。借使役用權智,百端補治,幸而得免,所損已多,不若初不為之為愈也。司馬子微《坐忘論》云:「與其巧持於末,孰若拙戒於初。」此天下之要言,當官處事之大法,用力簡而見功多,無如此言者。人能思之,豈復有悔吝邪!

  事君如事親,事官長如事兄,與同僚如家人,待群吏如奴僕,受百姓如妻子,處官事如家事,然後為能盡吾之心。如有毫末不至,皆吾心有所未盡也。故事親孝,故忠可移於君;事兄弟,故順可移於長;居家理,故事可移於官。豈有二理哉!

  當官處事,常思有以及人。如科率之行,既不能免,便就其間求其所以使民省力,不使重為民害,其益多矣。

  不與人爭者常得多利,退一步者常進百步,取之廉者得之常過其初,約於今者必有垂報於後,不可不思也。惟不能少自忍者必敗,此實未知利害之分,賢愚之別也。(黃氏補。)

  當官之法,直道為先。其有未可一向直前,或直前反敗大事者,須用馮宣徽所稱惠穆「稱停」之說。此非特小官然也,為天下國家當知之。

  當官者,難事勿辭而深避嫌疑,以至誠遇人而深避文法,如此則可以免禍(黃氏補。)

  前輩嘗言:小人之性,專務苟且,明日有事,今日得休且休。當官者不可徇其私意,忽而不治。諺曰:「勞心不如勞力。」此實要言也。

  當官既自廉潔,又須關防小人。如文字曆引之類,皆須明白,以防中傷。不可不至謹,不可不詳知也。

  徐丞相擇之嘗言:前輩多盡心職事,仁廟朝,有為京西轉連使者,一日見監珫官,問曰:「所燒柴凡幾﹖」曰:「十八九。」曰:「吾所見者十一,何也﹖」珫官愕然。蓋轉運使晨起望珫中所出煙幾道知之。其盡心如此!(黃氏補。)

  當官者詳讀公案,則情偽自見。(黃氏補。)

  當官者,心異色人皆不宜與之相接,巫祝尼媼之類尤宜疏絕。要以清心省事為本。

  後生少年乍到官守,多為猾吏所餌,不自省察,所得毫末,而一任之間不復敢舉動。大抵作用官嗜利,所得甚少,而吏人所盜不貲矣。以此被重譴,良可惜也。

  當官者先以暴怒為戒。事有不可,當詳處之,必無不中。若先暴怒,只能自害,豈能害人。前輩嘗言:「凡事只怕待。」待者,詳處之謂也。蓋詳處之,則思慮自出,人不能中傷也。嘗見前輩作州縣或獄官,每一公事難決者,必沈思靜慮,一日忽然若有得者,則是非判矣。是道也,唯不苟者能之。

  處事者不以聰明為先,而以盡心為急;不以集事為急,而以方便為上。

  孫思邈嘗言:「憂於身者不拘於人,畏於己者不制於彼,慎於小者不懼於大,戒於近者不侈於遠。」如此,則人事畢矣。實當官之要也。(黃氏補。)

  同僚之契,交承之分,有兄弟之義,至其子孫亦世講之。前輩專以此為務,今人知之者蓋少矣。又如舊舉將及舊嘗為舊任按察官者,後己官雖在上,前輩皆辭避坐下坐。風俗如此,安得不厚乎!

  當官取佣錢、般家錢之類,多為之程而過受其直,所得至微,而所喪多矣。亦殊不知此數亦吾分外物也。

  當官者,前輩多不敢就上位求薦章,但盡心職事。所以求知也。心誠盡職,求之雖不中,不遠矣。「未有學養子而後嫁者也。」當官遇事以此為心,鮮不濟矣。(黃氏補。)

  畏避文法,固是常情。然世人自私者,率以文法難事委之於人,殊不知人之自私,亦猶己之自私也。以此處事,其能有濟乎﹖

  嘗謂仁人所處,能變虎狼如人類,如虎不入境、不害物、蝗不傷稼之類是也。如其不然,則變人類如虎狼,凡若此類及告訐中傷謗人,欲置於死地是也。(黃氏補。)

  當官大要,直不犯禍,和不害義,在人消詳斟酌之爾!然求合於道理,本非私心專為己也。

  當官處事,但務著實。如塗擦文書,追改日月,重易押字,萬一敗露,得罪反重,亦非所以養誠心事君不欺之道也。百種姦偽,不如一實;反覆變詐,不如慎始;防人疑眾,不如自慎;智數周密,不如省事;不易之道。

  事有當死不死,其詬有甚於死者,後亦未必免死;當去不去,其禍有甚於去者,後亦未必得安。世人至此,多惑亂失常,皆不知義命輕重之分也。此理非平居熟講,臨事必不能自立。古之欲委質事人,其父兄日夜先以此教之矣。中材以下,豈臨事一朝一夕所能至哉﹖教之有素,其心安焉,所謂「有所養」也。

  「忍」之一字「眾妙之門」。當官處事,尤是先務。若能清、慎、勤之外,更行一忍,何事不辨!《書》曰:「必有忍,其乃有濟。」此處事之本也。諺有之曰:「忍事敵災星。」少陵詩云:「忍過事堪喜。」此皆切於事理,為世大法,非空言也。王沂公嘗說:「喫得三斗釅醋,方做得宰相。」蓋言忍受得事也。

  (梓材謹案:謝山所錄《官箴》十八條,今移入《滎陽學案》一條,移入《陳鄒諸儒》一條。又從黃氏補本錄入者十一條,其一條移入《高平學案》,一條移入《范呂諸儒》,一條移入《滎陽學案》,一條移入《陳鄒諸儒》。)

    紫微說(補。)

  世之學者,忘邇而趨遠,忽卑而升高,虛詞大言,行不適實。雖始就學,則先雲言不必信,行不必果,達節行權,由仁義行,而不知言必信、行必果、守節共學、行仁義之為先務也,故修其身者荒唐廖悠之說,施於事者顛倒雜亂,而卒無所正也。王輔嗣云:「安身莫若無競,修己莫若自保。守道則福至,求祿則辱來。」實法言也。(以上見《文集》。)

  (梓材謹案:謝山節錄紫微《童蒙訓》外,又錄其說三條,雲見《文集》,蓋見成公《集》耳。今移一條於《元城學案》。)

    雜錄

  少年無輕議人,無輕議事。(補。)

  (梓材謹案:謝山所節王氏《困學紀聞》引呂居仁《雜錄》如是,即謝山所謂與《童蒙訓》互相出入者也。深寧謂二語本魏李秉《象誡》。)

  祖望謹案:紫微之學,本之家庭,而叩游、楊、尹諸老之門,亦嘗及見元城,多識前言往行以畜德。成公之先河,實自此出。顧世以其喜言詩也,而遂欲以《江西圖》派揜之,不知先生所造甚高。成公詩云:「吾家紫微翁,獨守固窮節。金鑾朝罷歸,朝飯而薇蕨。李杜壇,總角便高躡。暮年自誓齋,銘幾深刻責。名章與俊語,掃去秋一葉。冷淡靜工夫,槁乾迂事業。有來媚學子,隨叩無不竭。辭受去住間,告戒意尤切。」可以知先生晚年之養矣!惟是其於釋氏之學,有未盡斥者,則滎陽之遺風也。然學者讀其《童蒙訓》、《官箴》而行之,足以入聖學矣。於其佞佛,姑置之可也。

    附錄

  自少講學,即聞父祖至論,又與諸君子晨夕相接薰陶。嘗言德無常師,主善為師,此論最要。又謂學者當熟究《孝經》、《論語》、《中庸》、《大學》,然後求諸書,必有得矣。從游、楊、尹叩微旨,復造劉安世、陳瓘之門請益。公之學問,端緒深遠蓋如此!

  六飛幸吳郡,欲進蹕建康。公論:「自古創業中興者,必有根本之地以制四方之地,必有根本之兵以制四方之兵。今所仰以為根本之地者,不過兩浙、江東、福建而已,然而諸路凋殘,民力已困。所仰以為根本之兵者,禁衛是也,而單弱不可用。乞令大臣廣選才略,先求二者之要而力行之。」

  苗亙監階州倉草場,以贓獲罪,黥之。公奏曰:「近歲官吏犯贓,多抵黥罪。且既名士人,行法之際,宜有所避。況四方之遠,或有枉濫,何由盡知!若遽施此刑,異時察其非辜,雖欲深悔,亦無及矣。又此刑既用,臣恐後世不幸奸臣弄權,必且借之以及無罪。使國家此刑不絕,則紹聖以來,憸人盜柄,搢紳遭此,殆無遺類矣!願酌處常罰,以稱陛下仁厚之意。」疏再上,從之。

  駕幸建康,公疏言:「當今之計,必先為恢復事業,乃可觀釁而動。若但有其志而無其業,恐益他患。今江南、二浙,科須實繁,閭裡告病,尤當戒謹。儻有水旱乏絕之虞,奸宄竊發,未審何以待之。」復請:「於九江、鄂渚、荊南諸處,多宿師旅,臨以重臣。至如孫氏以來名將,皆言西陵、建平,國之審表。今二處正在荊、峽間,當精擇守臣,假之權柄,以待緩急。則江南自守之計,差為備矣。」

  論任人當別邪正:「邇來建言用事之臣,稍稍各徇私見,不主正說。元祐、紹聖,混為一途。其意皆有所在,若不早察,必害政體。」

  公以切直忤柄臣,一斥不得復用,貧甚,人多為公戚,而公方且深居。講明道學。要其視摧抑屏棄為士之常,初不以介意也。

  公器蘊宏厚,行誼純篤。誠意充積,表裏無間。與人忠信樂易,即之藹然,莫見其喜慍。平日學問,以窮理盡性為本。卓然高遠,不可企及。

  王深寧《困學紀聞》曰:趙襄子曰:「以能忍恥,庶無害趙宗乎!」《說苑談叢》曰:「能忍恥者安,能忍辱者存。」呂居仁謂:「忍詬二字,古之格言。」學者可以詳思而致力。(補。)

◆紫微講友

   文清曾茶山先生幾(別見《武夷學案》。)

   吏部許先生忻(別為《范許諸儒學案》。)

◆紫微家學(胡、程三傳。)

   倉部呂先生大器

   奉議呂先生大倫(合傳。)

   呂先生大猷(合傳。)

   呂先生大同(合傳。)

  呂大器,字治先,弸中子,紫微從子,累官尚書倉部郎,東萊之父也。兄弟 四人,曰大倫,字時敘;大猷,字允升;大同,字逢吉。築豹隱堂以講學,汪文定公稱之,嘗謂呂奉議時敘貧甚。閒廢日久,可惜。而尤愛逢吉,謂其所講釋者,莫非前言往行之要。蓋皆有得於家學者也。治先為曾文清公,兼得其傳。兄弟中惟逢吉夭。(梓材謹案:汪玉山《與逢吉書》,謝山節錄六條於《玉山學案》,其五條今分移《高平》、《涑水》、《元城》、《景迂》諸《學案》。)

◆紫微門人

   提舉林三山先生之奇

  林之奇,字少穎,一字拙齋,侯官人。從居仁遊,教之以廣大為心,以踐履為實,稱高弟。紹興丙辰,西上應進士,行至北津而返,曰:「未忍捨吾親也!」益肆力於學,及門常數百人,學者稱為三山先生。成紹興己巳進士,由長汀尉薦除正字,遷校書郎。入對,言堯、舜執中,不離仁義,次言宜革文弊,歸於忠實,次言無尚老、莊之學,高宗褒納之。御制《損齋紀》,先生奏言損思以益德,損用以益本,損華以益實。朝議欲兼用王氏新經,先生言:「晉人以王、何清談之罪深於桀、紂。胡蝗內食,考其端倪,王氏實負王、何之責,所謂邪說詖行淫辭之不可訓者。」先生嘗言:「欲圖中原,必自巴、蜀。若浮江絕淮,下梁,宋以圖中原,必不能也。故赤壁、淝水雖一勝,而卒不能長驅而前。」符離之捷,中外稱賀,先生獨貽書幕府,戒以持重,已而果覆。以病乞去,除宗正丞、使泉舶,奉祠,尋卒。三山之門,當時極盛、今其弟子多無可攷,而呂成公其出藍者也。先生所著有《尚書》、《周禮》、《論》、《孟》、《楊子》等講義,又《拙齋集》二十卷。今惟《尚書》與《集》存。(修。雲濠案:《尚書全解》,《宋志》作五十八卷,內府藏本為四十卷。)

    拙齋紀問(補。)

  司馬牛問仁、問君子,兩次未達,此非能領解者,然亦可謂善問。蓋世亦有一種不言不語的人,豈可一概之仁﹖亦有一種愚戇直行之人,豈可一概謂之君子﹖故孔子遂告以「為之難」、「內省不疚」。《論語》一部,聖人之心體在是。須是不釋手看,始得。

  「雖欲從之,末由也已!」全體是自己,更有什麼從﹖《妄卦》曰:「妄之往,何之矣!」妄矣,更有什麼往﹖

  《易》理無非自然。三百八十四爻,此是一年日數,蓋連閏也。

  陳魯山云:「應二十八宿所直日,遇月宿多作雨,心月狐,危月燕,華月鳥,張月鹿。」予因悟「月離於華,俾滂沱矣」之意。《革》「巳日乃孚」,其卦兌上離下,離為日,在兌下,日已西矣,故為巳日之象。

  謝夫人謂安石曰:「何不教兒﹖」安石曰:「我常自教兒。」此語甚好,然未必能行。期喪不輟音樂,攜妓遊東山,此豈可以教兒!

  魏幾道云:「『天乃錫予洪範九疇,彝倫攸敘。』禹之所以能敘彝倫者,由其治水能順天地生數之順焉。」觀其冀州既載,蓋始於北方,乃始及兗、青、徐,又次及荊、揚,乃及豫,然後梁、雍終焉。蓋自北方而東,自東而南,乃及於中,而終以西北。其順如此,所以為敘彝倫。

  前輩云:「疑」字「悔」字,皆進學門戶。學者須是疑是悔,於道方有所入。

  學者到得臨利害處,放倒做,是他原不曾有立。若實有所立,如何放得倒﹖

  前輩所立規模,不可輕變。雖細事,變之亦有其害。

  凡觀人之術無他,但作事神氣足者,不富貴即壽考。

  喻居中云:《詩》「尚不愧於屋漏」。室西南隅謂之奧,尊者所居也。東北隅謂之屋漏,去尊者最遠。人之常情,去尊者遠,則必有夷倨。此不愧屋漏,所以謂戒謹之至。《易》「先甲三日,後甲三日」,「先庚三日,後庚三日」蓋十干除戊己不在四時循環之列,惟以甲乙丙丁庚辛壬癸為四時之序。甲,陽之始;庚,陰之始。先甲、後甲三日,皆庚也;先庚、後庚三日,皆甲也。甲後乙丙丁為庚,庚後辛壬癸為甲,皆隔三日。俗云:「久雨不晴,但看甲庚。」蓋此二日陰陽之始,故必有變易。

  (梓材謹案:《拙齋紀問》亦稱《道山記問》,謝山所錄十九條,今移入《和靖學案》者二條,移入武夷學案者二條,移入《漢上學案》者一條,移入《衡麓學案》者一條。)

   鄉貢李和伯先生楠

  李楠,字和伯,侯官人也。與其弟樗並有名。呂居仁入閩,先生兄弟與林少穎首事之,遂得伊洛之傳。少穎謂先生如元紫芝,其弟如黃叔度。其論學之言曰:「不用私稱,輕重自定;不用私斛,多寡自足;不用私心,是非自明。」又曰:「夢者,心之鑑。人之善,或以矜持矯飾為之,至夢寐間,則毫髮不可揜。君子以夢為鑑,自知心之誠偽。」又曰:「道有並行而不悖者:人之善則譽之,己不可以自譽;人之過則恕之,己不可以自恕;人之貧則矜之,己不可以自矜。」又曰:「吾於《甫田》得為學之道,於《衡門》得處世之方。」又曰:「陳平燕居深念,陸賈至前而不見,吾欲以是慎吾思。嚴顏曰:『斫頭便斫頭,何怒邪﹖』吾欲以是懲吾忿。」又曰:「《春秋》之不可以凡例拘,猶《易》之不可泥於象數。苟惟取必於例,與柱後惠文何異哉!」先生尤精於《春秋》,旁搜眾說以會其趣。眾說所未安,然後斷以己意。其書未成而卒,年止三十有七,論者惜之。(修。)

   鄉貢李迂齋先生樗

  李樗,字迂仲,侯官人,自號迂齋,與兄楠俱有盛名,並以鄉貢不第早卒。臨終謂林少穎曰:「空走一遭!」勉齋嘗稱之曰:「吾鄉之士,以文辭行義為學者宗師,若李若林,其傑然者也。」所著有《毛詩解》,博引諸說,而以己意斷之。學者亦稱為三山先生。(雲濠案:《閩書》言先生有《毛詩註解》,學者稱迂齋先生。)於少穎為外兄。林,李出也。

   文定汪玉山先生應辰(別為《玉山學案》。)

   隱君王先生時敏(別見《和靖學案》。)

   章復軒先生憲

   章先生悊

   周先生憲(並見《震澤學案》。)

   說書王先生師愈(別見《龜山學案》。)

   隱君曾艇齋先生季貍

  曾季貍,字裘父,臨川人,南豐先生弟宰之曾孫。先生嘗遍從南渡初年諸名宿,而學道以呂舍人居仁為宗,乾、淳諸老多敬畏之。嘗勉張宣公為范堯夫,而戒以勿輕言兵。隱居蕭然,布衣劉共父、張於湖爭薦之,謝不出。其師友尺牘,舍人居第一。先生嘗一試禮部,不中,終身不赴。有《艇齋雜著》一卷,乃議論古今之文,陳振孫稱其辭質而義正,可以得其人。蓋有所傳於伊洛之統者也。(補。)

  (梓材謹案:《直齋書錄解題》云:「鞏之弟曰湘潭主簿宰,宰之孫曰大理司直晦之,季貍其子也,少從呂居仁、徐師川遊。」是先生又為徐氏門人。)

   通守方困齋先生疇

  方疇,字耕道,弋陽人也,學者稱為困齋先生。受業於紫微,而從胡文定父子、張橫浦諸公遊。紫微嘗述顧子敦語以告之曰:「守至正以待天命,觀物變以養學術。」因名其所居之堂曰守正,曰觀養,且曰:「吾將朝於斯,夕於斯,以無忘呂公之賜。」建炎中,成進士。紹興中,上書有四宜憂,謂女真詭計、盜賊猖獗、藩鎮跋扈、將帥畏怯;十宜行,講征伐、理財用、擇人才、明賞罰、重臺諫、抑奄寺、議詔令、卹凶荒、訓鄉兵、寬民力;一宜去,則宰相秦檜也。通判武岡,太守宋若樸希宰相意,言先生與胡忠簡公為姻家,以深文貶零陵。忠簡自嶺外貽之書曰:「君取《易》《困卦》詳玩而深索之,則得所以處困之道矣!」先生於是名其所居曰困齋,其讀《易》也謂之「困交」,其自稱曰困叟,張魏公雅重之。先生才氣抗邁,閨門雍睦之行甚篤,出處又不苟,謫居好學不倦。汪文定公嘗曰:「幸聞耕道之風,庶取則不遠,且足令吾同學者有所興起。」後赴判建康,卒於官。有《集》二十卷。(補。)

   監鎮方先生豐之

  方豐之,字德亨,莆田人也。從紫微呂公學於信州,其後辭歸,紫微以詩送之,有云「子學既立,子志甚遠,何以終之﹖在不倦」是也。仕至監鎮。先生後以婦家,遂遷建陽。工詩,蓋亦紫微之餘風,朱子與放翁皆嘗序之。子士繇,則朱子之門人;孫丕父,則勉齋之門人。(補。)

◆三山學侶

   宣教黃先生

  黃,字實夫(雲濠案:先生名一作榚。)漳州人,樵仲之弟。淳熙中捨選,入對大廷,獻十論,升進士丙科,調南劍州教授。三山講學之侶,二李與林其眉目,而先生亦翹楚也。迂仲解《毛詩》,先生足之,兼傳龜山、了齋之學。官終宣教郎。有《詩解》,《中庸》、《語》、《孟解》。(修。)

◆倉部家學(胡、程四傳。)

   成公呂東萊先生祖謙(別為《東萊學案》。)

   忠公呂大愚先生祖儉(別見《東萊學案》。)

◆林氏家學

   主簿林先生子沖

  林子沖,字通卿,拙齋猶子。主南豐簿,能世其學。

◆林氏門人

   成公呂東萊先生祖謙(別為《東萊學案》。)

   司理劉先生世南(別見《豫章學案》。)

◆方氏家學

   方遠庵先生士繇(別見《滄洲諸儒學案》。)

第037卷 卷三十七 漢上學案(全氏補本)

  漢上學案 (全祖望補本)

   漢上學案表

朱震       劉長福(別見《泰山學案》。)

(上蔡門人。)  徐畸   吳葵(別見《說齋學案》。)

(二程再傳。)

(安定、濂溪三

傳。)

朱巽

胡銓(別見《武夷學案》。)

(並漢上學侶。)

沈該

(漢上同調。)

         田疇

         (沈氏續傳。)

   漢上學案序錄

  祖望謹案。上蔡之門,漢上朱文定公最著。三《易》象數之說,未嘗見於上蔡之口,而漢上獨詳之。尹和靖、胡文定、范元長以洛學見用於中興,漢上實連茹而出,顧世之傳其學者稍寡焉。述《漢上學案》。(梓材案:漢上傳本在《上蔡學案》,自謝山為別立《學案》。)

◆上蔡門人(二程再傳。)

   文定朱漢上先生震

  朱震,字子發,荊門軍人。登政和進士第,累仕州縣。胡文定安國大器之,薦召為司勳員外郎。趙忠簡鼎復薦其「廉正守道,士人冠冕,使備講讀,必有裨益」,再召始至。首問《易》、《春秋》之旨,上悅,改除祠部員外郎,兼川、陜、荊、襄都督府詳議官。遷秘書少監,侍經筵。轉起居郎兼建國公贊讀,與翊善范元長沖,人謂極天下之選。遷中書舍人兼翊善,轉給事中,累遷翰林學士。太常吳表臣議行明堂之祭,先生言:「《王制》,國有大喪,三年不察,惟天地社稷為越紼而行事。《春秋》譏吉禘於莊公,謂不三年也。國朝景德三年合祀天地,遂享太廟,時真宗未行三年之喪,以日易月,在今日行之則非矣。」其言不用。紹興七年,謝病丐祠,卒。上慘然曰:「楊時物故,安國與震又亡,朕痛惜之!」錄其子官。先生經學深醇,有《漢上易解》,云:「陳摶以《先天圖》傳種放,種放傳穆修,穆修傳李之才,之才傳邵雍。放以《河圖》、《洛書》傳李溉,李溉傳許堅,許堅傳范諤昌,諤昌傳劉牧。修以《太極圖》傳周敦頤,敦頤傳程顥、程頤。是時張載講 學於程、邵之間。故雍著《皇極經世書》,牧陳天地五十有五之數,敦頤作《通書》,程頤述《易傳》,載造《太和》、《參兩》等篇。臣今以《易傳》為宗,和會雍、載之論,上釆漢、魏、吳、晉,下逮有唐及今,包括異同,庶幾道離而復合。」蓋其學以王弼盡去舊說,雜以莊、老,專尚文辭為非,故其於象數加詳焉。其論《圖》、《書》授受源委亦如此,蓋莫知其所自雲。(雲濠案:《四庫書目》《經部》收錄《漢上易集傳》十一卷,《卦圖》三卷,《叢說》一卷。)

  祖望謹案:漢上謂周、程、張、劉、邵氏之學出於一師,其說恐不可信。其意主於和會諸家,而反不免於晁氏所譏舛錯者也。然漢上之立身,則粹然真儒也。

    漢上易卦圖說

  列禦寇曰:「易者,一也。一變而為七,七變而為九,九復變而為一。」李泰伯曰:「伏羲觀《河圖》而畫卦。」禦寇所謂變者,論此圖也。一者,太極不動之數;七者,大衍數;九者,玄數也。泰伯謂畫卦,亦未盡其實。大衍五十之數,寓於四十有五之中。《黃帝書》土生數五,成數五,《太玄》以五五為土,五即十也。

  王洙曰:《山海經》云:「伏羲氏得《河圖》,夏後因之,曰《連山》。黃帝氏得《河圖》,商人因之,曰《歸藏》。列山氏得《河圖》,周人因之,曰《周易》。」斯乃杜子春之所憑,抑知姚信之言非口自出,但所從傳者異耳。梁武攻之,涉於率肆。(以上《河圖說》。)

  《洛書》,劉牧傳之。一與五合而為六,二與五合而為七,三與五合而為八,四與五合而為九,五與五合而為十。一六為水,二七為火,三八為木,四九為金,五十為土。十即五五也。《洪範》曰:「一五行。」《太玄》曰:「一與六共宗,二與七共朋,三與八成友,四與九同道,五與五相守。」范望曰:「重言五者,十可知也。」一、三、五、七、九奇數,合二十有五,所謂天數。二、四、六、八、十耦數,合三十,所謂地數。故曰「天地之數五十有五。」數五即十也,故《河圖》之數四十有五,而五十之數具;《洛書》之數五十有五,而五十之數在焉。惟十即五也,故甲己九,乙庚八,丙辛七,丁壬六,戊癸五,而不數十。十,盈數也。(洛書說。)

  《伏羲八卦圖》,王豫傳於邵康節,而鄭夬得之。《歸藏初經》者,伏羲初畫八卦,因而重之者也。其經初乾、初(坤)、初艮、初兌、初犖(坎)、初離、初釐(震)、初巽,卦皆六畫,即此八卦也。八卦既重,爻在其中。薛氏曰:「昔神農氏既重為六十四卦,而《初經》更本包犧,八卦成列而六十四具焉,神農氏因之也。」《繫辭》曰:「神農氏作,斲木為耜,揉木為耒,耒耨之利,以教天下,蓋取諸《益》。」王輔嗣以為伏羲重卦,鄭康成以為神農重卦,其說源於此。子曰:「天地定位,山澤通氣,雷風相薄,水火不相射。」天地定位,則乾與坤對;山澤通氣,則艮與兌對,雷風相薄,則震與巽對;水火不相射,則坎與離對。而《說卦》健、順、動、入、陷、麗、止,說,馬、牛、龍、雞、豕、雉、狗、羊、首、腹、足、股、耳、目、手、口,與夫別象次序,皆初卦也。夬曰:「乾之初交於坤之初得震,故為長男;坤之初交於乾之初得巽,故為長女;乾之二交於坤之二得坎,故為中男;坤之二交於乾之二得離,故為中女;乾之上交於坤之上得艮,故為少男;坤之上交於乾之上得兌,故為少女。乾、坤,大父母也,故能生八卦。《復》、《姤》,小父母也,故能生六十四卦。《復》之初九交於《姤》之初六得一陽,《姤》之初六交於《復》之初九得一陰;復之二交於《姤》之二得二陽,《姤》之二交於《復》之二得二陰;《復》之三交於《姤》之三得四陽,《姤》之三交於《復》之三得四陰;復之四交於《姤》之四得八陽,《姤》之四交於《復》之四得八陰;《復》之五交於《姤》之五得十六陽,《姤》之五交於《復》之五得十六陰;《復》之上交於《姤》之上得三十二陽,《姤》之上交於《復》之上得三十二陰。陰陽男女皆順行,所以生六十四卦也。」(《伏羲八卦圖說》。)

  乾坤,天地之本;坎離,天地之用。乾坤交而為《泰》,坎離交而為《既濟》。乾生於子,坤生於午,坎終於寅,離終於申,(《連山》也。)以應天時也。置乾於西北,(伏羲《初經》乾上坤下,故曰「天尊地卑,乾坤定矣」。)退坤於西南,(歸藏以坤先乾。)乾統三男而長子用事,坤統三女而長女代母,坎離得位而兌艮為耦,(復歸於伏羲之《初經》。)以應地之方也。王者之法盡於是矣。故《易》始於乾坤,終於坎離,(《既濟》、《未濟》。)而《泰》、《否》為上經之中,《鹹》、《恆》為下經之首。乾坤,本也;坎離,用也。乾坤坎離,上篇之用也。《鹹》,兌艮也;《恆》,震巽也。兌艮震巽,下篇之用也。《頤》、《大過》、《小過》、《中孚》,二篇之正也。故曰:至哉!文王之作《易》也,其得天地之用乎!(《李挺之變卦反對圖說》。)

  往來者,以內外言也,以消息言也。自內而之外謂之往,自外而之內謂之來。請復借《賁卦》言之。「柔來而文剛」者,坤之柔自外卦下而來文乎乾之剛也。「分剛上而文柔」者,乾之剛自內卦上而往文乎坤之柔也。於柔言來,則知「分剛上而文柔」者,往也;於剛言上,則知「柔來而文剛」者,下也。上者出也,下者入也,此所謂「其出入以度內外」,此所謂「上下無常」也。若言「柔來者,明此本乾也」則不當言「分剛上而文柔」,當曰「剛來而文柔」矣。《妄》之《彖》曰:「剛自外來,而為主於內。」外卦乾已三畫矣,謂之「自外來」,則當自卦外來乎!(《六十四卦相生圖說》。)

  律曆之元始於冬至,卦氣起於《中孚》,其書本於夏後氏之《連山》,而《連山》則首艮。所以首艮者,八風始於不周,實居西北之方,七宿之次,是為東壁、營室。東壁者辟生氣而東之,營室者營陽氣而產之,於辰為亥,於律為應鐘,於時為立冬,此顓頊之曆所以首十月也。(《太玄準易圖說》。)

  夫六十卦,《乾》貞於子而左行,《坤》貞於未而右行,《屯》貞於丑間時而左行,《蒙》貞於寅間時而右行,《泰》貞於寅而左行,《否》貞於申而右行,《小過》貞於未而右行。七卦錯行,律實效之:黃鐘,《乾》初九也;大呂,《坤》六四也;太蔟,《乾》九二也;應鐘,《坤》六五也;無射,《乾》上九也;夾鐘,《坤》六三也;夷則,《乾》九五也;仲呂,《坤》六二也;蕤賓,《乾》九四也;林鐘,《坤》初六也。初應四,二應五,三應上,故子丑、寅亥、卯戌、辰酉、巳申、午未謂之合聲。(《十二律相生圖說》。)

   夫《坤》之初六,五月之氣,《姤卦》也。是時豈惟無冰,而露亦未凝,何以言

「履霜堅冰至」﹖曰:一陰之生,始凝於下,驗之於物,井中之泉已寒矣。積而不已,至於《坤》之上六,則露結為霜,水寒成冰。是以君子觀其所履之微陰,而知冰霜之漸。(《坤初六圖說》。)

  乾坤,鬼神也;坎離,日月、水火也;艮兌,山澤也;震巽,風雷也;坎離震兌,四時也。坎離,天地之中也。聖人得天地之中,則能與天地日月四時鬼神合。先天而天弗違,聖人即天地也;後天而奉天時,天地即聖人也。聖人與天地為一,是以作而萬物。同聲相應,震巽是也;同氣相求,艮兌是也;水流溼,火就燥,坎離是也。雲從龍,風從虎,有生有形,各從其類,自然而已。(《坎離天地之中圖說》。)

  夫陽生於子,陰生於午,自午至子,七而必復,乾坤消息之理也。故以一日言之,自午時至夜半復得子時;以一年言之,自五月至十一月復得子月;以一紀言之,自午歲凡七歲復得子歲。天道運行,其數自爾,合之為一紀,分之為一歲、一月、一日,莫不皆然。故六十卦當三百六十日,而兩卦相去皆以七日。且卦有以爻為歲者,有以爻為月者,有以爻為日者,以《復》言「七日來復」者,明卦氣也。陸希聲謂「聖人言『七日來復』為曆數之微明」是也。(《復七日來復圖說》。)

  自初數之,至上為六。或以一爻為一歲一年,《同人》「三歲不興」,《坎》「三歲不得,凶」,《豐》「三歲不覿」,《既濟》「三年克之」,《未濟》「三年有賞於大國」。或以一爻為一月,《臨》「至於八月有凶」。或以一爻為一日,《復》「七日來復」。或以一爻為一人,《需》「不速之客三人來」,《損》「三人行則損一人,一人行則得其友」。或以一爻為一物,《訟》「鞶帶三褫」,《晉》「晝日三接」,《師》「王三錫命」,《比》「王用三驅」,《睽》「載鬼一車」,《解》「田獲三狐」《損》「二簋可用享」,《萃》「一握為笑」,《革》「革言三就」,《旅》「一矢亡」,《巽》「田獲三品」。(《爻數說》。)

    漢上易叢說

  《歸藏》之《乾》有「乾,大赤」。乾為天、為君、為父,又為辟、為卿、為馬、為禾,又為血卦。

  《歸藏小畜》曰「其丈人」,乃知「丈人」之言,三代有之。

  莧陸,澤草也,生於三月、四月。莧,蕢也,葉柔根堅而赤。陸大於莧,葉柔根堅。堅者,兌之剛也;堅而赤,赤者乾之色也。

  《易》有以一策當一日者,「《乾》、《坤》之策」是也。有以一爻當一日者,「七日來復」是也。有以策數七八九六言日者,「勿逐,七日得」是也。《易》之取象,豈一端而盡。六十卦直日,兩卦相去皆七日,其實則六日七分。猶《書》稱「期三百有六旬有六日」,其實三百六十五日四分日之一;《禮》言「三年之喪」,其實二十七月;《詩》言「一之日」、「二之日」,其實十一月、十二月之日。何 於此六日七分而疑之乎﹖

  「結繩而為網罟,以佃以漁」,則已取重離之象。何則﹖離,麗也。離為目,巽為繩。以巽變離,「結繩而為網罟」之象也。網罟,目也。離為雉,巽為魚,「以佃以漁」之象也。

  《彖》者,孔子贊《易》十篇之一。先儒附其辭於卦辭之下,故加「彖」以明之。諤昌以《乾》《彖》釋「元亨利貞」,《文言》又從而釋之,疑其重複,謂非孔子之言,且引穆姜之言證之。此又不然。《文言》者,文其言也。猶《序》、《彖》、《說卦》之類,古有是言,或文王或周公之辭,孔子因其言而文之,以垂後世。《傳》曰:「言之不文,行之不遠。」故以《文言》名其篇。

  如曰「君子以非禮勿履」,則孔子所繫之《大象》也。何以明之﹖且以《復卦大象》言之。曰:「雷在地中,《復》,先王以至日閉關,商旅不行,後不省方。」考之《夏小正》,十一月「萬物不通」,則「至日閉關,後不省方」,夏之制也。周制以十一月北巡狩,至於北嶽矣。以是知繫《大象》之辭,非周公作也。

  《說卦》脫誤,比於諸篇特多。《荀氏易》本乾後有四象,坤後有八,震後有三,巽後有二,坎後有八,而又以揉為撓,離後有一,艮後有三,兌後有二。《虞氏易》本以龍為駹,反為阪,為專,寡為宣,科為折,羊為羔。鄭本以廣為黃,乾為幹,黔為黚。京氏本以馵為末,蠃為螺,果蓏為果墮。其餘陸績、王肅、姚信、王廣,偏傍點畫亦或不同。蓋焚書之後,《周易》雖存,至漢已失《說卦》三篇,後河內女子得而上之,故三篇之文容有差誤。

  聖人死曰神,賢人死曰鬼,眾人死曰物。聖人清明在躬,志氣如神,故五帝配上帝,傅說上比列星。賢人得其所歸。眾人則知富貴生而已,其思慮不出於口腹之間,衽席之上,誇張於世以自利焉,物慾蔽之,不能自反其初,故謂之物。然物之乘間而出,豈離乎五行哉!

  陰陽,用也;剛柔,體也。用之謂道,體之謂德。體用無間,和會為一,順而行之,則動靜語默皆得其宜,故曰「和順道德而理於義」。天地萬物,共由一理,其理順而不妄,深明其源,乃能一天人,合內外,體用無間矣,此之謂盡性。盡性則通晝夜之道而知,其於窮達壽夭,以正受之,不貳其心矣。

  蘇氏解《需》「光亨」曰:「光者,物之神也。」此關子明之說也。或問「神」,曰:日月在上,其明在地。夫日月之形,其大如盤盂,光之所燭,被乎萬物,非神乎﹖蓋神難言也,故以「光」形容之。君子動而有光,廣大所不及。故《易》言「未光」、「未光大」者,皆狹且陋也。

    附錄

  先生初為胡文定所薦,稱疾不至。會趙忠簡公鼎為參知政事,高宗諮以當世人才,趙曰:「臣所聞朱震學術深博。」乃 召用。是時虔州民為盜,先生曰:「使居官者廉而不擾,則百姓自安。願詔選良太守慰撫之,且使到官之日,條具官吏 有貪墨無狀者,一切罷去,聽其自擇慈祥仁惠之人使之。」

  林拙齊《紀問》曰:漢上《叢說》云:「反觀吾身,乾坤安在哉﹖善端初起者,乾也;身行之而作成其事者,坤也。人皆有善端,不亦易知乎﹖行其所知,不亦簡能乎﹖饑而食,渴而飲,晝作而夜息,豈不簡且易哉﹖以此推之,天下未有不知而作者也。」

  魏鶴山《師友雅言》曰:朱漢上云:「古者衣裳相連,乾坤相依,君臣上下同體也。至秦,始取衣裳離之。」今瀘、敘獠俗,多衣統,猶是古法。

◆漢上學侶

   朱先生巽

  朱巽,字子權,文定弟,亦富學,號「二朱」。(參《姓譜》。)

  (梓材謹案:《姓譜》原作「字公權」。文定名震,字子發;先生名巽,當字子權。上蔡監西京竹木場,文定與之往謁,事見上蔡《附錄》,則亦上蔡弟子也。)

  忠簡胡澹庵先生銓(別見《武夷學案》。)

◆漢上同調

   僕射沈先生該

  沈該,字守約,吳興人。登嘉王榜進士。紹興二十六年,以右僕射兼修國史。嘗撰《易小傳》,其說以《左氏》卦變為文。嘗進之高宗,降詔褒獎。(參朱氏《經義考》。)

◆漢上門人(二程三傳。)

   宣教劉先生長福(別見《泰山學案》。)

   隱君徐天民先生畸

  徐畸,字南夫,一字叔範,蘭溪人也。漢上先生弟子,得其《周易》旨要,兼明《春秋》、《禮記》,湛深經術,文得歐、曾筆外法,而弓兩斛力射命中。隱居講學,人莫知者,東陽吳文炳獨知之,延以教其子。於時婺中之以師道興起後進者,曰東萊,曰同甫,曰說齋,曰先生。學者稱為天民先生。其所著有《周易解微》三卷。

◆徐氏門人(二程四傳。)

   主簿吳先生葵(別見《說齋學案》。)

◆沈氏續傳

   田興齋先生疇

  田疇,號興齋,華亭人。嘉定間嘗設講 席於國學,六館之士皆北面焉。著有《學易蹊徑》二十卷。(參《姓譜》。)

  謝山《田氏學易蹊徑題辭》曰:宋人之言互體者,洲秖舉漢上、黃中二家。今觀興齋之說,又有出於二家之外。其每卦一圖,皆以正卦兼變卦而言,而並取其正變之互。嘗攷其所自出,則吳興沈氏也。沈氏謂《睽》三則下互為離,其變則上互為兌,即興齋之說也。夫正卦之互,在聖人取象,或有時而用之;若變卦之互,非取象所及也。一卦自有一卦之象,不容兼正變而互之也。或曰:「《左氏》陳敬仲筮詞:『風為天於土上,山也。』杜元凱謂此《觀》之《否》。正卦之三四五爻為艮,變卦之二三四爻亦為艮,故曰山。則固合正變之互言之矣。興齋之所本者,此耳。」予曰:此筮法也。筮法合正與變而佔之,則亦得兼正與變之互而像之。當聖人作《象辭》,但發揮是爻之象而已,安得預計其變而求合之﹖將不勝其緒之紛矣!《易》雖為卜筮而作,然要自有節次也。沈氏不過偶一及之,其說尚未及成。興齋則每卦列焉,竟欲以之定互體之說,竊以為未安。若其餘,甚有佳者。嘉定以後經師,如此不易得也。

第038卷 卷三十八 默堂學案(全氏補本)

  默堂學案    (全祖望補本)

   默堂學案表

陳淵             沈度

(了翁從孫。)

(伊川、龜山門人。)

(安定、濂溪、明道、清敏再傳。)

(涑水、鄞江、西湖三傳。)

羅從彥(別為《豫章學案》。)

范沖(別見《華陽學案》。)

(並默堂講友。)

   默堂學案序錄

  祖望謹案:龜山弟子天下,默堂以愛婿為首座。其力排王氏之學,不愧於師門矣!惜其早侍了齋,禪學深入之,而龜山亦未能免於此也,所以不得不輸正統於豫章。述《默堂學案》。(梓材案:默堂傳本在《龜山學案》,自謝山為別立《學案》。)

◆程楊門人(胡、程再傳。)

   御史陳默堂先生淵

  陳淵,字知默,南劍州沙縣人也。初名漸,字幾叟。(雲濠案:《忠肅言行錄》附載《默堂先生行實》云:「忠肅公之從孫也。」楊誠齋序先生《集》,作「猶子」,誤。)早年從學二程,(梓材案:此所謂二程,蓋亦指伊川而言。)後學於龜山。紹興五年,以胡文定薦,充樞密院編修官,李忠定綱闢為制置司機宜文字。七年,詔舉直言,召對,賜進士出身。除監察御史、右正言。面論程、王學術同異,高宗曰:「楊時《三經義辯》甚當理則。」對曰:「楊時始宗安石,後得程頤師之,乃悟其非。」上曰:「安石穿鑿。」對曰:「穿鑿 之過尚小。道之大原,安石無一不差。」上曰:「差者何謂﹖」對曰:「聖賢所傳,止有《論》、《孟》、《中庸》。《論語》主仁,《中庸》主誠,《孟子》主性。愛特仁之一端,而安石遂以愛為仁。其言《中庸》,則謂中庸所以接人,高明所以處己。《孟子》發明性善,而安石取楊雄『善惡混』之言,至於『無善無惡』,又溺於佛,其失性遠矣!」又論秦檜親黨鄭億年嘗從賊,乞寢職名,為檜所惡,以宗正少卿去位。紹興十五年,卒。嘗謂羅仲素曰:「聖道甚微,有能於後生中得一箇半箇可以與聞於此,庶幾得者愈廣,吾道不孤,又何難之不易也!」先生為龜山之婿,卒能傳龜山之學。學者稱之為默堂先生。其門人曰沈度,序先生《集》。(雲濠案:先生《行實》,忠肅嘗扁其所居曰默堂,有《默堂集》五十卷行世。今《四庫書目》二十二卷。)

  (梓材謹案:先生著有《默堂集》,謝山特為先生立一《學案》,凡《集》中語近於禪者當必釆錄而辯正之,惜廬氏所藏原底未全。)

    附錄

  先生幼穎悟異常兒,得聞家學。十有八歲,首領鄉薦,名聲藉甚,顧慊然以所學不在是。聞楊文靖得伊洛之傳,上書執弟子禮,以伊尹之所覺、周公之所思、孔子之所貫、顏子之所樂請益焉。文靖得書,以為深識聖賢旨趣,遂以子妻之。

  先生與邑人羅仲素為同門友,情好尤密,定交幾四十年。常詣仲素,必竟日迺返,謂人曰:「自吾交仲素,日聞所不聞。奧學清節,真南州之冠冕也!」

  紹興九年,除監察御史,再詔遷右正言,以執事入對。上曰:「昔陳瓘為諫官,論國家安危治亂事,係君子小人用捨,及言蔡京等誤國之罪,逮靖康之難,無一不驗。今命卿以此職,注意不輕。勿墜家聲,朕之所深望也。」又嘗以語宰執曰:「御史陳某,老成有學,嘗聞講《論語》、《中庸》,可令進用。」其眷遇如此。先生感上恩厚,侃然守正,每因奏事,及治亂之本原,學術之邪正,君子小人朋黨之分,中國夷狄逆順之理,必反覆為上言之。

  嘗論:比年以來,恩惠太濫,賞給太厚,頒賚錫予之費太過,所用既眾,而所入實寡,此臣所甚懼也。《周官》「唯王及後、世子不會」,說者謂不得以有司之法治之,非周公作法開後世人主侈用之端也。臣謂塚宰「以九式均節財用」,有司雖不會,塚宰得以越式而論之。若事事以式,雖不會,猶會也。

  先生於書無所不讀,自少即為忠肅所知,常侍左右,踰三十年,忠言讜論,得之為多。及從文靖學,濟以涵養,薰陶義理,步趨矩度,是以行己立朝,具有本末。

  或勸其遷就以隨世立名,先生歎曰:「吾知上不負天子,下不負所學而已。子孫榮枯,不暇計也。」

◆默堂講友

   文質羅豫章先生從彥(別為《豫章學案》。)

   龍圖范元長先生沖(別見《華陽學案》。)

◆默堂門人(胡、程三傳。)

   尚書沈先生度

  沈度,字公雅,武康人,池州主簿播曾孫也。先生從學默堂幾二十年。紹興間令餘干,政有三善:田無廢土,市無閒居,獄犴無宿繫,民謳歌之。以考功郎中除直秘閣、知平江府。乾道二年,召赴行在,帝曰:「甲申之歲,委卿守吳門,未幾,治行昭著,果如朕所料,可謂得人。」即以為中書門下省檢正諸房公事。四年,又以直龍圖閣知建寧府。是時朱子在崇安,為屬吏,創立社倉,均糴備貸,先生以錢六萬緡助其役。倉成,民賴之,朱子為記其事。仕終兵部尚書。(參《姓譜》。)

第039卷 卷三十九 豫章學案(黃氏原本、全氏修定)

  豫章學案     (黃宗羲原本  黃百家纂輯  全祖望修定)

   豫章學案表

羅從彥     李侗    朱熹(別為《晦翁學案》。)

(伊川、龜山門人。)  羅博文

(安定、濂溪、明道再傳。) 劉嘉譽 (子)世南

                    (孫)砥

                    (孫)礪(並見《滄洲諸儒學案》。)

        朱松    (子)熹(別為《晦翁學案》。)

廖衙(別見《龜山學案》。)

(豫章講友。)

   豫章學案序錄

  祖望謹案:豫章之在楊門,所學雖醇,而所得實淺,當在善人、有恆之間。一傳為延平則邃矣,再傳為晦翁則大矣,豫章遂為別子。甚矣,弟子之有光於師也!述《豫章學案》。(梓材案:李文靖以下,謝山始稱《道南學案》,後改延平與文質合稱《豫章延平學案》,定《序錄》則專稱豫章,故延平亦不別為標目雲。)

◆程楊門人(胡、程再傳。)

   文質羅豫章先生從彥(附師吳儀。)

  羅從彥,字仲素,南劍人。延平有吳儀,字國華,以窮經為學,先生師之。崇寧初,見龜山於將樂,驚汗浹背曰:「不至是,幾枉過一生矣!」(雲濠案:先生師事龜山,而李文靖又師先生。陳直齋曰:「此所謂南劍三先生者也。」嘗與龜山講《易》,至《乾》九四爻,云:「伊川說甚善。」先生即鬻田裹量,往洛見伊川,歸而從龜山者久之。建炎四年,特科授博羅主簿。官滿,入羅浮山靜坐。紹興五年,卒,年六十四。學者稱豫章先生。先生嚴毅清若,在楊門為獨得其傳。龜山初以飢渴害心令其思索,先生從此悟入。故於世之嗜好泊如也。著有《遵堯錄》,言宋自一祖開基,三宗紹之,若舜、禹遵堯,相守一道。迨熙寧間,王安石用事,管心鞅法,甲倡乙和,卒稔裔夷之禍,未嘗不為之痛心疾首也。又有《春秋》、《毛詩》、《語》、《孟解》,《中庸說》,《議論要語》,《台衡錄》,《春秋指歸》(雲濠案:《四庫書目》,《豫章文集》十七卷。然首卷列《經解》之目,有錄無書,實止十六卷。)淳祐七年,賜謚文質。  宗羲案:龜山三傳得朱子,而其道益光。豫章在及門中最無氣燄,而傳道卒賴之。先師有云:「學脈甚微,不在氣魄上承當。」豈不信乎!然亦多湮沒而無聞者。聞不聞,君子不以為意,而尚論者所不敢忽。

    議論要語

  人主欲明而不察,仁而不懦。蓋察常累明,而懦反害仁故也。漢昭帝明而不察,章帝仁而不懦。孝宣明矣,而失之察;孝元仁矣,而失之懦。若唐德宗,察而不明;高宗。懦而不仁。兼二者之長,其惟漢文乎!

  名器之貴賤,以其人。何則﹖授於君子則貴,授於小人則賤。名器之所貴,則君子勇於行道,而小人甘於下僚。名器之所賤,則小人勇於浮競,而君子恥於求進。以此觀之,人主之名器,可輕授人哉!

  君明,君之福;臣忠,臣之福。君明臣忠,則朝廷治安,得不謂之福乎﹖父慈,父之福;子孝,子之福。父慈子孝,則家道隆盛,得不謂之福乎﹖俗人以富貴為福,陋哉!

  王者富民,霸者富國。富民,三代之世是也;富國;齊、晉是也。至漢文帝行王者之道,欲富民,而告戒不嚴,民反至於奢;武帝行霸者之道,欲富國,而費用無節,用乃至於耗。

  教化者,朝廷之先務;廉恥者,士人之美節;風俗者,天下之大事。朝廷有教化,則士人有廉恥;士人有廉恥,則天下有風俗。或朝廷不務教化而責士人之廉恥,士人不尚廉恥而望風俗之美,其可得乎!

  君子在朝,則天下必治。蓋君子進則常有亂世之言,使人主多憂而善心生,故天下所以必治。小人在朝,則天下必亂。蓋小人進則常有治世之言,使人主多樂而怠心生,故天下所以必亂。

  正者天下之所同好,邪者天下之所同惡,而聖人未嘗致憂於其間,蓋邪正已明故也。至於邪正未明,則聖賢憂之。觀少正卯言偽而辯,行偽而堅,孔子則誅之;楊、墨一則為我,一則兼愛,孟子則闢之;皆邪正未明而惑人者眾,此孔、孟之所汲汲。

  天下之變,不起於四方,而起於朝廷。譬如人之傷氣,則寒暑易侵;木之傷心,則風雨易折。故內有李林甫之奸,則外有安祿山之亂;內有廬杞之邪,則外有朱泚之叛。《易》曰:「負且乘,致寇至。」不虛言哉!

  士之立身,要以名節忠義為本。有名節,則不枉道以求進;有忠義,則不固寵以欺君矣。

  聖人無慾,君子寡慾,眾人多欲。

  中人之性,由於所習。見其善則習於為善,見其惡則習於為惡。習於為善,則舉世相率而為善,而不知為善之為是,東漢黨錮之士與夫太學生是也。習於為惡,則舉世相率而為惡,而不知為惡之為非,五代君臣是也。

    遵堯錄

  太宗語李至曰:「人君當淡然無慾,不使嗜好形見於外,則姦邪無自入焉。」可謂善矣!夫嗜好者,人情之所不能免也。方其淡然不使之形見於外,則其違道不遠。於斯時也,苟有、夔、稷、契之徒以道詔之,當視《六經》猶筌蹄,上與堯、舜相得於忘言之地矣。至雖賢者,然惜非其倫也。

  太宗內廷給事,不過三百人,可謂善矣!然語宰相曰:「卿等顧朕之視妻子,如脫屣耳!恨未能離世絕俗,追蹤羨門。」則是過高者之言也。夫王化之本,《關雎》之訓是也。有《關雎》之德,必有《麟趾》之應,此周之所以致太平者也。若羨門等語,非人倫之美也。

  太宗嘗曰:「人君致理之本,莫先簡易。老子芻狗之說,朕所景慕。」臣從彥曰:易簡之理,天理也。。行其所無事,篤恭而天下平,易簡之謂也。老氏芻狗之說,取其無情而已,大之詆訾堯、舜,而其下流為申、韓,不可不辨也。

  佛氏之學,端有悟入處。其道宏博,世儒所不能窺。然絕乎人倫,外乎世務,非堯、舜。孔子之道。趙普之對太宗曰:「陛下以堯、舜之道治世,以浮屠之教修心。」蓋不知言者。

  君子之所為,皆理之所必然,世之所常行者,然不可以求近功,圖近利。非如間小有才者,一旦得君,暴露其器能,以釣一時之譽。彼其設施,當亦有可觀者,要非能致遠也。呂端曰:「君子之道,闇然而章,歷試經久,方見為臣之節。」其幾於道者與!

  聖人不作,自炎漢以來未有可稱者,莫不雜以霸道。以司馬光之學,猶誤為之說,況其下者。

  章聖皇帝未生仁宗,有內侍遇異人,言王真人降生,為宋第四帝,古之燧人氏也。章懿皇后亦夢羽衣數百人從一仙官,自空而下託生。及仁宗五六歲,嘗持槐木片以鑽火。臣從彥曰:此所謂「無徵不信」者也。

  古人自十五入學,至四十而後仕。其意若曰:「善道以久而後立,人材以久而後成。故處之以燕閒之地,而寬之歲月之期,俾專其業,俟其志定,則其仕也,不遷於利,不屈於欲。道之於民。天下被其澤矣。」後世怵於科舉,自童稚間已有汲汲趨利之意。一旦臨民,亦何所不至!王旦章聖皇帝時在中書最久,每進用朝士,必先望實。苟人望未孚,則雖告之曰某也才,某也賢,不驟進也。此真救弊之良圖也!

  孔子曰:「三年無改於父之道。」此言孝子居喪,志存父道,不必主事而言也。況當易危為安、易亂為治之時,速則齋,緩則不及,改之,乃所以為孝也。天子之孝,在於保天下。司馬光改新法,不即理言之,乃曰「以母改子,非子改父」,以此遏眾議,則失之矣。紹聖之害,亦光此言有以召之。

  司馬光所改法,無不當人心者,惟罷免役失之。安石之免役,正猶楊炎之均稅,東南人實利之。若以堯、舜、三代之法格之,則去之可也。不然,未可輕議。

    豫章問答(補。)

  古人所以進此道者,必有由而然。夫《中庸》之書,世之學者盡心以知性,躬行以盡性者也。而其始則曰:「喜怒哀樂之未發謂之中。」其終則曰:「夫焉有所倚!肫肫其仁,淵淵其淵,浩浩其天。」此言何謂也﹖差之毫釐,繆以千里,故《大學》之道,在知所止而已。苟知所止,則知學之先後。不知所止,則於學無由進矣。

  以聖賢,則莫學而非道。以俗學,則莫學而非物。

  (梓材謹案:謝山所錄《豫章問答》四條,其三條移入《附錄》,此則分一條為兩條。)

    附說(補。)

  學道以思為主。孟子曰:「心之官則思。」《書》曰:「思作睿,睿作聖。」「惟狂克念作聖。」佛家一切反是。

  外於吾聖人之學者,申、韓、佛、老皆有書在,惟學者所抉擇也。

  吾道當無疑於物。

  祖望謹案:以上三條,見所贈延平詩注中,甚有關係,故附著於《問答》之後。

    附錄

  仲素篤志好學,推研義理,必欲到聖人止宿處,遂從龜山遊,摳衣侍席二十餘載。

  延平以書謁先生,其略曰:「先生服膺龜山之講席有年矣,況嘗及伊川先生之門,得不傳之道於千五百年之後。性明而修,行完而潔;擴之以廣大,體之以仁恕;精深微妙,各極其至。漢、唐諸儒,無近似者。至於不言而飲人以和,與人並立而使人自化,如春風發物,蓋亦莫知其所以然也。凡讀聖賢之書,粗有識見者,孰不願得受經門下,以質所疑!侗之愚鄙,徒以習舉子業,不得服役於門下。而今日拳拳欲求者,以謂所求有大於利祿也。抑侗聞之:『道可以治心,猶食之充飢,衣之御寒也。』人有迫於饑寒之患者,皇皇焉為衣食之謀,造次顛沛未嘗忘也。至於心之不治,有沒世不知慮。豈愛心不若口體哉﹖弗思甚矣。侗不量資質之陋,妄意於此。雖知真儒有作,聞風而起,固不若先生親炙之。得於動靜語默之間目擊而意會也。」

  延平曰:昔聞之羅先生云:「橫渠教人,令且留意神化二字。所存者神,便能所過者化。私吝盡無,即渾是道理,即所過自然化矣。」(補。)

  又曰:舜之所以能使瞽瞍底豫者,盡事親之道,共為子職,不見父母之非而已。昔羅先生語此云:「只為天下無不是底父母。」了翁聞而善之曰:「惟如此,而後天下為父子者定。彼臣弒其君,子弒其父者,常始於見其有不是處耳!」(補。)

  又曰:先生令願中靜中看喜怒哀樂未發之謂中,未發時作何氣象。不惟於進學有方,亦是養心之要。(補。)

  汪玉山與朱子書曰:羅丈語錄中有可疑者,「不居其聖」與「得無所得」,「形色天性」與「色即是空」,難作一類語看。又「道不足以任之,故有典;典不足以治之,,故有刑」,此語如何﹖(補。)

  朱子曰:仲素先生都是著實子細去理會。又曰:羅先生嚴毅清苦,殊可畏。

  又曰:嘗見李先生說:「舊見羅先生云:『說《春秋》頗覺未甚愜意,不知到羅浮極靜後,義理會得如何。』某心嘗疑之。以今觀之,是如此。蓋心下熱鬧,如何看得義理出﹖」

  宗羲案:楊道夫言:「羅先生教學者靜坐中看喜怒哀樂未發作何氣象,李先生以為此意不惟於進學有方,兼亦是養心之要。而遺書有云『既思則是已發』者,疑其與前所舉有礙。」黃勉齋曰:「羅先生以靜坐觀之,乃其思慮未萌,虛靈不昧,自有以見其氣象,則初無害說於未發。蘇季明以求字為問,則求非思慮不可,此伊川所以力辯其差也。」朱子曰:「羅先生說,終恐有病。如明道亦說靜坐可以為學,上蔡亦言多著靜不妨,此說終是少偏。才偏,便做病。道理自有動時,自有靜時,學者只是敬以直內,義以方外,見得世間無處不是道理,不可專 要去靜處求。所以伊川謂只用敬,不用靜,便說平也。」案:羅豫章靜坐看未發氣象,此是明道 以來下及延平一條血路也。蓋所謂靜坐者,不是道理只在靜處,以學者入手,從喘汗未定之中,非冥心至靜,何處見此端倪﹖久久成熟,而後動靜為一。若一向靜中擔閣,便為有病。故豫章為入手者指示頭路,不得不然。朱子則恐因藥生病,其言各有攸當也。

  百家謹案:《豫章年譜》謂政和二年壬辰,先生四十一歲,龜山為蕭山令,先生始從受學。《宋史》亦云:龜山為蕭山令時,先生徒步往學焉,龜山熟察之,喜曰「惟從彥可與言道」,弟子千餘人,無及先生者。謹考《龜山全集》,丁亥知餘杭,壬辰知蕭山,相去六年。而《餘杭所聞》已有豫章之問答,則其從學非始於蕭山明矣。豫章之見伊川,在見龜山之後。伊川卒於丁亥。若見龜山始於壬辰,則伊川之卒已六年矣,又何從見之乎﹖先君子別有《豫章年譜訂正》。

  祖望謹案:朱子師有四,而其所推以為得統者,稱延平,故因延平以推豫章,謂龜山門下千餘,獨豫章能任道。後世又以朱子故,共推之,然讀豫章之書,醇正則有之,其精警則未見也,恐其所造,亦秪在善人、有恆之間。龜山之門,篤實自當推橫浦,通才自當推湍石,多識前言往行當推紫微,知禮當推息齋。特橫浦、紫微不能自拔於佛氏,為朱子所非,然其不背於聖人者,要不可沒。而汪文定公所舉豫章語錄之失,則似亦未必能於佛氏竟脫然也,若因其有出藍之弟子,而必並其自出而推之,是門戶之見,非公論也。若延平所得,則固有出豫章之上者,愚故連而標之曰《豫章延平學案》。

◆豫章講友

   廖先生衙(別見《龜山學案》。)

◆豫章門人(胡、程三傳。)

   文靖李延平先生侗

  李侗,字願中,南劍人。年二十四,聞郡人羅仲素傳河洛之學於龜山,遂往學焉。仲素不為世所知,先生冥心獨契。於是退而屏居,謝絕世故,餘四十年,簞瓢屢空,怡然有以自適也。其始學也,默坐澄心,以驗夫喜怒哀樂未發之前氣象為何如。久之。而知天下之大本真在乎是也。既得其本,則凡出於是者,雖品節萬殊,曲折萬變,莫不該攝洞貫,以次融釋,各有條理,如川流脈絡之不可亂。大而天地之所以高厚,細而品彙 之所以化育,以至經訓之微言,日用之小物,玩之於此,無一不得其衷焉。由是操存益固,涵養益熟,泛應曲酬,發必中節,其事親從兄,有人所難能者。隆興元年十月,汪玉山應辰守閩,幣書迎先生,至之日,坐語而卒,年七十一。

    延平答問

  「葉公問孔子於子路,子路不對」一章,昔日得之於吾黨中人,謂葉公亦當時號賢者,夫子名德經天緯地,人孰不識之﹖葉公尚自見問於其徒,所見如此,宜子路不對也。若如此看仲尼之徒,渾是客氣,非所以觀子路也。蓋弟子形容聖人盛德,有所難言爾。如「女奚不曰」下面三句,元晦以為「發憤忘食」者,言其求道之切。聖人自道理中流出,即言求道之切,恐非所以言聖人。此三句只好渾然作一氣象看,則見聖人渾是道理,不見身世之礙,故「不知老之將至」爾。元晦更以此意推廣之,看如何﹖大抵夫子一極際氣象,終是難形容也。尹和靖以為皆不居其聖之意,此亦甚大。但不居其聖一節事,乃是門人推尊其實如此,故孔子不居,蓋因事而見爾。若常以不居其聖橫在肚裏,則非所以言聖人矣。如何﹖如何﹖

  問:「『太極動而生陽』,先生嘗曰『此只是理,做已發看不得』。熹疑既言『動而生陽』,即與《復卦》一陽生而見天地之心何異﹖竊恐『動而生陽』即天地之喜怒哀樂發處,於此即見天地之心。『二氣交感,化生萬物』,即人物之喜怒哀樂發處,於此即見人物之心。如此做兩節看,不知得否﹖」先生曰:「『太極動而生陽』,至理之源,只是動靜闔闢,至於終萬物、始萬物,亦只是此理一貫也。到得『二氣交感,,化生萬物』時,又就人物上推,亦只是此理 。《中庸》以喜怒哀樂未發已發言之,又就人身上推尋,至於見得大本達道處,又渾同只是此理。此理就人身上推尋,若不於未發、已發處看,即何緣知之﹖蓋就天地之本源與人物上推來,不得不異,此所以於『動而生陽』難以為喜怒哀樂已發言之。在天地只是理也,今欲作兩節看,竊恐差了。《復卦》見天地之心,先儒以為靜見天地之心,伊川先生以為動乃見,此恐便是『動而生陽』之理。然於《復卦》發出此一段示人,又於初爻以顏子『不遠復』為之,此只要示人無間斷之意。人與天理一也,就此理上皆收攝來,與天地合其德,與日月合其明,與四時合其序,與鬼神合其吉凶,皆其度內耳。某測度如此,未知元晦以為如何﹖有疑,更容他日得見劇論。語言既拙,又無文釆,似發脫不出也。元晦可意會消詳之,看理道通否。」

  承錄示《韋齋記》,追往念舊,令人淒然。某中間所舉《中庸》終始之說,元晦以為「肫肫其仁,淵淵其淵,浩浩其天」,即全體是未發底道理,惟聖人盡心能然。若如此看,即於全體何處不是此氣象﹖第恐無甚氣味爾。某竊以為「肫肫其仁」以下三句,乃是體認到此達天德之效處,就喜怒哀樂未發處存養,至見此氣象,儘有地位也。某嘗見呂芸閣與伊川論中說,呂以為循性而行,無往而非禮義,伊川以為氣味殊少,呂復言云云,正謂此爾。大率論文字切在深潛縝密,然後蹊徑不差。釋氏所謂「一超直入如來地」,恐其失處正坐此,不可不辯。

  「五十知天命」一句,三先生之說皆不敢輕看。某尋常看此數句,竊以為人之生也,自少壯至於老耄,血氣盛衰消長自不同,學者若循其理,不為所使,則聖人之言自可以馴致,但聖賢所至處,淺深之不同耳。若五十矣,尚昧於所為,即大不可也。橫渠之說似有此意,試一思索,看如何。

  問:「熹昨妄謂『仁』之一字,乃人之所以為人而異乎禽獸者,先生不以為然。熹因以先生之言思之,而得其說,敢復求正於左右。熹竊謂天地生物,本乎一源,人與禽獸草木之生,莫不具有此理。其一體之中,即無絲毫欠剩,其一氣之連,亦無頃刻停息,所謂仁也。(朱子自註:先生批云:『有有血氣者,有無血氣者。更體究此處。』)但氣有清濁,故稟有偏正。惟人得其正,故能知其本具此理而存之,而見其為仁;物得其偏,故雖具此理而不自知,而無以見其為仁。然則仁之為仁,人與物不得不同;知人之為人而存之,人與物不得不異。故伊川夫子既言『理一分殊』,而龜山又有『知其理一,知其分殊』之說。而先生以為全在知字上用著力,恐亦是此也。(朱子自註:先生勾出批云:『以上大概得之,他日更用熟講體認。』)不知果是如此否﹖又詳伊川之語推測之,竊謂『理一而分殊』,此一句言理之本然如此,全在性分之內,本體未發時看。(朱子自註:先生抹出批云:『須是從本體已發、未發時看,合內外為可。』)合而言之,則莫非此理,然其中無一物之不該,便自有許多差別,雖散殊錯糅,不可名狀,而纖微之間,同異畢顯,所謂『理一而分殊』也。『知其理一所以為仁,知其分殊所以為義』,此二句乃是於發用處該攝本體而言,因此端緒而下工夫以推尋之處也。蓋『理一而分殊』一句,正如孟子所云『必有事焉』之處;而下文兩句,即其所以有事乎此之謂也。(朱子自註:先生抹出批云:『恐不須引孟子說以證之。孟子之說,若以微言,恐下工夫處落空,如釋氏然。孟子之說亦無隱顯精粗之間。今錄謝上蔡一說於後,玩味之,即無時不是此理也。此說極有力。』)大抵仁字(近本作『者』。)正是天地流動之機。以其包容和粹,涵育融漾,不可名貌,故特謂之仁。其中自然文理密察,各有定體處,便是義。只此二字,包括人道已盡。義固不能出於仁之外,仁亦不離乎義之內也。然則『理一而分殊』者,乃是本然之仁義。(朱子自註:先生句斷批云:『推測到此一段甚密,為得之。加以涵養,何患不見道也。某心甚慰。』)前此乃以從此推出分殊合宜處為義,失之遠矣。又不知如此上所推測,以還是否,更乞指教。」先生曰:「謝上蔡云:『吾嘗習忘以養生。明道曰:「施之養則可,於道則有害。 習忘可以養生者,,以其不留情也,學道則異於是。『必有事焉勿正』,何謂乎﹖且出入起居,寧無事者﹖正心待之,則先事而迎。忘則涉乎去念,助則近乎留情。故聖人心如鑑,所以異於釋氏心也。」』上蔡錄明道此語,於學者甚有力。蓋尋常於靜處體認下工夫,即於鬧處使不著,蓋不曾如此用力也。自非謝先生確實於日用處下工夫,即恐明道此語亦未必引得出來。此語錄所以極好玩索,近方看見如此意思顯然。元晦於此更思,看如何。唯於日用處便下工夫,或就事上便下工夫,庶幾漸可合為己物不然,只是說也。某輒妄意如此,如何﹖如何﹖」

  問(近本無「問」字。)熹又問:「《孟子》養氣一章,向者雖蒙明析面誨,而愚意竟未見一總會處。近日求之,頗見大體,只是要得心氣合而已。故說『持其志,無暴其氣』,『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長也』,皆是緊切處。只是要得這裏所存主處分明,則一身之氣自然一時奔湊翕聚,向這裏來存之不已。及其充積盛滿,睟面盎背,便是塞乎天地氣象,非求之外也。如此,則心氣合一,不見其間,心之所向,全氣隨之。雖加齊之卿相,得行道焉,亦沛然行其所無事而已,何動心之有!《易》曰:『直方大,不習不利。』而《文言》曰:『敬義立而德不孤,則不疑其所行也。』正是此理。不審先生以為何如﹖」先生曰:「養氣大概是要得心與氣合。不然,心是心,氣是氣,不見所謂集義處,終不能合一也。元晦云『睟面盎背,便是塞乎天地氣象』,與下云『亦沛然行其所無事』二處,為得之,見得此理甚好。然心氣合一之象,更用體察,令分曉路陌方是。某尋常覺得,於畔援、歆羨之時,未必皆是正理,亦心與氣合,到此若彷彿有此氣象,一差則所失多矣,豈所謂浩然之氣邪﹖某竊謂孟子所謂養氣者,自有一端緒,須從知言處養來,乃不差。於知言處下工夫,儘用熟也。謝上蔡多謂『於田地上面下工夫』,此知言之說,乃田地也。先於此體認,令精密,認取心與氣合之時不偏不倚氣像是如何,方可看《易》中所謂『直方大,不習不利』,然後『不疑其所行』,皆沛然矣。元晦更於此致思,看如何。某率然如此,極不揆是與非,更俟他日面會商量可也。」

  承諭心與氣合,及所注小字,意若逐一理會心與氣,即不可。某鄙意止是形容到此,解會融釋,不如此不見。所謂氣,所謂心,渾然一體流浹也。到此田地,若更分別那箇是心,那箇是氣,即勞攘耳。不知可以如此否﹖不然,即成語病無疑。若更非是,無惜勤論。吾儕正要如此。

  洲《孟子師說》曰:天地間只有一氣充周,生人生物。人稟是氣以生,心即氣之靈處,所謂「知氣在上」也。心體流行,其流行而有條理者,即性也,猶四時之氣。和則為春,和盛而溫則為夏,溫衰而涼則為秋,涼盛而寒則為冬,寒衰則復為春,萬古如是,若有界限於間,流行而不失其序,是即理也。理不可見,見之於氣;性不可見,見之於心。心即氣也。心失其養,則狂瀾橫溢,流行而失其序矣。養氣即是養心,然養心猶難把捉,言養氣,則動作威儀,旦晝呼吸,實可持循也。

  人身雖一氣之流行,流行之中必有主宰。主宰不在流行之外,即流行之有條理者。自其變者而觀之,謂之流行;自其不變者而觀之,謂之主宰。養氣者使主宰常存,則血氣化為義理;失其主宰,則義理化為血氣。所差在毫釐之間。

  志,即氣之精明者是也。原是合一,豈可分如何是志,如何是氣。「無暴其氣」,便是持志工夫。若離氣而言持志,未免把捏虛空,如何養得!古人說「九容」,只是無暴其氣。無暴其氣,志焉有不在者乎﹖更無兩樣之可言。

  知者,氣之靈者也。氣而不靈,則昏濁之氣而已。養氣之後,則氣化而為知,定靜而能慮,故知言、養氣,是一項工夫。《易》云:「將叛者其辭慚,中心疑者其辭枝。吉人之辭寡,躁人之辭多。誣善之人其辭游,失其守者其辭屈。」此是汎舉世人而言。孟子之「詖」、「淫」、「邪」、「遁」,指一時立言之輩,破其學術。詖辭,危險之辭,如「雞三足」、「卵有毛」、「白馬非馬」之類,是蔽於名實者也。淫辭,汎濫援引,終日言成文典,及細察之,則倜然無所歸宿。陷,如入於坎窞,無有實地也。邪辭,邪僻之辭,如捭闔飛箝,離遠於正道。遁辭,炙輠無窮,不主一說,人見其不窮,不知其「尚口乃窮」也。詖則公孫龍之家,淫則「談天衍」之家,邪則鬼谷之家,遁則淳於之家,皆是當時之人也。

  百家謹案:朱子此說,只要得心與氣合,又云「心氣合一,不見其間」,延平云「若更分別那箇是心,那箇是氣,即勞攘」,與《師說》所解雖不同,亦略相似,故採數則附此。

  盡心者,如孟子見齊王,問樂則便對云云,言貨色則便對云云,每遇一事,便有以處置將去,此是盡心,舊時不之曉。蓋此乃盡心之效如此,得此本然之心,則皆推得去無窮也。如見牛未見羊,說苟見羊,則亦便是此心矣。

  見諭云:伊川所謂「未有致知而不在敬者」,考《大學》之序則不然。如夫子言非禮勿視聽言動,伊川以為制之於外而養其中。數處蓋皆各言其入道之序如此,要之敬自在其中也,不必牽合貫穿為一說。又所謂「但敬而不明於理,則敬特出於勉強,而無灑落自得之功,意不誠矣」。灑落自得氣象,其地位甚高,恐前數說方是言學者下功處,不如此則失之矣。由此持守之久,漸漸融釋,使之不見有制之於外,持敬之心,理與心為一,庶幾灑落耳。某自聞師友之訓,賴天之靈,時常只在心目間。雖資質不美,世累妨奪處多,此心未嘗敢忘也。於聖賢之言亦時有會心處,亦間有識其所以然者,但覺見反為道理所縛,殊無進步處。今已老矣,日益恐懼,吾元晦乃不鄙孤陋寡聞,遠有質問所疑,何愧如之!

  示諭夜氣說甚詳,亦只是如此,切不可更生枝節尋求,即恐有差。大率吾輩立志已定,若看文字,心慮一澄然之時,略綽一見,與心會處,便是正理。若更生疑,即恐滯礙。伊川語錄中有說,明道嘗在一倉中坐,見廊柱多,因默數之,疑以為未定,屢數愈差,遂至令一人敲柱數之,乃與初默數之數合,正謂此也。夜氣之說,所以於學者有力者,須是兼旦畫存養之功,不至梏亡,即夜氣清。若旦晝間不能存養,即夜氣何有!疑此便是「日月至焉」氣象也。某曩時從羅先生學問,終日相對靜坐,只說文字,未嘗及一雜語。先生極好靜坐,某時未有知,退入室中,亦只靜坐而已。羅先生令靜中看喜怒哀樂未發之謂中,未發時作何氣象,此意不唯於進學有方,兼亦是養心之要。元晦偶有心恙,不可思索,更於此一句內求之,靜坐看如何,往往不能無補也。此中相去稍遠,思欲一見,未之得。恐元晦以親傍無人傔侍,亦難一來,奈何!切望隨宜攝養,勿貽親念,為至禱也。

  洲《師說》曰:平旦之氣,其好惡與人相近也者幾希,此即喜怒哀樂未發之體,未嘗不與聖人同,卻是靠他不得。蓋未經鍛鍊,一逢事物,便霍然而散,雖非假銀,卻不可入火。為其平日根株久禪宗席,平旦之氣反似暫來之客。終須避去。明道之獵心,陽明之隔瘧,或遠或近,難免發露。故必須工夫,纔還本體。此念庵所以惡「現成良知」也。

  世人日逐於外,喘汗不已,竟無一安頓處。到得氣機收斂之時,不用耳目,則葭管微陽,生意漸回息生也。好惡與人相近,正形容平旦之氣。此氣即是良心,不是良心發見於此氣也。

  天性生生之機,無時或息,故放失之後,少間又發,第人不肯認定,以此作主宰耳。認得此心,便是養,若火之始然,泉之始達,自不能已。旦晝梏亡,未嘗非此心為之用,而點金成鐵,迷卻當下矣。

  孟子言良心,何不指其降衷之體言之,而形容平旦之氣,似落於象。不知此即流行之命也,知此即為知命。猶之太虛,何處不是生意﹖然不落土,則生機散漫,無所收拾,佛氏以虛無為體,正坐不知命。(以上俱《師說》。)

  姜定庵曰:旦晝存養,則旦晝之氣亦清,又何但夜氣邪﹖正為梏亡者夜氣亦能自清,所以見性善之同然也。

  昔嘗得之師友緒餘,以為問學有未愜適處,只求諸心。若反身而誠,精通和樂之象見,即是自得處。更望勉力以此而已!

  所云「見《語錄》中有『仁者渾然與物同體』一句,即認得《西銘》意旨」,所見路脈甚正,宜以是推廣求之。然要見一視同仁氣象卻不難,須是理會分殊。雖毫髮不可失,方是儒者氣象。

  又云:「便是『日月至焉』氣象」一段,某之意,只為能存養者積久亦可至此,若比之「不違」氣象,又迥然別也。今之學者雖能存養,知有此理,然旦晝之間一有懈焉,遇事應接,舉處不覺打發機械,即離間而差矣。唯存養熟,理道明,習氣漸爾銷鑠,道理油然而生,然後可進,亦不易也。來諭以為「能存養者無時不在,不止日月至焉」。若如此時,卻似輕看了也。如何﹖

  動靜、真偽、善惡,皆對而言之,是世之所謂動靜真偽善惡,非性之所謂動靜真偽善惡也。惟求靜於未始有動之先,而性之靜可見矣;求真於未始有偽之先,而性之真可見矣;求善於未始有惡之先,而性之善可見矣。

  天下之理,無異道也;天下之人,無異性也。性惟不可見,孟子始以「善」形之。惟能自性而觀,則其致可求;苟自善而觀,則理一而見二。

  虛一而靜。心方實,則物乘之,物乘之則動。心方動,則氣乘之,氣乘之則惑。惑斯不一矣,則喜怒哀樂皆不中節矣。

  常在目前,只在戒謹不睹,恐懼不聞,便自然常存。顏子非禮勿視聽言動,正是如此。

  思索義理,到紛亂窒塞處,須是一切掃去,放教胸中空蕩蕩地了,卻舉起一看,便自覺得有下落處。

  為學之初,且當常存此心,勿為他事所勝。凡遇一事,即當且就此事反覆推尋,以究其理。待此一事融釋脫落,然後循序少進,而別窮一事。如此既久,積累之多,胸中自當有洒然處,非文字言語之所及也。

  常有此心,勿為他事所勝,即欲慮非僻之念自不作矣。孟子有夜氣之說,更熟味之,當見涵養用力處也。於涵養處著力,正是學者之要。若不如此存養,終不為己物也。

  人心中大段惡念,卻易制服。最是那不大段、計利害、乍往乍來底念慮,相續不斷,難為驅除。

  學問之道,不在多言,但默坐澄心,體認天理。若真有所見,雖一毫私慾之發,亦退聽矣,。久久用力於此,庶幾漸明,講學始有力耳。

  學者之病,在於未有洒然冰解凍釋處。縱有力持守,不過苟免顯然悔尤而已。若此者,恐未足道也。

  近日涵養,必見應事脫然處否﹖須就事兼體用下工夫,久久純熟,漸可見渾然氣象矣。勉之!勉之!

  孟子言「仁,人心也」,不是將心訓仁字。

  心者,貫幽明,通有無。

  人之念慮,若是於過惡顯然萌動,此卻易見易除。卻怕於甚是閒底事爆起來纏繞,思念將去不能除,此尤害事。

  事雖紛紛,須還我處置。

  學已有許多意思,只為說敬事字不分明,所以許多時無捉摸處。

  聖門之傳《中庸》,其所以開悟後學,無餘策矣。然所謂「喜怒哀樂未發之謂中」者,又一篇之指要也。若徒記誦而已,則亦奚以為哉﹖必也體之於身,實見是理,若顏子之歎,卓然見其為一物而不違乎心目之間也,然後擴充而往,無所不通,則庶乎其可以言中庸矣。

  人固有無所喜怒哀樂之時,然謂之「未發」,則不可言無也。

  看聖賢言語,但一踔看過,便見道理者,卻是真意思。纔著心去看,便蹉過了多。

  某歸家,凡百隻如舊。但兒輩所見凡下,家中全不整頓,至有疏漏欲頹敝處,氣象殊不佳。既歸來,不免令人略略修治,亦須苟完可耳。家人猶豫未歸,諸事終不便,亦欲於冷落境界上打疊,庶幾漸近道理,他不敢恤。但一味窘束,亦有沮敗人佳處,無可柰何也!

  某兀坐於此,朝夕無一事,若可以一來,甚佳,致千萬意如此。然猶不敢必覬,恐侍旁乏人,老人或不樂,即未可。更須於此審處之。某尋常處事,每值情意迫切處,即以輕重本末處之,似少悔吝。願於出處間更體此意!

  承諭近日學履甚適,向所耽(近本作「取」。)戀不灑落處,今已漸融釋,此便是道理進之效。甚善!甚善!思索窒礙,及於日用動靜之間有拂戾處,便於此致意,求其所以然者,久之自循理耳。

  吾人大率坐此窘窶,百事驅遣不行,惟於稍易處處之,為庶幾耳!某村居兀坐,一無所為,亦以窘迫,遇事窒塞處多。每以古人貧甚極難堪處自體,即啜菽飲水,亦自有餘矣。夫復何言!

  承來諭,令表弟之去,反而思之,中心不能無愧悔之恨。自非有志於求仁,何以覺此!《語錄》有云:「罪己責躬不可無,然亦不可常留在心中為悔。」來諭云:「悔吝已顯然,如何便銷隕得!」胸中若如此,即於道理有礙。有此氣象,即道理進步不得矣,正不可不就此理會也。某竊以為,有失處,罪己責躬固不可無,然過此以往,又將柰何﹖常留在胸中,卻是積下一段私意也。到此境界,須推求其所以愧悔不去,為何而來。若來諭所謂,似是於平日事親事長處,不曾存得恭順敬畏之心。即隨處發見之時,即於此處就本源處推究涵養之,令漸明,即此等固滯私意,當漸化矣。又昔聞之羅先生云:「橫渠教人,令且留意神化二字。所存者神,便能所過者化。私吝盡無,即渾是道理,即所過自然化矣。」更望以此二說,於靜默時及日用處下工夫,看如何。吾輩今日所以差池,道理不進者,只為多有坐此境界中耳!禪學者則不然。渠亦有此病,卻只要絕念不採,以是為息滅,殊非吾儒就事上各有條理也。元晦試更以是思之,如何﹖或體究得不以為然,便示報為望!

  朱子注曰:後見先生,又云:「前日所答,只是擄今日病處說《語錄》中意,卻未盡。他所以如此說,只是提破,隨人份量看得如何。若地位高底人,微有如此處,只如此提破,便渙然冰釋,無復疑滯矣。」                 

  在此粗安,第終不樂於此。若以為隨所寓而安之,即於此臲卼便不是。此微處皆學者之大病。大凡只於微處充擴之,方見礙者大耳。

  宗羲案:朱子言:「余之始學,亦務為儱侗宏闊之言,好同而惡異,喜大而恥於小。而延平之言曰:『吾儒之學,所以異於異端者,理一而分殊也。理不患其不一,所難者分殊耳。』余心疑而不服,以為天下之理,一而已,何為多事若是!同安官餘,以延平之言反覆思之,始知其不我欺矣。」自朱子為是言,於是後之學者多向萬殊上理會,以自託於窮理之說,而支離之患生矣。亦思延平默坐澄心,其起手皆從理一。窮理者,窮此一也。所謂萬殊者,直達之而已矣。若不見理一,則茫然不知何者為殊,殊亦殊箇甚麼,為學次第,鮮有不紊亂者。切莫將朱子之言錯會!

    附錄

  朱子曰:李先生意,只是要得學者靜中有箇主宰存養處。

  又曰:李先生教人,大抵令於靜中體認大本未發時氣象分明,即處事應物自然中節。此乃龜山門下相傳指訣。然當時親炙之時,貪聽講論,又方竊好章句訓詁之習,不得盡心於此。至今若存若亡,無一的實見處,孤負教育之意。每一念此,未嘗不愧汗沾衣也!

  又曰:熹早從先生學,受《中庸》之書,求喜怒哀樂未發之旨,未達而先生沒。余竊自悼其不敏,若窮人之無歸。聞張欽夫得衡山胡氏學,則往從而問焉。欽夫告余以所聞,亦未之省也。暇日料檢故書,得當時往還書稿一編,題曰《中和舊說》,獨恨不得奉而質諸李氏之門。然以先生之所已言者推之,知其所未言者,其或不遠矣。

  又曰:「中和」二字,該道之體用,以人言之,則未發、已發之謂。舊聞李先生論此最詳,後來所見不同,遂不復致思,今乃知其為人深切,然恨已不能盡記其曲折矣。如云「人固有無所喜怒哀樂之時,然謂之『未發』,則不可徑言無也」,又云「致字如致師之致」,又如「先言慎獨,後及中和」,此意亦嘗言之。但當時既不領略,後來又不深思,遂成蹉過,孤負此翁耳!

  又曰:昔聞先生之言教,以為為學之初,且當常存此心,勿為他事所勝。凡遇一事,即當且就此事反覆推尋,以究其理,待此一事融釋脫落,然後循序少進而別窮一事。如此既久,積累之多,胸中自當有洒然處,非文字言語之所及也。詳味此言,雖其規模之大,條理之密,若不逮於程子,然其工夫之漸次,意味之深切,則有非他說所能及者。惟嘗實用力於此者為能有以識之,未易以口舌爭也。

  又曰:李先生不要人強行,須有見得處方行,所謂洒然處。  

  又曰:李先生初間也是豪邁底人,到後來也是琢磨之功。在鄉若不異於常人,鄉曲

  以上底人只道他是箇善人。他也略不與人說,待問了方與說。

  又曰:李先生涵養得自是別,真所謂不為事物所勝者。古人云「終日無疾言遽色」,他真箇是如此。如尋常人去近處必徐行,出遠處行必稍急;先生去近處也如此,出遠處亦只如此。尋常人叫一人,叫之二三聲不至,則聲必厲;先生叫之不至,聲不加於前也。又有坐處壁間有字,某每常亦須起頭一看,若先生則不然。方其坐時,固不看也;若是欲看,則必起就壁下視之。其不為事物所勝,大率若此。

  又曰:先生少年豪勇,夜醉,馳馬數里而歸。後來養成徐緩,雖行一二里路,常委蛇緩步,如從容室中也。

  又曰:李先生終日危坐,而神彩精明,略無隤墮之氣。

  又曰:李先生居處有常,不作費力事。所居狹隘,屋宇卑小。及子弟漸長,逐間接起,又接起廳屋,亦有小書室。然其齊整瀟灑,安物皆有常處。其制行不異於人。亦嘗為任希純教授延入學作職事,居常無甚異同,頹如也。真得龜山法門!

  又曰:李先生不著書,不作文,頹然若一田夫野老。

  又曰:先生說一步,是一步。如說「仁者其言也訒」,熹當時為之語云「聖人如天覆萬物」云云,先生曰:「不要如此廣說!須窮『其言也訒』前頭,如何要得一進步處。」

  (梓材謹案:此下有一條移入《和靖學案》。)

  又曰:人若著些利害,便不免開口告人,卻與不學之人何異﹖向見李先生說:「若大段排遣不去,只思古人所遭患難有人不可堪者,持以自比,亦可以少安矣。」始甚卑其說,以為何至如此。後來臨事,卻覺有得力處,不可忽也。(以上皆朱子語。)

  問延平先生言行,朱子曰:「他卻不曾著書,充養得極好。凡為學,也不過是恁地涵養將去,初無異議。只是先生睟面盎背,自然不可及。」

  趙師夏曰:李先生不特以得於傳授者為學,其心造之妙,蓋有先儒所未言者。

  王深寧曰:延平先生論治道,必以明天理、正人心、崇節義、厲廉恥為先。

   獻靖朱韋齋先生松

  朱松,字喬年,婺源人。政和八年同上捨出身,為政和尉。父森卒於官邸,貧不能歸葬,即葬其邑。服除,調尤溪尉,監泉州石井鎮。紹興四年,召試館職,除秘書省正字。歷校書郎、著作佐郎、尚書度支員外郎,轉司勳、吏部兩曹。上書諫和議,出知饒州,未上,請祠。十三年,卒。先生初以詩名,繼而契心於賈誼、陸贄之通達治理。及得浦城蕭子莊、劍浦羅仲素而師之,以傳河洛之學,而昔之餘習盡矣。嘗曰:「士之所志,其分在於義利之間,兩端而已。然其發甚微,而其流甚遠。譬之射焉,失毫釐於機括之間,則差尋丈於百步之外矣。」其所善者,同學李侗、鄧啟之外,則有胡籍溪憲、劉白水勉之、劉屏山子翬。將卒,屬其子元晦熹往受學焉。後以子貴,贈通議大夫,謚獻靖。著有《韋齋集》。學者稱韋齋先生。

    韋齋文集

  頃來尤溪兩月,雖獲拜邑中之士,而未詳也。索居深念,惟小人之歸是憂。乃有識明志高、傑然自拔於流俗如吾友者,其為欣幸,未易具道。夫仕而忘學,如農夫快一朝之飽而釋終身之耕,殍於溝中,可立而俟。然則仕而志學,猶飽而念耕,亦不足道也!抑聞之先生長者,《禮記》多魯諸儒之雜說,獨《中庸》出於孔氏家學。大學一篇,乃入道之門,其道以為欲明明德於天下,在致知格物以正心誠意而已。其說與今世士大夫之學大不相近,蓋此學之廢久矣!自周衰,楊、墨雖得罪於聖人,然乃學仁義而失之者。至申、韓、儀、秦之說勝,而士始決裂聖人之藩牆,以阿流俗之所好,至漢文、景之盛未衰也,以至於今。蓋嘗有以斯文為己任,起而倡之者,然世方嬰於俗學以自強,屹乎其不可攻也。某方急於祿養,未能往究其所學,是以或聞吾友之言,凜然敬歎,若居夷而聞《雅》,雖未詳其節奏之工,然卓然於吳歈楚謠之中而不可亂也。《書》曰:「知之非艱,行之維艱。」夫問塗而之盲,則知亦豈易哉!以吾友之明,苟以德為車,而志氣御之,則朝發軔乎仁義之塗,而夕將入大學之門,以躪中庸之庭也!(《答汪德粲書》。)

  學未有無師者也。學而無師,雖不無一至之得,責之以遠道則泥,質之以大方則惑,用之趨時合變,則膠戾而無所合。是妄意臆決之說,雖復憊精疲思,而道日遠矣。然生晚地寒,無東西南北之資,聞先生長者之風,而不及瞻望下風者固多。孟子曰:「誦其詩,讀其書,不知其人,可乎﹖是以論其世也。是尚友也。」嗚呼,此非獨友說,亦師說也。竊聞往者三川之間,程氏兄弟推本子思、孟軻,以《中庸》為宗,而司馬文正公考正經史,深於治道,皆卓然有功於聖人之門。蓋嘗誦讀其詩書,考質於師友而聞其略矣。夫達天德之精純而知聖人之所以聖,誠意正心於奧窔之間而天下國家所由治,推明堯、舜、三代之盛,修己以安百姓,篤恭而天下平者,始於夫婦,而其極也察乎天地。此程氏之學也。尊德教,賤功利,獎名節,端委廟堂則忠信恭儉足以刑主德於四方而朝廷尊,燕處於家則孝友廉讓足以化其其國人,其酌古以準今則治亂存亡之效如食粟之必飽,食堇之必斃,此司馬氏之學也。程氏之門人,其高弟稱謝氏,不及見也。新鄭晁公嘗受學於司馬之門,往以事遊鄭,拜晁公於溱、洧之上,時方冥惷,不能有所質問,而今皆逝矣!古語有之曰:「想望丹青,不如式瞻儀型;諷誦詩書,不如親承風旨。」(《上謝參政書》。)

    韋齋語

  父子主恩,君臣主義,是為天下之大戒,無所逃於天地之間。如人食息呼吸於元氣之中,一息之不屬,理必至於斃。是以自昔聖賢立法垂訓,所以防範其間者,未嘗一日少忘。

  士溺於俗學,不明君臣之大義,是以處成敗之間者,常有苟生自恕之心,而闇於捨生取義之節,將使三綱淪墜,而有國家者無所恃以為安。宜鑒既往之失,深以明人倫、勵名節為先務,而又博求魁磊骨鯁、沈正不回之士,置之朝廷,使之平居無事,正色立朝,則奸萌逆節銷伏於冥冥之中,一朝有急,奮不顧身,以抗大難,亦足以禦危辱陵暴之侮,則庶幾神器尊安,而基祚強固矣。

  宗羲案:豫章稱韋齋才高而智明,其剛不屈於俗,故朱子之學雖傳自延平,而其立朝氣概,剛毅絕俗,則依然父之風也。

    附錄

  先生自謂卞急害道,因取古人佩韋之義,以名其齋,早夜其間,以自警飭。由是向之所得於觀考者,益有以自信,而守之愈堅。

  金使議和,先生與史院同捨胡珵共疏曰:「彼方吞噬未厭,而一旦幡然與我和者,紐於威以侮我耳!又慮我畜銳,而為和之說以撓我耳!彼之和使即秦之衡人,六國不悟衡人割地之無厭,以亡其國。今國家不悟敵使請和之得策,其禍亦豈可勝言哉!而執事者方以為『吾為梓宮、母后、淵聖天屬之故』。昔項羽置太公俎上而約高祖以降矣,唯高祖不信其詐謀,不為之屈,日夜思所以圖楚者,卒能蹙羽於鴻溝之上,使其力屈,而太公自歸。此可以觀其計之得失矣!」

  屏居建溪之上,日以討尋舊學為事,手鈔口誦,不懈益虔,蓋玩心於義理之微。而放意於塵垢之外,有以自得,澹如也。

  先生性孝友,與人交,重然諾,不以生死窮達二其心。 接引後進,教誘不倦。聞人之善,推借如不及。至於奸佞嵬瑣、簡賢附勢之流,則鄙而遠之,不忍正視其面。晚既屬疾。手書先訣於屏山、籍溪、白水,屬以其子往受學焉。

  百家謹案:程太中能知周子而使二子事之,二程之學遂由濂溪而繼孟氏。朱韋齋能友延平與劉、胡三子,而使其子師之,晦翁之學遂能由三子而繼程氏。卓哉二父,鉅眼

◆延平門人(胡、程四傳。)

   文公朱晦庵先生熹(別為《晦翁學案》。)

   承議羅先生博文

  羅博文,字宗約,沙縣人。以奏補福建司戶參軍,調靜江府觀察支使,知瑞金縣。張魏公浚都督江、淮,闢為幹辦公事。汪玉山應辰辟蜀中參議官。累遷承議郎,自請奉祠。乾道四年卒。先生於佛老之學,能究其所以然。後從張魏公問行己之大方,魏公手書所為《敬說》以授之,先生守之終身。已從李延平,得聞河洛所傳之要,多所發明,於是喟然歎曰:「儒佛之異無他,公與私之間耳!」由是自信益堅。

  宗羲案:朱子與宗約,在延平門人,最為契合。然朱子之交宗約,在延平沒後,宗約尋又入蜀,其相與不過一二年耳!宗約於蜀中得豫章《議論要語》,曰:「歸當以示友人朱元晦而審訂之。」則其所推服,朱子而外,無人焉。乃宗約卒於途中,此言遂成虛語,可歎哉!

  百家謹案:朱子《文集》中有宗約行狀,而《道南源委錄》中稱:「宗約年未三十,一榻蕭然,屏遠聲色,大為朱子所敬服。」

   劉先生嘉譽

  劉嘉譽,字德稱,長樂人。受學於延平。子世南,從林之奇遊。

◆韋齋家學

   文公朱晦庵先生熹(別為《晦翁學案》。)

◆劉氏家學(胡、程五傳。)

   司理劉先生世南

  劉世南,字景虞,嘉譽子。少從三山林氏遊,與呂東萊為友,秉禮蹈義。鄉黨敬之,官吉州司理參軍。子砥、礪。(參《閩書》。)

   童科劉先生砥

   童科劉先生礪(並見《滄州諸儒學案》。)第040卷 卷四十 橫浦學案(黃氏原本、全氏修定)

  橫浦學案   (黃宗羲原本  黃百家纂輯  全祖望修定)

   橫浦學案表

張九成        韓元吉(別見《和靖學案》。)           

(龜山門人。)    凌景夏

(二程再傳。) 

(安定、濂溪三傳。) 樊光遠

(陸學之先)     汪應辰(別為《玉山學案》。)

           沈清臣   趙彥肅(別見《象山學案》。)

           方疇(別見《紫微學案》。)

           於恕      郎煜(見上《橫浦門人》。)

           於憲

           徐椿年

           倪稱   (子)思

           劉荀(別見《衡麓學案》。)

           郎煜

           史浩   (子)彌堅(別見《慈湖學案》。)

                  (孫)守之

                  (孫)定之(並見《慈湖學案》。)

                 張良臣(別見《龜山學案》。)

           郭欽止

喻樗(別見《龜山學案》。)

張浚(別為《趙張諸儒學案》。)

姚述堯

葉先覺

施德操              (族孫)庭先(別見《震澤學案》。)

(並橫浦講友。)

楊璿 

(橫浦同調。)

   橫浦學案序錄

  祖望謹案:龜山弟子以風節光顯者,無如橫浦,而駁學亦以橫浦為最。晦翁斥其書,比之洪水猛獸之災,其可畏哉!然橫浦之羽翼聖門者,正未可泯也。述《橫浦學案》。(梓材案,是卷多仍洲原本,其為謝山所補者,皆為註明。)

◆龜山門人(二程再傳。)

   文忠張橫浦先生九成

  張九成,字子韶,錢塘人。從學龜山。紹興二rh 廷對第一,僉判鎮東軍。與監司不合,投檄而歸,學士大夫簦笈雲集,多執贄門下。入為太常博士,改著作郎,除宗正少卿、禮部侍郎兼侍講經筵。論災異迕時相秦檜,謫守邵州。何鑄劾以依附趙公鼎,落職。先是,先生嘗謂高宗曰:「外議以臣為趙鼎之黨,雖臣亦疑之。」帝問其故,曰:「臣每造鼎,見其議論無滯,不覺坐久,則人言無足怪也。」終父喪,取旨,與宮觀。詹大方論其與僧杲謗訕朝政,謫南安軍。檜死,起知溫州。戶部遣吏督軍糧,先生遺書痛陳其弊,戶部持之,即丐祠歸。先生在謫居十四年,解釋經義,目病,就明簷下,磚痕雙趺隱然。廣帥致籯金,先生曰:「吾雖遷徙困乏,何敢苟取!」卒不受。自號橫浦居士,亦稱無垢居士。二十九年六月四日,卒,年六十八。寶慶初,贈太師,封崇國公,謚文忠。(雲濠案:先生著有《尚書》《大學》《中庸》《孝經》《論語》《孟子說》、《無垢錄》、《橫浦心傳》。攷《四庫書目》釆錄《孟子傳》二十九卷,《橫浦集》二十卷。)

    橫浦心傳

  學問於平淡處得味,方可以入道。不然,則往往流於異端,不識真味,遂致誤人一生。  

  或問:「學者多為聞見所累,如何﹖」曰:「只緣自家無主。」

  或問:「所見與所守,二者孰難﹖」先生曰:「所見難。」或曰:「今學者往往亦有所見,而不能守,則併與其所見而喪之。」先生曰:「不然。只是所見不到故耳。今人於水之溺、火之烈,未有無故而入水火者,以見之審也。設陷阱而蒙以錦繡,玩而蹈之者多矣。彼見畫虎而畏者,久則狎之,一日遇其真,則喪膽失魂,終身不敢入山林,其理可見。」

  或問:「作善則吉,從惡則凶,如此則善惡便是吉凶否﹖」先生曰:「分之,則有僥倖之心。」

  或問:「中、和如何分﹖」先生曰:「中即和。作事合理,人情自不乖。」

  或問:「敬有定體否﹖」先生曰:「敬在心,雖死不可變,易簀結纓是矣。」 

  或問:「教小兒,以何術為先﹖」曰:「先教以恭謹,不輕忽,不躐等,讀書乃餘事。若不先以此,則雖有慧黠之質,往往輕狂,後亦難教。然有資質者,父兄便教以學作文,事科舉,不容不躐等,皆其父兄無識見。子弟稍有所長,便恣其所為,遂反壞其資質,後來多不能成器。豈得一第便是成器邪!」

  或問:「孔子言『性相近也』,不明言其實,孟子乃曰人性善,何也 ﹖」先生曰:「孟子源流甚正,認得不錯,但人不之思耳。孔子嘗曰:『天地之性,人為貴。』人之行莫大於孝,孝即善也。其言豈無所自!」

  看《六經》,須先精求《語》、《孟》,便自有味。

  有志者其規模必先定,無志者一切皆偶然。

  或問:「去異端難否﹖」先生曰:「人多不識異端,所以難去。只如楊、墨,本學仁義,仁義豈是異端﹖惟孟子能辯之,故能去之也。不然,未必不反溺其說。此所以去之覺難也。」

  或問:「《六經》與人心所得如何﹖」曰:「《六經》之書焚燒無餘,而出於人心者常在,則經非紙上語,乃人心中理耳。不然,則子雲、韓愈、董仲舒、劉向之徒,何以得傳其書﹖」

  世俗之論,多服於無心,而君子則服於公。公固無心矣,往往有所抉擇,則以有心疑其不公。今於十人而擇其一之善,則九人者,或及其一二,或不及而謬得其名,與夫忌而毀、矜而怒者,九人不無二三也。十人可以數計也,乃若自十而百,自百而千,積而上之,擇之愈詳,爭之愈眾,紛紛而不可較。吾以為公也,是乃所以起其不公之論也。至於群千百而餬其名,錯其數,唯吾之所取而唯其人之取吾固取之以無心,而人亦不得以有心疑吾,雖舉一盜跖而顏子不敢怒,黜數伯夷而為盜跖者亦不為之慊然,此世俗之論所以為不公也。不決之君子,而孰決之乎﹖」

  未能不矜,安謂知道﹖未能忘得,安謂知義﹖未能輕名,安謂知德﹖知道者必不自矜,知義者必不好得,知德者必不沽名。此皆表裏之符也。

  東漢君子太好名。如李膺雖已禁錮,而天下士大夫欣慕唯恐不及,更相標榜,互為稱號,八君、八顧、八俊、八及、八廚之名出,而黨禍起矣,皆不見道之故。見道者必畏名。名非可好,從其自至,猶且辭之,況自相誇美乎﹖此取禍之自也!

  禍福有幸有不幸,而善惡之理則一定。君子惟其一定之理而已,豈當論幸不幸!小人則一味圖僥倖,或僥倖而得福,往往不復以善惡為定理矣。

  晉王昶為人謹厚,名其兄子曰默,曰沈,名其子曰渾,曰深,為書戒之曰:「吾以四者為名,欲汝曹顧名思義,不敢違越。夫物速成則疾亡,晚就則善終。朝華之草,夕而零落;松柏之茂,歲寒不衰。夫能屈以為伸,遜以為得,弱以為強,鮮不遂矣!」觀昶所言,真謹厚君子也。予名諸子皆以「厚」,亦欲其不為刻薄耳!心吾此言,凡發於口,必當應心,亦顧名思義之意。諸子無為刻薄以愧吾,此言當三復之!

  或問:「事成於偶然,語得於不思,技精於無意,理會於適爾,然皆有終身而不可及,往往意愛神喜,自然不忘,乃若工寫規畫,朝誦夕記,目注心想,非不甚切,而旋即遺忘,何也﹖」先生曰:「不用意處,真情自見,用意則奪其真矣。孟子於赤子入井時喻仁,此時真情便掩不得,雖頑囂不肖者,亦鬚髮見。當如此察之,非言可盡。」

  君子惟義所在,雖處污辱,未始不榮。若求以全名,則必墮諂偽,往往先自受辱矣。

  或問:「『易無思也,無為也,寂然不動,感而遂通天下之故。』若有感心,則有思為心,卻說『無思無為』,何也﹖」先生曰:「當寂然不動時,豈是土木!」

  或問:「孔子言仁,未始有定名,如言仁之本,仁之方,以剛毅木訥為近,以克伐怨欲不行為難,樊遲之問則異於子貢,司 馬牛之問則異於子張,顏淵之問則異於仲弓,文子止得為清,子文止得為忠,管仲止得為如,往往皆無一定之說。而先生論仁,每斷然名之以覺,不知何所見﹖」先生曰:「墨子不覺,遂於愛上執著。便不仁。今醫家以四體不覺痛癢為不仁,則覺痛癢處為仁矣。自此推之,則孔子皆於人不覺處提撕之,逮其已覺,又自指名不得。」或曰:「如此,則義亦可說。」先生曰:「若能於義上識得仁,尤為活法。」

  祖望謹案:以覺為仁,謝上蔡之說也。其說亦本之佛氏。

  或問:「古人卓然獨見者,誰為最﹖」先生曰:「伊尹。」或曰:「何謂﹖」先生曰:「伊尹去堯、舜之世已遠,絕無師承。堯傳之舜,舜傳之禹,自此以往,寥寥數百載,伊尹斷然號於人曰:『予,天民之先覺者也。』及湯學於尹,故湯得尹之傳。曰文、武,曰周公,曰孔子,皆由此傳之也。不是獨見得到,何由敢自任如此﹖子細思之,不是泛語。」(補。)

  或問:「先生平日處心忠厚,於一事一物,必欲成就其美,故諸子姪皆以『厚』名,欲其不輕薄耳。以某觀之,忠厚之人大抵多寬緩容物,不甚迫切。每見先生疾惡太甚,於喜怒略不能少制,似覺不甚容與,往往皆以先生為剛躁,不知或自覺否﹖」先生曰: 「所養至,則有藏蓄;若作偽,又非真情。理不順處,自然不平,初無容心也。若見人之惡而不怒,不是作偽,便是姑息。」

  或問:「屈人以服己,不爭則怨;屈己以服人,不則憾。力未屈,則爭;力已屈 ,則怨憾。此人情也。而孟子論以大字小者樂天,以小事大者畏天,皆以為然,何也﹖」先生曰:「聖人以天理為人情,常人往往徇人情而逆天理,故爭怨憾,與畏樂不同。」

  或問:「科舉之學,亦壞人心術。近來學者,唯讀時文,事剽竊,更不曾理會修身行己是何事!」先生曰:「汝所說,皆凡子也。學者先論識。若有識者,必知理趣。孰非修身行己之事﹖本朝名公,多出科舉。時文中議論正當,見得到處,皆是道理。汝但莫作凡子見識足矣,科舉何嘗壞人!」

  或問:「『木上有火,《鼎》,君子以正位凝命。』鼎在木火上,而以君子正位凝命言之,豈非取其不動故邪﹖」先生曰:「鼎處烈火上,如君子處倉卒擾攘中,安然守正,不動聲色,而內有所處。」

  或問:「處事當如何﹖」先生曰:「速不如思,便不如當,用意不如平心。」

  或問:「近日監司責郡守縣令,守令惟務事辦,往往有所不恤,故人情法意,每每多失。其間有一執法守正者,動多拘礙,不敢容易,不以懦斥,則以不能見鄙。及違理背法,一旦事敗者,則又處之幸不幸。此當如何﹖」先生曰:「做不得,不如去。既任其職,只得守理守法。雖以懦斥,或以無能見鄙,於心無愧,人豈不知﹖若較之違法背理而自處於幸不幸者,一敗塗地,非特在我有愧,於人終豈無見察之理﹖豈可謂之幸不幸!」

  孟子於古聖賢中獨發一「養氣」之說,卓然超越,議論深邃。如言「勿忘勿助長」,言「是集義所生」,言「配義與道」,言「至大至剛,以直養而無害」,皆自其平日踐履工夫中來,豈人所髣形似所可得者邪﹖韓愈言孟死無傳。其傳深矣,真難其人也!

  為善而好名,乃是大患。若能涵養,消除其好名之心,方是為善耳。不然,則有作輟矣。

  處道義中慣者,處勢利甚輕;處勢利中熟者,處道義則拘迫。道義可慣,勢利不可熟也。熟則無一點瀟灑氣,無非俗態耳。

  仁即是覺,覺即是心。因心生覺,因覺有仁。脫體是仁,無覺無心。有心生覺,已是區別。於區別熟,則融化矣。

  見道者如見故物,則他物不能易。聞道者如聞妻兒聲,則他人聲自不相投。

  或問:「慮人疑者,常為人疑;欲防人者,必為人防;恐生事者,多被事擾;惡人擾者,人每擾之。如何﹖」先生曰:「皆自有以致之。何如無慾無慮,無恐無惡,便自泰然。此皆有心之過也。」

  士大夫不必孜孜務挾冊看書,但時時與文士有識者每日語話,便自有氣象。終日應接時事,塵勞萬狀,適意處少,逆道理處多,苟不時時洗滌,令胸次間稍有餘地,則亦汩沒矣。

  道無形體,所用者是。苟失其用,用亦無體。

  理之至處,亦不離人情。但人舍人情求至理,此所以相去甚遠。

  或問:「當患難之來如何處﹖」曰:「無事時,理會道理令實。」

  或問:「『生生之謂易』,如何是生生﹖」曰:「於道理生處,不落死處,便是易。」

  或問:「或者雲,知其為小人,便當以小人處之。如何﹖」先生曰:「既知其為小人,復以小人待之,則我先為小人矣。此何心哉!天下豈能一一皆君子﹖雖堯、舜盛德之君,朝廷之上猶有小人,堯待之無異心也。四凶為惡於舜世,故不免誅戮。苟可以已,舜未必遽發也。」

  或問:「孳孳為善者舜之徒,孳孳為利者跖之徒。欲知舜與跖之分,無他,利與善之間也。如何是間﹖」先生曰:「不可將利心去為善。」

  或問:「如何是聖賢氣象﹖」先生曰:「聖賢自不知氣象如何,稍自涵養充實,則自然蘊藉可觀。長沮、桀溺見仲由,即知為孔某之徒。仲由平日在聖門中行行,孔子以為不得其死。一侍孔子行,便自各別。」

  或問:「看古人書,有入意處,便覺與古人無異。先生以為果無異否﹖」曰:「凡古人書中用得處,便是自家行處,何問古今。只為今人作用多不是胸中流出,與紙上遂不同。」

  或問:「道果無形否﹖」曰:「道非虛無也,實用處通變者是。」

  或問:「人於窮時如何免怨尤﹖」曰:「理不一貫,將天人、物我都分卻,自然多怨尤。」

  或問:「退之言『仁與義為定名,道與德為虛位』,如何﹖」先生曰:「此正是退之闢佛、老要害處。老子平日談道德,乃欲搥提仁義,一味自虛無上去,反以仁義為贅,不知道德自仁義中出。故以『定名』之實主張仁義,在此二字。既言行仁義之後,必繼曰『由是而之焉之謂道,足乎己無待於外之謂德』,亦未始薄道德也,特惡佛、老不識仁義即是道德,故不得不表而出之。」

  或問:「龍無羽而飛,蟬無喙而飲,兔無牝而育,蛇無足而行,蚓無首而穴,此理如何﹖」先生曰:「龍能變,蟬能吸,兔能望,蛇能擾,蚓首不銳而能食壤,豈有無故之理,但人不推之耳!」

  君子之心常長厚,小人之心多刻薄。心之所存,治亂、安危、得失、成敗所自生也,不可不戒。

  人失則悲,得則樂。非能自為得失也,而得失必有主,故所以致其悲樂者,以主之者致之也。有片玉而吾得之,樂因以寓,一旦失之,則悲亦隨之,是吾之所樂者以此玉之得,而所悲者以此玉之失。樂以玉得而吾初不與其樂,悲以玉失而吾初不與其悲,得失亦初不與而玉與之,反其初焉,則玉與吾較然二物耳。而吾切切乃欲斂其得失悲樂於己,而故為之得失悲樂,豈不疏且狂哉!故凡物交於前而情動於中,墮於得失悲樂之域者,安得不少反其初乎﹖

  凡物之形於外者,常有以洩吾之真。吾逆知其形而不為之洩,則物初無柰我何,而我固自若也。為之兇惡暴橫以洩吾之怒,為之諛佞倩盼以洩吾之喜,為之厄窮憔悴以洩吾之悲,為之放曠快逸以洩吾之樂,此皆不明乎道而與物為徒者也。至於有所養者,則喜怒哀樂初不足以動其心,而付之喜怒哀樂而已,我何容心哉!

  人之念慮欲靜,要須盡窮理之學。理之不窮,而慾念靜,事來無處,則愈擾矣。若見得到底,往往常覺靜,理定故也。亦有頑嬾人,自會頓置閒事,不掛思慮者,然亦不可應物。

  頃嘗見邵德升《分定錄》,凡神告夢讖,為人耳目聞見者,歷數其詳,且以警貧愚不安分之人,喪廉恥圖僥倖以至死亡而不悔,於名教亦有補矣,然此理亦甚易曉。不學而求名,無貨而為商,不耕而欲食,雖三尺之童知無此理。然其間亦有偶然成名,無貨得貲,遊手坐食,則往往捨其正而求其幸,苟其得而忘其生,忽其所不可而覬其所或可,此皆暗於理故耳。胡先生序《春秋說》,有云:「君子以義斷命,而不委之於命;以理合天,而不委之於天。」此說又有造化,不止於能安分而已。

  (梓材謹案:洲所錄《橫浦心傳》五十八條,今移為《附錄》者四條,移列於忠甫傳後者一條,移入《古靈四先生學案》者一條,移入《百源學案》者一條,移入《伊川學案》者一條。)

    橫浦日新

  為善者常受福,為利者常受禍。心安為福,心勞為禍。

  曾子曰:「其嗟也可去,其謝也可食。」學者欲識中道,試以此求之。(補。)

  道非虛無也,日用而已矣。以虛無為道,足以亡國。以日用為道,則堯,舜、三代之勳業也。

  用明於內者,見己之過;用明於外者,見人之過。見己之過者,視天下皆勝己也;見人之過者,視天下皆不如己也;此智愚所以分與﹖

  幼喜放,壯喜,老喜憂。(補。下同。)

  學文者多忌,學道者多退。(退謂退遜。)

  己以為是,眾以為非;己以為非,眾以為是;吾將何從﹖曰:學而已矣。學而明乎善,則是非不愧乎聖賢矣。否則是非皆私心耳,奚擇焉!

  子思曰:「喜怒哀樂之未發,謂之中。」若曰「不發」,是無喜怒哀樂也。若曰「已發」,此乃和爾,亦非中也。惟言「未發」,所以見子思之精微。

  君子之學,豈志在取一第,效一官而已!飲食起居,皆宰相事業也。

  一念之善,則天神地祇、祥風和氣皆在於此。一念之惡,則妖星厲鬼、凶荒札瘥皆在於此。是以君子慎其獨。(補。)

  人皆有此心,何識之者少也﹖儻私智消亡,則此心見矣。此心見,則入孔子絕四之境矣。

  觀大節必於細事,觀朝廷必於平日。平日趨利避害,他日必欺君賣國矣。平日負約失期,他日必附下罔上矣。

  君子為善,期於無愧而已,非可責報於天也。苟有一毫覬望之心,則所存已不正矣,雖善猶利也。

  士大夫以氣為主。氣一不振,則阿匼苟容,無不為矣。(補。)

  巧不如拙,明不如晦,動不如靜,進不如退。(補。)

  (梓材謹案:《橫浦日新》,洲所錄十二條,今移入《伊川學案》一條,移入《龜山學案》一條。移入《劉李諸儒》一條。謝山補錄八條,移入《明道學案》二條。)

    附錄

  先生夙學天成,八歲默誦《六經》,通大旨。父積書坐旁,命客就試,公答如響,且置卷斂衽曰:「精粗本末無二致,勿謂紙上語不足多。下學上達,某敢以聖賢為法。」諸老驚嘆曰:「真奇童子也!」十歲善文,時儕稱雄。十四遊郡庠,閉閣終日,寒折膠,暑鑠金,不越戶限。比捨生穴隙以視,則斂膝危坐,對寘大編,若與神明為伍,更相驚服而師尊之。

  射策集英殿,略曰:「禍亂之作,天所以開聖人。願以剛大為心,毋遽以驚憂自沮。」又曰:「臣觀金人有必亡之勢,而中國有必興之理,特在陛下何如耳!」又曰:「今日待敵之計,當先用越王之法以驕之,使侈心肆意,無所忌憚,天其滅之。將見權臣爭強,篡奪之禍起矣。」又曰:「陛下之心,臣得知之。方當春陽晝敷,行宮別殿,花氣紛紛,竊想陛下念兩宮之在北邊,塵沙漠漠,不得共此融和也,其何安乎!盛夏之際,風窗水院,涼意淒清,竊想陛下念兩宮之在北邊,擁蔽,不得共此疏暢也,亦何安乎!澄江瀉練,夜桂飄香,陛下享此樂時,必曰:『西風淒勁,兩宮得無憂乎﹖』狐裘溫煖,獸炭春紅,陛下享此樂時,必曰:『朔雪袤丈,兩宮得無寒乎﹖』至於陳水陸,飽珍奇,必投而起曰:『雁粉腥羊,兩宮所不便也,食其能下嚥乎﹖』居廣廈,處深宮,必撫幾而嘆曰:『穹廬甌脫,兩宮必難處也,居其能安席乎﹖』今閭巷之人,皆知有父兄妻子之樂,陛下雖貴為天子,富有四海,以金人之故,使陛下冬不得溫,夏不得清,昏無所定,晨無所省,問寢之私,何時可遂乎﹖在原之急,何時可救乎﹖日往月來,何時可歸乎﹖每歲時遇物,想惟聖心雷厲,天淚雨流,撫劍長吁,思欲埽清蠻帳,以還二聖之車。此臣心之所以知陛下者如此。」又曰:「搜攬珍離,驅馳駿馬,道路之言有若上誣聖德者。深察其原,蓋自閹人私求離馬,動以陛下為名。且閽寺聞名,國之不祥也。今此曹名字,稍稍有聞,此臣之所以憂也。賢士大夫宴見有時,宦官女子安居前後。有時者易疏,前後者難間。聖情荏苒,不知其非。不若使之安掃除之役,復門戶之司,凡交結往來者有禁,干與政事者必誅。陛下日御便殿,親近儒者,講《詩》、《書》之指歸,論古今之成敗」云云。上感其言,拔置第一。

  侍郎在講筵,上嘗謂曰:「何以見教﹖」對曰:「臣安敢當見教之語!抑不知陛下臨朝對群臣時,如何存心﹖」上曰:「以至誠。」曰:「不知入而對宦官嬪御,又何如﹖」上曰:「亦以至誠。」曰:「外不對群臣,內不對宦官嬪御,端居靜處時,不知又如何﹖」上遲疑未應。曰:「只此遲疑,已自不可。」上極喜,握其手曰:「卿問得極好!」

  上嘗命講《春秋》,對曰:「臣未嘗習。如高閌卻理會得。」上曰:「朕要卿講。」辭遜再三,上固命之,對曰:「必欲臣講,臣惟以《論語》、《孟子》為說。」上大喜曰:「又道不會!」

  先生既免喪,秦檜取旨,上曰:「可與宮觀。此人最是結交趙鼎之深者。自古朋黨,唯畏人主知之,此人獨無所畏。」既而詹大方言:「頃者鼓唱浮言,九成實為之首。徑山僧宗杲知之,今已遠竄,為首者豈可置不問﹖望罷九成宮觀,投之遠方,以為傾和者之戒。」落職,編置南安軍。先生與宗 杲為莫逆交,秦檜忌先生,於是言者論先生與宗杲謗訕朝政。

  謫居南安,步帥解潛亦謫居焉。病劇,公往省之,謂曰:「太尉平日所懷,有不足者否﹖」潛泣曰:「一生唯仗忠義,誓與敵死,以雪國恥。以不肯議和,遂為秦檜所斥。此心唯天知之。」先生曰:「無愧此心足矣,奚必令人知。然人亦無不知者,但有遲速耳!」潛曰:「聞此言,心中豁然矣!」即逝。公曰:「武人一念正氣,此與朝聞夕死何異。吾儕讀聖賢書,平日安可不正此心乎!」

  在南安,或問先生曰:「近日士大夫氣殊不振,曾無一言及天下事者。豈皆無人材邪﹖」先生曰:「大抵人材在上之人作成。若摧抑之,則此氣亦索。有道之士不任其事,安肯以自取辱哉!秦檜主斥異已,大起告訐,此其志,欲盡殺賢者,然未必不反徼人之言。子姑俟之!」

  有士大夫見過云:「近日仕宦習氣可惡,上下相蒙,只圖苟免,全無後慮。若不如此,則往往其禍先及,為之柰何﹖」先生曰:「精金百鍊則愈剛,為器益利。人自不至誠,豈有不可為者!」

  一士夫遠自浙江攜家入廣赴調,且以貧為累,焦焦然見於顏色。因謂之曰:「貧不足為公累,心為公累耳!若公不入仕,又何以處﹖隨分節約,老幼均之,自可無累。若以口腹欲快意,但恐私慾橫生,無時可足,貪冒無恥,禍必及之。視節約之樂,如在天上。請公先與此心斷之,便自無累。」

  南安一老兵長在左右。入夜時與子姪說文字,或至三鼓,老兵不去。因謂之曰:「汝老,自去眠。」其老兵忽云:「每聽侍郎說書,某自喜,眠不著,但恐諸小官人欲睡耳。」引至燭下,則兩目熒熒,口吻潝潝欲語,喜色滿面。先生曰:「小人中亦有警策者,到此乃見知於此人,良可發一笑!」

  或問:「先生手執一紙扇,過數夏,破即補之。一皮履汙敝闕裂,亦不易。頭上烏巾,用紗不過一二尺許,乃以疏布漬以墨汁作巾,至夏間裹之,或至墨汁流面,亦不問。筆用禿筆,紙用故紙。以至衣服飲食,皆不揀擇,粗惡尤甚。人乍見者,必以為不情,而先生處之,平生不改,此是性邪﹖抑愛惜不肯妄用邪﹖若使愛惜,亦不應如此敝陋。深所未曉。」先生曰:「汝且道我用心每日在甚處﹖若一一去自頭至足理會此形骸,卻費了多少工夫!我不被他使,且要我使他。此等語,須是學道之士、修行老僧方說得入,世人往往以我為鄙吝,以我為迂僻。我見世人役役然為此身所擾,自早至夜應副他不暇,特可為發一笑耳!」

  汪玉山《讀龍川志》曰:無垢昔與某言:「古人行事,信其大節,小疵當弗論。往往有曲折,人不能盡知者。如寇公正直聞天下,豈肯向人求官者﹖歐陽公志王文正墓,言其從公求使相。若此之類,慎言之。」予聞宋子京為晏 臨淄門下士,而草晏公罷相制,多貶辭。及讀《龍川別志》,悚然自失,乃知別有曲折。無垢之言益信。(補。)

  王深寧《困學紀聞》曰:《孝經》引《詩》十,引《書》一,張子韶雲多與《詩》、《書》意不相類,直取聖人之意而用之。是《六經》與聖人合,非聖人合《六經》也。《六經》即聖人之心,隨其所用,皆切事理。(補。)

  黃東發曰:橫浦先生憂深懇切,堅苦特立,近世傑然之士也,惟交遊杲老,浸淫佛學,於孔門正學,未必無似是之非。學者雖尊其人,而不可不審其說。其有所謂《心傳錄》者,首載杲老以「天命之謂性」為清淨法身,「率性之謂道」為圓滿報身,「修道之謂教」為千百億化身,影傍虛喝,聞者驚喜。至《語》、《孟》等說,世亦多以其文雖說經,而喜談樂道之。晦庵嘗謂洪適刊此書於會稽,其患烈於洪水、夷狄、猛獸。豈非講學之要,毫釐必察,其人既賢,則其書盛行,則其害未已,故不得不甚言之,以警世哉!蓋上蔡言禪,每明言禪,尚為直情徑行,杲老教橫浦改頭換面,借儒談禪,而不復自認為禪,是為以偽易真,鮮不惑矣。

  宗羲案:朱子言:「張公始學於龜山之門,而逃儒以歸於釋。宗杲語之曰:『左右既得把柄入手,開導之際,當改頭換面,隨宜說法,使殊途同歸,則住世、出世間,兩無遺憾矣。』用此之故,凡張氏所論著,皆陽儒而陰釋。其離合出入之際,務在愚一世之耳目。」案橫浦雖得力於宗門,然清苦誠篤,所守不移,亦未嘗諱言其非禪也。若改頭換面,便是自欺欺人,並亦失卻宗門眼目也。

◆橫浦講友

   提舉喻湍古先生樗(別見《龜山學案》。)

   忠獻張紫巖先生浚(別為《趙張諸儒學案》。)

   進士姚先生述堯

  姚述堯,字進道,華亭人。在太學日,每夜必市兩蒸餅,未嘗食,明日輒以飼齋僕,同捨皆怪之。子韶問曰:「公所市蒸餅不食,徒以飼僕,何邪﹖」先生曰:「固也。某來時,老母戒某,之學,夜間飢,則無所得食,宜以蒸餅為備。某雖未嘗飢,然不敢違老母之戒也。」市之如初。(參《北窗炙輠》。)

  (梓材案:先生張孝祥榜進士,有《蕭臺公餘詞》一卷,見朱竹垞《北窗炙輠》跋語。)

   葉先生先覺

  葉先覺。

   施持正先生德操

  施德操,字彥執,鑑官人,學者稱為持正先生。與橫浦遊從頗厚,文章學問亦其輩流也。病廢而沒,識者悲之。生平論纂甚富,裡人郎晦之煜偶得其《孟子發題》,輒鋟木以廣其傳,使學者嘗此一臠。亦可以知先生之大略雲。(雲濠案:先生所著有《北窗炙輠》二卷。)

  謝山《題北窗炙輠》曰:持正先生顛未,略見於竹垞檢討之跋,(梓材案:竹垞跋云:「彥執,張子韶之友也,病癈而沒。子韶以文祭之云:『生平朋友不過四人,姚、葉先亡,公繼又去。』其和彥執詩云:『環顧天下間,四海惟三友。』三友者,彥執及姚進道、葉先覺也。」)然未足以發其書之蘊也。是書言叢語,若出自不經意所為,乃其於伊洛再傳弟子微言,多所收拾,讀者未可以說部目之也。持正與橫浦為心交,顧橫浦墮入妙喜之學,而持正獨否,則尤卓然不滓者矣。

    孟子發題

  天生聖賢,蓋將以祐斯文也,故其所作必卓然有所建明。余嘗竊怪夫自孔子沒,諸子百家分散四起,操觚牘,挾徒黨,駕其說於天下,人人自以為得聖人之道,其說卒不明,惟《孟子》一書乃與《六經》、孔氏之說並傳,世之學者至號之為孔、孟。嗚呼,何其盛也!晚聞師說,始知其立言之意,果不與百家眾說同。其論道德之旨,果不詭於《六經》、孔氏之說。其所以有補於天下後世,其功果不細。而世之學者至號曰孔、孟,其說果不誣。嗚呼!天之行斯人也,其果有意於斯文乎!古人謂其書包羅天地,揆敘萬類,仁義道德,性命禍福,燦然靡所不載,固也。然私竊論之,孟子有大功四:道性善,一也:明浩然之氣,二也;闢楊、墨,三也;黜五霸而尊三王,四也。是四者,發孔氏之所未談,述《六經》之所不載,遏邪說於橫流,啟人心於方惑,則余之所謂卓然建明者,此其尤盛者乎!自古聖人未嘗劇談性,是以諸子之說紛然其間,曰善,曰惡,曰混,曰三品,曰無分於善不善,爭論四出,要其歸,皆以氣為性者也,豈真識所謂氣哉。孟子於眾說之中,獨發之曰:人性善。自孟子談人性善,始覺天下之人皆與天地等,皆與堯、舜等,雖頑囂猥瑣,昏愚樸陋,皆得為道德之歸,與向之為善惡之論者,功用何如哉!此孟子所以為知性之言,而大有補於斯人也。然後世談性,莫盛於釋氏。釋氏談性,明體而不明用,自喜怒哀樂以前,釋氏宜知之;喜怒哀樂已發以後,釋氏置之不論;此所以功用為闕然。然則欲明性善乎,正在喜怒哀樂之後。不然,則寂然不動之時,善惡安在﹖孟子兼其用而發之,始覺四端之用,沛然見於日用間,堯、舜、禹、湯、文、武、周、孔子事業,皆自此建立。人性如此,古人未發也,孟子獨發之,此一大功也。自古論道德者,自性命之理達之於父子君臣,自治心修身推之於天下國家,以至天地萬物,幽明鬼神,何所不至,特不言養氣。孟子於眾說之中,獨論浩然之氣。自孟子談浩然之氣,始覺聖賢所以為聖賢,以有此氣。孰謂此氣﹖外物不困者是也。有一物可困於吾,則所存者喪矣。所以為聖賢者如何﹖亦有是氣也。方充然自得於心,雖不可名狀,要其為物,中正勇健,廣大堅固。故行之於富貴,富貴不能困之使淫;行之於憂患,憂患不能困之使戚;行之於聲色,聲色不能困之使流;行之於威武,威武不能困之使懼;行之於事物紛擾之地,則事物紛擾不能困之使亂。凡物之自外至者雖雜然並進,而吾之胸中卓然皆有所主,而非智力所及者。曾子之大勇,孟子之不動心,非以此氣存焉乎!故曰「至大至剛以直」。世之人不明此氣,往往認其氣血之彊以為浩然者,於是以倨傲為大,以凌暴為剛,以倖倖者為直。若然,則世之凶人暴德,皆得浩然之氣矣。嗚呼噫嘻,孰能真識吾所謂「直剛大」之德乎,則外物不睏,而天理渾然。故其氣之充於吾身也,睟然見於面,盎然發於背,沛然見於周旋動作之間。古人之大有為於世者,皆出於此。其塞於天地,則日月為之光明,山川為之秀髮,萬物為之繁滋,祆祥疾癘為之衰息。其氣如此,古人未發也,而孟子獨發之,此又一大功也。當戰國之時,斯道既喪。邪說並作,於是有所謂縱橫之家,有所謂刑名之家,有所謂楊、墨之家。縱橫之家,翻覆變詐,舞一世於口舌之上;而刑名之家深刻慘毒,納天下於刀鋸之下。使當時之民沒身塗炭水火之中而不能出,實二家之為。至於楊、墨之家,雖雲其道過差,然推其心,亦本於為善耳,比之二家,豈不賢甚矣哉﹖然孟子置二家不問,反區區於楊、墨,其故何哉﹖蓋二家之失易見,而楊、墨之禍難知。譬若疾病然,發狂悶亂,惴惴若不朝夕,而未必能死;膏肓之病,四肢固無恙,飲食起居如平日,此庸醫之所忽,而倉公、扁鵲之所望而走也。何則﹖縱橫之家,誰不知其翻覆之惡﹖刑名之家,誰不知其慘毒之惡﹖君子雖不問,終於破壞而已。至於墨子之兼愛,則近吾聖人之仁;楊氏之為我,則近吾聖人之義。惟其在於近似,天下莫知其非,此孟子不得不辯也。且天下之道,莫大於君父。君父之道隆,則治之所由起;君父之道微,則亂之所由生。治亂之機,實係於此。墨氏之道,豈必無父;推其兼愛之過,必至於無父。楊氏之道,豈必無君;推其為我之過,必至於無君。君子知微知彰,知柔知剛,推其所從來,極其所由往,必至於此,故孟子斷之曰「無父無君」,然後楊、墨之失方明,而異端之說方破,使天下後世人倫不隕,而天理以全,此又一大功也。聖人之門,唯論一心術。霸者之心術何如哉﹖余嘗借桓公而論之。桓公九合諸侯,一匡天下,此五霸之雄也。然當時狄伐衛,力可救而不救;又狄伐邢,力可救而不救。及衛之亡也,率諸侯而城衛;邢之亡也,率諸侯而城邢。不救之於未亡之前,乃城於既亡之後,其設心以為,救亂之功小,而存亡之功大,故棄其難而成吾功。聖人知其心,故於救邢書曰「齊侯、宋師、曹師次於聶北,救邢」,以明齊侯實無救邢之心,故擁兵而不進也。未亡之前,力可救而不救,待其宗廟既已煨燼,社稷既已顛覆,人民既已塗炭,乃徐起而收其存亡之功,此何心哉!公子慶父之亂,魯國幾殆,書曰「齊仲孫來」。《春伙》或書「來朝」,或書「來聘」,或直書「來」。諸侯以禮來則曰「來朝」,大夫以禮來則曰「來聘」,至直書「來」,蓋不與其來也,猶曰無禮云爾。夫齊仲湫來寧魯難,聖人曷為不與其來﹖蓋仲湫之來,名為寧魯難,實欲窺魯耳。何以知之﹖桓公問曰:「魯可取乎﹖」仲湫曰:「猶秉周禮。」聖人知其心,故書曰「齊仲孫來」。夫魯之難,仁人君子所以惻然動心者也,桓公乃外收寧難之名,內實欲乘危而取其國,此何心哉!苟為不然,司馬子魚何為謂宋襄公曰「齊桓存三亡國,以屬諸侯,義士猶曰薄德」﹖由此觀之,五霸之心可知矣。孟子曰:「雞鳴而起,孳孳為善者,舜之徒也。雞鳴而起,孳孳為利者,跖之徒也。欲知舜、跖之分,無他,利與善之間也。」夫舜、跖之分,雖小夫女子所能知;至善、利疑似,雖明哲有不辨。然則桓公城楚丘以存衛,城夷儀以存邢,使仲湫以存魯,豈非仁人君子之事﹖然推其心,為利乎﹖為善乎﹖將為舜之徒乎﹖抑為跖之徒乎﹖五霸之道如此,然當時不知,而惟五霸之為貴,故孟子斷之曰「以德行仁者王,以力假仁者霸」,而天下之心術正。此又一大功也。嗚呼!堯、舜之道,自孔子傳之曾子,曾子傳之子思,子思傳之孟子。自孟子得其傳,然後孔子之道益尊,而曾子、子思之道益著。其所以發明斯文,開悟後世者,至深矣!顧余不敏,何足窺其髣!是四者之功,所聞於師說如此。然則世之談孟子者,孰不曰仁義,而不知仁義果何物也。胡不於赤子入井之時,識其所謂人性善乎﹖胡不於無不慊心之時,識其所謂浩然之氣乎﹖胡不於其顙有泚之時,識其所謂楊、墨之非乎﹖胡不於齊王不忍觳觫之時,識其所謂王者之心,而黜其霸者之心乎﹖此皆聖人心術之要,孟子直指以示人。學者於此瞭然,能明此心而存之以誠敬,養之以持久,窮之以學問,而漸摩之以師友,則庶乎真識孟子之仁義矣。不然,雖白首《七篇》之中,猶曰未讀此書可也。

    附錄

  橫浦曰:施彥執作《孟子發題》,雲孟子有大功四:明浩然之氣,道性善,闢楊、墨,黜五霸而尊三王。皆前聖之所未言,《六經》之所不載,有功於名教。此說亦是一見,然謂之「功」,似亦未善。

  又曰:彥執工於詩。一日,見其賦柳,有「春風兩岸客來往,紅日一川鶯去留。」不見柳而柳自在其中,語亦工矣。

◆橫浦同調

   楊謹獨先生

  楊璿,字子平。鹽官人,安貧樂道,不妄取與,萬嚴謹獨之操,居暗室猶在康衢,學者稱為謹獨先生。與同裡施持正皆力行好修,裡人嚮慕,邑令魏伯恂闢祠,合橫浦、持正祀之。(參《兩浙名賢錄》。)

◆橫浦門人(二程三傳。)

   尚書韓南澗先生元吉(別見《和靖學案》。)

   尚書凌先生景夏

  凌景夏,字季文,餘杭人。徒步從橫浦遊,紹興二年同第,先生居第二。官至吏部尚書。

    附錄

  於恕曰:「舅氏平日師友弟子間,如凌季文、喻子才、樊茂實、汪聖錫,其人物如何﹖」橫浦曰:「季文醇厚謹畏,遇事有不可犯者。子才學問有理趣,和易而知幾。茂實沈靜。聖錫敏悟,操履有守。」

   知州樊先生光遠

  樊光遠,字茂實,錢塘人。少從橫浦學。紹興五年,南省奏名第一,除秘書省正 字。上疏言:「今日士大夫之論,莫不以金人詭詐為可憂。臣獨曰:詭詐不足憂,而信其詭詐,深可懼也。顧陛下勿以得地為喜,而常以為憂;勿罪忠讜,以養敢言之氣;勿喜迎合,以開濫進之門;勿盡民力,宜愛惜之,以固根本;勿沮士氣,宜聳動之,以備緩急。」時相秦檜將遂休兵,罷為閬州教授。後召為秘書丞,除監察御史,尋補外知嚴州。(參鹹淳《臨安志》。)

    附錄

  施彥執曰:余嘗愛茂實謂「有一武王必有一伯夷,有一陳平必有一王陵,有一霍光必有一嚴延年,有一姚元之必有一宋廣平」。不如是,無復人道矣。

   文定汪玉山先生應辰(別為《玉山學案》。)

   秘監沈晦巖先生清臣

  沈清臣,字正卿,鹽官人也。紹興丁丑進士,官國子錄。有薦之召試者,執政或發笑曰:「安有張子蓋女可為館職者﹖」遂罷,先生憤之。會以歸正人、王希呂為諫官,先生上書言其不可,語侵宰相,孝宗大怒。時虞允文惡沈介,乃下先生於理,風使引之,先生不可,謫封州,益勵風節。晚乃召為敕令局刪定官。孝宗欲行三年之喪,執政大臣皆主易月之說,諫官謝諤、禮官尤袤心知其不可,而莫敢盡言,先生疏陳六事:其一謂:「三年終制,本之《禮經》行之,陛下不必以滿廷之說,有所回惑。」其一謂:「群臣請陛下還內之期,方下禮官集議。臣以為當俟梓宮發引,始還大內。」其一謂:「金人會慶節使,三省、密院引明肅升遐故事,請陛下見之。吏部尚書蕭燧以既罷百官慶壽,恐難以見使人,但可於小祥後二日引見於德壽宮素幄,是調停之說也,已有詔從之矣。竊考仁宗時嘗使契丹,遭鹵有喪,至柳河而還,鹵主不見也。夷狄尚知有禮,中原乃不如邪﹖況陛下居喪,與明肅時事體不同。望斷自宸衷,勿牽群議。」上大以為然。是日,先生所奏八千餘言,展讀甚久,知閤張嶷奏已展正,引例隔下,先生奏讀如初。移時,嶷雲簡之,上目留先生,令弗卻。又良久,嶷奏進膳,先生正色謂曰:「所言乃大事!」讀竟,乃退。孝宗喜曰:「卿十年去國,今不枉矣!」於是命就館,津遣金使,卻其書幣,金使感而去。其後雖以群臣五上表請還內,孝宗勉從之,於小祥後二日還內,設素幄奏事,而三年之喪遂定,及大祥,群臣三上表,引《康誥》冕服出應門語,請御殿,詔許於祔廟後行之。先生疏言:「陛下當堅持前此內殿聽政之旨。祔廟後御殿,終為非禮。將來祔廟畢日,豫降御筆,截然示以終喪之志,杜絕輔臣來章,勿令再有陳請,力全聖孝,以刑四海。」上嘉納之。及祔畢,竟如先生所請,罷御殿禮,且斷群臣之請。論者謂是時儒臣林立,莫能成帝志,而力破滿朝淺薄之說者,庶寮一人而已,尋充嘉王府翊善,以直諒稱。尋遷秘書監。光宗即位,先生舊學在朝,趙忠定公倚之,宵人側目,被章去。黨論起,有造為先生告人之言曰:「相公乃壽皇養子。」又言先生嘗告忠定曰:「外間軍民皆推戴公。」禍且岌岌,先生講學如故。尋卒。先生少學於橫浦,既自嶺南歸,遷居苕上,甚以師道自重。獨其與門生問答,一語不契,輒使再參,頗近禪門,蓋亦橫浦佞佛之傳。同時如玉山、忠甫,皆能幹師門之蠱,惜先生之澄汰未盡也。然大節則不媿於聖人之徒矣。方姚愈以流言入告,先生與劉光祖、徐誼、游仲鴻並列,及頒黨籍,先生獨幸而免,殊不可考。《宋史》脫略,不為先生立傳,今捃摭諸書以補之。(補。雲濠案:先生所著有《晦巖集》十二卷。)

   通守方困齋先生疇(別見《紫微學案》。)

   于先生恕

   于先生憲(合傳。)

  於恕,字忠甫,口口人,無垢先生之甥也。其序《橫浦心傳錄》曰:「予與憲弟自幼承訓,頗以警策別於群兒。每一感念,情不自置,遂抱琴劍,徒步三千餘里抵嶺下。予既自喜得至,舅亦喜予之來,朝夕得侍座席,講論經史,難疑答問,無頃息少置。從容之暇,則談及世故。凡近人情,合事理,可為學者逕庭者,莫不備錄。雖所說或與舊說相異,皆一時意到之語,亦不復自疑,故名之曰《心傳》。予後以思親歸,季弟憲亦不憚勞遠,奮然獨往,其承教猶予前日也。遂各以所得,合為一集。初不敢以示人,止欲訓家庭子姪耳。予學生郎煜粗得數言,纂為所錄,而士夫已翕然傳誦,信知舅氏一話一言,為世所重如此。予老矣,守其樸學,固而不化,往往不與時習投,凡六舉於禮部而無成,遂匿影林下,時時提省此心,不致為窮達得喪所累,以失其源流,則亦無愧於吾舅平日之教矣。

    錄橫浦語

  恕問:「佛氏以寂滅為教,其徒未能泊然於飲食男女之欲,乃欲以紙上死生禍福之說恐動其心,使入於善。彼世之小人,刑戮榮賞日加而日督之,猶且求以倖免,孰謂無知之孩孺與夫鄙詐賤隸之人,而欲以此化之邪﹖而其甚者,至於抑絕掩閉以成其姦,過於刑戮小人之所不為者。世方敬其徒,而曾不察不知,此亦何理﹖」先生曰:「佛氏一法,陰有以助吾教甚深,特未可遽薄之。吾與杲和尚遊,以其議論超卓可喜故也。其徒寧得皆善,但吾甥所見者,其徒之不善者耳。」恕曰:「理道妙處,如子思、孟子之書,何減《圓覺》、《楞嚴》。必欲從事其人,頗非素心。」先生曰:「自來知吾甥每有惡之之語,執得堅時亦好。但恐見不透,後反為其徒所冷笑。且更窮究!且更窮究!」

   主簿徐先生椿年

  徐椿年,字壽卿,永豐人。紹興十二年進士,官宜黃主簿。橫浦弟子。所著有《尚書本義》。(補。)

   常簿倪綺川先生稱

  倪稱,字文舉,(雲濠案:稱一作稱。)歸安人。受業橫浦先生之門,而與芮祭酒友善。祭酒嘗曰:「文舉,吾藥石友也。」(補。)

  (梓材謹案:先生紹興八年進士,官太常寺主簿。著有《綺川集》十五卷。)

   知軍劉先生荀(別見《衡麓學案》。)

   特奏郎先生煜

  郎煜,字晦之,錢塘人。受學於橫浦,嘗輯《橫浦心傳》諸書。淳熙十四年,特奏得官,未任卒。或謂先生世系與侍郎簡同譜,曰:「我家白屋,豈可妄攀華冑!」(梓案謹案:於忠甫稱先生為「余學生」,其殆受學橫浦而卒業于于氏者。)

   忠定史真隱先生浩

  史浩,字直翁,鄞縣人。由進士除國博。因轉對,言普安、恩平二王宜擇其一,以係天下望,高宗納之。普安為皇子,進封建王,以先生兼直講。一日講《周禮》,言酒正「歲終則會,惟王及後之飲酒不會」,世子不與焉,以是知世子膳羞可以不會,飲酒不可以無節也。王作而謝曰:「敢不佩斯訓!」金人犯邊,下詔親征,王請率師為前驅。先生以晉申生、唐肅宗靈武之事為戒,王大感悟,立俾先生草奏,請扈蹕以供子職,辭意懇到。高宗知奏出先生,語大臣曰:「真王府官也!」歷遷右庶子。孝宗受禪,累拜尚書右僕射,首言趙鼎、李光之無罪,岳飛之久冤,宜 復其官爵,錄其子孫。從之。張魏公浚乞幸建康,先生陳三說不可,與魏公異議,王十朋論之,出知紹興,遂予祠,自是不召者十二年。淳熙五年,復為右丞相,帝曰:「自葉衡罷,虛席以待久矣。」先生蒙恩再相,唯盡公道。劉文節光祖試館職,論科場取士之道,帝親批其後曰:「國朝以來,過於忠厚。宰相誤國,大將敗軍,未嘗誅戮。懋賞立乎前,誅戮設乎後,人才不出,吾不信也。」遣曾覿持示先生,先生奏:「唐、虞之世,四凶止於流竄;三考之法,不過黜陟。誅戮大臣,秦、漢法也。太祖待臣下以禮,迨仁宗 而德化隆洽。聖訓則曰『過於忠厚』。夫為國而底於忠厚,豈有所謂過哉﹖臣恐議者以陛下自欲行刻薄之政,歸過祖宗,不可不審也。」及自經筵將告歸,薦江、浙之士十五人,如薛象先、楊敬仲、陵子靜、石應之、陳益之、葉正則、袁和叔、趙靜之、張子智,後皆擢用,不至通顯者六人而已。除太保致仕,封魏國公。治第鄞之西湖上,帝為書「明良慶會」名其閣,「舊學」名其堂。。光宗御極,進太師。紹熙五年卒,年八十九,謚文惠。嘉定十四年,追封越王,配享孝宗廟廷,改謚忠定。先生喜薦人才,嘗擬陳之茂進職與郡,帝知之茂嘗毀先生,曰:「卿豈以德報怨邪﹖」先生曰:「臣不知有怨。若以為怨,而以德報之,是有心也。」莫濟狀王十朋行事,詆先生尤甚。先生薦濟掌內制,帝曰:「濟非議卿者乎﹖」先生曰:「臣不敢以私害公。」其寬厚類此。(參史傳。)

  謝山《題忠定鄮峰真隱漫錄》曰:忠定最受橫浦先生之知,故其淵源不謬。其為相,自屬賢者,特以阻規恢之議,遂與張魏公參辰。然忠定蓄力而動,不欲浪舉,不特非湯思退、沈該之徒,亦與趙雄之妒南軒者不同。而梅溪劾之,其言有稍過者。不然,忠定首請褒錄中興將相之為秦氏所陷者,而乃自蹈之乎﹖至其有昌明理學之功,實為南宋培國脈,而惜乎舊史不能闡也。忠定再相,謂此行本非素志,但以朱元晦未見用,故勉強一出耳。既出而力薦之,並東萊、象山、上齋、慈湖一輩,盡入啟事。乾、淳諸老,其連茹而起者,皆忠定力也。其於文人則薦放翁。其家居則遣其諸子從慈湖、潔齋講學,又延定川之弟季文於家以課諸子,故其諸子率多有學行可觀者。其不馴者,止同叔子申耳。吾攷嗣是而後,宰輔之能下士者,留公正、趙公汝愚、周公必大、王公藺,皆稱知人,而忠定實開其首。忠定之功大矣。彼夫王淮之徒,以私暱阻正人,刱為學禁,貽慶元以後之禍,等量而觀,豈不相去懸絕歟!今讀忠定之《集》,其資善堂諸文字,所以啟沃孝宗於潛藩者也;其兩府文字,則即吹噓諸老不遺餘力者也;其歸田以後文字,所以優遊林下,舉行鄉飲酒禮,建置義田者也。中興宰輔如忠定者,蓋亦完人也已!

  (梓材謹案:謝山《學案劄記》:「宰輔家登《學案》者,南宋史忠定王家三世五人。」忠定子忠宣彌堅,從子文靖彌忠、獨善彌鞏,及忠定孫朝奉守之,並見《慈湖學案》;獨善孫蒙卿自為《靜清學案》。)

   郭先生欽止

  郭欽止,字德誼,東陽人。從橫浦遊。輕財樂施。鄉井賴之。闢石洞書院,延名師以教子弟,撥田數百畝以贍之,後進多所成就。縣學創書閣,先生助之財。又置書籍輸之。(參《東陽縣志》。)

◆施氏家學

   施先生庭先(別見《震澤學案》。)

◆沈氏門人(二程四傳。)

   節推趙復齋先生彥肅(別見《象山學案》。)

◆于氏門人

   特奏郎先生煜(見上《橫浦門人》。)

◆倪氏家學

   文節倪齊齋先生思

  倪思,字正甫,歸安人也。父稱受業橫浦之門,先生傳父之學。成乾道進士、淳熙博學宏詞,累遷至秘書郎。以大旱上封事,請罷苛斂,察冤獄;且請別詔中外士大夫皆得有言,避殿減膳,明示畏天之實;且請時召大臣,講論治道,拱默充位者斥之。次言,:「臺職事官以言補外,所宜昭示好言之實,以釋人心之疑。邏者以倉庫事上聞,雖頗得實,然百吏各有統察,監司臺諫皆耳目也,焉用此輩為!」孝宗是之。初,廟議銳意規恢,迎合者多至大官,久而不驗,頗厭之,更用謹默之士。先生言:「往者虛誕,今者美,胥失之。」孝宗曰:「卿奇才也。」遷著作郎,兼直翰林。因侍上,請旌廉吏以律貪,廣集議以審令。光宗即位,言:「高宗揖遜,父子無間。今陛下承奉,尤當過之。請日引職事官輪對,如壽皇初年。」又言:「陛下方受禪,金主亦新立,欲制其命,必有以勝之,彼奢則以儉,彼暴則以仁,彼怠惰則以惕厲。」且請增置諫員。又請召內外將帥訪問,以知其才否。遷將作少監,兼權直學士院。請速按壽皇聖政為成規,裁覃恩賞格之濫。除將作監,兼權中書舍人。言皇子翊善宜用老儒,上以命黃裳。又言吳瑊不可為兵部,孝宗聞而是之,因上過宮,問上曰:「倪思今為何官﹖」曰:「權舍人。」孝宗曰:「猶為權邪﹖」於是真除中書舍人,兼直學士院。聖明節,詔伶人依舊,先生言不可。紹熙二年,兼侍講。其春,以大雪震雷求言,先生謂:「大臣苟且,給諫緘默,講讀官闕員,節鉞遙刺輕濫,內廷好賜無節,燕飲褻暱,版曹州縣迫急,商農愁嘆,會計錄條興鐫,減未什一,而群言未已,無名之賦久議而未蠲,疆場之備不修,緩急必誤事。」初,孝宗以戶部經費之餘財於三省置封椿庫,以待軍用,至紹熙移用始頻。會有詔發緡十五萬入內帑,以備犒軍,先生謂此實借名給他費,請無發。且曰:「往歲所入約四百六十四萬緡,而所出之餘不及二萬。非痛加撙節,則封椿自此無儲。」遂定議犒軍歲以四十萬緡為額,由是費用稍有節。戚畹韋璞除待制,潛邸舊人譙熙載除觀察使,皆封還詞頭。劉光祖以爭吳端事左遷,先生爭之,光祖雖不果留,而端亦黜。又言姜特立之干請,潘景珪之潛結近倖。皇后姊夫王士廉請佃平江府官田,以內小臣宣諭漕臣,先生爭曰:「此斜封墨敕之漸也。」秘書監楊萬里求去,有旨將漕江東,先生留錄黃,欲繳之,萬里聞之,亟簡先生曰:「幸勿留我﹖」先生答曰:「此公論不以為然。從不復繳,當別請之。」萬里又止之曰:「幸並別請之說免之!」然先生卒入劄,言:「萬里剛毅狷介之守,不宜遂使去國,臣雖書行,猶望陛下留之。」不報。時美萬里之有守而先生之能愛賢也。除禮部侍郎。光宗久不過重華,冬至日晏不視朝,先生首以四疏開陳。會召嘉王,先生言:「壽皇之欲見陛下,亦猶陛下之欲見嘉王也。」上頗動容。中宮與外事,先生因進講「姜氏會齊候於灤」,極論:「家之不齊,至於陰陽易位,甚則離間 父子。漢之呂,唐之武、韋,幾至亂亡,不特一莊公也。」胡晉臣、尤袤、夏執中卒,上不信,先生奏曰:「陛下因疑致疾,愈疑愈疾,遂使父子之間,中外之事,有不能合理者。」上竦然。四年,兼權吏部侍郎。先生諫上飲酒過度,上曰:「卿能盡言。」尋充金國賀正使,先生言:「陛下累愆問安之期,中國猶知有疾也,脫金人以為問,臣將何辭﹖」上曰:「旦夕便當過宮。」先是,先生嘗請書《孝經》四章置座右。至是,章良能劾先生以敵脅君,以《孝經》謗訕,不報。先生出關待罪,詔知紹興府,未行而孝宗崩,寧宗立,七月,得請奉祠。會求言,先生條上十二事,曰兢畏,曰敬天,曰法祖,曰奉先,曰安視,曰正心,曰勤政,曰任外廷,曰親賢,曰納諫,曰節用,曰謹終。起知泉州。明年五月,召除吏部侍郎、直學士院、同知貢舉。御史姚愈以韓侂冑意劾之,出知太平州。劉德秀又劾之,奉祠。俄起知泉州,御史朱欽劾之,罷。已而知建寧府,御史徐劾之,罷。開禧二年,參政李壁為侘冑言,乃召為禮部侍郎,兼直學士院。先生上疏辭曰:「臣乃者為徐所劾。言是,臣不當召;臣可用,不當留。」有詔申召入見。時侘冑亦以邊事壞稍悔,先生書致慇勤曰:「國事如此,一世人望,豈宜以潔己為賢哉﹖」先生報曰:「但恐方拙不能徇時好耳!」時赴召者率先謁侘冑始入對,先生徑造朝,首論言路不通:「自呂祖儉謫徙而朝士不敢輸忠,自呂祖泰編竄而布衣不敢極說。近者北伐之舉,僅有一二人言其不可。如使未舉之前相繼力爭,更加詳審,必不輕動。」又言:「蘇師旦贓以巨萬,胡不黥戮以謝三軍﹖皇甫斌喪師襄漢,李爽敗績淮甸,秦世輔潰散蜀道,皆罪大罰輕。」又言:「近歲士大夫寡廉鮮恥,列拜於勢要之門,甚者匍匐門屏,穿竇而入。門生弟子,施於執經受業者,今無往而不稱,且加以恩府、恩使、恩父之目。諛文豐賂,又在所不論也。」侘冑大怒。其間所謂「恩父」者,乃指毛自知之於蘇師旦也。先生見侘 冑曰:「平章明有餘而聰不足。堂中剖決如流,此明有餘;為蘇師旦所蒙蔽者,聰不足。蘇師旦與周筠並為奸利,師旦已敗,筠尚在。人言平章騎虎不下之勢,此李林甫、楊 國忠晚節也。曷不以先忠獻王為法﹖」侘冑亦愕然曰:「聞所未聞!」次日謂壁曰:「子言正甫之為人,今始至即立異。」而毛自知之父憲為御史,竟劾先生,予祠。明年更化,召為兵部尚書,兼侍讀。請遵用故事,東宮參決政事,以杜權臣之專;不時宣引宰執,及別創直廬,令詞臣候對,以備批旨;諭大臣以容受直言,飭朝列以砥厲名節。且言:「大權方歸,所當防微。一有干豫端倪,必且仍蹈覆轍。今侂冑既誅,人言猶有未靖者,蓋以樞臣猶兼宮賓,不時宣召。宰執當同班同對,樞臣亦當遠權,以息外議。」樞臣謂史彌遠也。金人求遠冑函首,集議,先生謂有傷國體。攝給事中。內侍有久竄得歸者,先生執不行。又言辛棄疾迎合開邊,請追削。史彌寧將補春坊,先生持不可。進禮部尚書。二府將以和戎遷秩,以先生之言而止。飛蝗蔽天,先生言當求弭災之實,不可以為用兵餘孽。彌遠益專政,錢象祖在中書漸不與黜陟,遂求去,先生力言不可偏聽。彌遠自辯,先生求去,上留之。先生言:「侘冑以臺諫為私人,今章良能未除中司前一日,已以小輿見彌遠矣。侘冑專行執奏,今彌遠亦獨班陳事矣。宗社不堪再壞。」彌遠益恨,先生求去亦益力。除寶謨閣學士、知福州。甫踰月,彌遠拜右相,陳晦草制用「昆命元龜」語。嘆曰:「此董賢為大司馬,『允執其中』之冊文也。天下無有如蕭鹹者乎﹖」乃上書請貼改麻制。詔下分晰,彌遠懼,急改晦為殿中侍御史,晦乃歷引本朝制命嘗累用此語,謂先生以藩臣僭論麻制,輕侮朝廷,遂罷,二年,晦黜,復官奉祠。五年金人被兵,先生陳備邊十事,謂金亡則北方之強,我獨當之。政府惡其尚言事也,御史石宗萬劾之,降二官,永不用。八年,復官奉祠,請老,不聽。又二年,除華文閣學士,奉祠。十三年,卒,遺表猶乞收爵祿賞罰之八柄,張禮義廉恥之四維,聞者悲之。謚文節。先生孤行一意。其在乾、淳間,不為周益公所喜。趙忠定公嘗稱先生為真侍講,而先生亦以事忤之。陳止齋、章茂獻,皆其所不鹹也。朱子入朝,君子傾心歸之,先生亦落落,人頗疑之。及其為周、趙、朱三公制詞,極其獎許,乃知其無私。慶元之召為吏部也,侘冑亦以先生故,與諸君不甚相得,意欲援之以自助,遣弟仰冑道意,先生謝之,是以有太平之謫。及再起,乃大忤以去,葉公水心極嘆之。(補。)

  祖望謹案:先生始終風節不屈不隨,真有得於橫浦之傳。顧其所不足者,酷佞佛,至於濡首沒頂以從之。試讀其《經鉏堂雜誌》,又不止於橫浦之所溺也。然如先生之踐履,是則所謂儒其行釋其言者,學者法其行而略其言可也。「昆命元龜」之說,宋家制誥文字用之良多,陳晦之初未必有心,然先生為彌遠而發耳,言固有所當也。所著《齊齋甲乙稿》、《兼山集》及經解、雜著等,共四百一十三卷,今多不傳。

    經鉏堂雜誌

  女子與小人既不可近,又不可遠,然則奈何﹖曰:先勿近之而已矣。惟先近之,一旦遠之,則怨。

  「必有事焉而勿正心」既不通,以「勿正」為一句亦不通。「正心」二字原是「忘」字,既當勿忘,又當勿助。疊下「勿忘」,乃文法也。

  人或毀己,當退而求之於身。若己有可毀之行,則彼言當矣;若無,則彼言過矣。當則無怨於彼,過則無害於身。又何報焉!

  學必先知而後行。譬之適燕而南轅,則愈遠耳,故曰知之在先。凡行之不力者,為其知之不深也。既行而益知,如登山,見其高處尚多,又復登矣。

  古人制字,閑適與防閑之閑同,蓋有深意。飽食終日,無所用心,難矣。君子居閑,雖不至如小人,然亦多恣意於聲色詩酒者,是貴以禮閑之。

  父母笞怒其子,不以為少恩,知其深愛之也。造物以逆境處君子,其亦笞怒之意與!

  福善禍淫,常也。其偶相反者,特變耳!

  性行各有長短,惟善教者因其所長而使之不蔽於所短,此夫子教由、求之法。

  君子退閑,亦是濟時。世方汩於聲利,廉恥之風日喪,而有一君子焉,道不苟合,於以厲天下廉恥之風,豈不謂之濟時乎﹖

  祖望謹案:橫浦再傳弟子,東萊而外,章公茂獻與齊齋,足稱三傑矣。然齊齋之佞佛,明目張膽,不可收拾,是則橫浦淵源之流極也。其中亦有粹言可以師法者,予節錄數則焉。

  (梓材謹案:謝山所錄《經鉏堂雜誌》十條,其一條移入《荊公新學略》。)

    附錄

  王深寧《因學紀聞》曰:齊齋倪公三戒:不妄出入,不妄言語,不妄憂慮。

◆史氏家學

   忠宣史滄洲先生彌堅

   朝奉史先生守之

   知州史先生定之(並見《慈湖學案》。)

◆史氏門人

   管庫張雪窗先生良臣(別見《龜山學案》。)

第041卷 卷四十一 衡麓學案(黃氏原本、全氏補定)

  衡麓學案  (黃宗羲原本  黃百家纂輯  全祖望補定)

   衡麓學案表

胡寅          (子)大原(別見《五峰學案》)

(文定長子。)     (從子)大正

(龜山、荊門門      毛以謨

人。)          劉荀

(二程、朱氏、靳氏再傳。)

(安定、泰山、濂溪三傳。)

胡寧(別見《武夷學案》。)

胡宏(別為《五峰學案》。)

梁觀國

(並衡麓學侶。)

江琦

胡襄

韓璜(並見《武夷學案》。)

劉衡(別見《百源學案》。)

張祁        (子)孝祥

(並衡麓講友。)

趙鼎(別為《趙張諸儒學案》。)

(衡麓同調)

高登        林宗臣     陳淳(別為《北溪學案》。)

陳元中

(並梁氏講友)

   衡麓學案序錄

  祖望謹案:武夷諸子,致堂、五峰最著,而其學又分為二。五峰不滿其兄之學,故致堂之傳不廣。然當洛學陷入異端之日,致堂獨皭然不染,亦已賢哉,故朱子亦多取焉。述《衡麓學案》。(梓材案:《衡麓學案》,洲本附武夷卷中,謝山初別為《致堂學案》,後定《序錄》,又易其稱。又案:衡麓為武夷諸子,稱以門人則不類,故標之曰「家學」。五峰放此。)

◆武夷家學(二程再傳。)

   文忠胡致堂先生寅

  胡寅,字明仲,崇安人,文定之弟子也。(雲濠案:陳直齋云:「明仲,文定長子也。本其兄子。」)將生,母以多男不欲舉,文定夫人夢大魚躍盆水中,急取而子之。少桀黠難制,父閉之空閣,其上有雜木,先生盡刻為人形。文定曰:「當有以移其心。」別置書數千卷於其上,年餘,悉成誦。中宣和進士甲科。靖康初,薦授秘書省校書郎。時龜山為祭酒,稟學焉。遷司門員外郎。張邦昌僭位,棄官歸。建炎三年,擢起居郎,言高宗當糾合義師,北向迎請,不宜遽踐大位,遂奉祠。紹興二年,起知永州。四年,復召為起居郎,遷中書舍人。時議遣使入雲中,先生疏言:「女真驚動陵寢,殘毀宗廟,劫質二聖,吾國之大讎也。誤國之臣遣使求和,苟延歲月,九年於茲,其效何如﹖幸陛下灼見邪言,漸圖恢復,然後二聖之怨可平,陛下人子之職舉矣。」高宗嘉納,召至都堂諭旨。既張忠獻浚自江上還,奏遣使為兵家機權,竟反前言,因乞郡就養,出知邵、嚴、永三州。徽宗訃至,故事以日易月,先生上疏言:「禮,讎不復則服不除。願降詔旨,服喪三年,墨衰臨戎。」除禮部侍郎兼侍講,直學士院。父喪除,起徽猷閣直學士。秦檜當國,乞致仕,歸衡州。檜既忌先生,雖告老猶憤之,坐與李光書譏訕朝政,安置新州。檜死,復官。二十七年,卒,年五十九,謚文忠。先生志節豪邁,初擢第,中書侍郎張邦昌欲以女妻之,不許。文定素與秦檜善,及檜擅國,先生絕之,故為所惡。在謫所,隨行無文字,先生以所記憶者著《讀史管見》。平生所著,有《論語詳說》及詩文《斐然集》。學者稱致堂先生。

    崇正辯

  推兼愛之意而不知別親疏,此墨之弊也。

  墨氏之弊,固如此矣;釋氏之弊,豈不甚於此乎﹖棄父母出家而不顧,見螻蟻蚊蚋則哀矜之,謂之別親疏,可乎﹖不別親疏,故不辨賢否。今有聖賢之人,坐致太平而不喜佛,則釋子必不譽也。小人亡國敗家,建寺宇,崇塔廟,厚給其田,廣度其眾,則釋氏必以為宿植家根,親受佛記者也。試用此觀之,其情見矣。

  《正法唸經》云:「若有眾生掃如來塔,命終生意樂天。」又云:「修治故塔,命終生白身天,與諸天女,五欲自娛。」《菩薩行經》云「有一貧人,賣薪為業,向澤中採薪,見一塔寺,狐狼飛鳥,草木荊棘,不淨滿中,貧人愴然,誅伐掃除,作禮而去,命終生光音天,盡其天壽。又復一日,返作轉輪王。」

  佛設如此等教,其發心也,不知欲誘人為善乎﹖抑將自保其塔乎﹖如誘人為善,莫先於正其心;如此等教,反以利樂害其心也。人各有所欲,而未必皆同,多為利路以張之,必有一中,中則其說可入,此佛之術也。言生意樂天,則凡心意有所好樂而不得者,必為之掃塔矣。言生白身天,則凡醜黑,為女子所惡,欲淫色而不得者,必為之掃塔矣。言生光音天,作轉輪王,則凡瘖啞聾聵、貧窮下賤者,必為之掃塔矣。其設教之心如此,果可謂之正道乎﹖今欲詰之,則必曰:「此皆無礙方便也。人之根器萬端,不如是,不能攝之入善。」嗚呼!使人隨意所欲而得之,好色則得女,好貴則得王,天下大亂之道也。曾謂如是而為善乎!

  顏之推曰:「信謗之徵,有如影響。善惡之行,禍福所歸。九流百氏,皆同此論,豈釋典為虛妄乎﹖項橐、顏之短折,原憲、伯夷之凍餒,盜跖、莊蹻之福壽,齊景、桓魋之富強,若引之先業,冀以後生,更為通耳。如以行善而偶鍾禍報,即便怨尤;為惡而儻值福徵,乃為欺詭;則亦堯、舜之雲虛,周、孔之不實也。又欲安所信而立身乎﹖」

  夏至之日,一陰初生,而其時則至陽用事也;陰雖微,其極必有折膠墮指之寒。冬至之日,一陽初生,而其時則至陰用事也;陽雖微,其極必有鑠石流金之暑。在人,積善積惡所感,亦如此而已。顏、伯夷之生也,得氣之清,而不厚,故賢而不免乎夭貧;盜跖、莊蹻之生也,得氣之戾,而不薄,故惡而猶得其年壽;此皆氣之偏也。若四凶當舜之時,則有流放竄殛之刑;元凱當堯之世,則有奮庸亮釆之美;此則氣之正也。何必曲為先業、後世因果之說乎﹖若行善有禍而怨,行惡值福而恣,此乃市井淺陋之人計功效於旦暮間者,何乃稱於君子之前乎!盜跖膾人肝,雖得飽其身,而人惡之至今;顏子食不充口,而德名流於千世。若顏子之心,窮亦樂,通亦樂,簞瓢陋巷何足以移之!鐘鼎廟堂何足以淫之!威刑死生何足以動之!而鄙夫之見,乃以貧賤夭折為顏子宿報,嗚呼陋哉!之推又云:「若不信報應之說,則無以立身。」然則自孟子而上,列聖群賢,舉無以立身,而後世纍纍蠢蠢,千百其群者,為立身之人與﹖

  釋圓光少耽墳典,詣理窮神。及聞釋宗,反同腐芥,由是出家。

  人之稟氣不同,或昏或明,或拙或巧,或靜或躁,或剛或柔,千條萬端,非一言可盡也。膾炙人所共嗜,而有好食瘡痂者;晝夜人所共由,而有俾晝作夜者。方王澤將息,佛教 未來,凡趨靜厭事之流,亦為山林之行,往而不返,如接輿、荷蕢、長沮、桀溺,乃其所見偏蔽,捨此取彼,自以為是而不可以入堯、舜、文王之道,聖人不取也。又況佛法入中國,有以惑人之耳目而移人之心意,宜夫一曲之士棄經典而耽釋宗如圓光者不可勝數,可悲也已!可悲也已!或問乎有道君子曰:「儒學者晚多溺佛,何也﹖」對曰:「學而無所得,其年齒長矣,而智力困矣,其心欲遽止焉,則又不安也,一聞超勝侈大之說,是以悅而從之。譬之行人,方履坦途,其進無難也;山忽高乎其前,水忽深乎其下,而進為難也,於是焉有捷徑,則欣然由之矣。其勢使然也。夫託乎逆旅者,不得家居之安耳。未有既安於家而又樂捨於旅也。」至哉斯言乎!至哉斯言乎!

  後周武帝季年,毀破前代一切佛塔,鎔割聖容,焚燒經典,寺廟盡賜王公為第宅,三坊釋子減三百萬,皆復軍民,還歸編戶,蓋蒼生之不幸,非吾宗之不幸也。

  偉哉!周武之此舉也。禍福報應之說所不能惑,茫昧無稽之言所不能誑,卓然自信,罷斥不疑,使後嗣稍賢,能承美志,世傳弗失,以待聖王,則邪說與異端消滅已久﹖蒼生之幸豈有量哉﹖若周武者,可謂明矣!若周武者,可謂勇矣!後世英主者出,能視傚而增美之,又何愧於大禹放蛇龍,戮防風,周公驅虎豹,兼夷狄,孔子成《春秋》,討亂臣賊子,孟子闢楊、墨,息邪說,距詖行,放淫辭,以承三聖,豈特於周武有光而已也!

  德志值周武毀滅,敕從儒禮,秉操鏗然,守死無懼,帝愍其貞諒,哀而放歸。

  孔子曰:「守死善道。」於道之至善,以守死而不變,不亦智乎!於道之不善,以守死而不變,不幾乎天下之至愚乎!何謂道之至善﹖父慈而子孝,君仁而臣忠,兄友而弟恭,夫義而婦順是也,此儒教也。何謂道之不善﹖離天性之自然而外立其德,自以為道者是也,此佛教也。佛者未嘗慕儒之善而學之,而儒者乃甘心於佛之不善而依歸之,是愚也。若德志違令執迷,所宜誅責,用表至正,周武乃以其守死而哀之,殆為所嚇矣,此亦啟發後世明君之一事也。

  天竺沙門智克,武德九年達京,住興善寺,自古教傳詞旨有所未諭者,皆委其宗緒,括其同異,渙然冰釋。帝曰:「諸有非樂,物我皆空,眷言真要,無過釋典,流通之極,豈尚翻傳。」遂下詔命碩德一十九人於興善創開傳譯,又敕左僕射房玄齡參助勘定。

  佛之道,以空為至,以有為幻,此學道者所當辨也。今日月連乎天,山川著乎地,人物散殊於天地之中,雖萬佛並生,亦不能消除磨滅而使無也。日晝而月夜,山止而川流,人生而物育,自有天地以來,至今而不可易,未嘗不樂也。此物雖壞而彼物自成,我身雖死而人身猶在,未嘗皆空也。唐祖何循習不思之甚乎!儻信以為然,又復東征西伐,經綸王業,何其求不樂而為不空哉﹖如不能行之於身而徒言之於口,則是妄而已矣。房玄齡,唐之賢相,輔致昇平,然所學蹇淺,守正不固,乃奉承僻命,參勘邪說,使政治駁雜,其君不及於堯、舜,其俗未興於禮樂,玄齡不自知也。後世觀之,責備於賢者,豈非沒身之遺恨與!

  景龍二年,有御史大夫馮思暴卒,見二子持簿引馮庭對,官聽案覆罪愆。官吏傍有舊識者張思義手招馮曰:「吾為假貸僧物,於今未脫。汝所坐者,不合於天後宮中亂越。可發願造《涅槃經》、鑄鐘,以資餘祐。」卻放還。馮既甦三日,寫經鑄鐘,更享壽四十八年。

  凡如此類,皆僧人所撰記,如《佛頂心經》所載耳。人貸僧物,久幽而未脫,則僧取人物不可勝數,當入於無間,永無出期也。於天後宮中亂越,罪之不可赦者,造經鑄鐘而得免,則是經鐘乃為人庇覆濫淫之具耳。治世常法,負債而不償,必償而後已,豈問僧與不僧哉﹖設有犯奸抵罪,入於縲絏,使之造經鑄鐘而可以逭刑者,吾未之見也。地獄固必無,設其有之,人神一理,必公正不阿而後法行。今造經鑄鐘而免其奸罪,錫之永年,不公不正甚矣。使人自此淫濫而無害,豈非邪說害政之甚者與!

  唐玄宗研思注《金剛般若經》,至是人先世罪業應墮惡道處,執筆狐疑,詔沙門道氤問其是非。氤曰:「佛力不可測。陛下曩於般若會中聞熏不一,更沈注想,自發現行。」帝豁然若憶疇昔,下筆不休。

  聖學以心為本,佛氏亦然,而不同也。聖人教人正其心。心所同然者,謂理也,義也。窮理而精義,則心之體用全矣。佛氏教人以心為法,起滅天地而夢幻人世,擎拳植拂,瞬目揚眉,以為作用,於理不窮,於義不精,幾於具體而實則無用,乃心之害也。如道氤之告明皇者,正是使心之術耳。明皇方疑而未決,一聞其言,致思入念,如道家存想,隨所欲而萌焉,龍華之會,靈山之集,妙喜之國,兜率之天,種種現前,皆可自誑。雖高才穎質,攻苦學道之士,於此猶不脫,又況明皇志滿氣驕,樂佚游,樂宴樂,其心昏然者哉!

  沙門仁贊曰:「孔子自衛反魯,贊《易》刪《詩》,《六經》由是而列,百王於焉取法。梁武、明皇搖翰於至誥之場,冥心於真常之境,非天下英傑,可以與於此乎﹖」

  無是非之心,非人也。蕭衍破國殞身,明皇致寇失位,萬世人君之醜也。仁贊徒以其親御翰墨,箋注佛經,遂稱為英傑之人,與孔子等。其諂諛後世之人主以自立其黨而忘是非之心,乃如此乎!餓死於臺城,不可謂至誥之場也;播遷於蜀道,不可謂真常之境也。以二君為英傑,則自古破國殞身、致寇失位之君為不少,亦皆天下之英傑矣。

  釋法雲與僧閔年臘齋譽。雲公篤學,勞於色養,及居母憂,毀瘠過禮。閔謂曰:「佛有至理,恩愛重賊,不可覺放,惟有智者以方便力善能治制,何必縱情,同於細近邪﹖」

  法雲之所為,乃人之本心,自古至今欲掃除泯滅而不可得者。蓋天命之性,其理自然,非智力技巧所能造作也。不遇聖賢,因其良心之未亡,歸諸正道,而陷身佛教,又與僧閔為徒,乃法雲之不幸耳。孟子曰:「『天生蒸民,有物有則。』民之秉彝也,故好是懿德。」僧閔者,戕毀物則之人也。毀則為賊,反則為亂,又可責以仁義之道邪﹖

  釋曇延著《涅槃義疏》,疏畢,恐不合聖理,乃於塔前以火驗之,其卷軸並放光明,通夜呈祥,

  理之所在,先聖、後聖,其心一也。曇延造經疏,若於理周盡,何異前言;若有未盡,更須進學。如飲水食飯,其冷煖饑飽之意,他人豈能知之,乃驗之於火,以卜中否,可笑甚矣!復雲經軸放光,則又妄之極也。火無不化之物。今以大乘經典投之火中,應手煨燼,曇延獨以何道使疏不可焚,無乃幻術邪﹖自達摩而後,凡參禪悟徹者,必求人印證。夫得道不得道,在我而已,人何預焉!我誠自信,孰得移敓之﹖我誠勿悟,孰能分與之﹖必待人言為是而後以為是,是信否在人而不在己,與對塔焚疏者何以異乎!

  靈潤十三出家,二親既終,兄弟哀訴,曾無動容,但為修冥福而已。

  靈潤割父母天性之愛,棄兄弟哀訴之言,自以世網超脫,慧忍能斷,然良心終不可忘也。何以驗之﹖靈潤雖無動容,而為修冥福,則其心於父母有絲毫不忍之意。當其回向之時,必曰資薦父母,終不曰資薦道路他人也。即此絲毫不忍者,乃是人之本心。佛教以為幻妄,掃而去之,儒教以為惻隱,保而存之,其異如此。或者謂儒佛同歸,是冰炭可以共器乎﹖

  釋惠嵩,高昌國人,少出家。兄為博士,嘗勉嵩令罷道,嵩曰:「腐儒小智,當同諸糟粕,餘何可論!」元魏末至京,本國請還,嵩曰:「以我之博達,非邊鄙之所資。」固執不往,高昌乃夷其三族。嵩聞之,告其屬曰:「經不雲乎:『三界無常,諸有非樂。』何足怪哉!」

  佛之教,欲以大悲願力盡度眾生,故阿難贊之曰:「若一眾生未成佛,終不於此取泥洹。」惠嵩,學佛者也,未能度人,先殞其族,此何道邪﹖彼之教曰「三界無常」,何為愛變中華而輕賤邊鄙﹖又曰「諸有非樂」,何為自恃博達而詆誚儒風﹖遂使三族之人,無罪夷滅,愚很慘酷,蛇虺豺狼之不如也。

  釋惠斌博覽經史,十九為州助教。懷慕出世,年二十三翦髮。其父於汶水之陰,九達之會,建義井一區,仍樹碑銘云:「哀哀父母,載生載育;亦既弄璋,我顧我復。一朝棄予,山川滿目;雲揜重關,風迴大谷。愛敬之道,天倫在茲;殷憂莫訴,見子無期。鑿井通道,託事興辭;百年幾日,對此申悲。」

  惠斌博覽經史,年既踰冠,父母依望以成家者也。棄親而去,無復人心,理之所不容矣。觀井碑之語,哀怨感切,讀之令人怵惕而惻然,想當日之意為何如也!其所以建碑於九達之會者,必其力不能制其子,庶幾往來之人,官師之間,或見或聞,動心興念,能反之耳。則不知是時為民上者,以為是乎﹖以為非乎﹖亦有欲存天理,明人倫,行反道敗德之誅者乎﹖後人目此事者,亦將崇邪毀正,姑置之不問而已乎﹖夫天性至恩,不可解於心,猶水之溼,猶火之燥,孰能逃之﹖而佛之教乃一切掃除,謂之至道,嗚呼異哉!嗚呼異哉!

  釋惠豫誦《涅槃》、《法華》等經。嘗寢,見人來叩戶,問其故,答曰:「師應死,故來奉迎。」豫曰:「小事未了,可申一年否﹖」答曰:「可。」至明年而卒。

  佛教中有術,使人豫知死期,僧人得之,往往以為神異,或曰吾某日當去,或曰明年某月吾去矣,此精於卜相者亦或能之,何足貴哉!人死猶其生,其來不可禦,其去不可止。若可留一年,則十年、百年,皆可引伸而常存,此理之所必無也。近世儒者如師魯尹公、子厚張公、康節邵公,皆聞於死生之際,辭氣不亂,安靜而逝,君子猶以為未及曾子易簀之正也。蓋聖人以生死為分內事,無可懼者,故未嘗以為言;佛氏本於怖死,是以《藏經》五千四十餘卷,《傳燈》一千七百餘人,皆皇皇以死為一大事。彼三代之民,直道而行,順受其正,夭壽不貳,修身以俟之,不聞有輪迴之說,豈非簡易明白之道,何至惴恐經營,若彼其切哉!自佛教入中國,說天堂可慕,地獄可怖,輪迴可脫,於是人皆以死為一大事,而捨身取義、殺身成仁之道晦矣。夫既不以死為常事,必至於貪生失理,懼死怛化,而不順受其正也。自兩漢而上,戰國、春秋之時,聖人所謂道喪之世也。當其時,義心激切,視死如歸者,班班可攷,其心初無慕怖,安於義而已。後世學佛者,自以為其道可以了達死生,而其行事視三代之風尚未能及,況聖賢之際乎!

  澄謂弟子法祚曰:「戊申歲禍亂漸萌,己酉石氏當滅。吾及其未亂,先從化矣。」即遣人辭虎。虎出宮慰諭,澄謂虎曰:「出生入死,惟道之常。修短分定,非人能延。念意未盡者,以國家心存佛理,無若興起寺廟,崇顯壯麗,稱斯德也。」

  澄所以告其弟子,與告石虎者,何得反覆不侔邪﹖既曰「及其未亂,當先從化」,則是死生在我,去住自如也。又曰「修短分定,非人能延」,則是天命有限,欲止不可也。則未知澄以數盡不得已而死乎﹖抑數未盡自經而絕乎﹖智者必能辨之矣。且當其將死之日,石氏危亂已著,澄果有愛人忠虎之計,史必傳之以為美談。今觀其告虎之言,曰「無若興起寺廟,崇顯壯麗」而已。是以有道君子闢之曰:「佛氏之教,名為廣愛眾生,終必歸於自利之塗。」聖人復起,不易斯言哉!

  釋寶崖於益州城西路首,以布裹左右五指燒之。有問痛邪,崖曰:「痛由心起。心既無痛,指何所痛!」並燒二手。於是積柴於樓上,作乾麻小室,以油潤之,自以臂挾炬,麻燥油濃,赫然火合,於熾盛之中禮拜。比第二拜,身面焦折;復一拜,身踣於炭上。

  佛教以心為法,不問理之當有當無也。心以為有則有,心以為無則無,理與心二,謂理為障,謂心為空,此其所以差也。聖人心即是理,理即是心,以一貫之,莫能障者。是是非非,曲曲直直,各得其所,物自付物,我無與焉。故曰:如天之無不覆,如地之無不載;如四時之錯行,如日月之代明;如飛走動植並育而不相害,仁義禮智並行而不相背。夫又何必以心為空,起滅天地,偽立其德,以擾亂天下哉!今夫人,目視而耳聽,手執而足行,若非心能為之主,則視不明,聽不聰,執不固,行不正,無一而當矣。目瞽耳聵,心能視聽乎﹖手廢足蹇,心能執行乎﹖一身之中,有本有末,有體有用,相無以相須,相有以相成,未有焦灼其肌膚而心不知者也。學佛者言空而事忍,蓋自其離親毀形之時,已喪其本心矣。積習空忍之久,於刲剔焚煉而不以為痛,蓋所以養心者,素非其道也。凡人之生,無不自愛其身。彼學佛者於蚊蚋之微,草芥之細,猶不忍害,廣悲願也。自愛乃能愛人,愛人乃能愛物。故養心保身者,濟人利物之本也。今乃殘之如此,將何為哉﹖非有喪心之疾而然乎!

  釋道安,天和四年三月敕召有德眾僧、名儒道士、文武百官二千餘人,量校三教之優劣,欲事廢立,安乃著《本二教論》:「有客問曰:『優柔宏闊,於物必濟,曰儒;用之不匱,於物必通,曰道。老嗟身患,孔歎逝川,固欲後外以致存生,感往以知物化,何異釋典厭身無常之說哉﹖』主人曰:『救形之教,教稱為外;濟神之教,教稱為內。釋教為內,儒教為外。教惟有二,寧有三!』」

  客與主人問答之言,皆出道安之手。道安所見,蹇淺若是哉!儒之為名,學者之通號耳,非為稱名為儒,即是賢也。故孔子謂子夏曰:「女為君子儒,無為小人儒。」不知道安所謂「優柔宏闊,於物必濟」之儒,何所本乎﹖稽之書傳,無是言也。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不捨晝夜」,蓋言存神過化、闔闢萬古、變而常存之道如此,何嘗有厭身之嘆哉﹖道安所以知孔子,末矣。釋教為內,而釋徒自處則曰「方外之人」,儒教為外,而鄙薄儒者則曰「方內之士」,吾未知道安所以區別內外之限者何如也。今以地言之,天子所居曰京師,千里曰王畿,推而廣之,至於要荒,則京師為內而要荒為外矣。人之所居曰奧阼,然後有堂有庭,有門有垣,則奧阼為內而垣為外矣。名者,實之賓也。有此實,然後有此名;無其實,則名何從生﹖不知道安所謂內外者,何以限之。吾恨不得聞其說也。

  釋惠立見尚醫奉御呂才造《釋因明圖注》三卷,非斥諸師正義,立致書責之云:「奉御於俗少聞,遂謂真宗可了。何異鼷鼠見釜之堪陟,乃言崑丘之非難;蛛蝥棘林之易羅,亦謂扶桑之可網!」才由茲而寢。

  射如李廣,然後可以服匈奴;御如王良,然後可以乘覂駕。蓋事各有理,物各有能。不知物之能,則不足以役物;不知事之理,則不足以揆事。如呂才,亦有意乎!不信異端小道,嘗著論以排之矣。惠立所言鄙淺,才不應遽為之改,然其詳則未之考也。大抵儒者之遇異端,其未達則推理以窮之,其既達則明理而正之,必能折其萌芽而摧其枝葉,然後言不徒發,而於道有補。楊、墨之言盈天下,孟子以「無父」「無君」之言折之,其禍遂息。佛氏之言盈天下,程子以「天理」及「自利」之言折之,而其禍未息者,前乎此者,有以解經自名而得君,其學雜乎佛也。後乎此者,有以文辯豪世而得時,其學雜乎佛也。人之所趨者勢利,所悅者華釆,於是聖人之道欲明而復暗。然賴先聖之說尚存而不泯也,學者可以溯流窮源,一洗其害,而先韓、歐之駕,以追於孟子,正人心,闢邪說,距詖行,放淫辭,為聖人之徒,不亦善乎!

  釋元珪曰:「若能無心於萬物,則欲不為淫,福淫禍善不為盜,濫誤混疑不為殺,先後違天不為妄,惛荒顛倒不為醉。無心則無戒,無戒則無佛無眾生,無汝及無我。無我無汝,孰能戒哉﹖」

  世之禪師所謂機辯,橫說豎說,逆行順行者,皆如此。吾今折之曰:人未有無心者也。自古大聖人垂世立教,曰養心,曰宅心,曰存心,曰洗心,不言無心也。心不可無,無則死矣。聖人之心若鑑,不勞思慮,不用計度,而盡天地之理者,亦曰如鑑之明而已,不言無鑑也。有所欲必淫;聖人所欲不踰矩,是以無淫。福淫禍善必盜;聖人福善禍淫,是以無盜。濫誤混疑必殺;聖人四罪而天下鹹服,是以無殺。先後違天必妄;聖人憲天聰明,是以無妄。惛荒顛倒必醉;聖人不為酒困,是以無醉。聖人之心,寂然不動,感而遂通天下之故,自己及人,自人及物,各止於其所而天下之理定。元珪所言,失之毫釐,差之千里者也。今有欲其所不可欲,以淫人為是,以善人為非,觸情殘害,逆天之理,放意於酒,沈酣日富,而曰「我未嘗有心也,適然如是耳」,而可乎﹖蓋佛氏以心、跡為兩途,凡其犯理背義,一切過失,必自文曰「此粗,非至道也」。譬如有人終日涉泥塗,歷險阻,而謂人曰「吾足自行耳,吾心未嘗行也」,則可信邪﹖

  釋明瓚於衡嶽閒居。李泌隱南嶽,潛察瓚所為,曰「非常人也」,中夜往謁焉,望席門自讚而拜。瓚大詬,仰空唾曰:「是賊!」李公愈加敬,惟拜而已。瓚正撥牛糞火,出芋啖之,良久乃曰:「可席以坐。」取啗芋之半以授焉。李跪捧盡食而謝。謂李曰:「慎勿多言!領取十年宰相。」李拜而退。

  李鄴侯高才多智,唐之名臣,方未仕時,辭萬乘之友,隱居南嶽紫蓋峰者凡十年。隱居之旁有一僧巖居,曰明瓚,相去甚邇,鄴候未嘗與往來。此見之於傳記,乃事之實,不知明瓚何為有此說乎。使鄴侯欲謁瓚,白日而不往,中夜而後行,素非師尊,望門而便拜,中下之人猶不為此,孰謂鄴侯而為之﹖明瓚其果有道之士,與鄴侯鄰居之日久,亦豈不知其賢否也﹖一見詬唾,此何禮哉!以鄴侯氣凌宇宙,才幹四海,嘗辭宰相而不為,及得山僧煨芋之餘,乃跪捧而食,事理之必無者也。十年宰相,人世之常事,使鄴侯天命不當作,瓚豈能與之﹖使其固有,瓚但能知之耳,何足為鄴侯之損益哉﹖大抵僧人多取世間有名之士一言半句,增重其事,抑彼揚己,人人同轍。家君崇寧中宦遊湖南,偶與一僧倡酬一絕詩句,尋即忘之矣。後三十年,再至湖南,乃見其僧有鏤《語錄》載此詩者,題其目曰「某人請益」,乃知此曹攀附名勢,其心深切,必借重於公卿大夫然後足,以籠惑愚俗。過庭之訓曰:「侯師聖有立:『君子當守先王之道,壁立萬仞,異端邪說勿掛於口,庶幾不為所誘矣。』此言是也,汝等其識之!」予敢不奉以周旋乎!

  釋曇遷,隋開皇七年下詔勞問,遷既為揖敬,或謂滯於榮寵者,乃著《無是非論》以示之。

  曇遷所著《無是非論》雖不可見,而其立名已失矣。事有是非,猶松直棘曲,鷺白烏黑,雖創物之智不能改也。聖人之教,因人本有是非之心而教之,使是其所當是,非其所當非。是非不亂,則天下之事定矣。曇遷學佛,則當遺物離世,投身於巖穴之間,使世欲聞其聲且不可得,況見其面乎。今乃借用佛法付於國王之言,諂諛人主,耽彼榮利,何也﹖若以事君為是,則不臣為非;若以徇俗為非,則出家為是。是非之分,豈可亂哉!曇遷心疑又增滯寵之議,慨然著論,秖益贅疣耳!將以是為非,何異指中尊為外道;將以非為是,何異稱外道為中尊;將是非之泯然,何異中尊外道,莫較賢否。僧人誠以此思之,則是非之心自見。苟見此心,必從是而違非矣。

  釋懷感信念佛往生,暨三載,忽感靈異,見金色玉毫,便證念佛三昧。臨終感佛來迎,面西而往。

  人心有所著者,不能忘之於心,存想既極,則恍惚微茫之中真若有所見者。漢武帝見李夫人,唐明皇見李老君,皆此類耳。懷感專切,用志不分,故隨其所欲而見焉。其實則寂然無一物,乃妄見也。故君子養心,貴於得正,正則無此矣。得正,則所見亦正。

  東晉成帝幼沖,庾冰輔政,謂沙門應敬王者。何充等議不應敬。詔曰:「父子君臣,百代所不應廢。今慕茫昧,棄禮教,使凡民常人假飾服以傲憲度,吾所弗取。」充言:「五戒之禁,實助王化。今一令其拜,遂壞其法,修善之俗,廢於聖世,臣所未安。」詔曰:「百王製法,未有以殊俗參治者也。五戒小善,既擬人倫,而於世主略其禮敬邪!卑尊不陳,王教亂矣。」充言:「今沙門燒香祝願,必先國家。欲福祐之隆,情無極矣。奉上崇順,出於自然。臣以為因其所利而惠之,使賢愚莫敢不用情,則上有天覆地載之施,下有守一修善之人也。」冰議遂寢。

  凡釋氏自護其教甚密,不肯少為法度所屈,以開廢毀之漸,故於一言一拜,計較如此。充,溺佛者也。觀其言曰:「今令其拜,遂壞其法。」遠法師亦云:「一旦行此,如來之法滅矣。」遠膠於所習,固不足責。充服儒衣冠,為國大臣,反主無父無君之教,千古之罪人也。人之夭壽,稟於天命,一定而不可易。燒香祝壽,曰「無量壽佛」者,蓋所諂諛世主,竊寺宇衣食之安耳!梁衍、齊襄,豈不深受回向,其終何如!是可鑒也。若夫《天保》歸美報上,祈之以日月,祝之以南山者,為君能下下以成其政,臣子至情,以遐壽望焉,非為諛也。能正是國人,則惜其胡不萬年;能為邦家之光,則願其萬壽無期;皆好善之誠心,非為利也。名之曰幽、厲,則孝子不能改;時日曷喪,則民欲與之偕亡;非有私也。故古之愛君者,惟勸其作德。周公戒成王曰:夏、商之末,「惟不敬厥德,乃早墜厥命」;逸欲之君,「乃罔克壽,或五六年,或四三年」。其德既至,雖短命如顏子,何病其賢!其德不修,雖期頤如莊蹻,何救其惡!故詩人詠歌其上者,皆以其有德而已。今僧於人,不問其賢不肖,苟於己有分毫之利,則焚香唄贊,書棟名鐘,必深致善頌以悅之。豈彼不知命不可以力增,福不可以諂求,禍不可以苟免哉﹖以世之愚者惑而向焉,是以其說得行,而莫或正之也。孟子曰:「舜、跖之分無他,利與善之間耳。」僧人以自利存心,而以修善為言。利與善之間甚微,非明哲不能辨,如充鳥足以知之!彼僧者,當隋煬帝時祝之曰「今上萬歲」,當唐太宗時祝之亦然,至武後時祝之又然。必有明哲之君,灼見其情狀,斷然絕之,則其術無所施矣。

  宗羲案:吳必大問《崇正辯》如何,朱子曰:「亦好。」必大曰:「今釋亦謂所辯者皆其門中自不以為然。」曰:「吾儒守三綱五常,若有人道不是,亦可謂吾儒自不以為然否!」又問:「此書只論其﹖」曰:「論其亦好。伊川言不若只於上斷,畢究其是從那裏出來。明仲說得明白。」某案致堂所辯,一部書中,大概言其作偽。雖有然者,畢竟已墮億逆一邊。不若就其所言,件件皆真,愈見其非理。然此皆晉、宋間其徒報應變化之論。後來愈出愈巧,皆吾儒者以其說增益之,牛毛繭絲,辯之所以益難也。

  (梓材謹案:謝山於《崇正辯》標目上記云:「宜再釆擇。」知其修補未完。又案:五峰文集,謝山節錄之,致堂集亦當補釆,惜廬氏藏底未全。)

    附錄

  朱子曰:致堂議論英發,人物偉然。向常侍之坐,見其數盃後,歌孔明《出師表》,誦張才叔《自靖人自獻於先王義》、陳了翁奏狀等。可謂豪傑之人也!

◆衡麓學侶

   參議胡茅堂先生寧(別見《武夷學案》。)

   承務胡五峰先生宏(別為《五峰學案》。)

   梁歸正先生觀國

  梁觀國,字賓卿,番禺人。始業儒,挺挺屹屹,如孤松立石。嘗謂學而畔道,皆由異端惑之,乃力排老、佛二氏,為奏疏兩通,各萬言,走私僮謁諸天子,願屏絕二氏,弗俾無父無君之術侵紊人紀。會所在道綆,阻於上聞。紹興壬戌間,胡致堂退居衡山之陽,先生因其友高登知致堂之有志鄒魯而無趣竺乾也,詒書致雜文一編,致堂稱而揚之。後三年卒,年五十九。著有《歸正集》二十卷,《議蘇文》五卷,駁其羽翼異端者,《編正喪禮》十五卷,《壹教》十五卷。卒之逾月,其友人陳元中率其門人約古禮葬之,而致堂誌其墓。蓋其所與遊,獨高、陳二子雲。(參《斐然集》。)

  (梓材謹案:謝山為《端溪講院先師祠記》云:「梁先生觀國,遊於致堂之門者也。」然其年長致堂十二歲,止稱學侶可爾。)

◆衡麓講友

   教授江先生琦

   直閣胡先生襄

   諫院韓先生璜(並見《武夷學案》。)

   庶官劉先生衡(別見《百源學案》。)

   直閣張總得先生祁

  張祁,字晉彥,歷陽人,以兄邵使金恩補官。先生負氣高義,工詩文,趙豐公、張魏公皆器遇之。與胡致堂交最善。時秦檜疑之,會其子孝祥舉進士弟一,誣先生以罪,付大理。檜死,獲免。累官遷直秘閣、淮南轉運通判。以孝祥仕浸顯,不復干進,卜居蕪湖。晚嗜禪學,號總得翁。(參《姓譜》)

    附錄

  林拙齋《紀問》曰:張安國言其父嘗教之云:「世間如貪鄙、刻薄等事,須常常把做一大罪過看,不可有分毫放過處,才慣了,便只把做常事看。」(補)

◆衡麓同調

   忠簡趙得全先生鼎(別為《趙張諸儒學案》)

◆梁氏講友

   學錄高東溪先生登

  高登,字彥先,臨漳人,號東溪先生。靖康間遊太學,與陳少陽伏闕拜疏,以誅六賊、留種李為請,用事者欲兵之,不為動也。紹興初,召至政事堂,又與宰相秦檜論不合,去,為靜江府古縣令,有異政。帥守希檜意,捃其過以屬吏。會帥亦以讒死獄中,乃得釋。被檄試進士潮州,使諸生論直言不聞之可畏,策閩、浙水沴之所由,而遂投檄以歸。檜聞大怒,奪官,徙容州。先生學博行高,議論慷慨,口講指畫,終日滾滾,無非忠臣孝子之言,捨生取義之意,聞者凜然。其在古縣,學者已爭歸之,至是,其徒又益盛。屬疾,自作埋銘,召所與遊及諸生訣別,正坐拱手,奮髯張目而卒。(參朱子文集。)

   陳先生元中

  陳元中,閩人,居番禺。

  (梓材謹案:周益公誌胡忠簡長子承務墓云:「隨忠簡調新州,詩人陳元忠目為『《春秋》生』」。元忠蓋即元中,傳寫之異。)

◆衡麓家學(二程三傳。)

   胡伯逢先生大原(別見《五峰學案》。)

   簽判胡先生大正

  胡大正,字伯誠,崇安人,致堂先生從子也。以任入官,累遷泉州簽判。賊有逼臨漳者,泉為鄰境,城門晝閉。忽近郊有荷斧四五十人,邏卒捕之。同官欲斬以徇,先生不可,曰:「賊豈無攻具,乃以短斧思破城邪!﹖」訊之,果樵者。時人稱之。(補。)

  毛以謨,字舜舉,衡山人也。受業衡麓先生之門,嘗為題其齋曰不息,而五峰為之記。(補。)

   知軍劉先生苟

  劉荀,字子卿,清江人。嘗從胡致堂於新州,又從張橫浦於南安,凡有得二公緒言,皆筆之,名曰《思問記》。淳熙中,知餘干縣,未滿,適周益公必大入相,以先生為首薦,改判德安,知盱眙軍。所著有《政規》四十卷,《明本》三卷,《座右記》三卷,《文源》八卷,《癡兒錄》五卷,《德安守禦》三卷,《都梁記問》八卷,《邊防指掌圖》三卷,《南北聘使錄》三卷。(參《江西通志》。)

  (梓材謹案:先生本東平人。所著《明本》,一作《明本釋》。書中稱「先忠肅公」,蓋忠肅摯之後,於子駒芮為兄弟行。又稱:「昔嘗問學於胡衡麓、張橫浦二侍郎,莫不舉四端五典以示誨。」子駒見《元城學案》。)

◆張氏家學

   安撫張於湖先生孝祥

  張孝祥,字安國,直秘閣祁之子也。紹興二十四年,廷試第一,授秘書正字。初對,首言乞總攬乾綱,以盡更化之美。又言:「官吏忤故相意,並緣文致,有司觀望,鍛鍊而成罪,乞令有司即改正。」又言:「王安石作《日錄》,一時政事,美則歸己。今故相信任之專,非特安石,臣懼其作《時政記》,亦如安石專用己意。乞取已修《日曆》詳審是正,黜私說,以垂無窮。」從之。累遷起居舍人,罷知撫州、平江。張魏公自蜀還朝,薦之,召赴行在,除直學士院,兼都督府參贊軍事。後知荊南、荊湖北路安撫使。卒,孝宗惜之,有用才未盡之歎,進顯謨閣直學士致仕,年三十八。(參史傳。)

◆高氏門人

   主簿林先生宗臣

  林宗臣,字實夫,龍溪人。受業高登之門。登乾道進士,歷官主簿。見陳北溪趨向不凡,心異之,謂曰:「子所習者,科舉耳!聖賢大業則不在是。」因授以《近思錄》。北溪卒為儒宗,實先生啟之也。(參《道南源委》。)(梓材謹案:陳伯澡為《北溪敘述》云:「高東溪門人林主簿宗臣,鄉之先儒也,一見奇之。」是《道南源委》所本。唯《儒林宗派》列先生於晦翁之門。)

◆林氏門人(東溪再傳。)

   文安陳北溪先生淳(別為《北溪學案》。)

第042卷 卷四十二 五峰學案(黃氏原本、全氏補定)

  五峰學案(黃宗羲原本 黃百家纂輯 全祖望補定)

   五峰學案表

胡宏       (從弟)實

(文定季子。)  (子)大時(別見《嶽麓諸儒學案》。)

(龜山、荊門門人)(從子)大原

(二程、朱氏、靳氏再傳。)   (從子)大本

(安定、泰山、             楊大異

濂溪三傳。)             (胡氏所傳。)

         張栻(別為《南軒學案》。)

         彪居正         劉強學(別見《嶽麓諸儒學案》。)

         吳翌

         孫蒙正(別見《元城學案》。)

         趙師孟

         趙棠          (子)方(別見《嶽麓諸儒學案》。)

         方疇(別見《紫微學案》。)

         向浯

         蕭口          (子)佐(別見《嶽麓諸儒學案》。)

胡憲(別為《劉胡諸儒學案》。)

曾幾

李椿

彪虎臣(並見《武夷學案》。)

(並五峰學侶。)

   五峰學案序錄

  祖望謹案:紹興諸儒,所造莫出五峰之上。其所作《知言》,東萊以為過於《正蒙》,卒開湖湘之學統。今豫章以晦翁故祀澤宮,而五峰闕焉,非公論也。述《五峰學案》。(梓材案:五峰傳與及門諸子,洲本亦附武夷卷中,謝山始別為《五峰學案》。)

◆武夷家學(二程再傳。)

   承務胡五峰先生宏

  胡宏,字仁仲,崇安人,文定之季子。自幼志於大道,嘗見龜山於京師,又從侯師聖於荊門,而卒傳其父之學。優遊衡山二十餘年,玩心神明,不捨晝夜。張南軒師事之。學者稱五峰先生。朱子云:「秦檜當國,卻留意故家子弟,往往被他牢籠出去,多墜家聲。獨明仲兄弟卻有樹立,終不歸附。」所著有《知言》及詩文、《皇王大紀》。(雲濠案:謝山《學案劄記》有云:「五峰《易外傳》一卷。」)

  百家謹案:文定以游廣平之薦,誤交秦檜,失知人之明。想先生兄弟竊所痛心,故顯與檜絕,所以致堂有新州之徙。先生初以蔭補右承務郎,避檜不出。至檜死,被召,以疾卒。嗚呼,此真孝子慈孫,克蓋前人之愆者也!其志昭然,千古若見焉。

    鬍子知言

  道充乎身,塞乎天地,而拘於墟者不見其大;存乎飲食男女之事,而溺於流者不知其精。諸子百家億之以意,飾之以辯。傳聞習見蒙心之言,命之理、性之道,置諸茫昧則已矣,悲夫!此邪說暴行所以盛行,而不為其所惑者鮮也。然則奈何﹖曰:在修吾身。

  夫婦之道,人醜之矣,以淫慾為事也。聖人則安之者,以保合為義也。接而知有禮焉,交而知有道焉,惟敬者為能守而弗失也。《語》曰「樂而不淫」,則得性命之正矣。謂之淫慾者,非陋庸人而何!天得地而後有萬物,夫得婦而後有男女,君得臣而後有萬民,此一之道也,所以為至也。

  天下莫大於心,患在於不能推之爾;莫久於心,患在於不能順之爾;莫成於命,患在於不能信之爾。不能推,故人物、內外不能一也;不能順,故死生、晝夜不能通也;不能信,故富貴、貧賤不能安也。

  氣之流行,性為之主。性之流行,心為之主。

  學貴大成,不貴小用。大成者,參於天地之謂也。小用者,謀利計功之謂也。

  有而不能無者,性之謂與!宰物不死者,心之謂與!感而無自者,誠之謂與!往而不窮者,鬼之謂與!來而不測者,神之謂與!

  仁者,人所以肖天地之機要也

  靜觀萬物之理,得吾心之悅也易;動處萬物之分,得吾心之樂也難。是故仁智合一,然後君子學成。成己,所以成物。

  堯、舜以天下與人,而無人德我之望;湯、武有人之天下,而無我取人之嫌。是故天下無大事。我不能大,則以事為大,而處之也難。

  有毀人敗物之心者,小人也。操譽人成物之心者,義士也。油然乎物各得其分而無為者,君子也。

  禮文多者,情實必不足,君子交際宜察焉。言辭巧者,臨斷必不善,君子選用宜察焉。

  學欲博,不欲雜;守欲約,不欲陋。雜似博,陋似約,學者不可不察也。

  能攻人之實病,至難也。能受人之實攻,為尤難也。人能攻我實病,我能受人實攻,朋友之義其庶幾乎。不然,其不相陷而為小人者幾希矣!

  行紛華波蕩之中,慢易之心不生,居幽獨得肆之地,匪僻之情不起,上也。起而以禮制,次也。制而不止者,昏而無勇者也。理不素窮,勇不自任,必為小人之歸,可恥之甚也!

  萬物皆性所有也。聖人盡性,故無棄物。

  情一流則難遏,氣一動則難平。流而後遏,動而後平,是以難也。察而養之於未流,則不至於用遏矣。察而養之於未動,則不至於用平矣。是故察之有素,則雖嬰於物而不惑;養之有素,則雖激於物而不背。《易》曰:「艮其背,不獲其身。行其庭,不見其人。咎。」此之謂也。

  性定則心宰,心宰則物隨。

  氣惑於物,發如雷霆,狂不可制,唯明者能自反,勇者能自斷。事之誤,非過也,或未得馭事之道焉耳!心之惑,乃過也。心過難改。改心過,則無過矣。

  生本無可好;人之所以好生者,以欲也。死本無可惡;人之所以惡死者,亦以欲也。生求稱其欲,死懼失其欲,憧憧天地之間,莫不以欲為事,而心學不傳矣。

  深於道者,富用物而不盈。衛公子荊善居室,孔子何取焉﹖以其心不嬰於物,可以為法也。夫人生於物,用物以成其生耳,其久能幾何﹖而世人馳騖不返也!

    知言疑義

  天命之謂性。性,天下之大本也。堯、舜、禹、湯、文王、仲尼六君子先後相詔,必曰心而不曰性,何也﹖曰:心也者,知天地,宰萬物,以成性者也。六君子,盡心者也,故能立天下之大本,人至於今賴焉。不然,異端並作,物從其類而瓜分,孰能一之。

  ○朱子曰:「以成性者也」,此句可疑。欲作「而統性情也,」何如﹖○張南軒曰:「統」字亦恐未安。欲作「而主性情」,何如﹖○朱子曰:所改「主」字極有功。然凡言刪改者,亦且是私竊講貫議論,以為當如此耳,未可遽塗其本編也。何如﹖○又案:孟子盡心之意,正謂私意脫落,眾理貫通,盡得此心無盡之體,而自是擴充,則可以即事物而無不盡其全體之用焉耳。但人雖能盡得此體,然存養不熟,而於事物之間一有所蔽,則或有不得盡其用者。故孟子既言盡心知性,又言存心養性,蓋欲此體常存而即事即物各用其極,無有不盡云爾。以大學之序言之,則盡心知性者,致知格物之事;存心養性者,誠意正心之事;而夭壽不貳,修身以俟之者,修身以下之事也。此其次序甚明,皆學者之事也。然程子「盡心知性,不假存養,其唯聖人乎」者,蓋唯聖人則合下盡得此體,而用處自然無所不盡,中間更不須下存養擴充節次工夫。然程子之意,亦指夫始條理者而為言,非便以盡心二字就功用上說也。今觀此書之言盡心,大抵皆就功用上說,又便以為聖人之事,竊疑未安。(朱子自註:舊說未明,今別改定如此。)○呂東萊曰:「成性」固可疑,然今所改定,乃兼性情而言,別與本文設問不相應。來諭以盡心為集大成者之始條理,則非不可以為聖人事。但鬍子下「者也」兩字,卻似斷定爾,若言六君子由盡其心而能立天下之大本如此。○朱子曰:論心必兼性情,然後語意完備。若疑與所設問不相應,而「者也」二字亦有未安,則某欲別下語云:「性固天下之大本,而情亦天下之達道也,二者不能相無。而心也者,知天地,宰萬物,而主性情者也。六君子者惟盡其心,故能立天下之大本,行天下之達道,人至於今賴焉」云云。不知更有病否﹖若所謂「由盡其心」者,則辭恐太狹,不見程子所謂「不假存養」之意。

  天理人欲,同體而異用,同行而異情。進修君子,宜深別焉!

  ○朱子曰:某案此章亦性無善惡之意,與「好惡,性也」一章相類,似恐未安。蓋天理莫知其所始,其在人,則生而有之矣。人欲者,梏於形,雜於氣,狃於習,亂於情,而後有者也。然既有而人莫之辨也,於是乎有同事而異行者焉,有同行而異情者焉,君子不可以不察也。然非有以立乎其本,則二者之幾,微曖萬變,夫孰能別之!今以天理人欲混為一區,恐未允當。○東萊曰:「天理人欲,同體而異用」者,卻似未失。蓋降衷秉彝,固純乎天理,及為物所誘,人欲滋熾,天理泯滅,而實未嘗相離也。同體異用,同行異情,在人識之爾。○朱子曰:再詳此論,鬍子之言,蓋欲人於天理中揀別得人欲,又於人欲中便見得天理,其意甚切。然不免有病者,蓋既謂之同體,則上面便著「人欲」二字不得。此是義理本原極精微處,不可少差。試更子細玩索,當見本體實然只一天理,更無人欲,故聖人只說「克己復禮」,教人實下工夫,去卻人欲,便是天理,未嘗教人求識天理於人欲汩沒中也。若不能實下工夫,去卻人欲,則雖就此識得未嘗離之天理,亦安所用乎﹖

  好惡,性也。小人好惡以己,君子好惡以道。察乎此,則天理人欲可知。

  ○朱子曰:案此章即性無善惡之意。若果如是,則性但有好惡,而無惡之別矣!「君子好惡以道」,是性外有道也。「察乎此,則天理人欲可知」,是天理人欲同時並有,無先後賓主之別也。然則所謂「天生烝民,有物有則;民之秉彝,好是懿德」者,果何謂乎﹖龜山楊子曰:「天命之謂性,人欲非性也。」卻是此語直截。而鬍子非之,誤矣。○南軒曰「好惡,性也」,此一語無害,但著下數句則為病矣。今欲作:「好惡,性也,天理之公也。君子者,循其性者也。小人則以人欲亂之而失其則矣。」○朱子曰:好惡固性之所有,然直謂之性則不可。蓋好惡,物也;好善而惡惡,物之則也。有物必有則,是所謂「形色,天性」也。今欲語性,乃舉物而遺則,恐未得為無害也。

  百家謹案:朱子「好惡,物也」,此句可疑。蓋好惡,物之則也。如以好惡為物,將喜怒哀樂未發之中亦物乎﹖

  心無不在,本天道變化,為世俗酬酢,參天地,備萬物。人之為道,至大也,至善也。放而不知求,耳聞目見為己蔽,父子夫婦為己累,衣裘飲食為己欲,既失其本矣,猶皆曰我有知,論事之是非,方人之短長,終不知其陷溺者,悲夫!故孟子曰:「學問之道無他,求其放心而已矣。」

  ○朱子曰:「人之為道,至善也,至大也」,此說甚善。若性果無善惡,則何以能若是邪﹖南軒曰:論性而曰「善不足以名之」,誠為未當,如元晦之論也。夫其精微純粹,正當以至善名之。龜山謂「人欲非性也」,亦是見得分明,故立言直截爾。遺書中所謂「善固性也,惡亦不可不謂之性也」,則如之何﹖譬之水,澄清者其本然也;而或混焉,則以泥滓之雜也。方其混也,亦不可不謂之水也。夫專善而無惡者,性也,而其動則為情。情之發,有正有不正焉。其正者,性之常也;而其不正者,物慾亂之也,於是而有惡焉,是豈性之本哉﹖其曰「惡亦不可不謂之性」者,蓋言其流如此,而性之本然者亦未嘗不在也。故善學者,化其滓以澄其初而已。○朱子曰:某詳此論性甚善。但明道所謂「惡亦不可不謂之性」,是說氣稟之性,觀上下文可見。○某又看此章云:「本天道變化,為世俗酬酢」,疑「世欲」字有病,猶釋子之謂父母家為俗家也。改作「日用」字如何﹖○某又細看,雖改此字,亦為未安,蓋此兩句大意自有病。聖人下學而上達,盡日用酬酢之理,而天道變化行乎其中爾。若有心要本天道以應人事,則胸次先橫了一物,臨事之際,著意將來把持作用,而天人之際終不合矣。大抵自謝子以來,雖說以灑埽應對為學,然實有不屑卑近之意,故纔說灑埽應對,便須急作精義入神意思,想像主張,惟恐其滯於小也。如為朱子發說《論語》,乃云「聖門學者,敢以天自處」,皆是此箇意思。恐不免有病也!

  百家謹案:《知言》「本天道變化,為世俗酬酢」,就心本體能事言,未曾說到工夫也。似亦無病。

  或問性。曰:「性也者,天地之所以立也。」曰:「然則孟軻氏、荀卿氏、楊雄氏之以善惡言性也,非與﹖」曰:「性也者,天地鬼神之奧也,善不足以言之,況惡乎哉!」或又曰:「何謂也﹖」曰:「某聞之先君子曰:『孟子所以獨出諸儒之表者,以其知性也。』某請曰:『何謂也﹖』先君子曰:『孟子之道性善雲者,歎美之辭,不與惡對也。」

  或問:「心有死生乎﹖」曰:「無生死。」曰:「然則人死,其心安在﹖」曰:「子既知其死矣,而問安在邪!」或曰:「何謂也﹖」曰:「夫唯不死,是以知之。又何問焉!」或者未達,鬍子笑曰:「甚哉,子之蔽也!子無以形觀心,而以心觀心,則其知之矣。」

  ○朱子曰:「性無善惡」、「心無死生」兩章,似皆有病。性無善惡,前此論之已詳;心無死生,則幾於釋氏輪迴之說矣。天地生物,人得其秀而最靈。所謂心者,乃虛靈知覺之性,猶耳目之有見聞爾。在天地則通古今而無成壞,在人物則隨形氣而有始終。知其理一而分殊,則又何必為是心無生死之說,以駭學者之聽乎!○南軒曰:「心無死生」章亦當刪去。

  凡天命所有而眾人有之者,聖人皆有之。人以情為有累也,聖人不去情。人以才為有害也,聖人不病才。人以欲為不善也,聖人不絕欲。人以術為傷德也,聖人不棄術。人以憂為非達也,聖人不忘憂。人以怨為非弘也,聖人不釋怨。然則何以別於眾人乎﹖聖人發而中節,而眾人不中節也。中節者為是,不中節者為非。挾是而行則為正,挾非而行則為邪。正者為善,邪者為惡。而世儒乃以善惡言性,邈乎遼哉!

  ○朱子曰:「聖人發而中節,故為善。眾人發不中節,故為惡。世儒乃以善惡言性,邈乎遼哉!」此亦性無善惡之意。然不知所中之節,聖人所自為邪﹖將性有之邪﹖謂聖人所自為,則必無是理。謂性所固有,則性之本善也明矣。○南軒曰:所謂世儒,殆指荀、楊。荀、楊蓋未知孟子所謂善也。此一段大抵 意偏而辭雜,當悉刪去。○朱子曰:某詳此段,不可盡刪。但自「聖人發而中節」以下刪去,而以一言斷之云:「亦曰天理人欲之不同爾!」○南軒曰:所謂「輕詆世儒之過而不自知其非」,恐氣未和而語傷易。析理當極精微,毫釐不可放過。至於尊讓前輩之意,亦不可不存也。○朱子曰:某觀此論,切中淺陋之病,謹已刪去訖。

  彪居正問:「心,無窮者也,孟子何以言『盡其心』﹖」曰:「惟仁者能盡其心。」居正問為仁。曰:「欲為仁,必先識仁之體。」曰:「其體如何﹖」曰:「仁之道,弘大而親切。知者可以一言盡;不知者,雖設千萬言,亦不知也。能者可以一事舉;不能者,雖指千萬事,亦不能也。」曰:「『萬物與我為一』,可以為仁之體乎﹖」曰:「子以六尺之軀,若何而能與萬物為一﹖」曰:「身不能與萬物為一,心則能矣。」曰:「人心有百病一死,天下之物有一變萬生,子若何而能與之為一﹖」居正竦然而去。他日,某問曰:「人之所以不仁者,以放其良心也。以放心求心,可乎﹖」曰:「齊王見牛而不忍殺,此良心之苗裔,因利慾之間而見者也。一有見焉,操而存之,存而養之,養而充之,以至於大。大而不已,與天同矣。此心在人,其發見之端不同,要在識之而已。」

  ○朱子曰:某案「欲為仁,必先識仁之體」此語大可疑。觀孔子答門人問為仁者多矣,不過以求仁之方告之,使之從事於此而自得焉爾,初不必使先識仁體也。又「以放心求心」之問甚切,而所答者反若支離。夫心,操存捨亡,間不容息,知其放而求之,則心在是矣。今於已放之心不可操而復存者置不復問,乃俟異時見其發於他處,而後從而操之,則夫未見之間,此心遂成間斷,無復有用功處。及其見而操之,則所操者亦發用之一端耳,於其本源全體,未嘗有一日涵養之功,便欲擴而充之,與天同大,愚竊恐無是理也。○南軒曰:必待識仁之體,而後可以為仁,不知如何而可以識也。學者致為仁之功,則仁之體可得而見;識其體矣,則其為益有所施而無窮矣。然則答為仁之問,宜莫若敬而已矣。○東萊曰:仁體誠不可遽語。至於答放心求心之問,卻自是一說。蓋所謂「心操存捨亡,間不容息,知其放而求之,則心在是」者,平時持養之功也。所謂「良心之苗裔,因利慾而見,一有見焉,操而存之」者,隨時體察之功也。二者要不可偏廢。苟以此章欠說涵養一段,未見之間,此心遂成間斷,無復用功處,是矣;若曰於已放之心置不復問,乃俟其發見於他處而後從而操之,語卻似太過。蓋見牛而不忍殺,乃此心之發見,非發見於他處也。又謂所操者亦發用之一端,鬍子固曰此良心之苗裔,固欲人因苗裔而識根本,非徒認此發用之一端而已。○朱子曰:二者誠不可偏廢,然聖門之教,詳於持養而略於體察,與此章之意正相反。學者審之,則其得失可見矣。孟子指齊王愛牛之心,乃是因其所明而導之,非以為必如此然後可以求仁也。夫必欲因苗裔而識根本,孰若培其根本而聽其枝葉之自茂邪﹖

  天地,聖人之父母;聖人,天地之子也。有父母則有子矣,有子則有父母矣,此萬物之所以著見,道之所以名也。非聖人能名道也,有是道則有是名也。聖人指明其體曰性,指明其用曰心。性不能不動,動則心矣。聖人傳心,教天下以仁也。

  ○朱子曰:心性體用之雲,恐自上蔡謝子失之。此云「性不能不動,動則心矣」,語尤未安。凡此「心」字,皆欲作「情」字,如何﹖○南軒曰:,心性分體用,誠為有病。此若改作「性不能不動,動則情矣」一語,亦未安。不若伊川云「自性之有形者謂之心,自性之有動者謂之情」,語意精密也。此一段似亦不必存。○朱子曰:此段誠不必存,然「性不能不動」此語卻安,但下句卻有未當爾。今欲存此以下,而頗改其語云:「性不能不動,動則情矣。心主性情,故聖人教人以仁,所以傳是心而妙性情之德。」又案:伊川有數語,說心字皆分明,此一段卻難曉,不知「有形」二字合如何說。

  宗羲案:朱子謂《知言》可疑者,大端有八:性無善惡,心為已發,仁以用言,心以用盡,不事涵養,先務知識,氣象迫狹,語論過高。然會而言之,三端而已:性無善惡,一也。心為已發,故不得不從用處求盡;「仁,人心也」;已發言心,故不得不從用處言仁;三者同條,二也。察識此心,而後操存,三也。其下二句,則不過辭氣之間。愚以為胡氏主張本然之善,本自無對,便與惡對,蓋不欲將氣質之性混入義理也。心為已發,亦自伊川初說有「凡言心,皆指已發」而言,以其未定者為定爾。察識此心而後操存,善觀之,亦與明道識仁無異;不善觀之,則不知存養之熟,自識仁體。有朱子之疑,則胡氏之說未始不相濟也。

    五峰先生語

  誠成天下之性,性立天下之情,情效天下之動,心妙性情之德。

  誠者,命之道乎!中者,性之道乎!仁者,心之道乎!惟仁者為能盡性至命。(補。)

  (梓材謹案:此二條,南軒張子序《鬍子知言》所述五峰先生之言,從謝山補錄《南軒文集》移入。)

  心、性二字,乃道義淵源,當明辯不失毫釐,然後有所持循。未發只可言性,已發乃可言心。故伊川云「中者,所以狀性之體段」,而不可言「狀心之體段」。心之體段難言,「無思也,無為也,寂然不動,感而遂通天下之故」是也。未發之時,聖人與眾同一性;已發,則無思無為,寂然不動,感而遂通天下之故,聖人之所獨。若楊、尹二先生以未發為寂然不動,是聖人感物亦動,與眾人何異﹖至尹先生又以未發為真心,然則聖人立天下之大業,成絕俗之至行,舉非真心邪﹖故某嘗謂喜怒哀樂未發,沖漠無朕,同此大本,雖庸與聖無以異。而無思無為,寂然不動,乃是指易而言。易則發矣。故無思無為,寂然不動,聖人之所獨。「喜怒哀樂未發」句下,還下得「感而遂通」一句否﹖若下不得,則知立意自不同。伊川指性指心,蓋有深意。(《答曾吉甫》。)

  魏鶴山曰:胡五峰此等語,直是廣大而精微。某亦謂「人生而靜,天之性也」,此語好;繼云「感於物而動,性之欲也」,此語差。蓋漢儒之論多然。

  (梓材謹案:此條與鶴山語,從洲所錄鶴山《師友雅言》移入。)

    五峰文集

  來教謂佛氏所以差了途轍者,蓋由見處偏而不該爾。見處偏,踐履處皆偏。大抵入道者自有聖人所指大路,吾輩但當篤信力行。其他異同,一筆句斷。(《與曾吉甫》。)

  (梓材謹案:此條上半截九十八字,移入《震澤學案》。)

  河南先生之言曰:「道外無物,物外無道。」晨昏之奉,室家之好,嗣續之託,此釋氏所謂幻妄粗,不足為者。曾不知此心本於天性,不可磨滅,妙道精義,具在於是。聖人寂然不動,感而遂通,百姓則日用而不知爾。釋氏 不知窮理盡性,乃以天地人生為幻化。此心本於天性,不可磨滅者,則以為妄想粗,絕而不為,別談精妙者,謂之道。未知其所指之心,何以為心;所見之性,何以為性;兄得毋未之思乎﹖萬物皆備於我,反身而誠,仁為體要,義為權衡,萬物各得其所,而功與天地參,此道所以為至也。釋氏狹隘褊小,無所措其身,必以出家出世為事,絕滅天倫,屏棄人理,然後以為道,非邪說暴行之大者乎!

  致疑聖人,以為未盡,推信釋氏,以為要妙,則愚意之所未安。釋氏與聖人大本不同,故末亦異。五典,天所命也;五常,天所性也。天下萬物皆有則,吾儒步步著實,所以允蹈性命,不敢違越也。退可以立命安身,進可以開物成務。不如是,則萬物不備,謂反身而誠,吾不信也。釋氏毀性命,滅典則,以事為障,以理為障,而又談心地法門,何哉﹖縱使身心休歇,一念不生,以至成佛,乃區區自私其身,不能與天下大同。言雖精微,行則顛沛。若大本既明,知言如孟子,權度在我,則雖引用其言,變腐壞為神奇,可矣。若猶未也,而推信其說,則險詖淫蕩奇流遁之辭,善迷人意,使人醉生夢死,不自知覺。故伊川謂須如淫聲美色以遠之。(以上《與原仲兄》。)

  聖人之道,得其體,必得其用。有體而無用,與異端何辨!井田、封建、學校、軍制,皆聖人竭心思致用之大者也。欲復古,最是田制難得便合法,且井之可也。封建,擇可封者封之,錯雜於郡縣之間,民自不駭也。古學校之法埽地矣,復古法,與今法相增減,亦可也。軍制,今保伍之法猶大,就其中增修,使之合古,行之二十年,長徵兵日減,而農兵日盛。但患人不識聖人因天理、合人情、均平精確、廣大悠久之政,不肯行爾!

  祖望謹案:此條惟論田制曰,「且井之可也」,此句鶻突,不可行。

  今之學者,少有所得,則欣然以天地之美為盡在己,自以為至足,乃是自暴自棄。左右妙年所見,大體已是。知至矣當至之,知終矣當終之。乾乾不捨,工夫深後,自然已不得。今且當以速成為戒。

  莊子之書,世人狹隘執泥者取其大略,亦不為無益。若篤實君子,句句而求,字字而論,則其中無真實妙義,不可舉而行也。其說夫子奔軼絕塵事,類如此矣。

  為學是終身事。天地日月長久,斷之以勇猛精進,持之以漸漬薰陶,升高自下,陟遐自邇,故能有常而日新。(以上《與張欽夫》。)

  (梓材謹案:謝山所錄五峰與南軒書六條,其二條移入《南軒學案》。)

  吾徒幸不蔽固於俗學,聖賢事業幸有一路可以究竟。惟不志於功利,死而後已者,可與共進此道。

  書辭有得有失。篤志近思,得也。迫切,則苦而不可久;悔過而不能釋去,則局束而不可大。欲速之心,以未見近功而自謂恐終不能至,則大非所望也。孟子曰:「心勿忘,勿助長。」此養心之要道。學問之道,但患自足自止。若勉進不已,則古人事業決可繼。

  前輩凋零殆盡,續之使不絕,正在後輩,其可聽此事若存若亡乎!嗚呼,執書冊則言之,臨事物則棄之,如是者,終歸於流俗,不可不戒。

  「思曰睿,睿作聖」,豈可放下。若放下時,卻是無所事矣。無所事,則妄人矣。若太勞,則不可。

  老人、病人、衰人,有死之道。然以目前觀之,死者亦未必便是三種人。蓋修短有數,一定而不可變。雖聖人,於修短亦聽之,未嘗別緻力也,此所以為聖人。在眾人,則不奈何著死爾。凡事皆然,不特死生也。疏水曲肱,安靜中樂,未是真樂。須是存亡危急之際,其樂亦如安靜中,乃是真樂。此豈易到!古人所以惟日孜孜,死而後已也。讀書一切事,須自有見處方可。不然,汩沒終身,永無超越之期,不自知覺,可憐可憐!

  當有見處,不可為事物所驅役。大抵情所重處,便被驅役,自以為是,而不知區區於一物之中。人本與天地同德,乃自棄於一物,可惜哉!

  凡有疑,則精思之。思精而後講論,乃能有益。若見一義即立一說,初未嘗求大體,權輕重,是謂穿鑿。穿鑿之學,終身不見聖人之用。

  心之精微,言豈能宣。涉著言語,便有滯處。歷聖相傳,所以不專在言語之間。(以上《與彪德美》。)

  聞公每言:「纔親生產作業,便俗了人。」果有此意否﹖古人蓋有名高天下,躬自鉏菜如管幼安者,灌畦鬻蔬如陶靖節者。使顏子不治郭內郭外之田,饘粥絲麻將何以給﹖孔子猶且計升斗,看牛羊,亦可以為俗乎﹖豈可專守方冊,口談仁義,然後謂之清高之人!當以古人實事自律,不可作世俗虛華之見。

  「行貴精進,言貴簡約」,欽夫之言真有益!便可於此痛加工夫。

  辱許顧我少留,幸甚!雖然,相守著亦不濟事。若左右積思積疑,有不決處,則一夕話真勝讀十年書。不然,雖某竭其愚,而左右未能脫然有悟處,亦空相守也。

  仁之一義,聖學要道。直須分明見得,然後所居而安。只於文字上見,不是了了。須於行住坐臥上見,方是真見。光陰不易得,摧頹之人亦有望於警策也。

  見處要有領會,不可氾濫;要極分明,不可模糊。直到窮神知化處,然後為是。道學衰微,風教大頹,吾徒當以死自擔。(以上《與孫正孺》。)

    附錄

  紹興間,先生嘗上書,略云:徽、欽二帝,劫於讎敵,遠適窮荒。願陛下加兵敵國,庶得復還,父子兄弟,得重相見。引領南望,九年於茲矣!陛下乃北面事仇,偷安江左,亦何誤邪!又陛下即位以來,中正邪佞,更進更退。然陳東以直諫死於前,馬伸以正論死於後。何摧中正之易,去奸邪之難!

  高閌為國子司業,請幸太學。先生見其表,作書責之曰:昔楚懷王不返,楚人憐之,如悲親戚。大上皇劫制於強敵,生往死歸,此臣子傷心切骨,臥薪嘗膽,宜思所以必報也。而柄臣乃敢欺天罔人,以大仇為大恩乎!昔宋公為楚所執,及楚釋之,孔子筆削春秋,乃曰:「諸侯盟於薄,釋宋公。」不許楚人制中國之命也。太后天下之母,其縱釋乃在金人,此中華之大辱,臣子所不忍言也。而柄臣乃敢欺天罔人,以大辱為大恩乎!晉朝廢太后,董養遊太學,升堂歎曰:「天人之理既滅,大亂將作矣!」遂遠引而去。今閣下偃然為天下師儒之首,既不能建大論,明天人之理,以正君心,乃阿諛柄臣,希合風旨,求舉太平之典,又為之辭。欺天罔人孰甚焉!

  勸樊茂實、沈元簡二御史請立國本。(補。)

  初,南軒見先生,先生辭以疾。他日,見孫正孺而告之。孫道五峰之言曰:「渠家好佛,宏見他說甚!」南軒方悟不見之因。於是再謁之,語甚相契,遂授業焉。南軒曰:「栻若非正孺,幾乎迷路!」

  朱子曰:近世為「精義」之說,莫詳於《正蒙》。而五峰亦曰:「居敬,所以精義也。」此言尤精切簡當,深可玩味。

  又曰:《知言》中議論多病,近疏所疑,與敬夫、伯恭議論。如心以成性,相為體用,性無善惡,心無生死,天理人欲同體異用,先識仁體然後敬有所施,先志於大然後從事於小,此類極多。又其辭意多急迫,少寬裕,良由務以智力探取,全無涵養之功,所以至此。然其思索精到處,何可及也。

  又曰:五峰善思,然其思過處亦有之。

  又曰:五峰臨終謂彪德美曰:「聖門工夫,要處只在箇敬。」此為名論!

  張南軒曰:《知言》一書,乃其平日之所自著。其言約,其義精,誠道學之樞要,制治之蓍龜也。

  又序先生《文集》曰:先生非有意於為文者也。其一時詠歌之所發,蓋所 抒寫其性情。而其他述作,與夫問答往來之書,又皆所以明道義而參異同,非若世之為文者,徒從事於言語之間而已也。粵自早歲服膺文定公之教,至於沒齒,惟其進德之日新,故其發見於議論之間者亦月異而歲不同。雖然,以先生之學,而不得大施於時,又不幸僅得中壽,其見於文字間者復止於此,豈不甚可歎息!至其所志之遠,所造之深,綱領之大,義理之精,後人亦可以推而得焉。

  呂東萊《與朱侍講書》曰:十年前初得五峰《知言》,見其間滲漏張皇處多,遂不細看。後來繙閱,所知終是短底。向來見其短而忽其長,正是識其小者。(補。)

  魏鶴山《師友雅言》曰:《周禮》不可信。王畿之外,甸、稍、縣、都各五百里。五畿湊合豐、洛之地,方得千里,甸、稍、縣、都如何 安排﹖先儒只去僻處說,不曾從大處看。惟胡五峰斷然以為劉歆。蓋起於劉歆而成於鄭玄,附離者大半,然紀綱制度縝密處亦多。看《周禮》,須只用三代法度看,義理方精。鄭注引後世之法,便不是。(補。)

◆五峰學侶

   簡肅胡籍溪先生憲(別為《劉胡諸儒學案》。)

   文清曾茶山先生幾

   侍郎李先生椿

   彪先生虎臣(並見《武夷學案》。)

◆五峰家學(二程三傳。)

   主簿胡廣仲先生實

  胡實,字廣仲,五峰之從弟也。先生年十五,初習辭藝。五峰謂之曰:「文章小技!所謂道者,人之所以生,而聖賢得之,所以為聖賢也。」先生曰:「竊有志於此,願有以詔之!」由此就學。以門蔭補將仕郎,不就銓選,以講道為事。晚得欽州靈山簿,亦未上也。乾道九年卒,年三十八。與考亭、南軒皆有辯論,未嘗苟合也。

    廣仲問答

  「心有所覺謂之仁」,此謝先生救拔千餘年陷溺固滯之病,豈可輕議哉!夫知者,知此者也;覺者覺此者也。果能明理居敬,無時不覺,則視聽言動莫非此理之流行,而大公之理在我矣。尚何憤驕險薄之有!

  《復卦》下面有一畫,乃是乾體。其動以天,且動乎至靜之中,為動而能靜之義,所以為天地之心乎!

  以愛名仁者,指其施用之也。以覺言仁者,明其發見之端也。

    附錄

  南軒《與朱元晦書》曰:胡廣仲不起,可傷。渠邇來雖肯講論,終是不肯放下。病中過此,猶為及之。然胡氏失之,亦甚害事。(補。)

   胡季隨先生大時(別見《嶽麓諸儒學案》。)

   胡伯逢先生大原

  胡大原,字伯逢,五峰之從子也。(雲濠案:伯逢為致堂先生長子。)先生與廣仲、澄齋守其師說甚固,與朱子、南軒皆有辯論,不以《知言疑義》為然。

  (梓材謹案:《龜山語錄》,陳幾叟、羅仲素與先生所錄,豈先生嘗及龜山之門邪﹖或先生諸父從龜山遊,有所傳誦而先生錄之邪﹖)

    伯逢問答

  「心有知覺之謂仁」,此上蔡傳道端的之語,恐不可謂有病。夫知覺亦有深淺。常人莫不知寒識暖,知飢識飽,若認此知覺為極至,則豈特有病而已!伊川亦曰「覺不可以訓仁」,意亦猶是,恐人專守著一箇覺字耳!若夫謝子之意,自有精神。若得其精神,則天地之用即我之用也,何病之有!以愛言仁,不若覺之為近也。

  「觀過知仁」雲者,能自省其偏,則善端已萌。此聖人指示其方,使人自得。必有所覺知,然後有地可以施功而為仁也。

   胡季立先生大本

  胡大本,字季立,茅堂次子,伯逢弟也。(梓材案:先生乃伯逢從弟。)與南軒共學於嶽麓。(補。)

◆五峰門人

   宣公張南軒先生栻(別為《南軒學案》。)

   彪先生居正

  彪居正,字德美,湘潭人也。其父虎臣從胡文定公遊,先生因事五峰。五峰疾病,先生問之,且求教焉。五峰曰:「聖門工夫,要處只在箇敬字。游定夫先生所以得罪於 程氏之門者,以其不仁不敬而已。」先生著述雖不傳,然觀五峰所答先生書,皆志其學之大者。蓋南軒之下,即數先生,當時有彪夫子之稱。(修。)

   (梓材謹案:先生問心與為仁於五峰,見上《知言》。)

   吳橙齋先生翌

  吳翌,字晦叔,建寧府人。遊學衡山,師事五峰,聞其所論學問之方,一以明理修身為要,遂捐科舉之學,曰:「此不足為吾事也!」五峰歿,又與張南軒、胡廣仲、胡伯逢遊。張氏門人在衡湘者甚眾,無不從之參決所疑。築室衡山之下,有竹林水沼之勝,取程子「澄濁求清」之語,榜之曰澄齋。淳熙四年,卒。年四十九。《朱文公集》有行狀。

    澄齋問答

  《遺書》云:「自性之有形者謂之心,自性之有動者謂之情。」又曰:「心本善,發於思慮則有善有不善。若既發,則可謂之情,不可謂之心。」夫性也,心也,情也,其實一也。今由前而觀之,則是心與情各自根於性矣;由後而觀之,則是情乃發於心矣。竊謂人之情發,莫非心為之主,而心根於性,是情亦同本於性也。今曰「若既發,則可謂之情,不可謂之心」,然則既發之後,安可謂之無心哉﹖豈非情言其動,而心自隱然為主於中乎﹖

  若不令省察苗裔,便令培壅根本,夫苗裔之萌且未能知,而還將孰為根本而培壅哉﹖此亦何異閉目坐禪,未見良心之發,便敢自謂我已見性者!故文定公曉得敬字,便不差也。

  程子雲。「視聽思慮動作,皆天也。但其中要識得真與妄爾。」伯逢疑云:「既是天,安得妄﹖」某以為此六者,人生皆備,故知均稟於天。但順其理則是真,違其理則是妄,即人為之私爾。

  姜定庵曰:「人心道心,同是一心」,正謂此也。

   孫先生蒙正(別見《元城學案》。)

   監嶽趙先生師孟

  趙師孟,字醇叟,口口人。以蔭入官,監永州酒稅。用宗室恩,得監潭州南嶽廟。自是之後,寓居南嶽蕭寺中,從五峰遊,餘三十年,自以為未有得。其後有室家之戚,歷時而情累未遣,頗以為病。一日晨起,洒然有喜色。家人怪而問焉,則笑而不答。已而語其友人曰:「吾今而後,始為不負此生。平時滯吝冰解凍消,其樂有不可名言者!」乾道八年卒,年六十四。

   趙先生棠

  趙棠,衡山人。少從五峰學,慷慨有大志。嘗見張魏公於督府,魏公雅敬其才,欲以右選官之,不為屈,乃命子南軒與先生交。先生之子方又從南軒學。

   通守方困齋先生疇(別見紫微學案。)

   通判向先生浯

  向浯,字伯源,薌林侍郎仲子也。從胡文定公遊,卒業於五峰。端重有父風。以邵陽通判掛冠歸。(補。)

   蕭先生口

  蕭口,南軒高弟定夫之父也。魏鶴山述定夫之言曰:「佐之先人事五峰先生,與張宣公為同門友」雲。(參《鶴山文集》。)

◆胡氏所傳

   修撰楊先生大異

  楊大異,字同伯,醴陵人。從五峰受《春秋》。(梓材案:當作「從胡氏授《春秋》」。)嘉定中進士,授衡陽主簿。調龍泉尉。召對,極言時政,進直秘閣。

  謝山《跋宋史列傳》曰:楊大異登嘉定十三年進士。其為四川參議官,死節更生,在理宗嘉熙三年。已而入知鼓院,遷理寺,出除廣東庾節,除秘閣,奉祠,蓋尚未六十也。家居又二十四年卒。而《宋史》言其少時乃嘗受《春秋》於五峰胡氏之門,愚考五峰之卒,在紹興之末。今姑以大異死節之時追計之,間以孝宗二十六年,光宗五年,寧宗三十年,理宗十三年,已七十餘矣。大異從五峰時,即甚少,亦當及冠。果爾,則其成進士已六十餘,本傳「年八十二」之言,又恐不足信也。五峰弟子,寥寥寡傳,然自南軒而外,如彪居正、吳晦夫,俱在淳熙前後之間。大異相去懸殊,於嶽麓弟子吳、趙輩,尚稱後進,則誤可知。諸胡以籍溪為最長,致堂、茅堂皆與五峰年相若,無及孝宗之世者。惟廣仲稍後死,其與南軒昌明文定之學,最為碧泉遺老,或者大異曾受經焉,而本傳因之成訛耳。

  (梓材謹案:五峰兄弟,致堂以紹興二十一年辛未卒,籍溪以紹興三十二年壬午卒。謝山謂五峰之卒在紹興之末,蓋與籍溪前後卒。若廣仲之卒,在乾道九年癸巳,僅後十一年。又七年而南軒亦卒。茅堂未詳其年,其卒亦未必在廣仲之後。疑楊先生所從受《春秋》者,尚在五峰之子季隨兄弟也。

◆彪氏門人(二程四傳。)

   提刑劉退庵先生強學(別見《嶽麓諸儒學案》。)

◆趙氏家學

   忠肅趙先生方(別見《嶽麓諸儒學案》。)

◆蕭氏家學

  蕭定夫先生佐(別見《嶽麓諸儒學案》。)

第043卷 卷四十三 劉胡諸儒學案(黃氏原本、全氏補定)

  劉胡諸儒學案(黃宗羲原本 黃百家纂輯  全祖望補定)

   劉胡諸儒學案表

劉勉之       朱熹(別為《晦翁學案》。)

          呂祖謙(別為《東萊學案》。)

(元城、龜山、譙氏門人。)

(涑水、二程再傳。)

(安定、濂溪三傳。)

胡憲        魏掞之

(文定從子。)   朱熹(別為《晦翁學案》。)

(譙氏門人。)

(伊川再傳。)   劉懋     (子)爚

(安定、泰山、濂溪三傳。)    (子)炳(並見《滄洲諸儒學案》。)

          邵景之

          方耒(見下《屏山門人》。)

劉子翬      (從子)珙

(洛學私淑。)  (嗣子)玶 

          朱熹(別為《晦翁學案》。)

          劉懋(見上《籍溪門人》。)

          方耒

          黃銖       陳以莊

          詹體仁(別見《滄洲諸儒學案》。)

陸祐        林之奇

          李楠

          李樗(並見《紫微學案》。)

方德順

朱松(別見《豫章學案》。)

(並劉、胡學侶。)

----

   劉胡諸儒學案序錄

  祖望謹案:白水、籍溪、屏山三先生,晦翁所嘗師事也。白水師元城,兼師龜山;籍溪師武夷,又與白水同師譙天授;獨屏山不知所師。三家之學略同,然似皆不能不雜於禪,故五峰所以規籍溪者甚詳。其時閩中又有支離先生陸祐者,亦於三先生為學侶焉。述《劉胡諸儒學案》。(梓材案:是卷《學案》亦謝山所特立,所以表晦翁之師也。內胡籍溪傳本在《武夷學案》,照《序錄》移入之。)

◆劉楊門人(馬、程再傳。)

   簡肅劉白水先生勉之

  劉勉之,字致中,建州崇安人。少以鄉舉入太學。時蔡京方嚴挾元祐書制之禁,先生心知其非,陰訪伊洛程氏之書,藏於篋底,深夜下帷燃膏,潛鈔而默誦之。學《易》於譙天授定。已而厭科舉業,南歸見劉元城、楊龜山,皆請業焉。亂後故山室盧荒頓,乃結茅別墅,讀書其中,力耕自給,澹然無求於世,與胡籍溪、劉屏山日以講論切磋為事。紹興間,特召詣闕,先生知不與秦檜合,即謝病歸,杜門十餘年,學者踵至,人號曰劉白水先生。婦家富,無子,謀盡以貲歸於女,先生不受,以畀族之賢者,命之奉祀。其友朱韋齋卒,屬以後事,且戒子受學焉,故文公之得道,自先生始。卒,年五十九。(雲濠案:是傳原題「聘君」,據《閩書》,先生謚簡肅。)

    附錄

  中書舍人呂公居仁知公之深,嘗以小詩問訊,有「老大多材,十年堅坐」之句,世傳以為實錄。時國家南渡幾十年,謀復中原以攄宿憤,而未有一定之計,方且寤寐後俊,與圖事功。呂公乃與同列曾公天游、李公似之、張公子猷三數人者,共列其行誼志業,以聞於朝,特詔詣闕。將行,屏山先生為作招之文以祝之,其卒之亂曰:「實徠,奉君王。撫四裔,定八荒。時乎時,毋深藏!」其所望于先生者如此!

  秦檜專柄國政,方決和戎之策,惡聞天下正論。意山林之下,不顧利害,敢盡言觸忌諱,尤不欲使見天子談當世事,第令策試後省,給札,俾上其對。先生知道不易行,即日謝病歸,杜門高臥十餘年,造養益熟,名聞日尊。故相趙忠簡公出鎮南州,道出裡門,紆轡入謁,坐語移日,彌加歎重。然而去未幾即遭讒,竄海外以歿。同時知先生者,亦皆廢錮不復用,先生竟不及一試於用而卒。有志之士,莫不哀之。

  林少穎祭先生文曰:「嗟嗟先生,久居隱淪,釆芝食菊,若將終身。短檠萬卷,精義入神,氣溢六合,力輕千鈞。藉使逢辰,素志獲伸,成康其俗,堯舜其君。天胡不吊,忍使邅迍,百不一試,老死荊榛!」(從黃氏補本錄入。)

◆武夷家學(伊川再傳。)

   簡肅胡籍溪先生憲

  胡憲,字原仲,崇安人,文定從父兄子也。從文定學,即會悟程氏之說。紹興中,以鄉貢入太學,會伊洛學有禁,先生獨與鄉人劉白水勉之陰講而竊誦焉。既而學《易》於譙天授,久未有得,天授曰:「是固當然。心為物滓,故不能有見。惟學乃可明耳!」先生喟然歎曰:「所謂學者,非克己工夫邪﹖」一旦揖諸生歸,隱故山,力田賣藥以養其親,從遊日眾。行義聞於朝,詔特徵之,賜進士出身,授左迪功郎、建州學教授,先生猶不起。郡守魏矼手書開譬,始就職,迪諸生以為己之學,諸生孚化,共留七年不徙。以母老,監南嶽廟以歸。是時秦檜用事,先生無復當世之念。及檜死,召為秘書正字,疏言金人勢必敗盟,宿將惟張浚、劉錡在,願亟起之。時兩人皆為積毀所傷,無有敢顯言者,先生疏入,即求去,帝嘉其忠,詔改秩左宣教郎,主崇道觀,歸。初,先生與劉白水俱隱,又與劉屏山子翬、朱韋齋松交。韋齋將沒,特屬其子文公熹並受學。文公自謂從三君子遊,而事籍溪先生為最久。籍溪,先生之所居,而以自號者也。年七十七卒,謚簡肅。

    胡籍溪語(補。)

  凡學者治經術,商論義理,可以問人。至於出處,不可與人商量。

  祖望謹案:時范伯達被召,問之,先生不應。再三叩之,答以此語。

    附錄

  先生歸隱故山,決意不出,文定稱其有隱君子之操,賢士大夫皆注心高仰之。於是朝臣折公彥質、范公沖、朱公震、劉公子羽、呂公祉、呂公本中共以先生行義聞於朝,詔特徵之,先生以母老辭。折公入西府,又言於高宗,促召愈急,先生辭益固。郡守魏公矼遣行義諸生入裡致詔,且手書陳大義,開譬甚力,始不得已出拜命。

  紹興己卯,先生由司直改正字,將就職,晦翁送行詩云:「執我仇仇詎我知,漫將行止驗天機。猿驚鶴怨因何事﹖只恐先生袖手歸。」後又寄詩云:「先生去上芸香閣,閣老新豸角冠。(時劉珙自秘書丞除察官。)留取幽人臥空谷,一川風月要人看。」「甕牖前頭列畫屏,晚來相對靜儀型。浮雲一任閒舒捲,萬古青山只麼青。」五峰見之曰:「其言有體而無用。」別賡之曰:「幽人偏愛青山好,為是青山青不老。青山出雲雨太虛,洗盡塵埃山更好。」

  先生質本恬淡,而培養深固,平居危坐植立,時然後言,望之枵然,如槁木之枝,而即之溫然。雖當倉卒,不見其有疾言遽色。人或犯之,未嘗校也。其讀書不務多為訓說,嘗纂《論語說》數十家,復鈔取其要,附以己說。

  先生教諸生,於功課餘暇,以片紙書古人懿行,或詩文銘贊之有補於人者,黏置壁間,俾往來誦之,鹹令精熟。

  謝山《書文定傳後》曰:「《宋史》別列籍溪於《隱逸》,不知是何義例。籍溪雖立朝不久,然再召適當秦檜諱言之後,一時誦其輪對疏者,以為朝陽之鳳,固不可謂之潛德終淪者矣。況淵源實建安所自出,雖建安謂其講學未透,要不可不列之《儒林》也。」又曰:「籍溪少嘗賣藥,其後書堂中尚有胡居士熟藥正鋪牌,卒成一代儒者,真人豪哉!」

◆洛學私淑

   觀使劉屏山先生子翬

  劉子翬,字彥沖,崇安人,忠顯公韐仲子。以父任授承務郎,辟真定府幕屬。以父死靖康之難,痛憤,盧墓三年。服除通判興化軍。以執喪致羸疾,不堪吏事,辭歸武夷山。間走父墓下,瞻望徘徊,涕泗嗚咽,或累日而返。妻死不再娶,事繼母呂氏及兄子羽盡孝友。姪珙敏而嗜學,教之不懈。所與遊皆海內名士,韋齋朱先生且以子文公托之。先生少喜佛,歸而讀《易》,渙然有得。以為學《易》莫先於《復》,而初九乃其工夫之要。文公嘗請益,先生曰:「吾於《易》,得入道之門焉。所謂『不遠復』者,吾之三字符也,佩服周旋,罔敢失墜。汝尚勉哉!」一日感微疾,謁家廟,泣別其母,與親朋訣,付珙家事,指己所葬處。後二日卒,年四十七。學者稱為屏山先生。(雲濠案:先生著有《屏山集》二十卷,子玶編,朱子序之。)

    聖傳論

  吾觀古聖賢進修之速,未有如湯者。湯之《盤銘》曰:「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夫豈有瞬息悠悠意度哉!樂善如貪,契理如函,聞非如獲利,捨過如遺蛻,德必日新也。日新之學,非踐履純實,不自覺知。彼謂聖道一言可契,非由陛級,不假修為,以日就月將為初學,以真積力久為鈍才,是自誣也!

  學《易》者必有門戶。《復卦》,《易》之門戶也。入室者必自戶,學《易》者必自《復》始。得是者,其惟顏氏乎!

    附錄

  先生學尤深於《易》。家有東西二齋,東以復名,西以蒙名。齋之記有曰:「三代而下,《易》學廢矣!六國之士為談說所蒙,兩漢之士為章句所蒙,晉、魏之士為虛無所蒙,隋、唐之士為辭藻所蒙,皆處偏滯而不反。如波滾沙,反以自渾;如谷騰霧,反以自瞑;初不知其豁然者常存也。今吾與二三子既知之矣,可不兢兢肅肅,以養其聖邪!」

  或問:「《原道》謂『軻之死不得其傳』,程子以為非見得真實,不能出此語。屏山乃以為孤聖道,絕後學,何如﹖」朱子笑曰:「屏山只要說釋子、道流皆得其傳耳!」

◆劉胡學侶

   教授陸支離先生祐

  陸祐,字亦顏,侯官人也。以進士為主簿,尋為湖廣南路宣撫司準備差遣,又任福建茶鹽公事官,所至盡心職事,察冤獄,有惠政,不求榮進。或勸以治生者,笑而不答。其守身持家,不隨俗為好惡,不顧人之是非,一準《禮經》。沈酣經學,篤信自守。閩中自古靈先生倡道,其後游、楊、胡三子得程氏之傳,先生則自得之者也。東萊呂居仁入閩,福州諸子如李楠、林之奇、李樗輩,皆從遊焉。居仁歸浙,之奇輩無所卒業,適先生自楚中歸,大喜,群造其門。居仁寄詩有云「時從陸丈人,共此一篇書」者也。裡人乞為本州添差教授,葉石林以聞,從之,命下而卒,學者稱為支離先生,其晚年所自署也。(補。)

    附錄

  林少穎祭先生文曰:「嗟嗟先生,仕則不達,壽則不永。亦有以是為先生之恨者,是皆淺之為丈夫也!先生之志,尚友古人於千載之上,蓋已得夫顏、曾之遺風。義理是非之分,辭受進退之節,皎然明白於世,而處常得終以死,在先生無一恨」雲。觀此,亦足以見其人之大概矣!(從黃氏補本錄入。)

   庶官方先德順

  方德順,莆陽人。早以文行知名,一時諸公長者皆折輩行與交。紹興初,嘗召對,極論講和不便,雖不合以去,而名聞益高。張忠獻、折大參、曾侍郎、張給事、呂舍人皆深知之,仕竟不遭以卒。(參《朱子文集》。)

  (梓材謹案:謝山《學案劄記》:「方德順,侯官人。呂東萊《祭林少穎文》有云『裡居之良,若方若陸』,王厚齋《困學紀聞》引此,原註:『方德順、陸亦顏。』陸為支離,方即先生,其名未詳。」

   獻靖朱韋齋先生松(別見《豫章學案》。)

◆白水門人(馬、程三傳。)

   文公朱晦庵先生熹(別為《晦翁學案》。)

   成公呂東萊先生祖謙(別為《東萊學案》。)

◆籍溪門人(伊川三傳。)

   直閣魏艮齋先生掞之

  魏掞之,字子實,初字元履,建寧人。嘗師籍溪胡先生。登鄉舉,禮部不第,遂不復出,築室讀書,榜以艮齋,人稱艮齋先生。乾道中,詔舉遺逸,力辭。陳相魏公俊卿雅知先生,招致甚力,乃以布衣陳當時之務,賜同進士出身,為太學錄。請廢王安石父子從祀,追爵程顥、程頤,列祀典,不報。又請罷詞賦空言,取人宜以德行經術為先,其次則通習世務,亦不報。喟然嘆曰:「上恩深如此,而吾德不足以感悟聖意!」遂丐去。會倖臣曾覿召還,復累疏諫,遺書陳魏公,責其不能救正,語甚切至,罷為台州教授。居家謹喪祭,重禮法。行古社倉,民賴以濟。諸鄉社倉自先生始。或訾其近名,則蹙然曰:「使夫人避此嫌,為善之路絕矣!」病革,母視之,不巾不見。戒其子「勿以僧巫俗禮浼我。」素與朱文公遊,趣向相同,召至,委以後事而卒,年五十八,贈宣教郎、直祕閣。

    附錄

  幼有大志。少長,遊郡庠,事胡公憲,奇之。已而從鄉之儒先長者遊。間適四方,又盡交其先達名士。於是聞見日廣,而聲稱日益大。

  於學無不講,而尤長於前代治亂興衰存亡之說,以及本朝故事之實,皆領略通貫,識其大者。平居論說,聽者悚然。

  故相趙忠簡薨海上,歸葬常山。衢守章傑雅怨忠簡,又希秦檜意,逮繫其家人,劾治甚急,人畏其兇虐,無敢議者。先生適客衢,獨慨然以書譙傑,傑亦不能害也。

  先生諫曾覿事,又以書切責陳魏公。魏公亦不堪,乃因其告歸,罷為台州教授。覿時至龍山已久,侯先生去,然後入。

  朱子記先生贈告後曰:掞之本以白衣召見,天子悅之,擢為學官。在職未幾,數上書論政,以至力遏近倖之不當進者,遂不自安而告歸,以卒。上則初未始厭其言也,越五年而眷念不忘,咨嗟憫悼,錫命追榮如此。嗚呼,偉哉!甚盛德也。所以感人心而厲臣節,為何如邪!因書所記,並刻於石,以答揚先帝之光訓,俾彌億萬年不墜於地。是則不惟聖子神孫永有觀法,而任事之臣,有志之士,亦得以稱誦道說,更相勉勵,而益勸於忠讜雲。

  張釆謹案:君子難進易退,大約綽有餘地。若待上厭而始歸,則斥逐隨之矣。功名中一輩所以昧昧爾!

   文公朱晦庵先生熹(別為《晦翁學案》。)

   朝奉劉恆軒先生懋

  劉懋,字子勉,建陽人。從劉屏山、胡籍溪學,以文林郎奉祀,以朝奉大夫致仕。學者稱恆軒先生。文簡公爚,其子也。

   縣令邵先生景之

  邵景之,字季山,古田人,橫渠弟子彥明之姪。早負文名。登第後,攝教建寧,受業於籍溪胡氏之門,官止莆田令。先生幼喪母,事繼母以孝聞。所著有《玉坡集》。(參《姓譜》。)

   縣令方先生耒(見下《屏山門人》。)

◆屏山家學

   忠肅劉先生珙

  劉珙,字共父,崇安人,安撫使子羽之子也。生有奇質,從季父屏山先生學。以蔭補承務郎,登進士乙科,監紹興府都稅務。請祠歸,杜門力學,不急仕進。後歷禮部郎。秦檜欲追諡其父,召禮官會議,先生不至,檜即諷言者逐之。檜死,召為大宗正丞。累遷中書舍人、直學士院。出知潭州、湖南安撫使。終建康府、江東安撫使、行宮留守。進觀文殿學士,屬疾,請致仕,草遺奏言:「恭、顯、伾、文,近習用事之戒。今以腹心耳目寄之此曹,朝綱以紊,士氣以索,民心以離,咎皆在此。陳俊卿忠良確實,可以任重致遠,張栻學問醇正,可以拾遺補闕,願亟召用。」既又手書與南軒、晦翁訣,皆以未能為國雪讎為恨。卒,年五十七,贈光祿大夫,謚忠肅。先生事繼母以孝聞。功緦之戚,必素服以往。喜受盡言,事有小失,下吏言之,立改。臨數鎮,民愛如父母,聞訃,有罷市巷哭,相與祠之者。

    附錄

  南軒《與朱元晦書》曰:共父,今日達官似皆不逮之,憂患中正宜進德。此有賴於兄,愛之尤深,責之尤重。(補。)

  祖望謹案:是時共父以憂歸。

  又曰:前書勸共父廉虛,使人得以自盡,人才大小皆有用處。而報書謂到江上尤不見有人才,竊懼此語。天下事豈獨智力能辦﹖通都會邑,豈無可器使者﹖恐吾恃聰明以忽之,彼無以自見耳。若當大任,實有所妨。望兄其以此意開廣之。(補。)

   從事劉七者先生玶 

  劉玶,字平甫,屏山之子。仕為從事郎。自號七者翁,每與朱晦庵諸名賢倡和,有《詩集》十卷。(參《姓譜》。)

  (梓材謹案:先生,少傳公子羽之幼子也。以公命,為屏山先生後,娶范直閣如圭之女。)

    附錄

  朱子《與平甫書》曰:學問之道,不在於多言,但默坐澄心體認,天理若見,雖一毫私慾之發,亦自退聽矣。久久用力於此,庶幾漸明,講學始有力也。(補。)

  又曰:大率有疑處,須靜坐體究,人倫必明,天理必察。於日用處著力,可見端緒,在勉之爾。(補。)

◆屏山門人

   文公朱晦庵先生熹(別為《晦翁學案》。)

   朝奉劉恆軒先生懋(見上《籍溪門人》。)

   縣令方先生耒

  方耒,字耕道,莆田人也。曾祖元寀,曾共學於伊川;從父翥,則王信伯之私淑也。先生為南軒之客,亦與朱子共講學。(雲濠案:一本云:「少孤貧苦學,遊建安,參謁朱子。乾道中登第,為善化尉。」)以直道待南軒,在幕府中無阿辭。南軒嘗曰:「友朋之足與共死生禍福者,耕道也。」已而以先生與游九言並薦為屬,曰:「是二人能攻臣過者。」官終連江令。後村以先生置朱、張弟子之列,非也。觀勉齋跋先生遺墨,則可見矣。先生有弟曰禾,亦講學。(補。)

  (梓材謹案:方耕道有二:一名疇,弋陽人;一名耒,莆田人。謝山始並為一人,而立之傳,云:「從橫浦、籍溪、澹庵、屏山遊。」既復抹而分為之傳,於弋陽耕道傳云「從胡文定父子、張橫浦諸公遊」,於是傳云「與朱子共講學」。籍溪為文定從子,與屏山皆朱子師。弋陽耕道既從胡氏遊,則莆田耕道必屏山門人,而與朱子同學矣。)

   隱君黃穀城先生銖(附門人陳以莊。)

  黃銖,字子厚,建安人也。隱居不仕,從劉屏山遊。屏山門下,朱子最為大儒,而先生亦其眉目也。屏山歿,遺文散落,晦翁與先生讎校以傳。固窮而卒,所著有《穀城集》五卷,朱子序之,謂其文學太史公,詩學屈、宋、曹、劉,隸、古皆得魏晉以前筆意。而西山《後序》述其詩曰:「先生有遺訓,憂道不憂貧。」又曰:「私意苟未克,放心何由馴!」此不媿為屏山之徒矣。有高弟曰陳以莊,字敬叟,其甥也,亦工詩。(修。)

   總領詹元善先生體仁(別見《滄洲諸儒學案》。)

◆陸氏門人

   提舉林三山先生之奇

   李和伯先生楠

   李迂齋先生樗(並見《紫微學案》。)

◆恆軒家學(伊川四傳。)

   文簡劉雲莊先生爚

   侍郎劉先生炳(並見《滄洲諸儒學案》。)

第044卷 卷四十四 趙張諸儒學案(全氏補本)

  趙張諸儒學案 (全祖望補本)

   趙張諸儒學案表

趙鼎      (子)謐   (曾孫)綸(別見《滄洲諸儒學案》。)

         王大寶    張栻(別為《南軒學案》。)

(子文門人)

(百源、伊川再傳)

(安定、濂溪三傳)

張浚      (子)栻(別為《南軒學案》。)

        (子)枃      (孫)忠恕(別見《南軒學案》。)

         王十朋      (子)聞詩

                  (子)聞禮

                   宋晉之    (弟)習之

(譙氏門人。)

(伊川、東坡再傳)

(安定、濂溪、老泉三傳)

         楊萬里       (子)長孺

                   劉儼

                   呂陟(別見《南軒學案》。)

         羅博文(別見《豫章學案》。)

         張傑(別見《玉山學案》。)

         陸游(別見《荊公新學略》。)

汪應辰(別為《玉山學案》)

(趙、張學侶。)

陳良翰

芮煜       呂祖謙(別為《東萊學案》。)

         陳傅良(別為《止齋學案》。)

         陳亮(別為《龍川學案》。)

         蔡幼學

         陳武(並見《止齋學案》。)

陳鵬飛      黃補

         林光朝(別為《艾軒學案》。)

         范端臣(別見《范許諸儒學案》。)

(並趙、張同調。)

   趙張諸儒學案序錄

  祖望謹案:中興二相,豐國趙公嘗從邵子文遊,魏國張公嘗從譙天授遊。豐公所得淺,而魏公則惑於禪宗,然伊洛之學從此得昌。魏公以曾用陳公輔得謗,或遂疑其阻塞伊洛之學,與豐公有異同,未必然也。陳公良翰、芮公煜之徒,亦吾道之疏附也。述《趙張諸儒學案》。(梓材案:謝山是卷《序錄》原底作《趙張二公學案》,後定《序錄》刊本,益以陳、芮諸公,故易其稱。)

◆子文門人(邵、程再傳。)

   忠簡趙得全先生鼎

  趙鼎,字元鎮,聞喜人。生四歲而孤,母樊氏教之,通經史百家之書。登崇寧五年進士第,對策斥章 惇誤國。累官開封士曹。金人陷太原,朝廷議割三鎮地,先生曰:「祖宗之地,不可與人,何庸議!」已而京師失守,金人議立張邦昌,先生與胡寅、張浚逃太學中,不書議狀。高宗即位,累除司勳郎官。久雨,詔求闕政,先生言:「自蔡京託紹述之名,盡祖安石之政,凡今日之患,始於安石,成於蔡京。今安石猶配享廟廷,而京黨未除,時政之闕,無大於是。」上為罷安石配享。擢右司諫,旋遷殿中侍御史。中丞范宗尹言故事無自司諫遷殿中者,上曰:「鼎在言路,極舉職,所言四十事,已施行三十有六。」遂遷侍御史。北兵至江上,先生陳戰、守、避三策,拜御史中丞。韓世忠敗金人於黃天蕩,宰相呂頤浩請上幸浙西,先生以為不可輕舉。頤浩惡其異己,改先生翰林學士,不拜,改吏部尚書,又不拜,疏頤浩過失凡千言。上罷頤浩,詔先生復為中丞,曰:「朕每聞前朝忠諫之臣,恨不之識,今於卿見之。」除端明殿學士、簽書樞密院事。金人攻楚州,先生上章丐去。會辛企宗除節度使,先生言企宗非軍功,忤旨,出奉祠。除知平江府,尋改知建康,又移知洪州。襄陽陷,召拜參知政事。宰相朱勝非言襄陽國之上流,不可不急取。上問岳飛可使否,先生曰:「知上流利害,無如飛者。」飛出師,竟復襄陽。言者謂當國者不知兵,乞令參政通知,由是為勝非所忌。除先生知樞密院、川陜宣撫使,先生辭以非才。上曰:「四川全盛,半天下之地,盡以付卿,黜陟專之可也。」時吳玠為宣撫副使,先生奏言:「臣與玠同事,或節制之邪﹖」上乃改先生都督川、陜諸軍事。九月拜尚書右僕射、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兼知樞密院事。制下,朝上士相慶。時劉豫子麟與金人合兵大入,諸將各異議,獨張俊以為當進討,先生是其言,且言:「陛下養兵十年,用之正在今日。若少加退沮,即人心渙散,長江不可恃矣!」乃命諸將邀諸淮,連敗之,金人遁去。上謂先生曰:「將士致勇爭先,諸路守臣亦翕然自效,乃朕用卿之力也。」先生謝曰:「皆出聖斷,臣何力之有!」上嘗語張浚曰:「趙鼎真宰相,天使佐朕中興,可謂宗社之幸也!」五年,上還臨安,制以先生守左僕射、知樞密院事,張浚守右僕射、兼知樞密院事,都督諸路軍馬。先生以政事先後及人才所當召用者,條而置之座右,次第奏行之。皇子瑗封建國公,於行宮門外建資善堂,先生薦范沖為翊善,朱震為贊讀,朝論謂二人極天下之選。先生以宰相監修神宗、哲宗二史,是非各得其正,上親書「忠正德文」四字,又以御書《尚書》一帙賜之。張浚在江上,嘗遣其屬呂祉入奏事,所言誇大,先生每抑之,上曰:「他日張浚與卿不和,必呂祉也。」後浚因論事,語意微侵先生。先生言:「臣初與浚如兄弟,因呂祉離間,遂爾睽異。今浚成功,當使展盡底蘊。浚當留,臣當去。」浚又嘗奏乞幸建康,而先生與折彥質請回蹕臨安。暨竣還,乞乘勝攻河南,先生與議不合,乃以觀文殿大學士知紹興府。及浚去位,乃以萬壽觀使兼侍讀召先生,入對,拜尚書左僕射、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兼樞密使,進四官。上言:「淮西之報初至,執政奏事皆失措,惟朕不為動。」先生曰:「今見諸將,尤須靜以待之。不然,益增其驕蹇之心。」先生再相,或議其無所施設,先生聞之曰:「今日之事,如人患羸,當靜以養之。若復加攻砭,必傷元氣。」金人遣使議和,朝論以為不可言,上怒。先生曰:「陛下於金人,有不共戴天之讎。今屈己請和,不憚為之者,以梓宮及母后耳!群臣憤懣之辭,出於愛君,不可以為罪。陛下宜諭之曰:『講和非吾意,以親故,不得已為之。但得梓宮及母后還,敵雖渝盟,吾無憾焉。』」上從其言,群議遂息。給事中張致遠以潘良貴、常同被斥,不書黃,上怒,顧先生曰:「固知致遠必繳駮!」蓋已有先入之言。秦檜繼留身奏事,既出,先生問帝何言,檜曰:「上無他,恐丞相不樂耳。」嗣因和州防禦使璩除節鉞,封國公,先生奏:「建國雖未正名,天下皆知陛下有子,在今禮數不得不異。」上曰:「姑徐之。」檜後留身,不知所云。先生嘗闢和議,與檜意不合。及先生以爭璩封國事拂上意,檜乘間擠之,又薦蕭振為侍御史。振本先生所引,及入臺,劾參知政事劉大中罷之。先生曰:「振意不在大中也!」振亦謂人曰:「趙丞相不待論,當自為去就。」先生引疾求免,言:「大中持正論,為章惇、蔡京之黨所嫉。臣議論出處與大中同,大中去,臣何可留!」乃以忠武節度使出知紹興府,尋加檢校少傅,改奉國軍節度使。檜率執政往餞,先生不為禮,一揖而去,檜益憾之。初,先生與張浚薦檜可共大事,然檜機深險,外和而中異。浚初求去,有旨召先生。先生至越,丐祠,檜惡其逼己,徙知泉州。又嗾言者論其嘗受偽命,屢謫清遠軍節度副使,潮州安置。在潮五年,杜門謝客,時事不掛口。有問者,引咎而已。中丞詹大方誣其受賄,移吉陽軍,先生謝表曰:「白首何歸,悵餘生之無幾;丹心未泯,誓九死以不移。」檜見之曰:「此老倔強猶昔。」在吉陽三年,門人故吏不敢通問,惟廣西帥張宗元時饋醪米。檜知之,命本軍月具存亡申。先生遣人語其子汾曰:「檜必殺我。我死,汝曹無患。不爾,禍及一家矣!」先得疾,自書墓中石,記鄉里及除拜歲月。至是,書銘旌云:「身騎箕尾歸天上,氣作山河壯本朝。」不食而死。天下聞而悲之。明年,得旨歸葬。孝宗即位,謚忠簡,贈太傅,追封豐國公。高宗柎廟,以先生配享廟廷,擢用其孫十有二人。先生汲引善類,惟恐不及,若胡寅、魏矼、晏敦復、潘良貴、呂本中、張致遠輩數十人,分佈朝列,稱有知人之明。顧竟為檜所欺,斥逐流離,齎志以歿,論者惜之。所著有擬奏、表疏、雜詩文二百餘篇,號《得全集》,行於世。(參史傳。)

◆天授門人(程、蘇再傳。)

   忠獻張紫巖先生浚

  張浚,字德遠,綿竹人。四歲而孤,行直視端,無誑言,識者知為大器。靖康初,以進士為太常簿。高宗即位,累遷侍御史。時乘輿在揚州,先生請葺東京、關陜、襄鄧以待巡幸,咈宰相意。除集英殿修撰、知興元府。未行,擢禮部侍郎,旋除御營使司參贊軍事。先生度金人必來攻,言宜設備,宰相黃潛善、汪伯彥皆笑其過計。建炎三年春,金人果南侵。車駕幸錢塘,留朱勝非與先生於吳門捍禦。已而先生獨留,招集潰兵,甫定,會苗傅等作亂,乃邀秦鳳路總管張俊,相持而泣,告以起兵問罪。遂約呂頤浩、劉光世以兵來會,而命俊分兵扼吳江,上疏請復辟。亂定,除知樞密院事。入見,伏地涕泣待罪。高宗問勞再三,引入內殿,曰:「太后知卿忠義,欲識卿面,適垂簾,見卿過庭矣。」解所服玉帶以賜。高宗欲相之,先生以晚進不敢當。初,先生次秀州,嘗夜坐,警備甚嚴,忽有客至前,出一紙懷中,曰:「此苗傅、劉正彥募賊公賞格也。」先生問欲何如,曰:「僕河北人,粗讀書,知逆順,豈以身為賊用。特見為備不嚴,恐有後來者耳。」先生下執其手,問姓名,不告而去。先生謂中興當自關陜始,慮金人或先入陜取蜀,遂慷慨請行。詔以先生為川、陜宣撫處置使,得便宜黜陟。既抵興元,金帥婁宿兵已在永興,先生合五路之師復之。集諸門,問大舉之策,曲端言必敗,先生怒,令責狀。既戰於富平,環慶帥趙哲軍先潰,斬哲以徇。哲將多不服,背降金。先生退入閬中,下曲端獄,論死。會有言殺趙哲、曲端非是,朝廷疑之。三年,遣王似副先生。先生求解兵柄,且奏似不可任,宰相呂頤浩不悅,詔先生赴行在。四年,御史中丞辛炳劾先生,以本官提舉洞霄宮,居福州。及劉麟引金入寇,趙忠簡鼎薦,除知樞密院事,即日長驅臨江,部分諸將捍禦,身留鎮江節度之。兀朮聞先生已至江上,驚曰:「張樞密貶嶺南,何得乃在此!」夕遁。五年,除尚書右僕射、同中書門下平章事、都督諸路軍馬。岳武穆飛平楊,先生奏遣武穆屯荊襄以圖中原,乃自鄂岳轉淮東,大會諸將,議防秋之宜。高宗遣使賜詔趣歸,勞問之曰:「卿暑行甚勞。湖湘群寇既就撫,成朕不殺之仁,卿之功也。」召對便殿,進《中興備覽》四十一篇,高宗嘉歎,置之坐隅。先生以敵勢未衰,會諸將議事江上,請帝幸建康。諜報劉豫與子猊挾金人入偪,趙忠簡及折彥質欲召武穆兵東下,先生奏:「岳飛一動,襄、漢有警,何所恃乎﹖」時楊沂中兵抵濠州,劉光世捨盧州而南,淮西洶動,先生疾馳至釆石,令曰:「有一人渡江者,斬!」光世復駐軍,與沂中接。劉猊為沂中所敗,遁,高宗手書嘉獎。趙忠簡等議蹕臨安,先生奏:「陛下一再臨江,士氣百倍。今六飛一還,人心解體。」初,先生與忠簡同心輔國,至是不合,忠簡去而先生獨任。以卻敵功,除特進。未幾,加金紫光祿大夫。徽宗皇帝、寧德皇后凶問至,上哀不自勝,先生奏:「願陛下揮涕而起,一怒以安天下。」乃命先生草詔諭中外,辭甚哀切。每奏對,必言讎恥,上未嘗不改容流涕。酈瓊軍叛,劫殺參謀呂祉,先生引咎求去位。高宗問可代者,且曰:「秦檜如何﹖」先生曰:「近與共事,方知其闇。」檜憾之。臺諫交詆,遂落職,居永州。九年,以赦復官。十年,金復取河南,先生奏治海艘直指山東之計。十一年,除檢校少傅、崇信軍節度使。十二年,封和國公。十六年,彗星出西方,先生將極論時事,恐貽母憂。母訝其瘠,問故,先生以實對。母誦其父對策之語曰:「臣寧言而死於斧鉞,不忍以不言而負陛下。」先生意乃決,上疏謂:「當今事勢,譬如養成大疽於頭目心腹之間,不決不止。」秦檜大怒,令臺諫論徙永州。先生去國幾二十載,天下士無賢不肖莫不傾心慕之。武夫健將言先生者必咨嗟太息,至兒童婦女亦知有張都督也。檜死,復觀文殿大學士、判洪州。先生時以母喪,將歸葬,臺諫湯鵬舉、凌哲論先生歸蜀,恐搖動遠方,詔復居永州。服除,落職,以本官奉祠。三十一年春,有旨自便。先生自潭聞欽宗崩,號慟不食,上疏請早定守戰之策。三十二年,車駕幸建康,先生迎拜道左,衛士見之,無不以手加額。車駕將還臨安,慰勞先生曰:「卿在此,朕無北顧憂矣。」累除少傅、江淮東西路宣撫使,進封魏國公。史忠定浩在政府,先生所規畫,浩每沮之。先生薦陳正獻俊卿為宣撫判官,孝宗召俊卿與先生子栻赴行在,曰:「朕依魏公如長城,不容浮言搖奪。」符離之戰,南軍不利,先生上疏待罪,有旨降授特進,更為江、淮宣撫使。時湯思退為右相,急於求和。上召先生入見,復議罷和,拜先生尚書右僕射、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兼樞密使,都督如故。隆興二年,奉詔行視江、淮。御史尹穡論先生費國不貲,先生亦乞致仕,除少師、保信軍節度、判福州,朝廷遂決棄地求和之議。既去,猶上疏論尹穡姦邪誤國。行次餘干,得疾,手書付二子曰:「吾不能恢復雪恥,即死,不當葬先人墓左,葬我衡山下足矣。」訃聞,贈太師,謚忠獻。先生幼有大志,及為熙河幕官,行邊壘,覽觀山川形勢,時時與舊戍守將握手飲酒,問祖宗以來守邊舊法及軍陣方略之宜,故一旦起自疏遠,當樞筦之任,悉能通知邊事本末。朱子狀先生行實,或以所述事止據其家牒詮次,殊不協人言。高宗柎廟,議配廷臣,或有謂先生恢復空言,未酬三潰之辱。然和尚原、宿州兩勝,皆自先生決之,不可謂非善將將者矣。嘗與趙忠簡共政,多所引擢,從臣朝列,悉一時之望,人號「小元祐」。所薦虞忠肅允文、汪文定應辰、王忠文十朋、劉忠肅珙等,為名臣。拔吳玠、吳璘於行間;謂韓蘄、王世忠忠勇,可倚以大事;一見劉武穆錡,奇之,付以事任;卒皆為名將,有成功,一時並稱為知人。先生事母以孝稱。所著有《易解》及《雜說》十卷,《書》、《詩》、《禮》、《春秋》、《中庸》亦各有解,《文集》十卷,《奏議》二十卷。子二人:栻、枃。(參史傳。)

    張魏公語

  留意聖賢之學,愛養精神,使清明在心,自然讀書有見處,以之正身正家,而事業從此興矣。(見《鶴山集》。)

  (梓材謹案:謝山《劄記》:「南宋宰輔登《學案》者,張魏公家三世五人。」蓋謂先生及二子、一孫、一曾孫也。)

◆趙張學侶

   文定汪玉山先生應辰(別為《玉山學案》。)

◆趙張同調

   獻肅陳邦彥先生良翰

  陳良翰,字邦彥,臨海人。蚤孤,事母孝。為文恢博有氣。中紹興五年進士第。知溫州瑞安縣,聽訟鹹得其情。或問何術,先生曰:「無術。第公此心,如虛堂懸鏡耳!」以薦為檢法官,遷監察御史。孝宗初,除右正言。金再移書求唐、鄧、淮、泗,先生言:「廟堂、督府,論議不同。邊奏上聞,皆陽唯諾而陰沮敗之。萬一失事機,督府安得獨任其責﹖」上矍然稱善。盧仲賢至汴,許金人以疆土、歲幣而還,上大怒,下仲賢理,欲誅之,宰相懇請得免。復遣王之望、龍大淵。先生言:「前遣使已辱命,大臣不悔前失,不謂秦檜復見今日!且金要我罷四郡屯兵以歸之,不折一兵而坐收四千里要害之地,決不可許。若歲幣,則俟得陵寢然後與。今議未決,而之望遂行,恐辱國不止於仲賢也。」詔侍從、臺諫議,多是先生。湯思退尚執前論,尹穡附思退以撼督府,先生疏:「思退姦邪誤國,宜早罷黜;張浚精忠老謀,不宜以小人言搖之。」孝宗曰:「思退警敏,冀可效,卿其置之。若魏公,則今日孰出其右。此殆言者有異意,卿為朕諭之。」先生頓首謝曰:「『警敏』二字,恐非明主卜相之法。」既退,以上語諭同列,穡勃然變色,明日亦請對,遂罷先生言職。兩淮撤備,金大入,太學生數百人伏闕,乞召用先生與胡銓、王十朋而斬思退等,思退由是始敗。召為宗正少卿、兵部侍郎,除右諫議大夫。進給事中,奏王抃矯詔,請正典刑。改禮部侍郎,不拜,以敷文閣待制提舉江州太平興國宮。既為太子詹事,召對選德殿,上出手書唐太宗與魏徵論仁德功利之說,先生言:「仁德治之本,功利治之效。仁德無累,功利自致。」上為之嘉歎,詔兼侍講。未幾,以疾告老,除敷文閣直學士、提舉太平宮。卒,年六十五。光宗立,賜謚獻肅(參史傳。)

   修撰芮國器先生煜

  芮煜,字仲蒙,一字國器,吳興人也。紹興進士,為仁和尉,荒殍載道,區處賑卹,各有條理。初官左從政郎,憤秦氏之亂政,通判常州。沈長卿者,李莊簡公客也,嘗言和議之非。一日,與先生賦《牡丹》詩。或告之,謂有謗訕語,下大理寺獄,以先生為證,官騎赤棒至門,先生慨然就質曰:「吾不知獄吏之貴也!」對簿,力辯其非。長卿不任笞掠,誣服,獄吏以示先生,對曰:「長卿誣服則可,吾不能妄證也。」吏乃別摘先生平日所作詩有「今作麈埃奔走人」之句,以為怨望,竄化州。檜死,召用為監察御史。其為廣東提刑,雍容儒雅,以經術飾吏事。舊例供饋甚豐,先生潛輸之公帑,歸過曲江,盡以頒犒郡尉之缺於月給者,時謂其「清不近名,利不違眾」。尚書左僕射葉顒薦先生與王十朋、周操可備執政,歷國子司業、祭酒,其對諸生,蹴然如重客,聞人有善,欣然道之。陳傅良、陳亮、蔡幼學、陳謙皆在太學,先生陶鑄之甚至。時東萊為學官,摳衣講學,昌明斯道,先生以女妻之。孝宗諭宰相曰:「侍從有闕,亟用之!」而先生以疾固請祠,以右文殿修撰歸。太學之士祖送以千人,觀者太息。先生雖不主和議,而亦未嘗輕言用兵。嘗奏孝宗曰:「陛下以為蓄積稍羨,思大舉,當會計可得幾番犒賞。」上曰:「朕未思也。行當報卿。」已而上約略之,僅可得十三番費用,於是始為息民之計。先生每與人言,及退,入室端坐默思,唯恐有失,蓋省察之嚴如此。所著有《易傳》及《文集》三十四卷。先生自化州還,追和長卿《牡丹》詩,有「寧分漢社稷,變作莽乾坤」之句,今人傳以當時所作,非也。先生卒,孝宗思之不置,用其弟煇,至尚書。

  祖望謹案:芮祭酒所著《易傳》一卷,奏議二卷,雜文七卷。周益公釆其說《易》之句曰:「《坎》之《象》曰:『君子以常德行,習教事。』蓋坎惟素習,則在險不失其常。險至方習,亦復何及!故初爻曰『習』,餘則否。雖然,習當出險,乃復『入於坎窞』者,為小人言也。」《離》之三曰:『日中必昃。』人生必死,當如曾參易簀,子路結纓,怡然死生之際。『嗟』則惑,惑則『凶』矣。」

   員外陳少南先生鵬飛

  陳鵬飛,字少南,永嘉人也。紹興十二年進士。自為布衣,以經術文詞名當世,教學諸生數百人。其於經,不為章句新說,至君父人倫、世變風俗之際,必反覆詳至而趨於深厚。晚始得第。秦檜寓永嘉,其子學于先生,於是得召對,為太學博士,多所接納,林光朝、范端臣輩由此出。時以高公息齋之為司業,與先生皆中興師儒之首。改崇政殿說書,遷禮部員外郎,在資善堂贊讀,仍兼說書。經筵論平王歸仲子之賵,上問:「母以子貴,何也﹖」先生對畢,進曰:「舜、禹皆聖人,興於微賤,其父母待之而後顯,所以貴也。若失道與民,以憂其父母,則非所以為貴也。」上為悚然,而檜浸不說。先生每見檜,言:「荊襄可為都,以控接北方。今置郊祀壇、都驛亭,勞費甚矣。是忘中原以自佚!」檜益怒,乃以為禮部侍郎以臨之。先生謂所下文案多不應法,蓋年少未習政事,批其後還之,亦恨甚。先生講筵多引尊君卑臣之義,崇抑予奪,有所諷,遂以御史疏罷,奉祠。高宗頗思先生,將召之。適彗星見,有自永嘉來者,檜問陳少南作何狀,則對曰:「妖星,聚飲為樂耳!」乃除名,居惠州,徒步往。居四年,以瘴疾卒。所著有《陳博士書傳》三十卷、《詩傳》二十卷、(雲濠案:《直齋書錄解題》作《書解》、《詩解》,謝山《劄記》亦然。)《管見集》十卷、《羅浮集》二卷。陳振孫曰:「觀其《書》,紹興十三年所敘,於《文侯之命》,其言:『驪山之禍,申侯啟之,平王感申侯之立己而戍申,不知其德不足以償怨。鄭桓公死於難,而武公復娶於申。君臣如此,而望其振國恥,難矣!』嗚呼,其得罪於檜,豈一端而已哉!」先生解《詩》,則以為《商頌》當闕,而《魯頌》可廢,深寧先生不以為然。予謂先生是說,蓋亦取尊君抑臣之義,有為言之也。

◆得全家學邵程三傳

   知州趙先生謐

  趙謐,字安卿,丞相元鎮子也。永州太守。楊東山言:某初筮為零陵主簿,初參之時,客將傳言:「待眾官退,卻請主簿。」客退,具冠裳,端立堂上。凡再請,某不動。三請,某解其意,遂庭趨,一揖上階稟敘,逐一還他禮數。既畢,立問何日交割,稟以欲就某日,答曰:「可一面交割。」一揖徑入,更不延坐。某退而抑鬱成疾,以書白誠齋,欲棄官歸。誠齋報曰:「此乃教誨吾子也。他日得力處,當在此。」某意猶未平。後涉歷稍深,方知此公善教人,尚有前輩典型。(參《鶴林玉露》。)

◆得全門人

   尚書王元龜先生大寶

  王大寶,字元龜,海陽人。建炎初,廷試第二,差監登聞鼓院,奉祠。趙豐公謫潮,先生從之遊,日講《論語》。後知連州,張魏公先謫是州,即命其子敬夫從之學。改知袁州,召為國子司業。孝宗時遷禮部侍郎、諫議大夫,上疏劾宰相湯思退主和誤國罪。改兵部侍郎,力乞祠。後召為禮部尚書。(參《姓譜》。)

◆紫巖家學(程、蘇三傳。)

   宣公張南軒先生栻(別為《南軒學案》。)

   端明張定叟先生枃

  張枃,字定叟,(雲濠案:先生名一作杓。)魏公次子,而南軒先生之弟也。以父恩授承奉郎,歷廣西經略司機宜、通判嚴州。年少已有能稱,浙西使者薦所部吏而不及先生,孝宗特令再薦。召對,差知袁州。改知衢州。南軒之喪,無壯子,請祠以營葬事,主管玉局觀。遷湖北提舉常平,奏事,帝大喜,諭輔臣曰:「張浚有子如此!」改浙西督理荒政,蘇、湖二州皆闕守,命兼攝焉。有執政姻黨閉糴,先生首治之,帝獎其不畏彊禦,遷兩浙轉運判官。未幾,以直徽猷閣升副使。改知臨安府,奏除逋欠四萬緡,米八百斛。進直龍圖閣,都城浩穰,姦盜聚慝,先生分地警捕,夜戶不閉。張師尹納女掖庭供給使,恃以恣橫,先生因事痛繩之,徙其家信州,其類帖伏。南郊禮成,賜五品服,權兵部侍郎,仍知臨安,加賜三品服。修三,復六井。府治火,延及民居,上疏自劾,詔削二秩。累遷至戶部侍郎。面對言事,迕時相意。高宗崩,以集英殿修撰知紹興府,董山陵事。召還,為吏部侍郎。光宗即位,權刑部侍郎,復兼知臨安府。紹熙元年,為刑部侍郎,仍為府尹。內侍毛伯益冒西湖茭地為亭,外戚有殺其僕者,獄具,夤緣宣諭求免,先生奏論如律。孝宗觀湖,先生伏謁道左,孝宗止輦問勞,賜以酒炙。進煥章閣學士、知襄陽府。未幾,進徽猷閣學士、知建康府。繼覆命還襄陽。寧宗嗣位,歸正人陳應祥、忠義人黨琪等謀襲均州,副都統馮湛間道疾馳以聞,先生不為動,徐部分掩捕。獄成,斬其為首者二人,盡釋黨與,反側以安。升寶文閣學士、知平江府。未行,改知建康府。升龍圖閣學士、知隆興府,兼江西安撫使。奉新縣舊有營田,募民耕之,畝賦米斗五升,錢六十,其後議請鬻之,始征兩稅和買,且加折變,民重為困,先生悉奏蠲之。進端明殿學士,復知建康府。以疾乞祠,卒。先生天分高爽,吏材敏給,遇事不凝滯,多隨宜變通,所至以治辯稱。南渡以來,論尹京者,以先生為首。次子忠恕。(參史傳。)

  祖望謹案:定叟力捄同甫。

◆紫巖門人

   忠文王梅溪先生十朋

  王十朋,字龜齡,樂清人。資穎悟,日誦數千言。及長,有文行,聚徒梅溪,受業者以百數。入太學,主司異其文。秦檜死,高宗親政,策士,先生以「攬權」對,高宗嘉其經學淹通,議論醇正,擢為第一。學者爭傳誦其策,以擬古晁、董。上謂十朋乃朕親擢,授紹興府簽判。既至,或以書生易之,先生裁決如神。時以四科求士,帥王師心謂先生兼身四者,以應詔,召為秘書郎,兼建王府小學教授。先是,教授入講堂,居賓位,先生不可,皇孫特加禮,而位教授中坐。奏解楊存中兵權。除著作郎。三十一年正月,風雷雨雪交作,先生以為陽不勝陰之驗,遺陳康伯書,冀以《春秋》災異之說力陳於上,崇陽抑陰,以弭天變。遷大宗正丞,請祠歸。孝宗受禪,起知嚴州。歷除侍御史,論史丞相浩懷奸誤國,植黨盜權,忌言蔽賢,欺君訕上,上為出浩知紹興府。及楊存中復用,出知饒州。丞相洪文惠適請故學基益其圃,先生曰:「先聖所居,十朋何敢予人!」移知夔州,饒民乞留不得,至斷其橋。復知泉州。入為太子詹事,禮遇有加。累章告老,以龍圖閣學士致仕,命下而卒,年六十,謚曰忠文。先生事親孝,終喪不處內;友愛二弟,郊恩先奏其名,歿而二子猶布衣。書室扁曰「不欺」。每以諸葛武侯、顏平原、寇萊公、範文正、韓魏公自比。朱晦翁、張南軒雅敬之。時北方餘學未衰,耆老尚多有,聞先生風聲,皆服其行事,故紹興末、乾道初,士類常推先生為第一。先生之學,一出於正,自孔、孟而下,惟韓文公、歐陽公、司馬公是師,故其文粹然。有《春秋》《尚書》《論語解》、《梅溪集》。子聞詩、聞禮,皆篤學自立。(參史傳。)

  (梓材謹案:先生嘗為張魏公所薦,當以紫巖為受知師。其劾史忠定也,謝山謂其言稍過雲。)

   文節楊誠齋先生萬里

  楊萬里,字廷秀,吉水人。中紹興進士第,調永州零陵丞。時張魏公謫永,杜門謝客,先生三往不得見,以書力請始見之。魏公勉以正心誠意之學,先生服其教終身,迺名讀書之室曰誠齋。魏公入相,薦之朝,除臨安府教授。未赴,丁父憂。改知隆興府奉新縣,縣以大治。以薦召為國子博士。南軒以論張說出守袁,先生抗言,公論偉之。遷太常博士,轉將作少監,出知漳州,改常州,尋提舉廣東常平茶鹽。盜沈師犯南粵,帥師平之,孝宗稱之曰「仁者之勇」,遂有大用意,除提點刑獄。請於潮、惠二州築外砦。俄以憂去。召為尚左郎。淳熙十二年五月,以地震應詔上書,纍纍數千言,請以選將備敵為事,又言:「天下事有本根,聖學高明,願益思其所以為本根者。」東宮講官闕,帝親擢先生為侍讀,宮僚以得端人賀。他日,讀《陸宣公奏議》等書,皆隨事規警,太子深敬之。王淮為相,一日問曰:「宰相先務者何事﹖」曰:「人才。」又問孰為才,即疏朱子以下六十人以獻,淮次第擢用之。歷樞密院檢詳官、右司郎中,遷左司郎中。十四年,夏旱,先生疏四事以獻,言皆懇切。遷秘書少監。會高宗崩,孝宗欲行三年喪,創議事堂,命皇太子參決庶務,先生上疏力諫。高宗未葬,學士洪邁不俟集議,配饗獨以呂頤浩等姓名上,先生上疏劾之,孝宗不悅,出知筠州。光宗立,召為秘書監。入對,言天下無形之禍,起於朋黨,積於近習。會《孝宗日曆》成,參政王藺以故事俾先生序之,而宰臣屬之禮部郎傅伯壽,先生以失職丐去,帝宣諭勉留。會進《孝宗聖政》,先生當奉進,孝宗猶不悅,出為江東轉運副使。朝議欲行鐵錢於江南,先生疏其不便,忤宰相意,改知贛州,不赴。除秘閣修撰,提舉萬壽宮,自是不復出矣。寧宗立,召赴行在,辭。升煥章閣待制。引年乞休致,進寶文閣待制,致仕。開禧初召,復辭。升寶謨閣學士。卒,年八十三,贈光祿大夫,謚曰文節。先生為人剛而褊,孝宗始愛其才,以問周文忠必大,文忠無善語,由此不見用。韓侂冑用事,欲網羅四方知名士相羽翼。嘗築南園,屬先生為記,許以掖垣。先生曰:「官可棄,記不可作也。」侂冑恚,改命他人。臥家十五年,皆其柄國之日也。侂冑專僭日益甚,先生憂憤成疾。家人知其憂國也,凡邸報皆不以告。忽族子自外至,遽言侂冑用兵事,先生慟哭失聲,亟呼紙,書曰:「韓侂冑專權無上,動兵殘民,謀危社稷。吾頭顱如許,報國無路,惟有孤憤!」又書十四言別妻子,筆落而逝。先生精於詩,嘗著《易傳》行於世。(雲濠案:四庫書目,《誠齋易傳》二十卷。《誠齋集》一百三十三卷。)光宗嘗為書「誠齋」二字,學者稱誠齋先生。子長孺。(同上。)

  (梓材謹案:先生誠齋集有胡忠簡行狀云:「萬里與公同郡,嘗從學,故自稱門人。」則又在胡門矣。)

    庸言

  古之君子,道足以淑一身;及其足以淑萬世,而不自知也。後之君子,言將以淑萬世;及其不足以信一室,而不自知也。

  《易》之道,損而不已必益,升而不已必困。吾未見處損而喜,處升而懼者也。

  《旅》之六五獨不取君義,程子謂君無旅也。流於汾,出居於鄭,在乾侯,孫於越,旅也。作《易》與說《易》者諱之耳。非諱也,不忍言也。

  趙簡子問史墨以季氏出其君而莫之罪,而墨對之以君臣無常位,詭哉言也!君臣,天下之大分。非有桀、紂之惡,湯、武之聖,則《易》之《革》,聖人不作。意如何人而干之!且簡子之問,安知其無季氏之志乎!《詩》云:「無教猱升木。」

  禮者,免刑之大閑。

  人主觀聖賢之行藏,可以察其時。

  寂然不動,感在其中矣。感而遂通,寂在其中矣。

  君子之於人,以大善揜小惡,不以大惡揜小善。

  君子之於小人也,有容而無敵。

  君子不言己之所不能行,不言人之所不可行。

  臧堅以齊侯遣奄人唁己為恥,後世以閹人薦己而不恥。袁盎以宦者參乘為恥,後世以宦者參國而不恥。

  人之為不善,一而足;為善,百而不足。

  博愛與兼愛異乎﹖曰:「異。博無私,兼無別。」

  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閑其入也。非禮勿言,非禮勿動,閑其出也。

  知譬則目也,行譬則趾也。目焉而已,是離婁可躄也;趾焉而已,是師冕可馳也。目趾具而已矣。

  張敞不貨昌邑王以售其身,可謂賢矣。

  三年耕必有一年之蓄,而學者朝學之,夕喪之。

  班固謂:「石建之澣衣,周仁之垢汙,君子譏之。」仁可譏也;建恭為子職,而可譏乎﹖

  天下之至神者惟人心。見人之過,得己之過矣,何必今人也。見古人之過,得己之過矣,何必古人也。見日月之過,寒暑之過,得己之過矣,何必天地也。見韋弦之過,得己之過矣,何必萬物也。因前日之過,得今日之過矣。是數者,非人告也,心告也。

  引重者,先進之盛德。自重者,後進之報德。

  燭定則明,搖則昏,而況心乎!

  血氣之氣,盈則暴,虛則屈。惟道義之氣,塞乎天地。

  惟受責者能為君子。

  附小人,累也;附君子,亦累也。故《記》曰:「中立而不倚。」

  人莫不愛其生,故莫不厚其生。莫不厚其生,故莫不傷其生。

  頭垢則思沐,足垢則思濯。心垢則不思沐濯焉,何哉﹖

  南子之見,公山佛肸之往,子路不悅,宜何從﹖曰:「吾從子路。」曰:「然則夫子非與﹖」曰:「子路可為也,夫子不可為也。」

  古之巫者一,今之巫者三。(謂老、釋。)

  張禹、孔光之保身,乃所以失身。

  秦人之尚功術,猶人之餌金石之藥也,其初也瘠必肥,老必壯,其究則死也忽焉。

  見乎表者作乎裏,形於事者發於心。其外寂然,其中森然。

  學者莫上於敏,莫下於鈍。然敏或以窒,鈍或以通,何也﹖不可怙者天,不可畫者人。

  禮義、廉恥,柳子以為二,其實一而已矣,恥是也。

  (梓材謹案:此下有一條移入《龜山學案》。)

  有心而弗治,「子有廷內,弗灑弗埽」者也。有師友而弗問,「子有鐘鼓,弗鼓弗考」者也。

  讀書者,非言語之謂也。將以灌吾道德之本根,榮吾道德之枝葉。

  有敗詐,無敗誠。

  登高者未必跌,而常覆車於夷塗。夜坐者未必寢,而嘗失旦於昧爽。

  井不食不泉,木不鑽不燧。

  中和之功,至於位育,若是其大乎﹖曰:「子不見漢武之一怒乎﹖追仇平城之役,一怒萌於心,天地萬物何與焉,而長星竟天,死人如麻,則喜怒哀樂不中不和之徵也。」

  水能溼夫火,而隔之以土則溼者燥;火能流夫金,而乘之以水則流者止。

  水在其內,而壺之瑩外達,善之出而不揜者肖之。日月在其外,而牖之輝內達,善之入而不拒者肖之。

  始雪而溫,陽之終也。既霽而寒,陰之窮也。

  五色之變,始乎金,終乎水。五味之變,始乎土,終乎火。水火者,陰陽之初也。極其變者反其初。

  「精氣為物」,神而明也;「遊魂為變」,明而神也。

  湯至熱也,久漱而涼。泉至寒也,徐咽而溫。

  大法不可犯,《詩》曰:「豈不懷歸,畏此簡書。」清議不可犯,《詩》曰:「豈不欲往,畏我友朋。」雖然,清議之威,甚於大法。

  不可好者,名也;不可不好者,善也。善之與名,其猶形影。影之有無視其形,名之有無視其善。故教曰名教,義曰名義,節曰名節。

  物以數來,我以誠應,將無墮彼乎﹖曰:「不見夫鏡乎!無一物,故見萬物。」

  神領意會者,見騖於滕口塗說之儒;下帷潛心者,見誹於開門授徒之師。噫!

  橫渠謂:「海水凝則冰,浮則漚。然冰之才,漚之性,其存其亡,海不得而與焉。推是,足以究死生之說。」然則吾之死生,而曰有與焉者,非妄則惑。

  何謂「闢戶謂之乾,闔戶謂之坤」﹖曰:「不觀子噓吸乎!」

  或問仕,曰:「事長官莫太親,任事莫太專。」

  性無善無不善,此釋氏之論。性可以為善可以為不善,此揚雄氏之論。有性善有性不善,此韓愈氏之論。孟子之時,已有三家者流之說。

  有「雷在天上」之力,然後能為「非禮勿履」之事。

  宮之奇與百里奚,臣子宜孰則﹖曰:「宮之奇哉!為人臣者,節至焉,功次焉。宮之奇與日月爭光矣!」

  其上行道,其次守道;其上捐身,其次潔身。

  古之所謂為人者,將以並天地而三之焉者也﹖將以其止於飲食男女能而已也﹖則夫飛焉者,走焉者,亦皆能吾人之所能也,而遽自以為足乎!

  人之於道,猶魚之於水,故不可須臾離。

  水為冰,雨為雲,「精氣為物」也。冰為水,雪為雨,「遊魂為變」也。

  公孫弘曰:「湯之旱,桀之餘烈也。」為湯諱巧矣,桀亦無辭也。至雲堯遭洪水,未聞禹之有水也。又以諛湯者諛禹,而何以為堯地﹖聖人未嘗諱天災。

  何謂「安其身而後動」﹖安在動後,非憂則悔。何謂「慮其交而後求」﹖慮在求後,非辱則累。

   誠齋文集

  士窮於窮,亦通於窮;達於達,亦病於達。爵三公,祿萬鐘,達矣。謂道必待達而後達,則公孫之相,徒足為其曲學阿世之資。飲糗茹草,曲肱飲水,窮矣。謂道必以窮而遂窮,則顏氏之巷,乃適借之以為心齋坐忘之地。然後知富貴者,中人之膏肓;而貧賤者,君子之穀粟。(《上張子韶書》。)

  文於道未為尊,固也。然譬之瑑璞為器,瑑固璞之毀也;若器成而不中度,瑑就而不成章,則又毀之毀也。君子不近,庶人不服,亦奚取於斯!(《答劉子和書》。)

  景純《葬書》,東漢以前無有也,先生亦微信其奇怪乎﹖景純大節固卓然,然豈不前知而逆善其先人之窀穸﹖(《答朱侍講書》。)

  謝山《跋楊誠齋易傳》曰:《易》至南宋,康節之學盛行,鮮有不眩惑其說。其卓然不惑者,則誠齋之《易傳》乎!其於《圖》、《書》九十之妄,方位南北之訛,未嘗有一語及者。得意忘象,得像忘言,清談娓娓,醇乎其醇,真「潦水盡而寒潭清」之會也!中以史事證經學,尤為洞邃。予嘗謂明輔嗣之傳,當以伊川為正脈,誠齋為小宗。胡安定、蘇眉山諸家不如也。

   承議羅先生博文(別見《豫章學案》。)

   縣令張先生傑(別見《玉山學案》。)

   中大陸放翁先生游(別見《荊公新學略》。)

◆國器門人

   成公呂東萊先生祖謙(別為《東萊學案》。)

   文節陳止齋先生傅良(別為《止齋學案》。)

   文毅陳龍川先生亮(別為《龍川學案》。)

   文懿蔡先生幼學

   秘監陳先生武(並見《止齋學案》。)

◆少南門人

   縣尉黃吾軒先生補

  黃補,字季全,號吾軒,莆田人。紹興中,從父宦遊惠州,得永嘉陳少南師友之。已而以其學教授於鄉,及門者數百人。時林艾軒講學城南,先生在城東,幾與齊名。官至高要縣尉。有《九經解》、《論語人物誌》。

   文節林艾軒先生光朝(別為《艾軒學案》。)

   舍人范蒙齋先生端臣(別見《范許諸儒學案》。)

◆元龜門人(邵、程四傳。)

   宣公張南軒先生栻(別為《南軒學案》。)

◆定叟家學(程、蘇四傳。)

   直閣張拙齋先生忠恕(別見《南軒學案》。)

◆梅溪家學

   提刑王先生聞詩

  王聞詩,字興之,梅溪長子。知光州,提點江東刑獄。始從梅溪遊太學,梅溪於法當任子,先生曰:「二父老矣,請先及。」梅溪卒,而先生為士人如故。召審察,比再為郎,皆趙丞相忠定所進,毀趙公者不以為黨。歷事三世,未獲論建,然正學盡言,未嘗相時容悅;矢義勇發,不以怵利動搖。(參《葉水心集》。)

   運判王先生聞禮

  王聞禮,字立之,梅溪次子。知常州、江東轉運判官,為治能守家法。惠安丞時,禁私庵寮,有壯屋號彌陀庵,主僧倚郡將為姦,先生捕,立毀撤。守怒詰之,徐疏以實,守因敬之,薦其賢。先生果敢激烈,當官與事,遇法理不順者,直前疏治,雖雷霆獨立,面折無諱。(同上。)

◆梅溪門人

   朝散宋樟坡先生晉之(附弟習之。)

  宋晉之,舊名孝先,字舜卿,樂清人。幼穎悟,日誦數百千言。弱冠從梅溪遊,學徒數百人,獨先生首出,梅溪器之。以經魁南省,歷知臨海、光化、奉化縣,通判信州,以朝散郎致仕,自號樟坡居士。著有《乾坤二卦》、《中庸》、《大學》、《禹貢》、《洪範講義》、《春秋十二公論》各一卷,《歷代中興君臣論》二卷,《擬進萬言書》一卷,《樟坡集》三十卷。弟習之少先生四十歲,亦恭謹好學,事先生猶父也。(參《樓攻媿集》。)

  (梓材謹案:先生《梅溪題名賦》,猶名孝先字舜卿。)

◆誠齋家學

   文惠楊東山先生長孺

  楊長孺,字伯大,誠齋長子,號東山。以父蔭守湖州,彈壓豪貴,治聲赫然,郡之士相與肖像,祠於學宮。擢經略廣東,以己俸代下戶輸租,遷福建安撫使。真西山入相,寧宗問當今廉吏,以先生對。端平間,加集英殿修撰。年七十餘致仕。卒,謚文惠。(參《江西通志》。)

◆誠齋門人

   劉先生儼

  劉儼,字子思,安福人也。學於誠齋。益公有序贈之,嘆其才名三十五年而不遇者也。

   監司呂先生陟(別見《南軒學案》。)

◆得全續傳

   安撫趙時齋先生綸(別見《滄洲諸儒學案》。)

第045卷 卷四十五 范許諸儒學案(全氏補本)

  范許諸儒學案(全祖望補本)

   范許諸儒學案表

范浚      (從子)端臣     范處義

(默成講友。)

         虞唐佐

         柴

         陳九言

         邵恂

         高栴

         (父廉。)

         張龜年

許翰

(梁溪講友。)

                      高元之

                      (崧老續傳。)

許忻       陸九齡(別為《梭山復齋學案》。)

(紫微講友。並程學同調。)

蕭楚       胡銓(別見武夷學案。)

         馮澥

         (父山。)

(伊川門人。)

(安定、濂溪再傳。)

   范許諸儒學案序錄

  祖望謹案:伊洛既出,諸儒各有所承。范香溪生婺中,獨為崛起,其言無不與伊洛合,晦翁取之。又有襄陵許吏部,得中原之文獻,別為一家。蕭三顧則嘗學於伊洛,而不肯卒業,自以其所學孤行,亦狷者邪﹖述《范許諸儒學案》。(梓材案:是卷諸儒多別為一家者,謝山特立《學案》以類敘之。)

◆默成講友

   賢良范香溪先生浚

  范浚,字茂明,蘭溪人也。世家膴仕,先生獨不近榮利,篤志聖賢之學,以治心養氣為本。紹興中,以賢良薦,因秦氏當國不起。婺守延之入學主講,亦辭不就。閉門講道,危坐一室,塵幾敗帷,處之泰然。學者稱為香溪先生。先生之文,世之所誦習者,朱子所取《心箴》而已,(雲濠案:《香溪集》有元吳師道跋,稱朱子取其《心箴》註《孟子》。)他罕有知者。元之胡仲子始表章之,謂其多超然自得之語,不獨《心箴》也。朱子謂先生不知從誰學。案先生《答潘默成書》云「膚受末學,本無傳承。所自喜者,徒以師心謀道,尚見古人自得之意,不孑孓為世俗趨募耳!」然則先生之學,所謂得之遺經者也。顧當南北宋之交,關、洛之書盛行浙東,永嘉九先生而後,默成一輩多屬楊、尹之徒。先生所為文集,若未嘗見關、洛諸公書者,故絕口不及也。而其言則多與之合。先生又及與默成交,此事之不可解者。要之,是時學者如閩之支離先生陸亦顏、屏山先生劉彥沖以及先生,皆承伊洛之風而出者。雖不在見知、聞知之列,而同車合轍,可謂豪傑之士也。所著有《香溪集》三十二卷。(雲濠案:《香溪》集二十二卷,為其門人高栴所編,其姪端臣刊之,收入《四庫集部》。)抑予讀先生進策五卷,及《上李丞相書》,則甚有志於用世,特以其時之不可而自晦耳,固非石隱者流也。

    香溪文集

  茫茫堪輿,俯仰無垠;人生兩間,眇然有身。是身之微,太倉稊米;參為三才,曰惟心耳。往古來今,孰無是心;心為形役,乃獸乃禽。惟口耳目,手足動靜;投間抵隙,為厥心病。一心之微,眾欲攻之;其與存者,嗚呼幾希。君子存誠,克念克敬;天君泰然,百體從令(《心箴》。)

  古之人進乎進,知至至之;止乎止,知終終之。不進不止,不止不能不進。(《進學齋銘》。)

  善利之念起於心者,其始甚微;而其得失之相去也,若九地之下與重天之顛。雖舜也,一罔念而狂;雖跖也,一克念而聖。於危微之際得之。(《舜跖圖說》。)  

  孟子曰:「恥之於人大矣!」夫恥,入道之端也。人之知非而恥者,必惕然動乎中,赧然見乎色,瞿然見乎四體。是孰使之然哉﹖其必有覺之者矣。然則無恥則無覺,與木石等,恥之為義不大哉﹖然有是恥心而能充之者,千百而一焉。穿窬,士所恥也;而所以恥穿窬之心則不能充,故於穿窬則恥,於穿窬之類則不恥。孔子曰:「色厲而內荏,其猶穿窬之盜。」又曰:「情疏而貌親,在小人則穿窬之盜也。」孟子亦云:「以言餂,以不言餂,皆穿窬之類也。」聖賢之於恥心,必使人充之如此。故曰:恥,入道之端也。(《恥說》。)

  傳有之曰:「日悔昨,月悔朔。」至哉,古人之善學也!人非堯、舜,不能每事盡善,惟過而悔,悔而改,則所以為過者亡矣。古之聖賢,未有不由悔而成者。成湯悔,故改過不吝;太甲悔,故自怨自艾;仲尼悔,故曰「於予與改是」;顏淵悔,故有不善未嘗不知,知之未嘗復行;子路悔,故人告之以過則喜;子夏悔,故投杖而拜;曾子悔,故曰「我過矣」然非必失諸言行而後悔之也,過生於心則即悔,悔勿復失諸言行而已矣。(《悔說》。)

  高帝誅項籍,圍魯,魯諸儒尚講習絃歌不絕,可謂信之篤、守之固矣。人之所甚畏者,死也。死且不奪,更何物足以移之!逮魯邴氏以鐵冶起,富至巨萬,魯人於是多歆慕之,去文學而趨利,至使世謂魯人好利甚於周人。利之能敗人也如此!(《題貨殖傳》。)

  天降衷曰命,人受之曰性,性所存曰心。惟心無外,有外非心;惟性無偽,有偽非性也。偽而有外者曰意。意,人之私也。(《性論》。)

  祖望謹案:此於「意」之義未融,然亦自有見。

  守約是儉德。儉於聽可以養虛,儉於視可以養神,儉於言可以養氣。凡儉皆可以悠久而無窮。(《太甲三篇論》。)

  人誰不欲使人謂正人君子﹖而卒不免為常人,至或陷於大惡者,患在心違其貌而安於自欺。夫人之自欺非一:知善之可好而勿為,是自欺;知不善之可惡而姑為之,是自欺;實無是善而貪其名,是自欺;實有是惡而辭以過,是自欺;實所不知而曰我知之,是自欺;色取仁而居之不疑,是自欺;求諸人而無諸己,是自欺;有諸己而非諸人,是自欺。其目殆未可殫言而悉數也。彼欲以欺人,而不知一日之間,自欺者實多,而欺人者不能十一,且未能欺人而先自欺,幾何不陷於大惡邪!夫人有殺心,輒形於聲;有欲炙心,輒形於色;有懼心,目動而言肆;有異心,視遠而足高。其心甚微,而形 於外者已不可掩如此,乃欲掩其不善而著其善,自欺孰甚焉!是以古之學者必慎獨。不睹不聞,所謂獨也。(《慎獨齋記》。)

  今人平旦出門,牽事逐食,營為百緒,暮必歸居以休其身。然方動作疲劇昏睡,寤起則聰遽如昨。彼其心事躁擾,冥迷流浪,曾不少自存省,是知休其身不知休其心。夫人生而有知,不學則愚。愚則視不明,聽不聰,思不達,雖有知,猶無知也。既學矣,不得其正則哆。哆則緣目而逐色,緣耳而逐聲,緣思而逐欲,所以禍其生者,殆有甚於不學而愚。是以君子正之為貴。夫人受命於天,正性本具。君子保之,斃而後已,由是則可以無媿於天。且萬物散殊,形生氣化,未有無正性者。石可破,不可奪其堅;丹可磨,不可奪其赤。霜雪大摯,松色猶茂;風雨晝晦,雞鳴自如。物且不移,人其可失正乎!《易》於《蒙》曰「養正」,於《頤》亦曰「養正」。《頤》,養也;而《蒙》為物,欲得其養,又其互體自二至上有《頤》象,故異卦而同辭。古之人見正事,聞正言,習正人,邪室不坐,邪蒿不食,行容必直,立容不跛,不傾聽,不睇視,皆所以養正。而其要,則先正其心,是為聖之功也。水未必遽至於海,言水者必期於海;學未必遽至於聖,言學者必本於聖。蓋道無本末。趨進唯諾,掬溜播灑,幼學也;而上達之理存焉。勉之哉!(《養正齋記》。)

  學者之患,莫大乎自足而止,曰:「學如是,是亦足矣。」譬猶揭流涉波,溯沿上下,不出於斷潢絕港,以為舉天下之觀水者皆莫吾若。使之浮滄江,並溟渤,渺瀰汗漫,不見邊際,彼將悵悔自失,自比於蹄涔杯坳之不暇。然則世之果自標異者,庸非不學者之過也哉!(《拙嬾軒記》。)

  宴坐虛堂,如臨上官,如面重客,如前民甿而後胥徒。視一克念,如諧群言;患一失念,如耳道謗。不欺如是,則可對越鬼神,洞開金石。況此民其寧或我欺乎!(《永嘉縣不欺堂記》。)

  夫人之生,固有物焉,渾然天成,在善養無害而已。以禮制之,懼其放也。戒物之感,懼其誘也。居之虛靜之地,欲其安也。飲天和如甘泉,味道腴如薦草。懲忿窒慾,如去敗群。致一不二,如惡多歧。勉之慎之,曰自牧之。(《自牧齋記》。)

  凡益之道,非能贅夫固有而增多之也。惟性至大,初無限量。益動而巽,日進無疆,則凡德之裕,皆所固有。《易》曰:「《益》長裕而不設。」益豈由人乎哉!惟夫知於自知,故友直;不足於信,故友諒;末學寡陋,故友多聞。然卒所以得益,皆在我不在彼也。(《三益齋記》。)

  學者,覺也。覺由於心。心且不存,何覺之有!人之念慮橫生,擾擾萬緒,羨慕耽嗜,厭惡憎嫉,得喪欣戚,觖望很忿,怵迫憂懼,凡私意妄識,交午叢集,紛紜於中,汩亂變遷,無或寧止,雖魂交夢見,亦且顛冥迷憤,悠揚流遁。彼其方寸蕩搖,如疾風振海,濤浪洶湧,求一息之安且不可得,則存其心不亦難乎!然彼紛紜於中者,浮念耳,邪思耳,物交而引之耳。雖百慮煩擾,而所謂至靜者,固自若也。故孟子曰:「養心莫善於寡慾。」使不誘於外,此存心之權輿也。至若藏心於淵,則必有事焉而勿正。能於勿忘勿助之間,默識乎所謂至靜者,此存心之奧也。凡學,始於存心,中於盡心,終於盡性。方其存心也,猶有存之者焉,非所謂盡心。未能盡心,安能盡性﹖孟子曰:「盡其心者知其性。」蓋心既盡而空洞清明,然後知性之為性,皆天理也。(《存心齋記》。)

  古之學者,用心於內,深造自得,默識神解,何暇事無益之言哉!(《訥齋記》。)

  韓退之曰:「世無孔子,不當在弟子之列。」豈知得師之義乎!孔子學無常師。大而師天地,故上律天時,下襲水土;小而師萬物,故於山樂其高,於水取其有本。於《易》之象,《詩》之比興,凡物理之見於經者,舉取之。上而師古聖賢,祖述堯、舜,憲章文、武,竊比於老彭;下而於人無所不師,故曰:「三人行,必有我師焉。」豈必弟子雲乎哉!大抵古人之學,不越乎窮理。理之所存,師之所存也。喬梓,父子之師也;常棣,兄弟子師也;嚶鳴,朋友之師也;羔羊跪乳,有禮之師也;蛾子時術,進學之師也;石泉潛流而清,慎獨之師也;勁松凌寒而秀,厲操之師也;蘭之馨,鮑之臭,善惡之師也。有是物必有是理,無非吾師,況在人乎!見舌而知守柔,顧影而知持後,於吾身猶得師焉,況在人乎!退之於是乎失言。(《答胡英彥書》。)

  處人所難處,始見學力至與未至。士當以弘毅自期,乃能任重而力行不怠,居困而心亨自如。今人質既薄,學且不固,一落莫則大慼慼以悶,苟可以脫寒餓而濟其欲者,無不為也。不知士君子所謂窮,特其人窮耳!其人之天,孰能窮之﹖「是心如太虛,外物如浮雲。浮雲有去來,太虛無得喪。」明此,雖臨死生如坦途,況外物乎!(《答羅駿夫書》。)

  許翰,字崧老,拱州襄邑人。中元祐進士第。宣和中,召為給事中。為書抵時相,請罷雲中之師。高麗入貢,調民開運河,舍人孫傅論高麗於國無功,不宜興大役,傅坐罷。先生謂傅不當黜,時相怒,落職,得舉江州太平觀。靖康初,復以給事中召。改御史中丞,上疏陳決勝之策。種師道罷,先生言師道名將,沈毅有謀,不可使解兵柄。欽宗謂其老難用,先生曰:「秦始皇老王翦而用李信,兵辱於楚。漢宣帝老趙充國,而卒能成金城之功。自呂望以夾,用老將收功者難一二數。以古揆今,師道雖老,可用也。」且謂:「金人此行,存亡所係,宜起師道邀擊之。」上不能用。擢中大夫,同知樞密院,論益不合,以病去,除延康殿學士、知亳州。高宗即位,以薦召,復延康殿學士,拜尚書右丞,兼權門下侍郎。宗忠簡澤論車駕不宜南幸,且劾黃潛善等,潛善請罷忠簡,先生極論以為不可。李忠定綱罷,先生言:「綱忠義英發,捨之無以佐中興。今罷綱,臣留無益。」力求去。時潛善奏誅陳東,先生謂所親曰:「吾與東皆爭李綱者。東戮東市,吾在廟堂可乎﹖」求去益力,章八上,以資政殿大學士提舉洞霄宮,復以言者落職。紹興初,復資政殿學士。卒,贈光祿大夫。先生通經術,正直不撓,歷事三朝,致位政府,忠忱發臆,不脫儒者本色。顧以薰蕕異味,斥逐而死,君子惜之。所著書有《論語解》、《春秋傳》。(參史傳。)

  (梓材謹案:樓攻媿誌高端叔墓云:「少讀襄陵許公翰書,及從沙隨程公迥,故尤邃於《春秋》。」是先生為吾鄉高氏《春秋》學之所從出也。又案吏部員外郎忻乃其弟,嘗撰《右丞行狀》一卷,見《直齋書錄解題。)

◆紫微講友

   吏部許子禮先生忻

  許忻,字子禮(梓材案:《宋史》本傳未稱其字,此據朱子文集補之。)襄邑人。宣和三年進士。高宗時為吏部員外郎,極論和議不便,請正王倫賣國之罪,以圖興復。疏入,不省。後託故乞從外補,乃授荊湖南路轉運判官。謫居撫州,起知邵陽,卒。(同上。)

  (雲濠謹案:《復齋學案》本傳云:「吏部郎襄陵許忻直道清節,屏居臨川,閉門少所賓接。見復齋,與語,凡治體之升降,舊章之損益,前輩聞人之律度軌轍,皆斖斖言之。」可以見所得中原文獻之傳矣。)

◆伊川門人(胡、周再傳。)

   清節蕭三顧先生楚

  蕭楚,字子荊,盧陵人。紹聖中遊太學,貢禮部不第。於時蔡京方專國,先生憤嫉其姦,謂京且將為宋王莽,誓不復仕,遂退而著書,明《春秋》之學。建炎四年卒。曾敏行《獨醒雜誌》稱所著《春秋經辯》行於世,(雲濠案:《經義考》摭錄胡澹庵序,當作《春秋辯疑》。)大旨為權姦柄國而發,而持論正大,實有合尼山筆削之義。陳直齋《書錄解題》稱其門人胡澹庵銓以《春秋》登第歸,拜床下,先生告之曰:「學者非但拾一第,身可殺,學不可辱,毋禍我《春秋》乃佳。」後澹庵以孤忠讜論,震耀千秋。則其師弟子於《春秋》,非徒口講耳受者矣。(參《四庫書目提要》。)

◆香溪家學

   舍人范蒙齋先生端臣

  范端臣,字元卿,香溪先生從子也。范氏子弟多從學於香溪者,而先生最有名於時。成紹興進士,累官至中書舍人。酷嗜學,雖入官,不少怠。書法歷篆隸以來諸體,無弗工。學者稱為蒙齋先生。所著有《蒙齋集》。

◆香溪門人

   虞先生唐佐

  虞唐佐,字堯卿,盈川人也。從學於香溪者十年。中諄而外謹,刻意學問,善領略。香溪稱其十年不異一日也。柴先生

  柴,字吉卿,永豐人也。束書從學於香溪,得聞物理性命之學,洒然以喜。其有志於治心養氣,蓋惓惓也。

   陳先生九言

  陳九言,字永叔,義烏人也。香溪之兄孫婿,因從之學,養親讀書。香溪稱其有志而能勉於行,亦自修之士也。

   邵先生恂

  邵恂,字子信,壽昌人也。香溪稱其趨向甚端,植志甚篤,用力於存心之學。

   高先生栴(父廉。)

  高栴,蘭溪人也。其父廉善訓子,嘗謂香溪曰:「兒材下,所望先生教以行己之一二。世有挾藝射科速化之術,非所敢望也。」香溪稱其知本。而先生持身謹慎,卒為范門高弟。

   張先生龜年

  張龜年,諸暨人也。香溪稱其胸中易直,無歧徑。服習不懈,為同捨生所推重。

◆子禮門人

   文達陸復齋先生九齡(別為《梭山復齋學案》。)

◆三顧門人(胡、週三傳。)

   忠簡胡澹庵先生銓(別見《武夷學案》。)

   樞密馮先生澥(父山。)

  馮澥,字長源,安岳人。為清節先生高弟。嘗請列《春秋》於學宮,似不負師門之託,顧其後位至執政,無可稱者。惟張才叔死象州,獨為卹其家,稍可稱雲。鴻碩先生馮山,精於《春秋》,其父也。(雲濠案:謝山《學案劄記》云:「馮鴻碩先生《春秋通解》,文定取之。」

  (梓材謹案:陳直齋云:「蔡京用事,蕭子荊與其徒馮澥書,言蔡將為宋王莽,誓不復仕。」是澥為三顧高弟,故與言肺腑如是,惜其不副所重也)

◆蒙齋門人(香溪再傳。)

   侍御范逸齋先生處義

  范處義,字逸齋,香溪先生之族也。以進士累官殿中侍御史。精於經學,所著有《詩補傳》、《解頤新語》等書。(雲濠案:《詩補傳》三十卷,《新語》佚。)私淑於蒙齋之門者也。

◆崧老續傳

   高萬竹先生元之(別見《龜山學案》。)

第046卷 卷四十六 玉山學案(全氏補本)

  玉山學案(全祖望補本)

   玉山學案表

汪應辰        (子)伯時

(武夷、紫微、橫   (子)逵

浦、湍石門人。     尤袤(別見《龜山學案》。)

(元城、龜山、廌    呂祖謙(別為《東萊學案》。)

山、了翁、和靖、震澤再傳。)

(安定、泰山、焦    章穎

氏、荊公、涑      張傑

水、百源、二      趙焯

程、橫渠、清敏     鄭僑       (子)寅

三傳。)       (附從父厚、樵)  王介(別見《麗譯諸儒學案》。)

高平、盧陵、濂溪、鄞江、西湖

四傳。)

呂大同(別見《紫微學案》。)

趙汝愚    (子)崇憲         (孫)必願  (曾孫)良淳(別見

(父善應。) (子)崇度                 《雙峰學案》。

       (子)崇模

       (子)崇實

朱熹(別為《晦翁學案》。)

陸九齡(別為《梭山復齋學案》。)

(並玉山學侶。)

陳峴     (子)昉          (孫)均(別見《西山真氏學案》。)

(忠定同調。)

   玉山學案序錄

  祖望謹案:玉山汪文定公少受知於湍石,其本師為橫浦,又嘗從紫微。然橫浦、紫微並佞佛,而玉山粹然一出於正,斯其為幹蠱之弟子也。述《玉山學案》。(梓材案:《玉山學案》亦謝山所特立,其稿尚存。)

◆呂張門人(劉、楊再傳。)

   文定汪玉山先生應辰

  汪應辰,字聖錫,信州玉山人也。本農家子。喻湍石為玉山尉,一見奇之,許以女,以書充,遂聞伊洛之學。已而趙豐公鼎帥江西,辟喻為僚,先生從之,豐公亦奇焉,置之館塾。先生由湍石以從諸前輩,胡南則胡文定公,浙東則呂舍人居仁,皆奇之,勉以正學。年十八,成進士。高宗覽其對,以為:「陛下勵精圖治,求復父兄之仇,亦歷年,而駐蹕無一定之地,戰守無一定之策,進退無一定之人,所施行事無一定規畫,何以奏功﹖是在陛下反求諸己而決定之。」高宗意以為老儒,擢置第一,及唱名,則少年,大喜,特書《中庸》以賜。豐公出班謝。先生本名洋,至是改賜名。將即除館職,豐公請且歷外任,以老其才,乃授鎮東簽判,待闕。狀元故事無待闕者,而先生省試亦居前列,合以陞甲轉官,豐公又令姑已之,先生感豐公意厚。聞張橫浦講學,又往從之。橫浦故與湍石善,見先生來,喜曰:「少年登上第,乃急忙來就學邪﹖」豐公出帥紹興,先生始之任,幕府事皆諮焉。方旱,令先生禱之而即應,越人歌之曰:「此相公雨。」豐公笑曰:「此狀元雨也。」召為秘書省正字。時金人方歸河南地,先生上疏謂:「和議不諧非所患,和議諧而因循無備之可患!異議不息非所患,異議息而上下相蒙之可患!今雖通好,疆場之上宜各戒嚴,以備他盜。乃方且肆赦褒寵,以為遂休兵息民矣!縱忘積年之恥,獨不思異日意外之患乎﹖此所謂因循無備者也。力排群議,大則竄逐,小則罷黜,於是輕躁者阿諛以取寵,畏懦者循默以固位,忠臣正士無以自立於群小之間,此所謂上下相蒙者也。入則無法家拂士,出則無敵國外患,此其時矣。」秦檜大怒,出為建州判,遂請祠,寓居常山之蕭寺,饘粥不給,處之裕如,益以講學為事。已改判袁州,以趙豐公喪經其郡,遣兵三十人護行,祭文有忌諱,為衢守章傑所發,被訊,祭文已火。胡致堂為言之檜,得不竟。及為廣州判,檜將興大獄以誣張魏公,連逮者數十家,先生與焉。獄甫具,檜死,先生倖免。明年,召為尚書吏部郎,遷右司。先生流落嶺嶠十有七年,至是賜環,方向用,顧以親老乞外,知婺州。丁艱,服除,以秘書少監權吏部侍郎,尋權吏部尚書,奏駮李顯忠冒賞。尋權戶部侍郎,兼侍未可,謂魏公曰:「相公不如且為上正心誠意,以固其本,然後議邊事。」魏公不能用。會議上皇尊號,先生謂元豐所罷,不當復舉,又謂「光堯」二字之非,堯豈可光﹖上皇聞之不喜,先生乞外,知福州。未幾,召為敷文閣待制,請以朱子自代。二年,以敷文閣直學士充四川制置使、知成都府。時蜀困於徵求,民力且竭,先生撫循甚至,益除百方,詳見樓宣獻公所作行實,文繁不載。(雲濠案:宣獻《攻媿集》無文定行實。)同知樞密院事劉珙進言「應辰與陳良翰、張栻,臣所不及」,有旨召還。道中再乞祠,不許。入對,以畏天愛民為言,並為上言蜀弊政之未盡去者,請併除之。除吏部尚書,兼翰林學士並侍讀。敷陳六事,廟堂議者多不合,皆忌之。而先生嘗為上言陳良祐在蜀多誕,良祐聞而譖之。良祐故亦負時名,至是,以私憾進間言,上遂疑之。先生多革夙弊,中貴人尤側目。德壽宮方甃石池,以水銀浮金鳧魚於上,上皇指以示上曰:「水銀正乏,此買之汪尚書家。」上怒曰:「應辰力言朕置方廊,與民爭利,乃自販水銀邪!」先生知之,力求去。已而復出發運均輸之旨,嘆曰:「吾不可留!」乃力爭之,遂以端明殿學士知平江府。韓玉以揀馬過平江,先生簡其禮,玉歸,復譖之,遂以平江米綱有歉貶秩。先生力請祠,自是臥家不起。尋復端明殿學士。淳熙三年,卒。又七十三年,賜謚文定。先生於學,博綜諸家。其知福州也,延致李延平講道,甫至而卒。其骨骾極似橫浦,多識前言往行以畜德似紫微,而未嘗佞佛,粹然為醇儒。高、孝二宗皆知之,而卒不能竟其用,為可惜。學者稱為玉山先生,有《文集》五十卷。(雲濠案:先生文多散佚,《四庫》重輯為二十四卷。)

    玉山文集

  君子不願乎外,是以不怨天;盡其在我,是以不尤人。禍福得喪,在天而不在人,我何怨!是非毀譽,在人而不在我,又何尤!惟行法以俟命,推誠以待物。(《答徐漢英》。)

  聖人仰觀俯察,制禮作樂,皆有至義存乎其間。不然,則是紛紛者贅矣。故曰:「其數可陳也,其義難知也。」孔子觀於蠟,而曰「仁之至,義之盡」;觀於鄉飲,而知王道之易易也;論郊社之禮,禘嘗之義,而曰「治國其猶示諸掌乎」。季札觀(韶箾》之舞,而知帝德之廣大;韓宣子見《易象》、《春秋》,知周公之德與周所以王。此豈拘著於刑名度數與文字之間哉!(《與汪叔嘉》。)

  天下之事,常傷於銳而無漸。弊之在人者,固不可以不革,然使其有忠信誠愨之心,則當究弊之所從來,慮其始而及其終,行之以漸,消之以晦,而持之以久。固未有初不考究,但見其於人情不合,率然以為非是,不俟終日而盡罷之者。美則美矣,然出於銳氣,非出於誠心。「先甲三日,後甲三日」,革弊之難如此。今人於交友間,苟見其過,猶為掩覆保全,諫之於密,況君臣乎!(《答徐知止》。)

   文潛《性論》謂性為善惡混,固非,然彼蓋質之心,以為誠然而後言者也。今之謂

性善者,蓋尊信孟子而雲耳,未必心見其誠然也。曷求見其誠然者乎!謂格物為扞格,竊恐未安。克伐怨欲不行,孔子不以為仁,此可見矣。(《答葉南美》。)

  天下之禍,有養成者,有激成者。西漢張禹、孔光之流,此養成者也;東漢之君子,此激成者也。為君子者豈無中道於其間﹖伊川嘗曰:「中則正矣,正或未必中也。」世嘗有正而未必中者,不可以其未中而謂之不正。(《答梁子輔》。)

  學問之道,止是揆於心而安,稽於古而合,措於事而宜。所以體究涵養,躬行日用,要以盡此道而已。若家務人事,以至應舉從仕,終不相妨。(《與方叔興》。)

  示喻於平易處蹉過,益見體道之功,久而日親。道無遠近高卑之異,但見有不同。然方其未至,雖欲便造平易,而勢有未能。(《與朱元晦》。)

  陰陽隔屏,理有常數,修庶政以召和氣,罄誠意以求多福。弭禍於未形,起福於將來。(《與程尚書》。)

  世之自謂得道者,以前言往行為糟粕芻狗,以治天下國家為緒餘土苴,迄之放棄典刑,闊略世務,至於為西晉之禍。或者出而矯之曰:「吾之道,固所以經世也。」然而天人異觀,物我殊歸,高明中庸,析為二致。其行事,則私智之鑿而已。道果如是乎﹖(《讀滎陽公書》。)

  (梓材謹案:謝山節錄《玉山文集》二十九條,今移二條為家學立傳於後,又移入《安定學案》一條,移入《高平學案》一條,又一條移入案語,又移入《盧陵學案》一條,移入《涑水學案》二條,移入《伊川學案》二條,移入《范呂諸儒》一條,移入《元城學案》 一條,移入《景迂學案》一條,移入《龜山學案》一條,移入《陳鄒諸儒》一條,移入《豫章學案》一條,移入《橫浦學案》一條,移入《蜀學略》二條,又一條分作兩條,移入《高平》、《濂溪學案》各一條。)

    附錄

  呂東萊與端明書曰:侍郎丈出處進退之際,實消長否泰之端。儻誠意交孚,元氣可復,則固當身任天下之重,先後本末,自有次第,不必徇匹夫之小諒,避世俗之小嫌。苟或未然,則道不可輕用,物不可苟合,謂宜明去就之義,以感悟上心,風示天下。

  朱子祭之曰:惟公學貫九流,而不自以為足;才高一世,而不自以為名;道高德備,而不自以為德;位高勢重,而不自以為榮。蓋玩心乎文、武之未墜,抗志乎先民之所程。巍乎其若嵩、岱之雄峙!浩乎其若滄海之涵渟!

◆玉山學侶

   呂先生大同(別見《紫微學案》。)

   忠定趙先生汝愚(父善應。)

  趙汝愚,字子直,宗室漢恭憲王七世孫,居餘干縣。父善應,官終修武郎、江西兵馬都監,性純孝,篤行聞於世。先生早有大志,每曰:「丈夫得汗青一幅紙,始不負此生。」擢進士第一,歷遷校書郎,轉著作郎,知信州、台州,除江西運判。入為吏部郎,兼太子侍講,遷柲書少監,兼權給事中。奏撤內侍陳源總戎之任,自是內侍不復兼兵職。權吏部侍郎,兼太子右庶子,論知閤王抃招權預政,出抃外祠。以集英殿修撰帥福建,分羌勢以弭邊患。孝宗謂其有文武威風,召還。光宗受禪,趣召未至,殿中侍御史范處義論其稽命,除知潭州,改太平州。進敷文閣學士、知福州。紹熙二年,召為吏部尚書。上以貴妃黃氏暴薨,得疑疾,不朝重華宮。先生往復規諫,帝、後皆悟,乃詣北內,從容竟日。四年,知貢舉,與監察御史汪義端有違言。先生除同知樞密院事,義端言宗室不為執政,詆先生植黨沽名,臺諫陰附。疏入不報,上為黜義端補郡。未幾,遷知樞密院事。五年,孝宗崩,先生以上有疾,乞太皇太后垂簾,且請攝行祭禮。又以國本係乎嘉王,奏正儲位以安人心。御批:「歷事歲久,念欲退閒。」留正懼,佯僕於庭,密為去計。先生與徐子宜、葉水心謀,遣韓侘冑以內禪之意請於憲聖,憲聖乃命皇子即位,即喪次召還留正長百僚,命朱子待制經筵,悉收召士君子之在外者。以先生兼權參知政事,先生乞免兼職,乃除特進、右丞相。辭不拜,乃以特進為樞密使。侘冑自以有定策功,且依託肺腑,出入宮掖,居中用事。朱子與彭忠肅皆以言去。侘冑勢益張,引其黨,謀擯先生,指當時賢者姓名為先生之黨,上意不能無疑,於是陳止齋、吳畏齋、劉後溪各先後斥退,而衣冠之禍始矣。正言李沐奏先生以同姓謀危社稷,遂罷右相,除觀文殿學士、知福州。臺臣合辭乞寢出守之命,博士楊敬仲、太府丞呂子約亦以為言,太學生楊宏中等六人伏闕,訴先生之忠。侘冑忌先生益甚,謂不重貶,人言不已。以中丞何澹、御史胡紘連疏妄劾,責永州安置。先生怡然就道,謂諸子曰:「觀侘冑之意,必欲殺我。我死,汝曹尚可免也。」至衡州,病作,為守臣錢鍪所窘,暴卒,天下聞而冤之。先生學務有用,常以司馬溫公、富鄭公、韓魏公、範文正公自期。凡平昔所聞於師友如張南軒、朱晦翁、呂子約、汪玉山、王梅溪、胡澹庵、李巽巖、林艾軒之言,欲次第行之,未果。所著詩文十五卷,《太祖實錄舉要》若干卷,類《宋朝諸臣奏議》三百卷。先生既沒,黨禁寖解,復資政殿學士、太中大夫。已而贈少保。侘冑誅,盡復元官,賜謚忠定,贈太師,追封沂國公。理宗詔配享寧宗廟廷,追封福王,進封周王。子九人,崇憲其長子也。(參史傳。)

  (梓材謹案:先生於朱、張行輩相等,大愚已後之玉山以至艾軒,其年皆長於朱、張。先生於玉山裡居為近,雖難斷為汪氏弟子,列為學侶可也。又案:謝山《劄記》:「南宋宰輔趙忠定公家登《學案》者四世六人。」先生四子及孫必願見本卷,其一人則先生曾孫良淳也,見《雙峰學案》。)

    附錄

  呂東萊《與周子充書》曰:子直庶幾善道,而於事物似未盡諳。如陸務觀疏放封駮,豈為過當﹖方人才難得之時,其辭翰雋發,多識典故,又趨向實不害正,棄瑕使過亦何妨﹖公與子直厚,胡不語之。

  王深寧《困學紀聞》曰:南塘挽趙忠定公云:「空令考亭老,垂白注《離騷》。」楊楫跋《楚辭集注》云:「慶元乙卯,治黨人方急,趙公謫死於道。先生憂時之意,屢形於色,一日,示學者以所釋《楚辭》一篇。」

   文公朱晦庵先生熹(別為《晦翁學案》。)

   文達陸復齋先生九齡(別為《梭山復齋學案》。)

◆忠定同調

   宣奉陳東齋先生峴

  陳峴,字壽南,溫之平陽人。以祖遺澤補官,調邵武南尉。淳熙十四年,以博學宏辭科賜第,歷遷秘書郎。後省封還除書,指先生為故相趙公黨,黜知全州。最聞,以秘郎召。累進顯謨閣待制、知泉州。未上,以兵部侍郎兼直院召。卒,贈宣奉大夫。開禧初,韓侂冑將啟兵端,欲用其親吏蘇師旦為節度使,密諭詞臣使草制。時先生以中書舍人兼直學士院,語人曰:「節鉞以待將臣之功高者。師旦何人,可辱斯授!必以此見命,吾有去而已。」未幾,中貴人有以特旨躐遷遙郡者,先生復論之。中貴人者,侂冑之所主也。御史探權臣意,遂假駮死獄事劾之以免,士論高之。著有《東齋集》三十卷。(參《真西山集》。)

◆玉山家學(劉、楊三傳。)

   汪先生伯時

  汪伯時,玉山子。其在官也,玉山與之書云:「惟公與正,乃萬事之本。又須行之以恕,居之以寬,庶幾久而無愧。」又云:「韓忠憲公家書曰:『笞罪亦不可輕用,明則有人非,幽則有鬼責。』忠憲八子貴盛,其報也。今豈求干福,但求免禍,用刑尤宜哀矜。」

   尚書汪先生逵

  汪逵,字季路,玉山子。乾道進士,官國子司業。韓侂冑用事,斥偽學,善類皆不自安,劉德秀因乞考核邪正真偽,所逐多名士。先生入劄子辯之,德秀以先生為妄言,並斥之,閒居七年。參政李壁力言於朝,嘉定初,召為太常卿。遷至吏部尚書、端明殿學士。(參《江西人物誌》。)

  (梓材謹案:先生為玉山次子,樓攻媿題其所藏高宗宸翰,言其能繼世科,恪守家法,博學多識,綽有父風。)

◆玉山門人

   文簡尤遂初先生袤(別見《龜山學案》。)

   成公呂東萊先生祖謙(別為《東萊學案》。)

   文肅章先生穎

  章穎,字茂獻,新喻人。以兼經中鄉薦。孝宗嗣服,下詔求言。先生為萬言書附驛以聞,禮部奏名第一,孝宗稱其文似陸贄。調道州教授,作周濂溪祠。以平宜章寇,召對,除太學錄。禮部正奏第一人,初任即召對者,自先生始。累遷左司諫。時右相葛邲當國,先生論邲不足任大事。從官議欲超除先生,俾去言職。光宗曰:「是好諫官,何以遷之!」寧宗立,韓侂冑用事,先生以侍御史兼侍講。論趙汝愚無聽其去,御史劾先生阿黨,罷。先生家居,久之,侂冑誅,累遷禮部尚書。考訂《甲寅龍飛》誣筆。丐去,奉祠。以嘉定十一年卒,年七十八。先生操履端直,生平風節不為窮達所移。黨論方興,朱子遺以書曰:「世道反覆,已足流涕,而握其事者,怒猶未已。然宗社有靈,公論未泯,異日必有任是責者。非公,吾誰望邪﹖」贈光祿大夫,謚文肅。(參史傳。)

    附錄

  張南軒答先生書曰:汪端明以「正大」二字奉告,此意固美,然要須有下手處。「弘毅」,乃學者下手處也。學者用功,常患於偏,弘則懼夫肆,毅則懼夫拘,是非弘毅也,氣習之所乘也。在學者初用功,亦無怪其有此,然要知其為病,而致吾存養窮索之功。

   縣令張先生傑

  張傑,字孟遠,衢州人也。大父澄,從韓蘄王討閩,死王事。先生明雋閎達,才氣橫厲。嘗遊張魏公之門,魏公奇之。乾、淳間,遍與張、朱、呂三公交,而師事者為玉山。以上書見忤於趙衛公。知安吉,大水,蠲民租,太守不可,先生力與之抗。太守上章求避,先生亦請祠,終身不出,亦不媿師門者也。觀東萊所以稱先生,其人大類同甫一流。

   司直趙先生焯

  趙焯,字景昭,開封人也。東萊介之以見玉山曰:「新太平州司戶趙焯,舊與從遊,有志於正學,練達世故,於輩流中不易得。願一聽謦欬,儻有以語之,想必能佩服。亦季路同年也。」先生復師事玉山,最與張傑善,官司直。

   忠惠鄭先生僑(附從父厚、樵。)

  鄭僑,字惠叔,莆田人也。從父曰厚,曰樵,世所稱溪東、溪西二先生者也。溪東、西兄弟以稽古之學傳其家,而先生又婿於玉山之門,故其踐履醇如也。乾道五年,進士第一。高宗崩,孝宗在德壽宮,欲行終喪之禮,群臣表請還內。先生疏爭之曰:「喪不離次,禮也。」孝宗為之泣下。使金,以其主有疾,欲令於閤門投進國書,先生以敵國禮爭之,訖得成禮。累官參知政事、知樞密院事。朱子之罷,四入劄留之,不報。黨禁起,高似孫作《右道學圖》,以先生為巨首,謂其庇之也。出知福州,陛辭,請「平國論而無偏聽,嚴邊防而無輕信」。說者以為侂冑始於錮道學,終於用兵,先生兩言,盡其生平。以觀文殿學士卒,贈太師,謚忠惠。

◆趙氏家學

   安無趙先生崇憲

  趙崇憲,字履常,忠定長子。淳熙八年,以取應對策第一。時忠定侍立殿上,降,再拜以謝。孝宗顧近臣曰:「汝愚年幾何,已有子如此!」越三年,復以進士擢甲科,上謂執政曰:「此汝愚子,豈即前科取應對第一人者邪﹖」忠定帥蜀,辟書寫機宜文字,改江西轉運司幹辦公事。忠定既貶卒,先生闔門自處。後復忠定官,升先生為籍田令,先生拜命感泣,陳疏力辭,以為「先臣之冤未白,而其孤先被寵光,非公朝所以勸忠孝、勵廉恥之意。」復引陳了翁論司馬溫公、呂申公復官事申言之,乞下三省集議,辯其誣衊,昭示中外,使先臣之讒謗既明,而憲聖擁佑之功德益顯,並請改正誣史,垂萬世之公。累遷著作佐郎,兼權考功郎。因閔雨上封事,勉聖學以廣聰明,教儲貳以固根本,防左右近習竊弄之漸,察奸憸餘黨窺伺之萌,皆懇懇為上言之。請外,知江州,疏蠲和糴,以紓民困。瑞昌民負茶引錢,新舊累積,追及子孫,亟請以新券一償舊券二,詔從其議。遷轉運判官,兼帥漕司事。初,忠定捐私錢百餘萬創養濟院,俾四方賓旅之疾病者得藥與食,歲久寖移為他用。先生至,尋修復,立規約數十條,以愈疾之多寡為賞罰,並收鞠棄兒。更定社倉利弊。知靜江府、廣西經略安撫,減平賦稅,嚴民夷交通之禁,條上朝廷,頗釆其言,然未及盡用也。先生天性篤孝,父歿,終喪不飲酒食肉,比御猶弗入。都監而後,累世以孝行聞,時人難之。(參史傳。)

   朝請趙節齋先生崇度

  趙崇度,字履節,號節齋,忠定子。由承務郎為右曹郎中,提舉湖南常平,改江西,終朝散大夫。先生自少聰穎,年十六,謁朱文公於考亭,文公器之,授以《大學》一編,曰:「修己治人之法,不出此書。」後忠定歸臥裡門,又授以《通鑑》,曰:「讀是,可以見古今興壞存亡之故。」先生天才逸發,落筆娓娓動人,而文公迪之以經,欲其知道以立本也;忠定博之以史,欲其知變以致用也。先生衣被父師之教,自勵如玉雪,不忍秋毫點污。真西山銘其墓,稱先生勁氣直節,實似忠定,儗諸忠宣昆季,各得文正之一體。著有《磬湖集》、《左氏常談》、《史髓》、《節齋聞記》等書。(參《真西山集》。)

   機幕趙先生崇模

  趙崇模者,忠定子也。劉後溪帥荊襄,闢為機幕。時亦辟趙師劭之弟,先生以師劭官藥局時請斬忠定以謝天下,義不與其子弟接,草箋辭謝。後溪遽勒師劭之弟。

   京幕趙先生崇實

  趙崇實者,忠定少子也。誠樸出於天性。遊京幕,為元寮有聲。早卒。

   直閣趙先生必願

  趙必願,字立夫,忠定孫,安撫子,勉齋之徒也。初以恩補承務郎。登進士,知崇安縣,修學政,鄉選善士。授湖廣總所幹辦公事。居父喪,從學於勉齋。服除,知全州,訪立周濂溪後。後知台州,一循大父之政,建陳了翁祠,政教兼舉。累遷至戶部侍郎、同詳定敕令,請立國本。兼給事中、權戶部尚書。抗言「全蜀遺燼,靡有孓遺」,「君臣動色,太平自賀」,又以言忤丞相史嵩之,司諫鄭起潛論罷,以寶謨閣直學士奉祠。淳祐五年,起知福州,兼福建安撫使。以平易近民,忠信厚俗,行鄉飲酒禮,旌賢士,獎高年,裁僧寺。尤留意武備,以軍禮見戎帥,申明左巽軍節制事宜。凡四年,卒,贈銀青光祿大夫。先生才周器博,心平量廣,而又早聞家庭忠孝之訓,師友正士之言,淵源有自,故所立卓然可稱。(參史傳。)

   知州趙先生良淳(別見《雙峰學案》。)

◆陳氏家學

   清惠陳先生昉

  陳昉,字叔方,宣奉峴之子。以父任知浦城縣。盜起鄰郡,先生措置得宜,迄不犯境。繼而老弱阻饑,極力賑救,境內以安。真西山薦之朝,與劉克莊等號「端平八士」。遷司農丞,累權吏部侍郎。丐去,知福州,重士愛民,威惠兼至,蠲宿逋,卻例冊。去郡之日,帑庾充牣。閩人論良牧,必以先生為首。召為工部侍郎。景定初,知建寧府,屬邑產禾一本四十餘穗,人以為善政所感。除吏部尚書,拜端明殿學士,致仕。卒,謚清惠。(《參溫州舊志》。)

   承旨陳公齊先生均(別見《西山真氏學案》。)

◆鄭氏家學(劉、楊四傳。)

   直閣鄭先生寅

  鄭寅,字子敬,忠惠子也。累官知吉州。召對,以言濟王冤狀忤權臣,黜。端平初,召為左司郎,兼權樞密副都承旨。首請為濟王立廟,又力陳三邊無備,宿患未除,正紀綱,抑僥倖,裁濫賞,汰兵,以張國勢。出知漳州,進直寶章閣。先生博習典故,得其外王父玉山之傳,李燔、陳宓皆重之。

◆鄭氏門人

   忠簡王渾尺先生介(別見《麗澤諸儒學案》。)

第047卷 卷四十七 艾軒學案(黃氏原本、全氏修定)

  艾軒學案(黃宗羲原本  黃百家纂輯  全祖望修定)

   艾軒學案表

林光朝    林亦之  陳藻     林希逸

(陸子正門人。

和靖、震澤再 劉翼

傳。)    劉夙  (子)彌正  (孫)克莊  洪天錫  丘葵(別見《北溪

                               學案》。) 

                  (孫)克遜

(伊川三傳。)    (子)彌邵

(安定、濂溪、涑    孟渙(別見《槐堂諸儒學案》。)  

水、百源四傳。)    劉朔  (子)起晦

            孟渙(別見《槐堂諸儒學案》。)

       陳士楚

       黃芻

       林阿盥

       黃叔盥

       魏幾

陳俊卿(別見《武夷學案》。)

吳松年(別見《周許諸儒學案》。)

趙汝愚(別見《玉山學案》。)

陸九淵(別為《象山學案》。)

方翥(別見《震澤學案》。)

陳昭度    黃鐘

(並艾軒講友。)

   艾軒學案序錄

  祖望謹案:和靖高弟,如呂如王如祁,皆無門人可見。鹽官陸氏獨能傳之艾軒,於是紅泉、雙井之間,學派興焉。然愚讀艾軒之書,似兼有得於王信伯,蓋陸氏亦嘗從信伯遊也。且艾軒宗旨,本於和靖者反少,而本於信伯者反多,實先槐堂之三陸而起。特槐堂貶及伊川,而艾軒則否,故晦翁於艾軒無貶詞。終宋之世,艾軒之學,別為源流。述《艾軒學案》。(梓材案:艾軒傳錄自黃氏補本,洲原本或有之。其學派則謝山修補頗詳。)

◆子正門人(尹、王再傳。)

   文節林艾軒先生光朝

  林光朝,字謙之,莆田人。自少聞吳中陸子正學於尹和靖,因往從之,由是專心聖賢踐履之學。隆興元年,年五十,始進士及第,調袁州司戶參軍。與劉朔鹹以名儒薦對,論龍大淵、曾覿罪,改左承奉郎、知永福縣。累官國子司業,兼太子侍讀,兼史職。因不往賀樞密張說,出為廣西提點刑獄。廣東、荊、襄茶寇為亂,先生乃自將郡兵,檄摧鋒統制路海、鈐轄黃進各以軍分控要害。會徙轉運副使,留屯不去,督二將遮擊之,賊驚懼,宵遁。帝聞,嘉其儒生知兵,加直寶謨閣,召拜國子祭酒,兼太子左諭德。淳熙四年,除中書舍人,封還曾覿所薦謝廓然內批。改工部侍郎,不拜,以集英殿修撰出知婺州。因引疾,提舉興國宮。卒,年六十五,謚文節,學者稱艾軒先生。先生學通《六經》,貫百氏,言動必以禮,四方來學者亡慮數百人,然未嘗著書,(雲濠案:先生著有《艾軒集》九卷,附錄一卷。)惟口授學者,使之心通理解。嘗曰:「道之本體,全於太虛。《六經》既發明之,後世註解已涉支離,若復增加,道愈遠矣。」又曰:「日用是根株,言語文字是註腳。」(梓材案:《艾軒家傳》一卷,其從子成季所述,見《直齋書錄解題》。)說者謂南渡後倡伊洛之學於東南者,自先生始雲。

    艾軒語

  「不亦說乎」,說,不餒也。「時習」,如車輪運轉時,此尚未見得如何,讒頃刻推不去,便覺前者為說之義。起居語默,運轉不停,此為時習。讒一失節則餒矣,乃知不餒即為說。

  忠恕者,謂夫子之道乃如是。忠恕,有足者皆可至也。非是以忠恕說一貫。忠恕違道不遠,要當如是發語耳。

  有才藻之人,讒有一分簡忽氣象,要做甚!吾夫子謂雖「有周公之才美,使驕且吝」,即「不足觀」。此語久久,乃如一泓秋水,鬚眉自見。

  (梓材謹案:以上三條,蓋皆艾軒《與楊次山書》中語。)

  世間惟有榮辱毀譽所不到者,為建德之國。

    附錄

  公與龜山之孫楊次山書有云:某幼聞李太白、石曼卿之為人,即踴躍道其事。又讀《晉書》,見一樣人物,如寒蟬孤潔,不入俗調,心甚樂之。一日,對方次雲及六兄談:(六兄乃夾漈也。)「古人如此,終是不俗。」六兄云:「此數人來孔子之門,一日著腳不定。」某乃悟夫子之門,為人物準的,千歲人物,要得入此窠樣中,乃無愧。千歲而上,有多少豪傑可以共學入道,恨不令聞此語。陳寔、管寧、元德秀,姿稟如許,數百年中乃一見,又卻不聞道,此大可惜。

   答人問「忠恕而已矣」曰:南人偏識荔枝奇,滋味難言只自知。剛被北人來借問

,香酣兩字且酬伊。

  自喻有曰:「修水佳人白玉蘭,花前何似妾容顏。從來未省傷春意,猶自樓頭畫遠山。」又曰:「莫怪騷人太頡頏,曾聞阿母語劉郎。神仙本是無言說,屍解由來最下方。」

  林竹溪《鬳齋學記》曰:《詩序》不出於子夏,亦未必出於毛公。非溪西、艾軒二先生,未有具此眼者。(補。)

◆艾軒講友

   正獻陳先生俊卿(別見《武夷學案》。)

   知州吳先生松年(別見《周許諸儒學案》。)

   忠定趙先生汝愚(別見《玉山學案》。)

   文安陸象山先生九淵(別為《象山學案》。)

   正字方次雲先生翥(別見《震澤學案》。)

   縣令陳西軒先生昭度

  陳昭度,字元矩,仙遊人。與林艾軒、方次雲友善,自號西軒子。為籐州教授,以致知謹獨教學者。終長樂令。(補。)

◆艾軒門人(尹、王三傳。)

   文介林網山先生亦之

  林亦之,字學可,福清人。(一作龍江人。)艾軒嘗講學於莆之紅泉,及卒,學者請先生繼其席。趙忠定帥閩,嘗以先生之行業上於朝。未幾卒,學者稱網山先生。景定間,贈迪功郎,有集。(雲濠案:《網山集》非復原本,《四庫書目》稱「掇拾叢殘,姑備插架」。)

  (梓材謹案:《閩書》言先生師艾軒三十餘年,為學一本躬行,能繼其師說。趙忠帥閩,辟入東井書堂。又云:景定間林希逸追舉其賢,賜謚文介。)

   著作劉先生夙

  劉夙,字賓之,莆田人也。生毀齒,日讀千字,嘗時時習誦其所記憶者。同門黃芻笑曰:「患健忘邪﹖」答曰:「我心樂此。誦久,樂益深矣。」偕其弟朔受業艾軒之門。以紹興二十一年進士,累官溫州教授。永嘉人才正盛,陳止齋、葉水心方為諸生,先生一見即奇之。召試館職,策問薦舉之敝,對曰:「此執政大臣為惠而不知為政致之也。陳執中、章子厚,人知其為小人也,然能不以官私其親。今將告執政曰:『子為執中乎﹖為子厚乎﹖』則艴然怒矣。至其行事,則有為二人所不為者。」時傳誦之。除正字,移樞密院編修,兼國史院編修,乞侍養不就。陳良祐、周操合疏留之,除著作佐郎。孝宗銳意恢復,內廷設射馳毬,大雨水蝗害稼,而曾覿、龍大淵挾聲勢,陰進退,士大夫皆相顧莫敢言,言輒逐。隆興二年七月,先生輪對,奏曰:「群臣不以堯、舜事陛下,臣不識忌諱,竊深憤之。」上曰:「天下事可言者,第言勿隱。」對曰:「自去夏至今,日再食,東南三地震,比又積陰彌月,所至水潦,蝗食雨中,為異尤大。在廷謂陛下宜避殿損膳自責矣,而至今不聞德音。左右近習盜陛下權。且長淮無一兵之戍,而陛下乃親技擊,騁銜轡,豈緩急欲為自將地乎﹖閻德、陳敏近墮馬失臂,梁珂亦摧折瀕死,陛下所親見也。」上為改容,遂下詔曰:「政事不修,災異數見,江、浙水潦,害於秋成,朕甚懼焉。其自八月朔,不御正殿,減常膳,令侍從至館職疏朕闕失及當今急務。」先生又上封事曰:「陛下引舊寮謀政事,得如張闡、王十朋可也,乃與覿、大淵輩觴詠唱酬,字而不名,罷宰相,易大將,待其言而後決。嚴法守,裁徼倖,自宮掖近侍始可也。梁珂一年三受醲賞,他內目一日遷四使,而但減卿監郎曹數十員。昔姚崇以十事要其君,曰:『能用則就,不用則去。』今陛下以五事要其臣,曰:『不能如是則去,能如是則留。』然則安用大臣﹖孔道輔首論曹利用、羅崇勳使罷去,呂誨、范純仁力諫濮王不可稱親。今麼如楊倓輩,尚熟視不敢議,然則安用臺諫﹖」又言:「國初僭叛雖平,人情未一,故設邏卒。今徒用之以監謗,豈可不畏!」又曰:「禹惡旨酒,湯不邇聲色。夫宴遊無度,甚則有流蕩戲狎之患。御幸無節,其終為人獸雜亂之禍。願陛下罷行前事,應天以實,庶可消弭災變。」疏入,亟求罷。留之數日,不可;以為湖北安撫參議,不行。乾道元年,奉祠。三年,覿、大淵出,起先生知衢州,復奏君子小人之辨,曰:「人主不示天下以所好,而常禁其所偏。上然之。在州期年,政平訟簡,州人繪像祠之。曾覿副賀金正旦使,道衢,入謁,先生不內。移知溫州,會旱,全家淡食請命,雖奉母亦以素饌。已而以病奉祠,州人為之出涕。其歸也,莆亦大旱,手條捄荒十餘事行之,得以不饑。孝宗之志恢復也,士無不以此說進,雖朱子亦言之。嘗遇先生於李侍郎浩座上,先生弗是也,侍郎亦如先生意。他日,朱子謂人曰:「吾乃為賓之、德遠夾攻。」南軒張子尤重先生,曰:「王龜齡弗逮也。」先生兄弟並以名德重於朝,顧皆不得大用。乾道六年,其弟卒,年四十四。先生以次年亦卒,年四十八,四方悲之如親戚,艾軒皆為位而哭,周益公因率諸朝士哭之於其邸。艾軒曰:「吾為國受吊也。」又曰:「賓之愛君均於愛親,憂國過於憂身。古有遺直,今難其人。」所著有《春秋》解。(修。)

    附錄

  乾道五年,曾覿召歸,過衢州,守臣劉賓之諭以入城決不相見,覿乃取道城外。

  真西山序《春秋講議》曰:昌黎公寄玉川子詩有「《春秋》三傳束高閣」之語,學者疑之,謂未有捨傳而可求經者。今觀著作劉公講義,一以聖筆為據依。其論秦穆公以人從死者,晉文之召王,宋襄之用人於社,皆以經證傳之失,所謂偉然者也。昔歐陽子患偽說之亂經,著為論辯,自謂時雖莫同,千歲之後必有予同。曾未二百年,而劉公之論《春秋》,蓋與之合。公而有知,當不恨後世之無子雲矣。所講纔十有二條,《麟經》大旨,略盡於此。其言曰:「吾聞法 吏以一字輕重矣,未聞聖人以一字輕重《春秋》也。」旨哉言乎!足以破世儒之陋學者。其深味之!

   正字劉先生朔

  劉朔,字復之,(雲濠案:先生名一作翔。攷閩書,翔字圖南,福州水口人,紹興十五年進《易解》者,別一人。)著作弟也。天下稱為「二劉」。以紹興三十年進士,為溫州司戶。少治《易》,其兄謂曰:「《春秋》為王氏茅塞久矣!」由是更治《春秋》,名其家。溫州大饑,繼以大疫,先生計口受祿,以其餘散糜粥,日有常數,同僚以及富人爭效之。親為病者切脈施藥,晨往晏罷,逕入徐出。或謂之曰:「將毋為堂上憂﹖」曰:「此吾老母意也。」所全活數萬人。聚道旁棄兒常百計,募乳嫗飼之,聽無子者擇取。比滿秩,災疫尚未盡消,民泣曰:「司戶去,吾儕且死。」先是,著作以先生迎養於溫,故亦求其教授於溫。既召試,先生攝學事。永嘉學術之盛,兄弟皆與有力焉。召對,奏曰:「陛下何不延納憤激敢言之士,而聽訐直難堪之言,因以自考成敗得失﹖」因言曾覿、龍大淵罪狀。以是不得留,先生乞奉嶽祠。孝宗念之,猶得知福清縣。福之支邑,月責羨錢而無經賦,先生盡罷之,復請緩輸數月。大帥感其言,為並旁縣俱寬之。聽訟,使兩辭自詣,無追呼者。市食掛錢於門,民當其物持錢而去。縣庭常空,不復知械索所在。王參政之望為帥自尊,僚屬卑屈甚,先生以友誼責之,之望不悅也,於是復請祠歸。再召對,虞允文贊恢復銳甚,希進者趨和之,先生諫曰:「臣觀今日,通和未為失策。昔富弼累增歲幣,今減十萬矣;往時兩淮不許備守,今江北諸城增陴浚隍矣;前此江上教兵,彼輒呵問,今沿淮分屯,鼓聲達泗、潁矣。敵或示我弱,殆不可測。宜選兵將,廣儲峙,責成於端重堪事者,從容以待其變。若募彼人嚮導,挾異國濟師,合中原響赴而兵不必眾,就敵人儲聚而粟不必多。憑虛蹈空,過為指料,將有臨危失據之憂。此所謂決天下於一擲者也。」上竦然。除正字。時朝列之以持重觀釁為詞者,惟先生兄弟,既而允文卒無功。先生又言歸附人宜散處州縣,不當聚畿甸,從之。以疾求福建參議,行至信安,卒。自先生去溫,其兄復守溫,惠政相埒,溫人唸唸不置,每見莆人,輒問二劉公安否。聞其相繼卒也,哭之失聲。先生與其兄齊名,著作挺特,不肯輕以聲色假人,先生稍濟以和易。至於輕祿位而重出處,厚名分而薄勢利,盡言於朝,盡心於官,公是非,勵廉隅,則所同也。嘗謂朋友講習,為古今至樂。又曰:「天下至大也,千歲至遠也,所不可一日無者,公論也。朋友群居,敬畏之心所由生,而公論之所由出也。窮山永夕,篝燈共語,嘗聞鐘聲未已。」其卒也,家無留貲。所著有《春秋紀年圖》。著作三子,其著者曰彌正、彌邵;正字三字,其著者曰起晦。(修。)

    附錄

  林謙之、劉復之以名儒薦對,及曾、龍罪惡,皆補縣,自是無敢言者。

   侍講陳先生士楚

  陳士楚,字英仲,莆田人。早從林艾軒遊。乾道中登第,淳熙末召為國子監簿。光宗立,除司封郎,兼嘉王府直講。遷軍器少監,出使江東。寧宗朝,歷起居舍人。明年,除侍講。嘗講《周書》《無逸篇》,喻小人在朝、君子在野之意,上嘉納之。未幾,卒。(補。)

   縣丞黃先生芻

  黃芻,字季野,艾軒門人。志行高古,同遊士自劉夙、劉朔、林亦之而下,皆推讓焉。一第而夭,竟止懷安縣丞。(修。)

   林先生阿盥

   陳先生叔盥(合傳。)

  林阿盥,字載德,福清人。與同邑陳叔盥並遊艾軒之門,閩人謂之「二盥」。阿盥問《六經》根源,無所入,而欲投江,艾軒稱之為漁鹽中膠鬲。叔盥少從於紅泉,出揖客,面容然。艾軒曰:「心不負人,面無容。」叔盥悟而自力,遂以行義名。(參《福清儒林傳》。)

   魏先生幾

  魏幾,字天隨,福清人。受學艾軒,以「克己復禮」問,答曰:「五湖明月。」因以穎悟,賦《丹霞夾明月》,有「半白在梨花」之句,人以「半白梨花郎」目之。(同上。)

◆西軒門人

   縣尉黃定齋先生鐘

  黃鐘,(雲濠案:鐘一作鐘。)字器之,興化人。號定齋,從陳昭度遊。乾道中登第,待次德化尉,講學授徒,裡人服其教。調漳州錄事參軍。先生喜著述,有《周禮集解》、《荀楊續註》、《杜詩註釋》、《史要》諸書。(補。)

◆網山門人(尹、王四傳。)

   文遠陳樂軒先生藻

  陳藻,字元潔,號樂軒,居福清之橫塘。初,網山師艾軒,網山之徒又推樂軒為高弟。開門授徒,不足自給,至浮游江湖,崎嶇嶺海。歸買田數畝,輒為人奪去。士之窮,無過於此矣,而以樂軒自扁。此固先生所聞於師者與﹖著有《論語解》。雲濠案:(先生尚有《樂軒集》八卷,《論語解》佚。)

  (梓材謹案:《福州府志》言先生家貧篤學,不求人知,課妻子耕織務本。師林網山,得艾軒經學之傳,一時學者多從之遊。既卒,門人林希逸請於朝,贈迪功郎,謚文遠。

    附錄

  後村劉氏作《三先生祠堂》,有曰:「裡中前一輩,及艾軒之門者眾矣。然數十年更相推讓,卒以傍邑二士接艾軒之傳。所謂公論在人心者邪!」

  (雲濠謹案:三先生,謂艾軒、網山、樂軒也。)

  林竹溪《鬳齋學記》曰:退之《送文暢序》,先師樂軒云:「退之只是說得,亦未必盡知之。」(補。)

  又曰:虞翻以坤艮為虎,馬融以兌為虎,郭璞以兌艮為虎。坤為虎。坤交乾也;艮為虎,寅位也;天文尾為虎,艮也;兌為虎,參伐之次也;龍德所衝為虎,亦兌也。《易》之取象果如是乎﹖獨樂軒以理言象,八卦之外,不喜穿鑿,曰:「乾為馬,坤為牛,而『牝馬地類』,《坤》《彖》辭也。」論《易》象者當以為法。(補。)

  又序樂軒《詩筌》曰:在昔隆、乾間,士之師道立,浙有東萊呂氏,建有晦庵朱氏,湘有南軒張氏,江西有象山陸氏,莆有艾軒林氏,皆以道師授,並世而立名者也。艾軒於時猶為前輩,號南夫子,獨不喜著書,門人又益微。黃懷安芻最高弟,最先夭;二劉著作正字雖暫顯,亦蚤卒。世其學者,網山一人。再傳樂軒,又皆以布衣死。艾軒在,網山以艾軒名;網山在,樂軒以網山名。近二十年,鄉井聞見日陋,張、呂諸儒,以其書在,可磔裂欺世,故人能言之。言象山者,疑信已半。至若艾軒姓氏,則問之晚少年,漫不省。樂軒雖得壽,後網山死四十年,衰白窮槁,人以為常人矣。且面背譏笑不小,其文既不適時,間出語又驚世駭俗,至於今譏笑未已也。樂軒卒十年,予請於宗伯而祠之,或詈或排,幾不就役。昨之日,猶有難予者曰:「子之師,何如人也!」笑而應之曰:「人矣乎!」「烏乎長!」曰:「奚短哉!」「烏乎學!」曰:「奚道哉!」「以文名乎!」曰:「玉質金相,春明秋潔,絕出群言,探入微賾,先生之文若是已。名則吾不知。」「以詩名乎﹖」曰:「洗削穠華,完復素樸,群誚鄙裡,自謂奇崛,先生之詩若是已。名則吾不知。」「然則至道矣乎﹖」曰:「玩神遺形,甘約保獨,傲睨乎鬼神,兄老而弟佛,撓挑浮游,至死不厭。道邪非邪,予亦不知也。」客艴然而去。予方追歎未已,躔文甫適以《詩筌》來,覽之泣下,遂志諸卷首,而系之曰:師學之傳,豈直以詩。詩又不傳,學則誰知。後千年無人,已而已而!後千年有人,留以之。柰何乎,噫!

◆著作家學

   侍郎劉退翁先生彌正

  劉彌正,字退翁,著作夙之長子也。幼率諸弟勤苦為學,貧不能得膏火,旁嫗夜績,有光射牖,輒攜書就之。以進士入官。方靜簡質,與人不苟立同異。至臨事骾峭,除民疾痛,剛果立發,必達其志而後已。知臨川縣,太守責畸零之稅,先生以為於法不當徵,不奉行也。太守械其胥而廷詬之,先生曰:「以喜怒罪令則可,稅不可得!」入為太常寺簿,累遷寺丞。時方啟邊禍,使先生行兩淮,議用鐵錢,返言:「無故而先發,天理不順;無豫而輕舉,人謀不從。」宰相怒,不聽,已而果敗。先生言:「今金頓兵要我復和,急之則權在人矣。緩敵莫難於財,若今任帥守監司管軍,以上貲豪其地者,皆有以佐軍需,而宮掖之奉,吏胥之蠹食,悉加裁撙,使國用未甚屈,則金可力持,而計可徐定也。」陳自強惡其不附己,時方以軍敗復議和,欲陷之死地,乃以為賀金國生辰使。議和未定,詔使者留潤州,以俟傳言。金且復犯淮,於是通、泰提舉鹽運官皆遯,乃即京口用先生為淮東提舉,亦自強困之也。先生曰:「鹽在北,而移司於南,即金不至,亦剽盡矣。」遂渡江,貸亭戶積舟,相接數千里賣之,而鹽運之利得如故。乃為淮東諸城具樓櫓,儲粟麥,而真州以北漸安集。明年,即用為運判,議和亦定,以運司留錢護使者往來至再,又以先生為接送伴留遣使。召入朝,累遷左司郎中、直寶謨閣。出為兩浙運判,遷運副。自渡江後,帥漕二司為應辦官,日不暇給,先生一清如水,無敢以私相干者。內臣往來,不與相見。又入朝,累遷起居舍人,遂為使部侍郎,甫一月,以病乞身,朝議方向用之,不許,然竟卒。自先生二父以盛名不竟其施,先生兄弟世其家學,稍躋通顯者惟先生,而亦未究其用,君子惜之。(補。)

  祖望謹案:退翁定朱子謚。

   劉習靜先生彌邵

  劉彌邵,字壽翁,夙之子。中歲棄科舉,務向上事,業行義,為鄉先生。家貧,食於學。晚捨去,並學俸卻之。郡守楊棟即學創尊德堂以處先生,僅一至。後棟使本道,又論薦於朝,未報,卒。有《易稿》、《漢考》、《讀書日記》諸書。學者稱習靜先生。(補。)

◆著作門人

   運判孟先生渙(別見《槐堂諸儒學案》。)

◆正字家學

   正字劉先生起晦

   劉起晦,字建翁,正字朔之子。登弟,歷貴溪令,召為秘書省正字。蔚有時望

,識者謂其材行不忝其父雲。(補。)

◆正字門人

   運判孟先生渙別見《槐堂諸儒學案》。

◆樂軒門人(尹、王五傳。)

   舍人林竹溪先生希逸

  林希逸,字肅翁,號竹溪,福清人。端平進士,淳祐中遷秘省正字,景定中官司農少卿,終中書舍人。有《鬳齋集》、《易義》、《春秋傳》、《考工記解》。(雲濠案:《鬳齋前集》六十卷、《易義》、《春秋傳》,俱佚。《鬳齋續集》三十卷,《考工記解》二卷,行世。)

    鬳齋學記(補。)

  和靖曰:「事當為者,豈可不為﹖廢事便是廢人道。」乃引莊子「匿而不可不為者事也」。和靖語自正,莊子意又別。

  和靖嘗以《易傳序》「體用一原,顯微無間」如太洩露天機,問於伊川。伊川曰:「如此分明說破,人猶不解!」愚因此語,深知和靖質實之意。使和靖在今日,見《字義》、《語錄編類》諸書,又不知如何太息也。雖然,天機 正何曾漏洩得!

  馮忠恕嘗問於和靖曰:「某父晚年不信陰陽拘忌之說,更不擇日,亦無辟忌,恐是伊川家風。」和靖曰:「不須異。『人之所畏,不得不畏。』從俗何害!」此更見和靖質實不自異處。

  祖望謹案:此說雖是,然卻啟人沉溺術數之學。

  和靖曰:伊川不言人短,每見人論前輩,則曰:「汝輩且取他長處!」此語甚有益於後學。亦有論伊川於滎陽者,滎陽曰:「何不談他好處!」意與此同。

  和靖曰:孟子論仲子曰:「以其小者,信其大者,奚可哉!」此極本之言。以小信大,只是啟詐偽之端,今人正有此弊。

  (梓材謹案:謝山補錄《鬳齋學記》十二條,今移為艾軒附錄一條,樂軒附錄二條,又移入《震澤學案》一條,移入《新學略》二條,移入《蜀學略》一條。)

   劉先生翼

  劉翼,字躔文,福唐人。與鬳齋同登樂軒之門。著有《心遊摘稿》。(從黃氏補本錄入。)

◆退翁家學

   文定劉後村先生剋莊

  劉克莊,字潛夫,彌正子。官至工部尚書、龍圖閣學士,謚文定。(補。)

  (梓材謹案:先生嘗受業於真西山。《萬姓統譜》載先生生有異質,日誦萬言,為文援筆立就。真西山以「學貫古今,文追騷雅」進之。著有《後村文集》,名《大全集》。)

   知州劉先生剋遜

  劉克遜,字無競,彌正字。以父任入官,知潮州。初。銀賈未昂,每丁賦錢五百,後以賈昂,加至四倍。下令蠲之,曰:「以此得罪,無恨也。」終於知泉州。清貧有守,工詩,為水心、南塘所稱許。(補。)

◆後村門人(尹、王六傳。)

   文毅洪陽巖先生天錫,

  洪天錫,字君疇,晉江人。寶慶二年進士,授廣州司法。長吏盛氣待僚屬,先生糾正為多。丁內艱。免喪,調潮州司理。改知古田縣,行鄉飲酒禮。通判建寧府,擢諸司料院,拜監察御史,兼說書。累疏言:「天下之患三:宦官也,外戚也,小人也。」劾董宋臣、謝堂、厲文翁。天雨土,先生以其異為蒙,力言陰陽、君子小人之所以辨,又言修內司之為民害者。蜀中地震,浙、閩大水,又言:「上下窮空,遠近怨疾,獨貴戚宦閹享富貴耳!舉天下窮且怨,陛下能獨與數十人者共天下乎﹖」會吳民仲大論等列愬宋臣奪其田,先生下其事有司,而御前提舉所移文謂田屬御莊,不當白臺,儀鸞司亦牒常平。先生謂:「御史所以雪冤,常平所以均役,若中貴人得以擅之,則內外臺可廢,猶為國有紀綱乎﹖」乃申劾宋臣併盧允升,而枚數其惡,上猶力護之。疏上至六七,最後請還御史印,謂:「明君當為後人除害,不當留患以遺後人。今朝廷輕給捨臺諫,輕百司庶府,而北司獨重。倉卒之際,臣實懼焉。」言雖不果行,然終宋世閹人不能竊弄主威者,皆先生之力也。而先生亦自是去朝廷矣。改大理少卿,再遷太常,皆不拜。改廣東提點刑獄,五辭。起知潭州,戢盜賊,尊先賢,踰年大治。遷廣東轉運判官,召為秘書監兼侍讀,以聵辭。升秘閣修撰、福建轉運副使,又辭。度宗即位,以侍御史兼侍讀召,累辭不許,在道間,監察御史張材劾罷之。進工部侍郎,加顯文閣待制、湖南安撫使、知潭州,改漳州,皆力辭。又改福建安撫使,力辭,不許。召為刑部尚書,不起。屢進華文閣直學士。致仕,加端明殿學士,轉一官。疾革,草遺表以規君相,上震悼,特贈正議大夫,謚文毅。先生言動有準繩,居官清介,臨事是非不可回折。所著:《奏議》、《經筵講義》、《進故事》、《通禮輯略》、《味言廢墨》、《陽巖文集》。(參史傳。)

  (梓材謹案:先生誌劉後村墓,自稱門人,又為後村謚議,稱先師,則先生後村弟子也。)

◆陽巖門人(尹、王七傳。)

   隱君丘釣磯先生葵(別見《北溪學案》。)

第048卷 卷四十八 晦翁學案(上)

  晦翁學案(上)(黃宗羲原本  黃百家纂輯  全祖望次定)

   晦翁學案表

朱熹        (子)塾       (孫)鑑

(韋齋子。)    (子)埜

(延平、白水、籍  (子)在(曾孫)浚

溪、屏山門人。)  (從孫)洪範(別見《介軒學案》。)

(元城、龜山、譙  蔡元定(別為《西山蔡氏學案》。)

氏、武夷、豫章   黃榦(別為《勉齋學案》。)

再傳。)      李燔

(涑水、明道、伊  張洽(並為《滄洲諸儒學案》。)

川三傳。)     輔廣(別為《潛庵學案》。)

(安定、泰山、濂溪四傳。)

          輔萬(別見《潛庵學案》。)

          陳埴(別為《木鐘學案》。)

          葉味道(別見《木鐘學案》。)

          杜煜

          杜知仁(並為《南湖學案》。)

          蔡淵

          蔡沆(並見《西山蔡氏學案》。)

          蔡沈(別為《九峰學案》。)

          陳淳(別為《北溪學案》。)

          陳易(別見《北溪學案》。)

          廖德明

          李方子(並見《滄洲諸儒學案》。)

          余元一

          趙師恕(並見《勉齋學案》。)

          趙崇憲

          趙崇度(並見《玉山學案》。)

          趙蕃

          宋之源

          劉黼

          許子春(並見《清江學案》。)

          彭龜年

          趙善佐

          張巽

          潘友端

          胡大時(並見《嶽麓諸儒學案》。)

          王瀚

          王洽

          詹儀之

          李大同

          周介

          鄒補之

          黃謙

          王介(並見《麗澤諸儒學案》。)

          呂喬年(別見《東萊學案》。)

          高松(別見《止齋學案》。)

          傅定(別見《說齋學案》。)

          舒璘(別為《廣平定川學案》。)

          傅夢泉

          孫應時

          諸葛千能

          周良

          包揚

          包約

          包遜

          石斗文

          石宗昭

          喻仲可

          趙師蒧

          趙師雍(並見《槐堂諸儒學案》。)

          又一百五十五人並見《滄洲諸儒學案》。

          (私淑)樓鑰(別見《丘劉諸儒學案》。)

          吳柔勝        (子)淵

                     (子)潛(並見《槐堂諸儒學案》。)

          父口

          陳縝         (子)口    (孫)口

          柴中行(別見《丘劉諸儒學案》。)

          魏了翁(別為《鶴山學案》。)

          詹初(別見《勉齋學案》。)

          蔡和(別見《北溪學案》。)

          李道傳(別見《劉李諸儒學案》。)

          李大有(別見《東萊學案》。)

          謝夢生(別見《木鐘學案》。)

          陳均

          趙汝勝    (孫)必畢   陳仁伯

                         陳旅(別見《草盧學案》。)

                      方鎔(別見《北山四先生學案》。)

                      趙復(別見《魯齋學案》。)

                      余季芳(別見《介軒學案》。)

                      俞浙 黃奇孫(別見《潛庵學案》。)

                      熊朋來  (子)太古

                      俞琰 王都中(別見《魯齋學案》。)

                      並朱學續傳。

張栻(別為《南軒學案》。)

呂祖謙(別為《東萊學案》。)

趙汝愚(別見《玉山學案》。)

趙汝靚

韓元吉(別見《和靖學案》。)

潘畤(別見《元城學案》。)

方耒(別見《劉胡諸儒學案》。)

張傑(別見《玉山學案》。)

石        杜煜   

          杜知仁(並為《南湖學案》。)

何鎬

(並晦翁講友。)

項安世

黃樵仲

陳景思

(並晦翁學侶。)

趙不息       (孫)汝談(別見《滄洲諸儒學案》。)

          (孫)汝(別見《水心學案》。)

劉靖之

劉清之(並為《清江學案》。)

劉光祖(別為《丘劉諸儒學案》。)

(並晦翁同調。)

   晦翁學案序錄

  祖望謹案:楊文靖公四傳而得朱子,致廣大,盡精微,綜羅百代矣!江西之學,浙東永嘉之學,非不岸然,而終不能諱其偏。然善讀朱子之書者,正當求諸家,以收去短集長之益。若墨守而屏棄一切焉,則非朱子之學也。述《晦翁學案》。(梓材案:朱子學案,本稱《紫陽》,謝山《序錄》定為《晦翁學案》。又案諸儒學派,自龜山而豫章為一傳,自豫章而延平為再傳,自延平而朱子為三傳。《序錄》謂文靖四傳而得朱子,蓋統四先生言之。其實朱子本師劉白水,為龜山門人,亦秖再傳耳。)

◆延平門人(楊、胡再傳。)

   文公朱晦庵先生熹

  朱熹,字元晦,一字仲晦,徽州婺源人。父韋齋先生松,第進士,歷官司勳、吏部郎。以不附和議忤秦檜,去國,行誼為學者所師。嘗為閩延平尤溪縣尉。建炎四年罷官,寓尤溪城外毓秀峰下之鄭氏草堂,生先生。先生自幼穎悟,五歲讀《孝經》,即題曰:「不若是,非人也。」年十八,登紹興十八年進士第,授泉州同安主簿。選邑秀民充弟子員,日與講說聖賢修己治人之道,禁婦女之為僧道者。士思其教,民懷其德,不忍其去,至五考而後罷。二十八年,請嶽祠。二十九年,以陳康伯薦召,以疾辭。孝宗即位,詔求直言,先生上封事:「帝王之學,必先格物致知,以極夫事物之變,使義理所存,纖悉畢照,則自然意誠心正,而可以應天下之務。」次言:「修攘之計,所以不時定者,講和之說誤之也。夫金人於我有不共戴天之讎,則不可和也明矣。願閉關絕約,任賢使能,立紀綱,厲風俗,俟數年之後,國富兵強,徐起而圖之。」次言:「四海之利病,係斯民之休戚;斯民之休戚,係守令之賢否。監司者,守令之綱;朝廷者,監司之本。本源之地,亦在於朝廷而已。」隆興元年,復召對,其一言:「大學之道,在乎格物以致其知。陛下未嘗隨事以觀理,即理以應事,平治之效,所以未著。」其二言:「君父之讎,不與共戴天。今日所當為者,非戰無以復讎,非守無以制勝。」且陳古先聖王所以強本折衝、威制遠人之道。時相湯思退方倡和議,除先生武學博士,待次歸。乾道元年,趣就職。既至而洪適為相,復主和,論不合,復請祠歸。三年,劉公珙在樞府,薦為樞密院編修官,待次。五年,丁內艱。六年,工部侍郎胡公銓以詩人薦,與王庭珪同召,以未終喪辭。七年,免喪,復召,以祿不及養辭。九年,梁克家相,申前命,又辭。孝宗曰:「朱熹安貧守道,廉退可嘉!」特改令入官,主管台州崇道觀。淳熙二年,除秘書郎,力辭,乃主管武夷山沖佑觀。五年,史浩再相,除知南康軍。值歲不雨,講求荒政,全活甚多。訪白鹿洞書院遺址,奏復其舊,為《學規》俾守之。明年夏,大旱,上疏言:「天下之務,莫大於恤民;而恤民之本,在人君正心術以立紀綱。蓋天下之紀綱不能以自立,必人主之心術公平正大,無偏黨反側之私,然後有所繫而立。必親賢臣,遠小人,講明義理之歸,閉塞私邪之路,然後乃可得而正。今宰相、臺省、師傅、賓友、諫諍之臣皆失其職,而陛下所與親密謀議,不過一二近習之臣。上以蠱惑陛下之心志,使陛下不信先王之大道,而悅於功利之卑說,不樂莊士之讜言,而安於私之鄙態;下則招集天下士大夫之嗜利無恥者,文武彙分,各入其門。交通貨賂,所盜者皆陛下之財;命卿置將,所竊者皆陛下之柄。使陛下之號令黜陟,不復出於朝廷,而出於一二人之門。莫大之禍,必至之憂,近在朝夕,而陛下獨未之知。」孝宗讀之大怒,宰相趙雄曰:「士之好名,陛下疾之愈甚,則人譽之愈眾,無乃適所以高之。不若因其長而用之,彼漸當事任,能否自見矣。」孝宗以為然,乃除先生提舉江西常平茶鹽。旋錄救荒之勞,除直秘閣。曾浙東大饑,改提舉浙東。入對,首陳災異之由與修德任人之說,次言:「近習便嬖側媚之態既足以蠱心志,而胥吏 狡獪之術又足以眩聰明,邪佞充塞,貨賂公行,人人皆得滿其所欲,惟有陛下了無所得,而顧乃獨受其弊。」孝宗為動容。先生拜命,即日單車就道,日鉤訪民隱,按行境內,郡縣官吏憚其風釆,至自引去,所部肅然。於救荒之餘,隨事處畫,必為經久之計。復奏言:「為今之計,獨有責躬求言,然後君臣相戒,痛自省改。其次,惟有盡出內庫之錢,以供大禮之費為收糴之本,詔戶部免徵舊負,詔漕臣依條檢放租稅,詔宰臣沙汰監司守臣之無狀者,遴選賢能,責以荒政,庶幾猶足下結人心。不然,臣恐所憂者不止於饑殍,而將在於盜賊;蒙其害者不止於官吏,而上及於國家也。」知台州唐仲友與王淮同裡,為家,吏部尚書鄭丙、侍御史張大經交薦之,遷江西提刑,未行。先生行部至台,訟仲友者紛然,按得其實,章前後六上。淮不得已,奪仲友江西新命,以授先生,辭不拜,遂歸,且乞奉祠。時鄭丙疏詆程學,且以沮先生,淮又擢陳賈為監察御史。賈面對,首論「道學者,大率假名以濟偽,願擯棄勿用」,蓋指先生也。十年,詔主管台州崇道觀,連奉雲臺、鴻慶之祠者五年。十四年,以楊公萬里薦,除提點江西刑獄。十五年,淮罷相,周相必大奏趣先生之任,遂入奏。首言近年刑獄失當,獄官當擇其人;次言經總制錢之病民,及江西諸州科罰之弊。而其末言:「陛下即位二十七年,因循荏苒,無尺寸之效可以仰酬聖志。無乃燕閒蠖濩之中,虛明應物之地,天理有所未純,人欲有所未盡,是以為善不能充其量,除惡不能去其根。願陛下自今以往,一念之頃,必謹而察之,無一毫之私慾得以介乎其間,而天下之事將惟陛下所欲為,無不如志矣。」是行也,有要之於路,以為「正心誠意」之論,上所厭聞,戒勿以為言,先生曰:「吾生平所學,惟此四字,豈可隱默以欺吾君乎!」及奏,孝宗曰:「久不見卿。浙東之事,朕自知之。今當處卿清要,不復以州縣為煩也。」時曾覿已死,王抃亦逐,獨內侍甘尚在,先生力以為言。孝宗曰:「乃德壽所薦,為其有才爾。」先生曰:「小人無才,安能動人主。」翌日,除兵部郎官,以足疾丐祠。本部侍郎林栗嘗與先生論《易》、《西銘》不合,劾先生「本無學術,徒竊張載、程頤緒餘,謂之道學,所至輒攜門生數十人,妄希孔、孟歷聘之風,邀索高價;不肯供職,其偽不可掩。」孝宗曰:「林栗言似過!」周必大言先生上殿之日,足疾未瘳,勉強登對,孝宗曰:「朕亦見其跛曳。」左補闕薛叔似亦奏援先生。乃令依舊職江西提刑,先生辭免。太常博士葉適疏與栗辯,謂:「其言無一實者。『謂之道學』一語,無實尤甚。往日王淮表裏臺諫,陰廢正人,蓋用此術。」會胡晉臣除侍御史,首論栗喜同惡異,無事而指學者為黨,乃黜栗知泉州,除先生直寶 文閣,主管西京嵩山崇福宮。未踰月,再召,先生又辭。始,先生嘗以為口陳之說有所未盡,乞具封事以聞,至是,役匭進封事曰:「今天下大勢,如人有重病,內自心腹,外達四支,無一毛一髮不受病者。且以天下之大本,與今日之急務,為陛下言之。大本者,陛下之心;急務,則輔翼太子,選任大臣,振舉綱紀,變化風俗,愛養民力,修明軍政,六者是也。古先聖王,兢兢業業,持守此心,是以建師保之官,列諫諍之職。凡飲食酒漿,衣服次捨,器用財賄,與夫宦官宮妾之政,無一不領於塚宰,使其左右前後,一動一靜,無不制以有司之法,而無纖芥之隙。陛下所以持守其心,果有如此之功乎﹖所以正其左右,果有如此之效乎﹖至於輔翼太子,則自王十朋、陳良翰之後,稱職者鮮,而又時使邪佞儇薄、闒庸妄之輩參其間。師傅、賓客既不復置,而詹事,庶子有名無實。其左右春坊,遂直以使臣掌之。既無以發其隆師親友、尊德樂義之心,又無以防其戲慢媟狎、奇雜進之言。宜討論前典,置師傅、賓客之官,罷 去春坊使臣,而使詹事、庶子各復其職。至於選任大臣,則以陛下之聰明,豈不知天下之事,必得剛明公正之人而後可以任哉﹖直以一念之間,未能徹其私邪之蔽。若用公明剛正之人,則恐其有以妨吾之事、害吾之人而不得肆,是以排擯此等,而後取凡疲懦熟、平日不敢直言正色之人而揣摩之,又於其中得其至庸極陋、決可保其不至於有所妨者,然後舉而加之於位。是以除書未出,而物色先定;姓名未顯,而中外已逆知其決非天下之第一流矣。至於振肅紀綱,變化風俗,則今日宮省之間,禁密之地,而天下不公之道、不正之人,顧乃得以窟穴盤擄於其間,是以紀綱不正於上,風俗頹弊於下。大率習為美依阿,甚者以金珠為脯醢以契券為詩文,惟得之求,無復廉恥。一有剛毅正直、守道循理之士出乎間,則群議眾排,指為『道學』而禁錮之,必使無所容其身而後已,此豈治世之事哉!至於愛養民力,修明軍政,則自虞允文之為相也,盡取版曹歲入羨餘之數而輸之內帑,以備它日用兵進取不時之需。二十餘年,內帑歲入不知幾何,而認為私貯,典以私人,日銷月耗,以奉燕私之費,曷嘗聞其能易敵人之首,如太祖之言哉!徒使版曹經費闕乏日甚,督促日峻,中外承風,競為苛急,此民力之所以重困也。諸將之求進也,必先掊剋士卒以殖私財,然後以此自結於陛下之私人,而祈以姓名達於陛下之貴將。貴將以付軍中,使自什伍以上保稱材武,陛下以為公薦可以得人,而豈知其論價輸錢,已若晚唐之債帥哉!彼智勇材略之人,孰肯抑心下首於宦官、宮妾之門。而陛下之所得,皆庸夫走卒,而猶望其修明軍政,激勸士卒,以強國勢,豈不誤哉!凡此六事,本在於陛下之一心。一心正,則六事無有不正矣。」疏入,夜漏下七刻,孝宗已就寢,亟起,秉燭讀之終篇。明日,除主管太乙宮,兼崇政殿說書,先生力辭。除秘閣修撰,奉外祠。光宗即位,再辭職名,仍舊直寶文閣,降詔獎諭。居數月,除江東轉運副使,以疾辭,改知漳州。奏除無名之賦七百萬,減經總制錢四百萬。以習俗未知禮,釆古喪葬嫁娶之儀,揭以示之。嘗病經界不行,會朝論欲行汀、漳、泉三州經界,先生乃訪事宜上之。宰相留正,泉人也,其裡黨亦多以為不可行,布衣吳禹圭上書訟其擾人,有旨先行漳州經界。明年,以子喪請祠。時史浩入見,請收天下人望,乃除先生秘閣修撰,主管南京鴻慶宮,再辭。詔「論撰之職,以寵名儒」,乃拜命。除荊湖南路轉運副使,辭。漳州經界竟報罷,以言不用自劾。除知靜江府,辭,主管南京鴻慶宮。未幾,差知潭州,力辭。黃裳為嘉王府翊善,自以學不及先生,乞召為宮僚,王府直講彭龜年亦為大臣言之。留正曰:「正非不知熹,但其性剛,恐到此不合,反為累耳。」先生方再辭,有旨「長沙巨屏,得賢為重」,遂拜命。會洞獠擾屬郡,先生遣人諭以禍福,皆降之。申敕令,嚴武備,戢姦吏 ,抑豪民。所至興學校,明教化,四方學者畢至。寧宗即位,趙忠定汝愚首薦先生及陳傅良,除煥章閣待制、侍講。入對,首言:「乃者,太皇太后躬定大策,陛下寅紹丕圖,可謂處之以權而不失其正。今三月矣,或反不能無疑於逆順名實之際。臣願陛下盡負罪引慝之誠,致溫凊定省之禮,而大倫正,大本立矣。」時論者以寧宗未還大內,恐名體不正而疑議生,有旨修葺舊東宮,為屋至數百間,欲徙居之。先生奏疏言:「此必有左右近習倡為此說以誤陛下,而欲因以遂其姦心。臣恐上帝震怒,災異數出,不當興此大役,以咈譴告警動之意。亦恐畿甸百姓阽於死亡之際,怨望忿切,以生他變。又聞太上皇后懼忤太上皇帝聖意,不欲其聞太上之稱,又不欲其聞內禪之說,此又慮之過者。父子大倫,三綱所繫,久而不圖,亦將有借其名以造謗生事者,此又臣之所大懼也。願陛下罷修葺東宮之役,回就慈福、重華之間草創寢殿,使粗可居。下詔自責,減省輿衛,入宮之後,暫變服色,如唐肅宗之改服紫袍,執鞚馬前者,則太上皇帝雖有忿怒之情,亦且霍然消散,而歡意浹洽矣。至若朝廷之紀綱,則凡號令弛張,人才進退,一委之二三大臣,使之反覆校量,有不當者,繳駮論難,擇其善者,稱制臨決,則不惟近習不得干預朝權,大臣不得專任己私,而陛下亦得以益明習天下之事,而無所疑於得失之算矣。若夫山陵之卜,則願黜臺史之說,別求草澤以營新宮,使壽皇之遺體得安,而宗社生靈皆蒙福矣。」疏入,不報,然寧宗亦未有怒先生意也。每以所講編次成帙以進,寧宗亦開懷容納。先生又奏:「自漢文短喪,歷代因之,三綱不明,千有餘年。壽皇聖帝易月之外,猶執通喪,朝衣朝冠皆用大布。間者遺詔初頒,太上皇帝偶違康豫,不能躬就喪次。陛下以世嫡承大統,則承重之服,著在禮律,所宜遵壽皇已行之法。遂用漆紗淺黃之服,臣竊痛之。然既往之失不及追改,將來啟殯發引,禮當復用初喪之服。」會孝宗柎廟,議宗廟迭毀之制。自太祖首建僖、順、翼、宣四祖之廟,治平間議者以世數寖遠,請遷僖祖於夾室。後王安石等奏,僖祖有廟,與稷、契無異,請復其舊。時相趙忠定雅不以復祀僖祖為然,侍從多從其說,吏部尚書鄭僑欲且祧宣祖而柎孝宗。先生以為神宗得禮之正,所謂「有舉之而莫敢廢者」乎;又擬為《廟制》以辯,以為物豈有無本而生者。廟堂不以聞,即毀撤僖、宣廟室,更創別廟以奉四祖。始,寧宗之立,韓侘冑自謂有定策功,居中用事。先生憂其害政,上疏斥言左右竊柄之失,在講筵復申言之。御批云:「憫卿耆艾,恐難立講,已除卿宮觀。」趙忠定袖還御筆,且諫且拜,內侍王德謙徑以御筆付先生,臺諫爭留,不可。樓宣獻鑰與陳傅良旋封還錄黃,修注官劉光祖、鄧馹封章交上。先生行,被命除寶文閣待制,與州郡差遣,辭。尋除知江陵府,辭。詔依舊煥章閣待制、提舉南京鴻慶宮。初,忠定既相,收召四方知名之士,中外引領望治。先生獨惕然以侂冑用事為慮,既屢為寧宗言,又數以手書啟忠定,勿使得預朝政。忠定謂其易制,不以為意。及是,忠是亦以誣逐,而朝廷大權悉歸侂冑矣。先生始以廟議自劾,不許;以疾再乞休致,詔依舊秘閣修撰。二年,沈繼祖為監察御史,誣先生十罪,詔落職罷祠,門人蔡元定亦送道州編管。四年,先生以年近七十申乞致仕。五年,依所請。明年卒,年七十一。疾且革,手書屬其子在及門人范念德、黃榦,拳拳以勉學及修正遣書為言。習日,正坐,整衣冠,就枕而逝。先生登第五十年,仕於外者,僅歷同安簿、知南康軍、提舉浙東常平茶鹽、知漳洲、潭州,凡五任九考,及經筵纔四十日。家故貧,少依父友劉子羽寓建之崇安,後徙建陽之考亭。簞瓢屢空,晏如也。諸生之自遠而至者,豆飯藜羹,率與之共。往往稱貸於人以給用,而非其道義,則一介不取也。自先生去國,侂冑勢益張。何澹為中司,首論專門之學,文詐沽名,乞辨真偽。劉德秀仕長沙,不為南軒之徒所禮,及為諫官,首論留正引偽學之罪。「偽學」之稱,自此始。太常少卿胡紱言:「比年偽學猖獗,圖為不軌,望宣諭大臣,權住進擬。」遂召陳賈為兵部侍郎。未幾,先生有奪職之命。劉三傑以前御史論先生、趙汝愚、劉光祖、徐誼等,前日之偽黨,至此而又變為逆黨,即日除三傑右正言。右諫議大夫姚愈論道學權臣,結為死黨,窺伺神器,乃命直學士院高文虎草詔諭天下,於是攻偽學日急,選人余囍至上書乞斬先生。方是時,,士之繩趨尺步,稍以儒名者,無所容其身。從遊之士,特立不顧者,屏伏丘壑;依阿巽懦者,更名他師,過門不入,甚至變易衣冠,狎遊市肆,以自別其非黨。而先生日與諸生講學不休,或勸其謝遣生徒者,笑而不答。有籍田令陳景思者,故相康伯之孫也,與侂冑有連,勸侂冑勿為已甚,侂冑意亦漸悔。先生既沒,將葬,言者謂:「四方為徒期會,送為師之葬。會聚之間,非妄談時人短長,則繆議時政得失,望令守臣約束。」從之。嘉泰初,學禁稍弛。二年,詔先生以致仕除華文閣待制,與致仕恩澤。後侂冑死,詔賜先生遺表恩澤,謚曰文,尋贈中大夫,特贈寶謨閣直學士。理宗寶慶三年,贈太師,追封信國公,改徽國。始先生少時,慨然有求道之志。年十四,韋齋公病亟,嘗屬先生曰:「籍溪胡原仲、白水劉致中、屏山劉彥沖三人,學有淵源,吾所敬畏。吾即死,汝往事三人。」謂胡憲、劉勉之、劉子翬也。故先生之學,既博求之經傳,復交當世有識之士。延平李願中先生老矣,嘗從學於羅仲素先生,先生歸自同安,不遠數百里徒步往從之。其為學,大抵窮理以致其知,反躬以踐其實,而以居敬為主。全體大用,兼綜條貫;表裏精粗,交底於極。嘗謂聖賢道統之傳,散在方冊,聖經之旨不明,而道統之傳始晦,於是竭其精力以研窮聖賢之經訓。其於百家之支,二氏之誕,不憚深辯而力闢之。所著書有《易本義》、《啟蒙》、《蓍卦攷誤》、《詩集傳》、《大學中庸章句》、《或問》、《論語》《孟子集註》、《太極圖通書西銘解》、《楚辭集註》、《辯證》、《韓文考異》,所編次有《論孟集議》、《孟子指要》、《中庸輯略》、《孝經刊誤》、《小學書》、《通鑑綱目》、《宋名臣言行錄》、《家禮》、《近思錄》、《河南程氏遺書》、《伊洛淵源錄》,皆行於世。平生為文凡一百卷,生徒問答凡八十卷,別錄十卷。紹定末,秘書郎李心傳乞司馬溫公、周濂溪、邵康節、張橫渠、程明道、程伊川及先生七子列於從祀,不報。淳祐元年正月,理宗視學,手詔以張、周、二程及先生從祀孔廟。元至正二年,封韋齋公為獻靖公。明洪武初,詔以先生之書立於學宮,天下學者鹹宗之。嘉靖中,祀稱「先儒朱子」,韋齋公從祀啟聖祠。先生墓在崇安之九峰山下。子三:塾、埜、在,皆賢。在,紹定中為吏部侍郎。今新安、考亭各世襲博士一員。

  百家謹案:紫陽以韋齋為父,延平、白水、屏山、籍溪為師,南軒、東萊諸君子為友,其傳道切磋之人,俱非夫人之所易姤也。稟穎敏之資,用辛苦之力。嘗自言曰:「某舊時用心甚苦,思量這道理,如過危木橋子,相去只在毫髮之間,才失腳便跌下去。」可見先生用功之苦矣。而又孜孜不肯一刻放懈。其為學也,主敬以立其本,窮理以致其知,反躬以踐其實。而博極群書,自經史著述而外,凡夫諸子、佛老、天文、地理之學,無不涉獵而講究也。其為間世之鉅儒,復何言哉!

    中和說一(自注云:此書非是,但存之以見議論本末耳。正篇同此。)

  《與張敬夫》曰:人自有生即有知識,事至物來,應接不暇,唸唸遷革,以至於死,其間初無頃刻停息,舉世皆然也。然聖人之言則有所謂未發之中、寂然不動者。夫豈以日用流行者為已發,而指夫暫而休息、不與事接之際為未發時邪﹖嘗試以此求之,則泯然無覺之中,邪暗鬱塞,似非虛明應物之體,而幾微之際,一有覺焉,則又便為已發,而非寂然之謂,蓋愈求而愈不可見。於是退而驗之日用之間,則凡感之而通,觸之而覺,蓋有渾然全體,應物而不窮者,是乃天命流行、生生不息之機,雖一日之間萬起萬滅,而其寂然之本體則未嘗不寂然也。所謂未發,如是而已矣!夫豈別有一物,限於一時,拘於一處,而可以謂之中哉。

  劉蕺山曰:說得大意已是,猥不是限於一時,拘於一處,但有覺處不可便謂之已發,此覺性原自渾然,原自寂然。

    中和說二

  《答張敬夫》曰:日前所見,累書所陳者,只是儱侗見得大本達道底影像,便執認以為是了。蓋只見得箇直截根源,傾湫倒海底氣象,日間但覺為大化所驅,如在洪濤巨浪之中,不容少頃停泊,以故應事接物處,但覺粗厲勇果,而無寬裕雍容之氣,雖竊病之,而不知其所自來也。今而後,乃知浩浩大化之中,一家自一箇安宅,正是自家安身立命、主宰知覺處,所以立大本、行達道之樞要。所謂體用一原,顯微無間,乃在於此。道邇求遠,亦可笑矣。

  劉蕺山曰:這知覺又有箇主宰處,正是天命之性,統體大本達道者。端的,端的!

    中和說三

  《答張敬夫》曰:近復體察,見得此理須以心為主而論之,則性情之德,中和之妙,皆有條而不紊。蓋人之一身,知覺運動莫非心之所為。則心者,所以主於身而無動靜語默之間者也。方其靜也,事物未至,思慮未萌,而一性渾然,道義全具,其所謂「中」,乃心之所以為體,而寂然不動者也。及其動也,事物交至,思慮萌焉,則七情迭用,各有攸主,其所謂「和」,乃心之所以為用,感而遂通者也。然性之靜也而不能不動,情之動也而必有節焉,是則心之所以寂然感通,周流貫徹,而體用未始相離者也。然人有是心而或不仁,則無以著此心之妙;人雖欲仁而或不敬,則無以致求仁之功。蓋心主乎一身而無動靜語默之間,是以君子之於敬,亦無動靜語默而不致其力焉。未發之前,是敬也固已主乎存養之實;已發之際,是敬也又常行乎省察之間。方其存也,思慮未萌而知覺不昧,是則靜中之動,《復》「其見天地之心」也。及其發也,事物紛糾而品節不差,是則動中之靜,《艮》之所以「不獲其身」、「不見其人」也。有以主乎靜中之動,是則寂而未嘗不感;有以察乎動中之靜,是則感而未嘗不寂。寂而常感,感而常寂,此心之所以周流貫徹而無一息之不仁也。

  劉蕺山曰:以心為主及主敬之說,最為諦當。

    中和說四

  《答湖南諸公》曰:向來講論思索,直以心為已發,而日用工夫亦止察識端倪為最初下手處,以故缺卻平日涵養一段工夫,使人胸中擾擾,無深潛純一之味,而其發之言語事為之間,亦常急迫浮露,無復雍容深厚之風。蓋所見一差,其害乃至於此,不可不審也。

  劉蕺山曰:畢竟求之未發之中,歸之主靜一路。然較濂溪為少落邊際。蓋朱子最不喜儱侗說道理,故已見得後,仍做鈍根工夫。此朱子特參《中庸》奧指以明道也。第一書先見得天地間一段發育流行之機,無一息之停待,乃天命之本然,而實有所謂未發者存乎其間,即已發處窺未發,絕無彼此先後之可言者也。第二書則以前日所見為儱侗,浩浩大化之中,一家自有一箇安宅,為立大本行達道之樞要,是則所謂性也。第三書又以前日所見為未盡,而反求之於心,以性情為一心之蘊,心有動靜,而中和之理見焉,故中和只是一理,一處便是仁,即向所謂立大本行達道之樞要,然求仁工夫只是一敬,心無動靜、敬無動靜也。最後一書又以工夫多用在已發為未是,而專求之涵養一路,,歸之未發之中雲。合而觀之,第一書言道體也,第二書言性體也,第三書合性於心,言工夫也,第四書言工夫之究竟處也。見解一層進一層,工夫一節換一節。孔、孟而後,幾見小心窮 理如朱子者!愚按朱子之學,本之李延平,由羅豫章而楊龜山,而程子,而同子。自周子有主靜立極之說,傳之二程;其後羅、李二先生專教人默坐澄心,看喜怒哀樂之未發時作何氣象。朱子初從延平遊,固嘗服膺其說;已而又參以程子主敬之說,靜字為稍偏,不復理會。迨其晚年,深悔平日用功未免疏於本領,致有「辜負此翁」之語,固已深信延平立教之無弊,而學人向上一機,心於此而取則矣。《湖南答問》誠不知出於何時,考之原集,皆載在敬夫次第往復之後,經輾轉折證而後有此定論。則朱子生平學力之淺深,固於此窺其一斑,而其卒傳延平心印,以得與於斯文,又當不出此書之外無疑矣。夫「主靜」一語,單提直入,惟許濂溪自開門戶,而後人往往從依傍而入,其流弊便不可言。幸而得,亦如短販然,本薄得奢,叩其中藏,可盡也。朱子不輕信師傳,而必遠尋伊洛以折衷之,而後有以要其至,乃所為善學濂溪者。

  百家謹案:《中和舊說序》,先生自敘幼從學延平,求喜怒哀樂未發之旨,未達;聞張欽夫得衡山胡氏學,往問之,亦未省。退而沈思,謂人自嬰兒至老死,莫非已發,特其未發者為未嘗發耳。後忽自疑,復取程氏書,虛心平氣而徐讀之,未及數行,凍解冰釋,然後知性情之本然,聖賢之微旨,平正明白如此。

    觀心說

  或問:「佛者有觀心說,然乎﹖」曰:夫心者,人之所以主乎身者也,一而不二者也,為主而不為客者也,命物而不命於物者也。故以心觀物,則物之理得。今復有物以反觀乎心,則是此心之外復有一心,而能管乎此心也。然則所謂心者,為一邪,為二邪﹖為主邪,為客邪﹖為命物者邪,為命於物者邪﹖此亦不待教而審其言之謬矣。或者曰:「若子之言,則聖賢所謂精一,所謂操存,所謂盡心知性,存心養性,所謂見其參於前而倚於衡者,皆何謂哉﹖」應之曰:此言之相似而不同,正苗莠、朱紫之間,而學者之所當辨者也。夫謂人心之危者,人欲之萌也;道心之微者,天理之奧也。心則一也,以正不正而異其名耳。惟精惟一,則居其正而審其差者也,絀其異而反其同者也。能如是,則信執其中而無過不及之偏矣。非以道為一心,人為一心,而又有一心以精一之也。夫謂操而存者,非以彼操此而存之也;捨而亡者,非以彼捨此而亡之也;心而自操則亡者存,捨而不操則存者亡耳。然其操之也,亦曰不使旦晝之所為,得以梏亡其仁義之良心云爾,非塊然兀坐以守其炯然不用之知覺而謂之操存也。若盡心雲者,則格物窮理,廓然貫通而有以極夫心之所具之理也;存心雲者,則敬以直內,義以方外,若前所謂精一操存之道也。故盡其心而可以知性知天,以其體之不蔽而有以究夫理之自然也;存心而可以養性事天,以其體之不失而有以順夫理之自然也。是豈以心盡心,以心存心,如兩物之相持而不相捨哉!若參前倚衡之雲者,則為忠信篤敬而發也。蓋曰忠信篤敬不忘乎心,則無所適而不見其在是云爾,亦非有以見夫心之謂也。且身在此而心參於前,身在輿而心倚於衡,是果何理也邪!大抵聖人之學,本心以窮理,而順理以應物,如身使臂,如臂使指,其道夷而通,其居廣而安,其理實而行自然。釋氏之學,以心求心,以心使心,如口齕口,如目視目,其機危而迫,其途險而塞,其理虛而其勢逆。蓋其言雖有若相似者,而其實之不同,蓋如此也。然非夫審思明辨之君子,其亦孰能無惑於斯邪!

    仁說

  天地以生物為心者也。而人物之生,又各得夫天地之心以為心者也。故語心之德,雖其總攝貫通,無所不備,然一言以蔽之,則曰仁而 已矣。請試詳之。蓋天地之心,其德有四,曰元亨利貞,而元無不統;其運行焉,則為春夏秋冬之序,而春生之氣無所不通。故人之為心,其德亦有四,曰仁義禮智,而仁無不包;其發用焉,則為愛恭宜別之情,而惻隱之心無所不貫。故論天地之心者,則曰「乾元」、「坤元」,則四德之體用不待悉數而足;論人心之妙者,則曰「仁,人心也」,則四德之體用亦不待舉而該。蓋仁之為道,乃天地生物之心即物而在。情之未發而此體已具,情之既發而其用不窮。誠能體而存之,則眾善之源,百行之本,莫不在是。此孔門之教所以必使學者汲汲於求仁也。其言有曰「克己復禮為仁」,言能克去己私,復乎天理,則此心之體無不在,而此心之用無不行也。又曰「居處恭,執事敬,與人忠」,則亦所以存此心也。又曰「事親孝,事兄弟,及物恕」,則亦所以行此心也。又曰「求仁得仁」,則以讓國而逃,諫伐而餓,為能不失乎此心也。又曰「殺身成仁」,則以欲甚於生,惡甚於死,而能不害乎此心也。此心何心也﹖在天地則坱然生物之心,在人則溫然愛人利物之心,包四德而貫四端者也。或曰:「若子之言,則程子所謂愛情、仁性,不可以愛為仁者,非歟﹖」曰:不然。程子之所謂,以愛之發而名仁者也;吾之所論,以愛之理而名仁者也。蓋所謂情性者,雖其分域之不同,然其脈絡之通,各有攸屬者,則曷嘗判然離絕而不相管哉!吾方病夫學者誦程子之言而不求其意,遂至於判然離愛而言仁,故特論此以發明其遺意,而子顧以為異乎程子之說,不亦誤哉!或曰:「程氏之徒,言仁多矣。蓋有謂 愛 非仁而以『萬物與我為一』為仁之體者矣,亦有謂愛非仁而以心有知覺釋仁之名者矣。今子之言若是,然則彼皆非歟﹖」曰:彼謂物我為一者,可以見仁之無不愛矣,而非仁之所以為體之真也;彼謂心有知覺者,可以見仁之包乎智矣,而非仁之所以得名之實也。觀孔子答子貢博施濟眾之問,與程子所謂「覺不可以訓仁」者,則可見矣。子尚安得復以此而論仁哉﹖抑泛言同體者,使人含糊昏緩而無警切之功,其弊或至於認物為己者有之矣;專言知覺者,使人張皇迫躁而無沈潛之味,其弊或至於認欲為理者有之矣。一忘一助,二者蓋胥失之。而知覺之雲者,於聖門所示「樂山」、「能守」之氣象,尤不相似。子尚安得以此而論仁哉!因並記其語,作《仁說》。

  百家謹案:浙本誤以南軒先生《仁說》為先生《仁說》,而以先生《仁說》為序,今正之。

    語要

  問:「理在氣中,發見處如何﹖」曰:「如陰陽五行錯綜不失條緒,便是理。若氣不結聚時,理亦無所附著。」

  或問:「理在先,氣在後﹖」曰:「理與氣本無先後之可言,但推上去時,卻如理在先、氣在後相似。」

  姜定庵曰:畢竟理從氣而見,說不得理在先。

  太極自是涵動靜之理,卻不可以動靜分體用。蓋靜即太極之體也,動即太極之用也。

  太極之有動靜,是天命之流行也。或疑靜處如何流行,曰:「惟是一動一靜,所以流行。如秋冬之時,謂之不流行,可乎﹖若謂不能流行,何以謂之『靜而生陰』也﹖觀『生』之一字可見。」

  陰陽只是一氣,陽之退便是陰之生,不是陽退了又別有箇陰生。

  陰陽只是一氣,陰氣流行即為陽,陽氣凝聚即為陰,非直有二物相對也。

  (梓材謹案:此條洲錄自《文集》《答楊元範書》。)

  天地始初混沌未分時,想只有水火二者,水之滓腳便成地。今登高而望群山,皆為波浪之狀,便是水泛如此,只不知因甚麼事凝了。初間極,後來方凝得硬。問:「想得如潮水湧起沙相似﹖」曰:「然。水之極濁便成地,火之極清便成風霆雷電日星之屬。」

  問:「自開闢以來,至今未萬年,不知已前如何﹖」曰:「已前亦須如此一番明白來。」又問:「天地會壞否﹖」曰:「不會壞。只是相將人無道極了,便一齊打合,混沌一番,人物都盡,又重新起。」

  方渾淪未判,陰陽之氣混合幽暗。及其既分,中間放得開闊光朗,而兩儀始立。邵康節以十二萬九千六百年為一元,則是十二萬九千六百之前,又是一箇大闔闢,更以上亦復如此,直是動靜無端,陰陽無始。小者大之影,只晝夜便可見。五峰所謂「一氣太息,震盪無垠,海宇變動,山勃川湮,人物消盡,舊大滅」,是謂鴻荒之世。嘗見高山有螺蚌,或生石中,此石即舊日之土,螺蚌即水中之物。下者卻變而為高,柔者卻變而為剛,此事思之至深,有可驗者。

  天明,則日月不明。天無明,夜半黑淬淬地,天之正色。

  道夫言:「向者,先生教思量天地有心無心。近思之,竊謂天地無心,仁便是天地生物之心。若使其有心,必有思慮,有營為。天地曷嘗有思慮來!然其所以四時行,百物生者,蓋以其合當如此便如此,不待思維。此所以為天地之道。」曰:「如此,則《易》所謂『《復》其見天地之心』,『正大而天地之情可見』,又如何﹖如所說,秖說得他無心處爾。若果無心,則須牛生出馬,桃樹上發李花,他又卻自定。程子曰:『以主宰謂之帝,以性情謂之乾。』他這名義自定。心便是他箇主宰處,所謂天地以生物為心。中間欽夫以為某不合如此說,某謂天地別無句當,只是以生物為心。一元之氣,運轉流通,略無停間,只是生出許多萬物而已。」問:「程子謂:『天地無心而成化,聖人有心而無為。』」曰:「這是說天地無心處。且如四時行,百物生,天地何所容心。至於聖人,則順理而已,復何為哉。所以明道云:『天地之常,以其心普萬物而無心;聖人之常,以其情順萬事而無情。』說得最好。」問:「『普萬物』,莫是以心周而無私否﹖」曰:「天地以此心普及萬物,人得之遂為人之心,物得之遂為物之心,草木禽獸接著遂為草木禽獸之心,只是一箇天地之心爾。今須要知得他有心處,又要見得他無心處,只恁定說不得。」

  天地初間,只是陰陽之氣。這一箇氣運行,磨來磨去,磨得急了,便拶許多渣滓,裏面無處出,便結成箇地在中央。氣之清者,便為天,為日月,為星辰,只在外常周環運轉。地便在中央不動,不是在下。

  姜定庵曰:「磨得急了」,「急」字未安,易「久」字如何。

  問:「鬼神便是精氣魂魄,如何﹖」曰:「然。且就這一身看,自會笑語,有許多聰明知識,這是如何得恁地﹖虛空之中,忽然有風有雨,忽然有雷有電,這是如何得恁地﹖這都是陰陽相感,都是鬼神。看得到這裏,見得到一身只是箇軀在這裏,內外無非天地陰陽之氣。所以夜來說道『天地之塞吾其體,天地之帥吾其性』,思量來只是一箇道理。」又云:「如魚之在水,外面水便是肚裏面水,鱖魚肚裏水與鯉魚肚裏水一般。」仁父問:「魂魄如何是陰陽﹖」曰:「魂如火,魄如水。」

  先儒言口鼻之噓吸為魂,耳目之聰明為魄,也只說得大概,卻更有箇母子,這便是坎離水火。煖氣便是魂,冷氣便是魄。魂便是氣之神,魄便是精之神。會思量計度底便是魂,會記當去底便是魄。又曰:見於目而明、耳而聰者,是魄之用。老氏云「載營魄」,營是晶熒之義,魄是一箇晶光堅凝物事。釋氏之地水為風,其說云:「人之死也,風火先散,則不能為祟,蓋魂先散而魄尚存,只是消磨未盡,少間自塌了。若地水先散而風火尚遲,則能為祟,蓋魂氣尚存爾。」又曰:無魂,則魄不能以自存。今人多思慮役役,魂都與魄相離了。老氏便只要守得相合,所謂「致虛極,守靜篤」,全然守在這裏不得動。又曰「專氣致柔」,不是守字,卻是專字,便只是專在此,全不放出,氣便細;若放些子出,便粗了也。

  陰陽之始交,天一生水。物生始化曰魄,既生魄,煖者為魂。先有魄而後有魂,故魄為主,為幹。

  人生初間是先有氣,既成形,是魄在先。形既生矣,神知發矣。既有形後,方有精神知覺。子產曰:「人生始化曰魄。既生魄,陽曰魂。」數句說得好!

  動者魂也,靜者魄也。動靜二字,括盡魂魄。凡能運用作為皆魂也,魄則不能也。今人之所以能運用,都是魂使之爾。魂若去,魄則不能也。月之黑暈便是魄,其光者,乃日加之光爾,他本無光也,所以說「哉生魄」、「旁死魄」。《莊子》曰:「日火外影,金水內影。」此便是魂魄之說。

  或問:「口鼻呼吸者為魂,耳目之聰明為魄﹖」曰:「精氣為物,魂乃精氣中無形底。《淮南子》云:『魂者陽之神,魄者陰之神。」釋氏『四大』之說,亦是竊見這意思。人之一身,皮肉之類皆屬地,涕唾之類皆屬水,煖氣運動為風。地水,陰也;火風,陽也。」

  或問:「氣之出入者為魂,耳目之聰明為魄。然則魄中復有魂,魂中復有魄邪﹖」曰:「精氣周流,充滿於一身之中,噓吸聰明,乃其發而易見者爾。然既周流充滿於一身之中,則鼻之知臭,口之知味,非魄乎﹖耳目之中皆有煖氣,非魂乎﹖推之體,莫不皆然。佛書論『四大』處,似亦祖述此意。」問:「先生嘗言體魄自是二物,然則魂氣亦為兩物邪﹖」曰:「將魂氣細推之,亦有精粗,但其為精粗也甚微,非若體魄之懸殊爾。」問:「以目言之:目之輪,體也;睛之明,魄也。耳則何如﹖」曰:「竅即體也,聰即魄也。」又問:「月魄之魄,豈只指其光而言之,而其輪則體邪﹖」曰:「月不可以體言,只有魂魄爾。月魄即其全體,而光處乃其魂之發也。」

  魂屬木,魄屬金,所以說「三魂七魄」,是金木之數也。

  洲《破邪論論魂魄》篇曰:或問:「醫家言心藏神,脾藏意,肚藏魂,肺藏魄,腎藏精與志,信乎﹖」曰:非也。此以五行相配,多為名目,其實人止有魂魄二者而已。《禮記》曰:「魂者,陽之盛也;魄者,陰之盛也。」延陵季子葬,子曰:「骨肉歸復於土,命也。若魂氣則無不之也。」不言魄者,已葬,故不及魄。《易》曰:「精氣為物,遊魂為變。」所謂精氣,即魄也。神與意與志,皆魂之所為也。魂魄如何分別﹖曰:昭昭靈靈者是魂,運動作為者是魄。魄依形而立,魂無形可見。故虎死眼光入地,掘之,有物如石,謂之「虎威」。自縊之人,其下亦有如石者,猶星隕如石,皆魄也。凡戰場之燐火,陰雨之哭聲,一切為厲者,皆魄之為也,魂無與焉。譬之於燭,其炷是形,其焰是魄,其光明是魂。子產曰:「人生始化曰魄。既生魄,陽曰魂。」是人之生,先有魄而後有魂也。及其死也,有魂先去而魄尚存者,今巫祝家死後避哀之說是也。有魄已落而魂尚未去者,如楚穆王弒成王,謚之曰靈,不瞑,曰成,乃瞑,中行穆子「死而視,不可含」是也。然則釋氏投胎之說,有之乎﹖曰:有之,而不盡然也。史傳如羊叔子識環之事甚多,故不可謂之無。或者稟得氣厚,或者培養功深,或專心致志,透過生死;凶暴之徒,性與人殊,投入異類,亦或有之。此在億兆分之中,有此一分,其餘皆隨氣而散;散有遲速,總之不能留也。釋氏執其一端以概萬理,以為無始以來,此魂常聚,輪迴六道,展轉無已。若是,則盛衰、消息、聚散、有無、成虧之理,一切可以抹卻矣。試觀天下之人,屍居餘氣,精神懵懂,即其生時,魂已欲散,焉能死後而復聚乎!且六合之內,種類不同,似人非人,地氣隔絕,禽蟲之中,牛象蟣蝨,大小懸殊,有魄無魂,何所憑以為輪迴乎!然則儒者謂聖賢凡愚,無有不散之氣,同歸於盡者,然乎否也﹖曰:亦非也。吾謂聚必散者,為愚凡而言也。聖賢之精神長留天地,寧有散理。先儒言「何曾見堯、舜做鬼來」,決其必散。堯、舜之鬼,綱維天地,豈待其現形人世而後謂之鬼乎!「文王陟降,在帝左右」,豈無是事而詩人億度言之邪!周公之金縢,傅說之箕尾,明以告人。凡後世之志士仁人,其過化之地,必有所存之神,猶能以仁風篤烈拔下民之塌茸,固非依草附木之精魂可以誣也。死而不亡,豈不信乎!或疑普天之下,無有不祭其祖先者,而謂凡愚之魂盡散,乃虛拘乎﹖曰:凡愚之魂散矣,而有子孫者,便是他未盡之氣。儒者謂子孫盡其誠意,感他魂之來格,亦非也。他何曾有魂在天地間﹖其魂即在子 孫思慕之中。此以後天追合先天,然亦甚難,故必三日齊,七日戒,陰厭陽厭,又立一屍,以生氣迎之,庶幾其一之氣。若非孝子孝孫,則亦同一散盡也。

  鬼神祇是氣。屈伸往來者,氣也。天地間無非氣。人之氣與天地之氣常相接無間斷,人自不見。人心纔動,必達於氣,便與這屈伸往來者相感通。如卜筮之類,是皆心自有此物,只說你心上事,纔動必應也。

  問:「伊川言『鬼神造化之』,此豈亦造化之乎﹖」曰:「皆是也。若論正理,則似樹上忽生出花葉,此便是造化之。又如空中忽然有雷霆風雨,皆是也。但人所常見,故不之怪。忽聞鬼嘯、鬼火之屬,則便以為怪,不知此亦造化之,但不是正理,故為怪異。如《家語》云『山之怪曰夔、魍魎,水之怪曰龍、罔象,土之怪曰羵羊』,皆是氣之雜糅乖戾所生,亦非理之所無也。專以為無,則不可。如冬寒夏熱,此理之正也;有時忽然夏寒冬熱,豈可謂無此理!但既非理之常,便謂之怪,孔子所以不語,學者亦未須理會也。」

  死而氣散,泯然無者,是其常道理恁地。有託生者,是偶然聚得氣不散,又怎生去湊著那生氣,便再生,然非其常也。伊川云「《左傳》伯有之為厲,又別是一理」,言非死生之常理也。

  問:「伯有之事別是一理,如何﹖」曰:「是別是一理。人之所以病而終盡,則其氣散矣。或遭刑,或忽然而死者,氣猶聚而未散,然亦終於一散。釋、道所以自私其身者,便死時亦只是留其身不得,終是不甘心死。銜憤者亦然,故其氣皆不散。浦城山中有一道人,常在山中燒丹,後因一日出神,乃祝其人云:『七日不返時,可燒我。』未滿七日,其人焚之。後其道人歸,叫罵取身;亦能於壁間寫字,但墨較淡,不久又無。嘗見張天覺有一事亦然,鄧隱峰一事亦然。其人只管討身,隱峰曰:『說底是甚麼!』其人悟,謝之而去。」

  用之問:「先生答廖子晦書云:『氣之已散者,既化而無有矣,而根於理而日生者,則固浩然而無窮也,故上蔡謂我之精神即祖考之精神,蓋謂此也。』根於理而日生者浩然而無窮,此是說天地氣化之氣否﹖」曰:「此氣只一般。《周禮》所謂天神、地示、人鬼,雖有三樣,其實只一般。若說有子孫底引得他氣來,則不成無子孫底他氣便絕無了!他血氣雖不流傳,他那箇亦是浩然日生無窮。如《禮書》諸侯因國之祭,祭其國之無主後者,如齊太公封於齊,便用祭甚爽鳩氏、季萴、逢伯陵、蒲姑氏之屬。蓋他先主此國來,禮合祭他。然聖人制禮,惟繼其國者則合祭之,非在其國者便不當祭,便是理合如此。道理合如此,便有此氣。如衛侯夢康叔云『相奪予亨』,蓋衛侯都帝丘,夏後相亦都帝丘,則都其國自合當祭,不祭,,宜其如此。又如晉侯夢黃熊入寢門,以為鯀之神,亦是此類。不成說有子孫底方有感格之理,便使其無子孫,其氣亦未嘗亡也。如今祭句芒,他更是遠,然既合當祭他,便有些氣。要之,通天地人,只是這一氣,所以說『洋洋然如在其上,如在其左右』。虛空偪塞,無非此理。自要人看得活,難以言曉也。所以明道答人鬼神之問,云:『要與賢說無,何故聖人卻說有!要與賢說有,賢又來問某討說!』只說到這裏,要人自看得。孔子曰:『未能事人,焉能事鬼!』而今且去理會緊要道理,少間看得道理通時,自然曉得。上蔡所說,已是殺分曉了!」

  問:「鬼神之義,來教雲只是上蔡『祖宗精神便是自家精神』一句,則可見其苗脈矣。必大嘗讀《太極圖義》,有云:『人物之始,以氣化而生者也。氣聚成形,則形交氣感,遂以形化,而人物生生變化無窮。』是知人物在天地間,其生生不窮者,固理也;其聚而生、散而死者,則氣也。有是理,則有是氣。氣聚於此,則其理亦命於此。今所謂氣者,既已化而無有矣,則所謂理者,抑於何而寓邪﹖然吾之此身,即祖考之遺體。祖考之所具以為祖考者,蓋於我而未嘗亡也。是其魂升魄降,雖已化而無有,然理之根於彼者既無止息,氣之具於我者復無間斷,吾能致精竭誠以求之,此氣既純一而無所雜,則此理自昭著而不可揜。此其苗脈之較然可者也。上蔡云:『三日齋,七日戒,求諸陰陽上下,只是要集 自家精神。』蓋我之精神即祖考之精神,在我者既集,即是祖考之來格也。然古人於祭祀必立之屍,其義精甚,蓋又是因祖考遺體以凝聚祖考之氣,氣與質合,則其散者庶幾復聚。此教之至也。故曰:『神不歆非類,民不祀非族。』」曰:「所喻鬼神之說甚精密。大抵人之氣傳於子孫,猶木之氣傳於實也。此實之傳不泯,則其生木雖枯毀無餘,而氣之在此者猶自若也。」

  (梓材謹案:此條錄自《文集》《答吳伯豐書》。)

  問:「鬼神恐有兩樣。天地之間,二氣氳氳,無非鬼神,祭祀交感,是以有感有。人死為鬼,祭祀交感,是以有感無。」曰:「是。所以道天神、人鬼。神便是氣之伸,此是常在底;鬼便是氣之屈,此是已散了底,然以精神去合他,又合得在。」問:「不交感時常在否﹖」曰:「若不感而常有,則是有餒鬼矣!」

  論萬物之一原,則理同而氣異;觀萬物之異體,則氣猶相近而理絕不同。或問:「理同而氣異,此一句是說方才付與萬物之初。以其天命流行只是一般,故理同;以其二五之氣有清濁純駁,故氣異。下句是就萬物已得之後說。以其雖有清濁之不同,而同此二五之氣,故氣相近;以其昏明開塞之甚遠,故理絕不同。《中庸》是論其方付之初,《集註》是看其已得之後。」曰:「氣相近,如知寒煖,識饑飽,好生惡死,趨利避害人與物都一般。理不同,如蜂蟻之君臣,只是他義上有一點子明;虎狼之父子,只是他仁上有一點子明;其他更推不去。恰似鏡子,其他處都暗了,中間只有一點子明。大凡物事,稟得一邊重,便佔了其他的,如慈愛之人少斷制,斷制之人多殘忍。蓋仁多便遮了那義,義多便遮了那仁。」問:「所以婦人臨事多怕,亦是氣偏了﹖」曰:「婦人之仁,只流從愛上去底。」

  (梓材謹案:洲原本此下有一條,移入《呂范諸儒學案》藍田傳後。)

  問:「枯槁之物亦有性,是如何﹖」曰:「枯槁之物,謂之無生意則可,謂之無生理則不可。如朽木無所用,止可付之爨,是無生意矣。然燒甚麼木則是甚麼氣,亦各不同,這是理元如此。且如大黃、附子,亦是枯槁,然大黃不可為附子,附子不可為大黃。一草一木,皆天地和平之氣。」問:「動物有知,植物無知,何也﹖」曰:「動物有血氣,故能知;植物雖不可言知,然一般生意,亦可默見。若戕賊之,便枯悴,不復悅澤,亦似有知者。嘗觀一般花樹 ,朝日照曜之時,欣欣向榮,有這生意,皮包不住,自迸出來。若枯枝老葉,便覺憔悴,蓋氣行已過也。」問:「此處見得仁意否﹖」曰:「只看戕賊之便彫悴,亦是義底意思。」

  百家謹案:泰西人分人物三等:人為萬物之首,有靈魂;動物能食色,有覺魂;草木無知,有生魂。頗諦當。

  或問:「氣稟有清濁不同﹖」曰:「氣稟之殊,其類不一,非但清燭二字而已。今人有聰明、事事曉者,其氣清矣,而所為未必皆中於理,是其氣不醇也。有謹厚忠信者,其氣醇矣,而所知未必皆達於理,則是其氣不清也。推此求之,可見。」

  性者心之理,情者心之動,才便是那情之會恁地者。情與才絕相近,但情是遇物而發,路陌曲折,恁地去底;才是那會如此底。要之,千頭萬緒,皆是從心上來。

  又問:「如此,則才與心之用相類﹖」曰:「才是心之力,是有氣力去做底;心是管攝主宰者,此心之所以為大也。心,譬水也;性,水之理也。性所以立乎水之靜,情所以行乎水之動,欲則水之流而至於濫也。才者水之氣力,所以能流者;然其流有急有緩,則是才之不同。伊川謂『性稟於天,才稟於氣』是也。」

  動靜、真偽、善惡,皆對而言之,是世之所謂動靜、真偽、善惡,非性之所謂動靜、真偽、善惡也。惟求靜於未始有動之先,而性之靜可見矣;求真於未始有偽之先,而性之真可見矣;求善於未始有惡之先,而性之善可見矣。

  又曰:天下之理,無異道也;天下之人,無異性也。性惟其不可見,孟子始以「善」形之。惟能自性而觀,則其故可求;苟自善而觀,則理一而見二。

  問:「心是知覺,性是理,心與理如何得貫通為一﹖」曰:「不須去著貫通,本來貫通。」「如何本來貫通﹖」曰:「理無心,則無著處。」

  所見者心之理,能覺者氣之靈。

  (梓材謹案:此下有「發明心字曰一言以蔽之」至「仁則生矣」三十八字,蓋洲案語,然與後「問覺是人之本心」條「心」字以下複,刪之。)

  知覺從君臣父子處,便是道心。

  有道理底人心,便是道心。

  饑欲食,渴欲飲者,人心也;得飲食之正者,道心也。須是一心只在道上,少間那人心自降伏得不見了。人心與道心為一,恰似無了那人心相似,只是要得道心純一,道心都發見在那人心上。

  問:「形體之動,與心相關否﹖」曰:「豈不相關。自是心使他動。」曰:「喜怒哀樂未發之前,形體亦有運動,耳目亦有視聽,此是心已發抑未發﹖」曰:「喜怒哀樂未發,又是一般。然視聽言動,亦是心向那裏。若形體之行動心都不知,便是心不在。行動都沒理會了,說甚未發!未發不是漠然全不省,亦常醒在這裏,不恁地困。心無間於已發未發,徹頭徹尾都是,那處截做已發未發﹖如放僻邪侈,此心亦在,不可謂非心。」

  問:「人心形而上下如何﹖」曰:「如肺肝五臟之心,卻是實有一物。若今學者所論操捨存亡之心,則自是神明不測。故五臟之心受病,則可用藥補之,這箇心則非菖蒲、茯苓所可補也。」問:「如此,則心之理乃是形而上否。」曰:「心比性則微有,比氣則自然又靈。」

  問:「先生嘗言心不是這一塊。義剛竊謂滿體皆心也,此特其樞紐爾。」曰:「不然。此非心也,乃心神明升降之捨。人有病心者,乃其捨不寧也。凡五臟皆然。心豈無運用,須常在軀之內,譬如此建陽縣知縣,須常在衙裏,始管得這一縣也。」義剛曰:「然則程子言『心要在腔子裏』,謂當在捨之內,而不當在捨之外邪﹖」曰:「不必如此。若言心,不可在腳上,又不可在手上,只得在這些子上也。性猶太極也,心猶陰陽也。太極只在陰陽之中,非能離陰陽也。然至論太極自是太極,陰陽自是陰陽,惟性與心亦然。所謂一而二、二而一也。」

  心,主宰之謂也。動靜皆主宰,非是靜時無所用,及至動時方有主宰也。言主宰,則混然體統,自在其中。心統攝性情,非儱侗與性情為一物而不分別也。

  問:「意是心之運用處,是發處﹖」曰:「運用是發了。」問:「情亦是發處,何以別﹖」曰:「情是性之發。情是發出恁地,意是主張要恁地。如愛那物是情,所以去愛那物是意。情如舟車,意如人去使那舟車一般。」

  未動而能動者,理也;未動而欲動者,意也。

  心之所謂之志,日之所謂之時。志字從之從心,時字從之從日,如日在午時,在寅時,制字之義由此。志是心之所之,一直去底;意又是志之經營往來底,是那志底腳。凡營為、謀度、往來,皆意也,所以橫渠云「志公而意私」。

  百家謹案:意如好好色,如惡惡臭,見其直遂不可揜,故曰誠。若經營往來,是好色有不好,惡臭有不惡之意矣。所患不誠者,謂其欺也。欺則謂人不已知而可己欺也,究之揜不善而著善。亦知人有不可欺,故揜之;又謂人能已欺,故著之;總是知不致,故不誠耳。不誠意,謂不著實去正心上用,故曰「欲誠其意者,先致其知」。橫渠「志公而意私」,似未安。

  問:「知與思,於人身最緊要﹖」曰:「然。二者也只是一事。知如手相似,思是交這手去做事也。思所以用夫知也。」

  性只是理,情是流去運用處。心之知覺,即所以具此理而行此情者也。具此理而覺其為是非者,是心也。此處分別,只在毫釐之間。精以察之,乃可見爾。

  心、性、理,拈著一箇,則都貫串,惟觀其所指處輕重如何。「養心莫善於寡慾,雖有不存焉者寡矣,」存雖指理言,然心自在其中。「操則存」,此存雖指心言,然理自在其中。

  公不可謂之仁,但公而無私便是仁;敬不可謂之中,但敬而無失便是中。

  無私以間之則公,公則仁。譬如水,若些子礙,便成兩截。須是打併了障塞,便滔滔流去。

  「心之德」是統言,「愛之理」是就仁義禮智上分說,如義便是宜之理,禮便是別之理,智便是知之理。但會得愛之理,便理會得心之德。又曰:愛雖是情,愛之理是仁也。仁者愛之理,愛者仁之事;仁者愛之體,愛者仁之用。愛是箇動物事,仁是箇靜物事。理便是性,緣裏面有這愛之理,所以發出來無不愛。程子曰:「心如穀種,其生之性乃仁也。」生之性便是愛之理。

  因舉天地萬物同體之意,極問其理。曰:「須是近裏著身推究,未干天地萬物也。須知所謂心之德者,即程先生所謂穀種之說;愛之理者,則正為仁是未發之愛,愛是已發之仁爾。只以此意推之,不須外邊添入道理。若於此處認得仁字,即不妨與天地萬物同體。若不會得,便將天地萬物同體為仁,卻轉無交涉矣。孔門之教,說許多仁,卻未曾有定說出。蓋此理真是難言,若立下一箇定說,便該括不盡。且直於自家身份上體究,久之自然通達。程子謂四德之『元』猶五常之『仁』,偏言則一事,專言則包四者。須是統看仁如何卻包得數者,又卻分看義禮智如何亦謂之仁。大抵於仁上見得盡,須知發於剛果處亦是仁,發於辭遜、是非亦是仁。且款曲研究,識盡全體。正猶觀山,所謂『橫看成嶺,直看成峰』。若自家見他不盡,初謂只是一嶺,及少時又見一峰出來,便是未曾盡見全山,到底無定據也。」

  以生字說仁,生自是上一節事,當求天地生我底意,而今須要自體認得。試自看一箇物,堅硬 如頑石,成甚物事,此便是不仁。「藹乎若春陽之溫,盎乎若醴酒之醇」,此是形容仁底意思。

  或問:「存得此心便是仁﹖」曰:「且要存得此心,不為私慾所勝。遇事每每著精神照管,為可隨物流去,須要緊緊守著。若常存得此心,應事接物雖不中,不遠。思慮紛擾於中,都是不能存此心。此心不存,合視處也不知視,合聽處也不知聽。」或問。「莫在於敬否﹖」曰:「敬非別是一事,常喚醒此心便是。人每日只鶻鶻突突過了,心都不曾收拾得在裏面。」又曰:「仁雖是有剛直意,畢竟本是箇溫和之物,但出來發用時有許多般,須得是非、辭遜、斷制三者,方成仁之事。及至事定,三者各退,仁仍舊溫和,緣是他本性如此。人但見有是非、節文、斷制,卻謂是仁之本意,則非也。春本溫和,故能生物,所以說仁為春。」

  仁義互為體用動靜。仁之體本靜,而其用則流行不窮;義之體本動,而其體則各止其所。

  先生答叔重疑問曰:「仁體剛而用柔,義體柔而用剛。」廣請曰:「自太極之動言之,則仁為剛而義為柔;自一物中陰陽言之,則仁之用柔,義之用剛。」曰:「也是如此。仁便有箇流動發越之義,然其用則慈柔;義便有箇商量從宜之義,然其用則決裂。尋常人施恩惠底心便發得易,當刑殺時此心便疑,可見仁屬陽屬剛,義屬陰屬柔。」直卿云:「只將收斂二字看,便見喜則舒,怒則斂。」

  禮者仁之發,智者義之藏。且以人之資質言之,溫厚者多謙遜,通曉者多刻剝。

  義之嚴肅,即是仁底收斂。

  仁禮屬陽屬健,義智屬陰屬順。問:「義則截然有定分、有收斂底意思,自是屬陰順。不知智如何解﹖」曰:「智更是截然,更是收斂。如知得是知得非,知得便了,更無作用,不似仁義禮三者有作用。智只是知得了,便交付惻隱、羞惡、辭遜三者,他那箇更收斂得快。」

  問。「仁是天地之生氣,義、禮、智又於其中分別。然其初只是生氣,故為全體﹖」曰:「然。」問:「肅殺之氣亦只是生氣﹖」曰:「不是二物,只是收斂。春夏秋冬亦只是一氣。」又曰:「若曉得此理,便見得克己復禮,私慾盡去,便純是溫和沖粹之氣,乃天地生物之心。其餘人所以未仁者,只是中心未有此氣象。」問:「向聞先生語吾學者,五行不是相生,合下有時都有,如何﹖」曰:「此難說。然會得底便自然不相悖,喚做一齊有也得,喚做相生也得。便雖不是相生,他氣亦自相灌注。如人五臟,固不曾有先後,但其灌時自有次序。」久之,又曰:「仁字如人釀酒,酒方微發時便是義,到得成酒後卻只與水一般,便是智。又如一日之間,早間天氣清明便是仁,午間極熱時便是禮,晚下漸涼便是義,夜半全然收斂,無些形時便是智。只如此看,甚分明。」

  「天理之渾然」,既謂之理,則便是箇有條理底名字,故其中所謂仁義禮智四者合下便各有一箇道理,不相混雜。以其未發,莫見端緒,不可以一理名,是以謂之渾然,非是渾然裏面都無分別,而仁義禮智卻是後來旋次生出四件有形有狀之物也。須知天理只是仁義禮智之總名,仁義禮智便是天理之件數。

  性是太極渾然之體,本不可以名字言,但其中含具萬理,而綱領之大者有四,故命之曰仁義禮智。孔門未嘗備言,至孟子而始備言之者,蓋孔子時性善之理素明,雖不詳著其條而說自具;至孟子時,異端起,往往以性為不善,孟子思有以明之,於是別而言之。蓋四端之未發也,雖寂然不動,而其中自有條理,自有間架,不是儱侗都無一物,所以外邊纔感,中間便應。如赤子入井之事感,則仁之理便應,而惻隱之心於是乎形;如過朝過廟之事感,則禮之理便應,而恭敬之心於是乎形。蓋由其中眾理渾具,各各分明,故外邊所過,隨感而應,所以四端之發,各有面貌之不同。是以孟子析而為四,以示學者,使知渾然全體之中而燦然有條若此,則性之善可知矣。然四端之未發也,所謂渾然全體,無聲臭之可言,無形象之可見,何以知其燦然有條如此﹖蓋是理之可驗,乃依然就他發處驗得。凡物必有本根。性之理雖無形,而端的之發最可驗,故由其惻隱所以必知其有仁,由其羞惡所以必知其有義,由其恭敬所以必知其有禮,由其是非所以必知其有智。使其本無是理於內,則何以有是端於外﹖由其有是端於外,所以必知其有是理於內,而不可誣也。故孟子言:「乃若其情,則可以為善矣,乃所謂善也。」是則孟子之言性善,蓋亦溯其情而逆知之爾。

  (梓材謹案:此條錄自《文集》《答陳器之書》,其全篇戴《木鐘學案》。)

  韓子說「所以為性者五,而今之言性者皆雜佛、老而言之,所以不能不異」,在諸子中最為近理。蓋如吾儒之言,則性之本體便只是仁義禮智之實。如老、佛之言,則先有箇虛空底性,後方旋生此四者出來;不然,亦說性是一箇虛空底物,裏麵包得四者。今人卻為不曾曉得自家道理,只見得他說得熟,故如此不能無疑。又纔見說四者為性之體,便疑實有此四塊之物磊塊其間,皆是錯看了也。須知性之為體,不離此四者,而四者又非有形象方所,可撮可摩也;但於渾然一理之中,識得箇意思情狀,似有界限,而實非有牆壁遮攔分別處也。然此處極難言,故孟子亦只於發處言之,如言「四端」,又言「乃若其情,則可以為善」之類,是於發處教人識取。不是本體中元來有此,如何用處發得此物出來﹖但本體無著摸處,故只可於用處看,便省力爾!

  (梓材謹案:此條錄自《文集》《答林德久書》。)

  仁只是一箇理,理舉著便無欠缺,但如言著仁則都在仁上,言著誠則都在誠上,言著忠恕則都在忠恕上,言著忠信則都在忠信上。只為只是這箇道理,自然血脈貫通。體是這箇道理,用是他用處。如耳聽目視,自然如此,理也;開眼看物,著耳聽聲,便是用。江西人說箇虛空底體,涉事物便喚做用。

  書不記,熟讀可記;義不精,細思可精。惟有志不立,直是無著力處。只如而今,貪利祿而不貪道義,要作貴人而不要作好人,皆是志不立之病。直須反覆思量,究見病痛起處,勇猛奮躍,不復作此等人,一躍躍出,見得聖賢所說千言萬語,都無一事不是實語,方始立得此志。就此積累工夫,迤邐向上去,大有事在。

  (梓材謹案:此條錄自《文集》《滄洲精舍又諭學者》。)

  直須拌擻精神,莫要昏鈍,如救火治病然,豈可悠悠歲月!

  學者只是不為己,故日間此心安頓在義理上時少,安頓在閒事上時多,於義理卻生於閒事卻熟。

  學者須是熟。熟時一喚便在目前,不熟時須著旋思索,到思索得來,意思已不如初了。

  學問須是大進一番,方始有益。若能於一處大處攻得破,見那許多零碎只是這一箇道理,方是快活。然零碎底非是不當理會,但大處攻不破,縱零碎理會得些少,終不快活。曾點、漆雕開已見大意,只緣他大處看得分曉。今且道他那大底是甚物事﹖天下只有一箇道理,學只要理會得這一箇道理。這裏纔通,則天理人欲、義利、公私、善惡之辨,莫不皆通。

  或問:「氣質之偏,如何救得﹖」曰:「纔說偏了,又著一箇物事去救他偏,越見不平正了,越討頭不見。要緊只是看教大底道理分明,偏處自見得。如暗室求物,把火來便照見;若只管去摸索,費盡心力,只是摸索不見。若見得大底道理分明,有病痛處也自會變移,不自知,不消得費力。」

  為學,必須於平日氣稟姿質上驗之,如滯固者疏通,顧慮者坦蕩,智巧者易直。苟未如此轉變,要是未得力爾。須要公平觀理而撤戶牖之小,嚴敬持身而戒防範之踰,周密而非發於避就,精察而不安於小成。此病痛皆所素共點檢者爾。

  理義無窮,才知有限,非全放下,終難湊泊。然放下正自非易事也。

  今學者之病,所患在於未有洒然冰解凍釋處。縱有力持守,不過只是苟免顯然尤悔而已。似此,皆不足道也。

  聖人與理為一,是恰好;其他以心處這理,卻是未熟。要將此心處理,有一分心向裏得一分力,有兩分心向裏得兩分力。世間萬事,須臾變滅,皆不足置胸中,惟有窮理修身為究竟法爾。

  為學當以存主為先,而致知、力行亦不可以偏廢。縱使己有一長,未可遽恃以輕彼,而長其驕吝克伐之私。況其有無之實,又初未可定乎!凡日用間知此一病而欲去之,則即此欲去之心便是能去之藥。但當堅守,常自警覺,不可妄意推求,必欲捨此拙法而別求妙解。

  知得如此是病,卻便不如此,是藥。若更問何由得如此,則是騎驢覓驢,只是一場閒話矣。騎驢覓驢,《傳燈錄》云:「參禪有二病,一是騎驢覓驢,一是騎驢不肯下。此病皆是難醫,若解下,方喚作道人。」又云:「不解即心是佛,真是騎驢覓驢。」

  為學大要,只在求放心。此心氾濫無所收拾,將甚處做管轄處﹖其他用功總閒漫,須先就自心上立得定,決不雜,則自然光明四達,照用有餘。凡謂是非善惡,亦不難辨。況天理人欲,決不兩立。須得全在天理上行,方見人欲消盡。義之與利,不待分辨而明。至若所謂利者,凡有分毫求自利便處皆是,便與克去,不待顯著方謂之利。此心須令純,純只在一處,不可令有外事參雜。遇事而發,合道理處,便與果決行去,勿顧慮。若臨事見義,方便遲疑,則又非也。仍須勤勤把將做事,不可俄頃放寬,日日時時如此,便須見驗。人之精神,習久自成。大凡人心,若勤緊收拾,莫令寬縱逐物,安有不得其正者。若真箇提得緊,雖半月見驗可也。

  今於日用間空閒時,收得此心在這裏截然,這便是喜怒哀樂未發之中,便是渾然天理。事物之來,隨其是非,便自見得分曉,是底便是天理,非底便是逆天理。常常恁地收拾得這心在,便如執權衡以度物。人若要洗刷舊習都淨了,卻去理會此道理。若無是理,只是收放心,把持在這裏,便須有箇真心發見,從此便去窮理。

  問:「靜中常用涵養﹖」曰:「說得有病。一動一靜,無時不養。學者工夫,且去翦截那浮泛底思慮。學者常用提省此心,使如日之升,則群邪自息。他本是光明廣大,自家則著些子力去提省照管他便了,不要苦著力,則反不是。」

  以敬為主,則內外肅然,不忘不助,而心自存。不知以敬為心,而欲存心,則不免將一箇心把捉一箇心,外面未有一事時,裏面已有三頭兩緒,不勝其擾也。就使實能把捉得住,只此已是大病,況未必真能把捉得住乎!

  人心纔覺時便在。孟子說求放心,「求」字已是遲了。

  或謂人心紛擾時難把持。曰:「真箇是難把持,不能得久,又被事物及閒思慮引將去。《孟子》『牛山之木』一章,最要看。操之則存,捨之則亡。」或又謂把持不能久,勝物慾不去。曰:「這箇不干別人事。雖是難,亦是自著力把持。常惺惺,不要放倒。覺得物慾來,便著緊不要隨他去。這個須是自家理會。若說把持不得,勝他不去,是自壞了,更說甚『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又曰:「把心不定,喜怒憂懼四者皆足以動心。」問:「心不能自把捉否﹖」曰:「自是如此。蓋心便能把捉自家,自家卻如何把捉得他。惟有以義理涵養爾。」

  問:「學者於已發處用功,此卻不枉費心﹖」曰:「存養於未發之前則可。求中於未發之前則不可。然則未發之前,固有平日存養之功矣,不必待已發然後用功也。」問:「涵養於未發之初,令不善之念全消,則易為力,若發後則難制﹖」曰:「聖賢之論,正要就發處制。惟子思說『喜怒哀樂未發之謂中』,孔子教人,多從發處說。未發時固當涵養,不成發後便都不管﹖」或云:「這處最難。」因舉橫渠「戰退」之說。曰:「此亦不難,只要明得一箇善惡。每日遇事須體認,見得是善,,從而保養,自然不肯走在惡上去。」

  問心思擾擾。曰:「程先生曰:『嚴威整肅,則心便一,一則自無匪僻之干。』只纔整頓起處,便是天理,別無天理。但常常整頓處,思慮自一。此心此性,人皆有之,所以不識者,物慾昏之爾!欲識此本根,亦須合下且識得箇持養工夫,次第而加功焉,方始見得。見得之後,又不捨其持養之功,方始守得。蓋初不曾外來,只持養得,便自著見,但見窮理、工夫互相發爾。」

  人心中大段惡念,卻易制伏。最是那不大段、計利害、乍往乍來底念慮,相續不斷,難為驅除。

  人固有終身為善而自欺者。不特外面有,心中欲為善,而常有箇不肯底意思,便是自欺也。須是打疊得盡。蓋意誠而後心正,過得這一關後,方可進。

  有箇天理,便有箇人欲。蓋緣這箇天理有箇安頓處,才安頓得不恰好,便有人欲出來。天理、人欲,分數有多少。天理本多,人欲也便是天理裏面做出來。雖是人欲,人欲中自有天理。問:「莫不是本來全是天理否﹖」曰:「人生都是天理。人欲都是後來沒把鼻生底。人只箇天理、人欲,此勝則彼退,彼勝則此退,無中立不進退之理。凡人不進,便退也。譬如劉、項相拒於滎陽、成間,彼進得一步,則此退一步;此進一步,則彼退一步。初學者只要牢劄定腳,與他捱,捱到一毫去,則逐旋捱將去,此心莫退,終須有勝時。勝時甚氣象﹖人只是此一心,今日是明日非,不是將不是底換了是底;今日不好明日好,不是將好底換了不好底。只此一心,便看天理、人欲之消長何如爾。以至千載之前,千載之後,與天地相為終始,只此一心。學者須是革盡人欲,復盡天理,方始是學。」又曰:「天理、人欲,此長彼必短,此短彼必長。未知學問,此心渾為人欲。既知學問,天理自然發見而人欲漸漸消去者,固是好矣。然克得一層,又有一層,大者固不可有,而纖微者尤要密察。」

  問:「五峰所謂『天理、人欲,同行異情,』莫非這裏要分別否。」曰:「同行異情,只如渴飲饑食等事,在聖賢無非天理,在小人無非人欲。所謂同行異情者如此。此事若不曾尋著本領,只是說得他名義而已矣。說得名義儘分曉,畢竟無與我事。須就自家身上實見得私慾錮蔽時如何,天理發見時如何,其間正有好用工夫處。蓋天理在人,亙古今而不泯,隨甚如何蔽錮,而天理常自若,無時不是私意中發出,但人不自覺。正如明珠大貝,混雜砂礫中,零星逐時出來,但只於這箇道理發見處當下認取,打合零星,漸成片段,到得自家好底意思,日長月益,則天理自然純固,向之所謂私慾者自然消磨退散,久之不復萌動矣。若專務克治私慾,而不能充長善端,則吾心與所謂私慾者日相敵,縱一時安伏得下,又當復作矣。初不道隔去私慾後,別尋一箇道理主執而行。才如是,又只是自傢俬意。只如一件事,見得如此為是,如此為非,便從是處行將去。誤了一事,必須知悔,只這知悔處便是天理。孟子說牛山之木,既曰『若此其濯濯也』,又曰『萌孽生焉』;既曰旦晝梏亡,又曰夜氣所存。如說求放心,心既放了,如何又求得﹖只為這些道理根於一性者渾然至善,故發於日用者多是善底。道理只要人自識 得。雖至惡人,亦只患他頑然不知省悟。若心裏稍知不穩,便從這裏改過,亦豈不可做 好人﹖孟子曰:『人之所以異於禽獸者幾希,庶民去之,君子存之。』去只是去這些子,存只是存得這些子。學者所當深察也!」

  問:「父母之於子,有無窮憐愛,欲其聰明,欲其成立,此之謂誠心也﹖」曰:「父母愛其子,正也。愛之無窮而必欲其如此,則邪矣。此天理、人欲之間,正當決審。」

  要知天之與我者,只如孟子說「無惻隱之心非人也,無羞惡之心非人也,無是非之心非人也,無辭讓之心非人也」。今人非無惻隱、羞惡、是非、辭讓發見處,只是不省察。若於日用間誠省察此四端者分明,迸攢出來,就此便操存涵養將去,便是下手處。只為從前不省察了,此端纔見,又被物慾汩了,所以秉彝不可泯滅處雖在,而終不能光明正大,如其本然。古人瞽史誦詩之類,是規戒警悔之意。有時不然,便被他恁地訬,自是使人住不著。大抵學問須是警省。今說求放心,吾輩卻要得此心主宰得定,方賴此做事業。如《中庸》說「天命之謂性」,即此心也;「率性之謂道」,亦此心也;「修道之謂教」,亦此心也。以至於致中和,贊化育,亦只此心也。致知即心致也,格物即心格也,克己即心克也。非禮勿視聽言動,勿與不勿,只爭毫髮地爾!所以明道說:「聖賢千言萬語,只是欲人將已放之心收拾入身來,自能尋向上去。」今且須就心上做得主定,方驗得聖賢之言有歸著,自然有契。如《中庸》所謂「尊德性」、「致廣大」、「極高明」,蓋此心本自如此廣大,但為物慾隔塞,故其廣大有虧;本是高明,但為物慾係累,故於高明有蔽。若能常自省察警覺,則高明廣大者常自若,非有所損益之也。其「道問學」、「盡精微」、「道中庸」等工夫,皆自此做,儘有商量也。若此心上工夫,則不待商量睹當,即今見得如此,則更無間時,行時,坐時,讀書時,應事接物時,皆有著力處。大抵只要見得,收之甚易而不難也。文字講說得行而意味未深者,正要本原上加功,須是持敬,以靜為主。此意須要於不做工夫時頻頻體察,久而自熟。但是著實自做工夫,不干別人事。「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此語的當。更看有何病痛,知有此病,必去其病,此便是療之之藥。如覺言語多,便用簡默;意思疏闊,更加細密;覺得輕浮淺易,便須深沈厚重。程先生所謂「矯輕警惰」,蓋如此。人有此心,便知有此身;人昏昧不知有此心,便如人困睡,不知有此身。人雖困睡,得人喚覺,則此身自在。心亦如此,方其昏蔽,得人警覺,則此心便在這裏。學者工夫,只在喚醒上。問:「人放縱時自去收斂,便是喚醒否﹖」曰:「放縱只為昏昧之故。能喚醒則自不昏昧,則自不放縱矣。心只是一箇心,非是以一箇心治一箇心。所謂存,所謂收,只是喚醒。心不專靜純一,故思慮不精明,便要養此心,令虛明專靜,使道理從裏面流出,便好。」問:「何以能如此﹖莫只在靜坐否﹖」曰:「自去點檢。且一日間試看此幾箇時在內,幾箇時在外。小說中載趙公以黑白豆記善惡念之起,此是古人做工夫處。如此點檢,則自見矣。李先生嘗云:『人之念慮,若是於顯然過惡萌動,此卻易見易除。卻怕於近似間底事爆起來,纏繞思念,將去不能除,此尤害事。』某向來亦是如此。」

  問:「凡人之心,不存則亡,而無不存不亡之時,故一息之頃不加提省之力,則淪亡而不自覺。天下之事,不是則非,而無不是不非之處,故一事之微不加精察之功,則陷於惡而不自知。近見如此,不知如何﹖」曰:「道理固是如此。然初學亦能便如此也﹖」

  問:「人之手動足履,須還是都覺得,始得。看來不是處,都是心不在後錯過了﹖」曰:「須是見得他合當是恁地。」

  問:「『立則見其參於前,在輿則見其倚於衡』,只是熟後自然見得否也﹖」曰:「也只是隨處見得那忠信篤敬是合當如此。」又問:「近見《敬齋箴》中云:『擇地而蹈,折旋蟻封。』遂如行步時,要步步覺得他移動。要之無此道理,只是常常提撕﹖」曰:「這病痛須一一識得,方得。且如事父母,方在那奉養時,又自著註腳,解說道這箇是孝,如事長,方在那順承時,又自著註腳,解說道這箇是弟,便是兩箇了。」問:「只是如事父母,當勞苦有倦心之際,卻須自省覺,說這箇是當然﹖」曰:「是如此。」或曰:「每常處事,或思慮之發,覺得發之正者,心常安,其不正者,心常不安。然義理不足以勝私之心,少間安者卻容忍不安者,卻依舊被私慾牽將去。及至事過,又卻悔。悔時依舊是 本心發處否﹖」曰:「然。只那安不安處,便是本心之德。孔子曰:『志士仁人,無求生以害仁,有殺身以成仁。』求生如何便害仁﹖殺身如何便成仁﹖只是箇安與不安而已。」又曰:「不待接事時方流入於私慾,只那未接物時此心已自流了。須是未接物時也常剔抉此心,教他分明,少間接事便不至於流。上蔡解『為人謀而不忠』云:『為人謀而忠,非特臨事而謀。至於平居靜慮,所思以處人者,一有不盡,則非忠矣。』此雖於本文說得來太過,然卻如此。今人未到為人謀時方不忠,只平居靜慮閒思念時,便自懷一箇利便於己,將不好處推與人之心矣。須自於此處常常照管得分明,方得。」

  問:「覺是人之本心,不容泯沒,故乘間發見之時,直是昭著,不與物雜。於此而自識,則本心之體即得其真矣。上蔡謂人須自識其真心,竊恐謂此。然此恐亦隨在而有。蓋此心或昭著燕閑靜一之時,如孟子言平旦之氣;或發見於事物感動之際,如孟子言人乍見孺子將入井,皆有怵惕惻隱之心;或求文字而怡然有得,如程伊川先生所謂有讀《論語》了後,其中得一兩句喜者;或索之講論而恍然有悟,如夷子聞孟子極論一本之說,遂憮然為間而受命。凡此,恐皆是覺處。若素未有覺之前,但以為己有是心而求以存之,恐昏隔在此,不知實為何物,必至覺時方始識其所以為心者。既嘗識之,則恐不肯甘心以其虛靈不昧之體迷溺於卑污苟賤之中,此所以汲汲求明,益不能已,而其心路已開,亦自有可進步處,與夫茫然未識旨趣者,大不侔矣。故某嘗竊疑覺為大學、小學相承之機,不知是否﹖」曰:「所論甚精,但覺似少渾厚之意。心字,一言以蔽之,曰生而已。天地之大德曰生。人受天地之氣而生,故此心必仁。仁則生矣。」

  (梓材謹案:此下有《與劉平甫書》一條,移入《劉胡諸儒學案》,分作兩條。)

  一之問:「存養多用靜否﹖」曰:「不必然。孔子卻都就用處教人做工夫。今雖說主靜,然亦非棄物事以求靜。既為人,自然用事君親,交朋友,撫妻子,御童僕。不成捐棄了,只閉門靜坐,事物之來,且曰:『候我存養!』又不可只茫茫隨他事物中走。二者須有箇思量倒斷,始得。」頃之,復曰:「動時,靜便在這裏,動時也有靜。順理而應,則雖動亦靜也。故曰『知止而後有定,定而後能靜』。事物之來,若不順理而應,則雖塊然不交於物以求靜,心亦不能得靜。惟動時能順理,則無事時能靜;靜時能存,則動時得力。須是動時也做工夫,靜時也做工夫,兩莫相靠,使工夫無間斷,始得。若無間斷,靜時固靜,動時心亦不動,動亦靜也。若無工夫,則動時固動,靜時雖欲求靜,亦不可得而靜,靜亦動也。動靜如船之在水,潮至則動,潮退則止。有事則動,無事則靜。(一云:「事來則動,事過則靜。如潮頭高,船也高。潮頭下,船也下。」)雖然,動靜無端,亦無截然為動為靜之理。如人之氣,吸則靜,噓則動;又問答之際,答則動也,止則靜矣。凡事皆然。且如涵養、致知,亦何所始﹖但學者須是截從一處做去。程子謂『學莫先於致知』,是知在先;又曰『未有致知而不在敬者』,則敬也在先。從此推去,只管恁地。」

  (梓材謹案:此下有「李伯誠」條,移入《滄洲諸儒學案》。)

  靜中動,起念時;動中靜,是物各付物。

  或問:「而今看道理不出,只是心不虛靜否﹖」曰:「也是不會去看。會看底就看,自虛靜。這箇互相發。」

  主敬存養,雖說必有事焉,然未有思慮作為,亦靜而已。所謂靜者,固非枯木死灰之謂;而所謂「必有事」者,亦豈求中之謂哉!

  (梓材謹案:此條錄自《文集》《答何叔京書》。)

  問伯羽:「如何用功﹖」曰:「且學靜坐,痛抑思慮。」曰:「痛抑也不得,只是放退可也。若全閉眼而坐,卻有思慮矣。」又言:「也不可全無思慮,但要無邪思爾!」問:「某尋常覺得資質昏愚,但持敬則此心虛靜,覺得好。若敬心稍不存,則裏面固是昏雜,而發於事亦兀突,所以專於『敬而無失』上用功。」曰「這裏未消說敬與不敬在。蓋敬是第二節事,而今把來夾雜說,則鶻突了,愈難理會。且只要識得那一是一,二是二。便是虛靜也要識得這物事,不虛靜也要識得這物事。如未識這物事,則所謂虛靜,亦是黑底虛靜,不是白底虛靜。而今須是要打破那黑底虛靜,換做箇白底虛靜,則八窗玲瓏,無不融通。不然,則守定那裏底虛靜,終身黑淬地,莫之通曉也。」問:「每日暇時,略靜坐以養心,但覺意自然紛起,要靜越不靜。」曰:「程子謂心自是活底物事,如何窒定教他不思﹖只是不可胡亂思。才著箇要靜底意思,便添了多少思慮!且不要恁地拘迫他,須自有寧息時。」又曰。「要靜便是先獲,便是助長,便是正。」

  或問:「延平先生靜坐之說如何﹖」曰:「這事難說。靜坐便理會道理,自不妨。只是專要靜坐,則不可。理會得道理明透,自然是靜。今人都是討靜坐以省事,則不可。蓋心下熱鬧,如何看得道理出﹖須是靜,方看得出。所謂靜坐,只是打疊心下無事,則道理始出。道理既出,則心愈明靜矣。」

  問:「人之思慮,有正有邪。若是大段邪僻之思,都容易制;惟是許多頭無端頭面不緊要底思慮,不知何以制之﹖」曰:「此亦無他,只是覺得不當思量底,則莫要思量。便從覺下做工夫,久久純熟,自然無此等思慮矣。譬如人坐不定者,兩腳常要行;但纔要行時,便自省覺,不要行,久久純熟,亦自然不要行而坐得定矣。前輩有欲澄治思慮者,於坐處置兩器。每起一善念,則投一粒白豆於器中;每起一惡念,則投一粒黑豆於器中。初時黑豆多,白豆少;後來白豆多,黑豆少。到後來,遂不復有黑豆。最後,則雖白豆亦無之矣。然此只是箇死法。若更加以讀書窮理底工夫,則去那般不正底思慮,何難之有。又如人喜做不要緊事,如寫字作詩之屬,初時唸唸要做,更遏禁不得。若能將聖賢言語來味,見得義理分曉,則漸漸覺得此重彼輕,久久不知不覺,自然剝落消隕去。何必橫生一念,要得別尋一捷徑,盡去了意見,然後能如此!此皆是不耐煩去修治他一箇身心了,作此見解。譬如人做官,則當致誠去做職業。卻不耐煩去做,須要尋箇倖門去鑽,道鑽得這裏透時,便可以超躐將去。今欲去意見者,皆是這箇心。學者但當就意見上分真妄,存其真者,去其妄者而已。若不問真妄,盡欲除之,所以游遊蕩蕩,虛度光陰,都無下工夫處。」因舉《中庸》曰:「『喜怒哀樂未發謂之中,發而皆中節謂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和也者,天下之達道。致中和,天地位焉,萬物育焉。』只如喜怒哀樂,也皆人之所不能無者,如何要去得﹖只是要發而中節爾。所謂致中,如孟子之求放心與存心養性是也;所謂致和,如孟子論平旦之氣與充廣其仁義之心是也。今卻不耐煩去做這樣工夫,只管要捷徑,去意見,只恐所謂去意見者,正未免為意見也。聖人教人,如一條大路,平平正正,自此直去,可以到聖賢地位。只是要人做得徹。做得徹時,也不大驚小怪,只是私意剝落淨盡,純是天理融明爾。」又曰:「『興於《詩》,立於禮,成於樂。』聖人做出這一件物事來,使學者聞之自然歡喜,情願上這一條路去,四方八面攛掇他去這路上行。」又曰:「所謂致中者,非但自在中而已。纔有些子偏倚,便不可。須是常在那中心十字上立,方是致中。譬如射,雖射中紅心,然在紅心邊側,亦未當,須是正當紅心之中,乃為中也。」輔廣云:「此非常存戒謹恐懼底工夫不可。」曰:「固是。只是箇戒謹恐懼,便是工夫。」又曰:「『博我以文,約我以禮』,聖門教人,只此兩事。須是互相發明:約禮工夫深,則博文底工夫愈明;博文工夫至,則約禮底工夫愈密。」

  或問先生人事之煩。曰:「大凡事,只得耐煩做將去。方起厭心,便不得。」

  或問理會應變處。曰:「今且當理會常,未要理會變。常底許多道理未能理會得盡,如何便要理會變﹖聖賢說話,許多道理,平鋪在那裏,且要闊著心胸平,去看通透後,自能應變。不是硬捉定一物,便要討常,便要討變。今也須如僧家行腳,接四方之賢士,察四方之事情,覽山川之形勢,觀古今興亡治亂得失之,這道理方見得周。士而懷居,不足以為士矣。不是塊然守定這物事,在一室閉戶獨坐便了,便可以為聖賢。自古無不曉事情底聖賢,亦無不通變底聖賢,亦無關門獨坐底聖賢。聖賢無所不通,無所不能,那箇事理會不得!如《中庸》『天下國家有九經』,便要理會許多物事。如武王訪箕子,陳洪範,自身之貌言視聽思,極至於天人之際,以人事則有八政,以天時則有五紀,稽之於卜筮,驗之於庶徵,無所不備。如《周禮》一部書,載周公許多經國制度,便有國家當自家做。只是古聖賢許多規模大體,也要識。蓋這道理無所不該,無所不在。且如禮樂射御書數,許多周旋升降、文章品節之繁,豈有妙道精義在,只是也要理會。理會得熟時,道理便在面上。又如律曆、刑法、天文、地理、軍旅、官職之類,都要理會。雖未能洞究其精微,然也要識 箇規模大概,道理方浹洽通透。若只守箇些子,捉定在這裏,把許多都做閒事,便都無事了,如此只理會得門內事,門外事便了不得。所以聖賢教人要博約。須是博學之,審問之,慎思之,明辨之,篤行之。子曰:『我非生而知之者,好古敏以求之者也。』『文、武之道,布在方策,在人。賢者識其大者,不賢者識其小者。』『夫子焉不學,而亦何常師之有』,聖人雖是生知,然也事事理會過,無一之不講。這道理不是只就一件事上理會見得,便了。學時無所不學,理會時卻是逐一件上理會去。凡事雖未理會得詳密,亦有箇大要處。縱詳密處未曉得,而大要處已被自家見了。今只就一線上窺見天理,只恁地了,便要去通那萬事,不知如何通得!萃百物,然後觀化工之神;聚眾材,然後知作室之用。於一事一義上欲窺見聖人之用心,非上智不能也。須開心胸去理會。天理大,所包得亦大。且如五常之教,自家而言,只有箇父子、兄弟、夫婦,才出外,便有朋友。朋友之中,事已殺多:及身有一官,君臣之分便定,這裏面又殺多事,多事都合講過。他人未做工夫底,亦不敢向他說,如吾友於己分上已自見得,若不說與公,又可惜了。他人於己分上不曾見得,泛而觀萬事,固是不得;而今已有箇本領,卻只捉定這些子便了,也不得。如今只道是持敬,收拾人心,日用要合道理,無差失,此固是好,然出應天下事,應這事得時,應那事又不得。學之大本,《中庸》、《大學》已說盡了。《大學》首說格物致知。為甚要格物致知﹖便是要無所不格,無所不知。物格知至,方能意誠、心正、身修,推而至於家齊、國治、天下平,自然滔滔去,都無障礙。」

  (梓材謹案:此下有一條移入《南軒學案》。)

  熹舊時亦要無所不學。禪、道、文章、《楚辭》、《詩》、兵法,事事要學。一日忽思之曰:「且慢!我只一箇渾身,如何兼得許多﹖」自此逐時去了。

  學者須是主一上做工夫。若無主一工夫,則所講底義理無安著處,都不是自家物事。工夫到時,纔主一,便覺意思好,卓然精神。不然,便散漫消索了,沒意思。做工夫只自腳下便做將去。固不免有散緩時,但纔覺,便收斂將來。漸漸做去,但得收斂時節多,散緩之時少,便是長進處。故孟子說:「學問之道無他,求其放心而已。」所謂求放心者,非是別去求箇心存著。只纔覺,放心便在此。孟子又曰:「雞犬放,則知求之;心放,則不知求。」某嘗謂:雞犬猶在外面,纔放了,須去外面捉將來。若是自家心,更不用別求,纔覺,便在這裏。雞犬放,猶有求不得時;自家心,則無求不得之理。

  (梓材謹案:此條末有「因言橫渠說做工夫」至「說得來大段精切」八十六字,移入《橫渠學案》。)

  聖人言語,當初未曾關聚,如說「出門如見大賓,使民如承大祭」等類,皆是敬之目。到程子始關聚,說出一箇「敬」來教人。然敬有甚物﹖只如「畏」字相似。不是塊然兀坐,耳無聞,目無見,全不省事之謂。只收斂身心,整齊純一,不恁地放縱,便是敬。

  孔子之所謂克己復禮,《中庸》所謂致中和,尊德性,道問學,《大學》所謂明明德,《書》曰「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執厥中」,聖人千言萬語,只是教人存天理,滅人欲。人性本明,如寶珠沉溷水中,明不可見,去了溷水,則寶珠依舊自明。自家若知得是人欲蔽了,便是明處。只是這上便緊緊著力主定,一面格物,今日格一物,明日格一物,正如遊兵攻圍拔守,人欲自銷鑠去。所以程先生說敬字,只謂我自有一箇明底物事在這裏,把箇敬字抵敵,常常存箇敬在這裏,則人欲自然來不得。夫子曰:「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緊要處正在這裏!

  聖賢言語大約,似乎不同,然未始不貫。只如夫子言非禮勿視聽言動,「出門如見大賓,使民如承大祭」,「言忠信,行篤敬」,這是一副當說話。到孟子又卻說求放心,存心養性。《太學》則又有所謂格物致知,正心誠意。至程先生又專一發明一箇敬字。若只恁地看,似乎參錯不齊,千頭萬緒,其實只一理。道夫曰:「泛泛於文字間,秖覺得異;實下功,則貫通之理始見。」曰:「然。只就一處下工夫,則餘者皆兼攝在裏。聖賢之道,如一室然,雖門戶不同,自一處行來便入得,但恐不下工夫爾!」

  因歎敬字工夫之妙,聖賢之所以成始成終者,皆由此,故曰「修己以敬」。下面「安人」、「安百姓」,皆由於此,只緣子路問不置,故聖人復以此答之。只是箇「修己以敬」,則其事皆了。或曰:「自秦、漢以來,諸儒皆不識這敬字,直至程子方說得親切,學者知所用力。」曰:「程子說得如此親切了,近世程沙隨猶非之,以為聖賢無單獨說敬字時,只是『敬親』、『敬君』、『敬長』方著箇敬字,全不成說話!聖人說『修己以敬』,曰『敬而無失』,曰『聖敬日躋』,何嘗不單獨說來﹖若說有君有親有長時用敬,則無君無親無長之時,將不敬乎﹖」

  敬之一字,學者若能實用其力,則雖程子兩言之訓,猶為賸語。如其不然,則言愈多,心愈雜,而所以病夫敬者益深矣。當使截斷嚴整之時多,膠膠擾擾之時少,方好。

  敬不是萬慮休置之謂,只是隨事專一謹畏,不放逸爾。非專是閉目靜坐,耳無聞,目無見,不接事物,然後為敬。整齊收斂這身心,不敢放縱,便是敬。嘗謂敬字似甚字,卻似箇「畏」字。

  周先生只說「一者,無慾也」然這話頭高,卒急難湊泊。尋常人如何便得無慾﹖故伊川只說箇敬字,教人只就這敬字上捱去,庶幾執捉得定,有箇下手處,縱不得,亦不至失。要之,皆只要人於此心上見得分明,自然有得爾。然今之言敬者,乃皆裝點外事,不知直截於心上求功,遂覺累墜不快活。不若眼下於求放心處有功,則尤省力也。但此事甚易,只如此提醒,莫令昏昧,一二日便可見效,且易而省力。只在念不念之間爾,何難而不為!

  敬即是此心自做主宰處。

  問:「下學與上達,固相對,是兩事,然下學卻當大段多著工夫﹖」曰:「聖賢教人,多說下學事,少說上達事。說下學工夫要多,也好,但只理會下學,又侷促了。須事事理會過來,也要知箇貫通處。不去理會下學,只理會上達,即都無事可做,恐孤單枯燥。程先生云:『但是自然,更無玩索。』既是自然,便卻無可理會了。譬如耕田,須是種下種子,便去耘耡灌溉,然後到那熟處。而今只想像那熟處,卻不曾下得種子,如何會熟﹖」

  問:「為學道理,日用間做工夫,所以要步步縝密者,蓋緣天理流行,日用之間,千頭萬緒,無所不在,故不容有所欠缺,便於天理湊得著﹖」曰:「也是如此。理只在事物之中,做工夫須是密。然亦須就那疏處斂向密,又就那密處展放開。若只拘要那縝密處,又卻侷促了。」問:「放開樣子如何﹖」曰:「亦只是見得天理是如此,人欲是如此,便做將去。」或云:「無時不戒謹恐懼,則天理無時而不流行;有時而不戒謹恐懼,則天理有時而不流行。此語如何﹖」曰:「不如此也不得,然也不須將戒謹恐懼說得太重。不是恁地驚恐,只是常常提撕,認得這物事,常常存得不失。今人只見他說此四箇字重,便作臨事驚恐看了。『如臨深淵,如履薄冰』,曾子也只是認這道理,常常恁地把捉去,不成便恁地驚恐。學問只是要此心常存。若不用戒謹恐懼而此理常流通者,惟天地與聖人。『不勉而中,不思而得,從容中道』,亦只是此心常存,理常明,故能如此。賢人所以異於聖人,眾人所以異於賢人,亦只爭這些子境界,存與不存而已。嘗謂人無有極則處。便是堯、舜、周、孔,不成說我是從容中道,不要去戒謹恐懼。那工夫亦自未嘗得息。」

  持養之久,則氣漸和;氣和則溫裕婉順,望之者意消忿解,而無招咈取怒之患矣。體察之久,則理漸明;理明則諷導詳款,聽之者心喻慮移,而無起爭見卻之患矣。更須參觀物理,深察人情,體之以身,揆之以時,則無偏蔽之失也。持養、察識之功,要當並進。更當於事事物物,試驗學力。若有窒礙齟齬,即深求病源所在而鋤去之。

  問:「『持其志,無暴其氣。』古人在車聞鸞和,行則有佩玉。凡此,皆所以無暴其氣。今人既無此,不知何如而為無暴﹖」曰:「此人多動作,多笑語,做力所不及底事,皆是暴其氣。今學者須事事節約,莫教過當。此便是養氣之道也。」

  問夜氣、平旦之氣。曰:「這一段,其所以主卻在心。熹嘗謂只有程先生『夜氣之所存者,良知也,良能也』,諸家解,惟此說為當。」

  洲《師說》曰:「平旦之氣,即是良心,不是良心發見於此氣也。」又曰:「孟子言良心,何不指其降衷之體言之,而形容平旦之氣,似落於象。不知此即流行之命也。知此,即為知命。猶之太虛何處不是生意,然不落土則生機散漫,無所收拾。佛氏以虛無為體,正坐不知命。」

  (梓材謹案:此下有「洪慶將歸」一條,移入《滄洲諸儒學案》。)

  學者須是培養。今不做培養工夫,如何窮得理。程子言:「動容貌,整思慮,則自生敬。敬只是主一也。存此,則自然天理明。」又曰:「整齊嚴肅,則心便一,一則自無匪僻之干。此意但涵養久之,則天理自然明。」今不曾做得此工夫,胸中膠擾駁雜,如何窮得理一﹖如他人不讀書,是不肯去窮理,又無持敬工夫。從陸子靜學如楊敬仲輩,持守得亦好,若肯去窮理,須窮得分明。然他不肯讀書,只任一己私見,有似箇稊稗。今若不做培養工夫,便是五穀不熟,又不如稊稗也。

  人也有靜坐無思念底時節,也有思量道理底時節。豈可畫為兩途,說靜坐時與讀書時工夫迥然不同。當靜坐涵養時,正要體察思繹道理,只此便是涵養。不是說喚醒提撕,將道理去卻那邪思妄念。只自家思量道理時,自然邪念不作。「言忠信,行篤敬,立則見其參於前,在輿則見其倚於衡」,只是見這忠信篤敬在眼前,自然邪念無自而入。非是要存這忠信篤敬,去除那不忠不敬底心。今人之病,正在其靜坐、讀書時,二者工夫不一,所以差。

  「惺惺」乃心不昏昧之謂,只此便是敬。心若昏昧,燭理不明,雖強把捉,豈得為敬。

  日用之間,隨時隨處提撕此心,勿令放逸,而於其中隨事觀理,講求思索,沈潛反覆,庶於聖賢之教漸有默相契處,則自然見得天道性命,真不外乎此身,而吾之所謂學者,捨是無有別用力處。

  學固不在乎讀書,然不讀書則義理無由明。要之,無事不要理會,無書不要讀。若不讀這一件書,便缺了這一件道理;不理會這一件事,便缺了這一件道理。要他底,須著些精彩方得。然泛泛做,又不得,故程先生教人以敬為本,然後心定理明。孔子言「出門如見大賓,使民如承大祭」,也是散說,要人敬。但敬,便是關聚底道理。

  嘗愛古人說得「學有緝熙於光明」,此句最好。蓋心地本自光明,只被利慾昏了,今所以為學者,要令其光明處轉光明,所以下「緝熙」字。心地光明,則此事有此理,此物有此理,自然見得。且如人心何嘗不光明,見他人做得是,便道是,做得不是,便知不是,何嘗不光明,然只是才明便昏了。又有一種人,自謂光明,而事事物物原不曾照見,似此光明,亦不濟得事。

  《大學》是聖門最初用功處,格物又是《大學》最初用功處。然格物是夢覺關,格得來是覺,格不得只是夢。誠意是善惡關,誠得來是善,誠不得只是惡。過得此二關,上面工夫卻一節易如一節了。到得平天下處,尚有些工夫,只為天下闊,須著如此點檢。

  學者讀書,須是於無味處當致思焉。至於群疑並興,寢食俱廢,乃能驟進。因歎「驟進」二字最下得好,須是如此。若進得些子,或進或退,若存若亡,不濟事。如用兵相殺,爭得些兒,小可一二十里地,也不濟事。須大殺一番,方是善勝。為學之要,亦是如此。

  讀書,始讀未知有疑,其次則漸漸有疑,中則節節是疑。過了這一番後,疑漸漸解,以至融會貫通,都無所疑,方始是學。

  學者要看義理,須是胸次放開,磊落明快,恁地去。第一不可先責效,才責效便有憂愁底意思。只管如此,胸中便結聚一餅子不散。今且放置閒事,不要閒思量,只專心去玩味義理,便會心精,心精便會熟。

  讀書須是有精力。至之曰:「亦須是聰明。」曰:「雖是聰明,亦須是靜,方運得精神。昔見延平說:『羅先生解《春秋》也淺,不似胡文定。後來隨人入廣,在羅浮山住三兩年,去那裏心靜,須看得較透。』某初疑《春秋》干心靜甚事,後來方曉。蓋靜則心虛,道理方看得出。」

  看書與日用工夫,皆要放開心胸,令其平易文闊,主可徐徐旋看道理,浸灌培養。切忌合下便立己意,把捉得太緊了,即氣象急迫,田地狹隘,無處著工夫也。今人觀書,先自立了意,後方觀書,牽古人言語,入做自家意思中來。如此,則是推廣得自家意思,如何得見古人意思﹖須是虛此心,將古人言語放前面,看他意思倒殺向何處去。如此玩心,方可得古人意,有長進處。且如孟子說《詩》,要「以意逆志,是為得之」。逆者,等待之謂也。如前途等待一人,未來時,且須耐心等,將來自有來時候。他未來,其心急迫,又要進前尋來,卻不是「以意逆志」,卻是「以意捉志」也。如此,只是牽古人言語,入做自家意思中來,終無進益。

  讀書理會道理,只是將勤苦捱將去,不解得不成。文王猶勤,而況寡德乎﹖今世上有一般議論,成就後生懶惰,如云「不敢輕議前輩」,「不敢妄立論」之類,皆中怠惰者之意。前輩固不敢妄議,然論其行事之是非,何害﹖固不可鑿空立論,然讀書有疑,有所見,自不容不立論。其不立論者,只是讀書不到疑處爾。將諸家說相比並,以求其是,便是有合辯處。

  經之有解,所以通經;經既通,自無事於解。借經以通乎理爾;理得,則無俟乎經。今意思只滯在此,則何時得脫然會通也﹖且所貴乎簡者,非謂欲語言之少也,乃在中與不中爾。若句句親切,雖多何害;若不親切,愈少愈不達矣。某嘗說,讀書須細看得意思通融後,都不見註解,但見有正經幾箇字在,方好。

  大抵思索義理,到紛亂窒塞處,須是一切埽去,放教胸中空蕩蕩地了,卻舉起一看,便是覺得有下落處。此說向見李先生曾說來,今日方真實驗得如此,非虛語也。

  問:「力行何如說是淺近語﹖」曰:「不明道理,只是硬行。」又問:「何以為淺近﹖」曰:「他只見聖賢所為,心下愛,硬依他行,這是私意,不是當行。若見得道理時,皆是當恁地行。」

  (梓材謹案:此下有「廖晉卿」一條,移入《滄洲諸儒學案》。又「方伯謨」一條,移為《附錄》。)

  人多言「為事所奪,有妨講學」,此謂「不能使船,嫌江曲」者也。遇富貴,就富貴上做工夫;遇貧賤,就貧賤上做工夫。兵法一言最佳:「因其勢而利導之。」人謂齊人弱,田忌乃因其弱以取勝。又如韓信特地送許多人安於死地,乃始得勝。學者若有絲毫氣在,必須儘力。除非無了此氣,這口不會說話,方可休也。

  古人所以從事於學者,其果何為而然哉﹖天之生斯人也,則有常性。人之立於天地之間也,則有常事。在身有一身之事,在家有一家之事,在國有一國之事。其事也,非人之所能為也,性之所有也。弗勝其事,則為弗有其性;弗有其性,則為弗克若天矣。克保其性而不悖其事,所以順乎天也。然則捨講學其能之哉!凡天下之事,皆人之所當為。君臣、父子、兄弟、夫婦、朋友之際,人事之大者也。以至於視聽言動,周旋食息,至纖至悉,何莫非事者。一事之不貫,則天性之陷溺也。然則講學其可不汲汲乎!學,所以明萬事而奉天職也。雖然,事有其理,而著於吾心。心也者,萬事之宗也。惟人放其良心,故事失其統紀。學也者,所以收其放而存其良也。夏葛而冬裘,饑食而渴飲,理之所固有而事之所當然者,凡吾於萬事,皆見其若是也,而後為當其可。學者,求乎此而已。嘗竊怪今世之學者異乎是。鼓篋入學,抑亦思吾所謂學者,果何事乎﹖聖人之立教者,果何在乎﹖而朝廷建學,群聚而教養者,又果何為乎﹖嗟乎,此獨未之思而已矣!使其知所思,則必竦然動於中,而其朝夕所接君臣父子兄弟夫婦朋友之際,視聽言動之間,必有不得而遁者,庶乎可以知入德之門矣!

  (梓材謹案:此條錄自《文集》。)

  講究義理,須要看得如饑食渴飲,只是平常事。若談高說妙,便是懸空揣度,去道遠矣。近日學者論仁,多只是要見得仁字意思,縱使逼真,亦終非實得。看《論語》中聖人所言,只欲人下工夫,升高自下,陟遐自邇,循序積習,自有所至。存養、省察,固當並進。存養是本,工夫固不越於敬,敬固主一。此事惟用力者方知其難。

  講學不可以不精也。毫釐之差,則其弊有不可勝言者。故夫專於考索,則有遺本溺心之患;而騖於高遠,則有躐等馮虛之憂;二者皆其弊也。考聖人之教,固不越乎致知力行之端,患在人不知所用力爾。莫非致知也,日用之間,事之所遇,物之所觸,思之所起,以至於讀書攷古,知所用力,則莫非吾格物之妙也。其為力行也,豈但見於孝弟忠信之所發,形於事而後行乎﹖自息養瞬存,以至於三千三百之間,皆合內外之實也。行之力,則知愈進;知之深,則行愈達。

  (梓材謹案:此條錄自《文集》。)

  作事若顧利害,其終未有不陷於害也。古人臨事,所以要回互時,是一般國家大事,係生死存亡之際,有不可直情徑行處,便要權其輕重而行之。今則事事用此,一向回互,至於枉尺直尋,而利亦可為與﹖是甚意思!

  問:「學者 講明義理之外,亦須理會時政。凡事要一一講明,使先有一定之說,庶他日臨事,不至面牆﹖」曰:「學者若得胸中義理明,從此去量度事物,自然泛應曲當。人若有堯、舜許多聰明,自做得堯、舜許多事業。若要一一理會,則事變無窮,難以逆料,隨機應變,不可預定。今世才人文士,開口便說國家利害,把筆便述時政得失,終濟得甚事!只是講明義理,以淑人心。」

  人最不可曉。有人奉身儉嗇之 甚,充其操,上食槁壤,下飲黃泉底,卻只愛官職。有人奉身清苦,而好色。他只緣私慾不能克,臨事只見這箇重,都不見別箇了。或曰:「似此等人,分數勝已下底﹖」曰:「不得如此說。纔有病,便不好,更不可以分數論。他只愛官職,便弒父與君也敢。」

  古人尊貴,奉之者愈備,則其養德也愈善。後之奉養備者,賊之而已矣。

  為血氣所使者,只是客氣。惟於性理說話涵泳,自然臨事有別。

  處事須是慈祥和厚為本。如勇決剛果,固不可無,然用之有處所。事至於過當,便是偽。

  學常要親細務,莫令粗心。問避嫌是否,曰:「合避,豈可不避。如瓜田不納履,李下不整冠,豈可不避﹖如君不與同姓同車,與異姓同車不同服,皆是合避處。事有不當耐者,豈可常學耐事。學耐事,其弊至於苟賤不廉。學者須要有廉隅牆壁,便可擔負得大事去。如子路,世間病痛都沒了,親於其身為不善者不入,此大者立也。」

  恥有當忍者,有不當忍者。人須有廉恥。孟子曰:「恥之於人大矣哉!」恥便是羞惡之心。人有恥,則能有所不為。今有一樣人,不能安貧,其氣錯屈,以至立腳不住。不知廉恥,亦何所不至。因舉呂舍人詩去:「逢人即有求,所以百事非。」如《論語》必須論「富與貴,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處也;貧與賤,是人之所惡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然後說「君子去仁,惡乎成名」。必先教取捨之際,限界分明,然後可做工夫。不然,則立腳不定,安能有進。又云:學者不於富貴貧賤上立定,則是入門便差了也。人之所以慼慼於貧賤,汲汲於富貴,只緣不見這箇道理。若真見這箇道理,何富貴之足羨而貧賤之足憂邪!

  學者常常以志士不忘溝壑為念,則道理重而計較死生之心輕矣。況衣食至微末事,不得亦未必死,亦何用犯義犯分,役心役志,營營以求之邪﹖某觀今人,固不能咬菜根而至於違其本心者眾矣,可不戒哉!惟君子,然後知義理之所必當為,與義理之所必可恃。利害得失既無所入於其心,而其學又足以應事物之變,是以氣勇謀明,無所懾憚。不幸蹉跌,死生以之。小人之心,一切反是。(以上洲原本。)

  宗羲案:「涵養須用敬,進學在致知」,此伊川正鵠也。考亭守而勿失,其議論雖多,要不出此二言。大較明道之言,故欲揚之,恐人滯;考亭之言,故欲抑之,恐人蕩。其用心則一也。然考亭之悟,畢竟在晚年。陽明子為《朱子晚年定論》,雖或有出於早年者,其大意則灼然不失也。一輩學人,胸無黑白,不能貫通朱子意,但驚怖其河漢,執朱子未定之論,不敢信孔、孟,並不敢信朱氏,是豈朱子之所欲哉!

第049卷 卷四十九 晦翁學案(下)

    晦翁文集

  自聖學不傳,世之為士者不知學之有本,而惟書之讀,則其所以求於書,不越於記誦、訓詁、文辭之間,以釣聲名、干祿利而已。是以天下之書愈多而理愈昧,學者之事愈勤而心愈放;詞章愈麗,議論愈高,而其德業事功之實,愈無以逮乎古人。然非書之罪也。讀者不知學之有本, 而無以為之地也。(《福州州學經史閣記》。)

  人之所以位天地之中而為萬物之靈者,心而已矣。然心之為體,不可以聞見得,不可以思慮求,謂之有物則不得於言,謂之無物則日用之間無適而非是也。君子於此,亦將何所用其力哉﹖「必有事焉而勿正,必勿忘,勿助長」,則存之之道也。如是而存,存而久,久而熟,心之為體,必將膫然有見乎參倚之間,而無一息之不存矣。(《存齋記》。)

  若如所謂「當應事然後思是事之理,當接物然後思是物之理」,則恐思之有豫而無所及。若豫講之,則又陷於所謂「出位而思,念慮紛擾」之病。竊意用力之久,必有說以處此矣。幸明告我,得以反覆之。(《答程次卿》。)

  若此心此理,端的在我,則參前倚衡,自有不容捨者,亦不待求而得,不待操而存矣。格物致知,亦是因其所已知者推之,以及其所未知。只是一本,原無兩樣工夫也。(《答陳才卿》。)

  如釋氏擎拳豎拂、運水般柴之說,豈不見此心,豈不識此心!而卒不可與入堯、舜之道者,正謂不見天理,而專認此心以為主宰,故不免流於自私爾。前輩有言「聖人本天,釋氏本心」,蓋謂此也。(《答張敬夫》。)

  邵子又謂「心者,性之郛廓」,乃為近之,但其語意未免太粗。須知心是身之主宰,而性是心之道理,乃無病爾。所謂「察識此心,乃致知之切近者」,此說是也。然亦須知所謂識心,非徒欲識此心之精靈知覺也,乃欲識此心之義理精徽爾。(《答姜叔權》。)

  治國、平天下,與誠意、正心、修身、齊家,只是一理。所謂格物致知,亦曰如此而已矣。此《大學》一書之本指也。今必以治國平天下為君相之事,而學者無與焉,則內外之道,異本殊歸,與經之本旨正相南北矣。禹、稷、顏回同道,豈必在位乃為為政邪!(《答江德功》。)

  文字雖不可廢,惟涵養本原而察於天理人欲之判,此是日用動靜之間不可頃刻間斷底事。若於此處見得分明,自然不到得流入世俗功利權謀裏去矣。熹亦近日方實見得向日支離之病,雖與彼中證候不同,然其忘己逐物、貪外虛內之失,則一而已。程子說:「不得以天下萬物撓己,己立後自能了得天下萬物。」今自家一箇身心不知安頓去處,而談王說霸,將經世事業別做一箇伎倆商量講究,不亦誤乎!

  (梓材謹案:主一所纂此下一條,移入《東萊學案》。)

  須知「必有事焉」,只此一句,便合見天理流行活潑潑地。方要於此著意尋討,便窒礙了。如說「先難」,只此二字,已見得為仁工夫。然於此處才有計較,便夾雜了。故才說上句,便說下句,以急救之。

  來書亦於「智力」二字畢竟看不破,放不下。殊不知此正是智力中之仁義,賓中之主,鐵中之金。若苦向這裏覓道理,便落在「五霸假之」以下規模裏,出身不得。孟子、董子所以拔本塞源,斬釘截鐵,便是正怕後人似此拖泥帶水也。熹常語此間朋友:「孟子一生忍窮受餓,費盡心力,只破得『枉尺直尋』四字。今日諸賢苦心勞力,費盡言語,只成就『枉尺直尋』四字,不知淆訛在甚麼處!」此話無告訴處,只得仰屋浩歎也。

  示諭日用工夫,如此甚善。然亦且要見得一大頭腦分明,便於操捨之間有用力處。如實有一物,把住放行,在自家手裏,不是謾說求其放心,實卻茫茫無把捉處也。

  來書謂伊川先生所云「內外不備」者為不然,蓋無有能直內而不方外者,此論甚當。據此,正是熹所疑處。若使釋氏果能「敬以直內」,則便能「義以方外」,便須有父子,有君臣,三綱五常,缺一不可。今日能直內矣,而其所以方外者果安在乎﹖又豈數者之外,別有所謂義乎﹖以此而觀,伊川之語,可謂失之恕矣。然其不然,特老兄未之察爾。所謂直內者,亦謂其有心地一段工夫爾。但其用功卻有不同處,故其發有差,他卻全不管著,此所以無方外之一節也。固是有根株則必有枝葉,然五穀之根株則生五穀之枝葉華實而可食,稊稗之根株則生稊稗之枝葉華實而不可食,此則不同爾。朮以根株而愈疾,鉤吻以根株而殺人,其所以殺人者,豈在根株之外而致其毒哉﹖(以上《答呂子約》。)

  百家謹案:此內外之辯。

  涵養本原之功,誠易間斷。然纔覺得間斷,便是相續處。只要常自提撕,分寸積累將去,久之自然接續,打成一片爾。講學工夫,亦是如此。莫論事之大小,理之淺深,但到目前,即與理會到底,久之自然浹洽貫通也。(《答方賓王》。)

  前者所論,未嘗欲專求息念,但以為不可一向專靠書冊,故稍稍放教虛閒,務求親切自己。然其無事之時,猶是本根所在,不可昏惰雜擾,故又欲就此便加持養,立箇主宰。其實只是一箇提撕警策,通貫動靜。但是無事時只是一直如此持養,有事處便有是非取捨,所以有直內、方外之別,非以動靜真為判然二物也。(《答余正叔》。)

  學問臨事不得力,固是靜中欠卻工夫。然欲捨動求靜,又無此理。蓋人之身心,動靜二字,循環反覆,無時不然。但常有此心,勿令忘失,則隨動隨靜,無處不是用力處矣。(《答吳伯豐》。)

  所論為學之意,善矣。然欲專務靜坐,又恐墮落那一邊去。只是虛著此心,隨動隨靜,無時無處不致其戒謹恐懼之力,則自然主宰分明,義理昭著矣。然著箇「戒謹恐懼」四字,已是壓得重了。要之,只是略綽提撕,令自省覺,便是工夫也。(《答潘子善》。)

  夫性者,理而已矣。乾坤變化,萬物受命,雖所稟之在我,然其理則非有我之所得私也。所謂「反身而誠」,蓋謂盡其所以得乎己之理,則知天下萬物之理初不外此,非謂盡得我之知覺,則眾人之知覺皆是此物也。性只是理,不可以聚散言。其聚而生、散而死者,氣而已矣。所謂精神魂魄,有知有覺者,皆氣之所為也,故聚則有,散則無。若理,則初不為聚散而有無也。但有是理則有是氣,苟氣聚乎此,則其理亦命乎此爾,不得以水漚比也。鬼神便是精神魂魄,程子所謂「天地之功用,造化之」,張子所謂「二氣之良能」,皆非性之謂也。故祭祀之禮,以類而感,以類而應,若性,則又豈有類之可言邪﹖然氣之已散者,既化而無有矣,其根於理而日生者,則固浩然而無窮也,故上蔡謂「我之精神即祖考之精神」,蓋謂此也。然聖人之制祭祀也,設主立屍,蕭灌鬯,或求之陰,或求之陽,無所不用其極,而猶止曰庶或享之而已。其至誠惻怛、精微恍惚之意,蓋有聖人所不欲言者,非可以世俗粗淺知見,執一而求也。豈曰一受其成形,則此性遂為吾有,雖死而猶不滅,截然自為一物,藏乎寂然一體之中,以俟夫子孫之求而時出以饗之邪﹖必如此說,則其界限之廣狹,安頓之處所,必有可指言者。且自開闢以來,積至於今,其重併積疊,計已無地之可容矣。是又安有此理邪!且乾坤造化,如大洪鑪,人物生生,無少休息,是乃所謂實然之理,不憂其斷滅也。今乃以一片大虛寂目之,而反認人物已死之知覺,謂之實然之理,豈不誤哉!又聖賢所謂歸全安死者,亦曰無失其所受乎天之理,則可以無愧而死爾!非以為實有一物,可奉持而歸之,然後吾之不斷不滅者,得以晏然安處乎冥漠之中也。夭壽不貳,修身以俟之,是乃無所為而然者,與異端為生死事大,無常迅速,然後學者,正不可同日而語。今乃混而言之,以彼之見為此之說,所以為說愈多而愈不可合也。

  詳來諭,正謂日用之間,別有一物,光輝閃爍,動盪流轉,是即所謂「無極之真」,所謂「谷神不死」。二語皆來書所引。所謂「無位真人」,此釋氏語,正谷神之酋長也。學者合下便要識得此物,而後將心想像照管,要得常在目前,乃為根本工夫。至於學問踐履,零星湊合,則自是下一截事,與此粗細迥然不同。雖以顏子之初,仰高鑽堅,瞻前忽後,亦是未見此物,故不得為實見爾。此其意則然矣。然若果是如此,則聖人設教,首先便合痛下言語,直指此物,教人著緊體察,要令實見,著緊把捉,要常在目前,以為直截根原之計。而卻都無此說,但只教人格物致知,克己復禮,一向就枝葉上零碎處做工夫,豈不誤人枉費日力邪﹖《論》、《孟》之言,平易明白,固無此等玄妙之談。雖以子思、周子喫緊為人,特著《中庸》、《太極》之書以明道體之極致,而其所說用工夫處,只說擇善固執,學問思辨而篤行之,只說「定之以中正仁義而主靜」、「君子修之吉」而已,未嘗使人日用之間,必求見此天命之性、無極之真而固守之也。蓋 原此理之所自來,雖極微妙,然其實只是人心之中許多合當做底道理而已。但推其本,同見其出於人心而非人力之所能為,故曰「天命」;雖萬事萬化皆自此中流出,而實無形象之可指,故曰「無極」爾。若論工夫,則只擇善固執、中正仁義,便是理會此事處,非是別有一段根源工夫,又在講學應事之外也。

  為政以寬為本者,謂其大體規模意當如此爾。古人察理精密,持身整肅,無偷惰虧豫之時,故其政不待作威而自嚴,但其意則以愛人為本爾。及其施之於政事,便須有綱紀文章,關防禁約,截然而不可犯。然後吾之所謂寬者,得以隨事及人,而無頑弊不舉之處;人之蒙惠於我者,亦得以通達明白,實受其賜,而無間隔欺蔽之患。聖人說政以寬為本,而今反欲其嚴,正如古樂以和為主,而周子反欲其淡。蓋今之所謂寬者,乃縱弛,所謂和者,乃哇淫,非古之所謂寬與和者,故必以是矯之,乃得其平爾。如其不然,則雖有愛人之心,而事無統紀,緩急先後可否予奪之權皆不在己,於是奸豪得志而善良之民反不被其澤矣。此事利害只在目前,不必引舊傳、攷古今然後知也。但為政必有規矩,使姦民猾吏不得行其私,然後刑罰可省,賦斂可薄。所謂以寬為本,體仁長人,孰有大於此乎!(以上《答廖子晦》。) 

  子思以來教人之法,惟以尊德性、道問學兩事為用力之要。今子靜所說,專是尊德性事,而某平日所論,卻是問學上多了。所以為彼學者,多持守可觀,而看得義理全不子細,又別說一種杜撰道理遮蓋,不肯放下;而某自覺雖於義理上不敢亂說,卻於緊要為己為人上多不得力。今當反身用力,去短集長,庶幾不墮一邊爾。(《答項平父》。)

  人之所以嬾惰,只緣見此道理不透,所以一向提掇不起。若見得道理分明,自住不得,豈容更有嬾惰時節邪!又謂海內善類,消磨摧落之後,所存無幾,此誠可歎。若鄙意,則謂纔見消磨得去,此等人便不濟事。若使真有所見,實有下工夫處,則便在鐵輪頂上轉旋,亦如何動得他!

  天下只有一理,此是即彼非,此非即彼是,不容並立。故古之聖賢,心存目見,只有義理,都不見有利害可計較。日用之間,應事接物,直是判斷得直截分明;而推以及人,吐心吐膽,亦只如此,更無回互。若信得及,即相與俱入聖賢之域;若信不及,即在我亦無為人謀而不盡底心。而此理是非,昭著明白,今日此人雖信不及,向後他人須有信得及底,非但一時之計也。若如此所論,則在我者未免視人顏色之可否以為語默,只此意思,何由能使彼信得及乎!然此亦無他,只是自家看得道理自不曾端的,故不能真知是非之辨,而為此回枉。不是說時病痛,乃是見處病痛也。(以上《答劉季章》。)

  聖門所謂「聞道」,「聞」只是見聞玩索而自得之之謂,「道」只在君臣父子日用常行當然之理。非有玄妙奇特,不可測知,如釋氏所云豁然大悟、通身汗出之說也。如今更不可別求用力處,只是持敬以窮理而已。

  既謂之「同體」,則上面便著「人欲」兩字不得。此是義理本原極精微處,不可少差。試更子細玩索,當見本體實然只一天理,更無人欲。故聖人只說克己復禮,教人實下工夫,去卻人欲,便是天理,未嘗教人求識天理於人欲汩沒之中也。若不能實下工夫,去卻人欲,則雖就此識得未嘗離之天理,亦安所用乎﹖(以上《答吳斗南》。)

  百家謹案:此答「天理人欲同體而異用,同行而異情」,進修君子宜別之!

  二先生所論敬字,須該貫動靜看。方其無事而存主不懈者,固敬也,及其酬酢不亂者,亦敬也,故曰「毋不敬,儼若思」,又曰「事思敬」,「執事敬」,豈必以攝心坐禪而謂之敬哉!禮樂固必相須,然所謂樂者,亦不過胸中無事而自和樂爾,非是著意放開一路而欲其和樂也。然欲胸中無事,非敬不能,故程子曰「敬則自然和樂」,而周子亦以為「禮先而樂後」,此可見也。則「自得後須放開,不然,卻只是守」,此言既自得之,則自然心與理會,不為禮法所拘而自中節;若未能如此,則是未有所得,才方是守法之人爾。亦非謂既自得之,又卻須放開也。克己復禮,固非易事,然顏子用力,乃在於視聽言動禮與非禮之間,未敢便道得其本心而了無一事也。此其所以先難而後獲與!今言之甚易而苦其行之難,亦不考諸此而已矣。(《答或人》。)  

  雖至於堯、舜、孔子之德,其自處常只在下學處也。上達處不可著工夫,更無依泊處。動靜語默,無非下學,聖人豈曾離此來!(《答許順之》。)

  非氣無形,無形則性善無所賦,故凡言性者皆因氣質而言,但其中自有所賦之理爾。人心、道心,亦非有兩物也。(《答林德久》。)

    (梓材謹案:此下答嚴時亨「五行之生,各一其性」條,移入《滄洲諸儒學案》。

  孟子指齊王愛牛之心,乃是因其所明而道之,非以為必如此然後可以求仁也。夫必欲因苗裔而識本根,孰若培其根本而聽其枝葉之自茂邪﹖(《答呂伯恭問鬍子知言疑義》。)

  若使道可以多聞博觀而得,則世之知道者為不少矣。熹近日因事方有省發。如鳶飛魚躍,明道以為與「必有事焉勿正」之意同者,今乃曉然無疑。日用之間,觀此流行之體初無間斷處,有下工夫處,乃知日前自誑誑人之罪,蓋不可勝贖也。此與守書冊、泥言語全無交涉,幸於日用間察知之!

  百家謹案:勿忘勿助,原是活潑潑地,鳶飛魚躍,乃是自然之事,無容造作者。

  或問子程子曰:「心術最難執持,如何而可﹖」子曰:「敬。」又嘗曰:「操約者,敬而已矣﹖」惟其敬足以直內,故其義足以方外。義集而氣得所養,則夫喜怒哀樂之發,其不中節者寡矣。孟子論養吾浩然之氣,以為「集義所生」,而繼之曰「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長也」,蓋又以居敬為集義之本也。夫「必有事焉」者,敬之謂也,若曰「其心儼然肅然,常若有所事」云爾。夫其心儼然肅然,常若有所事,則雖事物紛至而沓來,豈足以亂吾之知思,而宜不宜、可不可之機,已判然於胸中矣。如此,則此心晏然,有以應萬事之變,而何躁妄之有哉!(以上《答何叔京》。)

  夫道之極致,物我固為一矣。然豈獨物我之間驗之,蓋天地、鬼神、幽明、隱顯、本末、精粗、無不通貫而為一也。《正蒙》之旨,誠不外是。然聖賢言之則已多矣,《正蒙》之作,復何為乎﹖恐須反覆研究其說,求其所以一者而合之,於其所謂一者,必銖銖而較之,至於鈞而必合,寸寸而度之,至於丈而不差,然後為得也。孟子曰:「博學而詳說之,將以反說約也。」正為是爾。今學之未博,說之未詳,而遽欲一言探其極致,則是銖兩未分而億料鈞石,分寸未辨而目計丈引,不惟精粗二致,大小殊觀,非所謂「一以貫之」者,愚恐小差積而大謬生,所謂鈞石、丈引者亦不得其真矣。此躐等妄意之蔽,世之有志於為己之學而未知其方者,其病每如此也。《明道先生行狀》云:「先生教人,自致知至於知止,誠意至於平天下,灑掃應對至於窮理盡性,循循有序。病世之學者捨近而趨遠,處下而窺高,所以輕自大而卒無得也。」此言至矣!(《答江彥謀》。)

  觀舜居深山之中,伊尹耕於有莘之野,豈不是樂此以終身。後來事業,亦偶然爾。若先有一毫安排等待之心,便成病痛矣。(《答甘吉甫》。)

  伊川先生言「性即理也」,此一句自古無人敢如此道。心,則知覺之在人而具此理者也。橫渠先生又言「由太虛有天之名,由氣化有道之名,合虛與氣有性之名,合性與知覺有心之名」,其名義亦甚密,皆不易之至論也。蓋天之生物,其理固無差別,但人物所稟形氣不同,故其心有明暗之殊,而性有全不全之異爾。若所謂仁,則是性中四德之首,非在性外別為一物而與性並行也。然惟人心至靈,故能全此四德而發為四端;物則氣偏駁而心昏蔽,固有所不能全矣。然其父子之相親,君臣之相統,間亦有僅存而不昧者。然欲其克己復禮以為仁,善善惡惡以為義,則有所不能矣。然不可謂無是性也。若生物之無知覺者,則又其形氣偏中之偏者,故理之在是物者,亦隨其形氣而自為一物之理,雖若不復可論仁義禮智之彷彿,然亦不可謂無是性也。又謂「枯槁之物只有氣質之性而無本然之性」,此語尤可笑!若果如此,則是物只有一性,而人卻有兩性矣。此語非常醜差。蓋由不知氣質之性只是此性墮在氣質之中,故隨氣質而自為一性,正周子所謂「各一其性」者。向使元無本然之性,則此氣質之性又從何處得來邪﹖況亦非獨周、程、張子之言為然,如孔子言「成之者性」,又言「各正性命」,何嘗分別某物是有性底,某物是無性底﹖孟子言「山之性」、「水之性」,山水何嘗有知覺邪﹖若於此看得通透,即知天下無無性之物。除是無物,方是無性;若有此物,即如來諭木燒為灰,人陰為土,亦有此灰土之氣,既有灰土之氣,即有灰土之性,安得為枯槁無性也﹖(《答徐子融》。)

  天之生物,有有血氣知覺者,人獸是也;有無血氣知覺而但有生氣者,草木是也;有生氣已絕而但有形色臭味者,枯槁是也。是雖其分之殊,而其理則未嘗不同。但以其分之殊,則有其理之在是者不能不異,故人為最靈而備有五常之性,禽獸則昏而不能備,草木、枯槁則又並與其知覺者而亡焉。但其所以為是物之理,則未嘗不具爾。若如所謂「絕無生氣便無生理」,則是天下乃有無性之物,而理之在天下乃有空闕不滿之處也,而可乎﹖(《答余方叔》。)

  「人生而靜」,靜者固是性,然只是「生」字便帶卻氣質了。但生字已上又不容說,蓋此道理未有形見處,故今纔說性,便須帶著氣質,無能懸空說得性者。「繼之者善」,本是說造化發育之功,明道此處卻是就人心發用處說,如孟子所謂「乃若其情,則可以為善」之類是也。伊川所言「極本窮源之性」,乃是對氣質之性而言,言其氣質雖善惡不同,然極本窮源而論之,則性未嘗不善也。

  性之始終,一於善而已,不當雲性之初只有善也。若如所云,則謂性之終為有惡,可乎﹖性之發用,非情而何。情之初,則可謂有善而無惡爾。(以上《答王子合》。)

  孟子所謂「性善」者,以其本體言之,仁義禮智之未發者是也。所謂「可以為善」者,以其用處言之,四端之情發而中節者是也。蓋性之與情,雖有已發未發之不同,然其所謂善者則血脈貫通,初未嘗有不同也。此孟子道性善之本意,伊洛諸君子之所傳而未之有改者也。(《答胡伯逢》。)

  善惡二字,便是天理人欲之實體。今謂性非人欲,可矣;由是而並謂性非天理,可乎﹖必曰極言乎性之善而不可名,又曷若直謂之善而可名之為甚易而實是也﹖

  釋氏只是恍惚之間見得些心性影子,亦卻不曾子細見得真實心性,所以都不見裏面許多道理。正使有存養之功,亦即是存養得他所見底影子。固不謂之無所見,亦不可謂之不能養,但所見所養非心性之真爾!(以上《答胡季隨》。)

  心體固本靜,然亦不能不動;其用固本善,然亦能流而入於不善。夫其動而流於不善者,固不可謂心體之本然,然亦不可不謂之心也,但其誘於物而然爾。故先聖只說「操則存,捨則亡,出入無時,莫知其鄉」,只此四句,說得心之體用、始終、真妄、邪正,無所不備,又見得此心不操即捨,不出即入,別無閒處可安頓之意。若如所論「出入有時者為心之正」,然則孔子所謂「出入無時」者,乃心之病矣,不應卻以「惟心之謂與」一句直指而總結之也。(《答游誠之》。)

  (梓材謹案:此下有答嚴時亨問「明道言『人生而靜』以下不容說」條,移入《滄洲諸儒學案》。)

  夫讀書固收心之一助,然今只讀書時收得心,而不讀書時便為事所奪,則是心之存也常少,而其放也常多矣。且胡為而不移此讀書工夫向不讀書處用力,使動靜兩得,而此心無時不存乎﹖然所謂涵養工夫,不是閉眉合眼如土偶人,然後謂之涵養也,只要應事接物,處之不失,此心各得其理而已。(《答陳膚仲》。)

  所論「才說存養,即是動了」,此恐未然。人之一心,本是光明,不是死物。所謂存養,非有安排造作,只是不動著他,即此知覺炯然不昧,但無喜怒哀樂之偏,思慮雲為之擾爾。當此之時,何嘗不靜。不可必待冥然都無知覺,然後謂之靜也。(《答孫敬甫》。)

  纔說性字,便是以人所受而言,此理便與氣合了。但直指其性,則於氣中又須見得別是一物始得,不可混並說也。(《答李晦叔》。)

  百家謹案:性即氣之有條理者是,非別是一物也。

  至於孔、孟言性之異,則其說又長,未易以片言質。然略而論之,則夫子雜乎氣質而言之,孟子乃專言其性之理也。雜乎氣質而言之,故不曰「同」而曰「近」,蓋以為不能無善惡之殊,但未至如其所習之遠爾。以理而言,則上帝之降衷,人心之秉彝,初豈有二理哉﹖但此理在人,有難以指言者,故孟子之告公都子,但以其才與情者明之。辟如欲觀水之必清,而其源不可到,則亦觀諸流之未遠者,而源之必清可知矣。(《答宋深之》。)

  孟子固未嘗不畏大人,但藐其巍巍然者爾。辦得此心,即更掀卻臥房,亦且露地睡。似此,方是真正大英雄人。然此一種英雄,卻是從戰戰兢兢、臨深履薄處做將出來。若是血氣粗豪,卻一點使不著也。(《答陳同甫》。)

    白鹿洞書院教條

  父子有親。 君臣有義。 夫婦有別。 長幼有序。 朋友有信。

  右五教之目。堯、舜使契為司徒,敬敷五教,即此是也。學者,學此而已。而其所以學之之序,亦有五焉,其別如左:

  博學之。  審問之。  慎思之。  明辨之。 篤行之。

  右為學之序。學、問、思、辨四者,所以窮理也。若夫篤行之事,則自修身以至處事、接物,亦各有要,其別如左:

  言忠信。  行篤敬。  懲忿窒慾。   遷善改過。

  右修身之要。

  正其誼,不謀其利。    明其道,不計其功。

  右處事之要。

  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行有不得,反求諸己。

    右接物之要。

  熹竊觀古昔聖賢所以教人為學之意,莫非使之講明義理,以修其身,然後推以及人,非徒欲其務記覽,為詞章,以釣聲名、取利祿而已也。今人之為學者既反是矣,然聖賢所以教人之法具存於經,有志之士,固當熟讀深思而問辨之。苟知其理之當然,而責其身以必然,則夫規矩禁防之具,豈待他人設之,而後有所持循哉!近世於學有規,其待學者為已淺矣,而其為法又未必古人之意也,故今不復以施於此堂,而特取凡聖賢所以教人為學之大端,條列如右,而揭之楣間。諸君其相與講明遵守,而責之於身焉,則夫思慮雲為之際,其所以戒謹而恐懼者,必有嚴於彼者矣。其有不然,而或出於禁防之外,言之所棄,則彼所謂規者,必將取之,固不得而略也。諸君其亦念之哉!

    附錄

  先生之父韋齋,建炎間為南州尤溪尉。罷官待調,遷寓於隔溪鄭氏之書室,於庚戍九月十五日生先生,後人因名所近之山曰毓秀峰。

  先生幼有異稟,五歲入小學,始誦《孝經》,即了其大義,書八字於其上曰:「若不如此,便不成人。」間從群兒嬉遊,獨以沙列八卦象,詳觀側玩。又嘗指日問韋齋曰:「日何所附﹖」曰:「附於天。」又問:「天何所附﹖」韋齋異之。

  韋齋疾,以家事屬劉子羽,而訣於籍溪胡憲、白水劉勉之、屏山劉子翬,且俾先生父事之。白水以女女焉。不數年,二劉俱沒,獨事籍溪最久。

  孝宗即位,應詔上封事,首論聖學,次論金人有不共之讎,萬無可和之理,即參以利害,亦有百害而無一利。次年趨召命,又極言之。

  乾道四年,建州饑,先生請於府,貸粟散給,民多免死。社倉之法始此。

  淳熙二年,呂東萊自東陽來訪,先生留止寒泉精舍月餘,商訂《近思錄》。餞東萊至鵝湖,陸子壽、子靜、劉子澄來會,相與講辯其所聞。

  六年,知南康軍,立濂溪祠,以二程配。別立五賢堂,祀陶靖節、劉西澗父子、李公擇、陳了齋。復白鹿洞書院。

  十三年,入對,上封事。次年戊申,又上封事。

  紹熙元年,知漳州,刊《四經》、《四子書成》。

  光宗之立也,趙忠定求能通信於長信宮者,未有其人。或言韓侂冑於太皇后為親屬,遣入白,不許。侂冑出,遇內侍關禮於門,告之故,禮請獨入,涕泣固請,太皇許之,命呼侂冑入,使喻意廟堂,其論遂定。侂冑自謂有定策功,依託肺腑,居中用事。先生惕然為憂,因疏寓其意,且進對面陳之。又數戒忠定,勿使預政,而忠定謂其易制,不復遠慮,先生因講畢 奏疏極言之。侂冑大怒,陰使其黨謀去先生,乃於禁中為優戲,以熒惑上聽。及先生再申前疏,而御批與祠,先生去國矣。

  慶元元年,侂冑誣趙相以不軌,竄置永州,且創「偽學」之名以斥善類。先生草疏萬言,極諫奸邪蔽主之禍,白宰相之。諸生力諫,遂筮之,遇《遯》之《同人》,先生默然焚其稿,更號遯翁。朝廷時治黨人方急,趙相死於道。

  先生自筮仕以至屬纊,五十年間,歷事四朝,仕於外者僅九考,立朝纔四十日。

  初居崇安五夫,築書院於武夷之五曲,榜曰紫陽,識鄉關也。後築室建陽蘆峰之巔,曰雲谷,其草堂曰晦庵,自號雲谷老人,亦曰晦庵或晦翁。晚居考亭,作精舍曰滄洲,號滄洲病叟。最後曰遯翁。

  方伯謨勸先生少著書。答曰:「在世間喫了飯後,全不做得些子事,無道理。」

  張南軒與先生書曰:所與廣仲書,言語未免有少和平處。從共甫詳問日用間事,使人歎服處固多,但其間於氣質偏處,似未能盡變乎舊。蓋自他人謂為豪氣底事,自學者論之,亦是爭氣病痛。元晦要學顏子,卻不於此等偏處下自克之功,豈不害事﹖願於平時以為細故者,作大病醫療,異時相見,當觀變化氣質之功。(以下補。)

  又曰:聞兄行社倉,一鄉之人賴焉。或者妄有散青苗之譏,兄聞之,作而曰:「王介甫獨有散青苗一事是爾!」奮然欲作《社倉記》以述此意,是則過矣。王介甫竊《周官》泉府之說,強貸而規取其利,逆天下之公理而必欲其說之行,前輩辯之甚悉。其與元晦今日社倉之意,義利相異,固亦曉然。元晦初豈有取於介甫,特因或者之言有所激,故並介甫而是之,不自知其偏。譬之墊權以稱物之輕重,初未至於偏也,或指而告之曰:「此為重。」執權者主其說曰:「吾猶覺此之輕也!」於是復就所指之處增之使重,而其偏始甚。此雖為一事,然因人之激而至於偏,則懼其有害爾!

  又曰:又慮元晦學行為人尊敬,眼前多出己下,平時只是箴規他人,見他人不是處多,己是處多;他人亦憚元晦,縱有所疑,不敢以請。諛言多而拂論少,所偏不加省察,則異日流弊,恐不可免。

  又曰:所與共甫書,似乎逆億,而少含宏感悟之意,殆有怒髮衝冠之象。理之所在,平氣而出之可也。

  又曰:《或問》所條晰,誠恐前輩說中偏處有誤後學,不可不辯。但一二辨晰,恐未能盡,又似太費力。只舉其大者與其條目,使人推尋之,如何﹖

  又曰:《或問》書未須出。極力辯說,恐使輕易趨薄。

  又曰:編《通鑑綱目》極善。以鄙見,每事更釆舊史尤佳。恐《通鑑》亦有所闕遺。

  又曰:聞刊小書版以自助,想是用度大段逼迫。今日此道孤立,信向者鮮,若刊此文字,取其贏以自助,竊恐聞者別生思維,愈無靈驗。為貧之故,寧別作小生事不妨,此事殊於心未穩。

  又曰:《太極圖解》後面不必辯論如此之多,只於綱領處拈出可也。不然,卻只是騁辯求勝,轉將精當處混汩。

  又曰:得伯恭書,雲兄猶有傷急不容耐處。某又恐伯恭卻有太容耐處。吾曹氣質之偏,乘間發見,誠難消化,想兄存養有道也。陸子壽兄弟如何﹖肯相聽否﹖

  又曰:山中諸詩,其間猶時有未和平之語。此非是語病,正恐氣稟發處所偏尚微有存,幸深察之!

  又《與呂伯恭書》曰:濂溪自得處,誠渾全。元晦持其說,句句而論,字字而解,未免流於牽強,亦非濂溪本意也。

  又曰:元晦議論商確間,終是有意思過處。

  又《答胡季隨書》曰:秦、漢以來,學道不明,士之見於事業者固多可憾,然其間豈無嘉言善行與一事之得者。要當以致遠自期,而於人則一善之不廢。元晦《名臣言行錄》編得未精細。

  呂東萊與先生書曰:汪丈所謂道不同不相知,昨因其說思之,誠未允當。但詳觀來諭,激揚振厲,頗乏廣大溫潤氣象,若立敵校勝負者,頗似未宏。如注中「東坡」字改為「蘇軾」,不知以諸公例書名而釐正之邪﹖或者因辯論有所激而加峻邪﹖出於前說固無害,出於後說則因激增怒,於治心似不可不省察也。

  又曰:比聞五夫旁近料理補助,已有端緒,不知其詳如何。頗聞豪右間有旅拒者,或不免封倉送郡之類。此於時位頗似侵過,恐更須於「意、必」兩字上點檢。伊川莊上散藥,謂只做得此等事,此意可玩也。耳目所接,疾痛凍餒,惻然動心,蓋仁之端。至於時位則有所止,乃仁之義。莫若擇其可告語者,至誠勸率之;其不可告語者,容養而使之自發,足矣。就上增添,便成意必。自葉知根,所當加澄治之功也﹖

  又曰:或者傳著述探索過苦,要須放令閒暇從容為善。

  又《與陳同甫書》曰:朱元晦英邁剛明,工夫就實入細,殊未可量。陸子靜亦堅實有力,但欠開闊爾。

  陳龍川復先生書曰:浙間議論,自始至末,亮並不曉一句。道之在天下,至公而已矣。屈曲瑣碎,皆私意也。有公則無私,私則不復有公。王霸可以雜用,則天理人欲可以並行矣。亮所以縷縷者,不欲更添一條路,所以開拓大中,張皇幽眇,而助秘書之正學也。豈好為異說乎!不深察其心,則今可止矣。比見陳一之《國錄》,(梓材案:陳一之當是陳益之,止齋從弟也。)說張體仁太博為門下士,每讀亮與門下書,則怒髮衝冠,以為異說;每見亮來,則以為異人,輒捨去不與共坐。由此言之,未能免罪於流俗,而得罪於門下士亦多矣。不止,則楚人又將鉗我於市。進退維谷,可以一笑!

  又《跋晦庵送寫照郭秀才序後》曰:廣漢張敬夫、東萊呂伯恭,於天下之義理,自謂極其精微,世亦以是推之。其精深紆餘,於物情無所不致其盡,而於陰陽、卜筮、書畫、技術,及凡世間可動心娛目之事,皆斥去弗顧,若將浼我者。新安朱元晦論古聖賢之用心,平易簡直,直欲盡擺後世講師相授,流俗相傳,入於人心而易解之說,以徑趣聖賢心地而發揮其妙。其不得見於世,則聖賢之命脈猶在,而人心終有時而開明也。抱大不滿於秦、漢以來諸君子,然而於陰陽、卜筮、書畫、技術,皆存而信之。豈悅物而不留於物者,固若此乎﹖予因以見秦、漢以來諸君子,猶煩新安之刮剔,而後聖賢之心事可盡白也。

  祖望謹案:同甫譏朱子,多不中肯,獨此篇則朱子難以自解。

  又志錢叔因曰:朱元晦齒牙所至,噓枯吹生,天下學士大夫往往繫其意之所向背,雖心誠不樂而亦陽相應和。若予,非不願附,而第其品級,不能高也。予亦自咎其有所不講而未敢怨。

  陸復齋《與趙景明書》曰:元晦《論語集解》已脫稿,此書必傳於世。若《詩集傳》、《中庸》《大學章句》,則殊有未安,恐終不能傳遠。

  祖望謹案:論朱子《學庸章句》、《詩傳》一條,黃氏蓋亦非之,而愚以為其說不為無見。

  沈叔晦曰:晦翁是進退用捨關時輕重者,且願此老無恙。

  舒廣平《答袁恭安》曰:晦翁當世人傑地步,非吾儕所及。其有不合者,姑置之。向在新安,未嘗與諸友及此,後有發者,能自知之。後生未聞道,吾儕之論一出,便生輕薄心,未能成人,反以誤人。

  葉水心序《陰陽精義》曰:朱公元晦聽蔡季通豫卜藏穴,門人裹糗行紼,六日始至。乃知好奇者,固通人大儒之常患也。(以上補。)

  黃勉齋狀其行曰:其為學也:窮理以致其知,反躬以踐其實。居敬者,所以成始成終也。謂致知不以敬,則昏惑紛擾,無以察義理之歸;躬行不以敬,則怠惰放肆,無以致義理之實。持敬之方,莫先主一。既為之箴以自警,又筆之書,以為小學、大學,皆本於此。終日儼然,端坐一室,討論曲訓,未嘗少輟。自吾一心一身,以至萬事物,莫不有理。存此心於齋莊靜一之中,窮此理於學問思辨之際,皆有以見其所當然而不容已,與其所以然而不可易。然充其知而見於行者,未嘗不反之於身也。不睹不聞之前,所以戒懼者愈嚴愈敬;隱微幽獨之際,所以省察者愈精愈密。思慮未萌而知覺不昧,事物相接而品節不差。無所容乎人欲之私,而有以全乎天理之正。不安於偏見,不急於小成,而道之正統在是矣。其為道也:有太極而陰陽分,有陰陽而五行具,稟陰陽五行之氣以生,則太極之理各具於其中。天所賦為命,人所受為性,感於物為情,統性情為心。根於性,則為仁義禮智之德;發於情,則為惻隱羞惡辭遜是非之端;形於身,則為手足耳目口鼻之用;見於事,則為君臣父子夫婦兄弟朋友之常。求諸人,則人之理不異於己;參諸物,則物之理不異於人。貫徹古今,充塞宇宙,無一息之間斷,無一毫之空闕。莫不析之,極其精而不亂;然後合之,盡其大而無餘。先生之於道,可謂建諸天地而不悖,質諸聖賢而無疑矣!故其得於己而為德也,以一心而窮造化之原,盡性情之妙,達聖賢之蘊;以一身而體天地之運,備事物之理,任綱常之責。明足以察其微,剛足以任其重,弘足以致其廣,毅足以極其常。其存之也,虛而靜;其發之也,果而確;其用之也,應事接物而不窮;其守之也,歷變履險而不易。本末精粗,不見其或遺;表裏初終,不見其或異。至其養深積厚,矜持者純熟,嚴厲者和平。心不待操而存,義不待索而精,猶以為義理無窮,歲月有限,常歉然有不足之意。蓋有日新又新,不能自已者,而非後學之所可擬議也。其可見之行,則修諸身者其色莊,其言厲,其行舒而恭,其坐端而直。其閒居也,未明而起,深衣幅巾方履,拜於家廟,以及先聖。退坐書室,几案必正,書籍器用必整。其飲食也,羹食行列有定位,匕箸舉措有定所。倦而休也,瞑目端坐;休而起也,整步徐行。中夜而寢,既寢而寤,則擁衾而坐,或至達旦。威儀容止之則,自少至老,祁寒盛暑,造次顛沛,未嘗有須臾之離也。行於家者,奉親極其孝,撫下極其慈。閨庭之間,內外斬斬;恩義之篤,怡怡如也。其祭祀也,事無纖鉅,必誠必敬。小不如儀,則終日不樂。已祭無違禮,則油然而喜。死喪之禮,哀戚備至;飲食衰絰,各稱其情。賓客往來,無不延遇;稱家有無,常盡其歡。於親故,雖疏遠必致其愛;於鄉閭,雖微賤必致其恭。吉凶慶吊,禮無所遺;賙卹問遺,恩無所闕。其自奉,則衣取蔽體,食取充腹,居止取足,以障風雨,人不能堪,而處之裕如也。若其措諸事業,則州縣之設施,立朝之言論,經綸規畫,正大宏偉,亦可概見。雖達而行道,不能施之一時;然退而有道,足以傳之萬代。謂聖賢道統之傳,散在方策,聖經之旨不明,則道統之傳斯晦,於是竭其精力以研窮聖賢之經訓。於《大學》、《中庸》,則補其闕遺。別其次第,綱領條目,燦然復明。於《論語》、《孟子》,則深原當時答問之意,使讀而味之者如親見聖賢而面命之。於《易》與《詩》,則求其本義,攻其末失,深得古人遺意於數千載之上。凡數經者,見之傳注,其關於天命之微,人心之奧,入德之門,造道之域者,既已極深研幾,探賾索隱,發其旨趣而無遺矣。至於一字未安,一辭未備,亦必沈潛反覆,或達旦不寐,或累日不倦,必求至當而後已,故章旨字義,至微至細,莫不理明辭順,易知易行。於《書》,則疑今文之艱澀,反不若古文之平易。於《春秋》,則疑聖心之正大,決不類傳注之穿鑿。於《禮》,則病王安石廢罷《儀禮》而《傳記》獨存。於樂,則憫後世律尺既亡,而清濁無據。是數經者,亦嘗討論本末,雖未能著為成書,然其大旨固已獨得之矣。若歷代史記,則又考論西周以來,至於五代,取司馬溫公編年之書,繩以《春秋》紀事之法,綱舉而不繁,目張而不紊,國家之理亂,君臣之得失,如指諸掌。周、程、張、邵之書,所以繼孔聖道統之傳,歷時未久,微言大義鬱而不彰,為之裒集發明,而後得以盛行於世。《太極》、《先天》二圖,精微廣博,不可涯涘,為之解剝條畫,而後天地本原,聖賢蘊奧,不至於泯沒。程、張門人,祖述其學,所得有深淺,所見有疏密,先生既為之區別,以悉取其所長,至或識見小偏,流於異端者,亦必研窮剖析而不沒其所短。南軒張公,東萊呂公,同出其時,先生以其志同道合,樂與之友,至或識見少異,亦必講磨辯難,以一其歸。至若求道而過者,病傳注誦習之煩,以為不立文字,可以識心見性,不假修為,可以造道入德,守虛靈之識而昧天理之真,借儒者之言以文佛、老之說,學者利其簡便,詆訾聖賢,捐棄經典,猖狂叫呶,側僻固陋,自以為悟。立論愈下者,則又崇獎漢、唐,比附三代,以便其計功謀利之私。二說並立,高者陷於空無,下者溺於卑陋,其害豈淺淺哉!先生力排之,俾不至亂吾道以惑天下,於是學者靡然向之。先生教人,以《大學》、《語》、《孟》、《中庸》為入道之序,而後及諸經。以為不先乎《大學》,則無以提綱挈領,而盡《論》、《孟》之精微;不參之以《論》、《孟》,則無以融會貫通,而極《中庸》之旨趣。然不會其極於《中庸》,則又何以建立大本,經綸大經,而讀天下之書,論天下之事哉!其於讀書也,又必使之辯其音釋,正其章句;玩其辭,求其義;研精覃思,以究其所難知;平心易氣,以聽其所自得。然為己務實、辨別義利、毋自欺、謹其獨之戒,未嘗不三致意焉,蓋亦欲學者窮理反身而持之以敬也。從遊之士,迭誦所習,以質其疑。意有未諭,則委曲告之,而未嘗倦;問有未切,則反覆戒之,而未嘗隱。務學篤,則喜見於言;進道難,則憂形於色。講論經典,商略古今,率至夜半。雖疾病支離,至諸生問辨,則脫然沈之去體。一日不講學,則惕然常以為憂。摳衣而來,遠自川蜀;文辭之傳,流及海外。至於荒裔,亦知慕其道,竊問其起居。窮鄉晚出,家蓄其書,私淑諸人者不可勝數。先生既沒,學者傳其書、信其道者益眾,亦足以見理義之感於人者深也。繼往聖將微之緒,啟前賢未發之機,辯諸儒之得失,闢異端之訛謬,明天理,正人心,事業之大,又孰有加於此者!至若天文、地誌、律歷、兵機,亦皆洞究淵微。文詞字畫,騷人才士疲精竭神,常病其難,至先生,未嘗用意,而亦皆動中規繩,可為世法。是非姿稟之異,學行之篤,安能事事物物,各當其理,各造其極哉!學修而道立,德成而行尊,見之事業者又如此。

  劉剛中問黃直卿曰:「先生學有淵源,群弟子皆知之矣。比以古昔聖賢,未識到得何人地位﹖」直卿曰:「自洙泗以遠,博文、約禮,兩極其至者,先生一人而已。」「然則先生之學,其踵孔、顏乎﹖」直卿曰「然。」

  剛中退,見李方子,問曰:「先生作《綱目》,愈於涑水《通鑑》。殆法《春秋》以立綱,法傳文以著目與﹖」方子曰:「宏綱細目,實本《大學》三綱領、八條目,所以規制盡善,前此未有也。」

  謝山《書朱子綱目後》曰:黃榦嘗謂《綱目》僅能成編,朱子每以未及修補為恨,李方子亦有「晚歲思加更定,以歸詳密」之語,然則《綱目》原未成之書。其同門賀善爭之,以為《綱目》之成,朱子甫踰四十,而後修書尚九種,非未成者。又力言朱子手著。但觀朱子《與趙師淵書》,則是書全出訥齋,本之朱子者不過《凡例》一通,餘未嘗有所筆削,是左證也。著述之難,即大儒不能無餘論。雷同附和之徒,遂以為《春秋》後第一書,可謂耳食。苟或能成朱子之志,重為討論,不可謂非功臣也,但必為蚍蜉所大駭爾!

  李季札曰:先生遊鍾山書院,見書籍中有釋氏書,因而揭看。先君問其中有所得否,曰:「幸然無所得!吾儒廣大精微,本末備具,不必他求。」

  陳北溪序《竹林精舍錄》曰:先生寢疾,某每入臥內聽教,諄諄警策,無非直指病痛所在。以為所欠者下學,惟當專致其下學之功而已。致知必一一平實,循序而進,而無一物之不格;力行必一一平實,循序而進,而無一事之不周。如顏子之博約,毋遽求顏子之卓爾;如曾子之所以為貫,毋遽求曾子之所以為一。其所以痛切直截之意,比之向日從容和樂之論,又不同。(以下補。)

  又《答李貫之》曰:先生平日教人,「尊德性」、「道問學」固不偏廢,而著力處卻多在「道問學」上。江西一派,只是厭煩就簡,偏於尊德性上去。先生力為之挽,乃確然自立一家門戶,而不肯回。

  又《答陳伯澡》曰:晦翁《論語》《孟子集註》及《大學》《中庸章句》、《或問》,時時修改,至屬纊而後絕筆,最為精密。如《論語或問》著之丁酉,年已高矣,然後來置之不修,未得為成書。今細觀之,時覺有枯燥處,亦多有不穩處,亦時有失之太甚處。比之《大學》《中庸或問》大不同。若以參訂《集註》之所未詳,則可矣,未可全案之以為定論。

  又《答蘇德甫》曰:文公表出《近思錄》及《四子》,以為初學入道之門,使人識聖門蹊逕,於此融會貫通,以作權度,去讀天下群書,究人生萬事。非謂天下道理皆叢萃該備於此,可以向此取足,便安然兀坐,持循把守,以為聖賢事業盡在此,無復他求,便可運用施為,無往而不通,是大不然也。程子曰:「須大其心,使開闊。」如只孤孤單單,窄窄狹狹去看道理,左動右礙,前觸後窒,更無長進之望矣。

  祖望謹案:此段甚佳。然愚謂《四子》之書,道理自無不該備,特博觀事變,誠有不可以此自畫者。前此大儒如尹和靖,持守甚固,卻是不教人讀書。得此說,可以捄其流弊。

  又《答郭子從》曰:《尚書》先師只解得三篇。蔡仲默、林子武皆有《書解》,聞皆各自為一家。昨見子武《中庸解》,以《書》相參為說,中間分章有改易文公舊處。又見蔡伯靜《易解》,訓詁依《本義》,而逐字分晰,又太細碎,及大義則與《本義》不同,多涉玄妙,不脫莊、列之習。直卿去年南康講《乾》三、《坤》二爻義,似舉子時文態,大義殊不出。則真見之粹然者,最為難也。

  劉漫堂《回湯德遠書》曰:朱氏書年來盛行,立要津者多自謂嘗登先生之門,而趣向舛錯,使人太息。

  魏鶴山《師友雅言》曰:晦翁《講筵劄子貼黃》引《中庸》「人一己百、人十己千、愚明柔強」節注,謂:「以鹵莽滅裂之學,或作或輟,果於自棄,為不仁。」某因此言,惜陰愛日,義理愈探索而愈無窮。歲月逾邁,令人慨然以懼。

  王深寧《困學紀聞》曰:觀朱文公《答項平甫書》「尊德性,道問學」之說,未嘗不取陸氏之所長。

  黃東發《日鈔》曰:《六經》之文皆道,秦、漢以後之文鮮復關於道,甚者害道。韓文公始復古文,而猶未必盡純於道。我朝諸儒始明古道,而又未嘗盡發於文。晦庵先生表章《四書》,開示後學,復作《易本義》,作《詩傳》,面授作《書傳》,分授作《禮經疏義》,且謂《春秋》本魯史舊文,於是明聖人正大本心,以破後世穿鑿。《凡例》謂《周禮》周公未必盡行,於是教學者非所宜先。於身事一句無預,提挈綱維,疏別緩急,無一不使復還古初,《六經》之道賴之而昭昭乎如揭中天之日月。其為文也,孰大於是,宜不必復以文集為矣。然其天才卓絕,學力閎肆,落筆成章,殆於天造。其剖析性理之精微,則日精月明;其窮詰邪說之隱遁,則神搜霆擊。其感慨忠義,發明《離騷》,則苦雨淒風之變態;其泛應人事,遊戲翰墨,則行雲流水之自然。究而言之,皆此道之流行,猶化工之妙造也。(以上補。)

  熊勿軒《考亭書院記》曰:周東遷而夫子出,宋南渡而文公生。世運升降之會,天必擬大聖大賢以當之者,三綱五常之道所寄也。道有統。羲、軒邈矣!陶唐氏迄今六十二甲辰。孟氏歷敘道統之傳,為帝為王者千伍百餘歲,則堯、舜、禹子於冀也,湯、伊尹之於亳也,文、武、周公之於岐、豐也。自是以下,為霸為強者二千餘歲,而所寄僅若此,儒者幾無以藉口於來世。嗚呼!微夫子《六經》,則五帝三王之道不傳;微文公《四書》,則夫子之道不著,人心無所於主,利慾持世,庸有極乎!《七篇》之終,所以近聖人之居而尚論其世者,其獨無所感乎﹖嗚呼!由文公以來,又百有餘歲矣。建考亭視魯闕里,初名竹林精舍,後更滄洲。宋理宗表章公學,以公從祀廟庭,始錫書院額,諸生世守其學不替。龍門毋侯逢辰灼見斯道之統有關於世運,故於此重致意焉。歲戊子,侯為郡判官,始克修復,邑令古澶郭君瑛又從而增闢之。乙巳,侯同知南劍郡事,道謁祠下,顧謂諸生曰:「居已完矣,其盍有所養乎!」書院舊有田九十餘畝,春秋祀猶不給,侯捐田為倡,郭君適自北來,議以克協,諸名賢之冑與邦之大夫士翕然和之,合為田五百畝有奇,供祀之餘,則以給師弟子之廩膳,名曰義學田。初,省府以公三世孫朱沂充書院山長,既歿,諸生請以四世孫朱椿襲其職。侯白之當路,仍增弟子員,屬其事於邑簿汪君蒙,且以書來曰:「養可以粗給矣,而教之不可以無師也!」謂禾猶逮前聞,俾與前貢士魏夢牛分教大小學,蓋有甚欿然者。既又屬禾記其事,其將何以為詞﹖重惟文公之學,聖人全體大用之學也。本之身心則為德行,措之國家天下則為事業。其體則有健順仁義中正之性,其用則有治教農禮兵刑之具。其文則有《小學》、《大學》、《語》、《孟》、《中庸》、《易》、《詩》、《書》、《春秋》、《三禮》、《孝經》、《圖》、《書》、《西銘》傳義及《通鑑綱目》、《近思錄》等書,學者學此而已。今但知誦習公之文,而體用之學曾莫之究,其得謂之善學乎﹖矧曰體其全而用其大者乎﹖公之於考亭也,門人蔡氏淵嘗言,其晚年閒居,於大本大原之地,充養敦厚,人有不得窺其際者。蓋其喜怒哀樂之未發,蚤聞師說於延平李先生者,體驗已熟。雖其語學者非止一端,而「敬貫動靜」之旨,聖人復起,不易斯言矣。嗚呼!此古人授受心法也。世之溺口耳之學,何足以窺其微哉!公之修《三禮》,自家鄉至邦國王朝,大綱小紀,詳法略則,悉以屬之門人黃氏榦,且曰:「如用之,固當盡天地之變,酌古今之宜,而又通乎南北風氣,損文就質,以求其中可也。」使公之志克遂,有王者作,必來取法矣。嗚呼!古人為治之大經大法,平居既無素習,一旦臨事,惟小功近利是視,生民亦何日蒙至治之澤乎﹖秦人絕學之後,《六經》無完書,若井田,若學校,凡古人經理人道之具盡廢。漢猶近古,其大機已失之矣。當今治宇一統,京師首善之地,立冑學,興文教,文公《四書》方為世大用,此又非世運方升之一幾乎﹖邵氏《觀物》所謂「善變之,則帝王之道可與」者,以時考之,可矣。誠能於此推原羲、軒以來之統,大明夫子祖述憲章之志,上自辟雍,下逮庠序,祀典、教法,一惟我文公之訓是式,古人全體大用之學復行於天下,其不自茲始乎!今公祠以文肅黃氏榦配,舊典也;從以文節蔡氏元定、文簡劉氏爚、文忠真氏德秀,建安、武夷例也。我文公體用之學,黃氏其庶幾焉!餘皆守公之道不貳,其侑公也實甚宜。公以建炎庚戌生於之南溪,父吏部韋齋先生仕國也。公蘊經世大業,屬權奸相繼用事,鬱鬱得展。道學為世大禁,公與門人益務堅苦,泊如也。慶元庚申歿於考亭。後十年庚午,疆場事起。又六十七年丙子,宋亡,公之曾孫浚以死節著。嗚呼!大聖大賢之生,其有關於天地之化、盛衰之運者,豈可以淺言哉!夫子之《六經》不得行於再世,而公之《四書》乃得彰於當代,公之身雖詘於當時,而公之道卒信於其後者,天也。過江來,中州文獻欲盡。自左丞覃懷許公衡倡明公學,家誦其書,人尊其道,凡所以啟沃君心,栽培相業,以開治平之原者,皆公餘澤也。方侯創義學,東平袁君壁適以臬事至閩,訪求公後,表浚二子林、彬於省,長南溪、建安二書院,奉韋齋及公祠。又以考亭乃公舊宅,懇懇為語諸生小學入門之要,尤以師道不立為憂。既而金華陳君公舉司文吳會,為冑學徵藏書,考尋文獻,且欲於此繼成公志,以復《六經》古文為屬,誠詎典也,而必欲有焉。天道循環,無往不復,欲觀周道,捨魯何適﹖正學一派,亟起而迓續之,則天地之心,生民之命,萬世之太平,當於此乎在,侯之功不亦遠乎!侯世以德顯,其仕閩,以化為政。道南七書院,皆其再造也。考亭西北偏,有山曰雲谷,晦庵在焉,亦為之起廢。汪君於山之麓為門以識之,凡公墳宅,悉從而表樹焉,庶乎知為政之先務矣。精舍創於紹興甲寅,前堂後室,制甚樸。寶慶乙酉,邑令莆陽劉克莊始闢公祠。今燕居廟,則淳祐辛亥漕使眉山史侯季溫舊構也。書院之更造,惟公手創,不敢改,棟宇門廡,煥然一新,邑土劉熙寶終始之。義學創興,宋燮、黃樞首帥以聽,華恭孫、葉善夫、趙宗叟、盱江李廷玉與有謀焉。而厚帑庾,完塈茨,以迄於成,則虞子建、劉實也。賢勞皆可書。時提調官總管燕山張仲儀、教授三山黃文仲。助田名氏,悉書石陰。後甲辰三歲,大德十一年四月朔日記。

◆晦翁講友

   宣公張南軒先生栻(別為《南軒學案》。)

   成公呂東萊先生祖謙(別為《東萊學案》。)

   忠定趙先生汝愚(別見《玉山學案》。)

   趙先生汝靚

  趙汝靚,忠定公汝愚之從弟也。苦節講學。餘干有東山書院,先生所建,以延朱子講學。餘干學者祀朱子,以先生配。(補。)

   尚書韓南澗先生元吉(別見《和靖學案》。)

   顯謨潘先生畤(別見《元城學案》。)

   縣令方先生耒(別見《劉胡諸儒學案》。)

   縣令張先生傑(別見《玉山學案》。)

   知軍石克齋先生

  石,字子重,其先新昌人,大父公孺始遷臨海。先生自少警悟不群。及長,刻意為學。與晦庵朱子交好,嘗稱其論仁之體要甚當,願與長者各盡力於斯。又謂《心說》甚善,但更須收斂造約為佳。以紹興十五年進士,歷四縣,知南康軍。卒,年五十有五。晦庵志其墓。晚名其燕居之室曰克齋,讀書其間,沒身不懈,後生執業就正者多賴以知響方。陳耆卿修郡乘,謂裡人自克齋知有洛學。車若水亦云:「克齋石公,所謂大人為己之學,深造而自得者也。」所集《周易》、《大學》、《中庸解》數十卷,《文集》十卷,傳學者。(參《台學源流》。)

    附錄

  子重問:「『止於至善』,至善乃極則否﹖」朱子答曰:「不然。至善者,本也,萬善皆於此乎出。」

   縣令何臺溪先生鎬

  何鎬,字叔京,邵武人。龜津先生兌之子,以父蔭為安溪主簿,與朱子為友。後調善化令,未至,卒。學者稱臺溪先生。有《易》、《論語說》,朱子稱其可傳。(參《閩大紀》。)

  (梓材謹案:朱子為先生墓誌云:「予獲從之遊,相好也。」是先生與朱子為友之證。而或以為朱子門人,誤。)

◆晦翁學侶

   龍圖項平庵先生安世

  項安世,字平甫,其先括蒼人,後家江陵。登淳熙進士,除秘書正字。光宗以疾不過重華宮,先生上書切諫,不報,求去,尋遷校書郎。寧宗即位,先生應詔言當省兵及宮掖之費。時朱子召至闕,未幾予祠。先生言:「朱熹本二千里外一庶官,陛下即位未數日,召侍經幄,天下皆以為初政之美。供職甫四十日,即以內批逐之,舉朝不知所措。願留朱熹,使輔聖學。」不報。俄以偽黨罷。先生素善吳文定獵,坐學禁久廢。開禧用兵,文定起帥荊渚,先生起知鄂州。淮、漢師潰,以文定為宣撫使,尋以宣諭使入蜀,朝命先生權宣撫使,陞太府卿。因私忿殺文定客王度,坐免。繩以道誼之交,先生不能無遺議也。後以直龍圖閣為湖南運判,未上,用臺章奪職罷。嘉定元年,卒。所著《易玩辭》等書,行於世。(參史傳。)

  雲濠謹案:謝山《奉臨川貼子》云:「項平甫來往於朱、陸之間,然未嘗偏有所師。」又案:謝山《學案》原底於《嶽麓諸儒序錄》有「項平甫」三字,後定刊本抹之。)

    附錄

  魏鶴山《師友雅言》曰:最愛項平甫《孚齋詩》云:「乳中函天渾沌,浮筠破處玉嶙峋。」

   錄參黃敬齋先生樵仲

  黃樵仲,字道夫,龍溪人,御史預之孫,號敬齋。登淳熙第。居家每旦率子弟衣冠見家廟,退則默坐終日,飲食衣服不求鮮美。居喪三年,人未嘗見其有笑容。鄉里有為非者,恐先生知之。朱文公守漳,禮延入學,牒云:「器資渾厚,操履端方。杜門讀書,不交權利。鄉閭有識,莫不推高。若以禮請,屈居教導,必能使諸生觀感而化,有所興起。」及講小學,文公每稱善。初尉永福,再調汀州錄參,鹹有善績。自書於屏云:「俸薄儉亦足,官卑清自尊。」有《禮記解》、《小學口義》行於世。

   侍郎陳先生景思

  陳景思,字思誠,弋陽人。丞相文正公康伯之孫也。用丞相恩補承奉郎,仕至朝請大夫、直煥章閣,遷太府卿,兼夏官侍郎。先生競朗通達,而以門閥自畏。問學師友,出於嗜欲。水心客錢塘,不擇晨暮過從。為僚於徐,夜失睡者再三。朱文公在建安,接牘續簡無曠時。時攻偽日峻,士重足不自保,浮薄者以時論相恐喝,先生每為所親正說不忌。與文公書,具言其無他。文公答曰:「其然!其然!韓丈於我本無怨惡,我於韓丈亦何嫌猜乎!」所親見之,意大折。道學不遂廢,先生之力為多。(參《葉水心集》。)

◆晦翁同調

   宣簡趙先生不息

  趙不息,南塘之祖也。雅敬朱子,云:「某恨見公晚。自見公,從始至末,無一語為無益,以是敬之。今觀其行,尤合。」因上疏請用之,又乞賜南軒張子謚。累官大宗正,封崇國公,謚宣簡。(補。)

  (梓材謹案:先生名當從《宋史》《宗室傳》作不,其字仁仲。為憂之古文,字當作,因而傳寫為。蓋取「仁者不憂」之義。嗣濮王宗暉曾孫也。紹興二十七年登第。然《宗室世系表》已誤作不息。又載長子善臨,善臨子汝訓、汝諿、汝詁、汝淡、汝鐺。汝淡、汝鐺即汝談、汝就之也。)

   教授劉孝敬先生靖之

   知州劉靜春先生清之(並為《清江學案》。)

   文節劉後溪先生光祖(別為《丘劉諸儒學案》。)

◆晦翁家學(楊、胡三傳。)

   中散朱先生塾(附子鑑。)

  朱塾,字受之,文公長子。從呂東萊學,以蔭官將仕郎。早卒,贈中散大夫。子鑑,字子明,官奉直大夫、湖廣總領。(參《姓譜》。)

   朝奉朱先生埜

  朱埜,字文之,文公次子。以蔭補官,歷朝奉郎。(同上。)

   侍郎朱先生在(附孫浚。)

  朱在,字敬之,文公季子。以恩補承務郎,歷官至工部侍郎。侍經筵,日讀父《四書》。玉音訪問不已,因請黜楊雄,乞以二程、張載從祀,帝嘉納之。孫浚,字深源,累官吏部侍郎,死節。(同上。)

   (梓材謹案:謝山《學案劄記》引葉紹翁曰:「考亭子在趨媚時好,遂階法從,

視其父異矣。」)

   朱小翁先生洪範(別見《介軒學案》。)

◆晦翁門人

   文節蔡西山先生元定(別為《西山蔡氏學案》。)

   文肅黃勉齋先生榦(別為《勉齋學案》。)

   文定李宏齋先生燔

   文憲張主一先生洽(並見《滄洲諸儒學案》。)

   朝奉輔傳貽先生廣(別為《潛庵學案》。)

   輔先生萬(別見《潛庵學案》。)

   通直陳潛室先生埴(別為《木鐘學案》。)

   文修葉西山先生味道(別見《木鐘學案》。)

   主簿杜南湖先生煜

   杜方山先生知仁(並為《南湖學案》。)

   隱君蔡節齋先生淵

   運幹蔡復齋先生沆(並見《西山蔡氏學案》。)

   文正蔡九峰先生沈(別為《九峰學案》。)

   文安陳北溪先生淳(別為《北溪學案》。)

   陳後之先生易(別見《北溪學案》。)

   吏部廖槎溪先生德明

   通判李果齋先生方子(並見《滄洲諸儒學案》。)

   州判余先生元一

   漕帥趙先生師恕(並見《勉齋學案》。)

   安撫趙先生崇憲

   朝散趙節齋先生崇度(並見《玉山學案》。)

   文節趙章泉先生蕃

   郡守宋先生之源

   特奏劉先生黼

   許先生子春(並見《清江學案》。)

   忠肅彭止堂先生龜年

   知州趙先生善佐

   張錦溪先生巽

   學博潘先生友端

   胡季隨先生大時(並見《嶽麓諸儒學案》。)

   朝奉王定庵先生瀚

   縣令王先生洽

   侍郎詹先生儀之

   尚書李先生大同

   周先生介

   府判鄒先生補之

   黃先生謙

   忠簡王渾尺先生介(並見《麗澤諸儒學案》。)

   呂先生喬年(別見《東萊學案》。)

   教授高先生松(別見《止齋學案》。)

   傅先生定(別見《說齋學案》。)

   文靖舒廣平先生璘(別見《廣平定川學案》。)

   通判傅曾潭先生夢泉

   判軍孫燭湖先生應時

   進士諸葛先生千能

   進士周先生良

   包克堂先生揚

   包先生約

   包先生遜

   知軍石先生斗文

   侍從石先生宗昭

   喻先生仲可

   趙先生師

   直閣趙先生師雍(並見《槐堂諸儒學案》。)

  (梓材謹案:晦翁弟子綦繁,自別見諸《學案》外,百餘人併入《滄洲諸儒學案》。)

◆晦翁私淑

   宣獻樓攻媿先生鑰(別見《丘劉諸儒學案》。)

   正肅吳先生柔勝(父口。)

  吳柔勝,字勝之,宣城人。幼聽其父講伊洛書,,知持敬之學。淳熙中進士,調都昌簿,差嘉興教授。御史湯碩劾其救荒浙右,擅放田租,為趙汝愚收人心,且主朱氏之學,不可為師儒,自是閒居十餘年。嘉定初,歷國子正,以晦庵《四書》與諸生誦習,於是士知趣向。後以秘閣修撰奉祠。卒,謚正肅。(參史傳。)

   特奏陳先生縝(附子口、孫口。)

  陳縝,字德容,羅源人。淳質有守,毅然任道。少慕伊洛、考亭之學。屢試禮部,獨以正心誠意為說,俱見黜。後對時務擢第,廷試復如初,始終發明伊洛、考亭之旨,孝宗擢特奏第一。時淳熙八年也。子孫世其家學。(參《道南源委》。)

   獻肅柴南溪先生中行(別見《丘劉諸儒學案》。)

   文靖魏鶴山先生了翁(別為《鶴山學案》。)

   學錄詹流塘先生初(別見《勉齋學案》。)

   堂長蔡白石先生和(別見《北溪學案》。)

   文節李貫之先生道傳(別見《劉李諸儒學案》。)

   常博李先生大有(別見《東萊學案》。)

   秘丞謝夢頤先生夢生(別見《木鐘學案》。)

   迪功陳先生均

  陳均,字平甫,興化人,俊卿從孫。安貧力學,以累舉當奉大對,不就。參稽宋史及司馬《稽古錄》、徐氏《國紀》、李氏《續通鑑長編》諸書,用朱子《綱目》義例,提要備言,輯成《宋編年舉要》、《備要》二書,起太祖建隆庚申、迄寧宗嘉定甲申,凡八十八卷。端平初,時宰言於朝,下福州取其書,賜迪功郎,不受。(補。)

  (雲濠謹案:宋陳均有二:一先生,為朱子私淑:一字子公,平陽人,以秘閣修撰致仕,真西山門人,為朱子三傳弟子,見《西山真氏學案》。)

   學士趙庸齋先生汝騰

  趙汝騰,字茂實,宗室子,居福州。寶慶初舉進士,歷官至禮部尚書兼給事中。嘗入奏,言前後姦諛興利之臣,甚切直,拜翰林學士。後辭歸,累召至闕,復以翰林學士承旨知泉州、知南外宗正事。卒,贈四官。(參《姓譜》。)

  (梓材謹案:先生號庸齋。亦有南塘之稱,與朱子門人文懿汝談之號同。又案:何北山有《繳回太守趙庸齋詩》,蓋先生知婺州時嘗薦北山與王正敘也。)

◆克齋門人

   主簿杜南湖先生煜

   杜方山先生知仁(並為《南湖學案》。)

◆宣簡家學

   文懿趙南塘先生汝談(別見《滄洲諸儒學案》。)

   知州趙嬾庵先生汝讜(別見《水心學案》。)

◆正肅家學

   參政吳退庵先生淵

   丞相吳履齋先生潛(交見《槐堂諸儒學案》。)

◆朱學續傳

   奉直方先生鎔(別見《北山四先生學案》。)

   隱君趙江漢先生復(別見《魯齋學案》。)

   司法余桃谷先生季芳(別見《介軒學案》。)

   御史俞默翁先生浙

  俞浙,字季淵,新昌人也。以開慶進士,歷官御史。初為賈似道所排,其後王爚引而入臺,而論者謂王私其鄉人,先生亦以三疏時事不報求去。改官大理少卿,不就。宋亡,杜門講學,宗師朱子,學者稱為致曲先生。(雲濠案:《學案》底本別傳云:「先生私淑朱子之學,篤行寡言,莊重介潔,宋亡,杜門著書,學者稱為默翁先生。」)所著有《六經審問》、《離騷審問》、《韓文舉隅集》。宋之南也,浙東儒學極盛,而越中獨少。李莊簡公後,惟新昌石子重、石天民、石應之、黃文叔、呂聲之、呂沖之,其眉目也。姚江孫燭湖師象山,孫偉夫師水心,山陰胡達材兄弟亦師象山,而諸葛誠之往來諸儒之間。韓蕺山父子繼起,世守劉子澄之教。其後上虞劉習甫學於何氏,唐忠介學於牟氏,而先生復出於新昌,最為有光,黃東發、陳本堂皆重之。(補。)

   州判熊天慵先生朋來(附子太古。)

  熊朋來,字與可,豫章人。鹹淳進士。元世祖求宋遺士,而雅重進士,以狀元王龍澤為南臺御史。先生與龍澤同榜,聲名不相下,然不肯表襮苟進,隱居州里,生徒受業者常百人。取朱子《小學》書提其要領,示之學者。與人談經義,日益不倦。用治書侍御史王構薦,連為閩海、盧陵教授。所至攷古篆籀文,調律呂,協歌詩,以興雅樂,製器定辭,必則古式,遠近師宗之。晚以福清州判官致仕。延祐設科,行省爭請為考官,先生以應試者大半皆及門,不赴。其後江浙、湖廣率卑辭致禮,先生始往應其請。及對大廷,所選士居天下三之一。初,先生以《周禮》首薦鄉郡,而元制《周官》不與設科,治《戴記》者尤鮮,先生屢以為言。蓋先生之學,諸經中《三禮》尤深,是以當世言《禮》學者鹹推宗之。至治中,英宗始親祀太廟,銳意制禮作樂,學士元明善以先生薦,未及召而卒,年七十八。有《經說》七卷。子太古,字鄰初,舉至順二年鄉薦,官江西行省員外郎。晚隱櫧山,著書以老。(從黃氏補本錄入。)

   (梓材謹案:黃氏補本,熊先生朋來列《胡熊諸儒學案》,俞先生琰列《李俞諸

儒學案》,謝山《序錄》並無其目。以皆為朱學,入是卷。)

   隱君俞石澗先生琰

  俞琰,字玉吾,吳郡人。生宋寶祐間,以辭賦稱。宋亡,隱居著書,自號林屋山人。精於《易》。世之言《圖》、《書》者,類以馬毛之旋、龜文之坼。獨先生持論謂:《尚書》《顧命》「天球、《河圖》在東序」,《河圖》、天球並列,則《河圖》亦玉也,玉之有文者爾。崑崙產玉,河源出崑崙,故河亦有玉。洛水至今有白石,《洛書》蓋石而白、有文者。其立說頗異。嘗著《經傳考證》、《讀易須知》、《六十四卦圖》、《古占法》、《卦爻象占分類》、《易圖合璧連珠》等書,潛心三十餘年,惜其書無存。惟《周易集說》十三卷,而以《易圖纂要》、《易外別傳》附焉,武宗至大二年門人王都中為之刊行。所居傍石澗,學者稱為石澗先生。(同上。)

    周易集說自序

  《周易集說》者,集諸說之善而為之說也。曷為善﹖能明三聖人之本旨則善也。夫《易》始作於伏羲,僅有六十四卦之畫而未有辭;文王作《上下經》,乃始有辭;孔子作《十翼》,其辭乃備。當知辭本於象,像本於畫;有畫斯有象,有象斯有辭。《易》之理盡在於畫,詎可捨六畫之象而專論辭之理哉!捨畫而玩辭,捨象而窮理,辭雖明,理雖通,非《易》也。漢去古未遠,諸儒訓解,多論象數,蓋亦有所本。至魏王弼以老、莊之虛無倡於前,晉韓康伯又和於後,聖人之本旨遂晦。沿襲至唐,諸儒皆宗之。太宗詔名儒定《九經正義》,於《易》則取王、韓,而孔穎達輩以當時所尚,故雖其說未盡善,亦必為之回護。由是二三百年間,皆以虛無為高。至宋,濂、洛諸公彬彬輩出,一埽虛無之弊,聖人之本旨始明。奈何世之尚占而宗邵康節者,則以義理為虛文,尚辭而宗程伊川者,則以象數為末技,而程、邵之學分為兩家,羲畫、周經亦為兩途,遂使學者莫之適從。逮夫紫陽朱子《本義》之作,發程、邵之未發,辭必歸於畫,理不外於象,聖人之本旨於是乎大明焉。琰幼承父師面命,首讀朱子《本義》,次讀程《傳》。長與朋友講明,則又有程、朱二先生所未言者,於心蓋不能無疑,乃歷考諸家《易》說,摭其英華,萃為一書,名曰《大易會要》,凡一百三十卷。不揣固陋,遂自至元甲申,集諸說之善而為之說,至元貞丙申而後成,凡四十卷,因名為《周易集說》雲。

◆庸齋續傳

   秘書趙大蓬先生必曄

  趙必曄,字伯煒,晉江人。濮安懿王八世孫,補承務郎。悵望中原,懷古賦詩,慨然有祖逖之志。從益王至永嘉。蒲壽庚為福建、廣東安撫使,發舟航海,次泉州港口。壽庚作亂,以田真子降元,先生逃村。真子遣兵勒還草降表,先生誓必死,持匕首自刺。吉甫抱哭曰:「我愧死!萬萬不能復見子矣。」張世傑回兵圍城,壽庚盡殺宗室,縛先生將斬之,錄曹參軍吳伯厚以計出之,遂居泉之東陵。(參《姓譜》。)

  (梓材謹案:吳禮部序陳監丞眾仲《安雅集》序云:「君之學,得於外舅趙大蓬名必曄者為多。必曄,庸齋汝騰之孫,有學行。君早從指授,故前輩淵源,尤所習聞。」則先生之家學可見矣。《宋史》《宗室世系》,自濮安懿王歷建孝良王宗蓋、安康郡公仲郵、豫章侯士澸、直秘閣不敵、善綽、汝騰,凡七世。汝騰子崇堂,崇堂子必。「

  」蓋「曄」字之。又案:先生官至秘書。宋潛溪云:「南塘趙氏之孫,二陳之外王父也。」故謝山於陳眾仲謂其先世得於趙南塘雲。)

◆默翁門人

   隱君黃先生奇孫(別見《潛菴學案》。)

◆石澗門人

   清獻王本齋先生都中(別見《魯齋學案》。)

◆大蓬門人(庸齋三傳。)

   縣尹陳先生仁伯

  陳仁伯,莆田人,官同安尹。莆田之先達有二陳焉,一則先生,一則國子丞眾仲,皆以文鳴於時,實兄弟也。其學出於南塘趙氏。(參《宋文憲集》。)

   監丞陳先生旅(別見《草盧學案》。)

第050卷 卷五十 南軒學案(黃氏原本、全氏修定)

  南軒學案 (黃宗羲原本 黃百家纂輯 全祖望修定)

   南軒學案表

張栻       (從子)庶    (子)圯

(紫巖子。 )  (附師孫松壽。)

(五峰、劉氏、王 (從子)忠恕    (從子)洽

氏門人。)

(龜山、和靖、譙                  張唐

氏、武夷、得全                  (張氏續傳。)

再傳。)

(二程、元城、子   胡大時

文三傳。)      彭龜年

(安定、泰山、濂   吳獵

溪、涑水、百源    游九言

四傳。)

           游九功(並為《嶽麓諸儒學案》。)

           宇文紹節

           陳

           楊知章

           李修己

           張仕佺

           范仲黼

           范子長

           范子該

           宋德之(並為《二江諸儒學案》。)

           曾集(別見《廌山學案》。)

           陳孔碩

           襲蓋卿

           吳必大

           王遇

           呂勝己(並見《滄洲諸儒學案》。)

           舒璘(別為《廣平定川學案》。)

           曾夢泉

           詹阜民(並見《槐堂諸儒學案》。)

           詹儀之(別見《麗澤諸儒學案》。)

           (又二十八人並見《嶽麓諸儒學案》。)

           (私淑)趙昱

           虞剛簡(別見《二江諸儒學案》。)

           程遇孫

           薛紱

           鄧諫從

           張方(並見《二江諸儒學案》。)

           魏了翁(別為《鶴山學案》。)

           李大有(別見《東萊學案》。)

                     木天駿

                    (張學續傳。)

                          方敏中

                         (張學之餘。)

朱熹(別為《晦翁學案》。)

呂祖謙(別為《東萊學案》。)

趙汝愚(別見《玉山學案》。)

潘畤(別見《元城學案》。)

吳松年(別見《周許諸儒學案》。)

張傑(別見《玉山學案》。)

(並南軒講友。)

陳傅良(別為《止齋學案》。)

胡大本(別見《五峰學案》。)

張寓(附見《嶽麓諸儒學案》。)

呂陟

(並南軒學侶。)

趙不息(別見《晦翁學案》。)

劉靖之

劉清之(並為《清江學案》。)

丘(別為《丘劉諸儒學案》。)

(並南軒同調。)

----

   南軒學案序錄

  祖望謹案:南軒似明道,晦翁似伊川。向使南軒得永其年,所造更不知如何也。北溪諸子必欲謂南軒從晦翁轉手,是猶謂橫渠之學於程氏者。欲尊其師,而反誣之,斯之謂矣。述《南軒學案》。(梓材案:是卷《南軒文集》,蓋謝山所補,其餘則洲原本也。)

◆五峰門人(楊、胡再傳。)

   宣公張南軒先生栻

  張栻,字敬夫,一字樂齋,號南軒,廣漢人,遷於衡陽。父浚,故丞相魏國公,謚忠獻。先生穎悟夙成。少長,從五峰胡先生問程氏學。五峰一見,知其大器,即以所聞孔門論仁親切之指告之。先生退而思,若有得也。五峰曰「聖門有人,吾道幸矣!」先生益自奮勵,以古聖賢自期,作《希顏錄》以見志。以蔭補承務郎。紹興間,忠獻出督,奏先生充機宜。以軍事入見,上異之,除直秘閣。丁父憂。服闋,長沙、郴、桂帥守劉公珙薦於朝,除知撫州,改知嚴州。奏言:「先王所以建事立功無不如志者,以胸中之誠有以感格天人之心而與之無間也。今規畫雖勞,事功不立,陛下誠深察之,亦有私意之發以害吾之誠者乎﹖」明年,召為吏部郎,兼侍講。時相方謂敵勢衰弱可圖,先生奏言時猶未可,上為歎息褒諭。其後因賜對,反覆前說,帝益嘉歎,面諭「當以卿為講官,冀時得晤語也。」會史正志為發運使,名為均輸,實盡奪州縣財賦,遠近騷然,士大夫爭言其害,先生亦以為言,上閱其實,即詔罷之。除左司員外郎,仍兼侍講。講《詩葛覃》,進說:「治生於敬畏,亂起於驕淫。使為國者每念稼穡之勞,而其后妃不忘織紝之事,則心不存者寡矣。」因上陳祖宗自家刑國之懿,下斥今日興利擾民之害。帝歎曰:「此王安石所謂『人言不足恤』者所以為誤國也。」知閤門事張說除簽書樞密院事,先生夜草疏極諫其不可。旦詣朝堂,責宰相虞公允文曰:「宦官執政,自京、黼始。近習執政,自相公始。」先生奏再上,命遂寢。然宰相實陰附張說,明年,出先生知袁州。先生在朝未期歲,而召對至六七,所言皆修身務學,畏天恤民,抑僥倖,屏讒諛,於是宰相憚之,近習尤不說。退出家居累年,孝宗念之,詔除舊職,知靖江府,經略安撫廣南西路。治聞,詔特進秩,直寶文閣。尋除秘閣修撰、荊湖北路轉運副使。改知江陵府,安撫本路。嘗與朱子書曰:「郭杲問此間得毋為守備乎,緩急有堡寨否。某應以此間出門即平原,走襄陽僅六百里,所恃者襄、漢立得定,折衝捍蔽耳。太尉當力任此事,要兵要糧,此當往助。若教賊入肝脾裏,人心瓦碎,何守備為。向來劉信叔、張安國皆有緩急移保江北之論,乃大謬也。賊到此地,何以為國守臣,但當握節而死。渠為悚然。然某所恃者,有此二萬義勇,所可整頓,緩急有隱然之勢。今專務固結其心,愛養其力,庶幾一旦可共生死。」(雲濠案:與朱子書一節,謝山稿從南軒集中摘錄,標識「此節當移載傳內」,今為補入。)湖北故多盜,先生首劾大吏之縱賊者,捕斬奸民之捨賊者,令其黨得相捕告以除罪,群盜皆遁去。會信陽守劉大辨怙勢希賞,先生劾請論罪,不報,即以不得其職求去,詔以右文殿修撰提舉武夷山沖佑觀。病革,猶手疏勸上親君子,遠小人,信任防一己之偏,好惡公天下之理。先生有公輔之望,卒年四十八,世鹹惜之。先生為人坦蕩明白,表裏洞然,詣理既精,信道以篤。其樂於聞道而勇於徙義,則又奮勵明決,無毫髮滯吝意。故其德日新,業日廣,而所以見於論說行事之間者,上下信之,至於如此。著有《論語》、《孟子》、《詩》、《書》、《太極圖說》,《經世編年》等書。嘉泰中,賜謚宣。景定初,從祀孔子廟庭。(修。)

  宗羲案:湖南一派,在當時為最盛,然大端發露,無從容不迫氣象。自南軒出,而與考亭相講究,去短集長,其言語之過者裁之歸於平正。「有子,考咎」,其南軒之謂與!

   南軒答問

  來書所謂思慮紛擾之患,此最是合理會處。其要,莫若主一。《遺書》論此處甚多,須反覆玩味。據目下底意思用功,辟如汲井,漸汲漸清。如所謂「未應事時,此事先在,既應之後,此事尚存」,正緣主一工夫未到之故。須思此事時只思此事,做此事時只做此事,莫教別底交互出來,久久自別。看時似乎淺近,做時極難。某前作《主一箴》,為一相識所刊,其間亦有此意。

  居敬有力,則其所窮者益精;窮理浸明,則其所居者亦有地。所謂持敬,乃是切要工夫,然要將箇敬治心,則不可。蓋主一之謂敬,敬是敬此者也。若謂敬為一物,將一物治一物,非惟無益,而反有害,乃孟子所謂必有事焉而正之,卒為助長之病。如左右所謂「窘於應事,無舒緩意」,無怪其然也。故欲從事於敬,惟當常存主一之意。此難以言盡,實下工夫,涵泳勿捨,久久自覺深長而無窮也。

  所諭「收斂則失於拘迫,從容則失於悠緩」此學者之通患。於是二者之間,必有事焉,其惟敬乎!拘迫則非敬也,悠緩則非敬也。但當常存乎此,本原深厚,則發見必多,而發見之際察之則必精矣。若謂先識所謂一者而後可以用力,則用力未篤,所謂一者,只是想像,何由意味深長乎!

  論及邇來工夫,足見不輟。但所謂二病,若曰「荒忽因循則非游泳之處」,若曰「蹙迫寡味則非矯揉之方」,此正當深思,於主一上進步也。要是常切省勵,使凝斂清肅時多,則當漸有向進,不可求一切近功也。

  葉六桐曰:主一從敬字用功始。敬久則誠,而一在是矣。

  問:「近有人疑『但能存心,則自無不敬』,乃以動容貌、整思慮為言,卻似從外面做起,不由中出,不若直言『存其心』之為約也。」曰:「程子教人居敬,必以動容貌、整思慮為先。蓋動容貌、整思慮,則其心一以敬也。今但欲存心,而以此為外,既不如此用功,則心亦烏得而存﹖其所謂存者,不過強制其思慮,非敬之理矣。此其未知內外之本一故也。今有人容貌不莊,而曰吾心則存。不知其所謂不莊者,是果何所存乎﹖推此可見矣。」

  所諭「雖間有平帖安靜之時,意思清明,四體和暢,念慮不作,覺無所把摸,接物遇事則渙散矣」,此蓋未能持敬之故。所謂「平帖安靜」者,亦是暫時血氣休息耳。且既曰「覺無所把摸」,安得謂安靜乎﹖敬有主宰,涵養漸熟,則遇事接物,此意豈容遽渙散乎﹖主一之義,且深體之!

  所論居敬「雖收斂此心,乃覺昏昏不活,而懈意漸生」。夫敬則惺惺,而乃覺昏昏,是非敬也。惟深自警勵,以進主一之功,幸甚!

  嗟乎!自聖學不明,語道者不夫大全,卑則割裂而無統,高則汗漫而不精,是以性命之說不參乎事物之際,而經世之務近出乎私意小智之為,豈不深可歎哉!惟周子生乎千有餘年之後,超然獨得《大易》之傳。所謂《太極圖》,乃其綱領也。推明動靜之一源,以見生化之不窮,天命流行之體無乎不在,文理密察,本末該貫,非闡微極幽,莫能識其指歸也。然而學者若之何而可進於是哉﹖亦曰敬而已矣。誠能起居食息,主一而不捨,則其德性之知必有卓然不可掩於體察之際者,而後先生之蘊可得而窮,太極可得而識矣。

  格,至也:格物者,至極其理也。此正學者下工夫處。呂舍人之說雖美,乃是物格知至以後事,學者未應躐等及此也。雖然,格物有道,其惟敬乎。是以古人之教,有小學,有大學,自灑埽應對而上,使之循循而理,而所謂格物致知者,可以由是而施焉。故格物者,乃大學之要也。

  問:「孟子曰『可欲之謂善』,伊川謂與『元者善之長』同理,又曰:『乾,聖人之分也,可欲之善屬焉。』剛仲嘗謂孟子言可欲,非私慾之欲也,自性之動而有所之焉者耳,於可不可之間甚難擇。姑以近者言之。如飲食男女,人之所大欲,人孰不欲富貴,亦皆天理自然。循其可者而有所之,如飢而食,渴而飲,以禮則得妻,以其道而得富貴之類,則天理也。過是而恣行妄動,則非天理矣。故《書》曰『敬修其可願』,孟子又曰『無慾其所不欲』是也。『乾,聖人之分』,豈謂聖人之動皆循天理而然與﹖元者,天德也。孟子所謂善,豈指天理而言與﹖橫渠又曰『明善必明於未可欲之際』,『未可欲』,謂大本未發者否﹖見於可欲,則性之苗裔已發見者;未可欲,則大本全體渾然,不容一毫之偽。明之之功,何自而先﹖莫亦當先從於可不可之際審擇而固執之否﹖愚見如此,心中亦未安。恐伊川引乾元處,別有深意。」曰:「人具天地之心,所謂元者也。由是而發見,莫非可欲之善也。其不由是而發,則為血氣所動,而非其可矣。聖人者,是心純全,渾然天理,『乾知大始』之體也,故曰『乾,聖人之分也,可欲之善屬焉』。在賢者,則由積習以復其初,『坤作成物』之用也,故曰『坤,學者之事也,有諸己之信屬焉』。今欲用功,宜莫若養其源。先於敬用功之久,人欲寖除,則所謂可者,益可得而存矣。若不養其源,徒欲於發見之際辨擇其可不可,則恐紛擾而無日新之功也。」

  元晦謂略於省察。向來某與渠書,亦嘗論此矣,後便錄呈。如三省、四勿,皆持養、省察之功兼焉。大要持養是本,省察所以成其持養之功者也。

  百家謹案:子劉子曰:「省察正涵養之得力喫緊處。」

  垂諭忿怒之病,氣習偏私處,正當深致其力。《損》「懲忿窒慾」,「懲」之為言,須思其所以然而懲艾之。先覺謂惟思為能窒慾,某謂懲忿亦然。若謂「正當發時,最好看吾本心」,此卻有病。本心須是平日涵泳,庶幾私意漸可消磨。若當其發時,如明道先生所謂「遽忘其怒而觀理之是非」,則可;若直待此時看吾本心,則天理人欲不相參,恐無力也。更幸思之!

  姜定庵曰:正當發時,亦能覺著本心,畢竟人欲居勝。此處惟用懲窒之力,方能挽回。終不若平日涵泳,不使私意相參之為得也。

  問:「『君子時中』,朱編修云:『以其有君子之德,而又能隨時以取中也。』龜年竊謂,君子精義,故能時中。謂之時中者,以其全得此理,故無時不中,非謂就時上處中也。今曰『以其有君子之德,而又能隨時以處中』,心竊疑焉。」曰:「『隨時以取中』,非元晦語,乃先覺之意也。此意甚精。蓋中字作統體看,是渾然一理也。若散在事物上看,事事物物各有正理存焉,君子處之,權其所宜,悉得其理,乃隨時以取中也。然元晦云『以其有君子之德,而又能隨時以取中』,語卻有病。不若云:『所貴於君子之中庸者,以君子能隨時以處中也。』」

  問:「明道先生曰:『「維天之命,於穆不已」,不其忠乎!「天地變化,草木蕃」,不其恕乎!』伊川先生曰:『「乾道變化,各正性命」,恕也。』侯子曰:『伊川說得尤有功。天授萬物之謂命。春生之,冬藏之,歲歲如是,天未嘗一歲誤萬物也,可謂忠矣。萬物洪纖高下短長,各得其欲,可謂恕矣。』九思謂『維天之命,於穆不已』,蓋一元之氣運行無息,所謂『天行健』者也。以其行健無息,故能生生萬物而各稟此善意,故曰恕。其在人體之,則曰『乾乾』。誠意無毫髮間斷,則發見於外,斯能以己推之。以心之所本既善,則應人接物皆如其心,可謂茹矣。觀明道謂『草木蕃』,於伊川言『各正性命』,不見有差殊。其在萬物,得其所以蕃生,便是正性命。不知侯子何以分輕重﹖兼謂『維天之命』為天授萬物者,恐此天命只是天理。伊川所謂『在天為命』,不必須是授之萬物,方可言命。故又謂春生冬藏,歲歲如是,未嘗誤萬物為忠,恐此亦只是恕,蓋已發者也。九思所言忠恕與天命,大意是否,及所疑侯先生之言,並乞詳教。」曰:「明道之言,意固完具,但伊川所舉『各正性命』之語為更有功。忠,體也;恕,用也。體立,而用未嘗不存乎其中;用之所形,體亦無乎不具也。以此意玩味,則見伊川之言尤有功處。侯師聖所說忠字,恐未為得二先生之意。天命且於理上推原,未可只去一元之氣上看。」

  問:「明道所云『志動氣者什九,氣動志者什一』,所謂氣動志者,非獨趨蹶,藥也酒也,亦是也。若只以藥酒與趨蹶言之,謂之少可也。明道又云:『氣專在喜怒上,豈不動志。』夫人為私慾所勝,喜怒不公,以移奪其志者,多矣。而謂『氣動志者什一』,此則未諭。」曰:「所以喜怒,亦志動氣也。但因喜怒之氣而志益不能自寧,是氣復動志也。蓋常人志動氣而氣復動志,無窮已耳。然自始動而言,只可謂志之動氣也。惟趨蹶與藥也酒也,則是氣先之也。」

  問:「明道先生論『持其志』曰:『只這箇也是私,然學者不恁地不得。』九思思之,謂人之志,不能持之,使常自覺其所在,往往遇事則為氣所使,顛倒失次而不能制,與不自知其所以然者,皆志不定故也。使其志常定於內,昭然不亂,必不至遇事而失措矣。故志不可不持。持之久而熟,則必能自然。以心驗之,未見其為私。明道謂『只這箇也是私』,其意如何﹖」曰:「纔涉人為,便是私。有箇持守字,便是人為。然學者從此用功,由誠之進於誠,殺有節次。」

  「或問伊川先生『必有事焉』當用敬否,曰:『敬只是涵養一事,必有事焉須當集義。只知用敬,不知集義,卻是都無事也。』九思思之,若能敬,則能擇義而行。伊川謂知敬而不知集義為『都無事』,不曉其旨。又『集義所生』,義生於心,不知如何集﹖」曰:「居敬、集義,工夫並進,相須而相成也。若只要能敬,不知集義,則所謂敬者,亦塊然無所能為而已,烏得心體周流哉﹖集,義訓積。事事物物莫不有義,而著乎人心,正要一事一件上集。」

  洲《孟子師說》曰:集義者,應事接物,無非心體之流行。心不可見,見之於事。行所無事,則即事即義也。心之集於事者,是乃集於義矣。有源之水,有本之木,其氣生生而不窮。義襲者,高下散殊,一物有一義,模倣象以求之,正朱子所謂「欲事事皆合於義」也。襲裘之襲,羊質虎皮,不相黏合。事事合義,一事不合則伎倆全露,周章無措矣。告子外義之病如此。朱子言其「冥然無覺,悍然不顧」,此則世俗頑冥之徒,孟子亦何庸與之辯哉!

  問:「心無內外。而有內外,是私心也,非天理也。故愛吾親,而人之親亦所當愛;敬吾長,而人之長亦所當敬。今吾有親則愛焉,而人之親不愛,吾有長則敬焉,而人之長不敬,是心有兩也,是二本也。且天之生物,使之一本,而二本可乎﹖」曰:「此緊要處,不可毫釐差。蓋愛敬之心由一本,而施有差等,此仁義之道所以未嘗離也。《易》所謂『稱物平施』,稱物之輕重,而吾施無不平焉,此吾儒所謂『理一而分殊』也。若墨氏愛無差等,即是二本。伊川先生《答楊龜山論西銘書》,當熟玩味!」

  問:「奔逸絕塵存乎思﹖」曰:「如此等語,皆涉於浮誇,不穩帖。夫思者,沈潛縝密,優遊涵泳,以深造自得者也。今曰『奔逸絕塵』,則有臆度採取之意,無乃流入於異端『一聞便悟,一超直入』之弊乎﹖非聖門思睿作聖之功也。推此類察之!」

  問:「吾心純乎天理,則身在《六經》中。飢而食,渴而飲,天理也。晝而作,夜而息,天理也。自是而上,秋毫加焉,即為人欲矣。人欲萌,而《六經》違矣。」曰:「此意雖好,然飢食渴飲,異教中亦有拈出此意者,而其與吾儒異者何哉﹖此又不可不深察也。孟子即常拈出愛親敬長之端,最為親切。於此體認,便不差也。」

  所謂一陰一陽之道,凡人所行,何嘗須臾離此。此則固然。然在學者未應如此說。要當知其所以不離也,此則正要用工夫,主敬窮理是已。如飢食渴飲,晝作夜息,固是義,然學者要識其真。孟子只去事親從兄上指示,最的當。釋氏只為認揚眉瞬目、運水搬柴為知義,而不分人欲、天理於毫釐之間。此不可不知也。

  「克己復禮」之說,所謂禮者,天之理也,以其有序而不可過,故謂之禮。凡非天理,皆己私也。己私克則天理存,仁其在是矣。然克己有道,要當審察其私,事事克之。今但當指吾心之所愧者必其私,而其所無負者必夫禮。苟工夫未到,而但認己意為則,且將以私為非私,而謂非禮為禮,不亦誤乎!又如「格物」之說,格之為言至也。理不遺乎物,至極其理,所以致其知也。今乃云「物格則純乎我」,是欲格去乎物,而己獨立,此非異端之見而何!且物果可格乎﹖如其說,是反鏡而索照也。

  所諭尚多駁雜,如云「知無後先」,此乃是釋氏之意,甚有病。知有淺深。致知在格物,格字殺有工夫。又云「儻下學而不加上達之功」,此尤甚謬。上達不可言加功。聖人教人以下學之事,下學工夫浸密,則所謂上達者愈深。非下學之外,又別有上達之功也。致知、力行,皆是下學。此其意味深遠而無窮,非驚怪恍惚者比也。學者且當務守。守非拘迫之謂,不走作也。守得定,則天理浸明。若強欲驟開拓,則將窮大而失其居,無地以崇德矣。惟收拾豪氣,毋忽卑近,深厚縝密,以進居敬窮理之功,則所望也。

  問:「為佛學者言:『人當常存此心,令日用之間,眼前常見光爍爍地』。此與吾學所謂『操則存』者有異同否﹖」曰:「某詳佛學所謂,與吾學之雲存,字雖同,其所為存者固有公私之異矣。吾學操 則存者,收其放而已矣。收其放,則公理存,故於所當思而未嘗不思也,所當為而未嘗不為也,莫非心之所存故也。佛學之所謂存心者,則欲其無所為而已矣。故於所當有而不知有也,於所當思而不之思也,獨憑藉其無所為者以為宗,日用間將做作用。其云『令日用之間,眼前常見光爍爍地』,是弄此為作用也。目前一切,以為幻妄,物則盡廢,自利自私,此其不知天故也。」

  問:「程子云:『視、聽、思、慮、動、作,皆天也。但其中要識真與妄耳。』伯逢疑云:『既是天,安得妄。』某以為此六者,人生皆備,故知均稟於天。但順其理則是真,違其理則是妄,即人為之私耳。如此言之,知不謬否﹖」曰:「有物必有則,此天也。若非其則,則是人為亂之,妄而已矣。只如釋氏揚眉瞬目,自以為運用之妙,而不知其為妄而非真也。此毫釐之間,正要辨別得。如伯逢,病正在此耳。所答語,大意已得之。」

  天命之全體,流行無間,貫乎古今,通乎萬物者也。眾人自昧之,而是理也何嘗有間斷。聖人盡之,而亦非有所增益也。未應不是先,已應不是後;立則俱立,達則俱達。蓋公天下之理,非有我之得私,此仁之道所以為大,而命之理所以為微。若釋氏之見,則以為萬化皆吾心所造,皆自吾心生者,是昧夫太極本然之全體,而反為自利自私,天命不流通也,故其所謂心者,是亦人心而已,而非識道心者也,知言所謂自天命,固為己私,蓋謂是也。

  問:「不可息者,非仁之謂與﹖」曰:「仁,固不息,只以不息說仁,未盡,程子曰:『仁道難名,惟公近之』,不可便以公為仁,須於此深體之。」

  問:「太極」。「太極不動,不動則不見,其所以為仁心,則與物接矣﹗與物接則自心應之矣﹗此古人所以直指心要曰『仁,人心也』」曰:「未與物接時,仁如之何﹖」

  問:「心有所覺謂之仁。」「此謝先生救拔千年餘陷溺固滯之病,豈可輕議哉云云,夫知者,知此者也,覺者,覺此者也,果能明理居敨,無時不覺,視聽言動,莫非此理之流行,而大公之理在我矣﹗尚何躁憤險薄之有。」曰:「元晦前日之言,固有過當,然知覺終不可以訓仁,如所謂知者知此者也,覺者覺此者也,此言是也,然所謂此者,乃仁也。知覺是知覺,此又豈可遂以知覺為此哉﹗」

  問:「以愛名仁者,指其施用之也,以覺言仁者,明其發見之端也。」曰:「愛固不可以言仁,然體夫所以愛者,則固求仁之要也,孔子答樊遲之問以愛人之意。」

  問:「觀其過斯知仁矣﹖」「舊觀所作訥齋韋齋記,與近日所言殊異,得非因朱丈別以一心觀,又別以一心知,頃刻之問,有此二用為急迫,不成道理,遂變其說乎﹖某嘗反覆紬繹此事,正如懸鏡當空,萬象森羅,一時畢照,何急迫之有﹖必以觀人之過為知仁,則觀小人之過於薄,何處得仁來﹖又如觀君子之過於厚,則如鬻拳之以兵諫,豈非過於忠乎﹖唐人之剔股,豈非過於孝乎﹖陽城兄弟之不娶,豈非過於友悌乎﹖此類不可勝數,揆之聖人之中道,無取焉耳﹗仁安在哉,若謂因觀他人之過,而默知仁之所以為仁,則曷若返之為愈乎﹗奭于先生舊說,似未能遽捨,更望詳教。」曰:「後來玩伊川先生之說,乃見前說甚有病,來說大似釋氏,講學不可潦草。蓋過須是子細玩味,方見聖人當時立言意思也,過於厚者,謂之仁則不可,然心之不遠者可知,比夫過於薄,甚至於為忮、為忍者,其相去不亦遠乎﹖請用此意體認,乃見仁之所以為仁之義,不至渺茫恍惚矣﹗」

  黎洲答姜定庵問觀過知仁,曰:「黨偏也,無偏無黨,王道蕩蕩,人之氣質,剛柔狂狷,各有所偏,而過亦從之而生,過則不仁,識得過底是己私,便識得不過底是仁,如工夫有間斷,知間斷便是續,故觀過斯知仁,此南軒韋齋記意如此,晦翁以為一部論語,何嘗只說知仁,便須有下手處殊不知不知仁,亦無從有下手處,果視其所知者,懸空測度,只在影響一邊,便是禪門路徑,若觀過知仁,消融氣質,正下手之法,明道之識仁,獨非知乎﹖」

  垂諭仁之說,若只做周流無滯礙氣象,看了卻只是想像,又雲其所以然者,乃仁也,不知其所以然者,果何與﹖願只於日用間因其發見曲裔而深察默求之,勿捨棄,當的然見其樞機之所由發也。

  問:「平居以利物為心,然後此道廣﹖」曰:「若日常以利物為心,是外之也,日公天下萬物而不私其己焉,則可矣。」

  問:「人者,天地之心,經以禮論,而五峰以論仁者,自其體言之為禮,日其用言之為仁。」曰:「仁其體也,以其有節而不可過,故謂之禮,禮運人者天地之心之言,其論禮,本仁而言之也。」

  問:「子文文子之事,聖人以清忠目,就此事而言,只可謂之清忠,此洙泗言仁之所極是也,然遺書有謂聖人為之,亦只是清忠,茲又不能無疑,夫聖人無一事之非仁,而乃云爾何也﹖又況程子於博施濟眾之下,乃雲今人或一事是仁,亦可謂之仁,至於盡仁道,亦謂之仁,此通上下言之也,則又與清忠之說不同,請問之。」曰:「遺書之意,大要以為此事只得謂之清忠,然在二子為之,曰忠曰清而止矣,仁則未知也,在聖人事,或有類此者,以其事言,亦只得謂之清忠,然而所以然者,則亦不妨其為仁也,如伯夷之事,雖以清目之,亦何害其為仁乎﹖看先覺話,切忌執殺,不知如何﹖」

  不睹不聞者,指此心之所存,非耳目之所見聞也,目所不睹,可謂隱矣,耳所不聞,可謂微矣,然莫見莫顯者,以善惡之幾,一毫萌焉,即吾心之靈,有不可自欺而不可以掩者,此其所以為見,顯之至者,以吾之靈,獨知之而人所不與,故言獨,此君子之所致嚴者,蓋操之之要也,今以不睹不聞為方寸之地,隱為善惡之幾,而又以獨為,合是二者,以吾之所見乎此言之不支離否﹖

  或問伊川曰:「心出入無時,如何﹖」曰:「心本無出入,孟子只據操捨言之。」又問:「人有逐物,是心逐之否﹖」曰:「心則無出入矣,逐物是欲,九思謂性之在人,可以言不動心,若性之已發已行,安有無出入,今人對鏡,則心馳焉,是出矣,不必言邪惡之事,只大凡遇一事而心逐之,便是出,及定而入其捨,是入矣。然孟子固已明言其出入為心矣,而伊川謂心無出入,不知逐日之間,有出入者,是果何物,弔有一謂在人為性,則不可言出入,謂主於身為心,凡能主之則在內,不主之則外馳,是亦出入之意,不知心之於性,相去如何﹖思慮之於心,相去又如何﹖」曰:「心本無出入,言心體本如此,謂有出入者,不識心者也,孟子之言,特因操捨而言出入也,蓋操之在此,謂之入可也,捨則亡矣,謂之出可也,而心體則實無出入也,此須深自體認,固未可以語言盡之爾,程子曰,心本無出入,以守而言。又曰,心則無出入矣,逐物是欲。蓋操之便在此,捨之則不見,因操捨,故出入之雲耳,若論人之逐物,蓋因其捨亡,故誘於物而欲隨之,欲雖萌於心,然其逐物而出,則是欲耳,不可謂心也,至於是心之存,物來心應,理在於,此又豈得謂之出乎﹖」

  樂記人生而靜一章,曰靜曰性之欲,又曰人欲靜者,性之本然也,然性不能不動,感於物則動矣。此亦未見其不善,故曰性之欲,是性之不能不動者然也,然物之感人無窮,而人之好惡無節,則流為不善矣,此豈其性之理哉,一己之私而已,於是而有人欲之稱,對天理而言,則可見公私之分矣,譬諸水泓然而澄者,其本然也,其水不能不流也,流亦其性也,至於因其流激,汨於泥沙,則其濁也,豈其性哉﹗

  未發已發,體用自殊,不可溟涬無別,要須精晰體用分明,方見貫通一源處,有生之後,豈無未發之時,正要深體之,若謂有生之後,皆是已發,是昧夫性之所存也,伊川先生語錄所論,幸精思之。

  問:「自誠意至平天下,條析甚明,而獨於格物致知無說,朱編修以關文是也,然龜年嘗以為自平天下溯而求之,其極至於物格知至,順而達之,其極至於國治天下平,其間雖節目繁夥,而其道甚要。所謂要道,蓋不過格物致知而已耳,然聖人自誠意而下,又各疏其說焉,非謂格物致知之外,又別有所謂誠意、正心、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之道,此蓋聖人深指人以格物致知者然也,故聖人於齊家之條,引書曰如保赤子,心誠求之,雖不中,不遠矣,此格物致知之最近者也,不識是否﹖」曰:「自誠意、正心以至平天下,固無非格物致知事也,然疑致知格物一段解說,自須有闕文。」(補。)

  讀書欲自博而趨約,此固前人規模,其序固當爾,但旁觀博取之時,須常趨約之庶不至溺心,又博與雜相似而不同,不可不察也。(《南軒文集》補。)

  天地其父母乎﹖父母其天地乎﹖不以事天之道事親者,不得為孝子,不以事親之道事天者,不得為仁人,全而生之,全而歸之,事親之道,所以事天。《潔白堂記》

  漢儒之言曰:「明於天地之性者,不可惑以神怪,知萬物之情者,不可罔以非類,斯言必有所授,非漢儒所能言。(《黃鶴樓記》。)

  時習之功,有斷絕者,心過有以害之也。心過尤難防,一萌於中,雖非視聰所及,而吾時習之功,已斷絕矣﹗察之緩則滋長矣,惟人每以為微而忽焉,而一2此豈可仗之熟也哉﹗今日一念之差,而不痛以自改,則明日茲念重在矣,而熟,時習之功消矣﹗不兩立也,是以君子懼焉,萌於中則覺,覺則痛懲而絕之,如分桐葉然,不可復續,如此則過境自疏,時習之功專。(《名軒室記》。)

  為人者,無適而非利,為己者無適而非義。曰,利雖己之事,亦為人也。曰,義則施諸人者,亦莫非為己也,王者以義,伯者以利。(《孟子講義序》。)

  人欲揚其先之美,未若行其身無負之為先也。(《趙氏行實序》。)

  事無大小美惡,流而不返,皆足以喪志。(《南嶽唱酬序》。)

  所謂致知者,本之六經,以發其蘊,泛觀千載,以極其變,即事即物,身親格之,超然會夫大宗。(《送張荊州序》梓材謹案東萊遺集,與張荊州書,及言張荊州教人皆南軒,此張荊州則別一人也。。)

  為仁莫要乎克己。(《仁說》。)

  學之用極天地,而其端不遠乎視聽食之間,識其端,則大體可求;明其體,則妙用可充。(《與劉共甫》。)

  晚輩假先儒之論以濟私,誠如所憂,胡文定蓋嘗論此,今日為甚,使人言學之難,非是不告語之,正恐竊聞一言半句,反害事耳。

  學者徇名忘實,此真可憂,但因此遂謂理學之不可講,大似懲噎廢食,是因盜儒為害者,而遂儒之不可為,可乎﹖(以上《寄周子充》。)

  天理之微為難存,氣習之偏為難矯,如射者在此有秋毫之未盡,則在彼有尺尋之差。(《答薛士龍》。)

  來者多雲會聚之間,酒酣氣張,悲歌慷慨,此等恐皆平時血氣之習,未能消磨,不可作小病看,人心易偏,氣習難化,君子多因好事上不覺乘快偏了。

  所謂觀書,當虛心平氣,以徐觀義理之所在,如其可取,雖庸人之言,有所不廢,如其可疑,雖或傳聖賢之言,亦須更加審擇,斯言誠是,然虛心平氣,豈獨觀書當然,某既已承命,因敢復以為獻也。

  君臣之際,須要自盡,積其誠意,庶幾感通,其間絲毫未盡,惡能自動。

  二豎雖補外,若上心中非是見得近習決不可邇,道理分明,則病很猶在,二豎去後,二豎復生,不然,又恐其復出為惡,若得見識者,乘此時進沃心妙論,拔根塞源,庶有瘳乎﹖

  近世議論,真所謂訏其身則以枉尋直尺為可以濟事,謀人國則以忘親苟免為合於時變,世所號為賢者,正墮在此中,此風方熾,正道湮微,率獸食人,甚可愧也,吾曹當相與明聖學,庶幾有正人心,承三聖事業。近事使人憂心,不遑假寐,伏思吾君勤儉之德,天必將相之,有所開悟,恨臣下不能信以發志。

  正論極微,假借為此,論未嘗瞭然於義理之所在,而徒邅回於利害之末途,自顧藐然之身,其將何以障此波瀾,然苟留一日,不敢不勉。

  今日大患,是不悅儒學,爭馳乎功利之末,而以先王嚴恭寅畏事天保民之心為迂闊鈍之說,上聰明所恨無人朝夕講道至理,以開廣聖心。

  念學力未到,誠意不能動人,只合退歸,勉其在我,然竊念吾君聰明勤勞,不忍只如此捨去,當更竭盡反覆剖判,庶幾萬一,言至此,不覺酸鼻。

  仲冬以後,三得對,區區之誠,不敢不自竭,上聰明,反覆開陳,每荷領納,私心猶有庶幾乎萬一之望,講筵開在後月,自此或更得從容以盡底蘊,惟是孤愈甚,側目如林,此則非所計也。

  某日被命出守,自惟備數朝,列荷吾君知遇,迄無所補報,學力不充,無以信於上下,歸當溫繹舊學,益思勉勵,他皆無足言,惟是吾君聰明,使人眷眷不忍置。

  日間覺向來語言多所未安,尤不敢輕易立辭,中庸末章自衣綿尚絅而下,反覆引詩,明慎獨始終之道,朝夕從事於此,而未之有進也。

  近來讀書,頗覺平易中意味,向來多言,徒爾為贅,欲下手痛加刪正,以官守事奪,不敢草草。

  論語日夕玩味,覺得消磨病痛,變移氣質,須是潛心此書,久久愈見其味。

  議論往往墮一偏,孟浪者即要功生事,委廢者一切放倒,為害則均。

  年來務欲收斂於本原處下功,覺得應事接物差帖帖地,但氣習露見處,未免有之,一向鞭辟,不敢少放過。

  所謂若稍作意主張,便為舊說所蔽,豈獨說書為然,理道本平鋪放著,只被人起意自礙。

  英州數日前得書,頗似悔前非,有欲閒中讀書之意,又恐為釋氏乘此時引將去。

  古人居是邦即葬是邦蓋無處無可葬之地近世風俗,深泥陰陽家之說,君子固不爾,但恐聞風失實,流弊或滋。(以上《與朱元晦》。)

  存養省察之功,固當並進,然存養是本覺,向來工夫不進,蓋存養處不深厚,故省察少力。

  好事上一毫才過,便是私意,如要救正此人,盡吾誠意,以告之,從與不從,固不可必,若必欲救正,便有偏推此可見。

  自歸半歲,省過矯偏,但覺平日以為細故粗者,乃是深失銷磨,雖庶幾兢兢焉,惟恐乘間竊發。

  向來每見衣冠不整,舉止或草草,此恐亦不可作小病看,古人衣冠容止間,不是要作意矜持,只是循他天則,合如是為,尋常因循怠弛,故須著勉強自恃,外之不肅,而謂能敬於內,可乎﹖此恐高明所自知,但不可以為小病耳﹗

  今世學者,慕高遠而忽近之病為多,此間有肯來講論者,今殊不敢泛告,想渠輩聽某以前說話,覺有滋味,今卻鈍悶,若信得及,始可與講習也。

  以不當憂責為幸,近世士君子墮在此病為多,此意殊不厚,惟先自隔絕,無所感通,存心既爾,一旦臨事,豈復更有力,詳味考槃之詩,與夫志在君也之辭,使人三嘆。

  魯論教人以詩為先,蓋興起情性,使人篤於人倫之際,學者須是先教存忠厚之心。

  平日頗恃嗜慾少,故飲食起居多不戒,此亦是自輕,觀鄉黨中聖人衛生之嚴,豈是自私,蓋理合如是,尋常忽略,亦是豪氣中病痛。

  相識問有好為調護審細之論,退而察之,其實畏怯,名曰憂國,只是為身,蓋直前妄發,固為不是,然於所當然而不然,又別為之說,終不免為姦而已矣﹗(以上《與呂伯恭》。)

  捨實理而駕虛說,忽下學而驟言上達,掃去形而下者,而自以為在形氣之表,此病恐不細,正所謂欲闢釋氏,而不知正墮其中者也。(《與彪德美》。)

  理義固須玩索,然求之過當,反害於心,涵泳栽培,日以深厚,則玩索處自然有力。

  平時病痛,所貴銷磨矯揉之,不可徒自悔恨於胸中,反添一病,遺書中所謂罪己責躬不可無,卻不可留在胸中是也。

  急迫之與因循,只是一病,不失之,此則失之彼,滅於東而生於西,要須本原上用功,其道莫如敬,則弊可漸減。

  侍旁子職所當任,不可少有厭煩忽細之意,(以上《與呂子約》。)

  二程遺書談性命處,讀之愈勤,探義愈晦,無怪其然,只靠言語上求解釋,總未是,須玩味其旨,於吾動靜之中體之,久久自別,歲月易邁,人心易危,華盛之地,奪志者多,惟敬自勉,以承先業。

  升高自下,陟遐自邇,善學者志必在乎聖人,而行無忽於卑近,不為驚怪恍惚之見,而不捨乎沈潛縝密之功。

  誇勝為害,要須深思誇勝之意何自而生,於根原上用功銷磨乃善,若只待其發見而後自遏止,將於東而生西也。

  士子實作工夫,而耐久者難得。

  一日克己復禮,天下歸仁,蓋是積累工夫到處,非謂只勇猛便能如此,如釋氏一聞一超之說也。(以上《答胡季隨》。)

  病之在身,猶將不遠秦楚之路求以治之,病之在心,獨不思所以治乎﹗凡心之病固多端,大抵由其偏而作,自一勺而至稽天,則若人雖生無以異於死也,聖賢之經,皆妙方也,察吾病所由起,審處其方而樂之,則病可去,去則仁,仁則生矣。

  長者謂事最忌激觸,然此要當平心易氣,審處其理,期於中節,若遷就回互,於所當然而不然,枉尋以求直尺,而曰吾所畏者激觸也,無乃終墮於姦邪之域,人慾愈肆,天理愈滅,與觀伊川解遇主於巷一爻,意極明切。(《答喻郎中》。)

  儒者之政,以護養邦本為先。(《與施蔪州》。)

  近世學者之幣,渺茫臆度,更無講學之功,其意見只類異端,一超徑詣之說,又出異端之下,非惟自誤,亦且誤人,五峰所謂此事是終身事,天地日月長久,斷之以勇猛精進,持之以漸漬薰陶,故能有常而日新,誠至言哉。(《答周允升》。)

  無慾者,無私也,?私則可欲之善著,故靜則其,動則直其,則天理之所以,直則其發見也(順理之謂直)若異端之談無慾,則是批根拔木、泯棄彝倫,淪實理於虛空之境,何翅霄壤之異。(《答羅孟弼》。)

  生死鬼神之說,須是胸中見得灑落,世間所說,不得放過,一一教分明方得,若有毫疑未斷,將來被一件礙著,未必不被異端搖動又引去。(《答蕭仲秉》。)

  箋註訓詁,學者雖不可使之溺乎此,又不可使之忽乎此,要當昭示以用功之實,而無忽乎細微之間,使之免溺心之病,而無躐等之失。(《答陸子壽》。)

  力貴乎壯,工夫貴乎密,若不密,雖勝於暫,終不能持久。(《答喬德瞻》。)

  主一之功,艱難曲折甚多,要耐苦辛,長遠勿捨,則寖有味。(《答潘叔昌》。)

  聖門教人,循循有序,始終條理,一毫潦草不得。(《答周穎叔》。)

  周公欲代武王之死,只是渾全一個誠意,至誠可以回造化,有是理也,若金縢冊祝之詞,則不無妄傳者,如元孫不若旦多材多藝,不能事鬼神之類,意者金縢之事則有之,而冊祝之辭則不傳矣﹗(《答俞秀才》。)

  鬼神之說,六經所稱,莫非造化之,其德則誠而已,後世異說熾行,躊張為幻,莫可致詰,流俗眩於怪誕,怵於恐畏,胥靡而從之,至於其說庂窮,則曰焉知天地間無是事委諸茫昧,於是幽明者,皆失其理,禮壞樂廢,浮偽日滋,所謂因其說而為善者,亦莫非私利之流,亂德害教,孰此為甚。(《題鬼神說後》。)

  (梓材謹案謝山所錄南軒文,集百單四條,今移為附錄三條,移入橫渠學案一條,上蔡學案三條,龜山學案一條,五峰學案一條,又一條,分作五峰語二條,又移入劉胡諸儒二條,玉山學案一條,晦翁學案十四條,東萊學案六條,艮齋學案二條,止齋學案一條,滄州諸儒二條,嶽麓諸儒二條,槐堂諸儒二條。)

    附錄

  孝宗初起忠獻謫籍,都督諸軍事,即奏先生書寫機宜文字,先生時年甫三十,內贊密謀,外參庶務,夙夜凜凜,直以君臣之責為己憂,閒以軍事入見,因進言曰:「陛下上念祖宗之讎恥,下閔中原之塗炭,惕然於中,而思有以振之,臣謂此心之發,即天理之所存也,願陛下勿怠此心,而親賢稽古以擴充之,則不惟今日之功,可以必成,而千古因循之弊,亦庶乎其可革矣。」帝異其言。

  湯思退用事,務罷兵講和,金反乘隙縱兵入淮甸,中外大震,先生疏言我與金義不同天日者,雖嘗詔以縞素出師,而玉帛之使,未嘗不躡其後,是以和戰之念雜於胸中,而至誠惻怛之心,無以感格乎天人之際,繼今以往,誓不言和,專務自強,雖折不撓,遲以歲月,何功之不濟哉﹗

  召為吏部郎,時宰相謂敵勢衰弱可圖,先生入見,孝宗曰:「卿知彼中事乎﹖」先生曰:「不知也。」曰:「彼國饑饉連年,盜賊四起。」先生曰:「彼中之事,臣雖不知,然境內之事,則知之詳矣。」帝曰:「何事﹖」對曰:「比年諸道水旱民貧,而國家兵弱財匱,大小之臣,又皆誕謾不足倚仗,正使彼中可圖,臣懼我之未足以圖彼也。」帝默然久之,先生因言必勝之形,當在於早正素定之時,而不在乎陳決機之日,為今計之,但當下哀病之詔,明復仇之義,顯絕金人,不與通使,然後修德立政,用賢養民,選將帥,練甲兵,通內修外攘進戰退守為一事,又且必治其實,而不為虛文,使必勝之形,隱在目,前則雖三尺童子,亦奮躍而爭先矣﹗帝為之嘆息,哀論以為前始未聞此論也。

  一日奏事,帝問天,先生曰:「不可以蒼蒼者便為天,當求諸視聽言動之間,一念纔是,便是上帝監觀,上帝臨汝,簡在帝心,一念纔不便,便是上帝震怒。

  先生寢疾,微吟曰:「捨瑟而作,敢妄事上之忠,鼓缶而歌,當盡順終之理。」乃自作遺表,勸帝親君子,遠小人,絕己偏,公好惡,拳拳不已雲。

  五峰先生與書曰:「辱示希顏錄。」足見稽考之勤,先賢之語,去取大是難事,文中子之言,誕漫不親切,揚子雲淺陋不精通,莊子坐忘費力,心齋支離家語如不容,然後見君子亦未免於陋。

  又曰:「某意希顏錄如易論語中庸之說,不可瑕疵。」亦須真實見得不可瑕疵,然後可也,其他諸說,亦須玩味於未精當中求精當。

  嘗與朱子書曰,祈請竟出疆,顛倒絆悖。極可憂,某決求去,蓋會慶在近,不忍見大使之至也。

  又曰:「聞建寧書坊」將孟子解已刻板,極皇恐,見今刪改不定,恐誤學者,兼亦甚不便,已移文漕司毀板矣,更望力主張。

  又曰:「舟中覺向來偏處。」取所解孟子觀之,段段不可意,正當深其本。

  呂東萊與先生書曰:「吾丈世道所繫。」宜深體志未平之戒,朝夕省察,所存者果常不違乎﹖所感者果皆正乎﹖日用飲食之間果皆不踰節乎﹖疏密生熟歷歷可見,於此實用力焉,工夫自無不進之理。(補。)

  又與朱侍講書曰:「張荊州從遊之士,往往不得力。」不知何故如此,蓋荊州不能察人情虛實,其教未必能有益,中庸論盡己之性盡人之性,工夫無窮如此,此豈追往事,亦要高明深勉之耳。(補。)

  又與陳同甫書曰,張荊州使不死,合整頓點檢處尚多,至於不自是,不尚同,則相識中未見兩人也。(補。)

  又麗澤講義曰:「張荊州教人以聖賢語言見之行事。」因行事復求之聖賢語言(補。)

  朱子述行狀後曰:「公之教人,必使之先有以察乎義利之間,而後明理居敬,以造其極。」其剖析精明,傾倒切至,必竭兩端而後已。

  又曰:「公嘗有言曰,莫先於義利之辨。而義也者,本心之所當為而不能自己,非有所為而為之者也,一有所為而為之,則皆人欲之私,而非天理之所存矣﹗」嗚呼﹗至哉言也,其亦可謂廣前聖之所未發,而同於性善養氣之功者與。

  又語類曰:「南軒洙泗言仁編,得亦未是聖人說仁處。」固是仁,然不說處,不成非仁,天下只有這個道理,聖人說許多說話,都要理會,豈可只去理會說仁處,不說仁處,便掉了不管。

  陳龍川志何茂宏曰:「朱元晦論張敬夫不惑於陰陽卜筮。」雖奉其親以葬,苟有地焉,無適而不可也,天下之決者,何以過之。(補。)

  魏鶴山跋南軒與李季允帖曰:「南軒先生受學五峰,久而後得見。」猶未與之言,泣涕而請,僅令思忠清未得為仁之理,蓋往返數四,而後與之,前輩所以成就後學,不肯易其言如此,故得其說者,啟發於憤悱之餘,知則知,行則篤行,有非俗倗四寸口耳之比,今帖所謂無急於成,乃先生以其所以教於人者教人,(補。)

  王深寧困學紀聞曰:「丹書敬義之訓。」夫子於坤六二文言發之,孟子以集義為本,程子以居敬為先,張宣公謂工夫並進,相須而成。(補。)

  又曰:「命不可委。」故孟子言立命,心不可委,故南軒以陶淵明委心之言為非(補。)

  許魯齋曰:「東萊嘗雲,南軒言心在焉。」則謂之敬,且如□對客談論,而他有所思,雖思庂善,亦不敬也。才有間斷,便是不敬。

  宗羲案南軒之學,得之五峰,論其所造大要,比五峰更純粹,蓋由其見處高,踐履又實也。朱子生平相與切磋得力者,東萊象山南軒數人而已,東萊則言其雜,像山則言其禪,惟於南軒,為所佩服,一則曰敬夫見識卓然不可及,從遊之久,反覆開益為多,一則曰敬夫學問愈高,所見卓然,議論出人表,近讀其語,不覺胸中洒然,誠可嘆服,然南軒非與朱子反覆辯難,亦焉取斯哉﹗第南軒早知持養是本,省察所以成其持養,故力省而功倍,朱子缺卻平日一段涵養工夫,至晚年而後悟也。

  宗羲又案南軒受教於五峰之日淺,然自一聞五峰之說,即默體實踐,孜孜勿釋,又其天資明敏,其所見解,初不歷階級而得之,五峰之門得南軒而有耀,從遊南軒者甚眾,乃無一人得其傳,故道之明晦,不在人之眾寡爾。

  (梓材案洲未及廣輯嶽麓二江諸儒學案,故有是語)

◆南軒講友

   文公朱晦庵先生(別為晦翁學案)

   成公呂東萊先生(別為東萊學案)

   忠定趙先生汝愚(別見玉山學案)

   顯謨潘先生畤(別見元城學案)

   知州吳先生松年(別見周許諸儒學案)

   縣令張先生傑(別見玉山學案)

◆南軒學侶

   文節陳止齋先生傅良(別為止齋學案)

   胡季立先生大本(別見五峰學案)

   知軍張先生寓(附見嶽麓諸儒學案)

   監司呂先生陟寓

  呂陟,字昇卿,零陵人也,累官監司,與軒遊,而受知於誠齋。(補。)

  (梓材謹案萬姓統譜作呂涉雲,楊誠齋萬里為丞時,因督租過其裡,往見之,郡守問誠齋曰:「所過知有文才否﹖」答曰:「青桂裡得一呂昇卿,飽學之士。」即召致鄉校,領諸生,即山補傳所謂受知於誠齋者,列之誠齋之門可也。蓋誠齋為零陵丞時,張魏公謫永,南軒實從,故先生得與南軒遊爾,儒林宗派列先生於南軒之門,誤矣﹗謝山學案底本標南軒弟子,亦數先生,當係未為補傳之筆也。

◆南軒同調

   宣簡趙先生不息(別見晦翁學案)

   教授劉孝敬先生靖之

   知州劉靜先生清之(並為清江學案)

   忠定邱先生?(別為邱劉諸儒學案)

◆南軒家學(楊胡三傳)

   張先生庶(附師孫松壽子圯)

  張庶字晞顏,宣公再從子也,少為忠獻公所愛,嘗曰,孝悌忠信,學之本,不然,雖工於文辭,無益也。又曰,讀書當潛心誠意,方有得,不可曠過時日。又曰,親良師,求益友,善言善行,敬信而力行之。先生再拜受教,而是時宣公已成醇儒,亦勉以黜浮崇實之說,先生遂師事之。大母孫氏,其姪曰松壽,有高行,蜀中所稱牧齋先生者也,天下士當其意者無幾,先生復問學焉,得其箋札規警之語,揭諸座右,而牧齋亦待之絕異忠獻將官之,會薨,不果,先生護喪歸長沙,因侍宣公者九年,講學嶽麓書院,先生執筆為司錄,題曰南軒書院,而先生所私記者曰誠敬心法,宣公亦以忠獻之意欲官之,而遽卒,不果,絕熙三年,宣公弟枃以兵部書鎮襄陽,後溪劉文節公謂先生曰,尚書必成其父兄之志矣﹗然君者,尚為吏邪,曷以予君子。先生曰,然。已而尚書果推恩,先生辭之,尚書曰,然則以而子來﹖先生雖諾之,終不告其子,又課之學二年,尚書申前言益力,乃遣其子圯就之,鶴山魏文靖公嘆曰,范宣子尚以世祿為不朽,睎顏真知義利之分者邪﹖(補。)

  (梓材謹案魏鶴山誌先生墓云:惟張氏遠有世緒。沂公文矩始徙綿竹,生鹹,舉賢良方正科,累贈太師奏國公,生五子,長澥,以累舉恩得官,終從事郎監潭州南嶽廟,其季為忠獻公,君則南嶽之孫,承事郎四川制置司幹累贈朝散郎杓之子也,先生於忠獻為從孫,故於宣公為再從子,而其父名杓,宣公弟端明殿學士枃,亦有傳寫作杓者,可知其誤矣。)

   直閣拙齋先生忠恕

  張忠恕,字行父,宣公弟端明枃子也,學者稱為拙齋先生,以祖任入官,歷任至權發遺澧州籍田令,因輪對,請廣言路,通下情,以太府丞權發遣湖州,以司農丞權發遣寧國府,忤監司奉祠,起知鄂州,凡所至皆有聲,入為戶部右曹郎,首陳司馬光仁之說,申之以進賢退不肖,賞功罰有罪,寧宗是之,次年賜對,極言時事曰,數年以來,方內弗寧。山東之地既歸,而未稟正朔,忠義之徙雖附,而左衽自如,得無之補,祇以示弱,而況殘金易酋,外示安靜,縱還俘掠,議遣行人,安知不以怠我,韃之來也,實與我使俱至,彼能使邊人獸駭伏,則於我非必有畏慕之誠意,一與之盟,而嗣有難塞之請,則或從或卻,皆足兆禍,海上之盟厥監未遠,次言薦舉科之弊,互送苞苴之弊,苛歛虐征,賄訟粥獄,剽奪民產,勢所不免,請自朝廷之上,肅紀綱以示觀聽,申憲度以警貪媮,不然,天下之禍,有不可勝言者,理宗即位,先生上書宰相,請取法孝宗,行三年之喪,曰孝宗始自踐祚,服勤子職,凡二十有七年。今皇帝自外邸入繼大統,未嘗躬一日定省之勞,欲報之德,視孝宗宜有加,時宰相請太后同聽政,先生復貽書謂英宗以疾,仁宗以幼,垂簾有不容已,欽聖出於勉強,故務從抑損,不避父名,不廢生日,不御前後殿,半載即辭,今吾君長矣,姑援為請亦中策耳,先生蓋有深慮,而太后卒卻垂簾之請,集議廟,先生謂九廟非古,今若升祔先帝,則十世之廟,昉之今日,於禮無稽,遷將作監,寶慶元年,下詔求言先生上封事,凡五千言,其一曰天人之應,捷於影響,今日自冬徂春,雷電非時,積陰久雨,西霅東淮,邇者客星為妖,太白晝見,正統所係,不宜諉之分野。二曰人道莫先乎孝,而送死尤為大事,自漢景並緣吏民釋服之語,忍薄其親,貽誚千載,惟我祖宗定為官中之禮,孝宗朝衣朝冠,皆以大布,於昔有光,寧考以嫡孫承重,光宗雖有疾,未嘗不服喪宮中也。洎光宗上賓,則權燄方張,莫有言者,去秋禮侍受成,胥吏開端,聽擇未嘗以義折衷,今已不可追咎,而有當講者,蓋再期而祥,百寮始純服吉,慶元末年,初議為得,今若甫娙練祭,雖朝臣一帶之微,亦不腹有凶吉之別,則是三年之喪,降而為期,害理滋甚,兄人主執喪於內,而群工無異常日,是有父子而無君臣也,曩時德壽重華異宮,慮數蹕以煩民,故有五日一朝之制,今筵幾在,前自可朝朝夕夕,而無故疏簡,臣所甚惑也。三曰母后之,賢本朝為盛,太后力卻垂簾之請,天下誦之,而慶壽前期,陛下吉服稱觴,播為詩什,凡以頌禱者,惟恐不至,此世俗之見,而表儀天下者為之乎﹗太后撫時觸物,追念所天,亦樂於受此。四曰夫婦人倫,王化之基,陛下斬然在疚,大昏之議,固未暇及,然非豫講夙定,竊恐俗說乘間而入,所望嚴取捨而正法度,廣詣謀而公議。五曰陛下嗣服以來,濟王之恩禮,自謂彌縫曲盡矣﹗而不留京師,徙之外邸,不擇牧守,混之民舍,一夫奮呼,闔城風靡,施雖弭患,莫副初心,謂當此時,下哀詔,痛自引咎,優崇卹典,選占嗣子,則所以自處者,庶或無憾,而造訛騰謗者,亦無所致力,自始至今,率誤於含糊,而猶不是之思,臣所不解。六曰近世憸佞之徒,凡正言直論,率指為好名歸過,夫果好名歸過,則其自為者非也,而人君實賴其忠,若首萌逆億厭惡之心,則言者莫不望風,此危國之鴆毒也。七曰陛下御極之初,凡在名流,首被顯,然而命召所及,不過數人,方其未來,不加勉趣,迨其既至,無所咨訪,而況搜羅未廣,遺才尚多,經明行修如迆中行陳孔碩楊簡,識高氣直如陳宓徐僑傅伯成,僉論所推,招來何緩,若精於史筆如李心傳,不俾與聞鉅典,他固未易舉,矧有火及知者乎﹗邇來世俗以名節為矯激,以忠讜為迂疏,以介潔為不通,以寬厚為無用,以趣辯為強毅,以拱默為靖共,以迎合為適時,以操切為任事,正士不遇,小才日親,識者所憂,陛下安得付之悠悠,不以動心乎﹖八曰近世士習日異,民生益艱,第宅之麗聲伎之美,服用之,侈餽遺之珍,向來宗戚奄宦所間見者,今薦紳士夫殆過之,公家之財,視同己物,而猶未厭也,則薦舉獄訟,軍投吏役,僧寺道觀,富民巨賈,凡可以得賄者,無不為,至其避譏媒進,往往分獻厥餘,欲基本之不搖,殆卻行而求前也,疏入,朝野傳誦爭錄之,交口稱魏公有後,又以輪對述世父宣公之語,謂當求曉事之臣,不求辯事之臣,欲求仗節死義之臣,不求犯顏敢諫之臣。一日問天子之學,諸臣爭言天子之學與人臣異,先生獨曰,大學之道--格物、致知、誠意、正心、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而其要則自天子以至於庶人,皆曰修身,蓋正心以上,皆修身之事,齊家以下,則舉而措之,無二道也,後世乃有關天子之學與人臣異者,吁﹗其亦異乎﹗大學之道矣﹗先生素闇世,不知所造之深,至是連入對,乃知其學,魏文靖公嘆曰,畢竟張氏子弟有真傳也,洪舜俞丁文伯皆求見焉,百寺名流無不傾心,而枋臣積惡之,先生知不為所容,請外,以直祕閣知贛州,次年,以朋比罷,先生歸,講學於嶽麓書院,益求為己之功,志益厲,士之出湖湘者,皆從之遊,紹定三年復官,晉直寶章閣奉祠,請老,許之,是秋卒,得年五十有七,魏文靖公嘗曰,行父孜孜體國似魏公,撥煩剸似端明,而中年斂華就實,則有得於宣公之學,惜其不待年而卒也。(補。)

   祖望謹案中興四大儒之後,先生最有光於世學,陸伯微呂喬年亦足並驅,乃有叨

其先世之,庇得列清班,而不免有阿附史氏之誚,令人短氣,然則張氏之世澤長矣﹗

    附錄

  魏鶴山師友雅言曰,上初即位,三從官輪日上殿,曹簡父陳正父喬壽朋皆說天子庂學與士大夫不同,不謀而合為此說,張忠恕行父對劄,卻雲天子之學,正與士庶人同,大學雲,自天子至於庶人,壹是皆以修身為本,蓋自致知、格物、誠意、正心為修身之本,齊家、治國、平天下為修身之用,天子至於庶人,一也,畢竟有家學淵原雲。

   參軍張先生洽

  張治,宣公孫也,父悼,早夭,宣公之亡,育從祖端明,而學於端明庂子,直閣參揚州司理軍事,有兄弟爭財者,諭之曰,訟於官,是吏胥之利也,冒法求勝,孰若全手足之愛,訟者感悟,後為白鹿書院山長,昌明家學。(補。)

◆南軒門人

   胡季隨先生大時

   忠肅彭止堂先生龜年

   文定吳畏齋先生獵

   文清游默齋先生九言

   莊簡受齋先生九功(並為嶽麓諸儒學案)

   忠惠宇文顧齋先生紹節

   進士陳平甫

   楊雲山先生知章

   知州李先生修己

   通判張先生仕佺

   知州范月舟先生仲黼

   知州范雙流先生子長

   范先生子該

   知州宋彭山先生德之(並為二江諸儒學案)

   知軍曾先生集(別見廌山學案)

   修撰陳北山先生孔碩

   正言襲先生蓋卿

   縣丞吳先生必大

   右司王東淵先生遇

   朝請呂渭川先生勝己(並見滄洲諸儒學案)

   文靖舒廣平先生璘(別為廣平定川學案)

   通判傅曾潭先生夢泉

   知州詹默信先生簞民(並見槐堂諸儒學案)

   侍郎詹先生儀之(別見麗澤諸儒學案)

  (倖材謹案南軒弟子,自別見諸儒學案及二江學案外,併入嶽麓諸儒學案)

◆南軒私淑

   郡守趙中川先生昱

  趙昱,字希光,衛文定公雄子也,少苦學,以司馬周程氏為師,嘗謂存天性之謂良貴,充諸己庂謂內富,故漠然不以利祿動其心,當是時南軒之教盛行,蜀中,黃兼山範文叔皆導其緒,文定故嘗與南軒不鹹,以是兩家子弟,其初不甚往,還而先生獨與其高弟議論多合,說者以為呂正獻公之於范歐諸老為親炙,而先生之於南軒為私叔,然其善於親師取友則同也,先是文定常為孝宗言吳挺專制蜀已久,雖名三軍,其三軍僅當挺之偏裨,陛下神武,雖百挺何能為,然為子孫萬世,不當如此,孝宗是之,及挺卒,朝廷雖略行其言,已而復以兵予吳氏,先生性沖淡,出仕二十餘年,然歷任不滿三年,及以廣安守家居,無復宦情,開禧丁卯,吳曦之變作,先生每念文定之言,輒投身大慟,或至氣絕,初欲買舟順流而東,賊以兵守夔門,不克,於是製大布之衣,每有自關表避亂歸者,輒號泣弔之,貽書成都帥楊輔,謂逆雛驕豎,干亂天紀,痛哉宗社,哀哉蒼生,此直愚騃無知,為敵所啗,逆順昭然,其下未必皆樂從也,肘腋之間,禍將自作,事尚可為,因勸以舉義,輔不能用,先生遂絕粒,浸臥疾不能起,猶晝夜大號,聲達於外,置一劍枕間,每舉欲自剌,家人捍之不得間,竟以不食而卒,俄而亂平,吳文定獵疏上其事,且乞以先生故,追予其父恩澤,以昭世臣之賞,詔衛公賜諡文定,而先生亦予贈卹如制,讀鶴山魏公集,稱滄江虞氏之向道審由先生,而岳倦翁言其兼治養生術,或先生少年之所為與,要其捨身取義,不愧先人,則真儒者也,宋史既不列之忠義,又不附之文定傳末,可為太息。(補。)

   (梓材謹案謝山跋宋趙雄列傳述程史言先生事,與此傳略同。)

   提刑虞滄江先生剛簡

   漕使程先生遇孫

   祕書薛符谿先生紱

   通判鄧先生練從

   提刑張亨泉先生方(並見二江諸儒學案)

   文靖魏鶴山先生了翁(別為鶴山學案)

   常博李先生大有(別見東萊學案)

◆張學續傳

   宗丞木先生天駿

  木天駿,字德遠,瑞安人也,少傳止齋之學,成嘉熙進士,教授永州,道出嶽麓書院,得聞南軒之教,遂心醉焉,日與諸生講明求仁之旨,累官建昌守,有聲,除大奈正丞卒。(補。)

  (梓材謹案嘉熙元年,丁酉,去止齋之卒,嘉泰三年癸亥,巳三十五年,當是止齋再傳也。)張傳氏傳

   朝奉張先生唐

  張唐,潭人,廣漢張敬夫後也,景炎二年,與趙璠、張虎、熊桂、劉斗元、吳布奭、陳子全、王夢應起兵邵永間,複數縣,撫州何時等皆起兵應文丞相,明年十二月,丞相見執,先生與熊桂、吳希奭、陳子全兵敗被獲,死焉。(參史傳)

  (梓材謹案督府忠義傳載先生雲長沙人,先儒栻諸孫,官朝奉郎,謝山答諸生問思復堂集帖,數宋儒講學家死節,雲南軒之後,有唐是也,一統志仍湖廣舊志作張鏜,雲衡山人,僕射淩之後也,益王即位於揚州,詔天下勤王,鏜起兵衡州,移檄安化諸獠,得民兵數千,文天祥督兵梅嶺,相與接應,既而兵敗被執,元參政崔斌欲降之,罵曰,今日降,何以見我祖魏公於地下,殺之。觀其罵語,與督府忠義傳匠載略同,其即先生無疑也。宋史忠義傳九,有張鏜之目,而闕其傳,其作唐者,附見文丞相傳,蓋本一人,不復重載其傳耳!

◆張學之餘

   隱君方明軒先生敏中

  方敏中,巴陵人也,南軒先生嶽麓之教,身後不衰,宋也,嶽麓精舍諸生,乘城共守,及破,死者無算,惜其莫可考見,先生當元世,私淑南軒之學,自年十二,輒通春秋,厲志以傳墜緒,書其室曰明軒,高尚不仕,從遊者教以克己為要,顧其詳不可得聞,僅見臨川江漢敘錄而已。(補。)

第051卷 卷五十一 東萊學案(黃氏原本、全氏修定)

  東萊學案 (黃宗羲原本  黃百家纂輯  全祖望修定)

   東萊學案表

呂祖謙     (弟)祖儉    (子)喬年

(大器子。)           (從子)康年

(紫微從孫。)          (從子)延年 羊哲(別見《麗澤諸儒學案》。)

(白水、玉山、三          舒衍(別見《絜齋學案》。)

山、芮氏門人。)          張渭(別見《慈湖學案》。)

(元城、龜山、譙氏、武夷、橫浦 (從弟)祖泰再傳。)

(涑水、二程、滎 葉邽陽、了翁、廌   樓昉山、和靖三傳。) 葛洪

(安定、泰山、濂 喬行簡(並為《麗澤諸儒學案》。)

溪、焦氏、荊公、橫渠、百源、清敏四傳。)

(高平、盧陵、鄞江、西湖五傳。)

         趙焯(別見《玉山學案》。)

         輔廣(別為《潛庵學案》。)

         朱塾(別見《晦翁學案》。)

         劉爚      

         劉炳

         吳必大

         王遇

         陳孔碩(並見《滄洲諸儒學案》。)

         沈有開

         潘友端

         宋甡(並見《嶽麓諸儒學案》。)

         章用中

         倪千里(並見《止齋學案》。)

         舒璘(別為《廣平定川學案》。)

         袁燮(別為《絜齋學案》。)

         石斗文

         石宗昭

         陳剛(並見《槐堂諸儒學案》。)

         丁希亮(別見《水心學案》。)

         (又六十三人並見《麗澤諸儒學案》。)

         私淑李大有

                    宋濂(別見《北山四先生學案》。)

                    王禕(別見《滄洲諸儒學案》。)

                    並呂學續傳。

朱熹(別為《晦翁學案》。)

張栻(別為《南軒學案》。)

潘畤(別見《元城學案》。)

(並東萊講友。)

陳傅良(別為《止齋學案》。)

陳亮(別為《龍川學案》。)

(並東萊學侶。)

劉靖之

劉清之(並為《清江學案》。)

丘(別為《丘劉諸儒學案》。)

郭良臣     (子)澄(別見《麗澤諸儒學案》。)

(並東萊同調。)(子)江

        (從子)溥

   東萊學案序錄

  祖望謹案:小東萊之學,平心易氣,不欲逞口舌以與諸公角,大約在陶鑄同類以漸化其偏,宰相之量也。惜其早卒,晦翁遂日與人苦爭,並詆及婺學。而《宋史》之陋,遂抑之於《儒林》。然後世之君子終不以為然也。述《東萊學案》。(梓材案:是卷謝山修補詳盡,其稿具存。)

◆林汪門人(劉、胡再傳。)

   成公呂東萊先生祖謙

  呂祖謙,字伯恭,其先河東人,後徙壽春。六世祖申國文靖公自壽春徙開封,曾祖東萊郡侯好問始居婺州。先生少時性極褊,後因病中讀《論語》,至「躬自厚而薄責於人」,有省,遂終身無暴怒。長從林拙齋、汪玉山、胡籍溪三先生遊,與朱晦庵、張南軒二先生友,講索益精。以祖致仕恩補將仕郎,登隆興元年進士第,又中博學宏詞科,歷太學博士,兼史職。輪對,勉孝宗以聖學,且言恢復規模當定,方略當審。召試館職。先是,試者前期從學士院求問目,獨先生不然,而文特典美。嘗讀陸象山文,喜之,而未識其人。考試禮部,得一卷,曰:「此必江西小陸之文也。」揭示,果象山,人服其精鑑。父喪除,奉祠。越三年,除秘書郎、國史院編修官、實錄院檢討官。重修《徽宗實錄》,書成,進秩。先生嘗面對,言曰:「願陛下虛心以求天下之士,執要總萬事之機。勿以圖任或誤而謂人多可疑,勿以聰明獨高而謂智足察。勿詳於小而忘遠大之計,勿忽於近而忘壅蔽之萌。」又言:「國朝治體,有遠過前代者,有視前代為未備者。夫以寬大忠厚建立規模,以禮遜節義成就風俗,此所謂遠過前代者也。故於俶擾艱危之後,駐蹕東南踰五十載,無纖毫之慮,則根本之深可知矣。然文治可觀而武績未振,名勝相望而幹略未優,故雖昌熾盛大之時,此病已見。是以元昊之難,范、韓皆極一時之選,而莫能平殄,則事功之不競,從可知矣。臣謂今日治體,視前代未備者,固當激厲而振起;遠過前代者,尤當愛護而扶持。」遷著作郎。以疾請祠,歸。旋除直閣,主管武夷沖佑觀。病間,除著作郎,不就;添差浙東帥議,亦不就;主管明道宮。淳熙八年七月卒,年四十五,謚曰成。先生文學術業,本於天資,習於家庭,稽諸中原文獻之所傳,博諸四方師友之所講,融洽無所偏滯。晚雖臥疾,其任重道遠之意不衰,達於家政,纖悉委曲,皆可為後世法。先是,書肆有書曰《皇朝文海》,周益公必大言去取差謬,委館職銓擇,孝宗以命先生。遂斷自中興以前,崇雅黜浮,類為百五十卷,上之,賜名《皇朝文鑑》。又修《讀詩記》、《大事記》,皆未成書。《攷定古周易》、《書說》、《閫範》、《官箴》、《辨志錄》、《歐陽公本末》,皆行於世。(雲濠案:《四庫書目》收錄東萊《春秋左氏傳說》二十卷、《春秋左氏傳續說》十二卷、《詳注東萊左氏博議》二十五卷、《呂氏家塾讀詩記》三十二卷。)

  謝山《同谷三先生書院記》曰:宋乾、淳以後,學派分而為三:朱學也,呂學也,陸學也。三家同時,皆不甚合。朱學以格物致知,陸學以明心,呂學則兼取其長,而復以中原文獻之統潤色之。門庭徑路雖別,要其歸宿於聖人,則一也。

    麗澤講義(補。)

  「聖作物」,須詳體此意。吾胸中自有聖人境界,能反而求之,則當有應之者,「克復歸仁」是也。

  「履霜堅冰,蓋言順也」,此句尤可警非心。邪念不可順養將去;順養去時,直至弒父與君。飲酒順而不止,必至沈湎殺身;狠順而不止,必至殺人。世俗所謂縱性,即順之謂;「懲忿窒慾」,不順之也。

  人惟中無所有,則必誇人以為有。

  今之為學,自初至長,多隨所習熟為之,皆不出窠臼外,惟出窠臼外,然後有功。

  釋氏之湛然不動,道家之精神專一,亦近於「有孚」,只為非「在道以明」。

   《隨》六三「係丈夫,失小子,』而又戒之曰「利居貞」,蓋不能自守其正,而

欲苟悅君子,便與諂小人無異。九五「孚於嘉,吉」,則雖無諂心,而慕用之心太過,見得君子無事不善,一切隨之,則亦非得中矣。

  為桀、紂,為盜跖,皆以不能聽人之言。

  天道有復,乃天行自然之道。人之善心發處,亦人心固有之理。天道復,便運行無間。而人心多泯沒,蓋以私意障蔽。然雖有障蔽,而秉彝不可泯沒,便是天行無間之理。

  多識前言往行,考以觀其用,察言以求其心,而後德可畜。不善畜。蓋有玩物喪志者。

  《賾》六五「不可涉大川」,上九「利涉大川」。六五,君也;上九,臣也。君當量力,臣當盡力;君當畏難,臣當徇難;君之患常在於太自任,臣之患常在於不自任。

  君臣之間,君當求臣,臣不可先求君。

  吾之性,本與天地同其性;吾之體,本與天地同其體。不知自貴,乃慕爵祿,所謂「捨爾靈龜,觀我朵頤」,「鹹其股,執其隨」。

  此理雖新新不息,然不曾離元來去處一步,所謂「立不易方」。

  今世學者,病不在弱,只是小。

  「遜」字是入道之門。

   君子之攻小人,當攻其根。 苟不攻其根本,見小人在聚斂則攻聚斂,在諂諛則攻

諂諛,在開邊則攻開邊,則終不勝。小人所以為根本,先能以左道壞人君之心術,故人君深信之。而攻之者但攻其門庭而不及其室,所以不勝。然則何以攻其根本﹖在正君心也。

  此心之惑初解,不必汲汲驅迫,但順而治之,自然來復。然亦非任之,如枯木死灰。其不息之誠,原未嘗頃刻停滯也。

  參用君子小人,並非中道。(以上《易說》。)

  看《詩》且須諷詠,此最治心之法。

  看《詩》欲懲穿鑿之弊,只以平易觀之。然有意要平易,便非。

  窒慾之道,當寬而不迫。譬治水,若驟遏而急絕之,則橫流而不可制。故人禁慾之起,而速禮之復。《漢廣》之詩已知游女之不可求,而猶思秣其馬,秣其駒,是不禁慾之起。終之以不可泳,不可方,是速禮之復。心一復則欲一衰,至再至三,則欲亡而純乎理矣。

  「公孫碩膚」,可見周公氣象大,雖處艱難之時,亦不能移。孟郊出門有礙,只是胸中自窄狹耳!

  數問「夜如何其」,雖是勤,畢竟把來日做事底心被他動了。人要心使事,不要事使心。宣王未免以事使心者。

  人處憂患時,退一步思量,則可以自解。此乃處憂患之大法。

  《靈臺》之詩,俯仰萬物之動,無不在太和之中。樅、鏞之類,是樂之有聲者;濯濯、鶴鶴之類,乃樂之無聲者;皆為天地和氣所動而不能自已。此詩氣象,非胸中廣大而無所偏累者,未易觀此。

  東坡謂武王殺父封子,使武庚非人也則可,謂武庚當叛,是以世俗之心度古人。豈知禹立於舜之朝,不為不孝。知此,則知《振鷺》之詩。(以上《詩說》。)

  伊川先生曰:後世事君,知規過而不知養德。師氏以媺詔王者,專以從容和緩養君之德。不幸而君有過,則有保氏之官。蓋二官朝夕與王處,一則優遊容與以養君之德,不使有一毫矯拂,一則秉義守正以止君之邪,不肯有一事放過。故人君既有所養,又有所畏,所謂禮樂不可斯須去身。若一於從容,則是有樂而無禮;一於矯拂,則是有禮而無樂。所以不可偏廢。

  教國子以三德三行,立其根本,固是綱舉目張,然又須教以國政,使之通達治體。古之公卿,皆自幼時便教之,以為異日之用。今日之子弟,即他日之公卿,故國政之是者,則教之以為法;或失,則教之以為戒。又教之以如何整救,如何措畫,使之洞曉國家之本末源委,然後他日用之,皆良公卿也。自科舉之說興,學者視國事如秦、越人之視肥瘠,漠然不知,至有不識前輩姓名者。一旦委以天下之事,都是杜撰,豈知古人所以教國子之意。然又須知上之人所以教子弟,雖將以為他日之用,而子弟之學,則非以希用也。蓋生天地間,豈可不知天地間事乎!

  大司樂掌成均之法,自舜命夔教冑子,以此知五帝三王之政,無不由樂始。蓋陶治之功,入人最深,動盪鼓舞,優遊浹洽,使自得之。死則為樂祖,祭於瞽宗,惟待之甚重,故責之不輕。所謂「君子教思無窮」,樂祖之祭,不特明尊師敬長之義,使之歸厚,亦當時教之入人也深,人不能忘,先生因人心祭之,與身沒教盡者不同,非特一時賴之,沒世亦賴之。所謂樂語,非特樂章,蓋以樂之理見於言語之間者,便有感發人處。成周之學政不傳,所謂誦讀,不過尋行數墨舉章句,意思迫促,都無生意。所謂樂舞,古人動容周旋,無非至理,屈伸綴兆,皆不徒然,所謂「四體不言而喻」。後世此事都廢,然散在末技,流於《鄭》、《衛》,鼓動波蕩,猶能使人生起淫心。因此想像先王之樂語、樂舞,安得不生起善心。(以上《周禮說》。)

  長者問,不辭讓而對,非禮也。有問固當對,然須是虛心而受之。若率爾而對,自以為能,便實了此心,雖有法言精語,亦不能受,子路所以被哂也。如曾子曰:「參不敏,何足以知之!」此辭讓而對也。學者須以此禮涵養此心,令熟。

  人所以陷於小人者,多因要實前言。實前言最是入小人之徑路。

  秦、漢以來,外風俗而論政事。

  五帝憲老而不乞言,何也﹖當時風氣未開,人情惇厚,朝夕與老者親炙,觀其仁義之容,道德之光,自得於觀感不言之際,所以不待乞言。三王雖不及五帝,然其問答之際,從容款曲,忠敬誠愨,亦與後世問答,氣味不同。蓋尊老之至,不敢急迫叩問,伺間乘暇,微見其端而徐俟其言,其誠敬氣象可見。

  孔門惟顏子少有憲而不乞之意,子貢即有不言何述之憂。

  祖望謹案:《鄉黨》一篇,則孔門所得,亦不僅在乞言。

  五帝三名史曰惇,尤有深意。大抵忠厚醇篤之風,本於前言往行。今之學者所以澆薄,皆緣先生長者之說不聞。若能以此意反覆思之,則古人之氣味庶猶可續也。

  《曲禮》、《少儀》,皆是遜志道理。步趨進退,左右周旋,若件件要理會,必有不到。惟常存此心,則自然不違乎禮。心有不存,則禮有時失。所謂遜志,如徐行後長,如灑埽應對,如相師,皆是遜志氣象。

  「宵雅」舊說為「小雅」,大抵經書字不當改。

  古人為學,十分之中,九分是動容周旋、灑埽應對,一分在誦說。今之學者,全在誦說,入耳出口,了無涵蓄所謂「道聽塗說,德之棄也」。

  未至聖人,安能無欠闕,須深思欠闕在甚處,然後從而進之。

  「發育」「峻極」,而繼之以「禮儀」「威儀」,聖人之道如此。若無禮以行之,便是釋氏。(以上《禮記說》。)

  「三年無改」,須知事之害理傷義,則父在固將下氣幾諫,號泣隨之,豈以存沒二其心。是亦「無改於父之道」也。

  「見賢思齊」,才有一分不如,便不是齊。「見不賢內自省」,如舜之聖,禹尚以丹朱戒之。此最學者日用工夫,然格其義,是聖賢地位。

  總統一代謂之政,隨時維持謂之事。前漢之政,尚有三代之遺意。光武所設施,皆是事耳。前漢有政,後漢無政。

  人必曾從克己上做工夫,方知自朝至暮,自頂至踵,無非過失,而改過之為難,所以言「欲寡過而未能」。此使者非獨知蘧伯玉做工夫處,其自己亦必曾去做工夫過,有所體驗,非徒善為辭命,不自誇張也。學者若才輕易發言語,便是不曾做工夫。

  春秋之末,先王之澤將盡,高見遠識之士,多是「不事王侯,高尚其事」。以聖人論之,病痛便見。若以後世學者論之,荷蕢者之底蘊亦未易窺。既識聖人之心,且天下事皆是經意,曾去體量,知其深又做不得,淺又做不得,與其他望風口說者不同,但心不虛耳。

  後世人所見不明,或反以輕捷便利為可喜,淳厚篤實為遲鈍,不知此是君子小人分處。一切所見所為,淳厚者雖常居後,輕捷者雖常居先,然一乃進而為君子之路,一乃小人之門。而淳厚之資或反自恨不如輕捷者而與之角,則非徒不能及之,秖自害耳。(以上《論語說》。)

  學者非特講論之際,始是為學。聞街談巷語,句句皆有可聽;見輿臺皂隸,人人皆有可取。如此,德豈不進!

  孔、孟門人,所見迥然不同。孔門弟子或失之過,然所見卻不狹。孟氏弟子只去狹處求,所以不得不嚴其教。

  屈原愛君之心固善,然自憤怨激切中來。《離騷》一篇,始言神仙,中言富貴,終言 遊觀,已是為此三件動,故託辭以 自解,而反歸於愛君。若孟子,則始終和緩。

  祖望謹案:屈原宗臣,非孟子比,東萊之言微有未審。但屈原上不及箕子,下不逮劉向,則有之。

  父子之間不責善,非置之不問也,蓋在乎滋長涵養其良心。

  「草芥」「寇」之對,似覺峻厲無溫厚氣,蓋為齊王待臣之薄,其言不得不然。然使孔子遇齊王,必有不動鋒芒,自然啟發之理。此卻是聖人事。

  三王四事,皆於平常處看。惟孟子識聖人,故敢指日用平常處言之。楊子不識聖人,乃曰「聰明淵懿,冠乎群倫」,把大言語來包羅。

  祖望謹案:此乃水心譏《中庸》「祖述」「憲章」一條所本。

  所主非人,終身陷於其黨,谷永是也。然亦自有轉移之理,故陳瑩中說:「使王氏之門有負恩之士,則漢不至於亡。」瑩中亦嘗因蔡卞所薦入朝,卻深排之,豈有終不可改者哉!雖然,有了翁之志則可。要之,進身不可不謹。

  學者志不立,一經患難,愈見消沮。所以先要立志。

  今人說好事不可放過,固是。然必待好事然後做,不知「雞鳴而起,孳孳為善」是甚事。自朝至暮,必有所用。

  小人中庸,不必加「反」字。小人自認無忌憚為中庸。

  孟子不與申、韓辯而與楊、墨辯,蓋深明乎疑似之際。(以上《孟子說》。)

  人不為技能所使者難。吳起以此殺妻。

  義理之上,不可增減分毫。

  自古文武只一道。堯、舜、三代之時,公卿大夫在內則理政事,在外則掌征伐。孔子之時,此理尚明,冉有用矛,有若劫舍,孔子亦自當夾谷之會。西漢猶知此理,大臣韓安國之徒亦出守邊。東漢流品始分,劉巴輕張飛矣。

  柳仲塗記其皇考嘗呼諸婦列堂下,言兄弟本是同生,只緣異姓婦人入門,教壞丈夫,諸婦莫不戰慄。其意固是。然孝友非男子獨有,婦人獨無。使男子之性堅定,婦人自當感化,豈有反為轉移之理。(以上《史說》。)

  《國語》釋《詩》「自古在昔,先民有作,溫恭朝夕,執事有恪」,此是古聖相傳,非一人之私言。如孔子告顏淵、仲弓,亦非孔子自說,《左氏》云:「志有之:克己復禮,仁也。」又云:「出門如賓,承事如祭,仁之則也。」曰「志」曰「則」,皆是古人相傳。乃知三代下,此氣脈不曾斷。

  王湛年三十,宗族皆以為癡。王述年三十,人或謂之癡。蓋其質厚韜晦。為學須質厚。

  君臣之間,不是不可說話。此皆士大夫愛身太重,量主太淺。

  殺數百萬生靈,亡數百年社稷,皆生於士大夫患失。

  楊炎併租、庸、調為二稅,此外不許誅求一錢,他卻不知保不得後來。大凡治財,最不可壞舊法,不可並省名目。

  「不愧屋漏」,凡口然而心不然,念慮間有萌動皆是。

  辭受之際,辭不必與人商量,若受卻宜商量。

  人二三十年讀聖人書,一旦遇事,便與里巷人無異。或有一聽老成人之語,便能終身服膺。豈老成人之言過於《六經》哉!只緣讀書不作有用看故也。

  (梓材謹案:此下有一條移入《南軒學案》。)

  為學須是一鼓作氣,間斷便非學,所謂「再而衰」也。

  用工夫人,纔做便覺得不是。覺得不是,便是良心。

  處兩不足之間,凡應和語,須對兩人皆可說。

  聽人語不中節者,擇其略可應一語,推說應之。

  權職便當以正官自處,但不可妄有支用。

  處家固不可不正且肅,然不可不放一分。(以上《雜說》。)

    東萊遺集(補。)

  平時徒恃資質,工夫悠悠,殊不精切,於要的處或鹵莽領略,於凝滯處或遮護覆藏,為學不進,咎實由此。大概以收斂操存、公平體察為主。

  觀史先自《書》始,然後次及《左氏》、《通鑑》,欲其體統源流相接。國朝典故,亦先考治體本末,及前輩出處大致。於《大畜》之所謂畜德,明道之所謂喪志,毫釐之間,不敢不致察也。但恐擇善未精,非特自誤,亦復誤人。

  我方閒居,既非其同寮,又非其掾屬,義有所止。《易傳》《隨》「孚於嘉」義,最宜潛玩。蓋恐為其樂善美意所移,易得侵過耳。又賓主資廩皆明快,則欠相濟之義,尤易得侵過也。

  儉德,蓋凡事斂藏不放開之謂。

  從前病痛,良以嗜欲粗薄,故卻欠克治經歷之功;思慮稍少,故卻欠操存澄定之力。積蓄未厚而發用太遽,涵泳不足而談說有餘。

  始欲和合彼此,而是非卒以不明;始欲容養將護,而其害反致滋長。屑屑小補,迄無大益。

  著書與講說不同,止當就本文發明,使其玩索。引申太盡,則味薄而觀者不甚得力。若與學者講說,詳為指示可也。(以上《與張荊州》。)

  所以喋喋煩瀆,正欲明辯審問,懼有一髮之差。初非世俗立彼我、校勝負者。

  大凡人之為學,最當於矯揉氣質上做工夫。如懦者當強,急者當緩,視其偏而用力。以吾丈英偉明峻之資,恐當以顏子工夫為樣轍,回禽縱低昂之用,為持養斂藏之功,斯文之幸也!

  近時論議,非頹惰即孟浪,名實先後具舉不偏者,殆難乎其人。此有識者所深憂。

  供職已月餘,風俗安常習故之久,齟齬頗多。此皆誠意未孚之咎。惟日省所未至,不敢諉其責於人。

  邪說詖行,辭而闢之,誠今日任此道者之責。竊嘗謂異端之不息,由正學之不明,此盛彼衰,互相消長。莫若盡力於此,此道光明盛大,則彼之消鑠無日。所以為此說者,非欲含糊縱釋,黑白不辨,但恐專意外攘,而內修工夫反少。

  向見論治道書,其間如欲仿井田之意,而科條州郡財賦之類,此固為治之具,然施之當有次第。今日先務,恐當啟迪主心,使有尊德樂道之誠,眾建正人以為輔助,待上下孚信之後,然後為治之具可次第舉也。儻人心未孚信,驟欲更張,則眾口譁然,終見沮格。雖成功則天,本非君子所計,然於本末先後之序為有憾焉,不可不審也。今事雖已往,亦不得不論耳。

  從遊亦有可望者否﹖根本不實者,所宜深察。往時固有得前輩言語謦欬以藉口,而行則不掩焉,媢嫉者往往指摘此輩,以姍侮吾道,紹興之初是也。雖有教無類,然今日此道單微,排毀者舉目皆是,恐須謹嚴也。

  析理當極精微,雖毫釐不可放過。至於尊讓前輩之意,亦似不可不存。

  前此雖名為嗜學,而工夫泛漫,殊未精切。推原病根,蓋在徒恃資稟,觀書粗得味,即不復精研,故看義理則汗漫而不別白,遇事接物則頹弛而少精神。今乃覺氣質精厚,思慮粗少,原非主敬工夫,而聖賢之言,本末完具,意味無窮,尤不可望洋向若而不進也。

  日用間精明新鮮時節,常苦不續,而弛惰底滯意思未免間雜,殊以自懼。主一無適,誠要切工夫,但整頓收斂則易入於著力,從容涵泳又多墮於悠悠。「勿忘,勿助長」,信乎其難也!

  艮背之用,前說誠過高而未切。竊謂學者正當操存戒懼,實從事於夫子告顏子視聽言動之目,馴致不已,然後可造安止之地。

  君子動靜語默,雖毫釐間有未到處,要當反求其所以然。蓋事雖有大小,為根本之病則一也。來教所謂本不欲如此,不得已而止之,或者漸近於自恕,而浸與初心不類乎﹖

  講論形容之語,欲指得分明,卻恐緣指出分明,學者便有容易領略之病,而少涵泳玩索之功。其原殆不可不謹也。

  學者所以徇於偏見,安於小成,皆是用功有不實。若實用功,則動靜語默,日用間自有去不得處,必悚然不敢安也。

  學者氣質各有利鈍,工夫各有淺深,要是不可限以一律,正須隨根性,識時節,箴之中其病,發之當其可,乃善。固有恐其無所向望而先示以蹊徑者,亦有必待其憤悱而後啟之者。

  往來講論,一問一答,謂之無意嚮氣味則不可。然歇滅斷續,玩歲愒日,終難見功。須令專心致志,絕利一源,凝聚停蓄,方始收拾得上。

  論義理,談治道,闢異端,不容有一毫迴避屈撓。至說自己及朋友,只當一味斂縮。

  往者臨安兩年,遇事接物,或躁率妄發而失於不思,或委曲求濟而失於不直。大抵誠意淺薄,將以動人悟物,而手忙腳亂,出位踰節處甚多。憂患以來,雖知稍自懲艾,而工夫緩慢,向來病痛猶十存四五。今復遽從事役,夙夜自懼,未知所措。

  已得地否﹖陰陽家說不足信,但得深密處可矣。

  善類衰微,元氣漓薄,稍有萌動,正當扶接導養。雖如孔、孟,交際 苟善,未有不應之者。若到官後或有齟齬,則卷舒固在我也。

  比看《易無妄傳》云:「雖無邪心,苟不合正理,則妄也,乃邪心也。」益悚然自失。因思去年給札,當時本意,欲得數月間得對,展盡底蘊,故事事未欲說破。緣此回互,卻多暗昧,此正《易傳》所謂邪心也。

  致知、力行,本交相發。學者若有實心,則講貫玩索,固為進德之要。亦有一等後生,推求言語工夫常多,點檢日用工夫常少,雖便略見髣,然終非實有諸己也。「默而成之,不言而信,存乎德行」,訓誘之際,願常存此意。非謂但使之力行而以致知為緩,但示之者當有序。夫子亦有「可以語上」、「不可以語上」之別。

  保養奸凶,以擾善良,固君子之所恥。要當無忿疾之意,乃善。《詩》云:「豈弟君子,民之父母。」若霜雪勝雨露,則不可也。

  稟賦偏處,便使消磨得九分,觸事遇物,此一分依前張皇,要須融化得盡乃可。來諭所謂未得力,只是用力猶未至耳。自己工夫緊切,則遊從者聽講論,觀儀容,所得亦莫不深實矣。

  當仁不讓,檢身若不及,兩句初不相妨。堅任道之志,而致察理之功,乃區區所望。

  論學之難,高者其病墮於玄虛,平者其末流於章句。二者之失,高者便入於異端,平者浸失其傳,猶為惇訓故,勤行義。輕重不同,然要皆是偏。(以上《與朱侍講》。)

  實有裨益,則不必蹟之外見;事有次第,則不必人之遽孚。

  消長安危所繫,當念茲在茲,無所不致其力。(以上《與周子充》。)

  吾儕所以不進者,只緣多喜與同臭味者處,殊欠泛觀廣接,故於物情事理多所不察,而根本滲漏處往往鹵莽不見。要須力去此病,乃可。

  行有不得者,當返求諸己。外有齟齬,必內有窒礙。反觀內省,皆是進步,不敢為時異勢殊之說以自恕。

  善未易明,理未易察,吾儕所當兢兢。(以上《與劉子澄》。)

  前日紛紛,不必猶置胸次。回首既無甚媿怍,隨時恬養足矣。至於明辨曲直,此乃在位者之責,或遲或速,順聽之而已。

  人情、法意、經旨,本是一理。豈有人情、法意皆安,反不合經旨者。勉之!(以上《與潘叔玠》。)

   近思為學,必須於平日氣稟資質上驗之,如滯固者疏通,顧慮者坦蕩,智巧者易

直。苟未如此轉變,要不得力。

  在我者果無徇外之心,其發必有力而不可禦。至於周旋調護,宛轉入細,正是意 篤見明,於本分條路略無虧欠。若有避就回互籠絡之心,乃是私意。此毫釐之際,不可不精察也。

  義理無窮,才智有限,非全放下,終難湊泊。然放下正自非易事。

  私意之根,若尚有秒忽未去,遇事接物,助發滋長,便張皇不可翦截,其害非特一身。   

  公私之辨,尤須精察。

  喜事則方寸不凝,是故擇義不精,衛生不謹。(以上《與陳君舉》。)

  學者自應本末並舉。若有體而無用,則所謂體者,必參差鹵莽無疑。然特地拈出,卻似有不足則誇之病,如歐陽永叔喜談政事之比。

  處大事者,必至公血誠相期,然後有濟。若不能察人之情而輕受事任,或雖知其非誠而將就藉以集事,到得結局,其敝不可勝言。

  辭章,古人所不廢。然德盛仁熟,居然高深,與作之使高、濬之使深者,則有間矣。願更留意於此!

  登高自下,發足正在下學處。往往磊落之士,以為鈍滯細碎而不精察。

  後生可畏,就中收拾得一二人,殊非小補。要須帥之以正,開之以漸,先惇厚篤實,而後辯慧敏銳,則歲晏刈穫,必有倍收。

  意外少撓,要是自反進德之階,更願益加培養。天下之寶,當為天下愛之。

  「井渫心惻」,正指汲汲於濟世者,所以未為《井》之盛。蓋汲汲欲施,與知命者殊科。孔子請討見卻,但曰「以吾從大夫之後,不敢不告」,孟子雖有自任氣象,亦云「吾何為不豫哉」,殆可深玩也。

  祖望謹案:此蓋諷同甫之累上書。

  春初之舉,習常守故者自應怪駭,然反觀在我,亦未得為盡無憾。觀《論語說》「知及之」上,更有所謂「守」,所謂「」,所謂「動」,節次階級猶多,此話甚長。

  比嘗患孑孓小諒者,或畏避太甚而善意無人承領,遂至消歇,或隔限太嚴而豪俊無以自容,遂至飛揚。惟篤於忠厚者,視世間盎然,無非生意,故能導迎淑氣,扶養善端,蓋非概以為近厚語言也。然於此蓋有則焉,以須精察,不可侵過也。

  天資之高,得氣之清,其所以迎刃破竹者,何莫非此理。不知其所自,則隨血氣盛衰,此一段精明不能常保。論至於是,則所謂克己者,雖若陳言,要是不可易耳。

  百圍之木,近在道隅,不收為明堂清廟之用,此將作大匠之責耳。如彼木者,生意濯濯,未嘗不自若也。惟冀益加寬裕,從容自頤。

  偶記《荀子》論儒者進退處,有一句云「不用則退編百姓而愨」,似有味。畎澮之水,涓涓安流,初何足言!唯三峽九河,抑怒濤而為伏槽循岸,乃可貴耳。

  顏子犯而不校,淮陰侯俛出跨下,路徑雖不同,都欠不得,幸深留意!諺曰:「赤梢鯉魚,就虀甕裏浸殺。」陳拾遺一代詞宗,只被射洪令斷送,事變豈有定哉!

  著書大是難事,雖高明之資,亦不可不思「有餘不敢盡」之語。(以上《與陳同甫》。)

  賢士大夫,蓋有學甚正,識甚明,而其道終不能孚格遠近者,只為實地欠工夫。(《與陳正己》。)

  靜多於動,踐履多於發用,涵養多於讀說,讀經多於讀史,工夫如此,然後能可久可大。(《與葉正則》。)

  門內若尚有可媿,外雖奮振束勵,終於無力。

  應物涉事,步步皆是體驗處。若知其難而悉力反求,則日益精明;若畏其難而日益偷惰,則向來意思悉冰消瓦解矣。習俗中易得汩沒,須常以格語法言,時時洗滌。然此猶是暫時排遣,要須實下存養克治體察工夫,真知所止,乃有據依,自進進不能已也。(以上《與郭養正》。)

  持之以厚,守之以默。(《與鞏仲至》。)

  散漫歇滅,學者同病。嘗記胡文定有語云:「但持敬十年,自別。」此言殊有味。大抵目前學者,用功甫及旬月,未見涯涘,已逡巡退卻,不復自信,久大德業,何自而成﹖經曰「念終始典於學」,曰「冥升,利於不息之貞」,曰「仁者先難而後獲」,正謂學者多端顧慮者眾,一意勇往者少,故每惓惓於此也。(《與周允升》。)

  日用間不須著意,要坐即坐,要立即立,凡事如常,便是完養。若有意,則是添一重公案矣。覺有忿戾,始須消平;覺有凝滯,始須開豁;病至則服藥,不必預安排也。涵泳義理,本所以完養思慮。正恐舊疾易作,自涵泳而入於研索,自研索而入於執著,或反為累。靖節不求甚解,雖其淺深未可知,要是不尋枝摘葉也。

  「毀不滅性」,《禮經》所戒。兼古今人氣稟厚薄亦自不同,如疏食水飲之類,更當量體力所宜,不可使致疾病。

  仁人之事親如事天,一毫不用其極,則非事天之道。如昔人薦芰之類,皆以私事親,非以天事親。

  喪禮廢弛已久,若曰親族未安,習俗未喻,則向日同堂共講「勝文公問喪」一章矣。蓋在己而不在人也。

  《行實》須削去浮華,直書事實。若有增飾,則心已不誠,非所謂事親如事天也。

  喪禮,今人所謂「觸礙掣肘,不得專制」之語,最為害事。蓋遇事望風,以此等語言自恕,則因循苟且,無一事可為矣。要當反己盡誠,極力以感動之。是心人所均有,安有不動者。彼之未動,乃我誠未至之明證也。

  憂患中最是進德處,深味自致之語,識情性之極,而以哀敬持之,則心之本體,斯常存矣。

  燒丹事,適以問張守,乃其內人虛怯,附蘭溪醫者燒一兩耳。傳聞過實,乃如是。然益知居人觀瞻之地,尤須事事警省,渠甚感見愛之意也。

  葬地但得深穩高燥,不必太求備也。緩葬,《春秋》所深譏。略去拘忌,乃易就。

  「不拯其隨」之義,固由有所制,然必可隨者始隨之,亦必盡所以拯之者,非未嘗拯而遽隨也。

  天地間何物不有,要皆丕冒太和之內。胸次須常樂易寬平,乃與本體不相違背。

  日來圭角突兀之病雖去,而媮惰因循之病復易生,每切自警。不問在朝在野,職分之內不可媮惰,職分之外不可侵越,自然日用省力。

  講論治道,不當言主意難移,當思臣道未盡;不當言邪說難勝,當思正道未明。工夫到此,必有應也。(以上《與潘叔度》。)

  為學工夫,涵泳漸漬,玩養之久,釋然心解,平帖的確,乃為有得。「天高地厚,鳶飛魚躍」之語,恐發得太早。

  《書》曰:「若藥不瞑眩,厥疾不瘳。」若百事安穩,無違情咈志而可以成就,則君子當滿天下。惟其不然,所以貴於用心剛而進學勇。(以上《答潘叔昌》。)

  切要工夫,莫如就實。深體力行,乃知此二字甚難而有味。

  行有不得者,反求諸己,而己不敢他咎。(以上《與喬德瞻》。)

  前書所論甚當,已嘗為子靜詳言之。講貫誦繹,乃百代為學通法。學者緣此支離氾濫,自是人病,非是法病。見此而欲盡廢之,正是因噎廢食。然學者徒能言其非,而未能反己就實,悠悠汩汩,無所底止,是又適所以堅彼之自信也。誠深思之!

  論致知則見不可偏,論力行則進當有序。並味此兩言,則無籠統零碎之病。(以上《與邢邦用》。)

  大凡人資質各有利鈍,規模各有大小,此難以一律齊。要須常不失故家氣味,所向者正,所存者實,信所當信,恥所當恥,持身謙遜,遇事審細。如此,則雖所到或遠或近,要是君子路上人。(《與內弟曾德寬》。)

  坐談常覺從容,臨事常覺迫切,乃知學問無窮,當益思所未至。

  居官臨事,外有齟齬,必內有窒礙。蓋內外相應,毫髮不差,只有「反己」二字,更無別法。(以上《與載在伯》。)

  欲求繁中不妨課程之術,古人每言「整暇」二字。蓋整則暇矣。

  微言淵奧,世故崢嶸,愈覺工夫無盡。嘗思時事所以艱難,風俗所以澆薄,推其病源,皆由講學不明之故。若使講學者多,其達也,自上而下,為勢固易;雖不幸皆窮,然善類既多,氣焰必大,薰蒸上騰,亦有轉移之理。雖然,此特憂世之論耳。「中天下而立,定四海之民,所性不存」,此又當深致思也。

  思索不可至於苦,玩養不可至於慢。

  承上接下,最是親切工夫。呂與叔所謂「嚴而不離,寬而有閑」,殊有味。

  持養之久,則氣漸和。氣和,則溫裕婉順,望之者意消忿解而無招咈取怒之患矣。體察之久,則理漸明。理明,則諷導詳款,聽之者心喻慮移而無起爭見卻之患矣。更須參觀物理,深察人情,以試驗學力。若有窒礙齟齬,即求病源所在而鋤去之。

  知猶識路,行猶進步。若謂但知便可,則釋氏「一超直入如來地」之語也。

  所謂無事者,非棄事也,但視之如早起晏寢、飢食渴飲,終日為之而未嘗為也。大抵胸次常令安平和豫,則事至應之,自皆中節,心廣體胖,百疾俱除。蓋養生、養心同一法。

  房族間事,當盡誠委曲,曉譬感切之,尤須防爭氣。若有毫髮未去,則招咈激怒,所傷者多矣。若事果不可為,當體「不可貞」,之義。此必誠意已盡,自反已至,方可。

  敬字固難形容,古人所謂「心莊則體舒,心肅則容敬」,兩語當深體。

  收斂凝聚,乃是大節目。至於察助長之病,乃是節宣之宜。(以上《與學者及諸弟》。)

  (梓材謹案:謝山所錄《東萊遺集》一百二十八條,今移為《附錄》三條,移入《景迂學案》二條,《周許諸儒》一條,《武夷學案》一條,《五峰學案》一條,《玉山學案》二條,《晦翁學案》四條,《南軒學案》三條,《艮齋學案》五條,《止齋學案》二條,《龍川學案》一條。又二條與《復齋學案》復出,刪之。又移入《象山學案》二條,《清江學案》一條。)

    附錄

  壽皇喜看《莊》、《老》,蓋德壽之餘風。儒臣多以此箴規,而東萊言之尤切,以為當讀《中庸》、《大學》之書,不當流於異端。(補。)

  嘗與江端明書曰:劉子澄傳道尊意,是時以四方士子業已會聚,難於遽已,今歲悉謝遣歸。

  祖望謹案:此即像山謂「伯恭在衰絰中,而戶外之屨恆滿」者也。南軒亦嘗問朱子曰:「伯恭聚徒,世多議其非者。」觀此條,則先生因玉山之言而止,亦善改過者。

  又《與朱侍講書》曰:某以六月八日離輦下,五日而張丈去國,群陰崢嶸,陽氣斷續,理自應爾。然以反己之義論之,則當修省進步處甚多,未可專咎彼也。

  又曰:請祠便養,未報,而有召試之命,已復申前請矣。儻得如志,閉戶為學,殊為僥倖。或敦迫而出,亦唯以心之所安條對,然後徐度進退之宜。要之,所學未成,輕犯世,故招尤取累,不若退處之為得也。向來一出,始知時事益難平,為學工夫益無窮,而聖賢 之言益可信。

  張南軒與先生書曰:尊兄於尋常人病痛,往往皆無之,資質固美。然若只坐在此上,卻恐頹墮少精神。惟析夫義理之微,而致察於物情之細,每存正大之體,尤防己意之偏,擴而充之,則幸甚!

  又曰:去年聞從學者甚眾,某殊謂未然。若是為舉業而來,先懷利心,豈有利上誘得就義之理。但舊已嘗謝遣,後來何為復集﹖今次須是執得定。亦非特此事,大抵老兄平日似於果斷有所未足,時有牽滯,流於姑息。雖是過於厚,傷於慈,為君子之過,然在他人視我,則觀過可以知仁,在我則終是偏處。仁義常相須,義不足,則仁亦失其正矣。

  又《與朱元晦書》曰:伯恭真不易得,向來聚徒頗眾,今歲已謝遣。然渠猶謂前日欲因而引之以善道。某謂來者既為舉業之故,先懷利心,恐難納之於義。大抵渠凡事似於果斷有所未足。

  又曰:伯恭近來於蘇氏父子亦甚知其非。向來渠亦非助蘇氏,但習熟元祐間一等長厚之論,未肯誦言排之。今頗知此為病痛矣。

  又曰:伯恭愛弊精神於閒文字中,徒自損,何益!如編《文海》,何補於治道,於後學﹖

  又《答陸子壽書》曰:伯恭亦坐枉費心思處多。(以上補。)

  朱子曰:《文鑑》編得泛,然亦見得近代之文。如沈存中《律歷》一篇,說渾天亦好。

  又曰:《文鑑》編康節詩,不知怎生地那「天向一中分造化,人從心上起經綸」底詩,卻不編入。

  又曰:向見說《左氏》之書,極為詳博。然遣辭命意,亦頗傷巧矣。

  又曰:博雜極害事。伯恭日前只向雜博處用功,卻於要約處不曾子細研究。如《閫範》之作,旨意極佳。

  又曰:伯恭之學,大概尊《史記》。不然,則與陳同甫說不合。同甫之學正是如此。

  又曰:其學合陳君舉、陳同甫二人之學問而一之。永嘉之學,理會制度,偏考究其小小者。惟君舉為有所長,若正則則渙無統紀,同甫則談論古今,說王說霸,伯恭則兼君舉、同甫之所長。

  又曰:伯恭講論甚好,但每事要鶻圇說作一塊,又生怕人說異端俗學之非,護蘇氏尤力,以為爭較是非,不如斂藏持養。

  又曰:伯恭無恙時,愛說史學,身後為後生輩糊塗說出。一般惡口小家議論,賤王尊霸,謀利計功,更不可聽。

  又哭之曰:嗚呼伯恭!有蓍龜之智而處之若愚,有河漢之辯而守之若訥。胸有雲夢之富而不以自多,辭有黼黻之華而不易其出。此固今之所難,而未足以議兄之髣也。若乃孝友絕人而勉勵如弗及,恬淡寡慾而持守不稍懈,盡言以納忠而羞為訐,秉義以飭躬而恥為介,是則古之君子尚或難之,而吾伯恭猶欿然而未肯以自大也。蓋其德宇寬洪,識量閎廓,既海納而川渟,豈澄清而撓濁。矧涵濡於先訓,紹文獻於故家,又隆師而親友,極探討之幽遐。所以稟之既厚而養之深,取之既博而成之粹。宜所立之甚高,亦無求而不備。故其講道於家,則時雨之化;進位於朝,則鴻羽之儀;造辟陳謨,則宣公獨御之對;承詔奏篇,則右尹《祈招》之詩。上方虛心而聽納,眾亦注目其敷施。何遭時之不遂,遽縈疾而言歸。慨一臥以三年,尚左圖而右書;閒逍遙以曳杖,恍沂上之風雩。眾鹹喜其有瘳,冀卒攄其素蘊。否則傳道以著書,抑亦後來之程準。何此望之難必,奄一夕而長終。增有邦之殄瘁,極吾黨之哀恫。嗚呼哀哉!我實無似,兄辱與遊。講摩深切,情義綢繆。粵前日之枉書,尚粲然其手筆。始言沈痼之難除,猶幸死期之未即;中語簡編之次第,卒誇草樹之深幽。謂昔騰牋而有約,盍今命駕以來遊。欣此旨之可懷,悼訃車而偕至。考日月之幾何,不旦暮之三四。嗚呼伯恭,而遽死邪﹖吾道之衰,乃至此邪﹖

  問東萊之學。朱子曰:「伯恭於史,分外子細,於經卻不甚理會。嘗有人問他,忠恕,楊氏、侯氏之說孰是。他卻說,公如何恁地不會看文字,這箇都好看來。他要說『為人謀而不盡心為忠,傷人害物為恕』,恁地時方說不是。」門人曰:「他是相戲浙間一種史學,故恁地﹖」曰:「史學甚易,只是見得淺。」

  李微之曰:伯恭以進《文鑑》,為陳騤所詆。其後侂冑方以道學為禁,史臣亦據騤 言詆之。然伯恭既為辭臣醜詆,自當力遜職名,今受之,非矣。直卿亦以予言為然。(補。)

  葉水心《習學記言》曰:東萊呂氏歿,陳亮祭之曰:「孔氏之家法,儒者世守之,得其麤而遺其精,則流而為度數刑名。聖人之妙用,英豪竊聞之,徇其流而忘其源,則變而為權譎縱橫。蓋嘗欲整兩漢而下,庶幾復見三代之英。方夜半之劇論,歎古來之未曾。」夫孔氏亦豈於家法之外別有妙用,使英豪竊聞哉!亮嘗言程氏《易傳》似桓玄起居注,呂氏黽勉答之。所謂夜半劇論者,呂氏嘗笑以為自知非豪傑,被同甫差排做,蓋難之也。(補。)

  陳北溪《張呂合五賢祠說》曰:南軒守嚴,東萊為郡文學。是時南軒學已遠造,猶專門固滯。(謂湖湘性無善惡之說。)及晦翁痛與反覆辯論,始翻然為之一變,無復異趣。東萊少年豪才,藐視斯世,何暇窺聖賢門戶。(謂東萊留心文辭。)及聞南軒一語之折,愕然屏去故習,道紫陽,沿濂洛,以達鄒魯。雖於南軒所造有不齊,要不失為吾名教中人。視世之竊佛學以自高,屹立一家門戶,且文聖賢之言以蓋之,以為真有得乎千古心傳之妙,誤學者於詖淫邪遁之域,為吾道之賊者,豈不相萬邪!(補。)

  祖望謹案:朱、張、呂三賢,同德同業,未易軒輊。張、呂早卒,未見其止,故集大成者歸朱耳。而北溪輩必欲謂張由朱而一變,呂則更由張以達朱,而尚不逮張,何尊其師之過邪!呂與叔謂橫渠棄所學以從程子,程子以為幾於無忌憚矣。而楊龜山必欲謂橫渠無一事不求教於程子。至田誠伯則又曰:「橫渠先生其最也,正叔其次也。」弟子各尊其師,皆非善尊其師者也。詆陸氏亦太過。

  魏鶴山《師友雅言》曰:「人而無禮,不亦禽獸之心乎」,聖人不曾有此等語。東萊於陶「朕言惠」下說:「孟子既雲三自反,乃有『禽獸』之語。孟子有鋒稜,孔子口中無之。」(補。)

  王深寧《困學紀聞》曰:呂成公謂爭校是非,不如歛藏收養。

  又曰:《乾文言》曰「寬以居之」,朱子謂「心廣而道積」。程子《易小畜傳》曰「止則聚矣」,呂成公謂「心散則道不積,充拓、收斂,當兩進其功。」(並補。)

  黃東發《日鈔》曰:東萊先生以理學辨朱、張,鼎立為世師,其精辭奧義,豈後學所能窺其萬分之一。然嘗觀之,晦翁與先生同心者,先生辯詰之不少恕;象山與晦翁異論者,先生容下之不少忤。鵝湖之會,先生謂元晦英邁剛明,而工夫就實入細,殊未易量;謂子靜亦堅實有力,但欠開闊。其後像山祭先生文,亦自悔鵝湖之會集粗心浮氣。然則先生忠厚之至,一時調娛其間,有功於斯道何如邪!若其講學之要,尤有切於今日者,學者不可不亟自思也。蓋理雖歷萬世而無變,講之者每隨世變而輒易,要當常以孔子為準的耳。孔子教人,以孝弟忠信躬行為本。至子思則言誠,至孟子則言性,已漸發其秘,視孔子之說為已深。至濂溪則言太極,至橫渠則言太虛,又盡發其秘,視子思、孟子之說為益深。一議論出,一士習變。至晦庵先生出,始會萃濂、洛之說,以上達洙泗之傳,取本朝諸儒議論之切於後學者為《近思錄》,然猶以「無極太極」、「陰陽造化」冠之篇首,則亦以本朝之議論為本也。東萊先生乾道四年《規約》,以孝弟忠信為本。明年《規約》,以明理躬行為本。至其題《近思錄》卷首,則謂:「陰陽性命,特使之知所嚮。講學具有科級,若躐等陵節,流於空虛,豈所謂『近思』﹖」嗚呼,學者可以觀矣!(補。)

◆東萊講友

   文公朱晦庵先生熹(別為《晦翁學案》。)

   宣公張南軒先生栻(別為《南軒學案》。)

   顯謨潘先生畤(別見《元城學案》。)

◆東萊學侶

   文節陳止齋先生傅良(別為《止齋學案》。)

   文毅陳龍川先生亮(別為《龍川學案》。)

◆東萊同調

   教授劉孝敬先生靖之

   知州劉靜春先生清之(並為《清江學案》。)

   忠定丘宗卿先生(別為《丘劉諸儒學案》。)

   將仕郭先生良臣

  郭良臣,字德鄰,東陽人,官將仕郎,橫浦弟子欽止從兄也。創西園書院,延師教授,一如欽止石洞之規。子澄、江,皆好學:(參隆慶《東陽志》。)

◆東萊家學(劉、胡三傳。)

   忠公呂大愚先生祖儉

  呂祖儉,字子約,金華人,成公之弟也。受業於成公,如諸生。監明州倉,將上,會成公卒。部法,半年不上者為違年。先生必欲終期喪,朝廷從之,詔違年者以一年為限,自先生始。淳熙壬寅至官,去以丁未,凡六年。時明州諸先生多里居,慈湖開講於碧沚,沈端憲講於竹洲,潔齋則講於城南之樓氏精舍,惟舒文靖以宦遊出。先生以明招山中父兄中原文獻之傳,其於諸講院,無日不會也。甬上學者遂以先生代文靖,亦稱為四先生。而滕德粹為鄞尉,朱文公語之曰:「彼中有楊、袁、沈、呂,可與語也。」寧宗即位,歷大府丞。時韓侂冑用事,正言李沐論右相趙忠定罷之,先生上疏論救,貶韶州安置。後移筠州,卒。朱子與書曰:「熹以官則高於子約,以上之顧遇恩禮則深於子約。乃今子約獨舒憤懣,觸群小而蹈禍機,其愧嘆深矣!」先生報書曰:「在朝行聞時事,如在水火中,不可一朝居。使處鄉閭,理亂不知,又何以多言為哉!」著有《大愚集》。謚忠。(修。)

  謝山《呂忠公祠堂碑文》曰:忠公之官吾鄉,為司庾,故不得有所設施,但傳其屏去倉中淫祠一事,深寧志之《四明七觀》。而是時正甬上奎婁光聚,正學大昌。忠公以明招山中父兄中原文獻之傳,左右其間,其功無所見於官守,而見之講學。忠公之《集》雖不傳,然猶散見於《永樂大典》中,予欲鈔其與諸先生論學之文而未得。顧讀忠公《吾鄉》之詩,吊景迂之祠,式清敏之裡,求了翁寓齋之遺,想見其一往情深。乃自元訖明,以至於今,竟無有以溪芼薦及忠公者,是則甬上文獻之衰,可為長太息者矣。禮於釋奠之制,必求之其鄉之先師,不然者,則有合也。有合者,謂其鄉無足以當先師之享,則合之他鄉之近而可溯者。今甬上之先師楊、袁、舒、沈,其人可謂盛矣。而愚謂當以忠公合之,以其同講學於鄞久,並列於先師之座無歉也。

  又《奉臨川帖子五》曰:考大愚《柬王季和》詩云「晁景迂大觀庚寅冬為四明船場。後七十有餘年,某適以倉氏之職至此間,而王兄季和亦來作景迂官,相與訪問舊蹟,尚有可攷,偶成數語,柬季和並呈叔晦。」其詩有曰:「鄞江舊有船司空,小江晚望江之東。朅來海頭四閱月,塵埃滿袖生。」是大愚初至明之作。其時慈湖方參佐浙西帥幕,廣平教授徽州,絜齋以進士尉江陰,獨叔晦以國正家居,故往還者不及三君。其《遊候濤山記》曰:「壬寅之冬,逐祿海東,距海六十里。友人潘端叔主定海簿,相約偕遊,未果。今年夏四月,端叔因謝子暢自臨安至,會於太白、鄮山之間。刻日,康炳道兄弟會於王季和家,李叔潤、方居敬、史丞相之幼子開叔、楊希度偕行,舒元英亦與其徒諸葛生來。」東萊卒於辛丑,大愚以壬寅冬之官,正合期喪服滿之期。元英則廣平弟也。其《題慈溪龍虎軒》詩云:「年來世路轉蹉跎,正大中庸論愈多。出本無心歸亦好,何須胸次自干戈。」似屬大愚將去明之作。大愚之赴銓也,本傳言平園方為丞相,招之不往。《宰輔表》平園自西樞入中書,在淳熙丁未春二月,而朱子答大愚書曰:「對班在何時﹖今日既難說話,而疏遠尤難,且只收斂人主心念是第一義。」題注在丁未冬十一月。是大愚之赴任以壬寅,其去官以丁未,首尾六年。

    附錄

  子約問「主忠信」之言後於「不重則不威」,其意如何。朱子答曰:「聖賢所言為學之序,例如此。須先是外面分明有形象 處把捉扶持起來。不如今人動便說『正心誠意』,卻打入無形影無稽考處去也。」監嶽呂先生祖泰

  呂祖泰,字泰然,文靖公夷簡五世孫,寓常之宜興。性疏達,尚氣誼,學問該洽。遊江、淮,交當世知名士,論世事無所忌諱。慶元初,忠公以言事移置瑞州,先生徒步往省之,留月餘,語其友王深厚曰:(梓材案:「厚」當作「原」,說見《麗澤諸儒學案》。)「自吾兄之貶,諸人箝口。我雖無位,義必以言報國,當少須之,今未敢以累吾兄也。」及忠公歿貶所,嘉泰初、周益公降少保致仕,先生乃詣登聞鼓院,上書曰:「道學,自古所恃以為國也。丞相汝愚,今之有大勳勞者也。立偽學之禁,逐汝愚之黨,韓侂冑自尊而卑朝廷,一至於此。願亟誅侂冑,以周必大代之。」書出,中外大駭,有旨拘管連州。右諫議程松與先生友,懼為所連,奏請杖黥,竄遠方。乃杖之百,配欽州牢城收管。先生知必死,無懼色。既至府廷,尹為好語誘之曰:「誰教汝共為章﹖」先生笑曰:「公何問之愚也!吾固知必死,而可受教於人,且與人議之乎﹖」尹曰:「汝病風喪心邪﹖」先生曰:「今之附韓氏得美官者,乃病風喪心耳!」先生既貶,道出潭州,錢文子為醴陵令,私贐其行。侂冑誅,朝廷詔雪其冤,特授迪功郎,監南嶽廟。喪母,無以葬,至都謀於諸公,得寒疾,索紙書曰:「吾與吾兄共攻權臣,今權臣誅,死不憾。獨吾生還無以報國,且未能葬吾母,為可憾耳!」乃卒。尹王合齋為具斂歸葬焉。(參史傳。)

◆東萊門人

   主簿葉先生邽

   軍守樓迂齋先生昉

   端獻葛先生洪

   文惠喬先生行簡(並為《麗澤諸儒學案》。)

   司直趙先生焯(別見《玉山學案》。)

   朝奉輔傳貽先生廣(別為《潛庵學案》。)

   中散朱先生塾(別見《晦翁學案》。)

   文簡劉雲莊先生爚

   侍郎劉先生炳

   縣丞吳先生必大

   右司王東湖先生遇

   修撰陳北山先生孔碩(並見《滄洲諸儒學案》。)

   直閣沈先生有開

   潘先生友端

   鹽事宋西園先生甡(並見《嶽麓諸儒學案》。)

   章先生用中

   侍講倪先生千里(並見《止齋學案》。)

   文靖舒廣平先生璘(別為《廣平定川學案》。)

   正獻袁絜齋先生燮(別為《絜齋學案》。)

   知軍石先生斗文

   侍從石先生宗昭

   教授陳先生剛(並見《槐堂諸儒學案》。)

   少詹丁先生希亮(別見《水心學案》。)

  (梓材謹案:東萊弟子自別見諸學案外,併入《麗澤諸儒學案》。)

◆東萊私淑

   常博李先生大有

  李大有,字謙仲,東陽人也。大同之兄。私淑三先生之學。嘗以輪對上疏,略曰:「國朝自周敦頤、張載、程顥、程頤,本於正心修身,至於致君行道。近世張栻、朱熹、呂祖謙闡而大之,而義理益明。自慶元權臣創道學名以排之,而士始有以其說為不足學者。其能者又求之於科舉,而幸中於剽竊。願召宿儒,推明儒先之訓,扶植治本。而師儒之官亦以此意風厲作成,毋徒為襲取利祿計。」聞者是之。

  (雲濠謹案:先生慶元二年進士,官至太常博士。卒,魏鶴山誌其墓。)

◆郭氏家學

   主簿郭先生澄(別見《麗澤諸儒學案》。)

   參軍郭先生江

  郭江,字伯山,東陽人。良臣子。葉水心謂其「本有佐世材,用既習熟師友大旨,芒銳銷盡,不復伸吐」雲。後官管押三江袋鹽、監穿山破鹽場、盱眙軍錄事參軍以卒。(參《葉水心集》。)

  (梓材謹案:陳同甫志何夫人杜氏墓云:「女適同邑郭江,江兄弟為東方學者。」)

   郭先生溥

  郭溥,字伯廣,良臣猶子。亦創南湖書院。(參隆慶《東陽志》。)

◆大愚家學(劉、胡四傳。)

   呂先生喬年

  呂喬年,字巽伯,金華人。忠公長子,沈端憲婿也。亦賢者,能守家學。(補。)

  (梓材謹案:先生,絜齋稱其「克肖厥父,議論勁正不阿」。)

   進士呂先生康年

  呂康年,成公猶子。諸講學子孫,惟呂氏未墜。先生甲戌廷對,真文忠公欲置之狀頭。同列以其言中書之務多觸時政,固爭不從,遂自甲置乙。文忠太息,為之開雕。(補。)

  (梓材謹案:嘉定七年甲戌;距成公之卒淳熙八年辛丑已三十四年,則先生蓋受學大愚者。)

   寺丞呂先生延年

  呂延年,字伯愚,成公之子。縉雲羊哲師之(參《括蒼彙紀》。)

  (梓材謹案:工氏崇炳撰成公本傳,言:「成公一子,曰延年,成公之卒也甫三歲,官至寺丞。」先生不及受學於成公,蓋亦得之大愚也。)

◆大愚門人

   舒先生衍(別見《絜齋學案》。)

   張先生渭(別見《慈湖學案》。)

◆寺丞門人(二胡五傳。)

   羊先生哲(別見《麗澤諸儒學案》。)

◆呂學續傳

   文憲宋潛溪先生濂(別見《北山四先生學案》。)

   忠文王華川先生禕(別見《滄洲諸儒學案》。)

第052卷 卷五十二 艮齋學案(黃氏原本、全氏補定)

  艮齋學案 (黃宗羲原本 黃百家纂輯 全祖望補定)

   艮齋學案表

薛季宣      (從子)叔似  郭澄(別見《麗澤諸儒學案》。﹛]微言子。)     陳傅良(別為《止齋學案》。)

(袁氏門人。)   徐元德

(二程、武夷再傳。)  王。

(安定、濂溪三傳。) 沈有開(別見《嶽麓諸儒學案》。)

(泰山四傳。)     樓鑰(別見《丘劉諸儒學案》。)

           (象先、合齋學侶。)

鄭伯熊(別見《周許諸儒學案》。)

鄭伯英(附見《周許諸儒學案》。)

劉夙

劉朔(並見《艾軒學案》。)

(並艮齋講友。)

葉適(別為《水心學案》。)

陳亮(別為《龍川學案》。)

(並艮齋學侶。)

張淳

(艮齋同調。)

                  敖繼公(忠甫續傳。)  倪淵

                  楊維楨  鄭真(別見《深寧學案》。)

                  趙孟頫(別見《雙峰學案》。)

   艮齋學案序錄

  祖望謹案:永嘉之學統遠矣,其以程門袁氏之傳為別派者,自艮齋薛文憲公始。艮齋之父學於武夷,而艮齋又自成一家,亦人門之盛也。其學主禮樂制度,以求見之事功。然觀艮齋以參前倚衡言持敬,則大本未嘗不整然,述《艮齋學案》。(梓材案:梨洲原本合下《止齋》為《永嘉學案》之二,自射山始別是卷為《艮齋學案》,下卷為《止齋學案》。)

◆袁氏門人(程、胡再傳。)

   文憲薛艮齋先生季宣

  薛季宣,字士龍,永嘉人。父徽言。(梓材案:先生父為胡文定高弟。詳見《武夷學案》。)先生年十七,闢為荊南書寫機宜文字,獲事袁道潔溉。問道潔以義理之辨,道潔曰:「學者當自求之。他人之言善,非吾有。」道潔之學,自《六經》百氏,下至博弈小數、方術兵書,無所不通。先生得其所傳,無不可措之用也。召為大理寺主簿,除大理正,出知湖州。改常州,未上,卒,年四十。(雲濠案:謝山《學案劄記》:「先生著有《書古文訓義》、《詩性情說》、《春秋經解指要》、《大學說》、《論語小學約說》、《伊洛禮書補亡》、《伊洛遺禮》、《通鑑約說》、《漢兵制》、《九州圖志》、《武昌土俗編》,校讎《陰符》、《山海經》、《風後握奇經》。」)

  百家謹案:汝陰袁道潔溉問學於二程,又傳《易》於薛翁。已侍薛於宣,器之,遂以其學授焉。季宣既得道潔之傳,加以考訂千載,凡夫禮樂兵農莫不該通委曲,真可施之實用。又得陳傅良繼之,其徒益盛。此亦一時燦然學問之區也,然為考亭之徒所不喜,目之為功利之學。

    艮齋浪語集

  夫道之不可邇,未遽以體用論。見之時措,體用宛若可識,卒之何者為體﹖何者為用﹖即以徒善徒法為體用之別,體用固如是邪﹖上形下形,曰道曰器,道無形捨,器將安適哉!且道非器可名,然不遠物,則常存乎形器之內。昧者離器於道,以為非道,遺之,非但不能知器,亦不知道矣。下學上達,惟天知之。知天而後可以得天之知,決非學異端遺形器者之求之見。禮儀威儀,待夫人而後行。且苟不至德,誰能知味﹖日用自知之謂,其切當矣乎!曾子日且三省其身,吾曹安可輒廢檢察。且「不識不知,順帝之則」者,古人事業,學不至此,恐至道之不凝。此事自得,則當深知,殆未可以言言之也。以同甫天資之高,檢察之至,信如有見,必能自得諸心。如曰未然,則凡平日尚論古人,下觀當世,舉而措之於事者,無非小知謏聞之累,未可認以為實。第於事物之上,習於心無適莫,則將天理自見,持之以久,會當知之。《洪範》「無黨無偏」,《大學》「不得其正」,真萬病之鍼石,獨無意於斯乎!(《答陳同甫書》。)

  (梓材謹案:梨洲所錄《浪語集》六條,其第一條《與朱晦翁書》移入《安定學案》。)

  自《大學》之不明,其道散在天下,得其小者,往往自名一家,高者淪入虛無,下者凝滯於物,狂狷異俗,要非中庸,先王大經,遂皆指為無用,滔滔皆是,未易奪也。故須拔萃豪傑,超然遠見,道揆法守,渾為一途,蒙養本根,源泉時出,使人心悅誠服,得之觀感而化,乃可為耳。此事甚大,既非一日之積,又非盡智窮力所到,故聖人難言之。後世昧於誠明明誠之分,遂謂有不學而能者。彼天之道,何與於人之道﹖致曲未盡,何以能有誠哉!孟子「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長也」之說,雖非聖人優之柔之使自求之之意,學者於此從事,思過半矣。顏氏之子,其過與怒,寧與人異﹖不可及處,正在不以怒遷,不以過貳一節。法守之事,此吾聖人所以異於二本者。空無之學,不可謂無所見,迄無所用,不知所謂不二者爾。未明道揆通於法守之務,要終為無用。灑埽應對進退,雖為威儀之一,古人以為道無本末者,其視任心而作,居然有閒。然雲文、武之道,具在方策,其人存,其政舉,苟非其人,道不虛行,要須自得之也。學不至於「不識不知,順帝之則」,竟亦何用﹖有如未辦澡心藏密,莫若去故去智。古人讀書百,其義自見,未易以淺近奪,信能反覆涵泳,會當有得。得之大小,則繫乎精誠所至。時文稱於一經之內,有一言之悟,則《六經》之義粲然矣,不可以人廢言也。(《與沈應先書》。)

  某竊嘗喜《易》,讀之將數百過,而弗知其際也。夫以先天之卦,見之三畫,重《易》之象,繫之六爻,天地之大,昆蟲之細,與夫聖人之道,先王之治,君子小人之事,工師卜祝之流,幽而鬼神,遠而造化,凡有可推之數,可形之象,可行之事,靡不備在此書。微若《書》不可言,亦求斯得之矣。《六經》之義,於《易》備焉。以為通(疑「動」字。)足以盡之,則太極之體,未嘗動也。以為定足以周之,則作《易》之道變為占,是皆本諸吾身,參諸天地,擬諸變化,可由而不可測者,某安足以知之。不知《易》而施諸民,猶宵行者而瞽者也。思得通儒而與之論,未之能得。執事不以某為不肖,惠然辱枉臨之,詒我以書,縱言而及於《易》也。惟學有倫有要,執事其知之矣。善乎,書之論政體也,曰:「當仁明而通變,捨是則為姑息,為苛察矣。」《易》曰:「通其變,使民不倦。」此黃帝、堯、舜之治,某何德以堪之﹖高山仰止,敢不欽服訓誨!雖然,切有必酬之誼,故某謹布其腹心。今夫煦煦之仁,察察之明,而後有姑息苛察之事,信能仁並天地,明等日月,則何二弊之能有!某學也未造乎此,其能億二儀二曜之仁明!若夫《易》之通變,後世失之遠矣。執中無權,猶執一也,苟知變而不知止,則必若晉人之為通。《大傳》有之:「無思也,無為也,寂然不動,感而遂通天下之故。」變通之道,盡此贊矣。(《復張人傑學諭書》。)

  巧匠不世生,其法具乎規矩繩墨。聖人不世出,其言在乎《易》、《禮》、《詩》、《書》。然則,《易》、《禮》、《詩》、《書》與夫規矩繩墨,往之所以貽後,今之所以求古也。即規矩繩墨以為方員,雖非巧匠,而巧匠之製作于于是乎在。由《易》、《禮》、《詩》、《書》以趨理義,雖非聖人,而聖人之精微備於吾身。學者為道而捨經,猶工人而去其規墨也,雖有工倕之指,其能製器乎!(《論語直解序》。)

  吾道貫一而無方,老氏致虛而無極,若釋氏則歸空而無物矣。三者若同,而偏反若霄壤之卑高。孟氏於孔氏之門為有功,其氣豪而辭辯,無聲無臭,豈其然乎!比而同之,其害有不可勝言者。讀其書而知其旨,能內參諸其心,仰觀聖人之形容,察其像似而自識其真偽,從而為取捨焉,不隨波於末流,真好學者也。妄意如此,明者必有以辨之。(《直解序》《附言》。補。)

  《記》有之曰:「人莫知苗之碩,莫知子之惡。」言蔽物也。有己而蔽於物,則古之性情與今先儒之說,未知其孰通。信能復性之初,得心之正,豁蔽以明,因《詩》以求《序》,則反古之說,其殆庶幾乎!(《序反古詩說》。補。)

  《易》《繫》:「天垂象,見吉凶,聖人像之。河出《圖》,洛出《書》,聖人則之。」其言蓋有敘,觀之以理,無晦也。說者或謂《河圖》、《洛書》本皆無有,聖人為此說者,以神道設教也。是非唯不知聖人,直不達不言而化之義,烏足與校是非理道哉!或者又以為,當伏羲之時,河嘗出龍馬負《圖》,自神農至於周公,洛水皆出龜《書》。此則似是而非,無所考徵。就龍龜之說,成無驗之文,自漢儒啟之,後世宗之,徵引釋經,如出一口,而聖人之道隱,巫史之說行,後世暗君庸夫、,亂臣賊子據之,假符命,惑匪彝,為天下患害者,比比而是。聖人憂深慮遠,肯為此妖偽殘賊哉!蓋亦有其說也。傳註求其事而弗得,於是託渙漫以駕其游誣,雖知惑世害人,不暇恤也。且聖人之作《易》,仲尼固嘗已於《大傳》詳之。《大傳》無文,其可鑿以胸臆!就如其說垂象,為象降自天乎﹖走嘗竊痛之,為反覆以思之者更歲。推之久,究之至,而後乃得之。《傳》不雲乎:「伏羲氏之作《易》也,仰以觀於天文,俯以察於地理,觀鳥獸之文,近取諸身,遠取諸物,始畫八卦。」《圖》、《書》之說,從可知矣。夫《易》之有卦,所以縣法也。畫卦之法,原於象數,則像數者,《易》之根株也。《河圖》之數四十有五,乾元用九之數也。《洛書》之數五十有五,大衍五十之數也。究其始終之數,則九實屍之,故地有九州,天有九野,《傳》稱河、洛皆九曲,豈取數於是乎!《春秋命歷序》:「《河圖》帝王之階,《圖》載江河山川州界之分野。讖緯之說,雖無足深信,其有近正,不可棄也。」信斯言也,則《河圖》、《洛書》乃《山海經》之類,在夏為《禹貢》,周為職方氏所掌,今諸路《閏年圖經》、漢司空《輿地圖》、《地理志》之比也。按《山海經》所言,皆地之物產,鳥獸蟲魚草木之屬,其古史職方之意,與仲尼所言幾不外是。其曰河、洛之所自出,川師上之之名也。走不能遠引,請以官儀為徵。凡古今官書之所為名稱者,必以某官司某郡國,自是而後,具其職官。如春秋他國之事,漢官府上尚書,其傳於人,書於史,亦第稱某所行某事,言某事,上某事,而於其職事皆略。聞者皆斷然不惑者,以官師郡縣必有主之者,非能自爾也。然則,《圖》、《書》為川師上,何獨至古而惑之哉!或曰:「是則然矣。《圖》與《書》奚辨﹖」曰:「《圖》、《書》者,詳略之雲也。河源遠,中國不得而包之。可得而聞者,其形之曲直,源委之趨向也。洛源在九州之內,經從之地,與其所麗名物,人得而詳之。史闕其所不知,古道然也。是故以《書》言洛,河則第寫於《圖》,理當然耳。昔者,周天子之立也,《河圖》與《大訓》並列,時九鼎亦寶於周室,皆務以辨物象而施地政,所謂據九鼎按圖籍者也。仲尼作於週末,病禮樂之廢壤,職方之職不舉,所謂發歎鳳、《圖》者,非有他也。龜龍之說,果何稽乎﹖第觀垂象之文,其義可以自見。」(《河圖洛書辯》。)

  宗羲案:永嘉之學,教人就事上理會,步步著實,言之必使可行,足以開物成務。蓋亦鑒一種閉眉合眼,矇瞳精神,自附道學者,於古今事物之變,不知為何等也。夫豈不自然而馴致其道,以計較億度之私,蔽其大中至正之則,進利害而退是非,與刑名之學殊途而同歸矣。此在心術,輕重不過一銖,茫乎其難辨也。

    附錄

  張南軒《與呂伯恭書》曰:「士龍正欲詳聞其為人,事功固有所當為,若曰喜事功,則喜字上煞有病。」

  又答先生書曰:「聞欲招陳君舉來學中,此固善。但欲因程文而誘之讀書,則未正。今日士子耳剽口誦,用資進取,轉趨於薄,此極害事。」

  呂東萊《與朱侍講書》曰:「薛士龍歸途道此,留半月。向來喜事功之意頗銳,今經歷一番,卻甚知難。雖尚多當講畫處,然胸中坦易無機械。勇於為善,於田賦兵制地形水利甚下工夫,眼前殊少見其比。義理不必深窮之說,亦嘗叩之,雲初無是言也。」

  又曰「士龍坦平堅決,所學確實有用,甚虛心,方欲廣咨博訪,不謂止此。」

  又《與陳同甫書曰:「士龍所學,固不止於所著書,但終尚有合商量處。」

◆艮齋講友

   文肅鄭景望先生伯熊(別見《周許諸儒學案》。)

   判官鄭歸愚先生伯英(附見《周許諸儒學案》。)

   著作劉先生夙

   正字劉先生朔(並見《艾軒學案》。)

◆艮齋學侶

   文定葉水心先生適(別為《水心學案》。)

   文毅陳龍川先生亮(別為《龍川學案》。)

◆艮齋同調

    監嶽張忠甫先生淳

  張淳,字忠甫,永嘉人也。五試禮部,不中,授特奏名官,棄去養母。或薦之朝,祿以監嶽。先生以為徒費縣官俸,歷三任,不食祿,亦不書考。居母喪,無不與《士喪禮》合。閒為族姻治喪,亦齗齗持古制。時為文章銘人墓,有諷有勸,皆不虛書負其學。自刻苦忍窮以死。為人嚴重深博,善忍事鎮物。絕有材智,抑不使出,其為止齋所述如此。攻媿亦嘗述其言曰:「今之仕者,皆非出於古之道。」或問之,曰:「始至則朝拜,遇國忌則引緇黃而薦在天之靈,古有之乎﹖是以雖貧不願祿也。」嗚呼!先生斯言,可謂得禮之精,而能以之自持,豈徒考度數之末文者哉!《永樂大典》中有《古禮》十七卷、《釋文》一卷、《識誤》三卷,(雲濠案:《謝山學案劄記》作《釋說》一卷。)則先生所校定也。(補。)

  謝山《永嘉張氏古禮序》曰:「宋《中興藝文志》謂《儀禮》既廢,學者幾不復知有此書,忠甫始識其誤,則是經在宋當以忠甫為功臣之首。」又曰:「永嘉自九先生而後,伊川之學統在焉,其人才極盛。《宋史》不為忠甫立傳,故其本末闕然。獨見於陳止齋所作墓誌,乃知其與薛士龍、鄭景望齊名,固乾、淳閒一大儒也。」

◆艮齋家學(程、胡三傳。)

   文節薛象先先生叔似

  薛叔似,字象先,其先河東人,後徙永嘉。遊太學,解褐國子錄。對論稱旨,遷太常博士。未幾,孝宗自除先生左補闕。論劾首相王淮去位。光宗受禪,抗疏金人使名未正,不宜遽納其使。上奮然開納。除將作監,出為江東運判。俄以諫臣論罷,主管沖佑觀,累除祕書監、權戶部侍郎,提舉太史局。尋兼樞密都承旨,以劉德秀疏罷。起知贛州,移廬州,召除在京宮觀,兼國用司參議官。奏蠲兩浙身丁錢。歷除兵部尚書、宣撫使。時韓侂冑開邊,先生亦以功業自期,而委任失當,以言者論,奪職罷祠。侂冑誅,再謫福州。久之,許自便。嘉定十四年卒,贈銀青光祿大夫,諡恭翼,改諡文節。先生雅慕朱子,窮道德性命之旨,談天文、地理、鍾律、象數之學,有稿二十卷。(參史傳。雲濠案:《謝山學案劄記》有《薛文節公集》,蓋本《永樂大典》。)

  (梓材謹案:先生為艮齋兄子,《浪語集》有《與象先姪書》。)

    附錄

  水心祭薛象先曰:「彼建安之裁量,外永嘉而弗同。幸於公而無疑,亦莫知其所從。」

◆艮齋門人

   文節陳止齋先生傅良(別為《止齋學案》。)

   教授徐先生元德

  徐元德,字居厚,瑞安人也。艮齋弟子,淳熙進士。為福建軍學教授,身先矩矱,為多士倡。已而添差通判徽州。誠齋楊文節公狀其治行以薦曰:「具官東浙名儒,朝列正士,持論鯁挺,特立不阿。徽州倅乃員外置,凡州郡迎輅之數,廚傳之儀,皆無故實,出於創為,蕞者,如挈攜囊衣則有僦僕之弊,如下襜宴集則有折俎之弊,率為緡錢者數百。元德問之故府,鹹曰無之,則舉而付之郡庠,以為養士之費,於是民皆知其廉潔。江東一路,徽最多訟,使者皆以委元德審決。元德一一繙閱文案,至忘寢食。吏牘山積,迎刃而解,於是民皆稱其明斷。慾望聖慈特賜陞擢。」晉知通州。先生精於考索,《周官制度精華》二十卷,前半乃止齋,後半皆先生之筆也。(補。)

    附錄

  呂東萊《與陳同甫書》曰:「徐居厚極有立作,士人中殊難得。」

  又曰:「居厚病,知已平復,但渠須是調伏得性氣,然後養生處世,方少齟齬。不然,憂未艾也。」

   祕監王合齋先生

  王,字木叔,號合齋,故順州人,石晉以其地入契丹,徒永嘉。乾道丙戌進士,為婺州推官。孝宗嘗疑諸州上供有滲漏,漕司遽令婺州增斛二萬,守以下不敢爭。先生言:「今苗畝七升,羅四十餘千,較他郡已重,又無故增二萬,何以共命!」新守周權以書奏之,孝宗愕然曰:「朕未嘗加賦也。」由是凡議滲漏者皆免。移台州,能決冤獄。知績溪縣,積錢買田,為新塘六十八堨六,浚舊陂百頃,歲無憂旱。監進奏院太常寺簿,以偽學罷知江陰軍。蔡涇者,江海之交也,淤閼,先生開渠港五百餘里,漕運以通。民事妖神,巫故為陰廡複屋,詭其像設,先生鞭巫,撤祠壞像,而民以安。召為大理丞、禮部員外郎。初,周益公在政府,招先生,既見,清談之外,絕無所言。至是,蘇師旦欲見之,許以遷。先生曰:「吾義不交匪人,寧止於此。」鄧友龍議北伐,授以為助,曰:「前日有發策者驟用矣。」先生力言無草草,國與身且俱不利。友龍曰:「何怯也﹖」竟取宣撫去,出先生提舉江東常平茶鹽兼知池州。先生言:「池州城甚惡,何以待敵!」請城之,不報。乃募得緡錢八萬,請自城之,又不許。乃補其穿穴,深其濠,抽兵嚴備,池人得少安。召為吏部郎、國子司業、祕書少監,兼侍左郎。韓侂冑死,緣坐者多,先生言:「無使滋蔓。」執政善之,不能用。錢相像祖,雅慕先生,欲進用之。忌者因罷先生以撼錢,先生奉祠,而錢亦不安其位矣。起知贛州,諭其耆老曰:「元祐黨籍,贛人一十有四,何多君子也!汝曹勉之。」課桑麻,清鹽禁,提刑者惡之,復毀先生,予祠。贛人雪涕留之不得,賦詩而別。先生少與永嘉諸公同學,及仕於台,寮屬如尤遂初、樓攻媿,以及彭子復、石應之輩,皆相砥礪,崖峭孤特,不輕徇物。尤工於文,所著有《王祕監詩文集》共二十卷。(補。雲濠案:《謝山學案劄記》,《王合齋集》十六卷、《詩》四卷。)

  (梓材謹案:《劄記》又一條云:「王,字和叔,永嘉人。嘗以經世之學授樓攻媿。」攷攻媿跋汪季路所藏邵康節《觀物篇》云:「余始在永嘉得《先天》、《方圓》二圖於薛象先叔似,傳《皇極經世》之書於王木叔。」是和叔即木叔也。又案:謝山補傳謂先生少與永嘉諸公同學,《學案》原表亦列先生於艮齋之門,當是也。)

   直閣沈先生有開(別見《嶽麓諸儒學案》。)

◆薛王學侶(程、胡四傳。)

   主簿郭先生澄(別見《麗澤諸儒學案》。)

◆王氏門人

   宣獻樓攻媿先生鑰(別見《丘劉諸儒學案》。)

◆忠甫續傳

   教授敖先生繼公

  敖繼公,字君善,長樂人。後寓家吳興,築一小樓,坐臥其中,冬不爐,夏不扇,日從事經史。初仕定成尉,以父任當補京官,讓於弟。尋擢進士,對策忤時相,遂不仕,益精討經學。嘗以魯高堂生傳《士禮》十七篇,即今《儀禮》也;生之傳既不存,而王肅、袁準、孔倫、陳銓、蔡超、宗田、僧紹諸家註亦未流傳於世,鄭康成舊註《儀禮》疵多醇少,學者不察,因復刪定,取賈《疏》及先儒之說補其闕,猶未足,附以己意,名曰《儀禮集說》,凡十七卷。成宗大德中,以江浙平章高彥敬薦,(雲濠案:高彥敬一作高顯卿。)擢信州教授,未任而卒。(從黃氏補本錄人。)

    儀禮集說自序

  《儀禮》何代之書也﹖曰,周書也。先儒皆以為周公所作,愚亦意其或然也。何以言之﹖周自武王始有天下,然其時已老矣,未必暇為此事。至周公相成王,始制禮作樂,以致太平,故以其時考之,當是周公之書。又以其書考之,辭意簡嚴,品節詳備,非聖人莫能為也。然周公此書,乃為侯國而作,而王朝之禮不與焉。何以知其然也﹖書中十七篇,《冠》、《昏》、《相見》、《鄉飲》、《鄉射》、《士喪》、《既夕》、《士虞》、《特牲饋食》凡九篇,皆言侯國之士禮,《少牢饋食》上、下二篇,皆言侯國之大夫禮,《聘》、《食》、《燕》、《大射》四篇,皆言諸侯之禮,唯《覲禮》一篇,則言諸侯朝天子之禮,然主於諸侯而言也,《喪服》篇中言諸侯及公子大夫士之服詳矣,其閒雖有諸侯與諸之大夫為天子之服,然亦皆主於諸侯與其大夫而言也。然則,聖人必為侯國作此書者何也﹖夫子有言曰:「夫禮必本於天,殽於地,列於鬼神,達於喪祭、冠昏、射御、朝聘。聖人以禮示之,故天下國家可得而正也。」以此言證之,則是書也,聖人其以為正天下之具也與!故當是時,天下五等之國,莫不寶守是書,而藏之有司,以為典籍。無事,則其君臣相與講明之;有事,則皆據此以行禮;又且頒之於國,以教其人。此有周盛時,所以國無異禮,家無殊俗,兵寢刑措,以躋太平者,其以是乎!其後王室衰微,諸侯不道,樂於放縱,而憚於檢束,於是惡典籍之不便於己,而皆去之,則其曏之受於王朝者,不復藏於有司矣。曏之藏於有司者,或私傳於民閒矣,此十七篇之所以不絕如而倖存以至今日也。或曰:「此十七篇,為侯國之書,固也。其本但如是已乎﹖抑或有亡逸而不具者乎﹖」曰,是不可知也。但以經文與其禮之類考之,恐其篇數本不止此。但經之言士禮特詳,其於大夫則但見祭禮,而昏、喪無聞焉,此必其亡逸者也。《公食大夫禮》云:「設洗如饗。」謂其如公饗大夫之禮也,而今之經乃無是禮焉,則是逸之也明矣。又諸侯之有覲禮,但用於王朝耳,若其邦交,亦當有相朝、相饗、相食之禮;又諸侯亦當有喪、祭禮。而今皆無聞焉,是亦其亡逸者也。然此但以經之所嘗言、禮之所可推者知之也,況其閒又有不盡然者。由此言之,則是經之篇數,不止於十七,亦可見矣。《記》有之曰:「經禮三百,曲禮三千。」所謂經禮,即十七篇之類也。其數乃至於三百者,豈其合王朝與侯國之禮而言之與﹖若所謂曲禮,則又在經禮之外者,如《內則》、《少儀》所記之類是也。先王之世,人無貴賤,事無大小,皆有禮以行之。蓋以禮有所闕,即事有所遺,故其數不容不如是之多也。去古既遠,而其所存者,乃不能十一,可勝歎哉!繼公半生遊學,晚讀此書,沈潛既久,忽若有得。每一開卷,則心目之閒,如親見古人而與之揖讓周旋於其際。此書舊有鄭康成註,然其疵多而醇少,學者不察也。今輒刪其不合於經者,而存其不謬者;意義有未足,則取《疏》、《記》或先儒之說補之;又未足,則附以一得之見焉,因名曰《儀禮集說》。其於初學之士,未必無小補雲。

  (梓材謹案:《敖先生傳》,黃氏補本列《李俞諸儒學案》,茲以其為《儀禮》之學,繫之《忠甫續傳》,以明宋、元兩朝《禮》學之不絕有自雲。)

◆敖氏門人

   主簿倪文靜先生淵

  倪淵,字仲深,烏程人。生而卓異,精敏絕人。既長,刻意聖賢之學。三山敖先生繼翁深於《三禮》,而尤善《易》,先生從之遊,於節文度數之詳,辭變象古之妙,靡不博考洞究。用薦署本郡儒學錄。調杭州學正、教授,湖州教授。累考入流,授太平路當塗縣主簿。時長官皆以放免去,先生獨理縣事。延祐初,經理田土,考覈多失其實,賦斂不均,公私鹹以為患。先生分畫編次,以為圖籍,出其隱匿,而去其增加,二稅乃如期而集。歲適大祲,民以狀言災傷,郡戒縣勿受。先生爭之不得,即解印求去。郡遣吏謝,且以檢視之事悉諉之。先生躬履阡陌,不避其勤,民賴以甦。以年垂七十致仕。少嘗從星官歷翁治其術,運算尤精。既老於家,杜門罕與人事接,潛心於《易》,著《易集說》二十卷,《圖說》、《序例》各一卷。(參《黃文獻集》。)

   文敏趙松雪先生孟頫(別見《雙峰學案》。)

◆倪氏門人(敖氏再傳。)

   縣尹楊鐵崖先生維楨

  楊維楨,字廉夫,諸暨人。(雲濠案:貝清江所作傳雲,世為紹興山陰縣人。)泰定丁卯進士,授天台尹,罷去。張士誠據浙西,屢使求致,不能屈。明太祖登位,敦迫至京,作《老客婦謠》以見意。笑而遣之,還淞江卒。先生初遊甬東,得《黃氏日鈔》歸,學業日進。居鐵崖山下,自號鐵崖。先生好吹鐵笛,亦號鐵笛子。與人交,無疑貳,尤喜接引後生,識不識稱為長者。惜不得大用,然亦以是得肆力於文章,崖鐫野刻,布列東南。宋景濂有言曰:「元之中世,有文章鉅公起於淛河之閒,曰鐵崖先生。聲光殷殷,靡戛霄漢。撫其論撰,如商敦周彝,雲成文,而寒芒橫逸,奪人目睛。於詩尤號名家,震盪凌萬,神出鬼沒。其文中之雄乎!」所著諸集通數百卷。(參《兩浙名賢錄》。)

  (梓材謹案:先生為《倪處士墓誌》云:「維楨為文靜先生門生也。」又云「某父事先生。」則先生嘗及倪氏之門。)

◆楊氏門人(敖氏三傳。)

   教授鄭先生真(別見《深寧學案》。)

第053卷 卷五十三 止齋學案(黃氏原本、全氏補定)

  止齋學案 (黃宗羲原本 黃百家纂輯 全祖望補定)

   止齋學案表

陳傅良         (從弟)說

(艮齋、鄭氏、芮    蔡幼學      (子)範

氏門人。)                 周端朝(別見《嶽麓諸儒學案》。)

(袁氏、徐氏再               李元白(別見《廣平學案》。)

傳。)

(二程、武夷三     曹叔遠傳。)         呂聲之

(安定。濂溪四     呂沖之傳。)

(泰山五傳)      章用中

            陳端己

            林頤叔

            林淵叔

            沈昌

            洪霖

            朱黼

            胡時

            高松

            倪千里  虞復

            徐雲

            黃章

            袁申儒

            林子燕

            吳琚

            沈體仁

            胡大時(別見《嶽麓諸儒學案》。)

            沈有開(別見《獄麓諸儒學案》。)

            趙希錧(別見《徐陳諸儒學案》。)

                         木天駿(別見《南軒學案》。)

                          (止齋續傳。)

陳武

(芮氏門人。)

陳謙

黃度          (子)章(見上《止齋門人》。)

            周南(別見《水心學案》。)

徐誼(別為《徐陳諸儒學案》。)

薛叔似(別見《艮齋學案》。)

鄭鑑

(並止齋學侶。)

唐仲友(別為《說齋學案》。)

錢文子(別見《徐陳諸儒學案》。)

戴溪          胡大時

(並止齋同調。)    周奭(並見《嶽麓諸儒學案》。)

            宋之源(別見《清江學案》。)

----

   止齋學案序錄

  祖望謹案:永嘉諸子,皆在艮齋師友之閒,其學從之出,而又各有不同。止齋最稱醇恪,觀其所得,似較艮齋更平實,佔得地步也。述《止齋學案》。(梓材案:序錄原底有云:「止齋實從艮齋分派,而非弟子。」是謝山不以標目薛氏門人為然。然考艮齋《浪語集》末卷所載《行狀》云:「乾道九年門人迪功郎新泰、忻州教授陳傅良狀。」則先生故薛氏門人。又案:蔡行之為先生行狀云:「宗正少卿鄭公伯熊、大理正薛公季宣皆以經學行義聞於天下,公每見二公,必孜孜求益,修弟子之禮。」是先生亦鄭氏門人也。

◆鄭薛門人(袁、徐再傳。)

   文節陳止齋先生傅良

  陳傅良,字君舉,溫州瑞安人。少有重名,授徒僧捨,士子莫不歸敬。薛艮齋過之,啟以其端,已而束書屏居。艮齋又過之,問治何業,先生陳其所得。艮齋曰:「吾懼子之累於得也。」於是往依艮齋而卒學焉。茅茨一閒,聚書千餘卷,日考古咨今于于其中,蓋從遊者凡七八年。伊洛之學,東南之士自龜山、薦山之外,紹興以後,言理性之學者,宗永嘉。艮齋後出,加以考訂千載,自井田、王制、《司馬法》、《八陣圖》之屬,該通委曲,真可施之實用。先生既得之,而又解剝於《周官》、《左史》,變通當世之治具條畫,本末粲如也。乾道八年,登進士第,授泰州教授。未上,召為太學錄。出判福州,罷,主管崇道觀。起知桂陽軍。歷提舉荊湖南路常平茶鹽事、轉運判官、兩浙提點刑獄。入奏事,留為吏部員外郎。擢祕書少監,兼嘉王府贊讀。除起居舍人、起居郎。光宗不過重華,掛冠而出。寧宗即位,以中書舍人召還,兼侍講、兼直學士院、同國史院修撰。罷而奉祠。嘉泰三年,授寶謨閣待制,卒於家,年六十七,諡文節。學者稱止齋先生。(雲濠案:謝山《劄記》:「先生所著,有《周禮說》三卷,《春秋後傳》、《左氏章指》共四十二卷,《毛詩解詁》二十卷,《建隆編》一卷,《讀書譜》一卷,《西漢史鈔》十七卷,《止齋文集》五十二卷。」) 

  謝山《奉臨川帖子》曰:「陳止齋入太學,所得於東萊、南軒為多,然兩先生皆莫能以止齋為及門。」

    經筵孟子講義

  聖王不作,諸侯放恣,處士橫議,楊朱、墨翟之言盈天下。天下之言,不歸楊,則歸墨。楊氏為我,是無君也;墨氏兼愛,是無父也。無父無君,是禽獸也。公明儀曰:「庖有肥肉,有肥馬,民有飢色,野有餓莩,此率獸而食人也。」楊、墨之道不息,孔子之道不著,是邪說誣民,充塞仁義也。仁義充塞,則率獸食人,人將相食。吾為此懼,閑先聖之道,距楊、墨,放淫辭,邪說者不得作。作於其心,害於其事;作於其事,害於其政。聖人復起,不易吾言矣!

  聖王不作者,言周之衰,上無明天子也。諸侯放恣者,言上無明天子,則下無賢方伯,凡有國之君,皆得自便,縱慾而專利也。處士橫議者,言自天子至於諸侯,皆失其道,不復以明教化為務,則天下蕩然,學術無統紀,而世之處士,各橫為議論,人自為一說,家自為一書也。楊朱、墨翟之言盈天下者,言處士橫議者雖多於其中,獨有楊朱、墨翟之教盛行而莫之抗也。天下之言,不歸楊,則歸墨,言從其說者之眾也。舉天下之能言者,不以楊朱為師,則以墨翟為師,而堯、舜、禹、湯、文武、周公、孔子之教□□道也。楊氏為我,是無君也者,此孟子之所以闢楊朱也。何也﹖朱之為說曰:「拔一毛而利天下,弗為也。」且夫惟天生民,有欲無主乃亂。故人主者,天之所置,非天下徒尊之也。葵藿之於太陽,江、漢之於海,鳥獸之於麟鳳,皆此物也,而誰敢易之!是故天下之士,忘身以為主,忘家以徇國,非直苟利祿也。假使世之學者,皆操楊朱之心,雖損一毛而不以利物,是無與事君者也,故曰是無君也。墨氏兼愛,是無父也者,此孟子所以闢墨翟也。何也﹖翟之為說曰:「摩頂放踵,利天下為之。」且天之生物也,使之一本,父母是也。今夫人有父母,有兄弟,有夫婦,均此愛也,而先王立教,每為之差,而獨隆於父。《記》曰:「為人子者,不可不私其父。不私其父,不可以為人子矣!是故有東宮,有西宮,有南宮,有北宮。」此言苟私其父,雖其父之伯仲,不可以不異宮也。又曰:「資於事父以事母而愛同,天無二日,土無二王,國無二主,家無二尊,以一治之也。故父在為母齊衰期者,無二尊也。」此言苟尊其父,雖父之妃,不可以不殺服也,是之謂一本。假使世之學者,皆操墨翟之心,愛無差等,是人人而父也,故曰是無父也。無父無君,是禽獸也者,孟子極其弊而言之也。人所以相群而不亂者,以其有君父也。有君在,則上下尊卑貴賤之分定;有父在,則長幼嫡庶親疏之分定,定則不亂矣。苟無君父,則凡有血氣者,皆有爭心。苟有爭心,不奪不饜,是人心與禽獸無擇也。公明儀曰「庖有肥肉,有肥馬,民有飢色,野有餓莩,此率獸而食人」也者,此孟子舉公明儀之語,推廣言之也。公明儀以為,國君之肥馬在,而民飢莩在野,是為君者率獸而食人也。楊、墨之道不息,孔子之道不著,是邪說誣民,充塞仁義。仁義充塞,則率獸而食人,人將相食者,蓋孟子終言楊,墨之害,與禽獸無異也。且夫孔子之道所以尊信於萬世者,非儒者能強之也,誠以三綱五常不可一日殄滅故也。三綱五常不明而殄滅,則天地不位,萬物不育矣!自古及今,天地無不位之理,萬物無不育之理,則三綱五常無絕滅之理。三綱五常無絕滅之理,則孔子之道無不足尊信之理。今楊、墨者,自信其私說,而不信孔子,故楊、墨之道不息,則孔子之道不著。如此,則邪說行而仁義廢。今夫人之所以老者相供養,幼者相撫字,敵己者相往來,以其本諸仁義之心也。無君則不義,無父則不仁矣!此心苟亡,則私慾橫流,弱者之肉,強者之食爾。故曰:「人將相食,吾為此懼。閑先聖之道,距楊、墨,放淫辭,邪說者不得作。」此孟子以衛道自任之言也。且孟子非好辯也,懼斯道之不明,而人心淪胥,至於□□□□□□□□□□□□□□□□□□謂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雖有粟,吾得而食諸﹖雖有天下,不能一朝居也。此聖賢之所大懼也。作於其心,害於其事;作於其事,害於其政者,言淫辭邪說之初,亦甚微也,不過其門人弟子轉相傳授,以為可行而深信之焉耳。夫苟有是說也,在於人心,則不見之於行事,斯已矣!苟見之於行事,則必害及於其事,不施之於有政,斯已矣!苟施之於有政,則必害及於其政。孟子逆知二氏之學,一日得志於天下,其害有不可勝言者。聖人復起,不易吾言矣者,孟子篤於自信之辭也。臣聞之曰,天下未嘗一日無邪說也。聖王在上,教明而禁立,雖有邪說而不得行耳。反道敗德,悔慢自賢,有苗氏之邪說也,而虞舜遷之。威侮五行,怠棄三正,有扈氏之邪說也,而夏啟征之。謂祭無益,謂暴無傷,謂己有天命,謂敬不足行,商紂之邪說也,而周武滅之。然則道術分裂,閒為異端,自唐、虞、三代有焉,而卒不足以干大中至正之統者,聖王在上故也。今夫楊、墨非有王公貴人之勢也,非有醲賞以誘率人、嚴刑以驅迫人也,又未得嘗試其術於戰國之際也,而天下翕然從之,不歸楊,則歸墨,是豈一人之力,一朝一夕之故哉!蓋聖王不作,則教不明,禁不立。教不明,則曲學之論興;禁不立,則朋邪之類勝,及其末流而莫之救也。由此觀之,凡不本於孔子而敢為異說者,豈不甚可畏哉!有聖王者作,豈可不深察哉!

  昔者,禹抑洪水而天下平;周公兼夷、狄,驅猛獸,而百姓寧;孔子成《春秋》而亂臣賊子懼。《詩》云:「戎、狄是膺,荊、舒是懲,則莫我敢承。」無父無君,是周公所膺也。我亦欲正人心,息邪說,距詖行,放淫辭,以承三聖者。豈好辯哉﹖予不得已也。能言距楊、墨者,聖人之徒也。

  抑,遏也。兼,並也,言並治之也。膺,當也,言北當戎與狄也。懲,艾也,言南艾荊楚及群舒也。承,止也,言天下莫敢禦之也。聞之曰,聖賢之生斯世,必以天下為己任。當堯之時,洪水為天下害。商之末,夷、狄禽獸為天下害。周之衰,亂臣賊子為天下害。戰國之際,邪說詖行為天下害。洪水夷、狄之害,則生人不得安其居。不得安其居,則不得適其性矣!亂臣賊子之害,則生人不得定其分。不得定其分,則不得適其性矣!邪說詖行之害,則生人不得修其學。不得修其學,則亦不得適其性矣!是皆人心之 所由紛亂而皆蔽也。聖賢者,天民之先覺,將使之啟迪人心,而歸於正者也。則以生人為己任者,聖賢之責,此正人心以承三聖,孟子所以不得辭也。是故禹不抑洪水,周公不兼夷、狄,驅猛獸,使斯人脫於不安其生之患,而君臣、父子、兄弟、夫婦相保也,則禹、周公之責不塞。孔子不明亂臣賊子之罪,使斯人脫於不定其分之患,而君臣、父子、兄弟、夫婦相保也,則孔子之責不塞。孟子不辯邪說詖行之非,使斯人知所學,而君臣、父子、兄弟、夫婦相保也,則孟子之責不塞。禹、周公得君以行其道,則見之立功。孔、孟不得君以行其道,則見之立言。凡以盡聖賢之責而已。且夫禹、周公,人臣也。孔、孟,布衣也。夫為人臣,為布衣,不敢不以天下為己任,況尊為天子,富有四海之內乎!今敵國之為患大矣!播遷我祖宗,丘墟我陵廟,羶腥我中原,左衽我生靈,自開闢以來,夷、狄亂華,未有甚於此者也。高宗崎嶇百戰,撫定江左,將以討賊,而沮於議和。孝宗憂勤十閏,經營富彊,將以雪恥,而屈於孝養。二聖人之責,至今猶未塞也。陛下以仁聖之資,嗣有神器,豈得一日而忘此邪﹖陛下誠一日不敢忘此,則當以天下為己任,而不敢以位為樂。所謂一日不敢忘此,則不敢以位為樂者,每行一事,每用一人,必自警曰:「得無為敵國所侮乎﹖吾民困窮如此,吾士卒驕惰如此,吾內外之臣背公營私如此,吾父子之閒歡意未洽如此,吾將何以待敵國也﹖」常持此心,常定此計,周公豈欺我哉!則大義可明,大功可立矣,雖然,臣特因兼夷、狄發明一事爾。若夫人心不正,豈止於此,皆陛下之所當講也。

    止齋文集

  王道至於周,備矣。周之作誥曰:「上下勤恤,惟曰,我受天命,丕若有夏歷年,式勿替有商歷年。」處心積慮,蓋庶幾兼夏、商之祚。訖於暴秦,略如其言。是道也,惟孔、孟知之。孔子曰:「周監於二代,鬱鬱乎文哉!吾從周。」孟子亦曰:「周公思兼三王,以施四事。」是故合族以五世,自夏、商用之,至周則繫之以姓而弗別,雖百世而婚姻弗通。諸侯以五服,自夏、商用之,至周九州之外,猶以為夷服、鎮服、蕃服。世一見,嗚呼備矣!後之傷今思古之士,往往謂周文弊。學者尚論三代,要當折衷於孔、孟。且夫天命之難諶,非兢畏不能有也,人心之同然,非惻怛不能懷也。文、武、成、康積行累功之勤,誠有見於此者。讀《書》至刑人、殺人、劓刖人,君臣相,甚敬甚懼,服念誥教,至於旬時,至於再三。讀《詩南》、《雅》,群臣、嘉賓、兄弟、朋友、故舊、戍役之際,徒一觴豆,皆深致其好,備禮盛樂。以后妃之尊,猶知以酒醴勞慰行役僕馬辛苦。夫苟燕樂之,即詠歌嗟歎之不足。夫苟刑戮之,即戰戰焉有憂色。此非有利為之也,畏天命焉耳,即人心焉耳,嘗緣《詩》、《書》之義,以求文、武、周公、成、康之心,考其行事,尚多見於《周禮》一書,而傳者失之,見謂非古。彼二鄭諸儒,崎嶇章句,窺測皆薄物細故,而建官分職,關於盛衰,二三大指,悉晦弗著,後學承誤,轉失其真。漢、魏而下,號為興王,頗釆《周禮》,亦無過輿服,官名、緣飾淺事,而王道缺焉盡廢。恭惟本朝,純用周政。千載一時,爰自藝祖,不忍役一夫之力而養禁旅,不欲使天下一吏得以專政而罷方鎮。制度文為,雖非周舊,而深仁厚澤,意已獨至。肆我列聖,浸以寬大,任子及於異姓,取士及於特奏,養兵及於剩員,甚者汙吏有敘復,重辟有奏裁。論議之臣,每不快舛駁,顧以《周禮》一書,理財居半之說,售富強之術。凡開基立國之道,斲喪殆盡,而天下日益多故,迄於夷、狄亂華,中原化為左衽。老生宿儒,發憤推咎,以是為用《周禮》禍,抵排不遺力。幸以進士舉,猶列於學宮。至論王道不行,古不可復,輒以熙寧嘗試之效藉口,則論著誠不得已也,故有格君心、正朝綱、均國勢說各四篇,而為之序如此。(《進周禮說序》。)

  謂《周禮》為非聖人之書者,則以說之者之過,嘗試之者不得其傳也。《周禮》說甚眾,獨鄭氏學至今行於世。鄭經生志以為之傳焉耳,於其說不合,即出己見附會穿鑿。其舉而措之斯世,可不可復古,鄭慮不及此也。故曰說之者過。自劉歆以其術售之新室,民不聊生。東都之輿服,西魏之官制,亦頗釆《周禮》,然往往抵牾。至本朝熙寧閒,荊公王安石又本之為青苗,助役、保甲之法,士大夫爭以為言。安石謂俗儒不知古誼,竟下其法,爭不勝。自是百年,天下始多故矣。故曰,嘗試之者,不得其傳也。以是二者,至廢《周禮》,此與因噎廢食者何異﹖讀夏君休所著《井田譜》,亦有志矣。鄭氏井邑若畫然,蓋祖《王制》。《王制》晚雜出。漢文帝時,以海內畫為九州,州必方千里,千里必為國二百一十。其後,班固《食貨志》亦謂井方一里,八家各私田百畝,公田十畝,是為八百八十畝,為廬舍,蓋人二畝半雲。且若此,夏君皆不取。漢以來,諸儒鮮或知之者,。其說畿內廣成萬步謂之都,不能成都謂之鄙,即成縣者與之為縣,成甸者與之為甸,至一丘一邑盡然。以其不能成都成鄙,故謂之閒田。以其不可為軍為師,而無所專係,故謂之閒民。鄉遂市官皆小者兼大者,他亦上下相攝備其數,不必具其員。歲登下民數於策,損益之,是謂相除之法。皆通論也。餘至纖至悉,雖泥於數度,未必皆,然其意要與時務合,不為空言。去聖人遠,《周禮》一經,尚多三代經理遺跡。世無覃思之學,顧以說者繆,嘗試者復大繆,乃欲一切駮盡為慊,苟得如《井田譜》與近時所傳林勛《本政書》者數十家,各致其說,取其通如此者,去其泥不通如彼者,則周制可得而考矣。周制可得而考,則天下亦幾於理矣。(《夏休井田譜序》。)

  廬鎬跋《止齋集》曰:「餘年二十四五時,從謝山全太史處借讀《止齋集》,最愛其歌詩,醇古經腴充滿。而亡友范子冬齋亦酷嗜之,手鈔口誦,舉筆奉為圭臬。太史沒後,此書不得復見。碌碌三十年亦未暇尋訪。既官於甌,思購之瑞邑,而書板適於癸巳初冬遭燬。因不復可得,乃以止齋《春秋後傳》從孝廉余君永森易得此冊。乙未十月望前,寓於郡城,風雨瀟瀟,時一展卷,如隔夢寐,舊學荒蕪,愧無以慰我故人也。」)

  (梓材謹案:謝山修補止齋門人諸傳,皆據止齋本集,知其有關學要者必多釆錄。近歲甲午陳少宗伯碩士師與富海颿中丞重刊《止齋詩集》五卷、《文集》十九卷、《附錄》一卷。梓材及馮君雲濠閒預校讎,旋檢月船生廬氏跋語,知前人多惓惓於是集有如此。)

    附錄

  寧皇以舊學思止齋,嘗謂韓侂冑曰:「陳傅良今何在﹖卻是好人。」對曰:「臺諫論其心術不正。」上逐不復召。寧宗之立,止齋豫有贊策功。

  寧宗每見左右有請,輒曰:「無作聰明亂舊章。」蓋止齋教也。(補。)

  呂東《萊與朱侍講書》曰:「示諭明白勁正,誠中近歲諸人之病。蓋所謂委曲將護者,其實夾雜患失之病,豈能有所孚格!君舉近來議論簡徑,無向來崎嶇周遮氣象,甚可喜也。」

  又《答潘叔度書》曰:「陳君舉最長處,是一切放下如初學人,正未易量。」

  陳龍川與先生書曰:「亮與元晦所論,本非為三代、漢、唐設,且欲見此道在天地閒,如明星皎月,閉眼之人,開眼即是,安得有所謂暗合者。天理人欲,豈是同出而異用﹖只是情之流乃為人欲耳。人欲如何主持得世界,而尊兄乃名以跳踉叫呼,擁戈直上。元晦之論,只是與二程主張門戶,而尊兄乃名之以正大,且地步平正,嗟乎冤哉!吾兄一世儒者巨擘,其論如此,亮便應閉口藏舌,不復更下註腳。」

  葉水心《題張君所注佛書》曰:「蜀人范東叔在學省,每晨必誦《楞嚴》。陳君舉與鄰省,問為誰。東叔拱而後對。君舉戲曰:「吾以為老卒所課耳!」予問東叔要義何在,東叔沈思久之曰:『如雞候鳴,顧瞻東方已有晴色。此是逼撲到緊切處。』予聞而太息。夫其所知,止於此乎!」

◆止齋學侶

   知州陳先生武

  陳武,字蕃叟,瑞安人,止齋先生族弟也。於書無所不讀,尤長於《春秋》,芮祭酒雅重之。成淳熙進士。累官至國子正,入慶元黨籍。學禁解,起為祕書丞,累遷國子司業,進祕書監、乞外,制辭有曰:「爾早以經學,藹然時名。退之方誨於諸生,下惠遽甘於三黜。逮改絃而更張,旋拔茅而彙進,方諧士論,乃控忱辭。」其後以右文殿修撰知泉州。先生與止齊同學,而名齋之。其論文不喜南豐。(補。)

  祖望謹案:《朱子文集》、《語類》有講學語。

   副使陳易庵先生謙

  陳謙,字益之,止齋之從弟也。乾道壬辰進士。歷官寶謨閣待制,江西、湖北副宣撫使。著《毛詩解詁》、《周禮說》。(補。雲濠案:謝山《劄記》:「先生著有《續周禮說》、《續毛詩解》、《續春秋後傳》、《續左氏章指》、《易庵集》、《永寧編》、《雁山詩記》。」)

  謝山《跋宋史陳謙傳》曰:「開禧用兵,而慶元之黨禁弛,然諸君子雖少挺,而又以言恢復事遭物論矣。水心、稼軒且不免,何況其他。嗟乎!開禧之事,時也,其人,非也。然知其不可而為之,則機有可乘,雖公山、佛肸當為一出,況平原託王命以行之者乎。若水心之固辭草詔,其胸中早秩然矣。平原既死,群小借此口實,以逐去諸君子。黑白混淆,宋之所以終於不競也。陳益之,淳熙遺老,晚以邊才復用,再起再蹶。其料皇甫斌安襄城、保漢陽,水心所謂有三大功,不特無銖寸之賞,而反以為罪者。《宋史》詆其呼侂冑為我王。以予考之說部,則莆田陳讜之事也,讜與謙字相近,遂妄加之,曾謂以益之風節而出此乎!」

   宣獻黃文叔先生度

  黃度,字文叔,新昌人。好學讀書。祕書郎張淵見其文,謂似曾子固。登隆興進士,知嘉興縣。入監登聞鼓院,行國子監簿。疏請屯田、復府衛,以銷募兵,具《屯田》、《府衛》十六篇上之。遷監察御史。時光宗以疾,不過重華宮,先生上書切諫。又與臺諫官劾內侍陳源、楊舜卿、林億年。上不聽,遂出修門,上諭使安職。先生奏:「有言責者,不得其言則去。」寧宗立,詔復為御史,改右正言。韓侂冑驟竊政柄,先生具疏論其姦狀。侂冑假御筆,除先生直顯謨閣、知平江府。先生言:「諫臣不得效一言,非國之利。」固辭。乃詔以沖佑祿歸養。俄知婺州。自是紀綱一變,大權盡出侂冑。而先生為沖佑觀者六,然侂冑素嚴憚先生,不敢加害。起知泉州,辭,乃進寶文閣,奉祠如故。侂冑誅,召除太常少卿,累遷江、淮制置使,賜金帶以行。至金陵,罷科糴輸送之擾,活饑民無算。遷寶謨閣直學士。先生以人物為己任,推挽不休,每曰:「無以報國,惟有此耳。」十上引年之請,不許,為禮部尚書兼侍讀。旋以煥章閣學士知隆興府。歸越,提舉萬壽宮。嘉定六年卒,進龍圖閣學士,贈通奉大夫,諡宣獻。先生志在經學世,而以學為本。作《詩》、《書》、《周禮說》。(雲濠案:葉水心作先生墓誌稱:「有《詩》、《書》五十卷,《周禮》五卷,。」)著《史通》,抑僭竊,存大分,別為編年,不用前史法。至於天文、地理、井田、兵法,即近驗遠,可以據依,無迂陋牽合之病。又有《藝祖憲監》、《仁皇從諫錄》、《屯田便宜》、《歷代邊防》行於世。周南仲,為池州教授。會先生以言忤當路,御史劾先生,並罷之。先生與南仲俱入偽學黨。(參史傳。)

  (梓材謹案:先生著有《書說》七卷。《直齋書錄解題》謂其「篤學窮經,老而不倦,晚年制閫江、淮,著述不輟。時得新意,往往晨夜叩書塾為友朋道之」。又案:梨洲原表列先生於艮齋之門,而考載籍,殊無明文。以與止齋一見如故,列為止齋學侶可也。其諡宣獻,見呂氏光洵所作《書說序》,而《宋史》遺之。」)

   忠文徐宏父先生誼(別為《徐陳諸儒學案》。)

   文節薛象先先生叔似(別見《艮齋學案》。)

   太學鄭先生鑑

  鄭鑑,字自明,長樂人。為太學諸生,數與止齋遊。試進士不第,以釋褐仕於朝。以喜事嫉邪、取名於世而死。止齋哀之曰:「自明若不愛其死者,然其事母孝,不敢違。晚得師友,務為靖恭閑雅,不苟坐立。雖一飲食,亦必揣度無害乃下口。自明可謂重其死矣!」(參《止齋文集》。)

   附錄

  張南軒《與朱元晦書》曰:「鄭自明直言亦不易,朝廷容受固可喜。但未見用其言,而自明兩遷矣!在言者亦更須審顧也。」

◆止齋同調

   提刑唐說齋先生仲友(別為《說齋學案》。)

   少卿錢白石先生文子(別見《徐陳諸儒學案》。)

   文端戴岷隱先生溪

  戴溪,字肖望,(雲濠案:沈光作先生《春秋講義序》,稱先生字少望。)永嘉人。少有文名。淳熙五年,為別頭省試第一,監潭州南嶽廟。紹熙初,主管吏部架閣文字,除太學錄兼實錄院檢討官。正錄兼史職,自先生始。升博士,奏兩淮當立農官,若漢稻田使者,主客均利,以為救農之策。除慶元府通判,未行,改宗正簿。累官兵部郎。張巖督師京口,除授參軍事。數月,召為資善堂說書,由禮部郎六轉為太子詹事兼祕書監。景獻太子命先生講《中庸》、《大學》,覆命類《易》、《詩》、《書》、《春秋》、《語》、《孟》、《資治通鑑》,各為說以進。權工部尚書,除華文閣學士。嘉定八年,以宣奉大夫、龍圖閣學士致仕。卒,贈特進、端明殿學士。理宗賜諡文端。(參史傳。雲濠案:謝山《劄記》:「先生著有《易經總說》二卷,《曲禮口義》二卷,《學記口義》二卷,《詩說續》、《讀詩記》各三卷,《春秋說》三卷,《通鑑筆議》三卷,《石鼓》、《論語》、《孟子答問》各三卷,《岷隱文集》,復讎對《清源志》。」)

◆止齋家學

   陳先生說

  陳說,字習之,永嘉人。從學於止齋。其兄謙,以文字知名當世,所交多聞人,先生因得從之問學。

  (梓材謹案:先生為易庵弟,則亦止齋從弟也。)

◆止齋門人(袁、徐三傳。)

   文懿蔡先生幼學

  蔡幼學,字行之,瑞安人。未冠,從止齋遊,朝夕侍側者十年,止齋勉以前輩學業。中乾道八年進士弟,授廣德教授。歷敕令所刪定官、武學博士、太學博士、祕書省正字、校書郎、著作佐郎。出提舉福建常平茶事。奉祠凡八年。知黃州、福建提刑,未上。召為吏部郎官、國子司業、兼權中書舍人、宗正少卿。遷中書舍人兼侍講。除刑部、吏部侍郎,兼直學士院,改兼侍讀。出知泉州。尋提舉興國宮,知建寧府。復提舉萬壽宮。嘉定十年,召權兵部尚書,兼太子詹事,卒。陳同甫亮言:「吾常與陳君舉極論,往往擊杯案,聲撼林木。行之在旁,邈若無聞。客散,忽語吾:『道一爾,奚皇帝王霸之雲。』吾方數辯,而行之橫啟縱闔,援古證今,抵夜接日,若懸江河。吾謝不能,乃已。」嘗續司馬溫公《公卿百官表》、《年歷》、《大事記》、《備忘》、《辨疑》、《編年政要》、《列傳舉要》百餘篇。(修。)

  (梓材謹案:先生所著《國史編年政要》四十卷,《國朝實錄舉要》十二卷,《宰輔拜罷錄》一卷,《續百官公卿表》二十卷,《質疑》十卷,《育德外制集》八卷,《內制集》三卷。《年歷》、《大事記》、《文懿公集》、《西垣集》、《春秋解訓》、《宋通志》五百卷,謝山《學案劄記》誤屬其子範。) 

  謝山《奉臨川帖子二》曰:「閣下於徐忠文公而下,牽連書蔡文懿公幼學、呂太府祖儉、項龍圖安世、戴文端公溪皆為陸子弟子,則愚不能無疑焉。浙學於南宋為極盛,然自東萊卒後,則大愚守其兄之學為一家,葉、蔡宗止齋以紹薛、鄭之學為一家,遂與同甫之學鼎立,皆左袒非朱,右袒非陸,而自為門庭者。故大愚《與朱子書》且有『江西學術,全無根柢』之言,而朱子非之。蔡行之曾見陸子,有問答,見《年譜》。然行之為鄭監嶽,少即從監嶽之兄敷文講學,而止齋乃敷文高弟,故行之復從止齋。今觀行之所著書,大率在古人經制治術講求,終其身固未嘗名他師也。肖望亦為其鄉里之學。項平甫來往於朱、陸之閒,然未嘗偏有所師。要未有確然從陸子者。儻以陸子集中嘗有切磋鏃萬之語,遂謂楊、袁之徒侶焉,則譜系紊,而宗傳混,適所以為陸學之累也。

   文肅曹先生叔遠

  曹叔遠,字器遠,瑞安人。少學於止齋。年十九,以《春秋》魁鄉薦。登紹熙第。久之,薦為國子錄,忤韓侂冑,罷。通判涪州。歷四川節麾,守遂寧,營卒之亂,過境不敢肆暴,曰:「此江南好官員也。」入朝,為工部郎,出知袁州。以太常少卿召,權禮部侍郎,終徽猷閣待制,諡文肅。所著有《周官講議》。(雲濠案:謝山《劄記》:「先生又著《永嘉年譜》、《地譜》、《名譜》、《人譜》二十四卷。」)

   推官呂先生聲之

   簽判呂先生沖之(合傳。)

  呂聲之,字大亨,新昌人。以能詩名。師陳止齋,而友蔡行之。同升太學,壁記題名,先生在止齋之下,行之之上。是年,止齋、行之皆登進士,而先生不第。或戲之曰:「所謂厄於陳、蔡之閒者也。」嘉定閒,累官昭信節度推官。有《沃洲雜詠》。從弟沖之,亦師止齋。簽判南康軍,講道白鹿書院,有《壁經宗旨》。(修。)

   章先生用中

  章用中,字端叟,平陽人。先生從止齋最久,又因止齋之金華依呂東萊,之霅州依薛艮齋,由是顯名。

   陳先生端己

  陳端己,字子益,平陽人。從止齋學。

   主簿林先生頤叔

  林頤叔,字正仲,瑞安人。與弟淵叔俱受業止齋。先生寬整有局量。登乾道第。任羅源簿,民俗火葬,先生導以塚甓,惡俗始革。有大辟坐刃殺者,辨其屍為瘡且溺死也,釋之。遷建康戶部酒庫監。丁父憂,哀毀成疾。臨歿,誦夢中語曰:「世衰道不淪,作者興起。」因振手而逝。(修。)

   司戶林先生淵叔

  林淵叔,字懿仲,瑞安人。登淳熙十一年進士第。終於楊州司戶。先生從陳止齋學於城南書社。其後,止齋所至,先生亦僦旁捨不去。永嘉崇重師友,前一輩盡,學緒幾墜,先生復修故事,後一輩趨和之,而後知有師弟子之禮。

   沈先生昌

  沈昌,字叔阜,瑞安人。與蔡行之同門,年皆少,皆有俊聲,而先生早夭。

   洪先生霖

  洪霖,天台人。事止齋甚謹。

   隱君朱先生黼

  朱黼,字文昭,平陽人也。學於止齋,不事舉業。嘗著《紀年備遺》一百卷,《統論》一卷,始堯、舜,迄五代,若呂、武、莽、丕等皆削其紀年。水心為之序,且曰:「此書一出,義理所會,寶藏充斥。」人始知其能傳陳氏學也。躬耕南蕩山以老。(修。)

   朱文昭語

  三代以上,不過曰天而止。春秋以來,一變而為諸侯之盟詛,再變而為燕、秦之仙怪,三變而為文、景之黃、老,四變而為巫蟲,五變而為災祥,六變而為符讖,人心泛然無所底止,而後西方異說乘其虛而誘惑之。(補。)

   教授胡先生時

  胡時,字伯正,樂清人也。乾道進士。風姿粹美。初得第,權貴欲妻以女,且示以具之盛,辭曰:「老姑家貧,曾許以女嫁我,不可負約。」時人義之。師事止齋,官袁州教授。(補。)

   教授高先生松

  高松,字國楹,福寧人。少遊止齋之門,不專事科舉之學。黎明而起,夜丙而止,讀書益多,聞見益廣,華枝蔓葉,自然消落,以是不合於俗。同學多先達,而先生晚始得成進士。又洊丁艱,益肆力於學。尋授台州教授,啟迪有方,一時州縉紳皆出其門,故例撰講章,據案抗聲讀,名曰讀書。笑曰:「是何所發明邪!」令更進迭問,疑難交發,滿意而退。士人歡服,學校大舉,而病卒矣。葉水心銘其墓。(修。)

  (雲濠謹案:萬季野輯《儒林宗派》朱子門人:「高松,字子合,龍溪人。」是同時有兩高松也,故謝山於是傳初註「又從朱文公學」六字,而旋抹之。)

  (梓材謹案:《止齋集》有《送長溪高國楹從學朱元晦》詩云:「洛學今無恙,東南屬此翁。從遊雖已晚,趣向竟誰同。一第收良易,遺經語未終。歸期定何日,我欲叩新功。」據此,則謝山初註:「又從朱文公學」是也。)

   侍講倪先生千里

  倪千里,字起萬,東陽人也。學於止齋,傳其《春秋》之學。淳熙進士。戶外之屨恆滿。累官監察御史,公饋不入門,私書不出閾,退食蕭然如山居。遷右正言,以論事忤大臣,除起居舍人,至侍講。卒,贈右文殿修撰。(補。)

  (梓材謹案:《東陽縣志》載:「先生七歲能熟誦《九經》、諸子。」又稱其受學於呂祖謙,則先生亦東萊門人也。《金華府志》載:「其入上庠,月書龜列,學者宗之。」)

   知州徐先生筠

  徐筠,字孟堅,清江人。進士,知金州。《周禮微言》十卷,記其所聞於止齋者。嘗述止齋之言曰:「《周禮》綱領有三,養君德,正紀綱,均國勢。鄭氏《註》誤有三,以漢儒之書釋《周禮》,以《司馬法》之兵制釋田制,以漢官制之襲秦者比《周官》。」(補。)   幹官黃先生章

  黃章,字觀復,新昌人,禮部尚書度中子也。學於止齋,嘗為幹官。檢身以正,與人以恕,講學以達於道德性命,應事以通於變故倉猝。其卒也,師友皆痛惜之。水心為銘其墓。(補。)

   袁先生申儒

  袁申儒者,建陽人也。學於止齋,為其詩傳序。(補。)

   社令林先生子燕

  林子燕,字申甫,樂清人也。止齋之,慶元進士。官太社令,有孝行。(補。

  吳漢英,字長卿,江陰人也。乾道進士,累仕至湖南運幕。陳文節公止齋將漕時,率諸生與寮屬之好學者,講道嶽麓。一日,叩先生所學,以「毋自欺」對,止齋歎曰:「吾得友矣!」而先生亦自是從止齋日親。光宗即位,有旨減湖南月椿之太重者,止齋盡以委先生斟酌行之。喜曰:「君所謂『非苟知之,亦允蹈之』者也。」遂薦於朝,謂「奮自儒科,期為有用之學;見於吏事,本之不欺之心」。知繁昌縣,通判滁州,皆有聲。詔與六院差遣。安豐奏淮北流民四十萬且叩淮,政府以問,先生疑其為妄,已而果然。除監都進奏院給事中。鄧友龍以邊議為南淮宣諭使,問曰:「何以助我﹖」先生不答,退而以書止之。友龍不悅,竟潰而歸。除大理丞。韓侂冑之死也,堂吏三人下獄。先是,朝臣多結此三人者,獄起洶洶,先生懼為薦紳禍,得其所與往來書盡焚,但竄籍三人而已。嘉定元年,除大宗正丞,條上三事,曰順祖宗之法,曰清中書之務,曰減四川之賦。除太常丞,中貴人營園亭於郊丘前,先生欲劾之,中貴人遽撤去之。遷權兵部郎,面陳三事,一論沿邊形勢,二論銅鏹漏洩,三論宗室有罪,久閉非宜,上皆嘉納施行。丞相錢象祖方倚先生為助,史彌遠忌之,因其乞外,罷官予祠。先生平居無媟語,無慢容,縑素之衣,十年不易,皆其「毋自欺」之學所得也。而於國朝典故,考討尤詳,是則止齋之瓣香歟!所著有《歸休集》十九卷。(補。)

   節度吳雲壑先生琚

  吳琚,字居父,一字雲壑,憲聖太后猶子也。止齋在太學,執弟子禮,惜名畏義,不以戚畹自驕。范石湖、陸放翁輩引為師友,項平甫輩則其客也。尤工翰墨,孝宗萬幾之餘,即命中使召之,論詩作字,呼之為哥。光宗呼之為舅。滿朝之爭過宮也,先生密奏孝宗,謀所以安光宗者,因擬進諭旨曰:「予與皇帝之情,初無疑閒,比以過宮稍希,臣寮勸請,反涉形。殊不知三宮聲問絡繹,豈在一月四朝方為盡禮﹖今天氣尚暑,過宮常禮宜免,如欲相見,予當自招皇帝矣。」會孝宗崩,不果。趙忠定公之定策也,先謀于先生。先生密奏憲聖曰:「某官傳道聖語,敢不控竭。竊觀今日事體,莫如早決大策,以安人心。垂簾之事,止可行之旬浹,久則不可,願聖意察之。」憲聖曰:「是吾心也。」於是大計遂定。忠定欲先生出入通宮禁廟堂之意,先生欲重體貌,求慈福宮使,否則提舉中秘書,忠定難之,乃以韓侂冑任之。侂冑佯為曲謹,雖一秩必以請。忠定墮其計,遂為所陷。垂歿,謂其從子崇龢曰:「悔不用居父,以至今日。」先生與侂冑為密姻,、黨事既起,先生畏遠權勢,委曲遜之,然密為諸君子地,言於憲聖,以不宜進究往事,外人多不知也。侂冑忌之,謂其弟曰:「二哥祇喜引許多秀才上門,何也﹖」然以憲聖故,不敢有加于先生。一日,招同賞花,極歡閒,問先生曰:「肯為成都之行否﹖」先生對曰:「更萬里亦不辭。」侂冑笑曰:「恐太母不肯放兄遠去耳!」然終不欲其在朝。歷帥荊、襄、鄂三路,終於開府儀同三司、鎮安軍節度使、判建康府江南東路安撫使兼行營留守。吳曦之復帥蜀,惟先生言其必反,後果驗。太常議諡,謂其功有人所不盡知者。朝廷後卹忠定,先生子鋼亦以密奏進其始末。史彌遠以吳、韓本密姻,疑之不錄,時人以為屈。(補。)

   沈先生體仁

  沈體仁,字仲一,瑞安人,石經先生彬老之後也。(雲濠案:《慈湖集》《深明閣記》以彬老為先生族曾王父。)彬老自汴都搨石經《春秋》以歸,戒子孫世守之,不得以學官廢《春秋》輟其業,先生築深明閣以奉之。志意閎雅,鄙遠聲利。師事止齋,記其言,觀其行,老而益恭。其取友適館授粲,死而不貳。歲或饑,即發施。或有所建置,及荒,賑而不以為德。役成而不以為功,或偶汗漫敗事,亦無恨意,不追誚首議者。雅愛水心之文,手鈔自甲至癸。將卒,戒其子曰:「必得其文,以銘吾墓。」(補。)

   胡季隨先生大時

   直閣沈先生有開(並見《嶽麓諸儒學案》。)

   少保趙先生希錧(別見《徐陳諸儒學案》。)

◆黃氏家學

   幹官黃先生章(見上《止齋門人》。)

◆黃氏門人

   正字周山房先生南(別見《水心學案》。)

◆戴氏門人

   胡季隨先生大時

   周斂齋先生奭(並見《嶽麓諸儒學案》。)

   郡守宋先生之源(別見《清江學案》。)

◆蔡氏家學袁、徐四傳。

   侍郎蔡先生範

  蔡范,字遵甫,文懿第四子。編《宋通志》五百卷。守衢,化行山峒。終吏部侍郎。參《溫州舊志》。

◆蔡氏門人

   忠文周先生端朝(別見《嶽麓諸儒學案》。)

   博士李三江先生元白(別見《廣平定川學案》。)

◆倪氏門人

   知州虞遠齋先生復

  虞復,字從道,義烏人也。學於倪起萬。以進士為楊村酒官,上四十八規,理宗大喜。累官大宗正丞知信州。史嵩之開督府,以御札盡收列郡利權,先生以上表進愛養根本之說,忤旨,除都官郎。御史金淵因承望劾之,奉祠。已而知興化軍,不赴。鄭清之再相,亦惡之。退居東巖十有五年。董文清公槐相,力薦於朝,改尚書郎官。輪對,舉《大學》正心誠意為綱領,分好樂忿懥為節目,援漢文帝止造露臺以為戒,上嘉納之。知瑞州,以疾辭。著有《成己集》、《告蒙集》、《告忠集》、《遠齋集》共八十卷。(補。)

◆止齋續傳

   宗正木先生天駿(別見《南軒學案》。)

第054卷 卷五十四 水心學案(上)

  水心學案上 (黃宗羲原本 黃百家纂輯 全祖望補定)

   水心學案表

葉適     陳耆卿  吳子良   舒嶽祥  戴表元(別見《深寧學案》。)

(鄭氏門人。)                林處恭

(徐氏再傳。)           劉莊孫

(安定四傳。)     車若水(別見《南湖學案》。)

       王象祖

       王汶

       丁希亮

       方來

       周南

       孫之宏             (從孫)嶸叟

       林居安

       趙汝鐸

       王植

       滕宬

       孟猷

       孟導

       邵持正

       陳昂

       (祖堯英。)

       趙汝

       夏庭簡

       王大受

       鄧傳之

       (附師曾豐。)

       宋駒

       王度

       厲仲方

       戴栩

       孔元忠

       (父道。)

       袁聘儒

       趙汝談(別見《滄州諸儒學案》。)

       葉紹翁

       毛當時

       張垓

       周端朝(別見《嶽麓諸儒學案》。)

       陳埴(別為《木鐘學案》。)

       陳韡

       戴許

       蔡仍

       吳子良(見下《篔門人》。)

陳亮(別為《龍川學案》。)

劉愚     余嶸

項安世

陳景思(並見《晦翁學案》。)

       尤

       王綽

(並水心學侶)薛蒙

       戴許(見上《水心門人》。)

       蔡仍(見上《水心門人》。)

       王汶(見上《水心門人》。)

----

   水心學案序錄

  祖望謹案:水心較止齋又稍晚出,其學始同而終異。永嘉功利之說,至水心始一洗之。然水心天資高,放言砭古人多過情,其自曾子、子思而下皆不免,不僅如象山之詆伊川也。要亦有卓然不經人道者,未可以方隅之見棄之。乾、淳諸老既歿,學術之會,總為朱,陸二派,而水心齗齗其閒,遂稱鼎足。然水心工文,故弟子多流於辭章。述《水心學案》。(梓材案:是卷原本併入《永嘉學案》,自謝山別為《水心學案》。)

◆鄭氏門人(季節再傳。)

   忠定葉水心先生適

  葉適,字正則,永嘉人。擢淳熙五年進士第二,授平江節度推官。召為太學正。由秘書郎出知蘄州。入為尚書左選郎官。贊趙忠定定內禪,遷國子司業。力求補外。趙公貶,先生亦降兩官,奉祠。起為湖南轉運判官,知泉州。召入權兵部侍郎,丁憂。服除,權工部侍郎。以用兵除知建康府兼沿江制置使。兵罷,奪職。奉祠凡十三年而卒,年七十四,諡忠定。(梓材案:以上係梨洲原本,以下則謝山所補也,今合為一傳。)

  開禧用兵之說起,以人望召入朝。先生當淳熙時,屢以大仇未復為言,至是謂韓侂冑曰:「是未可易言也。請先擇瀕淮沿漢數十州郡,牢作家計。州以萬家為率,國家大捐緡錢二千萬,為之立廬舍,具牛種,置器仗,耕織之外,課習戰射。計一州有二萬人勝兵,三數年閒,家計完實,事藝精熟,二十萬人,聲勢聯合,心力齊同,敵雖百萬,不敢輕撓。如其送死,則長弓勁矢,倚塹以待。當是時,我不渝約,挑彼先動,因其際會,河南可復。既復之後,於已得之地,更作一重。氣壯志彊,實力足恃,雖無大戰,敵自消縮,況謀因力運,雖大戰亦無難。此所謂先為不可勝以待可勝者也。」侂冑意方銳,不聽。先生上劄子曰:「我朝係積弱之後。宣和之際,以關、陜驍悍之卒,疑若可以分女真之功,而卒不能。自是以來,京城陷,中原失,渡江航海,莫有能與抗者。其後有大儀、順昌、柘皋之捷,始得定和。完顏亮自殞,始得以敵國並立,則紹興、隆興之際,疑若可盡用其力,以報女真之仇,而卒不敢。今欲改弱為彊,作東南幸安之氣,為問罪驟興之舉,此至大至重事也,誠宜深謀熟慮,百前而不慴,不宜一卻而不收,備成而後動,守定而後戰。或謂敵已衰弱,有天變,有外患,怵輕勇試進之計,用麤武直上之策,姑開先釁,不懼後艱,求宣和之所不能,為紹興、隆興之所不敢,此至險至危事也。願陛下先定其論。論定而後修實政,行實德,變弱為彊,誠無艱者。所謂『備成而後動,守定而後戰,以修實政』者::臣伏渡江之後,非不欲固守兩淮、襄、漢,而敵人衝突無常,勢不暇及。既議和,則收兵撤戍,有定約,又不敢謀,故淮、漢千餘里,常蕩然不自保。今雖分兵就邊,稍圖外向,然我既能往,彼必能來。是時淮、漢守備不全,倉猝不過移治,而專倚大軍迎敵,勝負不可知。要必扼江後止,如此則往者未足以係西此之望,而來者已足以搖東南之心,萬一搖動,將何賴焉!故臣欲經營瀕淮沿漢諸郡,各做家計,牢實自守,敵雖擁眾而至,阻於堅城,披此策應,首尾相接,藩牆禦捍,堂奧不動,然後進取之計可言,此所謂實政之一也。四處御前大兵,國家倚以為命,歲費緡錢數千

  萬,米斛數百萬,東南事力盡矣!譬如亭子,所賴四楹,一楹有闕,累及三陲,無獨全者。其閒統副將校,人馬器甲,營伍隊陳,進戰退守,必未能一一皆是。若所委付果得人,尤宜曉夕用心,事事理會,若其人未當,則利害甚多,伏惟陛下審之重之。此兵幾三十萬,未望一可當十,十可當百,但一人真有一人之用,淮、漢能守,此兵能戰,數年之內,制敵有餘,此實政之二也。圖此大事,莫先人材。陛下比年首以大事倡率,而在廷之臣,和者極寡,此未必皆怯懦,首鼠不可任責也,積安之久,素所不習,耳聞目見,茫然生疏。然天子亦非無知意才力願得自效者。若淮、漢千里,果能固守,四處大軍,果能精練,四方之才,使之觀事揆策,自能習熟,易脆腐而為堅彊,勁敵在前,行者思奮,此實政之三也。至於號令賞罰,黜虛崇實,條目甚煩,然總是三者,則其餘可次第舉矣。所謂『行實德』者:臣竊觀仁宗、英宗號極盛之世,而不能得志於西北二敵,蓋以增兵既多,經費困乏,寧自屈己,不敢病民也。王安石大挈利柄,封椿之錢,所在充滿,紹聖、元符閒,拓地進築,而斂不及民,熙寧舊人,矜伐其美。然陳瓘譏切,曾布以為轉天下之積,耗之西邊,邦本自此撥矣。於是蔡京變茶鹽法,括商賈所得千百萬,內窮奢侈,外熾兵革,宣和之後,方臘甫平,理傷殘之地,則七邑始立,燕、雲乍復,急新邊之用,而免夫又興。自是以來,羽檄交警,增取東南之賦,遂至八千萬緡。多財本以富國,財既多而國愈貧,加賦本以就事,賦既加而事愈散,然則英主身濟非常之業,豈以財之多少為拘。近者詔書期於名實不欺,用度有紀,式寬民力,永底阜康,兩浙鹽丁,既盡免矣,而國用置司,偶當警飭武備之際,外人疑將復取,臣以為必不至是。參攷內外財賦所入,經費所出,一切會計而總覈之,理固當然,然國家之體,當先論其所入,所入或悖,足以殃民,則所出非經,蠹國審矣!今經總制月輪、青苗、折估等錢,雖稍已減損,猶患太重,和買、折帛之類,民閒至用一半以上輪納貪吏,展轉科折,民窮極矣!以此自保,尚無善後之計,況欲規恢,宜有大賚之澤!伏乞詔國用司詳議:何名之賦,害民最甚﹖何等橫費,裁節宜先﹖減所入,定所出,和氣融浹,小民自活,實政與實德交修,所以能累戰而不屈,必勝而無敗也。改弱以就彊,孰大於是﹖」蓋先生之意,在修邊而不急於開邊,整兵而不急於用兵,而其要尤在節用減賦,以寬民力。時以為迂緩,不用,但欲借先生之名以草詔,先生力辭。已而皇甫斌、李爽、郭倬之徒出淮、漢閒,俱大敗,或不戰潰。先生歎曰:「所謂用兵,乃如是乎!」於是乃出先生安集兩淮。先生上狀樞府,言「濠、盱、楚、廬、安、豐和揚七郡之民,凍餓疾疫而死,被敵驅掠而去,或散為盜賊者不論,其奔迸求活者,尚三十萬家,皇皇無所歸宿,無以處之,則地為棄地,而國誰與守!設今歲邊報復急,此三十萬家者,且盡喪其生。春秋、戰國之時,畫國而守,大為城邑,小為壁壘,百里之國,皆有邊面,南、北、六朝,人在戰地者,各有堡塢,得自為家,未有如本朝之混然一區,無有捍蔽者。一旦胡塵猝起,星飛雲散,莫能自保,生聚蕩然。故某昨於營度規恢之初,謂未須便動,且當於邊淮先募弓弩手,耕極邊三十里之地,西至襄、漢,東盡楚、泗,列屋而居,使邊面牢實,敵人不得踰越。今事已無及!長、淮之險,與彼共之,唯有因民之欲,令其依山阻水,自相保聚,用其豪傑,借其聲勢,縻以小職,濟其急難。春夏散耕,秋冬入保,大將憑城郭,諸使總號令,敵雖大入,扣城不下,攻壁不入,然後設伏以誘其進,縱兵以擾其歸。此謀果定,行之有成,何畏乎敵」。於是以先生兼江、淮制置,措置屯田。初,先生之至建康也,討論防江事宜,諸將各呈故事,曰葺治戰艦,曰布列岸兵,曰栽埋鹿角,曰釘設暗樁,曰開掘溝塹,皆數里而屯,計步而守。先生深憂之曰:「恐皆不足賴也。夫此數者易耳,其如人心已搖,敵兵一至,皆棄之走,誰與力拒!」已而復傳金人南下,淮民渡江億萬,所在震動。一日,有兩騎偽效金裝,躍馬江岸,皆相傳曰:「敵至矣!」渡舟斫纜離岸,櫓楫失措,爭濟者攀舟至覆溺。吏持文書至官,皆手顫不能出語。先生歎曰:「今竟何如!吾乃知建炎之徑渡,真非難事,而逆亮之不得濟而殞者,幸也。」乃用門下士滕宬計,捐重賞,募勇士,別渡江北,劫其營於石跋、定山,上下之閒,凡十數往返,俘馘踵至,士氣稍奮,人心稍安。金人乃解兵去,而舟師之在江中者,終無尺寸之功也。然渡江之兵,終苦無所駐足。先生相度形勢,謂「石跋足以蔽釆石,定山足以蔽靖安,瓜步足以蔽東陽,下蜀西護歷陽,東連儀真」,乃修其故塢,收聚居民,募兵共守。敵若窺江,則堡塢足制其後,舟師之在江中者,不至望風而走,雖登岸擊逐,亦有接應。若攻堡塢,則舟師之在江中者,以彊弩前救之。若捨堡塢而攻和、滁等城,則堡塢分出其前後以襲逐之。且曰:「此近江第一層耳。」由此而北,豪傑團結山水為寨者四十有七。此時官司之力,無緣周遍,事稍有緒,次第入保可矣。是役也,不用先生之言以取敗。事急而出先生以救之,然斫營劫寨之策,宣司初不敢行,先生為備陳南人唯長於此技,且援北魏太武之言以證之,彊而後可。宣司猶深憂以為生事,先生笑曰:「敵實不能戰也﹖所以勝我,由於此閒之自為瓦解耳!」及行之,而金人卒以此去。時中朝方急於求和,先生以為不必,但請力修堡塢以自固,乃徐為進取之漸。而韓侂冑死,朝事又一變。許及之、雷孝友本韓黨也,至是畏罪,乃反劾先生附會侂冑起兵端,並以此追削辛棄疾諸人官,而先生前此封事,具在廟堂,竟莫能明其本末,蓋大臣亦藉此以去君子。先生杜門家居,絕不自辯也,嘗歎息曰:「女真崛起暴彊,據吾太平之土壤,已五六十年矣!使其復為,天祚盛極將亡,他人必出而有之,不可畏哉!」蓋其先見如此。(修。雲濠案:謝山《學案劄記》:「先生著有《習學記言》五十卷,《水心文集》二十八卷,《拾遺》一卷,《別集》十六卷,《制科進卷》九卷,《外稟》六卷,《荀楊問答》。」)

  祖望謹案:許及之、雷孝友之劾先生也,當時無以為然者。自方始據之以詆先生,其意特以先生論學有所異同於朱子,遂拾小人之說以毀之。《宋史》亦不復白其誣。予續修《學案》,始別為立傳,而特詳具其事跡以明之。

  總述講學大旨(因苑育序《正蒙》,遂述此篇。)道始於堯,「欽明文思安安」,「允恭克讓」。

  《易傳》雖有包犧、神農、黃帝在堯之前,而《書》不載,稱「若稽古帝堯」而已。

  「命義和,歷象日月星辰,敬授人時」。

  《呂刑》「乃命重、黎,絕地天通,罔有降格」。左氏載尤詳。堯敬天至矣!歷而像之,使人事與天行不差。若夫以術下神,而欲窮天道之所難知,則不許也。

  次舜,「濬哲文明,溫恭允塞」。「在濬璣玉衡,以齊七政」。

  舜之知天,不過以器求之。日月五星齊,則天道合矣。其微言曰:「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執厥中。」

  人心至可見,執中至易知,至易行,不言性命。子思贊舜,始有大知執兩端用中之論。孟子尤多,皆推稱所及,非本文也。

  次禹,「後克艱厥後、臣克艱厥臣」。「惠迪吉,從逆凶,惟影響」。

  《洪範》者,武王問以天,箕子亦對以天,故曰「不畀鯀《洪範》九疇」,「乃錫禹《洪範》九疇」。明水有逆順也。孔子因箕子、周公之言,故曰「鳳鳥不至,河不出《圖》」,歎治有興廢也。前世以為龍馬負《圖》,自天而降,《洛書》九疇,亦自然之文,其說怪誣,甚至有先天後天之說,今不取。

  次陶,訓人德以補天德,觀天道以開人治,能教天下之多材,自陶始。

  禹以才難得、人難知為憂,陶言「亦行有九德,亦言其人有德」,卿大夫諸侯皆有可任,「翕受敷施,九德鹹事」。以人代天,典禮賞罰,本諸天意,禹相與共行之,夏、商、週一遵之。

  次湯,「惟皇上帝,降衷於下民,若有恆性,克綏厥猷惟後」,其言性蓋如此。

  次伊尹,言:「德惟一。」又曰:「始終惟一。」又曰:「善無常主,協於克一。」

  湯自言:「聿求元聖,與之戮力,以與爾有眾請命。」伊尹自言:「惟尹躬暨湯鹹有一德,克享天心,受天明命。」故以伊尹次之。

  嗚呼!堯、舜。禹、陶、湯、伊尹於道德性命、天人之交,君臣民庶均有之矣。

  祖望謹案:學統似不應遺傅說。

  次文王,「肆戎疾不殄,烈假不遐。不聞亦式,不諫亦入。

  雝雝在宮,肅肅在廟。不顯亦臨,無射亦保。無然畔援,無然歆羨。誕先登於岸,不大聲以色,不長夏以革。不識不知,順帝之則」。文王備道盡理如此。豈特文王為然哉!固所以成天下之材,而使皆有以充乎性,全乎命也。

  案:《中庸》言:「鳶飛戾天,魚躍於淵,言其上下察也。」「德輶如毛,毛猶有倫。上天之載,無聲無臭,至矣!」夫鳥至於高,魚趨於深,言文王作人之功也。「德輶如毛」,舉輕以明重也。「上天之載,無聲無臭」,言天不可即,而文王可像也。古人患夫道德之難知而難求也,故自「允恭克讓」,以至「主善協一」,皆盡己而無所察於物也,皆有倫而非無聲臭也。今顛倒文義,指其至妙以示人。後世冥惑於性命之理,蓋自是始,不可謂文王之道固然也。

  次周公,治教並行,禮刑兼舉,百官眾有司雖名物卑瑣,而道德義理皆具。自堯、舜以來,聖賢繼作,措於事物,其該括演暢,皆不得如周公,不惟周公,而召公與焉,遂成一代之治,道統歷然如貫聯不可違越。

  次孔子,周道既壞,上世所存皆放失。諸子辯士,人各為家。孔子蒐補遺文墜典,《詩》、《書》、《禮》、《樂》、《春秋》有述無作,惟《易》著《彖》、《象》。

  舊傳刪《詩》、定《書》、作《春秋》,予考詳,始明其不然。

  然後唐、虞、三代之道賴以有傳。

  案:《論語》「子罕言利,與命與仁」,而考孔子言仁多於他語,豈有不獲聞者,故以為罕邪﹖

  孔子歿,或言傳之曾子。曾子傳子思。子思傳孟子。

  案:孔子自言「德行顏淵」而下十人無曾子,曰:「參也魯。」若孔子晚歲,獨進曾子,或曾子於孔子歿後,德加尊,行加修,獨任孔子之道,然無明據。又案:曾子之學,以身為本,容色辭氣之外 ,不暇問,於大道多遺略,未可謂至。又案:孔子嘗言「中庸之德民鮮能」,而子思作《中庸》。若以為遺言,則顏、閔猶無是告,而獨閟其家,非是。若所自作,則高者極高,深者極深,非上世所傳也。然則言孔子傳曾子,曾子傳子思,必有謬誤。

  孟子亟稱堯、舜、禹、湯、伊尹、文王、周公,所願則孔子,聖賢統紀,既得之矣。養氣知言,外明內實,文獻禮樂,各審所從矣。夫謂之傳者,豈必曰授之親而受之的哉!世以孟子傳孔子,殆或庶幾,然開德廣,語治驟,處己過,涉世疏。學者趨新逐奇,忽亡本統,使道不完而有。

  案:孟子言性言命,言仁言天,皆古人所未及,故曰「開德廣」。齊、滕大小異,而言行王道皆若建瓴,故曰「語治驟」。自謂「庶人不見諸侯」,然以彭更言考之,後車從者之盛,故曰:「處己過」。孔子亦與梁丘據語,孟子不與王驩言,故曰「涉世疏」。學者不足以知其統,而襲其,則以道為新說奇論矣。

  自是而往,爭言千載絕學矣!《易》不知何人所作,雖曰伏羲畫卦,文王重之。案周太卜掌《三易》,經卦皆八,別皆六十四,則畫非伏羲,重非文王也。又周有司以先君所為書為筮占,而文王自言「王用享於岐山」乎﹖亦非也。有《易》以來,筮之辭義不勝多矣。《周易》者,知道者所為,而有司所用也,孔子為之著《彖》、《象》,蓋惜其為他異說所亂,故約之中正,以明卦、爻之指,黜異說之妄,以示道德之歸。其餘《文言》、《上下繫》、《說卦》諸篇,所著之人,或在孔子之前,或在孔子後,或與孔子同時,習《易》者,彙為一書,後世不深考,以為皆孔子作,故《彖》、《象》揜鬱未振,而《十翼》講誦獨多。魏、晉而後,遂與老、莊並行,號為孔、老。佛學後出,其變為禪。喜其說者,以為與孔子不異,亦援《十翼》以自況,故又號為儒、釋。本朝承平時,禪說尤熾。豪傑之士,有欲修明吾說以勝之者,而周、張,二程出焉,自謂出入於老、佛甚久,已而曰「吾道固有之矣」。故無極太極,動靜男女,太和參兩,形氣聚散,絪縕感通,有直內,無方外,不足以入堯、舜之道,皆本於《十翼》,以為此吾所有之道,非彼之道也。及其啟教後學,於子思、孟子之新說奇論,皆特發明之,大抵欲抑浮屠之鋒銳,而示吾所有之道若此。然不悟《十翼》非孔子作,則道之本統尚晦,不知夷、狄之學,本與中國異。

  案:佛在西南數萬里外,未嘗以其學求勝於中國。其俗無君臣父子,安得以人倫義理責之。特中國好異者,折而從彼,蓋禁令不立而然。聖賢在上,猶反手,惡在校是非,角勝負哉!

  而徒以新說奇論闢之,則子思、孟子之失遂彰。范育序《正蒙》,謂「此書以《六經》所未載,聖人所不言者,與浮屠、老子辯,豈非以病為藥,而與寇盜設郛郭,助之捍禦乎」﹖嗚呼!道果止於孟子而遂絕邪﹖其果至是而復傳邪﹖孔子曰:「學而時習之」,然則不習而已矣!

  案:浮屠書言識心,非曰識此心;言見性,非曰見此性;其滅,非斷滅;其覺,非覺知;其所謂道,固非吾所有,而吾所謂道,亦非彼所知也。予每患自昔儒者與浮屠辯,不越此四端,不合之以自同,則離之以自異,然不知其所謂而彊言之,則其失愈大,其害愈深矣。予欲析言,則其詞類浮屠,故略發之而已。昔列禦寇自言「忘其身而能御風」,又言「至誠者,入火不燔,入水不溺」。以是為道,大妄矣。若浮屠之妄,則又何止此。其言「天地之表,六合之外,無際無極,皆其身所親歷,足所親履,目習見而耳習聞也」。以為世外壞特廣博之論,置之可矣。今儒者乃援引《大傳》「天地絪縕」,「通晝夜之道而知」,「不疾而速,不行而至」;子思「誠之不可揜」;孟子「大而化」,「聖而不可知」,而曰「吾所有之道,蓋若是也」。譽之者以自同,毀之者以自異。嘻,末矣!(以上謝山補。)

    水心習學記言

  舜言精一而不詳,伊尹言一德詳矣。至孔子於道及學,始皆言「一以貫之」。夫行之於身,必待施之於人,措之於治,是一將有時而隱。孔子不必待其人與治也。道者,自古以為微眇難見。學者,自古以為纖悉難統。今得其所謂一,貫通上下,萬變逢原,故不必其人之可化,不必其治之有立,雖極亂大壞絕滅蠹朽之餘,而道固常存,學固常明,不以身歿而遂隱也。然予嘗疑孔子既以一貫語曾子,直唯而止,無所問質,若素知之者,以其告孟敬子者考之,乃有粗細之異,貴賤之別,未知於一貫之理果合否﹖曾子又自轉為忠恕。忠以盡己,恕以盡人,雖曰內外合一,而自古聖人經緯天地之妙用,固不止於是。疑此語未經孔子是正,恐亦不可便以為準也。子貢雖分截文章性命,自絕於其大者而不敢近,孔子丁寧告之,使決知此道雖未嘗離學,而不在於學,其所以識之者,一以貫之而已。是曾子之易聽,反不若子貢之難曉。至於近世之學,但誇大曾子一貫之說,而子貢之所聞者,殆置而不言。此又予之所不能測也。

  「曾子有疾,孟敬子問之」。近世以曾子為親傳孔子之道,死復傳之於人,在此一章。案曾子末後,語不及正於孔子。以為曾子自傳其所得之道則可,以為得孔子之道而傳之則不可。自堯、舜、禹、湯、文、武、周公、孔子,所傳皆一道。孔子以教其徒,而所受各不同。以為雖不同,而皆受之孔子則可,以為堯、舜、禹、湯、文、武、周公、孔子之所以一者,而曾子獨受而傳之人,大不可也。孔子嘗告曾子「吾道一以貫之」,曾子既唯之,而自以為忠恕。案孔子告顏子「一日克己復禮,天下歸仁焉」,蓋己不必是,人不必非,克己以盡物可也。若「動容貌而遠暴慢,正顏色而近信,出辭氣而遠鄙倍」,則專以己為是,以人為非,而克與未克,歸與不歸,皆不可知,但以己形物而已。且其言謂「君子所貴乎道者三」,而「籩豆之事,則有司存」,尊其所貴,忽其所賤,又與一貫之指不合,故曰「非得孔子之道而傳之」也。夫堯、舜、禹、湯、文、武、周公、孔子之所以一者,非特以身傳也,存之於書,所以考其德,得之於言,所以知其心,故孔子稱「天之未喪斯文」為己之責,獨顏淵謂「博我以文,約我以禮,欲罷不能,既竭吾才」,餘無見焉。夫託孤寄命,雖曰必全其節,任重道遠,可惜止於其身。然則繼周之損益為難知,《六藝》之統紀為難識,故曰非得堯、舜、禹、湯、文、武、周公、孔子之所以一者受而傳之也。傳之有無,道之大事也。世以曾子為能傳,而予以為不能,予豈與曾子辯哉!不本諸古人之源流,而以淺心狹志自為窺測者,學者之患也。

  案:《洪範》,耳目之官不思,而為聰明。自外入以成其內也,「思曰睿」。自內出以成其外也,故聰入作哲,明入作謀,睿出作聖。貌言亦自內出而成於外。古人未有不內外交相成而至於聖賢,故堯、舜皆備諸德,而以聰明為首。孔子告顏淵「非禮勿視,非禮勿聽」,學者事也,然亦不言思,故曰:「學而不思則罔,思而不學則殆。」又曰:「吾嘗終日不食,終夜不寢,以思,無益,不如學也。」「季文子三思而後行,子聞之曰:『再,斯可矣。』」又物之是非邪正,終非有定,《詩》云:「有物有則。」子思稱「不誠無物」,而孟子亦自言「萬物皆備於我矣」。夫古人之耳目,安得不官而蔽於物﹖而思有是非邪正,心有人危道微,後人安能常官而得之!捨四從一,是謂不知天之所與,而非天之與此而禁彼也。蓋以心為官,出孔子之後,以性為善,自孟子始。然後學者盡廢古人之條目,而專以心為宗主,致虛意多,實力少,測知廣,凝聚狹,而堯、舜以來,內外相成之道廢矣!

  皇極言淫朋比德,則民有罪焉。下無好德,而上之福則不錫焉。王義王路,以我為正,而民之情不敢自任焉。蓋待於民者已狹,而出於君者,民已不可忤矣,猶曰未至於虐而已。然則夏、商之季,俗壞民薄,而堯、舜、禹、湯之道已不可復反乎﹖陶曰:「天聰明自我民聰明。天明威自我民明威。」箕子之言,無乃異是與﹖蓋亦有不得已者與﹖然則成、康之後,遂為雜霸,不復古人之萬一者,其兆見矣。九疇於古無見也,禹稱九功,或者幾近之。

  儒者爭言古稅法必出於十一,又有貢、助、徹之異,而其實不過十一。夫以司徒教養其民,起居飲食,待官而具,吉凶生死,無不與偕,則取之雖或不止於十一,固非為過也。後世芻狗百姓,不教不養,貧富憂樂,茫然不知,直因其自有而遂取之,則就能止於十一,而已不勝其過矣,亦豈得為中正哉﹖況合天下以奉一君,地大稅廣,止無前代封建之煩,下無近世養兵之眾,則雖二十而一可也,三十而一可也,豈得以孟子貉道之言為斷邪!

  《曲禮》中三百餘條,人情物理,的然不違。餘篇如此要切言語,可併集為上下篇,使初學者由之而入。豈惟初入,固當終身守而不畔。蓋一言行,則有一事之益,如鑑像,不得相離也。古人治儀,因儀以知事。曾子所謂籩豆之事,今《儀禮》所遺與《周官》戴氏雜記者是也。然孔子教顏淵「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蓋必欲此身常行於度數折旋之中。而曾子告孟敬子,乃以為所貴者「動容貌,正顏色,出辭氣」三事而已,是則度數折旋皆可忽略而不省,有司徒具其文,而禮因以廢矣。故予以為,一貫之語,雖唯而不悟也。今世度數折旋既已無復可考,則曾子之告孟敬子者,宜若可以遵用,然必有致於中,有格於外,使人情事理不相踰越,而後其道庶幾可存。若他無所用力,而惟三者之求,則厚者以株守為固,而薄者以捷出為偽矣。

  案:經傳諸書,往往因事該理,多前後斷絕,或彼此不相顧,而《大學》自心意及身,發明功用,至於國家天下,貫穿通徹,本末全具,故程氏指為學者趨詣簡捷之地。近世講習尤詳,其閒極有當論者。《堯典》「克明峻德」,而此篇以為自明其德。其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之條目,略皆依倣而雲也。然此篇以致知格物為《大學》之要,在誠意正心之先,最合審辨。《樂記》言「知誘於外」、「好惡無節於內」、「物至而人化」,知與物皆天理之害也。予固以為非。此篇言誠意必先致知,則知者心意之師,非害也。若是則物宜何從﹖以為物慾而害道,宜格而絕之邪﹖以為物備而助道,宜格而通之邪﹖然則物之是非固未可定,而雖為《大學》之書者亦不能明也。程氏言:「格物者,窮理也。」案:此篇心未正當正,意未誠當誠,知未至當致,而君臣父子之道,各有所止,是亦入德之門耳,未至於能窮理也。若窮盡物理,矩矱不踰,天下國家之道,已自無復遺蘊,安得意未誠、心未正、知未至者而先能之!《詩》曰:「民之靡盈,誰夙知而莫成。」疑程氏亦非也。若以為未能窮理,而求窮理,則未正之心,未誠之意,未致之知,安能求之!又非也。然所以若是者,正謂為《大學》之書者,自不能明,故疑誤後學爾。以此知趨詣簡捷之地,未易求而徒易惑也。案:舜「人心惟危,道心惟微」,孔子非禮勿視、聽、言、動,皆不論有物無物。「喜怒哀樂之未發」,非無物;「發而皆中節」,非有物。三章真學者趨詣簡捷之地也,其他未有繼者。今欲以《大學》之語繼之,當由致知為始,更不論知以上有物無物,物為是,物為非,格為絕,格為通也。若是則所知靈悟,心意端一,雖未至於趨詣簡捷之地,而身與家國天下之理貫穿通徹,比於諸書之言,先後斷絕,彼此不相顧者,功用之相去遠矣。坐一物字,或絕或通,自知不審,意迷心誤,而身與家國天下之理窒滯而不閎,方為學者之患,非予所敢從也。(以上梨洲原本。)

  百家謹案:「格物」不言「先」而言「在」,則《大學》頭腦,原始「致知」,「格物」即「知止」之義,「知止」即求「至善」之地,故至「能慮」,而後「能得」也。

  《乾》「以自彊不息」,《坤》「以厚德載物」,《屯》「以經綸」,《蒙》「以果行育德」,《需》「以飲食宴樂」,《訟》「以作事謀始」,《師》「以容民畜眾」,《小畜》「以懿文德」,《履》「以辨上下,定民志」,《否》「以儉德避難」,《同人》「以類族辨物」,《大有》「以遏惡揚善,」《謙》「以裒多益寡,稱物平施」,《隨》「以嚮晦入宴」息,《蟲》「以振民育德」,《臨》「以教思無窮,容保民疆」,《賁》「以明庶政,敢折獄」,《大畜》「以多識前言往行,以畜其德」,《頤》「以慎言語,節飲食」,《大過》「以獨立不懼,遯世無悶」,《坎》「以常德行,習教事」,《鹹》「以虛受人」,《恆》「以立不易方」,《遯》「以遠小人,不惡而嚴」,《大莊》「以非禮勿履」,《晉》「以自昭明德」,《明夷》「以泣眾用晦而明」,《家人》「以言有物而行有恆」,《睽》「以同而異」,《蹇》「以反身修德」,《解》「以赦過宥罪」,《損》「以懲忿窒慾」,《益》「以見善則《遷》,有過則改」,《夬》「以施祿及下」,《萃》「以除戎器,戒不虞」,《升》「以順德,積小以高大」,《困》「以致命遂志」,《井》「以勞民勸相」,《革》「以治歷明時」,《鼎》「以正位凝命」,《震》「以恐懼修省」,《艮》「以思不出其位」,《漸》「以居賢德善俗」,《歸妹》「以永終知敝」,《豐》「以折獄致刑」,《旅》「以明慎用刑而不留獄」,《巽》「以申命行事」,《兌》「以朋友講習」,《節》「以制度數議德行」,《中孚》「以議獄緩死」,《小過》「以行過乎恭,喪過乎哀,用過乎儉」,《既濟》「以思患豫防」,《未濟》「以慎辨物居方」,皆因是象,用是德,修身應事,致治消患之正條目也。孔子與弟子分別君子小人甚詳,而正條目於《易》乃著明之,又當於其閒,擇其尤簡直切近者。

  祖望謹案:水心所引五十四條,而曰先王、曰後、曰大人者,皆不豫焉。近世有求端、用力之說。夫力則當用,而端無事於他求也,求諸此,足矣!

  祖望謹案:水心又曰:「顏、曾而下,訖于思、孟,所名義理,千端萬緒,然皆不若《易》象之示人簡而切確而易行。」

  班固言「孔子為《彖》、《象》、《繫辭》、《文言》、《序卦》之屬」,於《論語》無所見,然《彖》、《象》辭意勁厲,截然著明,正與孔氏者,妄也。

  《大傳》依於神以誇其表,耀於文以逞其流,於《易》道出入而已。

  自堯、舜至文、武,君臣相與造治成德,雖不為疏以致敗,亦無依密以成功者。君臣不密,此論雜霸戰國之事可也,去帝王遠矣。

  祖望謹案:此論最是。

  《易》以《彖》釋卦,皆即其畫之剛柔逆順往來之情,以明其吉凶得失之故,無所謂思為、寂然不動、不疾不行之說。予嘗患浮屠氏之學至中國,而中國之人皆以其意立言,非其學能與中國相亂,而中國之人實自亂之。今傳之言《易》如此,何以責夫異端!

  「天一地二」一節,此言陰陽奇耦可也,以為五行生成,非也。其曰天生而地成,是又傳之所無,而學者以異說佐之。

  孔子《彖辭》,無所謂太極者,不知傳何以稱之。自老聃為虛無之祖,然猶不敢放言,曰「無名天地之始,有名萬物之母」而已。莊、列始妄為名字,不勝其多,故有太始、太素、茫昧、廣遠之說。傳《易》者將以本原聖人,扶立世教,而亦為太極以駭異後學,後學鼓而從之,失其會歸,而道日以離矣。

  崇高莫大乎富貴,是以富貴為主。至權與道德並稱,《詩》、《書》何嘗有此義﹖從之則不足以成道德,而終至於滅道德。《比》曰:「先王以建萬國,親諸侯。」《大有》曰:「君子以遏惡揚善,順天休命。」然則崇高富貴必如是而後可,不然,其敝至於秦、漢矣。

  祖望謹案:車玉峰謂水心此言太過,予謂水心以富貴必由道德而成,其崇高亦自有義。

  既謂包犧始作八卦,神農、堯、舜續而成之,又謂《易》興於中古,當殷之未世,其衰世之意,是不能必其時,皆以意言之。

  《序卦》最淺鄙。

  《書》自《典》、《謨》始,此古聖賢所擇,非孔氏加損,其閒《書序》,舊史所述,非孔子作。

  《虞》、《夏》、《商書》之言德,必自厚而民服。箕子敘三德,乃視世厚薄,而稱吾德以乂之,非古人意也。古者戒人君自作福威玉食,必也克己以惠下,敬身以敦俗,況於人臣,尚安有作福威玉食者﹖箕子之言,得非商之末世,權彊陵上之俗已成,紂雖肆其暴,而威柄已失,故其言如此﹖然而武、周亦未嘗用也,秦、漢乃卒用之。

  皇極雖多立善意以待其臣,然黨偏已扇,虛偽已張,廉恥已喪,欲救於末流甚難。非大刑弗治,非峻防必踰,君德日衰,臣節日壞,是時帝王之道,非降為刑名法衛不止,悲夫!

  武王即以商封武庚,不私其地,德過於湯矣。武庚弗從而滅。周公無所寄之,然後以次分封,而同姓多焉。後世謂犬牙相制為磐石宗,若自守其天下者,非本旨也。

  商之貴家舊族,終頑不率,周公方為之營洛,遷以自近而化誨之。召公又戒成王疾敬德,蓋與禹、益同意。不隨世變而遷,惟聖賢能之。

  君薨,世子不言,委政塚宰,免喪而後即阼,古人之達禮也。成王當彌留之際,被冕憑幾,以其子託諸臣,召公及群公渝恤致文而奉之康王,又使康王報誥之,何忽以位為重,而為是衰末之舉與﹖嗚呼!紂、武庚之時,變故煩矣。管、蔡流言,成王疑慮,道將喪矣。周、召恐懼,師保協心,卒能復成王於德。於是疾病矣,洮自力,大延群臣,還以周、召訓己者而訓之,是可為難矣。是故召、畢變禮,傳命於康,儀物粲然,四方風動,為斯道之所在也,位何足言哉!

  「無依勢作威,無倚法以削」,成王知所以命君陳矣。然而人材日陋,世變日下,皆依勢倚法之類也。

  成、康再世,皆以商民為畏,非畏其頑,畏吾不能化也。越三紀而後化,俟之以道,不以刑也。觀《畢命》而成、康之道備矣。

  《詩》三百,皆史官先所釆定也,不因孔子而後刪。

  詩不當以正、變分,要以歸於正。

  《七月》之詩,以家計通國服,以民力為君奉,自後世言之,不過日用之麤事,非人紀之大倫也,而周公直以為王業,此論治道者所當深體也。《洪範》曰:「惟天陰騭下民,相協厥居。」《無逸》曰:「先知稼穡之艱難。」古人未有不先知稼穡,而能君其民,以使協其居者。此詩乃《無逸》之義疏,協居之條目也。後世棄而不講,其講之者,亦自笑其迂淺而無用,乃以勢力威力為君道,以刑政末作為治體。漢之文、宣,唐之太宗,雖號賢君,其實去桀、紂尚無幾,可不懼哉!

  祖望謹案:末句似已甚,然要異乎同甫矣。

  厲王后,天下不復有號令。宣王詠歌,皆封建征伐、蒐狩宮室之事,其一時作起,觀聽赫然,固臣子所喜。至於恩深澤厚,本根有託,敬保元子,綢繆室居,則未可謂知文、武、成、康之意也。故不幸一傳而壞,讀《詩》者徒樂其辭,而不察其事,則治道失之遠矣。

  「既明且哲,以保其身」,言照物之遠,不在危地也,然而必也死生禍福,不入其心。自班固以明哲少史遷,而後世相傳,轉為自安之衛,殆於誣德矣。

  孔子之先,非無達人,《六經》大義,源深流遠,取捨予奪,要有所承,使皆蕪廢訛雜,則仲尼將安取斯﹖今盡揜前聞,一歸孔氏,後世所以尊孔氏者,固已至矣,推孔子之所以承先聖者,則未為得也。當孔子時,魯、衛舊家,往往變壞,孔子於時,力足以正之,使復其舊而已,非謂盡取而紛更之也。後世賴孔子是正之力,得以垂於無窮,而謂凡孔子以前,皆其去取,蓋失之。故曰《詩》、《書》不因孔氏而後刪。

  《周官》言道則兼藝,貴自國子弟,賤及民庶,皆教之。其言「儒以道得民」,「至德以為道本」,最為要切,而未嘗言其所以為道者。雖《書》自堯、舜時亦已言道,及孔子言道尤著明,然終不的言道是何物。豈古人所謂道者,上下皆通知之,但患所行不至邪﹖老本周史官,而其書盡遺萬事而特言道,凡其形貌眹兆,眇忽微妙,無不悉具。予疑非所著,或隱者之辭也。而易傳及子思、孟子亦爭言道,皆定為某物,故後世之於道,始有異說,而又益以莊、列、西方之學,愈乖離矣。今且當以《周禮》二言為證,庶學者無畔援之患,而不失古人之統。

  祖望謹案:此永嘉以經制言學之大旨。

  《司徒》「以五禮防萬民之偽而教之中,以六樂防萬民之情而教之和」。而《宗伯》「以天產作陰德,以中禮防之,以地產作陽德,以和樂防之」。是則民偽者,天之屬也,民情者,地之屬也。偽者,動作文為辭讓度數之辨也。情者,耳目口鼻四肢之節也。子產言「人生始化曰魄」,陽曰魂』」而儒者因謂體魄則降,知氣在上。《易傳》又謂「精氣為物,遊魂為變」,故後世皆以魂知為陽,體魄為陰。然以《宗伯》之言考之,則魂知者固陰德也,體魄固陽德也。偽不可見,而能匿情,故為陰。情可見,而能滅偽,故為陽。禮樂兼防,而中和兼得,則性正而身安。此古人之微言篤論也。若後世之師者,教人抑情以徇偽,禮不能中,樂不能和,則性枉而身病矣。

  祖望謹案:此節說得有病。

  《檀弓》膚率於義禮,而謇縮於文辭。

  孔子時,聖人之力,尚能合一以接唐、虞、夏、商之統,故所述皆四代之舊。至孟子時,所欲行於當世,,與孔子已稍異。不惟孟子,雖孔子復出,亦不得同矣。然則治後世之天下,而求無失於古人之意,蓋必有說,非區區陳所能幹也。

  以曾子問禮及《雜記》諸禮與《儀禮》考之,益知其所謂「籩豆之事,則有司存」者,蓋曾子之所厭而不講也。雖然,籩豆,數也,數所以出義也。古稱孔子與其徒未嘗不習禮,雖逆旅苃捨不忘,是時禮文猶班班然行於上下,智者將棄之矣。貫而為一,孔子之所守也。執精略麤,得末失本,皆其所懼也。

  大小行人、司儀,所以親待諸侯邦國之禮,周衰,惟管仲知之,故其言曰:「招攜以禮,懷遠以德,德禮不易,無人不懷。」齊侯修禮於諸侯,孔子謂管仲身不由禮,則禮不能行於天下,故謂之小器。孟子考之不詳,因亦並廢管仲。

  諸侯之國,前代相因,周之特封者,齊、晉、魯、衛、陳、蔡、宋、鄭,皆自五百里以下,謂必百里者,妄說也。

  祖望謹案:水心欲主張《周禮》以非孟子。

  觀《經解》所言,當時讀書之人,其陋已如此,固難以責後人也。然自周、召既亡,大道釐析,《六藝》之文,惟孔子能盡得其意,使上世聖賢之統可合。自子思、孟子猶有所憾,則《經解》所言,亦其常情,但後學緣此墮處不少。

  禮非玉帛所云,而終不可以難玉帛。樂非鐘鼓所云,而終不可以捨鐘鼓。《仲尼燕居》乃以幾筵、升降、酌獻、酬酢不必謂之禮,而以言而履之為禮,以綴兆、羽籥、鐘鼓不必謂之樂,而以行而樂之為樂,是則離玉帛,捨鐘鼓,而寄之以禮樂之虛名,天下無復禮樂矣。

  《書》稱「惟皇上帝,降衷於下民」,即「天命之謂性」也。然可以言降衷,而不可以言天命。蓋物與人生於天地之閒,同謂之命,若降衷,則人固獨得之矣。降命而人獨受,則遺物,若與物同受命,則物何以不能率,而人能率之哉!《書》又稱「若有恆性」,即「率性之謂道」也。然可以言「若有恆性」,而不可以言率性。蓋已受其衷矣,故能得其當然者。若人而有恆,則可以為性。若止受於命,不可知其當然也,而以意之所謂當然者率之,則道離於性而非率也。《書》又稱「克綏厥猷惟後」,即「修道之謂教」也。然可以言綏,而不可以言修。蓋民若其恆性,而君能綏之,無加損焉爾。修則有所損益,而道非其真,則教者彊民以從己矣。

  祖望謹案:水心於《中庸》首章極稱之,而不滿於此三句。慎獨為入德之方。

  《書》稱「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執厥中」,道之統紀體用卓然,百聖所同,而《中庸》顯示開明,尤為精的。蓋於未發之際,能見其未發,則道心可以常存而不微。於將發之際,能使其發而皆中節,則人心可以常行而不危。不微不危,則中和之道致於我,而天地萬物之理遂於彼矣。自舜、禹、孔、顏相授最切,其後惟此言能繼之。

  師之過,商之不及,皆知者、賢者也。其有過、不及者,質之偏,學之不能化也。若夫愚、不肖,則安取﹖道之不明與不行,豈愚、不肖致之哉!今將號於天下曰:「知者過,愚者不及,是以道不行。賢者過,不肖者不及,是以道不明。」然則欲道之行與明,必處知愚賢不肖之閒邪﹖任道者﹖賢知之責也。安其質而流於偏,故道廢,盡其性而歸於中,故道興,愚不肖何為哉!

  祖望謹案:此說是。

  飲食知味,自為一章,猶足以教世。若繫之此下,是以賢知愚不肖同為不知味者,害尤大矣。

  漢人雖稱《中庸》子思所著,今以其書考之,疑不專出子思。

  「素貧賤,行乎貧賤」,可也。「素富貴,行乎富貴」,不可也。「在下位不援上」,可也。「在上位」止於「不陵下」,未盡其義也。

  「知致而意誠」者,不期誠而誠也。「意誠而心正」者,不期正而正也。

  祖望謹案:此說亦未盡。蓋開截分段固非,而此說則太直。

  所謂《大學》者,以其學而大成,異於《小學》,處可以修身,出可以治國平天下也。然其書開截箋解,彼此不相顧,而貫穿通徹之義終不明。學者又章分句晰,名為習《大學》,而實未離於《小學》,可惜也。

  紀侯見滅,《公羊》以為百世可以復讎,妄也。就如其言,哀公雖紀侯所譖,而周所誅,是並讎周也,《春秋》又從而賢之乎!

  管仲仗信秉禮,然以成其利心,於是諸生又別為陰謀之書,申、商、韓非之術並興。

  琴張、宗魯事,知孔子所為明道教人,非止性分上工夫,惟顏、閔、二冉為所同。外此雖曾子知道,亦未能盡其義,子路之流不論也。

  祖望謹案:未必盡然。琴張事正從性分來。

  齊桓、管仲但為情慾不制,無正心誠意、修身齊家之功,喜怒用師,無不殄厥慍、不隕厥問之德,至於貪土地、自封殖、行詐謀、逞威虐如晉文者,蓋皆無之,宜孔子以為「正而不譎」,「如其仁」也。

  驩兜等雖姦慝害政,然其不肖,何至如季文子所言,乃污堯躬,居大位,而不能去,蓋傳習之誤。

  「投袂而起,屨及於窒皇,劍及於寢門之外,車及於蒲胥之市」,遂圍宋,古今未有此比。是其國無一日不在兵,其兵無一日不可出也,民之窮於戰可知矣,然不亡而卒以霸。蓋自是以後,世道當別論,前志不復可接續也。

  「喜怒以類者鮮」,庶幾哉!不遷怒之學矣。

  分謗,後世所稱以為美,然以偽為德,世道愈失。

  「赤舄幾幾」,聖人之道也。臨深履薄,賢者之事也。

  穆姜所稱四德,古人說《易》有此論,其義狹,不足以當《乾》,孔子推明其義,乃《乾》德也。

  尹公佗事,考之《左傳》,知有友而不知有君。戰國所為仁義多如此,孟子不暇辨也。

  子罕抶築者,不受德,與卻克分謗,意同義異。蓋自君言之,則當先君後民;自民言之,則當先公後私,理各有所正也。

  世祿不在不朽之數,然古亦未有無功德而世其祿者,學者要當德義為無挾而存耳。

  晏子不亡,不死,不歸,不從崔、慶歃,從容去就之際,然要為有走作處,而亦不足以則折亂臣賊子之姦心。

  蘧伯玉「不聞君出,敢聞其入」二語,古人於事變之際少干涉,不惟功名之心薄,誠恐雅道自此而壞,後世則不然。

  子產相鄭,若止是施政子民,亦非難事。大要國體不立,如既壞之室,扶東補西,欲加修治,使之完美自立,固非舊之可因,亦非新之可革,裁量張弛,不用一法,其曲折甚難,故有思始成終如農有畔之論。

  鄭作丘賦,當由人多於地。若無故重斂,亦子產所不為也。然君子以變古為難,須更有商量,子產未免矜才,一向做下。

  鄭鑄刑書,子產於扶補傾壞之中,必欲翦裁比次,自令新美。做到變古處,先王之政,遂不可復。治道固不能不與時遷移,然亦有清靜寧民,可以坐消四國之患,使古意自存者,而為是紛紛,此老所以有感於周之末造,且欲並廢其初也。

  以晏子答齊侯問疾及梁丘據和、同二義考之,古人聽言者,要是自己切近處,易有所覺,故進言者苟有動悟,則於政事反之不難。後世人主,本身去義理甚遠,人臣止能就事開說,至其身過,則不復敢嚮邇,就使於事有所正,而其效固已薄矣。晏子所陳,猶是援證始末,孔子但言「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簡淡無執捉處,景公便深省解,然則非獨晏子能言之功也。蓋春秋以前,據君位利勢者,與戰國、秦、漢以後不同,君臣之閒,差不甚遠,無隆尊絕卑之異,其身之喜怒哀樂,尚可反求故也。不然,則孟子非不教人以格君心之非,後世用之,其驗殊少,反被迂拙之誚,曾不如就事開說者,猶能得其一二也。嗚呼!君德不同若此,欲盡為臣之義,豈易言哉。

  成鱄說《文王》詩與馬、鄭何遠!所謂經生陋儒,非獨秦火後有之也。

  吳「始用子胥之謀」。孟子謂「服上刑」者,此之類也。

  夫差虛內事外,輕用民力,亡形已成。子胥不知救正其本,而急於滅越以求霸。使越可滅,不二十年,要亦不免於亡。

  宣王不藉千畝而料民,戰國之風氣已開。吉甫、方、召之徒,自相歌誦,得非新進驟起,以旦夕成功,舊人前輩所不與邪﹖故太子晉以與幽、厲同稱,學者所當知。

  《齊語》載管仲相齊,細考多不合。

  四民未有不以世,至於烝進髦士,則古人蓋曰無類,雖工商不敢絕也。

  「諸侯之為,日在君側,以其善行,以其惡戒」,晉人所言《春秋》也。「教之《春秋》,而為之聳善而抑惡焉,以戒懼其心」,楚人所言《春秋》也。然則晉《乘》、楚《檮杌》,當時戰國妄立名字。

  古之人君,不能從諫,其諫者,不加怒也。

  祖望謹案:洩冶則以此死,亦未必盡然。水心特以之勉後之君耳。

  左史倚相舉衛武公語,當是時,未有生老病死入士大夫之心,不以聰明寄之佛、老,為善者有全力,故多成材。凡人莊不自定,老而自逸,是末世人材也。

  孟子曰:「仁則榮。」又曰:「仁者宜在高位。」高、榮,仁之報也,而不能必高與榮。必高,是不可下也;必榮,是不可枯也。是以利誘人使為仁也,仁始病矣!

  祖望謹案:孟子特以誘人為仁,然水心論卻極正。

  《國語》非左氏所為。

  志學至「從心所為」限節者,非所以為進德之序,疑非孔子之言。由後世言之,祖習訓故,淺陋相承者,學而不思之類也;穿穴性命,空虛自喜者,思而不學之類也。士不越此二途。

  體孔子之言仁,要須有用力處。「克己復禮」,「為仁由己」,其具體也。「出門如賓,使民如祭」,其操術也。「欲立立人,欲達達人」,又術之降殺者。常以此用力,而一息一食無不在仁,庶可矣。

  「見其過而內自訟」,足以入德矣。人能見其善而內自譽耳。

  「不遷怒,不貳過」,以是為顏子之所獨能,而凡孔氏之門,皆輕慍頻復之流與﹖是孔子誣天下以無人也。蓋置身於喜怒是非之外者,始可以言好學,而一世之人,常區區乎求免於喜怒是非之內而不獲,如搰泥而揚其波也。嗚呼!必若是則惟顏子耳。

  天下之事變雖無窮,天下之義理固有止,故後世患不能述而無所為作也。信而好古,所以能述也。今之學者,不述乎孔子而述其所述,不信乎孔子而信其所信,則道終以不明。

  徙義猶遷怒也,義則必徙以就之,怒則不遷以就之,其機一也。儒者不考於德而徇於學,則以其學為道之病。

  言勇至「不懼」而止。子路之勇,可以言無懼矣。然必兼仁與知,故「臨事而懼,好謀而成」,雖伊、呂不能易。不然,則以獨勇為子路之不得其死矣。

  疏水曲肱、浮雲富貴之說,《詩》、《書》所未有,蓋是時道德在上而不在下也。

  祖望謹案:《書》則無之,《詩》則已有之矣。

  百聖之歸,非心之同者不能會。眾言之長,非知之至者不能識。故孔子教人以多聞多見而識之,又著於《大畜》之《象》。

  禮教至周而大備。道盛仁熟之士,周已揖讓周旋其中;初德偏善,亦皆有所依據,外不失人,內不失己。故孔子深惜禮之廢,而欲其復行也。恭慎勇直,得於天者非不美,然有禮則以其質成,無禮則以其質壞。人非下愚,未有無可成之質,使皆一於禮,則病盡而材全。

  「克復為仁」,舉全體以告顏淵也,孔子未嘗以全體示人,非吝之也,未有能受之者也。顏淵曷為能受之﹖能問其目故也。全體因目而後明。

  世謂孔子語曾子「一貫」,曾子唯之,不復重問,以為心悟神領,不在口耳。豈有是哉!「一貫」之指,因子貢而麤明,因曾子而大迷。

  孟子出而說齊、梁之君,幾得政於齊。問答十數章,大抵逆來順往,無問其所從,必得吾之所以言而後止,故孟子自謂:「人不足與適,政不足與閒,惟大人為能格君心之非,君仁莫不仁,君義莫不義,君正莫不正,一正君而國定。」夫指心術之公私於一二語之近,而能判王霸之是非於千百世之遠,迷復得路,渙然昭蘇,宜若不待堯、舜、禹、湯而可以致唐、虞、三代之治矣。當是時,去孔子雖止百餘年,然齊、韓、趙、魏皆已改物,魯、衛舊俗淪壞不反,天下盡變,不啻如夷狄,孟子亦不暇顧,但言「以齊王由反手也」。若宣王果因孟子得警發,豈遂破長夜之幽昏哉﹖舜、禹「克艱」,伊尹「一德」,周公「無逸」,聖賢常道,怵惕兢畏,不若是之易言也。自孟子一新機括,後之儒者無不益加討論,而格心之功既終不驗,反手之治亦復艱興,可為永歎。

  堯、舜,君道也,孔子難言之。其推以與天下共,而以行之疾徐先後喻之,明非不可為者,自孟子始也。

  周衰,天下之風俗漸壞,齊、晉以盟會相統帥。及田氏、六卿吞滅,非復成周之舊,遂大壞而不可收,戎夷之橫猾不是過也。當時往往以為人性自應如此。告子謂「性猶杞柳,義猶桮棬」,猶是言其可以矯揉而善,尚不為惡性者。而孟子並非之,直言人性無不善,不幸失其所養,使至於此,牧民者之罪,民非有罪也,以此接堯、舜、禹、湯之統。雖論者或以為有善有不善,或以為無善無不善,或直以為惡,而人性之至善,未嘗不隱然見於搏噬、紾奪之中,此孟子之功所以能使帝王之道幾絕復續,不以毫釐秒忽之未備為限斷也。予嘗疑湯「若有恆性」,伊尹「習與性成」,孔子「性近習遠」,乃言性之正,非僅善字所能宏通。通世學者,既不親履孟子之時,莫得其所以言之要,小則無見善之效,大則無作聖之功,所謂性者,姑以備論習之一焉而已。

  許行言「賢者與民並耕而食,饔飧而治」,雖非中道,比於刻薄之政不有間乎﹖孟子力陳堯、舜、禹、稷所以經營天下,至謂其「南蠻舌之人,非先王之道」,詞氣峻截,不可嬰拂。使見老子「至治之俗,民各甘其食,美其服,鄰國相望,雞狗之音相聞,民至老死不相往來」之語,又當如何﹖

  「彼以其富,我以吾仁,彼以其爵,我以吾義」;「以德則子事我者也,奚可以與我友」;「摽使者出諸大門之外」,疑皆執德之偏。

  孔子但言伯夷「求仁得仁」,「餓死於首陽之下」。而孟子乃言其「不可與鄉人處」,則無故而迫切已甚。伊尹果自任以天下之重,而無亂亡之擇,則曷為不度其君﹖案《書》,伊尹去亳適夏,武王觀政之比,而傳者以為五就。孔子言柳下惠止於「不枉道」,「不去父母之邦」。而孟子遂以為「與鄉人處不忍去」,則誣辱已甚。夫孟子之稱伊尹不幾於所謂狂,伯夷不幾於所謂狷,而柳下惠疑若鄉原然者,疑亦未精也。

  二戴記「孔子從老」事,禮家儒者所傳也。司馬遷記孔子見老,歎其猶龍;關尹彊之著書,與《莊子》合。是為黃、老者借孔子以重其師之詞也。使果為周藏史,嘗教孔子以故記,雖心所不然,而欲自明其說,則今所著者,豈無緒言一二辨晰於其閒﹖而故為巖居川游、素隱特出之語,何邪﹖然則,教孔子者,必非著書之老子,而為此書者,必非禮家所謂老,妄人訛而合之耳。自伏羲以來,漸有文字,《三墳》、《五典》今不傳,大抵多言變化惝恍,非世教所用,非人心所安,故堯、舜、禹、以至周、孔,損削弗稱。(雲濠案:《習學記言》此下有「管子尚權謀,子華子言仁義,其人老子並時,或相先後,亦皆與道德之意相首尾」數語,應補入。)老子之學,固昔人之常,至其能盡去謬悠不經之談,而精於事物之情偽,執其機要以御時變,則他人之書固莫能及。蓋老子雖為虛無之宗,而皆有定理可驗,遠不過有無之變,近不過好惡之情,而其術備矣。其徒列禦寇、莊周祖述之,上推天地之初,下極人物之化,其言下裡夷貊,如太始、太素、青寧、程、馬,於其指歸,終不能識,上則瀆天,下則欺人。

  凡人心實而腹虛,骨弱而志彊,其有欲於物者勢也,能使反之,則其無慾於物者亦勢也。聖人知天下之所欲,而順道節文之使至於治,而老氏以為抑遏泯絕之,使不至於亂。

  予固謂老子之言有定理可驗,至於私其道以自喜,而於言天地則多失之。古人言天地之道,莫詳於《易》,即其運行交接之著明者,自畫而推,逆順取之,其察至於能見天地之心,而其麤亦能通吉凶之變,後世共由,不可改也。今老子徒以孤意妄為窺測,而其說輒累變不同。曰「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夫天地以大用付陰陽,陰陽成四時,殺此生彼,豈天地有不仁哉﹖曰「玄牝之門,是為天地根」,則是不以乾統天,而天之行非健也。曰「飄風不終朝,驟雨不終日,天地尚不能久,而況人乎」,夫飄風驟雨,非天地之意也。陵肆發達,起於二氣之爭,至於過甚,亦有天地所不能止者矣。然君子之象為「振民育德」,「赦過宥罪」,而區區血氣之,何敢擬於其閒﹖蓋老子以人事言天,而其不倫如此。夫有天地與人而道行焉,未知其孰先後也。老子私其道以自喜,故曰「先天地生」,又曰「天法道」,又曰「天得一以清」。不稽於古聖賢,以道言天,而其慢侮如此。及其以天道言人事,則又忘之,曰「天道其猶張弓」,則是天常以機示物,而未嘗法道之虛一無為也。然則從古聖賢者畏天敬天,而從老子者疑天慢天,其不可也必矣。

  案《易》「勞謙君子有終」,而「萬民服」,蓋以功與人而己不居焉。老子保此道者,不欲盈,自為而已。

  蓋老子之微言纔十數章,其有見於道者,以盈為沖,以有為無,以柔為剛,以弱為彊而已。然謂堯、舜、三代之聖人皆不知出此也,遂欲盡廢之,而以其說行天下。嗚呼!使其為藏史之老,則執異學以亂王道,罪不勝誅矣。使其非,而處士山人乘王道衰闕之際,妄作而不可述,奇言而無所考,學者放而絕之可也,柰何俛首以聽,或者又助之持矛焉!然則學而不盡其統,與不學同。

  子華子:「太初實生三氣:曰始,曰元、曰玄。」其言如此,異哉!蓋古之言道、,《三墳》、《八索》舊聞記,往往皆然,故問者有「風輪誰轉,三三六六,誰究誰使」之語,明其為常所傳習也。案浮屠在異域,而風水諸輪相與執持,上至有頂,其說尤怪。《洪範》九疇,箕子言天所錫,一為五行,即是書所謂上炎下注者。然《易》言「坎離」,未嘗如是書所謂「獨斡中氣,生生萬物,新新不窮」者。經籍乖異,無所統一,轉相誕惑,而不能正。後世學者,幸《六經》已明,五行八卦,品列純備,道之會宗,可以日用而無疑矣,柰何反為太極無極,動靜男女,清虛一大,轉相誇授,自貽蔽蒙﹖皆由於《大傳》、《文言》諸雜說之亂《易》,是以學者紛紛至此。

  祖望謹案:陳振孫深以水心之篤信子華子為誚,水心亦自嘗云:「子華子書甚古,而文與今人近,則固疑之矣。」此乃其第一條。亦言其駁而終不以為偽,則蔽也。

  《家語》載季氏用田賦詳於《左氏》,因歎唐人自天寶一時倉猝,不知以田養兵,而以稅養兵,流害相承至今日。

  《國策》:「忠臣令誹在己,譽在上。」大臣得譽,非國家之美,君臣相忌之勢,至是始成。古今固無人臣自賢以貶其君而可以致治,然亦無自毀以成其君而可以不亂者。夏禹有訓,君臣克艱而已。談客妄論,能使人心術下移。

  范臺舉觴,魯君擇言四事。自伯禽以來,惟僖公稱賢,猶未能及此言也。魯方百里者五,其君之賢如此而不能興其國,豈流傳之誤邪﹖抑偪側於暴彊之閒,而不足自立邪﹖

  唐雎言「人有德於我不可忘,吾有德於人不可不忘」,此固人之常心當然,進而至於不矜不伐,德之成者也。

  論世有三:三代以上,道德仁義人心之所止也;春秋以來,人心漸失,然猶有義理之餘;至於戰國,人心無復存矣。先物而流,造勢為傾,蕝以出知巧,架漏以成事機,皆背心離性而行者也,故其禍至於使天下盡亡而後已。自漢及今,學者復求於人心之所止,則有道矣。然其質者不能論世觀變,則常患於不知,其浮者不能順德軋行,則撓而從之矣,故有以《戰國策》為奇書者。

  羲、黃為文字之始,而孔子斷自堯、舜,蓋亦不起自孔子也。禹、共明治道,祖述舊聞,其時去黃、顓不遠,所稱道德廣大,皆獨曰堯、舜,未有上及其先者。豈誇禰而忘祖哉!以為神靈不常,非人道之始,闕不敢論,非掩之也。故稽古而陳之,君止堯、舜,臣止禹、陶,而羲、黃、後、牧之倫不與焉。史遷未造聖人之深旨,特於百家雜亂之中,取其雅馴者而著之,然既數千年,所言不可信,審矣。

  項籍「學書不成,學劍又不成,學兵法。上世教法盡廢,而亡命草野之人出為雄彊。

  明於道者,有是非而無今古。至學之則不然,不深於古,無以見後,不監於後,無以明前,古今並策,道可復興,聖人之志也。卓然謂王政可行者,孟子也;曉然見後世可為者,荀卿也。然言之易者行之難,不可不審也。

  《天官書》,星文,占驗家所存,方術所眩,晏子、子產之所不道。

  《書》「懋遷有無化居」,周譏而不征,春秋通商惠工,皆以國家之力扶持商賈,流通貨幣,故子產拒韓宣子一環不與。漢高帝始行因辱商人之策,至武帝始有算船告緡之令,極於平準,取天下百貨自居之。夫四民交致其用而後治化興,抑末厚本,非正論也。果出於厚本而抑末,雖偏,尚有義。若奪之以自利﹖何名為抑﹖

  周人崇尚報應,史遷所稱唐、虞之際有功德臣十一人,而陳氏篡盜,亦曰舜所致,則是不復論天德也。孔、孟之論曰:「舜、禹之有天下也,而不與焉!」則雖勢位消歇,而道德自存,遷所未知。

  王莽時通知鍾律者,所言聲數、度量、權衡,無不傅合於《易》。又傳伶倫定律本,物皆由律起,妄矣。自司馬遷言「六律為萬事根本」,漢人之論因之。《書》言「同律、度、量、衡」,古亦以律度數同為一物,未嘗言皆由律起,而孔子贊《易》,無以八卦合度、量、權衡之文。羲、和之法不可見,司馬遷造律,始以律之龠起,劉歆又推《春秋》與《易》參合為一書。案堯、舜時《易》道未備,三代以前未有《春秋》,古曆法蓋不起於律,《易》亦不兼歷數。以今逆古,皆無用之虛詞。

  人主以有德王,無德亡。至騶衍妄造五德勝克,孔、孟之徒未嘗言也。

  「陰陽之精,本在地而上發於天」,後世天文術家固未有能言此者。然聖人敬天而不責,畏天而不求,天自有天道,人自有人道,歷象璇璣,順天行以授人,使不異而已。若不盡人道,而求備於天以齊之,必如「影之象形,響之應聲」,求天甚詳,責天愈急,而人道盡廢矣。

  經星之傳,遠自堯、舜,其時諸侯尤多,而星吉凶所不主,占驗家固無其文也。《左氏》載禍福,其後始爭以意推之。天文、地理、人道,本皆人之所以自命,其是非得失,吉凶禍福,要當反之於身。若夫星文之多,氣候之雜,天不以命於人,而人皆以自命者求天,曰天有是命,則人有是事,此古聖賢所不道。

  劉向為《五行傳》,歸於劘切當世。然《洪範》之說,由此隳裂。

  箕子陳《洪範》,曰天所以錫禹,今尋《典》、《謨》,不載被錫之由。若禹不自言所得於先,而箕子獨明其所傳於後,以是為三代之祕文,此後世學者之虛論也。禹以六府、三事為九功,戒之董之。六府即五行,三事則庶政群事也。戒之董之,福極之分也。九功九疇,名異而實同也。禹言略,箕言詳,天之所錫,非有甚異不可知,蓋勸武王修禹舊法,乃學者以為祕傳,迷妄臆測相與串習。以吾一身視聽言貌之正否,而驗之於外物,則雨、暘、寒、燠皆為之應,任人之責,而當天之心,出治之效,無大於此。今必一一配合牽引已事往證,分剔附著,而使《洪範》經世之成法,降為災異陰陽之書,可為痛哭。

  漢武欲聞大道之要,至論之極,仲舒前以災異禁之,後以勉彊開之。所禁者為難信無用之迂說,所開者為可喜旋至之立效,則堯、舜、禹、湯之所為兢惕畏慎者終於不存,而唐、虞、商、周、之所以歆羨矜侈者四面而至矣,是於武帝之病方將豢而深之,豈能治哉!

  以樂論治可也,求治而以樂為先,鐘鼓管弦之存,何救於德之敗乎﹖而仲舒亦以樂為先,躬行之實廢矣。又終於祥瑞,尤躬行者之諱也。

  漢武動民於干戈,習俗於姦詐,仲舒雖能泛然諷導其外,未能慼然救止其內。

  居君子位,為庶人行,誠後世通患。然師友議論以此自責則可,以此教人主、責士大夫則不可。蓋人主當化小人以有恥,不當疑君子以無恥也。疑君子以無恥,則人才掃地,不可振矣。

  「正誼不謀利,明道不計功」,初看極好,細看全疏闊。古人以利與人,而不自居其功,故道義光明。既無功利,則道義乃無用之虛語耳。

  凡正言之理無不具,而隱顯上下交相明者,古人所以為經也。旁言之必酌於理,使是非得失有所考者,後人所以為文也。若夫窮慮殫詞,以無為有,自處於妄而後反之正,此違於經而謬於文,《上林》、《大人》諸賦是也。

  漢世以術數操縱為吏,趙廣漢尤為民所稱。彊家巨姓,盜奪縱橫,自古皆有,必待有以勝之而後能使小民得職,則周公教康叔,成王命君陳,皆無用矣。若後世吏術不明,妄以廉明自許,但欲其下重足斂跡而善惡顛倒者,又廣漢之徒所不為。

  王嘉有云:「慎己之所獨向,察眾人之所共疑。」可謂名言。

  光武、明帝以儒學飾吏事,心誠好之,而本質克治不盡。其臣佐,才有所止,未能迪德,過不專在人主也。

  鄭玄雖曰「括囊大典,網羅眾家,刪裁繁蕪,刊改漏失」,然不過能折衷眾俗儒之是非耳,何曾望見聖賢藩牆!

  鍾離意《疏》:「百姓可以德勝,難以力服。」「《鹿鳴》之詩必言燕樂者,以人神之心洽,然後天氣和。」有味哉,其言之也!推其所行,措之三代不難。

  古之人才,必在分限之內,上自禹、稷,下至方、召,能成天地不及之功,然未有踰分越限者,雖春秋時尚然。及蘇、張資揣摩之學,韓、彭起飄揚之思,張騫、陳湯鑿空外國,乃有分外人材。而班超以三十六人開西域,其後愈降,分內者枯竭不繼,如濟水之絕,分外者誕漫不,如幻人之奏,俱無用矣。

  樂恢誚杜安「干人主以窺踰」,孟子所謂龍斷、穿窬者也。孟子以後至西漢,未有達此理者。西漢末,節士始漸知之。王良之友所謂「屑屑不憚煩」,所以成東漢之俗。

  仲長統二詩,放棄規檢,以適己情,自是風雅壞,而建安、黃初之體出。

  崔實《政論》絕無義,其大意不過病季世寬弛,欲以威刑肅之,不知亂亡之證不在此。

  黃叔度為後世顏子。觀孔子所以許顏子者,皆言其學,不專以質。漢人不知學,而叔度以質為道,遂使老、莊之說與孔、顏並行。

  以善形惡,自是義理中偏側之累,故孟子謂「以善養人,然後能服天下」。東漢儒者,欲以不平之意加於敝法之上,以勝天下之不肖,宜其累發而累挫也。

  吳祐、延篤,進不求名,自行其志。凡人所願於世者,能淡薄而以厚自處,則寡怨而遠罪矣。如祐與篤,未嘗不正其言行,而卒免於亂世,率是道也。

  黨錮之禍,實由太學,蓋是時諸生三萬餘矣。唐、虞、三代之為學,其君皆聖賢,以身所行,與士相長,取材任官,又與相治。後世不然,如賈、董之流,尚不知人主當自化,而徒欲立學以化人,如明帝始終以學為重,然褊察無宏裕之益,其意謂不遷怒、不貳過,惟用之諸生而已,此知勸學而不知明義之過也。況翟酺、左雄,止要蓋千百閒好屋,使四方遊士自來自去,於人主好尚,國家教養,了無干涉,師門徒者踵陋習,希辟召者養虛聲,賢否相蒙,名實相冒,激成大難,皆太學為之。至鴻都,以詞賦小技掩蓋經術,不逞趨利者爭從之,士心益蠹,而漢亡矣。群聚天下學者,使之極盛,而人主庸騃,視為贅疣身外之物,其勢固必至此。故予以為,群萃州處,非管仲語。若人主不自為學,徒設學以教之,欣厭不同,忿心欻起,小則為然明之毀,大則為東漢之禁。

  彭城王據《璽書》:「『惟聖罔念作狂,惟狂克念作聖』,古人垂誥乃至於此。」「常慮所以累德者而去之,則德明矣。開心所以為塞者而通之,則心夷矣。慎行所以為尤者而修之,則行全矣。」此作詔者,非能解釋義理,而言與之合。

  和洽言:「古之大教在通人情。」所謂不以格物者也。又言:「勉而行之,必有疲瘁。」「疲瘁」二字,深得其要,故古人以利和義,不以義抑利。

  末世所謂度內者,皆愚儒;所謂度外者,皆群不逞。安得度內而非愚,度外而非不逞者!

  魏明帝不能從楊阜、高堂隆之諫節減宮室,而欲傳蘇林、秦靜之業課試學者,緩其實而急其華,漢武帝誤之也。

  亨國久近,在其人之心量廣狹。孫權殘民以逞,故身死而不振。司馬德操謂:「儒生俗士,豈識時務,識時務者,在乎俊傑。」自末世,揣時變者負算略,語世事者極縱橫,而儒生稽古以俗士廢焉。德操所謂俊傑,幸有亮在,然猶未免於縱橫。法正之流,勿數可也。

  諸葛亮、龐統以詐取劉璋,所謂識時務者歟﹖如此俊傑,比之古人,更當吉蠲以薦明德。

  諸葛亮曰:「臣死之日,不使內有餘帛,外有贏財,以負陛下。」及卒,如其所言,此所以能服一世也。然以上當更有事。

  「司馬徽釆桑樹上坐,龐統樹下共語,自畫至夜」。微行懿筐之閒,乃有王霸之略,足以樂而忘憂,貧賤誠不能為士累也。

  「晉永寧元年,自正月至閏月,五星互經天」。當是時,天下之亂固大。然《左傳》叔興既占齊、魯、宋事無不驗,又言「君失問,吉凶由人」。蓋先王舊學,天不勝人,叔興尚有聞也。然自此占驗終勝,而人道不立,故予以為五星互經天,雖變異最大,苟人道有以消復,猶不當豫占也。

  上古君臣之職,君之所得為,必以命於相,相之所得為,必以歸於君,此古今通義也。舜以股肱耳目命禹,禹復戒舜而終以明良之歌。考其大意,似舜盡欲以其職委禹,禹戒以亦自聽覽,無專畀臣下,安於縱逸也。然陶以為,「元首叢脞,股肱惰,萬事墮」,則是君終不當自為也。靖郭君勸齊宣王:「五官之政,日聽數覽。」既而厭之,靖郭君由是得專齊權。夫六卿各自以職倡九牧,相猶無所司,而況於君。收五官而自任,己不能久,又以與人,君相之職兼失矣。始皇程書決事,蓋不足論。漢高、惠事盡出蕭、曹、文、景雖稍自親,然陳平猶謂「有主者」,則是時公卿各自分職,丞相至欲斬鄧通、錯,尚循古義也。孝武初年,更用一項文士,中我相應以分外朝之勢。及趙禹、張湯更進,宰相束手,自是君相之職渙然離異,君所欲為,不復以命相,相一切聽其君所為矣。其後尚書權益重,領錄出宰相上。魏初,別置祕書,仍典尚書所奏,尋改中書。劉放、孫資、傾動中外,侍中給事黃門,通掌門下,最為禁密。則尚書更是外朝,而中書門下乃天子之私人。其後又有內尚書,由外達尚,轉尚入中,所行可否,皆自內決,人主之職,十倍宰相,已增者不可損,已成者不可改也。

  「六卿」,天官事最繁,而公、孤職任甚簡,故學者多雲塚宰即宰相,或雲公、孤兼行,非也。塚宰,乃有司之長,職治其事以佐上者有司,明其道以弼上者宰相。

  皇甫謐能道自分界中言語,非耀文華者所能至。

  銷兵本欲休息百姓,而學者尤其弛備。然左射貍首,右射騶虞,裨冕搢笏,明堂耕藉,此成周銷兵節次也。則銷兵未必非,視其君思治進德何如耳。不然,後世忘戰者豈少邪!

  李暠言:「經史道德如釆菽中原,勤之者則功多。」此語當記。然所謂勤者,非漁獵搜取、課勞計獲而後能也。

  晉有正始微言,勝會韻士,至於江左,雖安民之道不足,而扶世之志未衰,學者未宜略也。

  伊尹謂「肇修人紀」,後世雖不足議此,然周之諸侯,大者秦、楚,小者魯、衛,傳世數十。蓋其為國,尚皆有本末,更僕迭起,而維持制服之具與之並行,所以久而猶存,不止富貴自身也。李斯首破壞此事,君臣俱得富貴,然亦相隨而亡。西漢雖皆李斯餘本,但時作一二,有所憑藉,故享國麤久,此後無有知者。諸葛亮以管、樂自比,恐未必能及。其餘君臣上下,自富貴娛樂,一身之外,更無他說,以致國祚短促,皆其自取。

  沈約敘祓除事,約固非知經。然近世學者以浴沂舞雩為知道一大節目,意料浮想,遂為師傳,執虛承誤,無與進德,則其陋有甚於昔之傳註者。

  「欲者性之煩濁,氣之薰蒸」,「雖生必有之,而生之德猶火含煙,桂懷蠹,故性明者欲簡,嗜繁者氣昏」。文士中顏延之頗存義理。

  西南夷、訶羅、阿羅單、婆達、師子、天竺、迦毗黎所通表文,皆與佛書之行於中國者不異。然則今釋氏諸書,是其國俗之常文,中國人不曉,相崇尚以為經耳。微言妙義與夫鬼神之貫通,誠無閒於夷夏。然彼可以施之於我,而我不得以革之於彼,其淺深之不同,雅俗之不合,孟子所謂「未聞變於夷」者也。

  玄之陋,非有益於道也,然當時貴之,預在此學者不為凡流,則是猶能以人守學。後世以性命之學為至貴,而其人不足以守學,百餘年閒,視玄愈下矣。

  張融《自序》言:「丈夫當刪《詩》、《書》,制禮樂,何至因循寄人籬下!」言誠太狂,然人具一性,性具一源,求盡人職,必以聖人為師,師聖人必知其所自得,以見己之所當得者。若隨世見聞,轉相師習,枝纏葉繞,不能自脫,錮人之才,窒人之德者也。

  王戒諸子以儒家、道家、釋氏「雖為教等差,而義歸汲引」。自南北分裂,學者以周、孔與佛並行,其言乘異,不自知其可笑。《六家要指》,司馬父子之故意也,使佛學已出於漢,則太史公亦更增入一家。譬若區種草木,不知天地正性竟復何在。然則如韓愈知識,乃是數百年而一有,豪傑之士,何其難也!

  中國之學,自不當變於夷。既變而從之,而又以其道貶之,顛倒流轉,不復自知。

  祖望謹案:此蓋指當時之染於禪而又排之者。

  徐遵明指其心,謂「真師正在於此」。古者師無誤,師即心也,心即師也。非師無心,非心無師。以《左氏》考之,周衰設學而教者,師已有誤,故其義理漸差。及至後世,積眾師之誤,以成一家之學,學者惟師之信而心不復求。遵明此語,殆千載所未發。雖然,師誤猶可改,心誤不可為,此既遵明所不及,而以心為陷者方滔滔矣。

  高洋敬禮陸法和,蓋畏冥禍。予嘗論世人捨仁義忠信常道而趨於神怪,必謂亡可為存,敗可為成,然神怪終坐視成敗存亡,而不能加一毫知巧於其閒,而亡果能存,敗果能成,必仁義忠信常道而後可。蓋人力之所能為,決非神怪之所能知,而天數所不可免,又非神怪所能豫也。

  士不先定其所存,正使探極原本,追配《雅》、《頌》,只是馳騁於末流,無益。

  三代既衰,佐命之才不世出,惟管仲、樂毅、蕭何、諸葛亮、王猛、蘇綽。亮地勢不足自立,猛無堅凝之功,而綽由晉以後,南北判離,棄華從戎,至是自北而南,變夷為夏,使孔子復出,微管之歎不付餘人矣。六條平實無華,自董仲舒,蕭望之、劉向、崔寔、王符、仲長統之流,皆論治道,而無一言之幾。然則,如綽者亦未易也。

  樂遜陳時宜五條,其言有非俗儒所能道者。宇文父子,雖大要不過彊兵,亦其國是所定,立論常向上一著,故遜輩能言之。

  侯氣之術,「氣應有早晚,灰飛有多少,或初入月氣即應,或中下旬氣始應,或灰飛出三五夜而盡,或終一月纔飛少許」。夫氣之必應,灰之必飛,陰陽之情,天地之理當然也。早晚多少,差忒而不能盡齊者,人道之厚薄,時政之寬猛使之也。古人所以貴於和陰陽,合天地也。隋文徒出旁議,而不知身為人道之主,牛宏志在規諷,而未極理事之精,彼技術者,焉能測之﹖叩之愈急,其說愈謬。

  天地陰陽之密理,最患於以空言窺測。

  昔之言月者,謂「其形圓,其質清,日光照之則見其明,日光所不照則謂之魄」。後人相承,遂謂「月無光,因日有光」。月果無光,安能與日並明﹖萬物無不因日而成色,惟月星不然,近日則光奪,為日所臨,則奄而不明。數術之士,昧理而迷源,遂至乖異。

  自戰國、秦、漢已言天子氣。唐、虞、三代言其德不言其氣。有氣而無德,將為不祥,以禍天下,而何述焉﹖

  《隋》《天文》、《五行志》,五代事皆具。寶誌、陶弘景,號達者,陸法和已下矣,然皆驗。予謂人主自修不至,遂以形跡象數之末,竟墮術士之口,若聖人御世,彼惡得而讖之!

  由唐及今,皆本《隋律》。隋本於齊。子產鑄刑書,叔向非之曰:「吾以救世。」信矣。然自秦、漢以後,稍號平時者,法無不寬,其君之薄德者,無不苛。則叔向所云「不為刑辟」,固非高遠不切之論也。世道之衰,雖緣人材日下,然其病根正以做下樣子,不敢轉,如子產者是也。

  「河出《圖》,洛出《書》」,孔子之前已有此論,而其後遂有讖緯之說,起於畏天,而成於誣天。學者之陋,一至於此!故隋文雖焚纖,而妄稱祥瑞,又甚於讖。

  立言非專為文,言之支流派別散而為文,則言已亡,言亡而大義息矣。歐陽公乃通以後世文字為言,而以立言為不如有德之默,不知文之不可以為言矣。

  祖望謹案:此說與溫公語異而同。

  為國不患無材,若人主失道,自致亡滅,材雖多,不能救。

  《儒林》稱「南北所治章句,或得英華,或窮枝葉,」此甚不然。英華即枝葉也。使其是,則溯枝葉即可以得本根矣。

  知道然後知言,知言則無章句。近世雖無章句之陋,其所以為患者,不知道又不知言,與昔日章句無異也。

  唐高祖,隋甥也,位遇不卑。隋之罪雖足以亡,而自高祖父子分義言之,只謂之反,今乃美其名曰「義兵」!唐人義之可也,後世亦從而義之,可乎﹖范氏謂「太宗有濟世之志,撥亂之才」,獨創業不正,無以示後。夫濟世撥亂,必不志於利。今朝為匹夫,暮為帝王,利之而已。

  高祖受禪,不受九錫,範氏謂其「雖不能如三代,而優於魏、晉」,此亦後世大議論也。夫天命不可知,必視其德,天下雖共起而亡隋,高祖敢自謂其德可代隋乎!隋得罪於天下,不得罪於李氏。群盜可以取隋,高祖父子不可以取隋。尊煬立代,君臣再定矣。高祖明奪而不慚,是又在魏、晉下。

  堯、舜、三代之統既絕,不得不推漢、唐,然其德固難論,而功亦未易言也。湯、武不忍桀、紂之亂,起而滅之、猶以不免用兵有慚德,謂之功則可矣。光武宗室子,志復舊物,猶是一理。漢高祖、唐太宗與群盜爭攘競殺,勝者得之,皆為己富貴,何嘗有志於民!以人命相乘除,而我收其利,猶可以為功乎﹖今但當論其得志後不至於淫荒暴虐,可與為百姓之主刑賞足矣。若便說向湯、武,大義一差,無所準程,萬世之大患也。

  長孫無忌、褚遂良轉導無法,方武氏從感業寺再入,不能引禮廷諍以絕其萌,至於奪嫡,然後言其託體先帝,將何及也!

  李德裕論韋宏景事,尤不近理。重令自非管子本說,其言「虧令者死,益令者死、不行令、不從令者死」,令之嚴如此。然「下令如流水之源,令順民心」,又卻不以為證據。若不順民心,遽從而殺之,可乎﹖制置職業,雖曰人主之柄,非人所得干議,然須制置得是。若悖於道,乖於事,而禁人不議,豈不危亡!德裕以宰相之才自許,後人亦以其自許者許之。夫宰相者,秉德以服人,明義以率下,若姿其偏私,自作胸臆,又可許乎﹖

  忠知者必世而不足,姦昏者一日而有餘。世之賢者,不自量而欲以歲月售功,其君與一時之人亦皆以歲月責之,所以有謗而無名,事不集而弊常在也。士誠知此,惟不求用為庶幾耳。

  《宰相世系》言「唐臣以門族相高」。案孟子稱故國世臣,人材之用,必常與其國其民之命相關,治亂興亡所從出,故叔向以欒、卻降在皁隸,憂公室之卑。若夫志不必慮國,行不必及民,但自修飾進取為門戶計,如漢韋、平之流,此叔孫豹所謂「世祿非不朽也」。俛而就下,遂為李德裕秖校臺閣儀範、班行準則而已。

  孔子繫《易》,辭不及數,惟《大傳》稱「大衍之數」,其下文有五行生成之數。五行之物,滿天下,觸之即應,求之即得,而謂其生成之數必有次第,蓋歷家立其所起,以象天地之行,不得不然。《大傳》以《易》之分揲象之,蓋《易》亦有起法也。《大傳》本以《易》象歷,而一行反以為歷本於《易》。夫論《易》及數,非孔氏本旨,而謂歷由《易》起!揠道以從數,執數以害道,最當先論。

  道家澹泊,主於治人,其說以要省勝去離。漢初嘗用之,雖化中國為夷,未至於亡也。浮屠本以壞滅為旨,行其道必亡,雖亡不悔,蓋本說然也。梁武不曉,用之,當身而失;唐憲、懿又出其下,直謂崇事可增福利,悲哉!

  訶陵國治太子,與商鞅事同。古人勤心苦力,為民除患致利,遷之善而遠其罪,所以成民也,堯、舜、文、武所為治也。苟操一致而已,又何難焉!故申、商之術命堯、禹曰桎梏。至秦,既已大敗,而後世更為霸、王雜用之說,哀哉!

  議論定而利害明,要自士大夫之心術始。

  孔子講道無內外,學則內外交相明。荀子言學數有終,義則須臾不可離,全是於陋儒專門上立見識,又隆禮而貶《詩》、《書》,此最為入道之害。揚雄言「學,行之上,言之次,教人又其次。」亦是與專門者校淺深耳。古人固無以教人為下者,雄習見後世陋儒專門,莫知所以學,而徒守其師傳之妄以教人,以為能勝此而兼行者則上矣。近世又偏墮太甚,謂獨自內出,不由外入,往往以為一念之功,聖賢可招而致,不知此心之稂莠,未可遽以嘉禾自名也。

  荀卿所言諸子,苟操無類之說,其是非不足計,乃列攻群辯,至於子思、孟軻,並遭詆斥,謬戾甚矣!又好言子弓與仲尼並稱。安有與仲尼齊聖,獨為荀卿所私,而他書無見者﹖非妄則姑假立名字以自況耳。

  謂「無便嬖左右足信者之謂闇」,案穆王命太僕、左右侍御、僕從「無以便嬖側媚,其惟吉士」,是則嬖者不吉,吉者不嬖也。

  「彊本而節用,天不能貧;養備而動時,天不能病;修道而不貳,天不能禍」。夫古人備是三者矣,其不貧、不病、不禍則曰「是天也,非我也」。今偃然曰:「是我也,非天也。」奉天者,聖人之事,今曰「我自致之」,是以人滅天也。

  「全其天功,則天地官而萬物役」。又曰:「大天而思之,孰與物畜而制之﹖」古聖人曰「則天」,曰「順帝之則」,未嘗敢曰「吾能官,使天地物畜而制之」也。

  孟子言「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而荀卿謂天子如天帝,如大神,蓋與秦皇自稱曰「朕」意同。

  「禮者,養也,芻豢五味以養口」等語,則禮者,欲而已矣。

  古之聖賢無獨指心者。舜言「人心道心」,不止於治心。孟子始有盡心知性、心官賤耳目之說。蓋辯士索隱之流多論心,而孟、荀為甚。

  孔子未嘗以辭明道,內之所安則為仁,外之所明則為學,學即《六經》也,至於內外不得異稱者,於道其庶幾矣。子思之流,始以辭明道,辭之所之,道亦之焉,非其辭也,則道不可以明。《中庸》未必專子思作,其徒所共言也。孟子不止於辭而辯勝矣。荀卿本起稷下,所言皆欲挫辯士之鋒,怒目裂眥,極口切齒,先王大道,至此散薄,無復淳完。或者反謂其才高力彊,易於有行。學者苟知辭辯之未足以盡道,而能推見孔氏之學,以上接賢聖之統,散可復完,薄可復淳矣。不然,斷港絕潢,爭於波靡,於道何有哉!

  兵農已分,法久而壞,齊民雲布,孰可徵發!以畏動之意,求願從之名,雖至百萬,無不用寡。且井田丘乘,所以人人為兵者,天子不過千里,諸侯不過百里,其勢無獨免也。若以天下奉一君,而人人不免為兵,不復任養兵之責,則聖人固所不為;若以天下奉一君,而養兵至於百萬,獨任其責而不能供,則庸人知其不可。今自守其州縣者,兵須地著,給田力耕;(是一說。)千里之內,番上宿衛,已有諸御前兵,不可輕改,因其地分募,樂耕者以漸歸本;(是一說。)邊關捍禦,盡須耕作,人自為戰,(是一說。)三說參用,由募還農,大費既省,守可以固,戰可以克,不必慨慕府兵屯田,徇空談而忘實用矣。

  竭天下以養兵,此受病本根,所以末世之橫斂,有加不已。

  立節而不辨義,下者為利,高者為名,而世道愈降矣。

  崔蠡「疏論國忌日設僧齋,百官行香,事無經據」。詔「以近代皈依釋、老,有異皇王之術,習俗因循,並宜停罷」。此開成四年也。唐世禮文,不為知禮者所許,然如此等事猶能釐正,不若後世定著不刊,以為臣子恭順報效之節無踰於此也。

  授田之制蕩盡,奈何猶用授田時法稅之﹖後世謂楊炎兩稅變古,全不究始末。

  桑弘羊與劉晏無異。所可怒者,晏以用兵故興利,不得已耳。史家無識,妄立論。

  孔父、仇牧死,晏嬰不死,以恕揚雄則非矣。

  以位當卦,以卦當日,出於漢人。若夫節候晷刻,推其五行所寄,而吉凶禍福死生至《玄》而益詳,蓋農工小人所教以避就趨捨者。揚雄為孔氏之學,將經緯大道,奈何俛首效之﹖

  《十翼》非孔子一人之書,司馬遷不能辨,而劉向父子與雄尤篤信之。

  漢人皆由賦入,揚雄方知以上更有事,故謂「孔氏之門用賦,則賈誼升堂,司馬相如入室,如其不用何」!乃雄轉關捩處,所以於道有功。

  祖望謹案:董仲舒、劉向亦不由賦入。

  雄所謂「遐言」,為《太玄》發也。以言為學,孔子沒後事。

  「君子避礙則通諸理」,不知何所指。人有礙而我通之,未嘗自礙而又自通也。

  《管子》非一人之筆,亦非一時之書,以其言毛嬙、西施、吳王推之,當是春秋末年。山林處士,妄意窺測,藉以自名,而後世信之為申、韓之先驅,鞅、斯之初覺。

  秦、漢書,孔、孟之論未行,學士以管子之書為教,視《六經》無有也。賈誼短世,錯殺死,是書不極其用。

  留令罪死之論,處士無故創奇語,後人遂倚為口實。

  古人之於命令也,「先甲三日,後甲三日」,「先庚三日,後庚三日」。夫上之所欲未必是,逆而行之不可也。民之所欲未必是,順而行之不可也。理必有行而行之,先之以開其所知,後之以熟其所信,申重諄悉,終於無不知,斯行矣。命令之設,所以為民,非為君也,焉有未能生之而已殺之者乎﹖數術家闇於先王之大義,私其國以自與,以為命令,特為我發,而操制之術先焉,始於欲尊君而甚至無所不用。孔子贊《易》,《巽》曰「君子申命行事」,《姤》曰「後施命誥四方,皆非《巽》莫行。又曰:「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雖令不從。」又曰:「如其善而莫之違也,不亦善乎,如不善而莫之違也,不幾乎一言而喪邦乎!」是數術家以令為令,而孔子以不令為令也。數術家以言而不違為興國,而孔子以言而不違為亡國也。不以《易》、《論語》之言出令,而皆欲以《管子》之言出令,是刑名常為主,而申、商之禍無時可息也。

  「赦者,奔馬之委轡;毋赦者,痤疽之藥石」。又曰「惠者多赦」,「民之仇讎,法者毋赦民之父母」。當時論不可赦如此,豈如司馬遷所記陶朱公子之類,或者君臣之閒售私以長惡邪﹖「雷雨作解,君子以赦過宥罪」,而魯肆大眚,無貶詞,此有國舊典也。處士發語偏陂,遂與帝王之道離絕。劉備謂「周旋陳元方、鄭康成閒,言治道未嘗及赦」!漢以後為此等見識不為無助。

  「堂上遠於百里,堂下遠於千里,君門遠於萬里」。然矣!古之聖賢,所以昭明大德,盪滌疑阻,《周官》一書,通達壅塞之理居半,凡欲去此患也。如數術家猜慮積心,忿忮形色,左右前後,無非蔽欺,鉤鉅設而告密用,群情惴惴,所以來讒賊而長作偽。

  所以為《管子》者,在《三匡》二卷,雜亂重複,敘事頗與《左氏》不異。而《國語》又削除其雜,複以就簡。知此書之出在《左氏》後,《國語》成在此書後。

  「耳目者,視聽之官也,心而無與乎視聽之事,則官得守其分。夫心有欲者,物過而目不見,聲至而耳不聞也。故曰上離其道,下失其事,心術者,無為而制竅者也」。案孟子稱「耳目之官、心之官」,予論之已詳。然則執心既甚,形質塊然,視聽廢而不行。蓋辯士之言心也,其為心之害大矣。《洪範》「思曰睿,睿作聖」,各守身之一職,與視聽同謂之聖者,以其經緯乎道德仁義之理,流通於事物變化之用,暢淪浹,卷舒不窮而已。惡有守獨失類,超忽惝恍,狂通妄解,自矜鬼神也哉!

  桓公封杞、刑事,管子之語不如《左氏》所言,予嘗謂《左氏》中管仲語,已降古人數十等,蓋不復見「葛伯仇餉」,「朕哉自亳」,「有罪無罪,惟我在」之風矣。然侯伯救災討罪,所引文王之詩正合禮體,亦未可遽引湯、武責之。今辨士之詞,又降《左氏》數十等,使人君任法為道,要始於管子,其說以為佚樂馳聘宮中之歡,無所禁圉,利身便形養壽命,垂拱而天下治,而堯及黃帝皆然,淺鄙無稽,遂成戰國亡秦之禍。

  為管氏書者,變詐百出不窮,其盛在於鹽鐵,其用著於寶龜,畜洩廢居,豪奪商賈,至於決瓁、洛之水,沐路旁之樹,傾魯、梁之綈,搜荊楚之鹿,戲詞誤論,今不舉者眾矣,獨鹽鐵為後人所遵,言其利者,無不祖管仲,使之蒙垢萬世。案其書,計食鹽之人,月為錢三十,中歲之彀,糶不十錢,而月食穀四石,是糶穀市鹽,其費略不甚遠,雖今之貴鹽不至若是。《左氏》晏子言「魚鹽蜃蛤,弗加於海,海之鹽蜃,祈望守之。」是時衰微苛斂,始有禁榷,晏子憂之,而齊卒以此亡。然則豈管仲所行,而齊所以霸乎﹖孔子以小器卑管仲,責其大者可也。使其果猥瑣為市人不為之術,孔子亦不暇責矣。故《管子》之尤謬者,無甚於《輕重》諸篇。

  《左氏》無孫武。同時伍員、宰嚭一一詮次,乃獨不及武邪﹖詳味《孫子》,與《管子》、《六韜》、《越語》相出入,春秋末,戰國初山林處士所為,其言得用於吳者,其徒誇大之說也。

  穰苴、孫武,皆辯士妄相標指,無事實。穰苴斬寵臣,孫武戮愛姬,所謂知兵者何用此。天下有道,征伐自上出,而行陳部伍,皆有定法,以教天下。天下無道,匹夫賤人以意言兵,行陳部伍,無復常經,其流及上,而為國者顧聽命焉,豈小故邪﹖

  「兵,詭道也」。案子罕言「天生五材,民並用之,誰能去兵﹖兵者,所以威不軌而昭文德也」,今「詭道」二字於兵外立義,遂為千古不刊之說。古人之言兵者盡廢矣。禹、湯、文、武之兵,正道也,非詭道也。孫子不學,所知者,詭而已。

  孫子盡用兵之害,而於守與不戰持之最堅,學者未之詳。

  祖望謹案:此可以見水心非浪用兵者也。

  揚雄不喜孫、吳,而曰「不有《司馬法》乎」﹖不知所指何司馬也。

  吳起較孫子卻近。

  祖望謹案:水心又曰:「未知李靖何以謂吳不如孫。」

  《司馬法》多不成語。「夏賞而不罰,殷罰而不賞」,尤不成語。

  司馬遷謂「司馬兵法閎廓深遠,雖三代征伐未能竟」,即此法邪﹖抑別有指也﹖穰苴事,予固言其非。夫非知德者不足以知兵,遷之所云閎廓深遠纔如此,悲夫!」

  《六韜》陰譎狹陋。

  《龍韜》以後四十三篇,似為《孫子》義疏。其書言避殿,乃戰國後事,固當後於《孫子》。其《勵軍)所言,又本於吳起。然莊周亦稱九徵,則真以為太公所言,豈足據哉!

  《周官》:「宗伯以軍禮同邦國,大師之禮用眾也,大均之禮恤眾也,大田之禮簡眾也,大役之禮任眾也,大封之禮合眾也。」所貴於禮者,謂能有所別異,而軍禮獨言同。《三略》所云「將禮」,不可謂不得古人之意。晉侯登有莘之墟以觀師,曰「少長有禮,其可用也」,不知當時所言禮指何事。後世不言禮,而言威,故子玉治兵,「終朝而畢,鞭七人,貫三人耳」,薦賈以為「剛而無禮,不可以治民」。其有能弔死哀喪,同士卒甘苦,則又以為恩而不復言禮矣。夫禮者,將之本;威者,將之末;恩者,威之餘也。

  祖望謹案:以恩為威之餘,尚未圓,然大意甚佳。

  《尉繚子》「不攻無過之城,不殺無罪之人」,而孫子「得車十乘以上,賞其先得者」,視尉繚此論,何其狹也。

  李靖謂陳法必黃帝所制,太公繕之,管仲復修之,諸葛亮八陳即握奇法,此皆山林隱約誇望相承。《周官》司馬蒐、苗、獮、狩,其陳即戰陳,當時上自王公,下至卒伍,皆知之。楚之乘廣,晉之毀車,雖臨時,或亂常制,終不能變大法,乃後世以為奇術。《握奇》遂為祕文。前人未嘗學《周官》,自不足怪。今之學者已學《周官》,乃相與別畫陳法無休時,可歎矣!

  自戰國以來,能教其人而用之,惟諸葛亮非驅市人之比,所以其國不勞,其兵不睏,雖敗而可戰。夫教者,豈八陳、六花之謂﹖特其色別耳。撫循安集,上下相應,使皆曉然,旅泊不悲,死亡不痛,猶在其家室也。然則孫子之術,李靖與太宗所講,正亮所棄也。《莊》、《列》諸書,向前多少聰明豪傑之士,向渠虀甕裏淹殺,可憐!可憐!

  文中子說經史,前代儒者所未有,理雖不背馳,而模榻形似,無卓特見識,此為大病。至於房、魏禮樂,或信或疑,要是淺者,未足論也。

  古詩作者,無不以一物立義,物之所在,道則在焉,非知道者不能該物,非知物者不能至道,道雖廣大,理備事足,而終歸之於物,不使散流,此聖賢經世之業,非習文辭者所能知也。《詩》既亡,後世存其禮可也。韓愈便謂古人未肯多讓,或者不知量乎!

  (梓材謹案:謝山所補,以下有四條,移入《廬陵學案》一條,移入《百源學案》三條。

  克己,治己也,成己也,立己也。己克而仁至,言己之重也,己不能克,非禮害之也。

  (梓材謹案:以下有五條,移入《泰山學案》一條,,移入《伊川學案》一條,移入《范呂諸儒》一條,移入《華陽學案》一條,移入《呂范諸儒》一條。)

  古者賦祿制田,其權在上,貧賤富貴無大踰越,而為之宗以維之,故長者不傲,幼者不侮,而和親雍睦之教可行。後世崛起自致,貧賤富貴各極其欲,榮悴異門,交相為病,於是賢者謝宗以自遠,不肖者挾長以行私,蓋鬩之不暇,而安能善其俗哉!夫宗者,貴而賢者也,富而義者也,非是二者,而擁虛器以臨之,教令之所不行也。故貴而賢,富而義,則上禮異之,命為其宗,爵不必親而疏者可畀也,田不必子而貧者可共也。施捨賙惠,族人依倚,特為宗主,無犯義,無干刑,相趨於實而不惟其名之徇,此今日立宗之要也。

  (梓材謹案:以下一條移入《蜀學略》。)

  使知義理者常為主司,學者不得以悖理之文希合於一時,雖因今之時文不改,亦自足以得士。不然,雖累變其法,而學者之趨向亦終不能一。

  王曾中第,以為「平生之志,不在溫飽」。歐陽修執政,以為「惟不求而得,與既得而不患失」,然予病其侵尋於官職矣,而東萊呂氏嫌予此論太高,自天下治體大變,雖君子無策以振起之。賢愚同軌,邪正並轍,苟免其身,而復以其弊遺後人,則雖不思得,不患失,而卒與庸眾同歸於溫飽者無異。嗚呼!此有志者之所當深思也。(以上謝山補。)

  祖望謹案:論果太高,然有益於學者。

  (梓材謹案:以下七條,移入《廬陵學案》四條,移入《百源學案》一條,移入《明道學案》一條,移入《東萊學案》一條。)

  宗羲案:黃溍言「葉正則推鄭景望、周恭叔以達於程氏,若與呂氏同所自出。至其根柢《六經》,折衷諸子,凡所論述,無一合於呂氏。其傳之久且不廢者,直文而已,學固勿與焉」。蓋直目水心為文士。以余論之,水心異識超曠,不暇梯級,謂「洙泗所講,前世帝王之典籍賴以存,開物成務之倫紀賴以著」;「《易》、《彖》、《象》,夫子親筆也,《十翼》則訛矣」;「《詩》、《書》,義理所聚也,《中庸》、《大學》則後矣」;「曾子不在四科之目,曰參也魯」,「以孟子能嗣孔子,未為過也;捨孔子而宗孟子,則於本統離矣」。其意欲廢後儒之浮論,所言不無過高,以言乎疵則有之,若雲其概無所聞,則亦墮於浮論矣。

  百家謹案:《習學記言》存於今者,《序目》而已。內說經共十四卷:《易》四卷,《書》一卷,《詩》一卷,《周禮》、《儀禮》合一卷,《禮記》一卷,《春秋》一卷,《左氏傳》二卷,《國語》一卷,《孟子》一卷,若《記言》原本不知若干卷,惜乎不得見矣!是書前有山陰孫之宏序,葉氏門人。(梓材案:此條錄自朱氏《經義考》,蓋係《學案》原本,而竹垞錄之者。竹垞嘗寓吾郡二老閣,與鄭南溪稱後二老,故得見《學案》原。又案:是書凡經十四卷,諸子七卷,史二十五卷,《文鑑》四卷,合為五十卷,名《習學記言序目》,非別有全書也。)

  (雲濠謹案:陳直齋《書錄解題》謂《習學記言》五十卷:「大抵務為新奇,無所蹈襲,其文刻削精工,而義理未得為純明正大。」然如梨洲及謝山所錄,又何嘗不純明正大邪﹖)

第055卷 卷五十五 水心學案(下)

  水心學案(下) (黃宗羲原本 黃百家纂輯 全祖望補定)

   水心文集(補)

  所謂覺者,道德、仁義、天命、人事之理是已。夫是理豈不素具而常存,然而無形無色,人必穎然獨悟,眇然獨見,耳目之聰明,心志之思慮,有出於見聞之外者,不如是,不足以得之。養是覺也,何道﹖將一趨於問學而不變,責難於師友而不息,先義而後利,篤於自為,而不苟於為人。於是死生禍福齊焉,是非邪正定焉,人之大倫,天下國家之經紀,鹹取極焉。三代之後,世遠俗壞。士以利害得喪為準的,雜糅其思慮,紛汩其聰明,喜相玩,怒相寇,障固其公共者使之狹小,闡闢其專私者而更自以為廣大。於是獨悟特見之士,覺於道而違於世,昏然為天下大迷。夫以一人而覺一世之所迷,合一世以咻一人之所覺,方交而未已。而異端之說,至於中國,上不盡乎性命,下不達乎世俗,遂以聰明為障,思慮為賊,顛倒漫汙而謂之破巢窟,頹弛放散而謂之得本心,以愚求真,以麤合妙,而卒歸之於無有,是大異矣。然其覺是也,亦必穎然獨悟,眇然特見,聰明思慮有出於見聞而後可。士徒厭夫雜糅汩之為累,遂捨而求之者十九。嗚呼!道德、仁義、天命、人事之理不可以有易也,夷夏之學不可以有亂也。以世俗之覺蔽其中,而又以異端之覺奪其外,則理之素具者闕,而常存者隱矣。(《范東叔覺齋記》。)

  祖望謹案:東叔學佛者也。

  佛之學入中原,其始固為異教而已,久而遂與聖人之道相亂。有志者常欲致精索微以勝之,卒不能有所別異,而又自同於佛者,知不足以兩明,而又失之略也。(《李之翰中洲記》。)

  程氏誨學者必以敬為始,予謂學必始於復禮,禮復而後能敬。(《敬亭後記》。)

  祖望謹案:此是水心宗旨,然非敬何以復禮﹖敬乃所以復禮也,水心言之倒矣!宜乎,東發非之!

  箋傳衰歇,而士之聰明益以放恣,夷、夏同指,科舉冒沒,淺識而深守,正說而偽受,交背於一室之內,以是心為殘賊。夷佛,疾疢也;科舉,癢也。(《朱先生祠堂記》。)

  世之論嘗曰:「吏必設學,而教且養人最急。」不知吏當先自教且自養,急有甚於人者。燭物之知淺,察己之功不深,意則以教且養者厚民,實則以教且養者病民。且自一令長以上,所關於民,殺活成敗,不可豫測。若但豎數十屋而官,群數十士而飯,而曰教養儘是矣,何其易也!故明恕而多通,吏之所以自教;節廉而少欲,吏之所以自養。少欲則民有餘力,多通則民有餘情。然後推其所以自養者,亦養人廉,推其所以自教者,亦教人恕,此忠信禮義之俗所由起,學之道所由明也。(《瑞安縣學記》。)

  浴沂風雩,近時語道之大端也。學者懸料浮想,其樂鮮矣。(《風雩堂記》。)

  學不自身始,而曰推之天下,可乎﹖推之天下而不足以反其身,可乎﹖妄想融會者,零落而不存,外為馳驟者,麤鄙而不近。未至於聖人,未有不滯於所先得而偏受者。孔子進參與賜,皆示之一貫。今觀曾子最後之傳,終以籩豆有司之事為可略,是則唯而不悟者自若也;子貢平日之愧,終以性道為不可得聞,是則疑而未達者猶在也。且道無貴而苟欲忽其所賤,學無淺而方自病其不能深乎!(《溫州學記》。)

  周衰,不復取士,凍餓甚者,幾不活矣。孔、孟不以其不取而不教也,孔、孟之徒不以其不取而不學也,道在焉故也。後世取士矣,師視其取而後教之,士視其取而後學之。夫道不以取而後存也。(《信州學記》。)

  (梓材謹案:謝山所節王氏《困學紀聞》,有一條引水心葉氏云:「周衰不復取士,孔、孟至道在焉故也。」與此複出,刪之。)

  三代遠矣,令有政而不知學。孔、孟遠矣,師有道而不知統。(《長溪學記》。)

  翹材穎質,將進於道,必約以性,通以心,肝脾胃腎無恣其情,念慮思索無撓其靈,則偏氣不勝而中和全;其學必測之古,證之今,上該千世,旁括百家,異流殊方,如出一貫,則枝葉輕而根本重。(《宜興縣學記》。)

  學之高深無窮。子貢為衛將軍語弟子行,而孔子笑曰:「汝為知人矣。」為言夷、齊、趙武、士會、老萊子、羊舌大夫等,皆洙泗以前人也。士不景行古人,積習彌長,而誇近以足己,難哉!(《劉東溪集序》。)

  (梓材謹案:下有《陰陽精義序》一條,移入《晦翁學案》。)

  力學莫如求師,無師莫如師心。《易》《蒙》之義曰:「山下出泉。」泉之在山,雖險難蔽塞,然而或激或止,不已其行,終為江海者,蓋物莫能禦,而非俟夫有以導之也。故「君子以果行育德」。人必知其所當行,不知而師告之,師不吾告,則反求於心,心不能告,非其心也。得其所當行,決而不疑,故謂之「果行」。人必知其所自有,不知而師告之,師不吾告,則反求於心,心不能告,非其心也。信其所自有,養而不喪,故謂之育德。然則求其心而已,無師非所患也。(《送戴許蔡仍王汝序》。)

  不徒善其身者,以人治身,不以身治人。(《送林子柄序》。)

  著文者,言之衍也。古人約義理以言,言所未究,稍曲而伸之爾。其後俗益下,用益淺,小為科舉,大為典冊,雖刻穠損華,往往在義理之外,力且盡而言不立。(《周南仲集序》。)

  浮屠以身為旅泊,而嚴其宮室不已,以言為贅疣,而傅於文字愈多,予所不解。(《法明寺教藏序》。)

  佛學入中國,其書具在,學之者固病其難而弗省也。有胡僧教以盡棄舊書,即己為佛而已。嗚呼!佛之果非己,己之果為佛,予不得而知也。予所知者,中國之人,畔佛之學而自為學,倒佛之言而自為言,皆自以為己即佛,而甚者至以為過於佛也。是中國人之罪,非佛過也。今夫儒者不然,於佛之學不敢言,曰異國之學也;於佛之書不敢觀,曰異國之書也。夷術狄技,絕之易耳。不幸吾中國之人,以中國文字為其學,為其書,草野倨侮,廣博茫昧,蕩逸縱恣,終於不返。(《宗紀序》。)

  (梓材謹案:此下有一條,移入《廬陵學案》。)

  仁必有方,道必有等,未有一造而盡獲者,此莊、佛氏之妄也。魏益之獨守其悟,百聖之戶庭虛矣!(《陳叔向志》。)

  龐蘊夫婦破家從禪,至賣漉籬自給,男女不婚嫁,爭相為死。浮屠世世記之,以為超異奇特。使皆若蘊,則人空而道廢,釋氏之徒亦不立矣。(《鮑清卿夫人志》。)

  (梓材謹案:此下二條,一移入《兼山學案》,一移入《象山學案》。)

  諸儒以觀心空寂名學,默視危拱,不能有論詰,猥曰「道已存矣」。(《宋廄父志》。)

  (梓材謹案:此下一條,移入《象山學案》。)

  聞足下欲行天下,求世外之道。舊讀柳子厚文,愛其《送婁圖南序》,使世之君子,畔其道以從異學,勞而無成者,可以自鏡。正使不勞而成,固與龜蛇木石無異。願足下深惟之。(《與戴少望》。)

  (梓材謹案:此下一條,移附《丁少詹傳》後。)

  垂諭道學名實真偽之說,古人以學致道,不以道致學。道學之名,起於近世儒者,其意曰「舉天下之學,不足以致道,獨我能致之,」云爾。其本少差,其末大弊。(《與吳明輔》。)

  老子之徒矜大者,老氏可耳,將以示為士者,可乎﹖天地定位也,人物定形也,壽夭貴賤可約而推也,愛惡苦樂可狎而齊也,人之為天地,天地之為人,統氣御形而謂之道者,非也。(《老子說》。)

  《四十二章》,質略淺俗,是時天竺未測漢事,採摘大意,頗用華言以覆命,非浮屠氏本書也。夫西戎僻阻,無有禮義忠信之教,彼浮屠者,直以人身喜怒哀樂之閒,披析解剝,別其真妄,究其終始,為聖狂賢不肖之分,蓋世外之論也,與中國之學豈可同哉!世之儒者,不知其淺深,猥欲強為攘斥,然反以中國之學左右異端,而曰吾能自信不惑者,其於道鮮矣。(《題張君所注佛書》。)

  (梓材謹案:此條「鮮矣」下有「蜀人范東叔」至「其所知止於此乎」八十九字,移入《止齋學案》。)

  《六經》、《語》、《孟》,舉世共習。其魁偉俊特者,乃或去而從老、佛之說,怪神虛霍,相與眩亂。甚至山棲絕俗,木食澗飲,以守其言,異哉!(《老子支離說序》。)

  古人多識前言往行,以畜其德。近世以心通性達為學,而見聞幾廢,狹而不充,為德之病。(《題周子實所錄》。)

  讀書不知接統緒,雖多無益也。為文不能關教事,雖工無益也。篤行而不合於大義,雖高無益也。立志而不存於憂世,雖仁無益也。(《贈薛子長》。)

  欲折衷天下之義理,必盡攷詳天下之事物而後不謬。(《題西溪集》。)

    水心外集

  今天下之士,惟嗜材桀行者,乃或叩閽言邊,而明見利害之人,則皆深念根本。(《治勢篇》。)

  慈溪黃氏曰:此陰不滿於同甫諸人。

  理財與聚斂異,今言理財者,聚斂而已。故君子避其名,而小人執理財之權。自古聖賢無不理財,必也如父共子之財,而權天下之有餘不足。奈何君子不理,而諉之小人!(《財計》。)

  古者養士而後取,今不養而取之。當因今之學以取士,而務養其心。(《士學》。)

  用兵必用詐,自孫武始。武入楚,暴師不返。既,越伐吳,敗於檇李,無救於國。今其氣燄興起,若將與聖賢並稱,而右科學生誦其書,是以不仁之心相授。況今淮以北皆吾民,方當流涕以對之,尚安用武之術!數十年來,天下士好奇,而言兵者尤奇,皆中一時之欲,而不顧天下之利害。必也實言乎不多殺人,邦本不搖,無暴征橫斂,而將得人,則兵可用。(《兵權》。)

  王政之壞,始於管仲,而成於商鞅、李斯。若桑弘羊,又管、商所不屑。至唐之衰,取民無所不盡,又弘羊所不屑為。壞之也,非一人之力,則復之也,非一人之功。聖人不千歲而一起,不繼世而皆遇,故與陋俗言王政,終不合。(《管子》。)

  莊周知聖人最深,而玩聖人最甚。不得志於當世,而放意狂言。其怨憤最切,然而人道之倫顛錯而不敘,事物之情遺落而不理,以養生送死、飢食渴飲之大節而付之儻蕩不羈之人,小足以亡身,大足以亡天下,流患蓋未已也。(《莊子》。)

  唐、虞、三代,上之治為《皇極》,下之教為《大學》,行之天下為《中庸》。漢以來,無能明之者。今世之學,始於心,而三者始明。然唐、虞、三代,內外無不合,故心不勞而道自存。今之為道者,務出內以治外,故常不合。(《皇極大學中庸三論總述》。)

  王安石理財法,桑弘羊、劉晏所不道。蔡京之法,又王安石所不道。乃經總制錢等法,蔡京亦羞為之。(《經總制錢論》。)

  慈溪黃氏曰:水心論恢復在先寬民力,寬民力在省養兵之費,其言哀痛激切。然後總一篇卒歸宿於買官田,則恐非必效之方也。世降俗漓,法密文弊,民之不可一日與官接,猶羊之不可與虎群也。豈獨官民為然,衣食稍裕之家,以其田使人佃之,所經由不過一二顏情稔熟之奴隸,而已不勝其田主之苛取,奴隸之姦欺矣;至於寶貴之家,以其田使人佃,其苛取,其姦欺,甚至虐不可支,有舉室而逃,捐命以相嚮者矣。顧欲官買田而民佃之邪﹖水心先以溫州為準,欲繞城三十里內,買其田一半,計穀九萬八千一百二十五扛,以養兵二千七百二十二人,監官吏卒掌之者七十六人,鄉官保甲催之者七十人,作米者百二十人,出納期會,下至箕苕帚之費,無不會計曲盡,謂可永免擾民,然必監官、鄉官、吏卒、甲頭人人水心、世世水心其人,則量租可無斛面,納租可無費錢,催租可無摧剝;不然,則今世官取斛面,往往倍正斛,將盡三十里所出,不足以供租之半,納官租之費,一石不下數貫,既盡三十里所出,又須別營錢以納之,吏卒催租,雞犬為盡,徒虧官額,以飽私囊,倍納之外,又將不勝其橫擾,而且立法之細,亦多難久。如監官廳予月支錢二貫,果足以贍其養乎﹖催租甲頭,歲支穀一扛,果足以償其勞乎﹖腳子三十名無給,則家食而官作乎﹖大抵人情之於剝民,如蚊吮血,有隙胥會,監官一員,必增監門,必增斗面,必置機察,江湖乞丐之靡,必於勢要挾書求為司門,為敖口,為催租官,況於吏卒,何可豫防!官租之贏既倍,吏卒之擾又煩,佃戶逃而追業主,業主逃而追親鄰,地荒民散,能保四境之不蕭然乎!

    水心語

  三江謂吳淞江、青龍江、揚子江。吳人習於水事者雲。(補。)

    附錄

  先生嘗言於孝宗曰:「今天下非不知請和之非義,然而不敢自言於上者、,畏用兵之害也,以為一絕使罷賂,則必至於戰,而吾未有以待之也。其敢自言於上者,非可用以當敵也,直媒以自進也。以臣計之,和親之決不可為,審也,而戰亦未易言。然雖絕使罷賂,而猶未至於遽戰者,蓋戰在敵,使之不得戰在我,所當施行者,有次第焉。」(補。)

  陳同甫與吳益恭書曰:「四海相知,惟伯恭一人,其次莫如君舉,自餘惟天民、道甫、正則耳。伯恭規模宏闊,非復往時之比,欽夫元晦已朗在下風矣,未可以尋常論也。君舉亦甚別,皆應刮目相待。正則俊明穎悟,視天下事有迎刃而解之意,但力量不及耳,此君更過六七年,誠難為敵,獨未知於伯恭如何。徐居厚卓然自要立腳,亦與其他士人不同。」(補。)

◆水心學侶

   文毅陳龍川先生亮(別為《龍川學案》。)

   靖君劉先生愚。

  劉愚,字必明,龍遊人。太學釋褐第一。教授江陵府。外遷安鄉令,乞致仕。先生行己恭,與人敬,節堅而志厲,學必是古,尤邃講說,能自淺入深,荊人聞者,欣朗開達。年八十三卒。觀文殿學士何公率嘗同捨、故學徒共諡曰靖君。(參《水心文集》。)

  (雲濠謹案:《萬姓統譜》載先生與葉水心、項平甫講論不倦,以隱居學道為樂雲。)

   龍圖項平庵先生安世

   侍郎陳先生景思(並見《晦翁學案》。)

   徵君王誠叟先生綽

  王綽,字誠叟,永嘉人也。有氣節,於書無所不讀,其年輩與水心相等,折節從之,而水心以為畏友。趙汝談嘗薦之,不就。其門人有戴許、蔡仍、王汶,亦皆嘗學於水心,而端明尤、祕書薛蒙尤著。所著有《春秋傳記》及《王徵君集》。(雲濠案:謝山《劄記》作《王誠叟集》。)先生卒於水心之後,永嘉諸老至是盡矣。(補。)

  (梓材謹案:先生折節從水心,而水心以為畏友,是未以及門蓄之也,故列徵君於

◆葉氏門人之前。)

   水心門人(季節三傳。)

   司業陳篔先生耆卿

  陳耆卿,字壽老,號篔,臨海人。嘉定七年進士,官至國子監司業。吳子良稱其文遠參洙泗,近探伊洛,周旋賈、馬、韓、柳、歐、蘇閒,疆場甚寬,而行武甚的。葉水心見之,驚詫起立,為序其所作,以為學游楊而文張晁也。水心既歿,先生之文遂巋然為世所宗。著有《論孟紀蒙》、《篔集》,又修《赤城志》。

  (雲濠案:《讀書附志》載《篔初集》三十卷,《續集》三十八卷,亦無傳本。今所存者,十之一二。《四庫》釐為十卷,與《赤城志》收入集部。)今祀鄉賢祠。

   王大田先生象祖

  王象祖,字德甫,臨海人。學於水心,水心所謂塵垢拭杯案者也。其文簡古老健,雖陳篔亦畏之。非有所見不下筆。吳荊溪而下,蔑和也。和厚嚴重,學邃行高,守令欲見不可得。真文忠公德秀極重之。有故人作相,先生已寢疾,猶數千言規正之,其憫時憂世之心如此,時論比之蘇明允、龐德公、魯仲連雲。先生頗不喜同時論學者,嘗有詩云:「、夔、周、召佐中古,蕭、曹、房、杜興漢、唐。因事因時修治效,不談道學又何妨。」是則頗近同甫一派,議論不盡本於水心也。(修。)

   王東谷先生汶

  王汶,字希道,黃巖人。警敏刻勵,常師事水心,又師王誠叟。取《周易蒙卦》之義,以名其齋。因購古今載籍,枕藉讀之,已而豁然有悟,援筆為文,日數千百言,伯仲陳耆卿、吳子良之閒。所著有《東谷集》。

   丁少詹先生希亮

  丁希亮,字少詹,黃巖人也。負奇氣,拊躬誓志,自以為不至於所至不止。三十一歲從葉水心學於樂清,同門之士以其義論誇大,相與背笑之,而水心亦以其讀書有數,年已長,微砭厲之。然先生雖俯視一切,而頗自悔少學不力,竭晝夜讀書為文,不啻如嚴父師在旁程督之。又明年,變名字,從陳同甫於永康。同甫驚曰:「是人目犖犖,神諤諤,非妥帖為學徒者,且吾鄉里不素識,得非巖穴挺出之士邪﹖」又未幾,從東萊於明招。則一時碩師良友,名言奧義,貫穿殆盡。嘗服補褐而食蔬薄,手鈔成屋。於是縱筆所就,詞雅意確,論事深眇,皆有方幅。水心亦歎曰:「不圖少詹學倏博,文倏工,淹識練智,麤細併入,非人力所及也。」率以歲日二三留治其家,餘輒屩山航海,一夕竟去。僧坊民舍,隨所棲止,雖在千里外,家事伸縮不失尺寸。不幸四十七歲遽卒。有《丁少詹集》。(修。)

    附錄

  水心與書曰:「少詹自負太過,慕為豪傑非常之行,輕鄙中正平易之論,而多為驚世駭俗絕高之語,未嘗不太息也。世聞祇常理,君臣、父子、夫婦、朋友、賓主之大倫也,慈孝、恭敬、友悌、廉遜、忠信之大節也。所謂豪傑卓然興起者,不待教詔而自能,不待勉強而自盡耳。」「至於以機變為經常,以不遜為坦蕩,以窺測隱度為義理,以見人隱伏為新奇,以跌蕩不可羈束為通透,以多所疑忌為先覺,此道德之棄材也。」「讀書之博,祇以長傲,見理之明,祇以遂非,故不願少詹如此。」(補。)

   侍郎方先生來

  方來,字齊英,永嘉人。從水心學,登開禧第。教授安豐軍時,黃榦為通守,又師事焉。知吳江縣,以薦除監察御史。遷左司諫,面對,乞早建儲,及他事,皆剴切。除起居郎,擢權兵部侍郎,知漳州。朱晦庵昔守是郡,北溪陳淳從之學,前守建龍江書院,乃於側建道源堂,祀晦庵,以淳配。奉祠歸里。景定中,推恩特除寶章閣待制。

  (梓材謹案:先生本永嘉吳子量高弟。詳見《周許諸儒學案》。)

   正字周山房先生南

  周南,字南仲,吳縣人。十五六時,視吳下問學止科舉,心陋之,一往旬日,輒棄去,凡五易師,而後登水心之門。初若無所論質,已而耳改目化,氣竦神湧,古今事物,錯落高下,不以涯量,頓悟捷得。常以世道興廢為己重,憂時傷國,老校小史,引坐深語。其治身端行拱立,尺寸程準,廉節整飭。水心於吳下弟子以先生為第一。成紹熙元年進士,對策自宮掖以至廛肆無不及也,而最切於時論者曰:「陛下聰明,為小人蔽蒙有三:一曰道學,二曰朋黨,三曰皇極。夫仁義禮樂是為道,問辯講習是為學,人不知學,學不聞道,皆棄材也。古人同天下而為善,故以道學為名之至美者。小夫譖人,不能為善,而惡其異己,於是反而攻之曰:『此天下之惡名也。』陛下入其說,而抱學負才之士棄矣。小夫譖人猶不已,又取其不應和少罵譏者,亦例嫌之曰:『我則彼毀,爾奚默焉﹖是與道學為黨耳!』陛下又入其說,而中立不倚之士以朋黨不用矣。舉國中之士,不陷於道學,則困於朋黨,唯其不能可否而自為智,無所執守而自為賢,然後竊箕子平康正直之說,為庸人自便之地,而建皇極之論起。夫箕子所謂有為有猷有守,是有材有道操執之人也,汝則念之,斯須不可忘也。不協於極,而亦受之,謂其雖有偏而終有用,亦當收拾而成就之也。今所謂道學朋黨,正皇極所用之人也,奈何棄之,而取其庸人外若無過中實奸罔者而用之,而謂之建皇極哉﹖其故無他,闒適尊異,凡庸當奮興,天下之大禍,始於道學,而終於皇極矣!」考官擬第一,不用,釋褐,池州教授。時天下益攻道學,新昌黃文叔者,其魁也,而先生其婿,罷教授為常州推官。已而主管吏部架閣文字。開禧二年北伐,以先生掌樞密院機速房,大恐,辭曰:「吾方以先事造兵,為發狂必死之藥,敢嚮邇乎﹖」得免,因求補外。水心心惜之,薦以館職。時王師已敗,先生言「善為國者,不執理以強勢之所難,常順勢以申理之所易。今日之急,復和而已,寧使力尚有餘而惜和之早,無使力已不足而恨和之遲。天下繁委,當付俊傑,今廟堂無能,盡出胥吏,使頭廬兒干政接踵,槳酒藿肉,瀾翻其家,根本大壞矣。」政府怒,悔召之,然尚除正字。將逐之,會以憂去。服除還朝,御史誣其盡以田賂蘇師旦,罷。嘉定中,議起之,力辭不赴,尋卒。所著有《山房集》。水心嘗以文字之任當寄之先生,其卒也,哭之慟。予從《永樂大典》中見先生集,果絕工雲。(修。)

  祖望謹案:南仲少任俠,既從水心,始折節讀書。時吳中道人何簑衣者,頗能道人禍福,光宗賜以宸翰,先生非之,廷對有云:「雲漢昭回,至施之閭閻乞丐之夫。」已擬第一,光宗見而不懌。時鄭文肅公湜言事未報,先生策中又微及之,光宗乃曰:「鄭湜纔入六月,周南何以知之﹖湜固無愛君削之心,南亦顯非恬退之士。」遂被降。又嘗爭過宮事。

  謝山跋南仲《開禧敕》後曰:右周正字《山房》中《擬開禧奪》《秦檜官諡敕》也。案《建炎雜記》曰:「秦檜之死,其館客曹宗臣為博士,定諡曰忠獻,議狀有『道德高天地,勛業冠古今』之語。開禧初,李季章為禮官,講易以惡諡,奉常定曰:『謬很』,議上,侂冑謂同列曰:『且休!且休!』遂止。然忠獻之告,已拘取矣。侂冑死,乃復還之。今《宋史》《寧宗本紀》大書奪秦檜爵,諡以『謬醜』,以李氏之言核之,非其實矣。」予最愛《敕》中序鄂王冤狀,淋漓悲壯,事雖不果行,要足以吐重泉之氣,所當勒之鄂王墓道,使百世共讀之者也。

   進士孫先生之宏

   林先生居安(合傳。)

   趙先生汝鐸(合傳。)

  孫之宏,字偉夫,餘姚人也。水心《習學記言》之作,傳之者三人:其一曰林居安,瑞安人也;其一曰趙汝鐸,樂清人也;而先生序其指曰:「學失其統久矣!本朝關,洛驟興,近世張、呂、朱氏二三鉅公益加探討,名人秀士鮮不從風。先生後出,異識超曠,不假梯級,謂洙泗所講,前世帝王之典籍賴以存,開物成務之倫紀賴以著。《易彖》、《象》、仲尼親筆也,《十翼》則訛矣。《詩》《書》義理所聚也,《中庸》、《大學》則後矣。曾子不在四科之目,曰『參也魯』。孟子能嗣孔子,然捨孔宗孟,則本統離。故根柢《六經》,折衷諸子,剖析秦、漢,訖於五季,以《文鑑》終焉。其致道成德之要,如渴飲飢食之切於日用也;指治摘亂之幾,如刺腧中肓之速於起疾也。推世道之升降,品目人才之短長,皆若繩準而銖稱之。前聖之緒業可續,後儒之浮論盡廢,稽合於孔子之本統者也。」先生之論如此,其於《記言》大旨,蓋發明殆盡。又稱水心以舊敵垂亡,邊方數警,別有後總,祕而未傳,則先生乃葉氏晚年入室弟子也。鶴山先生嘗銘其母墓。居安,字德叟;汝鐸,字振文。先生成進士不詳,其官禮部侍郎,諡忠敏。嶸叟其從孫也。(修。)

   王先生植

  王植,字立之,金華人,文定公淮之從子也。慶元中,學禁正嚴,先生以宰相家子,匿姓名,捨輜重,從水心於窮絕處。水村夜寂,蟹捨一漁火隱約,先生執書循,且誦且思,聲甚悲苦。其中表有仕永嘉者,月朔設集,先生獨後至,中表戲曰:「上學來邪﹖」自是每歲必一至水心講席,叩以所得,蓋力學之士也。(修。)

   廉靖滕先生

  滕(雲濠案:一作,通。)字季度,吳縣人,知樞密院康之孫。學於水心,水心異其沈敏,無不洞達,舉直言極諫。孝宗問知世家,甚悅。已而召試,考官謂其輕己,罷之。其後累薦,韓侂冑又忌之。先生知其意,曰:「吾焉用溟涬風波閒哉!」遂不出。水心奏賜廉靖處士之號。晚居吳之齊門窮僻處。官於吳者,知其賢,多就見之,清語終日,不及私。(修。)

   侍郎孟先生猷

  孟猷,字良甫,隆祐太后曾姪孫,而信安郡王孫也。居吳。水心入吳,先生兄弟最先至,恭謹退遜,不異寒士。其學以觀省密察為主,外所涉歷,皆切於心身,所覺知,皆反於性。凡情偽錯陳,橫逆忽來,幾若無所嬰拂。而筋骸之束,肌膚之會,常得由於順正。其專悟獨了,動用不窮,有非簡策所載者。其立朝無黨與,中立不倚,士大夫敬愛之。累官至籍田令。時學禁正興,建安、長沙、金華、永嘉象山諸弟子,多入錮籍且盡,獨先生超然不豫。然以是不欲官中朝,請外補,累遷至知信州。及學禁漸弛,諸君子稍賜環,先生亦入為都官郎,累遷至尚右郎。兵議起,永嘉弟子與之者多,先生亦被使出淮東。及事罷,貶斥者多,獨先生無及之者。蓋其平心無競,不立岸限,故能立於禍患之表。其後入為軍器監,累遷至刑部侍郎,然亦終不為當國者所容。出知婺州,已而以直龍圖閣將漕江東,尋奉祠卒。先生喜為詩,有《孟侍郎集》。尤愛汲引後進,戶外之屨恆滿。水心于先生之學,惜其尚未能盡究古今之變,博達倫類。然以先生所得觀之,蓋有用功於內者,雖源流出於水心,而其實自得為多。水心之言,不足為先生惜也。(修。)

   知軍孟先生導

  孟導,字達甫,侍郎良甫之弟也。水心嘗曰:「予講學葑門,紅藥被野如菜。俊流數十,論難捷至,良甫最簡;時然後言,而達甫尤簡,或終席不一語,眾莫測其所至。閒與言時事,無一不精切。」累官大理正,知嚴州。先生所至皆有聲。性介甚,一絲之餽,一縷之謁,無逮門者。而敏甚,弊山訟海,皆得其情。以聚財為諱,以察冤為急,出之以和平中正,故自淳熙以後,議擇理繁劇之臣,先生未嘗不在選中。然執政者曰:「此大儒,先生所為才,非吾所為才也。」卒不果用。再知臨江軍,復為忌者所論罷,而先生亦無意於當世矣。閒居靜坐,隱幾噓嗒,驗學講德,戒其子曰:「先後遭家多難,再興家室,俯仰百年,而隆祐之澤遠矣!若等衣食其力,毋得與戚畹齒。仕必由平進,學必依儒。麤糲適口則膏梁疏,毳褐附身則綺羅贅矣!時以為名言。」(修。)

   監當邵先生持正

  邵持正,字子文,平陽人,以父致仕恩為監當。水心初講學,先生即在學舍中。其後所至皆從之。神暇語簡,不輕變聲色。工於歌詩駢體,沈淪下史,不永其年,水心深痛惜之。(修。)

   陳先生昂(祖堯英。)

  陳昂,平陽人,其大父堯英嘗三上書闕下,論恢復事,斥和議。高宗令宰相召問,長揖,直指宰相,奏罷之。又三上書政府,詆其誤國者也。先生從水心三十年。(修。)

   知州趙嬾菴先生汝

  趙汝,(雲濠案:「」一作「讜」。)字蹈中,大梁人。為《水心文集》序。少俶儻,有智略。水心嘗過其家,勸之曰:「名門子,安可不學。」先生自是折節讀書,與兄汝談齊名。以恩補承務郎,歷監行右藏西庫。疏訟趙忠定冤,侂冑使胡紘攻之,坐廢十年。登嘉定進士,後知溫州,居官有政績。嘗言「宗子不忘君,孝子不辱身,臨難則功業當如朱虛,立身當如子政」雲。(修。)

   監倉夏先生庭簡

  夏庭簡,字迪卿,黃巖人也。以進士授長溪簿。少喜讀書,林叔和、趙幾道皆愛之。往來長溪,遂受業水心之門。語不妄發,問則博辯。在官有能聲,調監臨安鹽倉卒。(補。)

   鹽官王拙齋先生大受

  王大受,字宗可,一字拙齋,饒州人也。居吳。水心弟子,工詩,水心稱之。為人豪邁,頗以經濟自負,吳開府琚客之,以異姓恩澤,奏為紹興鹽官。初,過宮之諫,浮言盈市,先生因開府密奏孝宗:「陛下惟一子,不審處利害,恣國人騰口取名,於家計大不便。且群臣以父子禮,故諍不敢止,陛下何不出手詔曰:『皇帝體不安,朕所深知也,卿且弗言。須秋涼,朕自擇日與皇帝相見也。』」孝宗喜其策,即令琚擬進手詔,會宴駕不果。黨錮之禍作,胡紘等欲一網盡之。先生令開府密言於憲聖,調濟其中,事祕無人知者。徐忠文公徙南安,蔡璉言其謀為不軌,先生力調護之。一日,侂冑女歸寧,忽致忠文書,侂冑發函黯然,即移袁州,尋歸故郡,皆先生所為也。開禧議和,侂冑欲用先生。先生謂:「金以首謀為言,通軍前書,宜勿用平章銜,姑以陳自強主之。全問,則答以今已避位。」侂冑疑其建明漸廣,不從。史彌遠之誅韓也,水心門下士豫之者三人,其二為趙蹈中兄弟,其一即先生也。於是吳綱白上其父開府調劑二宮之功,且言先生實與密謀。先生故負氣,嘗得罪於樓宣獻公之兄,又誚宣獻之文,宣獻頗短之於彌遠,而嗣秀王師揆言於朝曰:「王大受一布衣,凡國之大謀,皆欲討分。」彌遠亦畏先生之才氣,命去袍笏,編置邵武,吳鋼不敢復言。先生遂放浪於詩,以終其身,水心為之序。(補。)

  祖望謹案:水心之門,有為性命之學者,有為經制之學者,有為文字之學者,先生欲以事功見其門庭,蓋又別為一家。惜乎!未竟其用也。又案:先生亦預誅韓之謀。

   鄧求齋先生傳之(附師曾豐。)

  鄧傳之,字師孟,永豐人也。年十三能作賦,十七從前輩曾豐幼度遊,所稱撙齋先生者也。以族父約禮官永嘉,因登水心之門。歸作《求齋記》,欲自求於內,收放心於外。又曰:「博約即顏子之所樂也。」二十一歲而卒。周益公痛惜之。所著有《求齋》、《易繫辭說》一卷。(補。)

   縣令宋先生駒

  宋駒,字廄父,宣獻公之後也。南渡後,居紹興。乾、淳之閒,諸儒有以觀心空寂之學起,默視危拱,無所論詰,忽見道體者,先生未信。學於水心,乃從事於古今倫貫,物變終始,所當究極,用功甚銳。家居或踰月不出,野宿或兼旬不返,以讀書為樂。由進士知壽春縣卒。(補。)

   學博王先生度

  王度,字君玉,會稽人也。學於水心,以太學上捨入對,問同捨時事所宜言,則皆搖首曰:「草茅諸生,何預時事乎!」曰:「不然。罷賢良,策進士,當世要務,無不畢陳,自熙寧行之矣,且更待何日!」於是暢所欲言,而竟以此失上第,。教授舒州,戶外之屨恆滿。侍從薦之,用為太社令,遷太學博士,將召對,益欲發舒,以疾卒。(補。)

   領衛厲先生仲方

  厲仲方,字約甫,原名仲詳,東陽人也。從水心學,不遠千里同行。獨閉一室,未嘗窺戶。以武學生舉第一,任領衛官,召試閤門舍人,而先生非所好也,尋出知安豐軍。時韓侂冑謀開邊,諜妄言金衰亂,而先生適奏「淮北飢民多叩關求接應者,然非如諜者之導以用兵也」。侂冑遽從夜半下其議,據以起事,於是論者以咎先生,召還閤門,出知和州,權知廬州。時方北伐,先生以能被選,俄召授左領衛中郎將。金人內犯,朝議憂在江北,以先生防守建康。先生有將才,其在安豐,種桑數十萬株,墾田數千頃,置歷陽軍實甚眾。後人卒用其所造九牛弩,射殺金驍將於城下,又用其所製戰車,敗之清水。水心帥建康,訪士于先生,曰:「田琳可。」乃以之戍合肥,而金不敢犯。然先生未嘗識琳也。金人屯定山十餘萬,先生募石斌賢、夏侯成再破走之。金人留六合,水心令先生往解圍,則曰:「鹵且退矣。」不數日而果然。已而復還領衛,臺臣劾其附會開邊,罷官奉祠,尋徙邵州。先生慷慨自喜,少為陳同甫,又從水心,素留意於事功之學,故所至有稱。自侂冑死,凡豫於開邊之役者,不原其人之本末,皆擊去之,雖水心有所不免,而先生竟以此死於邵州,君子惜之。(修。)

   常博戴先生栩

  戴栩,字文子,永嘉人,岷隱先生族子也。學於水心,得其旨要,故明經之外,亦高於文。嘗云:「《詩》壞於衛宏之《序》,《春秋》誤於公羊之《傳》,《易》淆於三聖《繫》,《爻》、《彖》、《象》之互入,《書》失於孔壁《序》、《傳》簡編之相亂,《周禮》特周公大約之書,當時有未必盡行者。」所著有《五經說》、《諸子辯論》、《東都要略》、《戴博士集》。成嘉定進士,累官祕書郎、湖南安撫司參議官、太常博士。(補。)

   知州孔靜樂先生元忠(父道。)

  孔元忠,字復君,商河人也。父道,遷居長洲。靖康末,以知兵干何灌,不見用。南渡,復從張俊有功。煬王南下,能以孤軍守鹽城。嘗歎士大夫鮮盡忠者,故名子皆以忠。先生少讀《論語》,謂其父曰:「率而行之,可不媿教忠之訓矣。」水心先生官吳門,見先生所著《論語說》而奇之。遂從受業,其見賞亞於周南仲。以世勛入仕,累調含山尉。水心將漕,欲挽以自助,先生謂:「巡尉法不出差,監司宜守法,不宜任意。」水心是之,不強也。已而鎖廳登進士第。先生初不欲以右班官自見,將應詞科,至是乃止。知金壇縣,有善政。不久為忌者所中,罷。改授淮西總領所藥局,通判常州,已而通臨安府,皆有聲。遷太常寺主簿,大饗閱樂,疏言:「本寺鐘磬,於十二律之外,有黃鐘、大呂、太蔟、夾鍾四清聲,而他律無之。清磬者,子聲也。商、角之不可勝宮,猶臣民之不可勝君。當黃鐘之林鍾八律為宮之時,宮律俱長,商、角促短,於理為順。惟夷則、南呂為宮,則黃鐘、大呂為角,角長於宮,而民勝君;無射、應鍾為宮,則黃鐘、大呂為商,太蔟、夾鍾為角,商、角並長於宮,而臣民俱勝君。故作樂當此四律為宮,則殺其黃鐘、大呂、太蔟、夾鍾四正聲,而用其四子聲。仁宗皇帝嘗行之詔旨,近世頗失此意,非所以尊君,乞行整正。」從之。除太府寺丞,歷知徽州、處州,皆以寬厚勤慎得民。以疾奉祠。先生和平無所矯亢,而臨事以果。嘗曰:「譽極而毀生,利形而害起。」又曰:「溺名則違道,為利則忘義。」既致其事,題其燕居之室曰靜樂。其所著書曰:《豫齋集》二十卷,《論語鈔》十卷,《祭編》五卷,《編年通攷》七十三卷,《書纂》二卷,《攷古類編》四卷,《緯書類聚》二卷。(補。)

   進士袁先生聘儒

  袁聘儒,建安人。紹熙進士。水心之徒,嘗述水心《易說》。(補。)

  (梓材謹案:先生字席之,紹熙癸丑進士。陳直齋《書錄解題》:「述釋葉氏《易說》一卷。」謂正則為《習學記言》,《易》乃席之述釋。)

   文懿趙南塘先生汝談(別見《滄洲諸儒學案》。)

   葉靖逸先生紹翁

  葉紹翁,號靖逸,龍泉人。(雲濠案:厲鶚《宋詩紀事》稱先生字嗣宋,建安人。攷《甲錄》所載高宗航海一條,自稱本生祖曰李穎士,建之浦城人。則建安其祖籍,既嗣於葉,始居龍泉。)其學出於水心,而西山真氏與之最厚,嘗著《四朝聞見錄》。(補。)

   縣令毛先生當時

  毛當時,知同安縣,祠朱子,嘗學於水心。(補。)

   張先生垓

  張垓,字伯廣,金華人也。師事水心,所以資給之者甚至。水心帥建康,闢為司屬。先是,大愚得罪,先生棄官,追至信安,為之謀其行李。同甫之被誣,罪且不測,先生奔走經營,卒脫之。(補。)

   忠文周先生端朝(別見《嶽麓諸儒學案》。)

   通直陳潛室先生埴(別為《木鐘學案》。)

   忠肅陳先生韡

  陳韡,字子華,侯官人。朱、呂門人,孔碩之子也。嘗從水心學,登開禧進士。賈涉開淮閫,闢為司幹官。淮西告捷,先生策金人必專向安豐,而分兵綴諸郡,使卞整、張惠、李汝舟、范成進各以其兵屯廬州以待,諭曰:「金將盧鼓搥新勝於潼關,乘銳急戰,當持久困之,不過十日,必遁,設伏邀擊之,必可勝。」又使時青、夏全侯金人深入,以輕兵擣其巢穴,第一策也。其後金人果犯安豐,先生再如盱眙見劉,調諸軍擣虛應援,皆行先生之策,遂有堂門之捷。差知真州、提點淮東刑獄,遷至倉部郎中。入對,言:「臣所陳夏、周、漢唐數君之事,如布德兆謀,任賢使能,信賞必罰,區處藩鎮,不事姑息,規摹莫大於此。」盜起閩中,帥王居安屬其提舉四隅保甲,先生有親喪,辭之。轉運使陳汶、提舉常平史彌忠告急於朝,謂非先生莫可平。起知南,提舉汀州、邵武兵甲公事,詔兼福建路招捕使。賊急攻汀州,淮西帥曾式中調兵由泉、漳閒道入汀,擊賊於順昌,勝之。兵大合,先生親提兵至沙縣、順昌、將樂、清流、宣化督捕,所至克捷。分兵進攻五賊營砦,平之。破潭瓦賊起之地,夷其巢穴。誅汀州叛卒,諭降連城七十二砦,汀境皆平。兼知建寧。衢州寇汪徐、來二破常山、開化,勢張甚。先生命淮將李大聲提兵七百,出賊不意,夜薄其砦。賊出迎戰,見算子旗,驚曰:「此陳招捕軍也!」皆大哭。急擊之,衢寇悉平。知隆興。贛寇陳三槍據松梓山砦,出沒江、廣,所至屠殘。詔節制江西、廣東、福建三路捕寇軍馬。先生奏遣將劉師直扼梅州,齊敏扼循州,自提淮西兵及親兵擣賊巢穴。兼知贛州。斬將士之張皇賊勢及掠子女貨財者。齊敏、李大聲所至克捷。分兵守大石堡,斷賊糧道,遂破松梓山。三槍遁至興寧就禽,斬隆興市。初,賊跨三路數州六十砦,至是悉平。詔獎以「忠勤體國,計慮精審」。進權工部侍郎,仍知隆興。未幾,改知建康。遷權工部、刑部尚書、沿江制置大使。知潭州。召為兵部、禮部尚書兼侍讀,累拜參知政事、知樞密院事、湖南安撫大使兼知潭州。以觀文殿學士知福州。召赴闕,落致仕,充體泉觀使。授福建安撫大使兼知福州。久之,提舉沖佑觀,力請致仕。景定二年卒,年八十三。贈少師,諡忠肅。(參史傳。)

   戴先生許

   蔡先生仍(合傳。)

  戴許、蔡仍與王汶皆水心之徒也。水心嘗送之序云:「戴許、蔡仍、王汶來自黃巖,從王誠叟學。」(參《水心文集》。)

   少卿吳荊溪先生子良(見下《篔門人》。)

◆劉氏門人

   學士余先生嶸

  余嶸,字景瞻,龍遊人,左相忠肅公端禮之幼子也。幼學於劉靖君,淳熙十四年擢第,官聖寶謨閣學士。卒,贈龍圖閣學士、光祿大夫。忠肅在慶元,保全定策國老,平停偽學禁錮,號南渡名宰。先生接緒言而傳心印,克為名卿,真西山、陳復齋尤敬重焉。(參《劉後村集》。)

    附錄

  劉漫堂《通侍郎書》曰:「輿人之誦,在閩惟希元,在浙惟侍郎。然謂希元與人太寬,而抉擇或有未精;侍郎持己太嚴,而聽受或有未廣。未精則施行或誤,未廣則聽受或偏,某莫知其言之中否。若必待知其中後言,則已晚矣!故姑言之,惟姑聽而姑容之。」(補。)

  (梓材謹案:謝山錄《漫堂集》,此條作「通徐侍郎嶸」。以時地考之,蓋即先生,而誤余為徐也。)

◆王氏門人

   尚書尤木石先生

  尤,字伯晦,無錫人,文簡公袤之孫也。先生端平初徵為將作監主簿,後為淮西帥,以儒者守邊,威惠兼濟。累進工部尚書,入為翰林學士。卒年八十三,自號木石。(參《姓譜》。)

   祕書薛先生蒙

  薛蒙,官祕書,與尤並王誠叟門人。誠叟春秋傳紀:「二子守建與括,皆為刊於學。」(參《溫州府志》。)

   戴先生許

   蔡先生仍

   王東谷先生汶(並見《水心門人》。)

◆篔門人(季節四傳。)

   少卿吳荊溪先生子良

  吳子良,字明輔,號荊溪,臨海人。寶慶進士,官至湖南運使、太府少卿,忤史嵩之。幼從篔學,亦曾登水心之門。篔之統,傳于先生,所著有《荊溪集》。其作《隆興府學三賢堂記》有曰:「道公溥,不可以專門私;學深遠,不可以方冊既。貫群聖賢之旨,可以會一身心之妙。充一身心之妙,可以補群聖賢之遺。孰為異,孰為同哉!合朱、張、呂、陸之說,溯而約之於周、張、二程;合周、張、二程之說,溯而約之於顏、曾、思、孟;合顏、曾、思、孟之說於孔子,則孔子之道,即堯、舜、禹、湯、文、武之道,孔子之學,即、益、伊、仲、傅、箕、周、召之學。百聖而一人,萬世而一時,尚何彼此戶庭之別哉!」(修。)

  謝山跋《木筆雜鈔》後曰:「《木筆雜鈔》二卷,諸書目皆雲不知作者。愚讀其書,乃水心先生弟子,故於永嘉諸公行事為詳,而所嚴事者,則陳篔。書中有云:『予少時,好為譏切之文,篔袖以示水心,水心曰:「雋甚。」』吾鄉薛象先端明當吳之時,未有吳之筆也。吳似王逢原,惜其好罵亦如之。愚攷之《水心集》中,有《答吳明輔書》,乃篔表弟,當即斯人也。案:明輔,名子良,《後村集》中有其輓詩曰:『水心文印雖傳嫡,青出於藍自一家。尚意祥麟來泰畤,安知怪鵬賦長沙。忤因宮妾頭無髮,去為將軍手汗。他日史官如立傳,先書氣節後辭華。』其為當時直節侍臣如此,而《宋史》不作傳,可怪也。」

   聘君車玉峰先生若水(別見《南湖學案》。)

◆孫氏家學

   忠敏孫先生嶸叟

  孫嶸叟,字仁則,餘姚人。第進士,復中博學宏辭科。官至禮部侍郎兼太子賓客。卒諡忠敏。著有《讀易管見》。(參《紹興府志》。)

   吳氏門人(季節五傳。)

   承直舒閬風先生嶽祥

  舒嶽祥,字舜侯,一字景薛,寧海人也。寶祐進士,仕終承直郎。受文法於吳荊溪,荊溪序其集,以「異稟靈識」稱之。宋亡,避地四明之奉化,與戴表元相友善。所著有《史述》、《漢砭》、《補史家錄》、《蓀墅》、《避地》、《篆畦》、《蝶軒》、《梧竹裡》、《三史纂言談叢》,又有《叢續》、《叢殘》、《叢隸》、(雲濠案:「叢隸」當是「叢肄」之誤。)《昔遊錄》、《深衣圖說》,共二百二十卷,通曰《閬風集》,(雲濠案:《永樂大典》本《閬風集》十二卷,收入《四庫》。)今多不傳。然自水心傳於篔,以至荊溪,文勝於學,閬風則但以文著矣。(修。)

  祖望謹案:荊溪序《閬風集》,以所傳屬之。築閬風臺,讀書其上,人稱閬風先生,亦有宋之遺民也。

   隱君劉樗園先生莊孫

  劉莊孫,字正仲,寧海人也。其父學與舒閬風齊名,亦荊溪弟子。所著有《劉黃陂集》。(雲濠案:清容居士稱先生有《易志》十卷、《詩傳音》《旨補》二十卷、《書傳》上下篇二十卷、《周官集傳》二十卷、《春秋本義》二十卷,復著《論語章指》、《老子發微》、《楚辭補注音釋》、《深衣考》,所為詩文曰《芳潤》,凡五十卷,又《和陶詩》一卷。)與閬風同避地於奉化,今但存姓氏於《剡源集》而已。(補。)

  (梓材謹案:《戴剡源集》《清容齋記》云:「清容從遊之賢者,天台劉君正仲父,以夷惠清和之說為齋銘。」又有和劉正仲詩,自註云:「劉,號樗園。則先生又與戴戶部相友善者也。又案:謝山修補學案,以先生為名惔,字正仲。攷《任松鄉集》《謹齋記》云:「上虞劉惔養明,故侍御史忠公之猶子也。」蓋名惔者,別一人,今據清容等集以正之。)

◆舒氏門人(季節六傳。)

   戶部戴剡源先生表元(別見《深寧學案》。)

   林先生處恭

  林處恭,臨海人也。性行醇篤,受業於舒閬風。所著有《四書指掌圖》,弟子極盛。水心之學,至閬風師弟後,無復存矣。(補。)

第056卷 卷五十六 龍川學案(黃氏原本、全氏補定)

  龍川學案 (黃宗羲原本 黃百家纂輯 全祖望修定)

   龍川學案表

陳亮       喻民獻

(鄭氏、芮氏門  喻人。)

(徐氏再傳。)  喻南強

(安定四傳。)  吳深 (子)邃 孫思齊  黃景昌

                 (附從父天澤。)

                 方鳳   (子)樗

                      黃溍(別見《滄洲諸儒學案》。)

                      吳萊 宋濂

                      胡翰(並見《北山四先生學案》。)

                      柳貫(別見《北山四先生學案》。)

                      黃景昌(見上《全歸門人》。)

                 謝翱   吳貴

                (父鑰。) 黃景昌(見上《全歸門人》。)

                (並全歸講友。)

林慥

陳頤

錢廓

郎景明

(父鵬舉。)

方坦

陳檜

陳孟

金潚

凌堅

何大猷

劉範

徐碩

孫貫

章湜

章濤

章渭

章海

樓應元

(父民範。)

胡括

章椿

章與

章允

周擴

呂約

盧任

周作

         何凝

         厲仲方(別見《水心學案》。)

         丁希亮(別見《水心學案》。)

         陳剛(別見《槐堂諸儒學案》。)

呂祖謙(別為《東萊學案》。)

薛季宣(別為《艮齋學案》。)

葉適(別為《水心學案》。)

(並龍川講友。)

倪樸

(龍川學侶。)

王自中      彭仲剛(別見《麗澤諸儒學案》。)

(龍川同調。)

----

   龍川學案序錄

  祖望謹案:永嘉以經制言事功,皆推原以為得統於程氏。永康則專言事功而無所承,其學更粗莽掄魁,晚節尤有慚德。述《龍川學案》。(梓材案:是卷本稱《永康學案》,謝山定《序錄》改稱《龍川》。又:龍川在太學嘗與陳止齋等為芮祭酒門人。又先生《祭鄭景望龍圖文》稱之曰「吾鄭先生」,則先生亦在鄭氏之門矣。)

◆鄭芮門人(季節再傳。)

   文毅陳龍川先生亮

  陳亮,字同甫,永康人。學者稱為龍川先生。生而目光有芒,為人才氣超邁,喜談兵,議論風生,下筆數千言立就。隆興初,與金人約和,天下欣然幸得蘇息,獨先生以為不可。婺州方以解頭薦,因上《中興五論》,奏入不報。已而退修於家,學者多歸之,益力學著書者十年。先是,先生嘗圜視錢塘,喟然歎曰:「城可灌爾!」蓋以地下於西湖也。至是,孝宗即位蓋十七年矣。亮更名同,詣闕上書,其略云:「請為陛下陳國家立政之本末,而開今日大有為之略;論天下形勢之消長,而決今日大有為之機。」書奏,孝宗赫然震動,用種放故事,召令上殿,將擢用。大臣交沮之,乃有都堂審察之命。待命十日,復上書言三事。欲官之,先生曰:「吾欲為社稷開數百年之基,寧用以博一官乎!」亟渡江而歸,日落魄醉酒,醉時戲為大言。一士欲中之,以其事首刑部侍郎何澹,澹即繳狀。事下大理,笞掠,誣服為不軌。事聞,孝宗知之,陰遣左右廉知其事,遂得免。居無何,家僮殺人於境,適被殺者嘗辱先生父,其家疑之,聞於官。復下大理。時辛幼安棄疾、羅春伯點素高先生才,援之尤力,復得免。又與鄉人宴會,同坐者暴死,復下大理,又得出。先生自以豪俠屢遭大獄,歸家益勵志讀書,所學益博。其學自孟子後惟推王通。嘗曰:「研窮義理之精微,辨析古今之同異,原心於秒忽,較理於分寸,以積累為工,以涵養為主,睟面盎背,則於諸儒誠有愧焉。至於堂堂之陳,正正之旗,風雨雲雷交發而並至,龍蛇虎豹變見而出沒,推倒一世之智勇,開拓萬古之心胸,自謂差有一日之長。」與朱文公熹論皇帝王霸之學,文公雖不與,而亦不能奪也。先生感孝宗之知,復上疏。時將內禪,不報。由是在廷交怒,以為狂怪。光宗策進士,先生以君道師道對,且曰:「臣竊歎陛下之於壽皇政二十有八年之閒,寧有一政一事之不在聖懷﹖而問安視寢之餘,所以察詞而觀色,因此而得彼者其端甚眾,亦既得其機要而見諸施行矣。豈徒一月四朝而以為京邑之美觀也哉!」時上不朝重華宮,群臣迭諫,皆不聽,喜先生策,謂善處父子之閒,擢第一。既知為亮,又喜曰:「朕擢果不謬。」孝宗在南內,寧宗在東宮,聞之皆喜。授簽書建康府判官廳公事。未上,一夕卒。吏部侍郎葉水心請於朝,官其子,非故典也。端平初,諡文毅。(修。)

  百家謹案:永嘉之學,薛、鄭俱出自程子。是時陳同甫亮又崛興於永康,無所承接。然其為學,俱以讀書經濟為事,嗤黜空疏、隨人牙後談性命者,以為灰埃。亦遂為世所忌,以為此近於功利,俱目之為浙學。

    陳同甫集

  自孟、荀論義利王霸,漢、唐諸儒未能深明其說。本朝伊洛諸公辨析天理人欲,而王霸義利之說於是大明。然謂三代以道治天下,漢、唐以智力把持天下,其說固已使人不能心服;而近世諸儒,遂謂三代專以天理行,漢、唐專以人欲行,其閒有與天理暗合者,是以亦能久長。信斯言也,千五百年之閒,天地亦是架漏過時,而人心亦是牽補度日,萬物何以阜蕃,而道何以常存乎!故亮以為漢、唐之君本領非不洪大開廓,故能以其國與天地並立,而人物賴以生息。惟其時有轉移,故其閒不無滲漏。曹孟德本領一有蹺欹,便把天地不定,成敗相尋,更無著手處。此卻是專以人欲行,而其間或能有成者,有分毫天理行乎其閒也。諸儒之論,為曹孟德以下諸人設可也,以斷漢、唐,豈不冤哉!高祖、太宗豈能心服於冥冥乎!天地鬼神亦不肯受此架漏。謂之雜霸者,其道固本於王也。諸儒自處者曰義曰王,漢、唐做得成者曰利曰霸。一頭自如此說,一頭自如彼做;說得雖甚好,做得亦不惡,如此卻是義利雙行,王霸並用。如亮之說,卻是直上直下,只有一箇頭顱做得成耳。即如太宗,亦只是發他英雄之心,誤處本秒忽,而後斷之以大義,豈右其為霸哉!發出三綱五常之大本,截斷英雄差誤之幾微,而來諭乃謂非三綱五常之正,是殆以人觀之而不察其言也。孟子終日言仁義,而與公孫丑論勇如此之詳,蓋擔當開廓不去,則亦何有於仁義!氣不足以充其所知,才不足以發其所能,守規矩準繩而不敢有一毫走作,傳先民之說而後學有所持循,此子夏所以分出一門而謂之儒也。成人之道,宜未盡於此。故後世所謂有才而無德,有知勇而無仁義者,皆出於儒者之口。亮以為,學者,學為成人,而儒者亦一門戶中之大者耳。祕書不教以成人之道,而教以醇儒自律,豈揣其份量止於此乎﹖不然,亮猶有遺恨也。(「即如」以下全氏補。)

  張釆謹案:龍川於王霸二字,未究端委,故於諸儒之論,不肯降服。且如三代而下,漢文、宋仁最近仁義,然謂其能治人欲否﹖龍川必欲以曹操一輩為人欲,則其說人欲淺矣。

  昔者三皇、五帝與一世共安於無事,至堯而法度始定,為萬世法程。禹、啟始以天下為家而自為之。有扈氏不以為是也,啟大戰而後勝之。湯放桀於南巢而為商,武王伐紂,取之而為周。武庚挾管、蔡之隙,求復故業,諸嘗與武王共事者,欲修德以待其自定,而周公違眾議,舉兵而後勝之。夏、商、周之制度定為三家,雖相因而不盡同也。五霸之紛紛,豈無所因而然哉!老、莊氏思天下之亂,無有已時,而歸其罪於三王,而堯、舜僅免耳。使若三皇、五帝相與共安於無事,則安得有是紛紛乎!其思非不審,而孔子獨以為不然。三皇之化不可復行,而祖述止於堯、舜,而三王之禮,古今之所不可易,萬古之所當憲章也。芟夷史籍之煩辭,刊削流傳之訛謬,參酌事體之輕重,明白是非之疑似,而後三代之文燦然大明,三王之心皎然不可誣矣。後世徒知尊慕之,而學者徒知誦習之,而不知孔氏之勞蓋如此也。當其是非未大明之時,老、莊氏之至心豈能遽廢而不用哉!亮深恐儒者之視漢、唐,不免如老、莊當時之視三代也。儒者之說未可廢者,漢、唐之心未明也。故亮常有區區之意焉,而非其任耳。夫心之用有不盡而無常泯,法之文有不備而無常廢,人之所以與天地並立而為三者,非天地常獨運而人為有息也。人不立,則天地不能以獨運,捨天地則無以為道矣。夫「不為堯存,不為桀亡」者,非謂其舍人而為道也。若謂道之存亡非人之所能與,則舍人可以為道,而釋氏之言不誣矣。使人人可以為堯,萬世皆堯,則道豈不光明盛大於天下!使人人無異於桀,則人紀不可修,天地不可立,而道之廢亦已久矣。天地而可架漏過時,則塊然一物也;人心而可牽補度日,則半死半活之蟲也。道於何處而常不息哉!惟聖人為能盡倫,自餘於倫有不盡,而非盡欺人以為倫也;惟王為能盡制,自餘於制有不盡,而非盡罔世以為制也。欺人者,人常欺之,罔人者,人常罔之,烏有欺罔而可以得人長世者乎!不失其馳,捨矢如破,君子不必於得禽也,而非惡於得禽也。範我馳驅而能發必命中者,君子之射也。豈有持弓矢審固而甘心於空返者乎!御者以正,而射者以手親眼便為能,則兩不相值,而終日不獲一矣。射者以手親眼便為能,而御者委曲馳驟以從之,則一朝而獲十矣。非正御之不獲一,而射者之不正也。以正御逢正射,則「不失其馳」而「捨矢如破」,何往而不中哉!孟子之論不明久矣,往往反用為迂闊不切事情者之地。亮非喜漢、唐獲禽之多也,正欲論當時御者之有罪耳。高祖、太宗本君子之射也,惟御之者不純乎正,故其射一出一入;而終歸於禁暴戢亂、愛人利物而不可掩者,其本領宏大開廓故也。故亮嘗有言:三章之約,非蕭、曹之所能教,而定天下之亂,又豈劉文靖之所能發哉!此儒者之所謂見赤子入井之心也。其本領開廓,故其發處便可以震動一世,不止如見赤子入井時微眇不易擴耳。至於以位為樂,其情猶可以察者,不得其位,則此心何所從發於仁政哉!以天下為己任,其情猶可察者,不總之於一家,則人心何所底止!自三代聖人,固已不諱其為家天下矣。天下,大物也,不是本領宏大,如何擔當開廓得去﹖惟是事變萬狀,而真心易以汩沒,到得失枝落節處,其皎然者終不可誣耳。高祖、太宗及皇家太祖,蓋天地賴以常運而不息,人紀賴以接續而不墜;而謂道之存亡非人之所能預,則過矣。漢、唐之賢君果無一毫氣力,則所謂卓然不泯滅者,果何物邪﹖道非賴人以存,則釋氏所謂千劫萬劫者,是真有之矣。此論正在於毫釐分寸處較得失,而心之本體,實非餖飣輳合以成。此大聖人所以獨運天下者,非小夫學者之所能知。使兩程而在,猶當正色明辯此見。祕書與叔昌子約書,乃言「諸賢死後,議論蜂起」,有獨力不能支之意。伯恭,曉人也,自其在時,固已知之矣。天地人為三才。人生只是要做箇人。聖人,人之極則也。如聖人,方是成人。故告子路者則曰:「亦可以為成人。」來諭謂「非成人之至」,誠是也。謂之聖人者,於人中為聖;謂之大人者,於人中為大。纔立箇儒者名字,固有該不盡之處矣。學者,所以學為人也,而豈必其儒哉!子夏、子張、子游皆所謂儒者也。學之不至,則荀卿有某氏賤儒之說,而不及其他。《論語》一書,只告子夏以「汝為君子儒」,其他亦未之聞也。則亮之說亦不為無據矣。管仲儘合有商量處,其見笑於儒家亦多,畢竟總其大體,卻是箇人,當得世界輕重有無,故孔子曰人也。亮之不肖,於今世儒者無能為役,其不足論甚矣,然亦自要做箇人。非專徇管、蕭以下規摹也,正欲攪金銀銅鐵鎔作一器,要以適用為主耳。亦非專為漢、唐分疏也,正欲明天地常運,而人為常不息,要不可以架漏牽補度時日耳。夫說話之重輕,亦係其人。以祕書重德,為一世所尊仰,一言之出,人誰敢非!以亮之不肖,雖孔子親授以其說,纔過亮口,則弱者疑之,強者斥之矣。願秘書平心以聽,惟理之從,盡洗天下之橫豎、高下、清濁、白墨,一歸之正道,無使天地有棄物,四時有剩運,人心或可欺,而千四五百年之君子皆可蓋也!故亮嘗以為得不傳之絕學者,皆耳目不洪,見聞不慣之辭也。人只是這箇人,氣只是這箇氣,才只是這箇才。譬之金銀銅鐵,鍊有多少,則器有精粗,豈其於本質之外,換出一般,以為絕世之美器哉!故浩然之氣,百鍊之血氣也。使世人爭騖高遠以求之,東扶西倒而卒不著實而適用,則諸儒之所以引之者亦過矣。

  某大概以為三代做得盡者也,漢、唐做到盡者也。故曰:「心之用有不盡而無常泯,法之文有不備而無常廢。」惟其做得盡,故當其盛時,三光全而寒暑平,無一物之不得其生,無一人之不遂其性。惟其做不到盡,故雖其盛時,三光明矣而不保其常全,寒暑運矣而不保其常平,物得其生而亦有時而夭閼者,人遂其性而亦有時而乖戾者。本末感應,只是一理。使其田地根本無有是處,安得有來諭之所謂小康者乎﹖只曰「獲禽之多」,而不曰「隨種而收」,恐未免於偏矣!孔子之稱管仲曰:「桓公九合諸侯,不以兵車,管仲之力也。如其仁,如其仁。」又曰:「一匡天下,民到於今受其賜。微管仲,吾其被髮左衽矣。」說者以為,孔氏之門,五尺童子皆羞稱五霸,孟子歷論霸者以力假仁,而夫子稱之如此,所謂「如其仁者」,蓋曰似之而非也。觀其語脈,決不如說者所云。故伊川所謂「如其仁」者,稱其有仁之功用也。仁人明其道,不計其功,夫子亦計人之功乎﹖若如伊川所云,則亦近於來諭所謂「喜獲禽之多」矣。功用與心不相應,則伊川所謂心元不曾判者,今亦有時而判乎﹖聖人之於天下,大其眼以觀之,平其心以參酌之,不使當道有棄物,而道旁有不厭於心者。九轉丹砂,點鐵成金,不應學力到後,反以銀為鐵也。前書所謂「攪金銀銅鐵鎔作一器」者,蓋措辭之失耳。王通有言:「《皇墳》、《帝典》吾不得而識矣。不以三代之法統天下,終危邦也。如不得已,其兩漢之制乎!不以兩漢之制輔天下者,誠亂也已。」仲淹取其以仁義公恕統天下,而祕書必謂其假仁借義以行之。心有時而泯可也,而謂千五百年常泯,可乎﹖法有時而廢可也,而謂千五百年常廢,可乎﹖至於「全體只在利慾上」之語,竊恐待漢、唐之君太淺狹,而世之君子有不厭於心者矣。匡章通國皆稱不孝,而孟子獨禮貌之者,眼目既高,於駁雜中有以得其真心故也。波流奔迸,利慾萬端,宛轉於其中而能察其真心之所在者,此君子之道所以為可貴耳。若於萬慮不作,全體潔白,而曰真心在焉者,此始學之事耳。一生辛勤於堯、舜相傳之心法,不能點鐵成金,而不免以銀為鐵,使千五百年之閒成一大空闕,人道泯息,而不害天地之常運,而我獨卓然而有見,無乃甚高而孤乎!宜亮之不能心服也。來書所謂「天地無心而人有欲,是以天地之運行無窮,而在人者有時而不相似」,又謂「心則欲其常不泯,而不恃其不常泯;法則欲其常不廢,而不恃其不常廢」,此名言也。而謂指其須臾之閒偶未泯滅底道理,以為只此便可與堯、舜、三代並隆,而不察其所以為之田地根本無有是處者,不知高祖、太宗何以自別於魏、宋二武哉﹖來書又謂「立心之本,當以盡者為法,不當以不盡者為法」,此亦名言也。而謂漢、唐不無愧於三代之盛時,便以為欺罔,不知千五百年之閒,以何為真心乎﹖

  亮大意以為,本領閎闊,工夫至到,便做得三代;有本領,無工夫,只做得漢、唐。而祕書必謂漢、唐並無些子本領,只是頭出頭沒,偶有暗合處,便得功業成就,其實則是利慾場中走。使二千年之英雄豪傑不得近聖人之光,猶是小事,而向來儒者所謂「只這些子殄滅不得」,祕書便以為好說話,無病痛乎﹖來書所謂「自家光明寶藏」者,語雖出於釋氏,然亦異於這些子之論矣。天地之閒,何物非道;赫日當空,處處光明。閉眼之人,開眼即是,豈舉世皆盲,便不可與共此光明乎﹖眼盲者摸索得著,故謂之暗合,不應二千年之閒有眼皆盲也。亮以為,後世英雄豪傑之尤者,眼光如黑漆,有時閉眼胡做,遂為聖門之罪人;及其開眼運用,無往而非赫日之光明,天地賴以撐拄,人物賴以生育。今指其閉眼胡做時便以為盲,無一分眼光;指其開眼運用時只以為偶合,其實不離於盲。嗟乎,冤哉!彼直閉眼耳,眼光未嘗不如黑漆也。一念足以周天下者,豈非其眼光固如黑漆乎!天下之盲者能幾﹖赫日光明,未嘗不與有眼者共之,利慾汩之則閉,心平氣定,雖平平眼光亦會開得。況夫光如黑漆者,開則其正也,閉則霎時浮翳耳。仰首信眉,何處不是光明!使孔子在時,必持出其光明,以附於長長開眼者之後,則其利慾一時涴世界者,如浮翳盡洗而去之,天地清明,赫日長在,不亦恢廓灑落,閎大而端正乎!今不欲天地清明,赫日長在,只是這些子殄滅不得者,便以為古今祕寶,因吾眼之偶開,便以為得不傳之絕學。三三兩兩,附耳而語,有同告密;畫界而立,一似結壇。盡絕一世之人於門外,而謂二千年之君子皆盲眼不可點洗,二千年之天地日月若有若無,世界皆是利慾,斯道之不絕者,僅如縷耳。此英雄豪傑所以自絕於門外,以為立功建業,別是法門,這些好說話,且與留著妝景足矣。若知開眼只是箇中人,安得撰到此地位乎!祕書以為,三代以前都無利慾,都無要當富貴底人,今《詩》、《書》載得如此潔淨,只此是正大本子。亮以為,纔有人心,便有許多不潔淨,《革》道止於革面,亦有不盡概聖人之心者。聖賢建立於前,後嗣承庇於後,又經孔子一洗,故得如此潔淨。祕書亦何忍見二千年閒世界塗涴,而光明寶藏獨數儒者自得之,更待其有時而若合符節乎﹖遷善改過,聖人必欲其到底而後止,若隨分點化,是不以人待之也。點鐵成金,正欲祕書諸人相與洗淨二千年世界,使光明寶藏長長髮見,不是只靠這些子以幸其不絕,又誣其如縷也。最可惜許多眼光抹漆者,盡指之為盲人,而一世之自號開眼者,正使眼無翳,眼光亦三平二滿,元靠不得,亦何力使天地清明,赫日長在乎!(以上《復朱元晦書》。)

  宗羲案:止齋謂「功到成處,便是有德;事到濟處,便是有理」,此同甫之說也。如此則三代聖賢,枉作工夫。「功有適成,何必有德;事有偶濟,何必有理」,此晦庵之說也。如此則漢祖、唐宗賢於僕區不遠。蓋謂二家之說,皆未得當。然止齋之意,畢竟主張龍川一邊過多。夫朱子以事功卑龍川,龍川正不諱言事功,所以終不能服龍川之心。不知三代以上之事功,與漢、唐之事功迥乎不同。當漢、唐極盛之時,海內兵刑之氣,必不能免。即免兵刑,而禮樂之風不能常渾同。勝殘去殺,三代之事功也,漢、唐而有此乎﹖其所謂「功有適成,事有偶濟」者,亦只漢祖、唐宗一身一家之事功耳。統天下而言之,固未見其成且濟也。以是而論,則言漢祖、唐宗不遠於僕區,亦未始不可。

  二十年之閒,道德性命之說一興,迭相唱和,不知其所從來。後生小子讀書未成句讀者,已能拾其遺說,高自譽道,非議前輩,以為不足學。世之為高者,得其機而乘之,以聖人之道為盡在我,以天下之事為無所不能,麾其後生,惟己之向,欲盡天下之說,取而教之,頑然以人師自命。吾深惑夫治世之安有此事,而懼其流之未易禁也。(《送王仲》《德序》。以下全氏補。)

  (梓材謹案:謝山又補錄《同甫文集》十二條,今移入《晦翁學案》三條,移入《南軒學案》一條,移入《止齋學案》一條,移入《水心學案》一條。)

  為士以文章行義自名,居官以政事書判自顯,各務其實而極其所至,各有能有不能,卒亦不敢強也。道德性命之說一興,而尋常爛熟、無所能解之人,自託於其閒,以端愨靜深為體,以徐行緩語為用,務為不可窮測以蓋其所無,一藝一能皆以為不足自通於聖人之道。於是天下之士始喪其所有,而不知適從。為士者,恥言文章行義,而曰「盡心知性」;居官者,恥言政事書判,而曰「學道愛人」。相蒙相欺,以盡廢天下之實,終於百事不理而已。及其徒既衰,熟視不平者,合力共攻之,無鬚之禍,濫及平人,出反之慘,乃至此!而予於其中受無鬚之禍尤慘。(《送吳允》《成序》。)

  亮以狂豪馳驟諸公閒,諸公既教以道德性命,非不屈折求合,然終不近。(《與韓咎》。)

  世之學者,玩心於無形之表,以為卓然而有見。此其得之淺者,不過如枯木死灰。得之深者,亦安知所謂文理密察之道!泛乎中流,無所底止,猶自謂其有得,豈不可哀!故格物致知之學,聖人所以惓惓於天下後世也。夫天下何物非道,千途萬轍,因事作則,苟能潛心玩省,於所已發處體認,則知「夫子之道,忠恕而已」非設辭也。

  儒、釋之道,判然兩塗,此是而彼非。而溺於佛者,直曰「其道有吾儒所未及者」,否亦曰「其精微處合無閒」,高明之士猶曰「儒、釋深處,所差秒忽耳」。此如猩猩知酒之將殺己,且罵而且飲之也。夫使賊假募士之名,得入帳下,一旦起而縛之,此李元平所以孺弄於李希烈也。(以上《與應仲實》。)

  陳平、王陵之事,使王陵發心,不欲王諸呂,皎然若日月之在上,不幸而以此國破身亡,其心皎然,如日月之不可誣也。若祇欲得直聲,以為在朝諸臣,皆無我若,此則濟不濟皆有遺恨耳。使陳平心欲劉氏之安,且委曲彌縫以為後日計,即不幸或事未濟而死,此心皎然不可誣也。若半私半公,則進退皆罪耳。夫子所謂仁者,獨論其心之所主,若泛然外馳,雖為善,猶君子之所棄也。(《復呂子陽》。)

    附錄

  公天資異常,俯視一世,常以經綸天下自任。壯歲應鄉舉,推為褒然之選,繼而補太學博士弟子員。其生平議論,以敵仇未雪為國大恥,六詣天闕上書,皆主於恢復,故及第後,謝恩詩有云:「復讎自是平生志,勿謂儒臣鬢髮蒼。」

   公少以文名於天下,至老方第,常抱不平之恨,故及第後,謝宰執,其啟云:「

數十年窮居畎畝,未諧豹變之懷;五千言上徹冕旒,誤中龍頭之選。」又云:「如某材不逮於中人,學未臻於上達。十年璧水,一幾明。六達帝廷,上恢復中原之策;兩譏宰相,無輔佐上聖之能。荷壽皇之兼容,恢漢光之大度。留張齊賢以貽主上,俾宋廣平而冠群儒。靜言叨冒之多,知自吹噓之力。」

  王淮曰:「朱為程學,陳為蘇學。」(補。)

  朱晦翁曰:「同甫才高氣粗,故文字不明瑩。要之自是心地不清和也。」

  又曰:「同甫在利慾膠漆盆中。」

  呂東萊《與朱侍講書》曰:「陳同甫近一二年來,卻翻然盡知向來之非。有意為學,其心甚虛。」(補。)

  危驪塘曰:「陳同甫上書氣振,對策氣索,蓋要做狀元也。」(補。)

  謝山《陳同甫論》曰:自陳同甫有義利雙行、王霸雜用之論,世之為建安之徒者,無不大聲排之。吾以為是尚未足以貶同甫。蓋如同甫所云:「是其學有未醇,而尚不失為漢以後人物。孔明有王佐之才,而學墮於刑名家,要之固漢時一人豪也。」若同甫,則當其壯時,原不過為大言以動眾,苟用之,亦未必有成。迨一擲不中,而嗒焉以喪,遂有不克自持之勢。嗟夫!同甫當上書時,敝屣一官,且有踰垣以拒曾覿之勇。而其暮年對策,遂阿光宗嫌忌重華之旨,謂不徒以一月四朝為京邑之美觀,何其謬也。蓋當其累困之餘,急求一售,遂不惜詭遇而得之。吾友長興王敬所嘗語予:「以同甫之才氣,何至以一大魁為驚喜。至於對弟感泣,相約以命服共見先人於地下,是蓋其暮氣已見之證。豈有淺衷如此,而力能成事者﹖」予應之曰:「同甫之將死,自其對策已徵之矣,不特此數語也。故即令同甫不死,天子赫然用之,必不能揜其言。同甫論李贊皇之才,以為尚是積穀做米,把纜放船之人,蓋尚有所未滿。同甫之失,正坐亟於求舂而不需穀,亟於求涉而不需纜,卒之米固不得,並其船而失之。水心於同甫,惜其初之疾呼納說,以為其自處者有憾,而又謂使其終不一遇,不免有狼疾之歎,可謂微而婉者也。永嘉經制之學,其出入於唐、漢之閒,大略與同甫等。然止齋進退出處之節,則渺渺不可及矣。即以爭過宮言之,同甫不能無愧心,可謂一龍而一蛇者矣。吾故曰:論學之疏,不足以貶同甫也。至若反面事二姓之方,亦深文以詆同甫,謂其登第後,以漁色死非命,是則不可信者。同甫雖可貶,然未許出方之口,況摭流俗人之傳聞以周內之哉。

◆龍川講友

   成公呂東萊先生祖謙(別為《東萊學案》。)

   文憲薛艮齋先生季宣(別為《艮齋學案》。)

   忠定葉水心先生適(別為《水心學案》。)

◆龍川學侶

   倪石陵先生樸

  倪樸,字文卿,浦江人也。學者稱為石陵先生。其學大略近陳同甫,談兵說,恥為無用之學。紹興末,金人有南牧之信,喜曰:「依日月,乘風雲,以佐天誅,此其時矣。」草書萬言,欲以征討自效。謂金可以必滅者有五,不可以不滅者亦有五,而滅之之策有三,其事勢相關不可緩者有七。所謂三策者,謂「兵法先發制人,今金雖有意犯我,而事未舉,則謀未定,屯戍未備,宜令諸將出其不意,水陸並進,襲其屯戍,奪其要害,使中原之民知所嚮慕,然後車駕進駐江表,以壯聲援,以慰中原歸附之心,則黃河以南可傳檄而定,所謂疾雷不及揜耳者也。若大軍已舉,警備已嚴,當令江、淮之師,堂堂之眾,出壽春、盱眙、漣水以迎其前,然後一軍出荊、襄,一軍出陳、蔡,以潰河、洛,一軍出隴、蜀,入散關以據陜,關、洛震動,賊勢分而我專,何有不濟。若其鋒未可當,宜斂江、淮之兵,列江而守,虛西淮之地以待之,金所恃者,騎耳,舟楫非其所長,深入吾境,臨江不敢輒渡,吾據江不與之戰,曠日持久,糧運不繼,則士心危,不自亂,且自潰,不戰而屈人之策也。」鄭先生伯熊見之,歎曰:「男子,男子!」當是時,道德性命之學盛行,先生獨與同甫講明其學。凡所著述,但以示同甫。其知先生者,亦惟同甫。然皆不能諧於鄉。同甫既累陷罪戾,先生亦廢徙筠陽,久乃得赦歸。同甫晚得一第,終不得有發舒,而先生亦以寒窶老死。其所著有《輿地會元》四十卷,備列天下山川險夷、戶口虛實,以證其兵戰之所出。又繪之為圖,張之屋壁,時時豫籌其策,手指而心計,冀萬一得以用之。晚雖坐廢,猶著《鑒轍錄》五卷,以痛國家禦侮用策之失,聞者悲之。先生卒後,其所著《輿地會元》不傳。謝羽嘗論定其文之可存者,而吳淵穎及見其圖。以為「先生足蹤所未至,蓋亦未免有參差矛盾,未為盡善者。但其博而有用,以視黃茅、白葦之徒,直如曹蜍輩矣。向使先生之學,本之以伊洛之義理,所就且將不止於此。然要非今之學者所可及,固未易以王霸並行而遽少之也。」可謂平允之論。然予又嘗考東萊之卒,先生貽書同甫,謂宜力學以紹其後,而同甫咈然不說。是則同甫之護前,莫能洗其膏肓之痼,而先生晚年,所見平實,有不謬於伊洛者矣,是不可不表而出之也。卒之同甫附會光宗之不孝,以取一第,盡喪其生平,而先生固窮,不失其所守,即此一書,可以見之。水心為同甫、道甫作合志,以為道甫之才等於同甫,而身後之名有殊,故欲同甫以身後之力引而齊之。先生直過於同甫,而未有文如水心者,淵穎又言之而不詳,是以六百年來,幾泯泯焉。予為摭拾於聲塵消歇之餘,登之《學錄》,先生或可以少紓其沈屈也夫。(補。)

  (雲濠謹案:主一《宋元儒傳私記》云「先生以用兵制勝,必須先審知地勢,乃遍考群書,以當時州縣為準,由漢以來,其閒郡縣離合廢置、變名易實不可按辨者,皆會而歸之於一,凡古今帝王之所都,《禹貢》山川之所經,春秋列國之所在,與夫古今關防津要戰守會盟之地,故基遺,搜括無遺,其有乖謬,為之援據引證以相參考,名曰《輿地會元志》。又推古今華、夷內外境土徹塞之遠近,繪為一圖,縱橫各丈餘,張之屋壁,手指心計,何地可戰,何城可守,常思一效其能,而時無知者,獨陳同甫心敬之。」又云:「謝羽嘗取其所著書選為一編,號曰《石陵倪氏雜著》,蓋服其學博而有用也。」)

◆龍川同調

   知州王厚軒先生自中

  王自中,字道甫,平陽人也。學者稱厚軒先生。其所學,大略類陳同甫,傲岸自喜,目無世人。嘗赴丞相坐,有餽鹿至,請賦之。分韻得方字,先生搖膝朗唱曰:「世閒此物多為馬,寶匣還宜出上方。」丞相慍,座客多恐,先生飲啖自若。乾道四年,議遣歸正人,先生伏闕三上書,言「今內空無賢,外虛無兵,當網羅英俊,廣募忠力,為中原率。今之所遣,是絕中原之望也。」時相以內空語怒,因奏「靖康士子伏闕,幾召亂,嘗著令,伏闕者斬。陛下即欲恕自中,宜當遠竄。」上曰:「不可。」曰:「亦須編管。」曰:「不可。」曰:「送之遠郡聽讀。」上曰:「送近處。」乃斥之徽州。上殊念先生忠,諭臨安尹遣曉事人護之行。是冬,時相去位,先生以書自通於尚書周操。操奇之,白其事,以郊恩得自便。成淳熙五年進士,孝宗猶記其姓名。累官分水令。十年,以中書舍人王藺薦,召赴都堂。未至,上數以問近臣。及見,上曰:「望卿甚久。」對曰:「昨宰執已傳聖旨。草茅微賤,何自得此。」因反覆陳數百言,徐出二疏。其一曰:「臣嘗讀《唐》《兵志》,有言『蓄兵所以止亂也,及其弊也,反以為亂。又其甚也,至困天下以養亂』,未嘗不為寒心。今去古既遠,井田之賦,不可得而論矣。所可論者,惟唐初國無供軍之費,而軍足以待事,故自貞觀至開元百三十年之閒,戰勝攻取,伸縮如意。自其法之廢,天下大亂。太祖皇帝有意於更革,而當時議者未能遠謀,故為今日之計,莫若取唐之意,推而行之。唐初民田,皆從官給。今兩淮、荊襄、西蜀三邊之地,田之在官者,往往散而為民田;民田正數之外,包占尚多。朝廷務寬邊民,終不敢致詰。臣請言之:曰營田,曰力田,曰屯田,曰官莊,曰荒田,曰逃絕戶田,此邊田之在官者也。曰元請佃田,曰承佃田,曰買佃田,曰自陳贖佃田,此邊田之在民者也。曰義勇,曰神勁軍,曰弓弩手,曰山水砦,此邊軍之在民者也。州曰廂禁軍,縣曰弓手,鎮砦曰土軍,其重地皆有戍軍,此邊軍之在官者也。有官軍,有民軍,有戍軍之地,又皆有城池,若可以為固矣。然有城而不能守,不如無城。今戍軍往來,僅同逆旅,人之多寡,不與城稱。號為義勇者,又為生生之具,一旦有警,則民必先逃,而軍亦不能守矣。守且不能,奚暇議攻。臣愚謂宜盡以並邊州縣鎮砦,分緩急為三等,以精卒配之,多者至三五千人,少者不下數百人。然後以田之在民者,家出一夫為卒,得免其田稅六七十畝。家無常人,人無常數,取其強力武藝之堪充軍者,而精其選,使勇者知貴,怯者知恥。其民之田多者,聽以田募客為卒。卒五人,以其主戶為伍長,而免田稅二百畝。十人則為什長。田愈多者,軍愈眾,稅愈輕,而階級又愈進。入則有主客之恩,出則有部曲之分。租課悉循其初,官無所與;而新募流民,官更量給之。如此則主戶樂出其田,募民而為卒矣。於是因民田之近於州者三十里內,皆使家於州,近於縣者二十里內,皆使家於縣。及新種之時,乃以古制即田為廬,田事畢而後反。使與所配之卒,犬牙而居,不為營而為坊。為民者因農隙以事武,為卒者皆分為三番,每季一上,以給官司之役。蓋一年之閒,番上者僅四月,而餘月得自治生。如是則軍民合一,通饋問,結婚姻,皆有安居樂業之念,而吾事集矣。下至鎮砦,亦莫不然。去州縣鎮砦遠,則聚而居之,為之府,如唐法。上府千二百人,中府千人,下府八百人,立都尉將校之官,為保障戰守之具,依險負阻,相度經營,務合事宜,名其軍曰衛府。此民田也。官田則官募軍或民分屯之,悉從府衛之法。每屯上至千二百人,下至八百人,名其軍曰屯府。此官田也。如是,則並邊之地無一夫非卒,皆思所以保家井,全骨肉,卒然有戎,莫不協心畢力以死敵。其與旅寓之軍,聞風先潰者,功相萬矣。積以數年,屯衛軍益強,官軍缺者勿補,費益省,恢復之後,即推其法於西北,而屯衛之軍滿天下矣。然又當選天下忠良勤幹之賢,不問文武,為之守令將帥,授以方略,責以事功。賢焉則久其任,且使其子若孫之賢者,得世其爵。盡罷諸司,而專以總領者統治之,通融有無,品節勞逸,增鼓鑄以給其資,置平糴以收其利,遷移招集,適於便宜者輒行。於是練沿江之屯,以壯邊軍之心,練三衛之軍,以為順動之備,又練內地州縣軍,以待不時之需。令天下皆設武學,立子弟所招效士,以收翹楚之才,文武並用,軍民雜居,化民為卒,化卒為民,使其聲勢足以相接,密疏足以相維,四頭八尾,觸處俱應。敵若猖狂來寇,則清野入守。敵攻一處,必虞諸處之師,不免立營置柵,分兵抄掠,則所在府兵,依其鄉井,設伏出奇以破之。若長驅深入,則我表裏之軍,夾而蹙之、欲全師而出,則我之諸軍隨而躡之,持重徐行,見可則止。於是六飛親督侍衛之兵,出臨江上,氣勢既合,斟酌號令,明信賞罰,務盡眾善,無一毫舛差,則北方豪傑,捨二百年父母之國,將安之乎!」孝宗頷之。其一則言守令也。次日除籍田令。上語大臣曰:「朕急欲用自中,可與超遷。」又大臣曰:「自中必有所知,可令薦舉。」於是監察御史適闕,上欲即用先生,而宰相甚不喜。右正言蔣繼周誣劾先生,罷之。然孝宗念之不衰。知邵州蔡必勝陛辭,上以其為先生鄉人也,謂曰「人才難得。王自中本無事,等閒去之。」明年,通判郢州,道改知光化軍,上所親擢也。任滿入見,光宗謂曰:「壽皇言卿可用,以屬朕,可留為郎。」先生對曰:「朝列多不喜臣,臣已累壽皇,不敢復累陛下。」上終欲留之,辭以母老,乃知信州。復召,以御史王恬疏罷。知邠州,以中書謝原明之言罷。知興化軍,以高文虎封駮罷,而先生亦遂病矣。尋卒。所著有《王政紀原》三卷,《列代年紀》十二卷,《孫子新略注》二卷,《厚軒集》五穀部m王政紀原》三卷,《列代年紀》十二卷,《孫子新略注》二卷,《厚軒集》五卷。(雲濠案:謝山《劄記》作《厚軒文集》,《孫子新略》,《前後序》,《歷代紀年?font color=red>。)水丑m劄記》作《厚軒文集》,《孫子新略》,《前後序》,《歷代紀年》。)水心葉酋儔w公與同甫合志之。鶴山魏文靖公又別志之。止齋之言曰:「道甫晚年,抑才為學,去智為恬,假之以年,何造不深,則又非同甫所可並語。」(補。)

◆龍川門人(季節三傳。)

   太學喻先生民獻

? 喻民獻,原名汝方。義烏人。與從子入太學為諸生。同甫為其母夫人王氏志雲﹛u夫人最愛幼子汝方,勉使為學。」又謂「汝方能以學問自見於鄉里」雲。(參《龍川文集》)。

   簽判喻蘆隱先生

  喻,字伯經,原名宏,義烏人。其從父民獻,首從同甫,群從數十人偕焉。登慶元己未進士第,累遷隆興觀察推官,簽書鎮南節度判官。請祠而歸,築室夫人峰下,曰蘆隱。著有《蘆隱類稿》五十卷,《隨見類錄》二百卷。當乾道、淳熙閒,朱、張、呂、陸四君子皆談性命而闢功利,學者各守其師說,截然不可犯。陳同甫崛起其旁,獨以為不然。且謂「性命之微,子貢不得而聞,吾夫子所罕言,後生小子與之談之不置,殆多乎哉!禹無功,何以成六府﹖《乾》無利,何以具四德﹖如之何其可廢也!於是推尋孔、孟之志,《六經》之旨,諸子百家分析聚散之故,然後知聖賢經理世故,與三才並立而不廢者,皆皇帝王霸之大略。明白簡大,坦然易行。」人多疑其說而未信。先生獨出為諸生倡,布磔綱紀,發為詞章,扶持而左右之,使同甫之門,惡聲不入於耳,皆其功也。同甫再下詔獄,先生與同志極力營解,卒得出之。(修。)

   縣丞喻梅隱先生南強

  喻南強,字伯強,之從弟也。其父直方,以先生與陳同甫類,俾從之遊。時著錄牒者,歲數千百人。先生周旋其閒,獨能探深索隱。語移日,精銳鋒起,同甫曰:「伯強凜然可畏也。」慶元中,入太學,為富陽尉,轉縉雲丞。卒年七十一。同甫之得罪也,先生義形於色,罵其同門,言:「先生無辜受禍,吾曹為弟子,當怒髮衝冠,乃影響昧昧,是得為士類邪!」走東甌,見葉水心訴冤。水心曰:「子真義士也。」即秉筆為作書數通。先生又持走越,袖見諸臺官,誦言無忌,卒直同甫之冤。其為文善馳騁,下筆數千言,不煩繩削而自合。大篇短章,恣人取去,不甚愛惜。惟存《梅隱筆談》十四卷。(修。)

  (梓材謹案:萬氏《儒林宗派》:「陳氏學派有喻、喻南強。」今據《學案》原表,與南強之外,又有喻宏、喻寬。案傳,原名宏,是一人也。《中庸》「寬柔以教,不報無道,南方之強也」,則寬即南強無疑。同甫誌喻夏卿墓云:「孫男九人。」有有寬,而無南強,可證也。)

   吳先生深

  吳深,全歸子,思齊祖。其先居處之麗水。先生有奇才,同甫以子妻之,遂家永康。

   林先生慥

  林慥,永康人。(補。)

   陳先生頤

  陳頤,永康人。嘗從同甫遊。

   錢先生廓

  錢廓,字叔因,浦江人。沈靜和雅,語如不能出諸口,同甫甚嘉之。初,先生之兄抑任家事,督先生以學,而一錢不以假之。或言汝兄私自為計,則怒曰:「汝離間我友昆邪﹖兄愛我者也。」其於貨幣,不以嬰心;科舉之事,亦不甚習也。獨求有得於學。其卒也,葉水心甚惜之。(修。)

   郎先生景明(父鵬舉)

  郎景明,永康人。其父鵬舉,與鄭文肅公善。(修。)

  (梓材謹案:先生之父名翥,鵬舉其字也。遣先生從同甫遊。卒年四十七,同甫為志其墓。)

   方先生坦

  方坦,浦江人。同甫嘗云:「坦從予遊,一日,其父來視坦,每進見予,亦若諸生然。」其恭而篤於教子如此。(修。)

   陳先生檜

   陳先生猛(合傳。)

  陳檜,縉雲人,章侍郎服之甥,與其弟猛同學於龍川者也。(修。)

   金先生潚

  金潚,字伯清,金華人。從同甫遊。

   凌先生堅

  凌堅,浦江人。孤童力學,其母何氏督之曰:「吾之不死以待汝者,欲持以見汝父於地下也。」先生感奮,卒能以學行自見。同甫患難,先生每關切相奔走雲。(修。)

   何先生大猷

  何大猷,字少嘉,義烏人,同甫之婦弟也。同甫在獄,營救不愛其力。浙江風濤之險,一日往返兩涉之,幾至覆溺。嘗曰:「吾未知前輩所謂不傳之學安在,而敢自棄乎﹖」同甫又稱其事母孝,事兄敬,而行甚醇謹雲。(修。)

   太學劉先生範

  劉範,金華人,太學諸生。原名淵。(雲濠案:龍川誌先生父和卿墓云:「金華劉範,十年前名淵,嘗與二三子從予學。有聲三捨閒,同甫稱其頃刻不輟於學。(修。)」)

    徐先生碩

   徐碩,永康人。務學不輟,其文日進。(修。)

    孫先生貫

  孫貫,字沖季,永康人。從事於王霸之學甚銳。年二十三而卒。同甫率門人廬任、徐碩、周擴、呂約、周作、喻宏、喻寬、何凝、胡括、錢廓、方坦臨其葬而銘之。(修。)

   章先生湜

   章先生濤(合傳。)

   章先生渭(合傳。)

   章先生海(合傳。)

  章湜,永康人,侍郎服之子也。與其兄濤、渭、海俱從學於龍川。初,同甫微時,聲名未立,侍郎首識之,即令諸子從學,而先生為叔父後。(補。)

   樓先生應元(父民範。)

  樓應元,東陽人也。父民範,工詩文,與同甫善。先生亦工詩文。(補。)

   胡先生括

  胡括,永康人。同甫謂其可與共學。(修。)

   章先生椿

   章先生與(合傳。)

   章先生允(合傳。)

  章椿,永康人。龍川誌其母田氏墓云:「始余於送往事居之禮,缺然未知所圖,託於講授,以自衣食,而章氏之子椿,實左右之。明年其弟與、允相繼至。」(參《龍川文集》。)

   周先生擴

  周擴,永康人。龍川嘗銘其母黃氏墓。(同上。)

   呂先生約

  呂約,永康人。龍川誌其母夫人夏氏墓云:「又贊呂君教其前母之子約,必使自見於士林。」(同上。)

   廬先生任

   周先生作(合傳。)

   何先生凝(合傳。)

  (梓材謹案:三先生並龍川門人。見上《孫先生貫傳》。)

   領衛厲先生仲方

   丁少詹先生希亮(並見《水心學案》。)

   教授陳先生剛(別見《槐堂諸儒學案》。)

◆王氏門人

   提舉彭先生仲剛(別見《麗澤諸儒學案》。)

◆吳氏家學(季節四傳。)

   知軍吳松淵先生邃

  吳邃,永康人。全歸子,思齊父。累官知廣德軍。學者稱為松淵先生。

◆松淵家學(季節五傳。)

   縣丞吳全歸先生思齊(附從父天澤。)

  吳思齊,字子善,永康人,松淵先生子。先生少穎悟,傚父為古文,即可誦,季父國子監丞天澤器之,悉授以所學。由任子入官,監臨安府新城稅。後調為嘉興丞。數以書與用事者,言「賈似道母喪,不宜用鹵簿」;又言「御史俞浙,以論謝堂去職。宰相附貴戚,塞言路,如朝廷何」!凡所為,要以直遂其志,第知有是非,不知有毀譽禍福也。宋亡,隱浦陽,家無儋石之儲。有勸之仕者,輒謝曰:「譬猶處子,業已嫁矣!雖凍餓不能更二夫也。」所善惟方鳳、謝翱,相與放遊山水閒。登嚴陵山,慟哭西臺,自號全歸子。學者尊其行,爭師之。年六十四,手編聖賢順正考終之事,曰《俟命錄》。《錄》成,賦詩別諸友,遂卒。

◆全歸講友

   文學方存雅先生鳳(附子樗。)

  方鳳,一名景山,字韶父,浦陽人。生有異材,常出遊杭都,盡交海內知名士。將作監丞方洪奇其文,以族子任試國子監舉,上禮部,不中第。主閤門舍人王斌家,教其二子大、小登。後以特恩授容州文學。未幾,宋亡。先生自是無仕志,益肆為汗漫遊。一日,復遊杭。大登為暹國臣,奉使上國,相持泣下。先生欲與俱行,人勸止之。先生善《詩》,通毛、鄭二家言。晚遂一發於詠歌,音調淒涼,深於古今之感。臨沒,屬其子樗,題其旌曰容州,示不忘也。嘗謂學者曰:「文章必真實中正,方可傳。他則腐爛漫漶,當與東華塵土俱盡。」性不喜佛、老。讀《唐傅奕傳》,壯其為人,摭奕後闢異教者數十事,題之曰《正人心》。書尚未完。他所著詩三千餘篇,曰《存雅堂稿》。黃晉卿、吳立夫、柳道傳諸文章家皆出其門。樗,字壽父,亦精於詩。(參《浦陽人物記》。)

   參軍謝晞髮先生翱(父鑰。附門人吳貴。)

  謝翱,字皋羽,長溪人。父鑰,通《春秋》,先生世其學。試進士不中。倜儻有大節。會文丞相天祥開府延平,長揖軍門,署諮事參軍。已復別去。及丞相被執以死,先生悲不能禁。隻影行浙水東,有嚴子陵釣臺,先生設丞相主,再拜伏酹,號慟者三,乃以竹如意擊石作楚歌招之。歌闋,竹石俱碎。性嗜佳山水,雁山鼎湖、蛟門候濤、沃洲天姥、四明金華洞天,搜奇抉祕,即著遊錄。遊倦,輒憩浦陽江源,及睦之白雲村,尋隱者方韶父鳳,吳子善思齊,晝夜吟詩,不自休。婺、睦人士,翕然從其學。至元甲午,去家武林西湖上。明年,肺疾作,瀕死,屬其妻曰:「吾去鄉千里,交遊惟方韶父、吳子善最親,慎收吾文及吾骨授之。」已而韶父等至,瘞之子陵臺南,以文稿殉,伐石表之曰:「粵謝翱墓。」無子,其徒吳貴祠之月《紀贊》一卷,《楚辭芳草圖補》一卷,《宋鐃歌》、《鼓吹曲》各一卷,《睦州山水人物古蹟記》一卷,《浦陽先民傳》一卷,《天地閒集》五卷,《東坡夜雨句圖》一卷,《浙東西遊記》九卷。(參《宋文憲集》。)

◆全歸門人(季節立傳。)

   黃田居先生景昌

  黃景昌,字清遠,浦江人。從方鳳、吳思齊、謝翱遊,通《五經》,自號田居子。(從黃氏補本錄入。)

◆方氏門人

   文獻黃文貞先生溍(別見《滄州諸儒學案》。)

   貞文吳淵穎先生萊

  吳萊,字立夫,浦江人。集賢大學士直方子也。生有奇質。四歲,母盛口授《孝經》、《論語》,輒成誦。七歲,能屬文。族父幼敏家多書,公往私挾一編歸,盡夜讀竟。又復往易,幼敏知而視之,乃《漢書》也。幼敏指《谷永杜鄴傳》曰:「汝能記是,當不汝責。」先生琅琅誦之,不遺一字。幼敏以為偶熟此卷,三易他編,盡然。因悉出藏,盡使讀之。方韶父見而歎曰:「明敏如此子,雖汝南應世叔不是過也。」悉以所學授焉。自是益博極群書,至於制度沿革、陰陽律歷、兵謀術數、山經地誌、字學族譜之屬,無所不通。延祐七年,以春秋舉上禮部,不合,退居深裊山中,益窮諸經之說,所造愈精,著述甚多。(雲濠案:元史本傳:「先生著有《尚書標說》六卷、《春秋世變圖》二卷、《春秋傳授譜》一卷、《古職方錄》八卷、《孟子弟子列傳》二卷,《楚漢正聲》二卷、《樂府類編》一百卷、《唐律刪要》三十卷、《文集》六十卷。他如《詩傳科條》、《春秋經說》、《胡氏傳證》皆未脫稿。」)宋景濂、胡仲子皆尊師之。至元六年卒,年四十四。門人私諡曰淵穎先生,再諡貞文。(百家記。)

   文肅柳靜儉先生貫(別見《北山四先生學案》。)

   黃田居先生景昌(見上《全歸門人》。)

◆謝氏門人

   黃田居先生景昌(見上《全歸門人》。)

◆吳氏門人(存雅再傳)。

   文憲宋潛溪先生濂

   教授胡長山先生翰(並見《北山四先生學案》。)

第057卷 卷五十七 梭山復齋學案(黃氏原本、全氏修定)

  梭山復齋學案 (黃宗羲原本 黃百家纂輯 全祖望修定)

   梭山復齋學案表

陸九韶     嚴松

(道鄉子。)  徐仲誠(別見《槐堂諸儒學案》。)

(庸齋弟。)

陸九齡     沈煥(別為《廣平定川學案》。)

(庸齋弟。)  袁燮(別為《絜齋學案》。)

(襄陵門人。  曾滂   (子)極

        李纓   鄒斌(別見《槐堂諸儒學案》。)

        曹建

        萬人傑(並見《滄洲諸儒學案》。)

        李修己(別見《二江諸儒學案》。)

        饒延年

        劉堯夫(並見《槐堂諸儒學案》。)

陸九淵(別為《象山學案》。)

(梭山、復齋學侶。)

----

   梭山復齋學案序錄

  祖望謹案:三陸子之學,梭山啟之,復齋昌之,像山成之。梭山是一樸實頭地人,其言皆切近,有補於日用。復齋卻嘗從襄陵許氏入手,喜為討論之學。《宋史》但言復齋與象山和而不同,攷之包恢之言,則梭山亦然。今不盡傳,其可惜也。述《梭山復齋學案》。(梓材案:黃氏本以梭山為《金溪學案》之一,復齋為《金溪學案》之二,謝山則並稱之曰《梭山復齋學案》。)

◆道鄉家學

   隱君陸梭山先生九韶

  陸九韶,字子美,撫州金溪人。復齋、象山之兄也。(雲濠案:《象山年譜》,兄弟六人,長九思,次九敘,次九皋,號庸齋,次即先生,而復齋、象山又次之。《宋史》以先生為復齋弟,誤。)學問淵粹,隱居不仕,與學者講學梭山,因號梭山居士。嘗謂晦翁《太極圖說》與《通書》不類,疑非周子所為。不然,則或是其學未成時所作。不然,則或是傳他人之文,後人不辨也。蓋《通書理性命章》言中焉止矣。二氣五行,化生萬物,五殊二實,二本則一,曰一曰中,即太極也,未嘗於其上加無極二字。《動靜章》言五行太極陰陽,亦無無極之文。假令《太極圖說》是其所傳,或其少時所作,則作《通書》時不言無極,蓋已知其說之非矣。晦翁不以為然。先生以其求勝不求益,不復致辯。詔舉遺逸,諸司以先生應,不赴。臨終,自撰喪禮,戒不得銘墓。有文集曰《梭山日記》。

  (梓材謹案:梭山之學,以切於日用者為要。《象山年譜》述《梭山日記》云:「中有《居家正本》及《制用》各二篇,可以得其要矣。」)

    梭山日記(補。)

  古者民生八歲入小學,至十五歲,各因其材而歸之四民。秀異者入學,學而為士,教之德行。愚謂人之愛子,但當教之以孝弟忠信,所讀須《六經》、《論》、《孟》,明父子君臣夫婦昆弟朋友之節,知正心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之道,以事父母,以和兄弟,以睦族黨,以交朋友;次讀史,知歷代興衰治平措置之方。

  科舉之業,志在薦舉登科,難莫難於此,所謂求在外者,得之有命是也。至通經知古今、,修身為孝弟之人,此有何難。況既通經知古今,而應今之科舉,亦無難者。又道德仁義在我,以之事君臨民,皆合於義理。

  為人孰不愛家、愛子孫、愛身,然不克明愛之之道,故終焉適以損之。蓋一家之事,貴於安寧和睦悠久,其道在於孝悌謙遜,若仁義之道,口未嘗言之,朝夕之所從事者名利,寢食之所思者名利,相聚而講究者取名利之方;言及於名利,則洋洋然有喜色,言及於孝悌仁義,則淡然無味,惟思臥;幸其時數之遇,則躍躍以喜,小有阻意,則躁悶若無容;如其時數不偶,則朝夕憂煎,怨天尤人,至於父子相夷,兄弟叛散,良可憫也。豈非愛之,適以損之乎!

  夫謀利而遂者,不百一;謀名而遂者,不千一。今處世不能百年,而乃徼幸於不百一、不千一之事,豈不癡甚矣哉!就使遂心臨政,不明仁義之道,亦何足為門戶之光邪!

  夫事有本末,知愚賢不肖者本,貧富貴賤者末,得其本則末隨,趨其末則本末俱廢。今行孝悌,本仁義,則為賢為知。賢知之人,眾所尊仰,簞瓢為奉,陋巷為居,己固有以自樂,人不敢以貧賤而輕之,豈非得其本而末自隨﹖夫慕爵位,貪財利,則非賢非知。非賢非知之人,人所鄙賤,雖紆青紫,懷金玉,其胸襟未必通曉義理,己無以自樂,人亦莫不鄙賤之,豈非趨其末而本末俱廢乎﹖

  況富貴貧賤,自有定分。富貴未必得,則將隕穫而無以自處矣。斯言或有信之者。其為益不細,相信者稍眾,則賢才自此而盛,又非小補矣。(以上《居家正本》。)

  古之為國者,塚宰制國用,必於歲之杪。五穀皆入,然後制國用。量地大小,視年之豐耗,三年耕,必有一年之食,九年耕,必有三年之食。以三十年之通制國用,雖有凶旱水溢,民無菜色。國既若是,家亦宜然。故凡家有田疇,足以贍給者,亦當量入以為出,然後用度有準,豐儉得中,怨讟不生,子孫可守。

  今以田疇所收,除租稅及種蓋糞治之外,所有若干,以十分均之,留三分為水旱不測之備,一分為祭祀之用,六分分十二月之用。取一月合用之數,約為三十分,日用其一,可餘而不可盡。用至七分為得中,不及五分為嗇。其所餘者,別置簿收管,以為伏臘裘葛、修葺牆屋、醫藥賓客、弔喪問疾、時節饋送。又有餘,則以周給鄰族之貧弱者,賢士之困窮者,佃人之饑寒者,過往之無聊者,毋以妄施僧道。

  其田疇不多,日用不能有餘,則一味節嗇。裘葛取諸蠶績,牆屋取諸蓄養。雜種蔬果,皆以助用,不可侵過次日之物。一日侵過,無時可補,則便有破家之漸,當謹戒之。

  其有田少而用廣者,但當清心儉素,經營足食之路。於接待賓客、弔喪問疾、時節饋送、聚會飲食之事,一切不講。免至干求親舊,以滋過失;責望故素,以生怨尤;負諱通借,以招恥辱。

  居家之病有七:曰笑,(如笑罵戲之類。一本作呼,如呼盧喧嚷之類。)曰遊,曰飲食,曰土木,曰爭訟,曰玩好,曰惰慢。有一於此,皆能破家。其次貧薄而務周旋,豐餘而尚鄙嗇,事雖不同,其終之害,或無以異,但在遲速間。夫豐餘而不用者,疑若無害也。然己既豐餘,則人望以周濟,今乃恝然,必失人之情。既失人情,則人不佑,人惟恐其無隙。苟有隙可乘,則爭媒櫱之,雖其子孫,亦懷不滿之意。一旦入手,若決隄破防矣。

  前所言存留十之三者,為豐餘之多者制也。苟所餘不能三分,則有二分亦可。又不能二分,則存一分亦可。又不能一分,則宜撙節用度,以存贏餘,然後家可長久。不然,一旦有意外之事,必遂破家矣。

   前所謂一切不講者,非絕其事也,謂不能以貨財為禮耳。如弔喪,則以先往後罷為

助。賓客,則樵蘇供爨,清談而已。至如奉親最急也,啜菽飲水盡其歡,斯之謂孝。祭祀最嚴也,疏食菜羹足以致其敬。凡事皆然,則人固不我責,而我亦何歉哉!如此則禮不廢而財不匱矣。

  前所言以其六分為十二月之用,以一月合用之數約為三十分者,非謂必於其日用盡,但約見每月每日之大概。其閒用度,自為贏縮,惟是不可先次侵過,恐難追補。宜先餘而後用,以無貽鄙嗇之譏。

  世所用度,有何窮盡!蓋是未嘗立法,所以豐儉皆無準則。好豐者妄用以破家,好儉者多藏以斂怨,無法可依,必至如此。愚今考古經國之制,為居家之法,隨貲產之多寡,制用度之豐儉,是取中可久之制也。(以上《居家制用》。)

    附錄

  先生隱居山中,書之言行,夜必書之。其家累世義居,一人最長者為家長,一家之事聽命焉。歲遷子弟,分任家事,凡田疇租稅出內庖爨賓客之事,各有主者。先生以訓戒之辭為韻語,晨興,家長率眾子弟謁先祠畢,擊鼓誦其辭,使列聽之。子弟有過,家長會眾子弟責而訓之。不改,則撻之。終不改,度不可容,則言之官府,屏之遠方焉。

  朱子《與梭山書》曰:「伏承示論太極之失,及省從前所論,卻恐長者從初便忽其言,不曾致思,只以自家所見道理為是,不知卻元來未到他地位,而便以己見輕肆抵排也。今亦不暇細論,即如《太極》篇首一句,最是長者所深排。然殊不知不言無極,則太極同於一物,而不足為萬化根本。不言太極,則無極淪於空寂,而不能為萬化根本。只此一句,便見其下語精密,微妙無窮。而向下所說許多道理,條貫脈絡,井井不亂。只今便在目前,而亙古亙今,顛撲不破,只恐自家見得未曾如此分明直截,則其所可疑者,乃在此而不在彼也。大抵古之聖賢,千言萬語只是要人明得此理。此理既明,則不務立論,而所言無非義理之言;不務立行,而所行無非義理之實。無有初無此理,而姑為此言,以救時俗之弊者。不知子靜相會,曾以此話子細商量否﹖近見其所論王通續經之說,似亦未免此病也。此閒近日絕難得江西便,草草布此,卻託子靜轉致。但以來書半年方達推之,未知何時可到耳。如有未當,切幸痛與指摘,剖析見教。理到之言,不得不服也。」

  顧諟謹案:先生嘗有書與紫陽,言《太極圖說》非正曲加扶振,終為病根。意謂不當於太極上加無極二字。紫陽答是書,而先生之原書不可得見,故載紫陽書入《附錄》中。

  朱子又《與梭山書》曰:「前書示諭太極之說,反覆詳盡。然此恐未必生於氣習之偏,但是急迫看人文字,未及盡彼之情,而欲遽申己意,是以輕於立論,徒為多說,而未必果當於理爾。且如太極之說,熹謂周先生之意,恐學者錯認太極別為一物,故著無極二字以明之。此是推原前賢立言之本意,所以不厭重複,蓋有深指,而來諭便謂熹以太極下同一物,是則非惟不盡周先生之妙旨,而於熹之淺陋妄說,亦未察其情矣。又謂著無極字便有虛無好高之弊,則未知尊兄所謂太極,是有形器之物邪﹖無形器之物邪﹖若果無形而但有理,則無極只是無形,太極只是有理明矣,又安得為虛無而好高乎﹖熹之愚陋,竊願尊兄少賜反覆,寬心游意,必使於其所說,如出於吾之所為者,而無纖芥之疑,然後可以發言立論,而斷其可否,則其為辯也不煩,而理之所在,無不得矣。若一以急迫之意求之,則於察理已不能精,而於彼之情又不詳盡,則徒為紛紛,而雖欲不差,不可得矣。然只在迫急,即是來諭所謂氣質之弊,蓋所論之差處,雖不在此,然其所以差者,則原於此,而不可誣矣。不審尊意以為何如﹖子靜歸來,必朝夕得款聚。前書所謂異論,卒不能合者,當已有定說矣,恨不得側聽其旁,時效管窺,以求切磋之益也。」

  顧諟謹案:此紫陽答先生之第二書也,知先生又有書答紫陽前書,今亦不可得見。

  (梓材謹案:梨洲原本,此下又有朱子與象山往復五書,今以其說較詳,移入下卷《象山學案》。)

  黃東發曰:「梭山堅苦立學,言治家不問貧富,皆當取九年熟必有三年蓄之法,常以其所入,留十之二三,備水旱、喪葬、不測,雖忍飢而毋變。宗族鄉黨有吉凶事,苟財不足以助之,惟助以力,如先眾人而往,後眾人而歸、有勞為之服之,毋毀所蓄,以變定規。如此力行,家不至廢,而身不至有非理之求。其說具有條理,殆可推之治國者也。江西並子美又號三陸。」(補。)

   文達陸復齋先生九齡

  陸九齡,字子壽,金溪人,學者稱為復齋先生,梭山、象山其兄弟也。十歲喪母,哀毀若成人。秦氏當國,場屋無道程氏學者。先生從故編得其說,獨委心焉。久之,新博士至,聞其雅以放逸自許,慨然嘆曰:「此非吾所願學也。」賦詩徑歸。時先生年尚未冠。吏部部郎襄陵許忻,直道清節,屏居臨川,閉門少所賓接,一見先生,折輩行與語,凡治體之升降,舊章之損益,前輩聞人之律度軌轍,皆亹亹言之。已而許公起守邵陽,招先生往,所以屬先生者甚厚。既歸,益肆力於學,廣覽博咨,深觀默養,兄弟自為師友,和而不同。休暇則與子弟適場圃習射,曰:「是固男子之事也。」自是裡中士始不敢鄙弓矢為武夫末藝。廬陵有寇警,旁郡皆入保,請先生主之,門人多不悅。先生曰:「古者比閭之長,即五兩之卒,士而恥此,則豪俠武斷者專之。今文移動,以軍興從事郡縣,欲事之集,必假手主者。彼乘是,取必於里閈,亦何所不至。」凡先生之所以講明屯禦者,皆可為後法。而裡中盜賊群相戒曰:「是家射命中,無取死。」初,先生之父釆溫公冠昏喪祭儀行之家,先生又繹先志而修明之,晨昏伏臘Θ,奉盥請衽,觴豆饎爨,闔門千指,男女以班,各共其職,友弟之風,被於鄉社,而聞於天下。束書入太學,太學知名之士,聞聲爭願交,屏所挾,北面稱弟子者甚眾。司業汪文定公舉為學錄,登乾道五年進士,釋褐桂陽軍學教授。以母老改調興國軍教授,地瀕大江,民寒嗇,罕志學,先生不以職閑自逸,端矱,肅衣冠,如臨大眾,勸綏引翼,士興於學。學廩名存實亡,簿書漫漶不可攷,先生為覈實催理受輸之法白郡,授有司行之,士得其養。甫九月,以繼母服去。服除,調全州教授。未上,疾卒。先生和順不違物,而非意自不能幹。簡直不徇人,而與居久益有味。有請益者,從容啟告,莫不渙然。閒有扞格不入者,則引而不發。嘗曰:「人之惑,有難以口舌爭者。言之激,適固其意,少需未必不自悟也。」屬纊之日,晨興坐上,與兄弟語,猶以天下學術人才為念。少焉,正襟端臥而逝。東萊志其墓,謂先生勇於求道之時,憤悱直前,蓋有不由階序者。然其所志者大,所據者實,公聽並觀,卻立四顧,弗造於至平至粹之地弗措也。寶慶二年,特贈朝奉郎直祕閣,諡文達。先生之高弟曰沈煥。

   復齋文集(補)。

  聲氣容色,應對進退,乃致知力行之原,不若是而從事於箋注訓詁之閒,言語議論之末,無乃與古之講學者異與!(《與張敬夫》。)

  近來學者多自私慾速之說,又惑於釋氏一超直入之談,往往棄日用而論心,遺倫理而語道。適見聖謨與舍弟書,又有即身是道,不假擬度之說,此又將墮於無底之壑矣。(《答傳子淵》。)

  有終日談虛空語性命而不知踐履之實,欣然自以為有得而卒歸於無所用,此惑於異端者也。(《與沈叔晦》。)

  古之君子,往往多出於羈艱因厄愁憂之中,而其學日進。某獨日以汩沒,觸事接物,習情客氣時起於其間。(《與李德遠》。)

  (梓材謹案:此下有《與趙景明》一條,及謝山案語,移入《晦翁學案》。)

  身體心驗,使吾身心與聖賢之言相應,擇其最切己者,勤而行之。(《答王漢臣》)。

  治人必先治己,自治莫大於治氣。氣之不平,其病不一,而忿懥之害為尤大。

  釋氏之門,亦有教律禪之異,禪門亦有五家宗派,何況儒、釋二教,安得強而同之!

  釋氏大抵以理為障,與吾儒之學天地懸絕。(以上《與王順伯》。)

  人生之迷,千種萬類、不可名狀,而大要皆是利慾。李赤入廁,天下之樂於是乎在,而不知其死於糞穢也。(《與王申伯》。)

  須磊磊落落作大丈夫,淨埽平生紕繆意見。(《與陳德甫》。)

  貧者士之常,吾友能安之,則尊幼無不安者。吾心微有不可安,則過自此起矣。天命固不可損益,但自失其本心耳。(《與柴必勝》。)

  不知命無以為君子,此意不可不先講習。習到臨利害得失無憂懼心,平時胸中泰然無計較心,則真知命矣。(《與劉淳叟》。)

  租賦利害,如買絹一項,吏廉則民之輸帛易,而帛亦不至甚惡,吏貪而受常例,則雖甚疏惡者,亦不得不受。於是有浮巧之民,能為甚薄之帛,而加之藥如甚厚者。攬子厚取其直於民,而薄其價買之以輸於公,揀子不敢言,受領官不敢退。若必使民自輸,而書人戶與揀子之名於帛端,而毋得使攬子者輸焉,則公私兩利,而其弊革矣。(《與汪漕》。)

  團結禦寇,須覈何人可用,何兵可戰,如何分佈營寨,如何置備糧食,聽誰統轄,如何防堵把截,若泛牒前往界前,為害未易悉數。(《與金溪宰》。)

  射,所以觀德也。然后羿善射為亂臣,逢蒙善射亦殺師,養由基善射而奪國,李廣善射而數奇;崔浩不能彎弓,杜預射不穿札,而皆有成功,何邪﹖

  銅壺為漏,浮箭為刻,天池以注之,平水以平之,受水以納之,而壺之制盡矣。匏以載之,蓮以出之,華表以正之,而箭之體定矣。日有十二辰,而八十四維閒焉。歲有十二月,而二十四氣分焉。以土圭測日景,以磁鍼辨方位,而二十四位於是乎正矣。日行有南北,晝夜有長短,而二十一箭於是乎立矣。宜無地之殊也,而嶽臺以南,凡三徙之,而箭之不用者六,嶽臺以北,凡三徙之,而箭之增者亦六,何也﹖於維之閒於辰,或以屬為前,或以屬為後,或分之而兩屬焉。磁鍼之辨方位,或以為指午,或以為午之三分,丙之七分,或以為丙午之閒。

  《立政》致意於常伯、常任、準人,求於《周官》,漫不知何職。瑣瑣如攜僕、綴衣、牧、尹亦缺焉。

  (以上《策問》。)

  道者,古今之正;權者,道之用也。權之所在,即道之所在,又焉有不正者。(《論》。)

  祖望謹案:復齋先生之集,明萬曆中文淵閣尚有之,今則亡矣。慈溪《黃氏日鈔》摘其語之精,足警後學者。及其近乎象山而可議者,凡若干條,子從而錄之,此其語之精者也。其可議者,亦列於左。

  某日與兄弟講習,往往及於不傳之旨,天下所未嘗講者。(《與江德占》。)

  荀卿、揚雄、韓愈皆不世出,至言性則戾。近世巨儒性理之論,猶或有安。某乃稽百氏異同之論,出入於釋、老,反覆乎孔子、子思、孟子之言,潛思而獨究之,煥然有明焉。窮天地,亙萬世,無易乎此也。然世無是學,難以諭人。

  離形色而言性,離視聽言動而言仁,非知性者。(以上《與章彥節》。)

  竊不自揆,使天「欲平治天下,當今之世,捨我其誰」!苟不用於今,則成就人才,傳之學者。(《與王順伯》。)

    鵝湖示同志詩

  孩提知愛長知欽,古聖相傳只此心。大抵有基方築室,未聞無址忽成岑。留情傳注翻榛塞,著意精微轉陸沈。珍重友朋勤切琢,須知至樂在於今。

  像山和韻詩:「墟墓興哀宗廟欽,斯人千古不磨心。涓流積至滄溟水,拳石崇成太華岑。易簡工夫終久大,支離事業竟浮沈。欲知自下升高處,真偽先須辨只今。」

  紫陽和韻詩:「德義風流風所欽,別離三載更關心。偶扶藜杖出寒谷,又枉籃輿度遠岑。舊學商量加邃密,新知培養轉深沈。卻愁說到無言處,不信人間有古今。」

  百家謹案:鵝湖之會,此三詩乃三先生所論學旨者,其不合與論無極同。蓋二陸詩有支離之詞,疑紫陽為訓詁;紫陽詩有無言之說,譏二陸為空門。兩家門人,遂以成隙,至造作言語以相訾毀。然紫陽晚年,乃有見於學者支離之弊,屢見於所與朋友之書札,考全集內不啻七八九通。而陸子亦有「追維曩昔,麤心浮氣,徒致參辰」之語,見於奠東萊之文。以是知盈科而後進,其始之流,不礙殊途,其究朝宗於海,同歸一致矣。乃謂朱、陸終身不能相一,豈惟不知象山有克己之勇,亦不知紫陽有服善之誠,篤志於為己者,不可不深考也。

  顧諟謹案:淳熙二年,呂東萊約先生及象山、紫陽會於廣信之鵝湖寺。先生謂象山曰:「伯恭約元晦為此集,正為學術異同。其兄弟先自不同,何以望鵝湖之同。」遂與象山議論致辯,又令象山自說,至晚罷。先生曰:「子靜之說是。」次早,像山請先生說,先生曰:「某無說。夜來思之,子靜之說極是。方得一詩。」云:「孩提知愛長知欽」云云。像山曰:「詩甚嘉,但第二句微有未安。」先生曰:「說得恁地,又道未安,更要如何﹖」象山曰:「不妨一同起行。」及至鵝湖會,東萊首問先生別後新功,先生舉詩纔四句,紫陽顧東萊曰:「子壽早已上子靜船了也。」舉詩罷,遂致辯于先生。像山曰:「某塗中和得家兄此詩。」云「墟墓興哀宗廟欽」云云。紫陽雖和韻,大不懌。朱書云:「鵝湖講道,誠當今盛事。然紫陽之門人,謂以支離見斥,恚不能平,詬詈起。此朱、陸之異,於此益甚矣。」

    附錄

  《象山語錄》曰:「復齋家兄一日見問云:『吾弟今在何處做工夫﹖』某答云:『在人情事勢物理上做些工夫。』復齋應而已。若知物價之低昂,與夫辨物之美惡真偽,則吾不可不謂之能。然吾之所謂做工夫,非此之謂也。」

  朱子《答張南軒》曰:「子壽兄弟氣像甚好,其病卻在盡廢講學,而專務踐履。於踐履中要人提撕省察,悟得本心,此為病之大旨。要其操持謹質,表裏不二,實有以過人者。惜乎自信太過,規模窄狹,不得取人之善,將流於異學而不自知耳。」

  百家謹案:從踐履操持立腳,恐不得指為大病。但盡廢講學,自信太過,正是踐履操持一累耳。若使純事講學,而於踐履操持不甚得力,同一偏勝,較之其病,孰大孰小乎﹖

  顧諟謹案:朱子此書,非指踐履操持之即將流於異學也,特嫌陸氏之信心太過耳。若論朱子平日嘗謂司馬溫公之學,只恁將去無致知一段,似於溫公亦有不足矣。然考《滄洲精舍祝文》,則云「周、程授受,萬里一源,曰邵曰張,爰及司馬,學雖殊轍,道則同歸」。遂以溫公上班周、程、張、邵,以侑宣聖。紫陽豈專重致知而不重力行者﹖但先生兄弟之尊德性,亦非不致知之人。

  楊開沅謹案:鵝湖之會,論及教人。朱子之意,欲令人泛觀博覽,而後歸之約。二陸之意,欲先發明人之本心,而後使之博覽。朱以陸之教人為太簡,陸以朱之教人為支離,此兩不相合之由也,然亦不過各欲明其道耳。考朱子集中,有《祭陸子壽教授》文云:「學非私說,惟道是求。苟誠心而擇善,雖異序而同流。如我與兄,少不並遊。蓋一生而再見,遂傾倒以綢繆。念昔鵝湖之下,實雲識面之初。兄命駕而鼎來,載季氏而與俱。出新篇以示我,意懇懇而無餘。厭世學之支離,新易簡之規模。顧予聞之淺陋,中獨疑而未安。始聽熒於胸次,卒紛繳於談端。徐度兄之不可遽以辯屈,又知兄必將返而深觀。遂逡巡而旋返,悵猶豫而盤旋。別來幾時,兄以書來。審前說之未定,曰予言之可懷。逮予辭官而未獲,停驂道左之僧齋。兄乃枉車而來教,相與極論而無猜。自是以還,道合志同,何風流而雲散,乃一西而一東。蓋曠歲以索居,僅尺書之兩通,期杖屨之肯顧,或慰滿乎予衷。屬者乃聞兄病在,亟函書而問訊,並裹藥而攜將。曾往使之未返,何來音之不祥。驚失聲而隕涕,沾予袂以淋浪。嗚呼哀哉!今茲之歲,非龍非蛇,何獨賢人之不淑,屢興吾黨之深嗟!惟兄德之尤粹,儼中正而無邪。嗚呼哀哉!兄則已矣,此心實存。炯然參倚,可覺惰昏。

  孰洩予哀﹖一慟寢門。緘辭千里,侑此一尊。」觀此可知朱、陸晚年合一,即是文不足為定據乎!

  東萊柬晦庵曰:「子壽前日經過,留此二十餘日,幡然以鵝湖前見為非,(梓材案:謝山所錄《東萊集》作「所見為非。」)甚欲著實看書講論。心平氣下,相識中甚難得也。」

  祖望謹案:東萊《與同甫書》亦云:「子壽極務實有工夫。」

  晦庵答曰:「子靜似猶有舊來意思。子壽言其雖已轉步,而未曾移身。思鵝湖講論氣勢,今何止十去七八邪!」

  先生歿,東萊又與晦翁帖曰:「陸子壽不起,可痛。篤學力行,深知舊學之偏。(梓材案:謝山所錄《東萊集》作「舊習之非」。)求益不已,乃止於此,於後學極有所係也。」劉靜春曰:「陸子壽兄弟之學,頗宗無垢。」(補。)

  黃東發曰:「復齋之學,大抵與象山相上下。像山以自己之精神為主宰,復齋就天賦之形色為躬行,皆以講不傳之學為己任,皆謂當今之世,捨我其誰,掀動一時,聽者多靡。所不同者,像山多怒罵,復齋覺和平耳。復齋之文,猶多精語,足警後學,而自譽其所得,則在性學,至謂『窮天地,亙萬古,無以易,而世無其學,難以語人』。視孔子之言性,澹然一語而止者,幾張皇矣。夫既不語,世莫得聞。他日又謂『外形色言天性,外視聽言動言仁,皆非知性者』。復齋所明性學,儻在於是乎﹖然形色固天性也,而睟面盎背,亦必有其所以然者,視聽言動之以禮,固所以為仁也,而勿視勿聽勿言勿動,亦必有主宰乎其中者矣。復齋之言,視孔、孟似頗直截也。東萊誌其墓,謂『勇於求道,有不由階序者』。殆確論雲。復齋分教興國,纔九月,弟子員纔十五人,才志不獲少見於世。寶慶二年,賜諡文達,遂與象山號二陸。」(補。)

  祖望謹案:東萊謂復齋家庭講學,和而不同,則固有不盡諧於象山者。像山縱極口稱復齋,然語錄中謂「董元息被教授教解《論語》,又壞了」。則固有不盡諧於復齋者。而大略以不傳之學為己任,以捨我其誰自居,則相同。若東發謂形色必有其所以然者,視聽言動必有其主宰於中者,則復齋亦原未嘗抹殺此一層,未可以詆之也。特其詞氣有未圓者。要之陸氏兄弟賢知之過,辭氣多有過高,遂成語病;而其倚天壁立,足以振起人之志氣,其功亦不可沒。

   文安陸象山先生九淵(別為《象山學案》。)

   梭山門人(道鄉再傳。)

   嚴先生松

  嚴松,字松年,臨川人。初師梭山先生,其後遂為存齋弟子。先生所錄陸子論學語,其載鵝湖之會其詳。嘗對陸子始終智聖優劣之說,以為「但有先後,無有優劣。孟子所以云:『其至,爾力;其中,非爾力』,乃是行文如此,不成道『其至,爾力也;其中,爾巧也』。然畢竟致知在先,力行在後,故曰始終」。陸子然其言。先生於陸子門下,視傅夢泉輩聲譽稍次,然其造詣較平正雲。

    附錄

  松年嘗問梭山:「孟子說諸侯以王道,行王道以崇周室乎﹖」行王道以得天位乎﹖梭山曰:「得天位。」松年曰:「豈教之篡奪乎﹖」梭山曰:「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象山歎曰:「家兄平日無此議論,曠古以來無此議論。」松年曰:「伯夷不見此理,武、周見得此理。」一日,像山歌「道之將廢,自孔、孟之生,不能天而易命」,又歌《柏舟》,松年為涕泗沾襟。少閒,又歌《東皇太一》、《雲中君》,松年悲泣不堪而罷。

   徐先生仲誠(別見《槐堂諸儒學案》。)

◆復齋門人(襄陵再傳。)

   端獻沈定川先生煥(別為《廣平定川學案》。)

   正獻袁絜齋先生燮(別為《絜齋學案》。)

   曾先生滂(附子極。)

   李先生纓(合傳。)

  曾滂,字孟博,臨川人也。為人質直剛烈,長於象山五六歲,而與文達年相若。是時陸子兄弟初談性命之學,四方人士宗之者尚少。先生首師文達,與李纓德章為弟子冠。像山甚愛重之。子極,字景建,紹其家學。其後以詩案謫道州,語在《宋史》《羅必元傳》。卒於謫所。李微之為上言,得歸葬。所著有《金陵百詠》、《舂陵小雅》。(修。)

   曹妄先生建

   萬先生人傑(並見《滄洲諸儒學案》。)

   知州李先生修己(別見《二江諸儒學案》。)

   隱君饒止翁先生延年

   通判劉淳叟堯夫(並見《槐堂諸儒學案》。)

◆李氏門人(襄陵三傳。)

   司戶鄒南堂先生斌(別見《槐堂諸儒學案》。)

第058卷 卷五十八 像山學案(黃氏原本、全氏修定)

  像山學案(黃宗羲原本 黃百家纂輯 全祖望修定)

   像山學案表

陸九淵    (子)持之    葉元老(別見《鶴山學案》。)

(庸齋、梭山、 楊簡(別為《慈湖學案》。)

復齋弟。)

(艾軒講友。) 袁燮(別為《絜齋學案》。)

(上蔡、震澤、 舒璘(別為《廣平定川學案》。)

橫浦、林竹軒續 舒琥

傳。)     舒琪(並見《廣平定川學案》。)

        傅夢泉

        傅子雲

        鄧約禮

        黃叔豐(並為《槐堂諸儒學案》。)

        嚴松(別見《梭山復齋學案》。)

        胡大時

        蔣元夫(並見《嶽麓諸儒學案》。)

        李耆壽

        曹建

        萬人傑

        劉孟容

        劉定夫

        曾祖道

        符敘(並見《滄洲諸儒學案》。)

        沈炳(別見《廣平定川學案》。)

       (又六十一人並見《槐堂諸儒學案》。)

       (私淑)趙彥肅  喻仲可(別見《槐堂諸儒學》。)

        姚宏中

                 湯巾(別為《存齋晦靜息庵學案》。)

                 周可像????

                 程紹開(別見《存齋晦靜息庵學案》。)

                 胡長孺(別見《木鐘學案》。)????????

                 汪深????????????

                 吳澄(別為《草廬學案》。)

                 陳苑(別為《靜明寶峰學案》。)

                 (並陸學續傳。)

劉清之(別為《清江學案》。)

李浩     (子)肅

        鄧約禮(並見《槐堂諸儒學案》。)

王厚之

楊庭顯    (子)簡(別為《慈湖學案》。)

        舒璘(別為《廣平定川學案》。)

豐誼     (子)有俊(別見《槐堂諸儒學案》。)

羅點

黃文晟(附見《槐堂諸儒學案》。)

劉恭(別見《廬陵學案》。)

(並象山學侶。)

徐誼

陳葵(並為《徐陳諸儒學案》。)

(並象山同調。)

   像山學案序錄

  祖望謹案:象山之學,先立乎其大者,本乎孟子,足以砭末俗口耳支離之學。但象山天分高,出語驚人,或失於偏面不自知,是則其病也。程門自謝上蔡以後,王信伯、林竹軒、張無垢至於林艾軒,皆其前茅,及象山而大成,而其宗傳亦最廣。或因其偏而更甚之,若世之耳食雷同,固自以為能羽翼紫陽者,竟詆象山為異學,則吾未之敢信。述《象山學案》。(梓材案:黃氏本以是卷為《金溪學案》之三,謝山則稱為《象山學案》。)

◆艾軒講友

   文安陸象山先生九淵

  陸九淵,字子靜,自號存齋,金溪人。梭山、復齋之弟也。三四歲時,問其父賀「天地何所窮際」,父奇之。聞人誦伊川語,自覺若傷我者,嘗曰:「伊川之言,奚為與孔子、孟子之言不類﹖」讀《論語》,即疑有子之言支離。他日讀古書,至「宇宙」二字,解者曰:「四方上下曰宇,往古來今曰宙。」忽大省曰:「宇宙內事,乃己分內事。己分內事,乃宇宙內事。」又嘗曰:「東海有聖人出焉,此心同也,此理同也。西海有聖人出焉,此心同也,此理同也。南海、北海有聖人出焉,此心同也,此理同也。千百世之上有聖人出焉,此心同也,此理同也。千百世之下有聖人出焉,此心同也,此理同也。」乾道八年,登進士第,為呂東萊所識。始至行都,從遊者甚眾。先生能知其心術之微,言中其情,多至汗下。亦有相去千里,素無雅故,聞其概而盡得其為人。語學者曰:「念慮之不正者,頃刻而知之,即可以正。念慮之正者,頃刻而失之,即為不正。有可以形觀者,有不可形觀者。必以形觀人,則不足以知人。必以形繩人,則不足以教人。」又曰:「今天下學者,惟有兩途:一途樸實,一途議論。」足以明人心之邪正,破學者窟宅矣。一生飯次交足,飯既,先生謂之曰:「汝適有過,知之乎﹖」生曰:「已省。」其規矩之嚴又如此。淳熙元年,授靖安主簿。丁憂。服闋,調崇安。九年,以侍從薦,除國子正。遷敕命所刪定官。輪對除將作監丞,給事王信疏駮,主管台州崇道觀。既歸,學者愈盛。每詣城邑,環坐二三百人,至不能容。結茅象山,學徒復大集。居山五年,來見者案籍踰數千人。紹熙二年,除知荊門軍。故事太守下車,必先揭約束,延賓受牒,皆有日期。吏以白,先生曰:「安用是!」賓至即見,持牒即入,無早暮。於是下情盡達,兩造有不持狀對辯求決者。郡已大治。荊門素無城壁,先生以為四戰之地,遂議築之,二旬而畢。郡於上元設醮,為民祈福,先生乃會吏民講《洪範》斂福錫民一章以代之,發明人心之善,所以自求多福者,聽者莫不曉然,至有泣下者。三年,卒官,年五十四。嘉定十年,賜諡文安。(雲濠案:先生著有《象山集》三十二卷,附《語錄》四卷。)

  宗羲案:先生之學,以尊德性為宗,謂「先立乎其大,而後天之所以與我者,不為小者所奪。夫苟本體不明,而徒致功於外索,是無源之水也」。同時紫陽之學,則以道問學為主,謂「格物窮理,乃吾人入聖之階梯。夫苟信心自是,而惟從事於覃思,是師心之用也」。兩家之意見既不同,逮後論《太極圖說》,先生之兄梭山謂「不當加無極二字於太極之前,此明背孔子,且並非周子之言」。紫陽謂「孔子不言無極,而周子言之。蓋實有見太極之真體,不言者不為少,言之者不為多」。先生為梭山反覆致辯,而朱、陸之異遂顯。繼先生與兄復齋會紫陽於鵝湖,復齋倡詩,有「留情傳注翻榛塞,著意精微轉陸沈」之句,先生和詩,亦云「易簡工夫終久大,支離事業竟浮沈」。紫陽以為譏己,不懌,而朱、陸之異益甚。(梓材案:鵝湖之會在淳熙二年,鹿洞之講在八年,已在其後。太極之辯在十五年,又在其後。梨洲說未免倒置。)於是宗朱者詆陸為狂禪,宗陸者以朱為俗學,兩家之學各成門戶,幾如冰炭矣。嗟乎!聖道之難明,濂洛之後,正賴兩先生繼起,共扶持其廢墮,胡乃自相齟齬,以致蔓延今日,猶然借此辨同辨異以為口實,寧非吾道之不幸哉!雖然,二先生之不苟同,正將以求夫至當之歸,以明其道於天下後世,非有嫌隙於其閒也。道本大公,各求其是,不敢輕易唯諾以隨人,此尹氏所謂「有疑於心,辨之弗明弗措」,豈若後世口耳之學,不復求之心得,而苟焉以自欺,泛然以應人者乎!況攷二先生之生平自治,先生之尊德性,何嘗不加功於學古篤行,紫陽之道問學,何嘗不致力於反身修德,特以示學者之入門各有先後,曰「此其所以異耳」。然至晚年,二先生亦俱自悔其偏重。稽先生之祭東萊文,有曰:「此年以來,觀省加細。追維曩昔,麤心浮氣,徒致參辰,豈足酬義!」蓋自述其過於鵝湖之會也。《與諸弟子書》嘗云:「道外無事,事外無道。」而紫陽之親與先生書則自云:「邇來日用工夫頗覺有力,無復向來支離之病。」其別《與呂子約書》云:「孟子言,學問之道,惟在求其放心。而程子亦言,心要在腔子裏。今一向耽著文字,令此心全體都奔在冊子上,更不知有己,便是箇無知覺、不識痛養之人,雖讀得書,亦何益於我事邪!」《與何叔京書》云:「但因其良心發見之微,猛省提撕,使此心不昧,則是做工夫底本領。本領既立,自然下學而上達矣!若不見於良心發見處,渺渺茫茫,恐無下手處也。」又謂:「多識前言往行,固君子所急,近因反求,未得箇安穩處。卻始知此,未免支離。」《與吳伯豐書》自謂:「欠卻涵養本原工夫。」《與周叔謹書》:「某近日亦覺向來說話有太支離處,反身以求,正坐自己用功亦未切耳。因此減去文字工夫,覺得閒中氣像甚適。每勸學者亦且看孟子道性善、求放心兩章,著實體察,收拾此心為要。」又《答呂子約》云:「覺得此心存亡,只在反掌之閒,向來誠是太涉支離。若無本以自立,則事事皆病耳,豈可一向汩溺於故紙堆中,使精神昏蔽,而可謂之學!」又書「年來覺得日前為學不得要領,自身做主不起,反為文字奪卻精神,不為小病。每一念之,惕然自懼,且為朋友憂之。若只如此支離,漫無統紀,展轉迷惑,無出頭處。」觀此可見二先生之虛懷從善,始雖有意見之參差,終歸於一致而無閒,更何煩有餘論之紛紛乎!且夫講學者,所以明道也。道在撙節退讓,大公無我,用不得好勇很於其閒,以先自居於悖戾。二先生同植綱常,同扶名教,同宗孔、孟。即使意見終於不合,亦不過仁者見仁,知者見知,所謂「學焉而得其性之所近」。原無有背於聖人,矧夫晚年又志同道合乎!奈何獨不睹二先生之全書,從未究二先生之本末,糠秕瞇目,強附高門,淺不自量,妄相詆毀!彼則曰「我以助陸子也」,此則曰「我以助朱子也」,在二先生豈屑有此等庸妄無謂之助己乎!」昔先子嘗與一友人書:「子自負能助朱子排陸子與﹖亦曾知朱子之學何如﹖陸子之學何如也﹖假令當日鵝湖之會,朱、陸辯難之時,忽有蒼頭僕子歷階升堂,捽陸子而毆之曰:『我以助朱子也。』將謂朱子喜乎﹖不喜乎﹖定知朱子必且撻而逐之矣。子之助朱子也,得無類是。」

  百家謹案:子輿氏後千有餘載,纘斯道之墜緒者,忽破暗而有周、程。周、程之後曾未幾,旋有朱、陸。誠異數也!然而陸主乎尊德性,謂「先生乎其大,則反身自得,百川會歸矣。」朱主乎道問學,謂「物理既窮,則吾知自致,滃霧消融矣」。二先生之立教不同,然如詔入室者,雖東西異戶,及至室中,則一也。何兩家弟子不深體究,出奴入主,論辯紛紛,而至今借媒此徑者,動以朱、陸之辨同辨異,高自位置,為岑樓之寸木﹖觀《答諸葛誠之書》云:「示諭競辯之論,三復悵然。愚深欲勸同志者,兼取兩家之長,不輕相詆毀,就有未合,亦且置勿論,而力勉於吾之所急。」又《復包顯道書》:「南渡以來,八字著腳理會實工夫者,惟某與陸子靜二人而已。某實敬其為人,老兄未可以輕議之也。」世儒之紛紛競辯朱、陸者,曷勿即觀朱子之言。

  謝山《淳熙四先生祠堂碑文》曰:「子嘗觀朱子之學,出於龜山。其教人以窮理為始事,積集義理,久當自然有得。至其『所聞所知,必能見諸施行,乃不為玩物喪志』,是即陸子踐履之說也。陸子之學,近於上蔡。其教人以發明本心為始事,此心有主,然後可以應天地萬物之變。至其戒『束書不觀,游談無根』是即朱子講明之說也。斯蓋其從入之途,各有所重。至於聖學之全,則未嘗得其一而遺其一也。是故中原文獻之傳,聚於金華,而博雜之病,朱子嘗以之戒大愚,則詆窮理為支離之末學者,陋矣!以讀書為充塞仁義之階,陸子輒咎顯道之失言,則詆發明本心為頓悟之禪宗者,過矣!夫讀書窮理,必其中有主幸而後不惑,固非可徒以氾濫為事。故陸子教人以明其本心,在經則本於《孟子》擴充四端之教,同時則正與南軒察端倪之說相合。心明則本立,而涵養省察之功於是有施行之地,原非若言頓悟者所云『百斤擔子一齊放』者也。」

    語錄

  夫子曰:「吾十有五而志於學。」今千百年,無一人有志,也是怪他不得。志箇甚底,須是有智識,然後有志願。

  人要有大志。常人汩沒於聲色富貴閒,良心善性都蒙蔽了。今人如何便解有志,須先有智識始得。

  學者大約有四樣:一雖知學路而恣情縱慾不肯為,一畏其事大且難而不為者,一求而不得其路,一未知路而自謂能知。

  凡欲為學,當先識義利公私之辨。今所學果為何事﹖人生天地閒,為人自當盡人道。學者所以為學,學為人而已,非有為也。

  今人略有些氣燄者,多只是附物,原非自立也。若某則不識一箇字,亦須還我堂堂地做箇人。

  志於聲色利達者,固是小。剿摸人言語底,與他一般是小。

  大凡為學,須要有所立。《論語》云:「己欲立而立人。」卓然有不為流俗所移,乃為有立。須思量天之所以與我者是甚底,為還是要做人否﹖理會得這箇明白,然後方可謂之學問。

  人生天地閒,如何植立﹖

  循頂至踵,皆父母之遺體。俯仰乎天地之閒,惕然朝夕,求寡乎愧怍而懼弗能,儻可庶幾於孟子之「塞乎天地」,而與聞夫子「人為貴」之說耳。

  上是天,下是地,人居其閒,須是做得人,方不枉。

  要當軒昂奮發,莫恁地沈埋在卑陋凡下處。

  此理在宇宙間,何嘗有所凝!是你自沈埋,自蒙蔽,陰陰地在箇陷中,更不知所謂高遠底。要決裂破陷,窺測破羅網。

  激厲奮迅,決破羅網,焚燒荊棘,蕩夷污澤。

  彘雞終日營營,無超然之意,須是一刀兩斷,何故縈縈如此!縈縈底討箇甚麼!

  仰首攀南鬥,翻身依北辰。舉頭天外望,無我這般人。

  學者須是打疊田地淨潔,然後令他奮發植立。若田地不淨潔,則奮發植立不得。古人為學,即讀書,然後為學可見。然田地不淨潔,亦讀書不得;若讀書,則是假寇兵,資盜糧。

  大世界不享,卻要占箇小蹊小徑子;大人不做,卻要為小兒態,可惜!

  與小後生說話,雖極高極微,無不聽得。與一輩老成說,便不然。以此見過無巧,只是那心不平底人,揣度便失了。

  顧諟謹案:為學之要,首在立志。志不立,是猶欲築室無其基也,縱與之言學,無處可說,所謂朽木糞土不可雕杇。第懼人患此病證,故須先激發其志氣,使之知自奮厲,而後有門路進步可入。

  故類集先生聳動開導人語,載之於首,蓋令人知憤而後可啟也。

  《論語》中多有無頭柄底說話,如「知及之,仁不能守之」之類,不知所及守者何事;如「學而時習之」,不知時習者何事。非學有本領,未易讀也。苟學有本領,則知之所及者,及此也;仁之所守者,守此也;時習者,習此也;說者,說此;樂者,樂此。如高屋之上建瓴水矣,學苟知本,《六經》皆我註腳。

  道偏滿天下,無些小空闕。四端萬善,皆天之所予,不勞人妝點。但是人自有病,與他相隔了。

  人為學甚難。天覆地載,春生夏長,秋斂冬肅。俱此理,人居其間,無靈識,此理如何解得!

  此理塞宇宙,所謂道外無事,事外無道。捨此而別有商量,別有趨向,別有規模,別有形,別有行業,別有事功,則與道不相干,則是異端,則是利慾,謂之陷溺,謂之舊窠,說只是邪說,見只是邪見。

  宇宙不曾限隔人,人自限隔宇宙。

  萬物森然於方寸之閒。滿心而發,充塞宇宙,無非此理。

  「小心翼翼,昭事上帝。上帝臨女,無貳爾心」。此理誠塞宇宙,如何由人杜撰得。文王敬忌,若不如此,敬忌箇甚麼!

  夫子曰:「由,知德者鮮矣。」要知德。陶言:「亦行有九德。」然後「乃言曰,載釆釆」。事固不可不觀,然畢竟是末。自養者亦須養德,養人亦然。自知者亦須知德,知人亦然。不於其德,而徒繩檢於其外行與事之閒,將使人作偽。

  學者要知所好,此道甚大。人多不知,好之只愛事骨董。君子之道,淡而不厭。朋友之相資,須助其知所好者,若引其逐外,即非也。

  君子之道,淡而不厭。淡味長,有滋味,便是欲。

  人不肯只如此,須要有箇說話。今時朋友,盡須要箇說話去講,其他體盡有形,惟心無形,然何故能攝制人如此之甚!

  人心只愛去泊著事,教他棄事時,如猢猻失了樹,便無住處。

  人不肯心閒無事,居天下之廣居,須要去逐外,著有一事,印一說,方有精神。

  心不可汨一事,只自立心。人心本來無事胡亂,被事物牽將去,若是有精神,即時便出便好,若一向去,便壞了。

  格物者,格此者也。伏羲仰象俯法,亦先於此盡力焉耳。不然,所謂格物,末而已矣。

  顧諟謹案:世閒非無有志為學之士,顧往往有拘牽於文義,依傍格式,自謂能謹守操持,無背正道,而於自心自性,昧卻靈根。此如水浸石子,終身無長進之日。吾人為學,究致無成者,大率患此。故次之以指點人語,使人求其本心,反躬自悟,不向沿門乞火,此志學已後之進境也。

  此道非爭競務進者能知,惟靜退者可入。

  人之精爽,負於血氣,其發露於五官者,安得皆正!不得明師良友剖剝,如何得去其浮偽而歸於真實﹖又如何能得自省自覺﹖大丈夫事,豈當兒戲!

  大人凝然不動。不如此,小家相。

  某之取人,喜其忠信誠愨,言似不能出口者。談論風生,他人所取者,某甚惡之。

  涓涓之流,積成江、河。泉源方動,雖只有涓涓之微,去江、河尚遠,卻有成江,河之理。若能混混不捨晝夜,如今雖未盈科,將來自盈科,如今雖未放乎四海,將來自放乎四海;如今雖未會其有極,歸其有極,將來自會其有極,歸其有極。然學者不能自信,見夫標末之盛者,便自荒忙,捨其涓涓而趨之,卻自壞了。曾不知我之涓涓雖微,卻是真,彼之標末雖多,卻是偽,恰似簷水來相似,其涸可立而待也。故吾嘗舉俗諺教學者云:「一錢做單客,兩錢做雙客。」

  學問不得其綱,則是二君一民等是。恭敬若不得其綱,則恭敬是君,此心是民;若得其綱,則恭敬者,乃保養此心也。

  人精神在外,至死也勞攘。須收拾作主宰。收得精神在內,當惻隱即惻隱,當羞惡即羞惡,誰欺得你,誰瞞得你!見得端的後,常涵養,是甚次第。

  有一段血氣,便有一段精神。有此精神,卻不能用,反以害之。非是精神能害之,但以此精神居廣居,立正位,行大道。

  道可謂尊,可謂重,可謂明,可謂高,可謂大,人卻不自重,纔有毫髮恣縱,便是私慾,與此全不相似。

  自立自重,不可隨人腳跟,學人言語。

  君子役物,小人役於物。夫權皆在我,若在物,即為物役矣。

  志小,不可以語大人事。

  今一切了許多繆妄勞攘,磨礱去圭角,浸潤著光精,與天地合其德云云,豈不樂哉。

  人共生乎天地之閒,無非同氣。扶其善而沮其惡,義所當然,安得有彼我之意,又安得有自為之意。

  有志於道者,當造次必於是,顛沛必於是,凡動容周旋,應事接物,讀書考古,或動或靜,莫不在是。

  有懶病也,是其道有以致之。我治其大而不治其小,一正則百正。恰如坐得不是,我不責他坐得不是,便是心不在道。若心在道時,顛沛必於是,造次必於是,豈解坐得不是,只在勤與惰,為與不為之閒。

  「小心翼翼,昭事上帝。上帝臨女,無貳爾心」,戰戰兢兢,那有閒管時候。

  精神不運則愚,血脈不運則病。

  志固為氣之帥,然至於氣之專一,則亦能動志。故不但言持其志,又戒之以無暴其氣也。居處飲食,適節宣之宜,視聽言動,嚴邪正之辨,皆無暴其氣之功也。

  凡事莫如此滯滯泥泥。某平生於此有長,都不去著他事。凡事累,自家一毫不得。每理會一事時,血脈骨髓都在自家手中。然我此中卻似箇閑閑散散,全不理會事底人,不陷事中。

  內無所累,外無所累,自然自在。纔有一些子意,便沈重了。徹骨徹髓,見得超然於一身,自然輕清,自然靈大。

  優裕寬平,即所存多,思慮亦正。求索太過,即所存少,思慮亦不正。

  學者不可用心太緊。深山有寶,無心於寶者得之。

  窮究磨煉,一朝自省。

  利害毀譽,稱譏苦樂,能動搖人,釋氏謂之八風。

  處家遇事,須著去做,若是褪頭便不是。子弟之職已缺,何以謂學。

  莫厭辛苦,此學脈也。

  某今亦教人做時文,亦教人去試,亦愛好人發解之類,要曉此意是為公,不為私。

  棋,所以長吾之精神;瑟,所以養我之德性。藝即是道。

  人之所以病道者,一資稟,二漸習。

  惟精惟一,須要如此涵養。

  若是聖人,亦逞一些子精彩不得。

  大綱提掇來,細細理會去,如魚龍游於江海之中,沛然無礙。

   顧諟謹案:世閒學人,非無見頭明亮、得窺悟本體者,然無仁守之功,徒憑藉虛見

,侈然自足,將所謂知及之者,雖得亦失矣。此種之患,更易染人。苟不知洗滌刷,其始也,望空捉影,畫餅不可以充飢,其究也,鹵莽猖狂,認野葛為滋味,流毒可勝道哉。故終摘類鍛人語,俾人知即知即行,而後其知不為虛見也。

  (梓材謹案:梨洲所錄《象山語錄》九十五條,今移為附錄者十四條,移入《復齋學案》一條,移入《滄洲諸儒》三條,移入《槐堂諸儒》十一條。又案:象山與當時諸子論學書,具載集中,謝山必多釆錄,特其稿未全。)

    白鹿洞講義(補。)

  子曰:「君子喻於義,小人喻於利。」

  此章以義利判君子小人,辭旨曉白,然讀之者苟不切己觀省,亦恐未能有益也。某平日讀此,不無所感,竊謂學者於此,當辨其志。人之所喻,由其所習,所習由其所志。志乎義,則所習者必在於義,所習在義,斯喻於義矣。志乎利,則所習者必在於利,所習在利,斯喻於利矣。故學者之志、,不可不辨也。科舉取士久矣,名儒鉅公皆由此出。今為士者,固不能免此。然場屋之得失,顧其技與有司好惡如何耳,非所以為君子小人之辨也。而今世以此相尚,使汩沒於此,而不能自拔,則終日從事者,雖曰聖賢之書,而要其志之所鄉,則有與聖賢背而馳者矣。推而上之,則又惟官資崇卑、祿廩厚薄是計,豈能悉心力於國事民隱,以無負於任使之者哉﹖從事其閒,更歷之多,講習之熟,安得不有所喻﹖顧恐不在於義耳。誠能深思是身,不可使之為小人之歸,其於利慾之習,怛焉為之痛心疾首,專志乎義而日勉焉,博學、審問、慎思、明辨而篤行之。由是而進於場屋,其文必皆道其平日之學,胸中之蘊,而不詭於聖人。由是而仕,必皆供其職,勤其事,心乎國,心乎民,而不為身計,其得不謂之君子乎!

   朱子跋曰:「熹率僚友,與俱至於白鹿書堂,請得一言以警學者。子靜既不鄙而

惠許之。至其所以發明敷暢,則又懇到明白,而皆有以切中其隱微深痼之病,聽者莫不悚然動心焉。於此反身而深察之,則庶乎其可以不迷入德之方矣。」

    辯太極圖說書

  像山與朱子曰:「往歲覽尊兄與梭山家兄書,嘗因南豐便人僭易致區區。蒙復書,許以卒請,不勝幸甚。古之聖賢,惟理是視,堯、舜之聖,而詢於芻蕘,曾子之易簀,蓋得於執燭之童子。《蒙》九二曰:『納婦吉。』苟當於理,雖婦人孺子之言所不棄也。孟子曰:『盡信書,不如無書。吾於《武成》,取二三策而已矣。』或乘理致,雖出古書,不敢盡信也。智者千慮,或有一失,愚者千慮,或有一得,人言豈可忽哉。梭山兄謂『《太極圖說》與《通書》不類,疑非周子所為。不然,則或是其學未成時所作。不然,則或是傳他人之文,後人不辨也。蓋《通書》《理性命章》言:「中焉止矣」。二氣五行,化生萬物,五殊二實,二本則一,曰一曰中,即太極也,未嘗於其上加無極字。《動靜章》言五行陰陽太極,亦無無極之文。假令《太極圖說》,是其所傳,或其少時所作,則作《通書》時不言無極,蓋已知其說之非矣。』此言殆未可忽也。兄謂梭山急迫看人文字,未能盡彼之情,而欲遽申己意,是以輕於立論,徒為多說,而未必果當於理。《大學》曰:『無諸己,而後非諸人。』人無古今、智愚、賢不肖,皆言也,皆文字也。觀兄與梭山之書,已不能酬斯言矣,尚何以責梭山哉!尊兄向與梭山書云:『不言無極,則太極同於一物,而不足為萬化根本。不言太極,則無極淪於空寂,而不能為萬化根本。』夫太極者,實有是理,聖人從而發明之耳,非以空言立論,使後人簸弄於頰舌紙筆之閒也。其為萬物根本,固自素定,其足不足,能不能,豈以人言不言之故邪﹖《易大傳》曰:『易有太極。』聖人言有,今乃言無,何也﹖作《大傳》時,不言無極,太極何嘗同於一物,而不足為萬化根本邪﹖《洪範》五皇極列在九疇之中,不言無極,太極亦何嘗同於一物,而不足萬化根本邪﹖太極固自若也。尊兄只管言來言去,轉加糊塗,此真所謂輕於立論,徒為多說,而未必果當於理也。兄號句句而論,字字而議,有年矣,宜益工益密,立言精確,足以悟疑辨惑,乃反疏脫如此,宜有以自反矣。後書又謂『無極即是無形,太極即是有理。周先生恐學者錯認太極別為一物,故著無極二字以明之』。《大傳》曰:『形而上者謂之道。』又曰:『一陰一陽之謂道。』一陰一陽,已是形而上者,況太極乎!曉文義者,舉知之矣。自有《大傳》至今幾年,未聞有錯認太極別為一物者。設有愚謬至此,奚啻不能以三隅反,何足上煩老先生特地於太極上加無極二字以曉之乎﹖且極字亦不可以形字釋之。蓋極者,中也,言無極,則是猶言無中也,是奚可哉!若懼學者泥於形氣而申釋之,則宜如《詩》言『上天之載』,而於下贊之曰『無聲無臭』可也,豈宜以無極字加於太極之上﹖朱子發謂濂溪得《太極圖》於穆伯長,伯長之傳,出於陳希夷,其必有攷。希夷之學,老氏之學也。無極二字,出於老子《知其雄章》,吾聖人之書所未有也。老子首章言『無名天地之始,有名萬物之母』,而卒同之,此老氏宗旨也。無極而太極,即是此旨。老氏學之不正,見理不明,所蔽在此。兄於此學,用力之深,為日之久,曾此之不能辨,何也﹖《通書》『中焉止矣』之言,與此昭然不類,而兄曾不之察,何也﹖《太極圖說》以無極二字冠首,而《通書》終篇未嘗一及無極字。二程言論文字至多,亦未嘗一及無極字。假令其初實有是圖,觀其後來未嘗一及無極字,可見其道之進,而不自以為是也。兄今攷訂註釋,表顯尊信,如此其至,恐未得為善祖述者也。潘清逸詩文可見矣,彼豈能知濂溪者﹖明道、伊川親師承濂溪,當時名賢居潘右者亦復不少,濂溪之誌,卒屬於潘,可見其子孫之不能世其學也。兄何據之篤乎﹖梭山兄之言,恐未宜忽也。孟子與墨者夷之辯,則據其愛無差等之言;與許行辯,則據其與民並耕之言;與告子辯,則據其義外與人性無分於善不善之言,未嘗泛為料度之說。兄之論辯,則異於是。如某今者所論,則皆據尊兄書中要語,不敢增損。或稍用尊兄泛辭,以相繩糾者,亦差有證據,抑所謂『夫民今而後得反之也』。兄書令梭山『寬心游意,反覆二家之言,必使於其所說,如出於吾之所為者,而無纖芥之疑,然後可以發言立論,而斷其可否,則其為辯也不煩,而理之所在,無不得矣』。彼方深疑其說之非,則又安能使之『如出於其所為者,而無纖芥之疑』哉!若其『如出於吾之所為者,而無纖芥之疑』,則無不可矣,尚何論之可立,否之可斷哉!兄之此言,無乃亦少傷於急迫而未精邪﹖兄又謂『一以急迫之意求之,則於察理已不能精,而於彼之情又不詳盡,則徒為紛紛,雖欲不差,不可得矣』。殆夫子自道也。向在南康,論兄所解告子『不得於言,勿求於心』一章非是,兄令某平心觀之,某嘗答曰:『甲與乙辯,方各是其說。甲則曰願某乙平心也,乙亦曰願某甲平心也。平心之說,恐難明白,不若據事論理可也。』今此急迫之說,寬心游意之說,正相類耳。論事理,不必以此等壓之,然後可明也。梭山氣稟寬緩,觀書未嘗草草,必優遊諷詠,耐久紬繹。今以急迫指之,雖他人亦未喻也。夫辨是非,別邪正,決疑似,固貴於峻潔明白。若乃料度羅織文致之辭,願兄無易之也。梭山兄所以不復致辯者,蓋以兄執己之意甚固,而視人之言甚忽,求勝不求益也。某則以為不然。尊兄平日惓惓於朋友,求箴規切磨之益,蓋亦甚至。獨群雌孤雄,人非惟不敢以忠言進於左右,亦未有能為忠言者。言論之橫出,其勢然耳。向來相聚,每以不能副兄所期為媿。比者自謂少進,方將圖合併而承教。今兄為時所用,進退殊路,合併未可期也。又蒙許其吐露,輒寓此少見區區。尊意不以為然,幸不憚下教。正遠,惟為國保愛,以需柄用,以澤天下。」

  顧諟謹案:梭山與紫陽論太極,往還各兩書之後,梭山以為求勝不求益,遂不復致辯。而像山則以為道一而已,不可不明於天下後世,故代為梭山辯之。

  朱子答曰:「前書誨諭之悉,敢不承教。所謂『古之聖賢,惟理是視』。『言當於理,雖婦人孺子有所不棄』。『或乖理致,雖出古書,不敢盡信』。此論甚當,非世儒淺見所及也。但熹竊謂言不難擇,而理未易明,若於理實有所見,則於人言之是非,不翅白黑之易辨,固不待訊其人之賢否而為去取。不幸而吾之所謂理者,或但出於一己之私見,則恐其所取捨,未足以為群言之折衷也。況理既未明,則於人之言,恐亦未免有未盡其意者,又安可以遽絀古書為不足信,而直任胸臆之所裁乎﹖來書反覆其於無極太極之辯詳矣。然以熹觀之,伏羲作《易》,自一畫以下,文王演《易》,自《乾》元以下,皆未嘗言太極也,而孔子言之。孔子贊《易》,自太極以下,未嘗言無極也,而周子言之。夫先聖後聖,豈不同條而共貫哉!若於此有以灼然實見太極之真體,則知不言者不為少,而言之者不為多矣,何至若此之紛紛哉!今既不然,則吾之所謂理者,恐其未足以為群言之折衷,又況於人之言有所不盡者,又非一二而已乎!既蒙不鄙而教之,熹亦不敢不盡其愚也。且夫《大傳》之太極者,何也﹖即兩儀、四象、八卦之理,具於三者之先,而蘊於三者之內者也。聖人之意,正以其究竟至極,無名可名,故特謂之太極,猶曰舉天下之至極,無以加以此云爾,初不以其中而命之也。至如北極之極,屋極之極,皇極之極,民極之極,諸儒雖有解為中者,蓋以此物之極,當在此物之中,非指極字而訓之以中也。極者,至極而已。以有形者言之,則其四方八面,合輳將來,到此築底,更無去處。從此推出,四方八面都無向背,一切停勻,故謂之極耳。後人以其居中而能應四外,故指其處而以中言之,非以其義為可訓中也。至於太極,則又初無形象方所之可言,但以此理至極而謂之極耳。今乃以中名之,則是所謂理有未明而不能盡乎人言之意者,一也。《通書》《理性命章》,其首二句言理,次三句言性,次八句言命,故其章內無此三字,而特以三字名其章以表之,則章內之言,固已各有所屬矣。蓋其所謂靈、所謂一者,乃為太極;而所謂中者,乃氣稟之得中,與剛善剛惡、柔善柔惡者為五性,而屬乎五行,初未嘗以是為太極也。且曰『中焉止矣』,而又下屬於二氣五行化生萬物之雲,是亦復成何等文字義理乎!今來諭乃指其中者為太極,而屬之下文,則又理有未明而不能盡乎人言之意者,二也。若論無極二字,乃是周子灼見道體,迥出常情,不顧旁人是非,不計自己得失,勇往直前,說出人不敢說底道理,令後之學者,曉然見得太極之妙,不屬有無,不落有方體。若於此看得破,方見得此老真得千聖以來不傳之祕,非但架屋下之屋、疊上之而已也。今必以為未然,是又理有未明而不能盡人言之意者,三也。至於《大傳》,既曰『形而上者謂之道』矣,而又曰『一陰一陽之謂道』,此豈真以陰陽為形而上者哉!正所以見一陰一陽雖屬形器,然其所以一陰而一陽者,是乃道體之所為也,故語道體之至極,則謂之太極,語太極之流行,則謂之道。雖有二名,初無兩體。周子所以謂之無極,正以其無方所,無形狀,以為在無物之前,而未嘗不立於有物之後,以為在陰陽之外,而未嘗不行乎陰陽之中,以為通貫全體,無乎不在,則又初無聲臭影響之可言也。今乃深詆無極之不然,則是直以太極為有形狀有方所矣,直以陰陽為形而上者,則又昧於道器之分矣,又於形而上者之下,復有況太極乎之語,則是又以道上別有一物為太極矣。此又理有未明而不能盡乎人言之意者,四也。至熹前書所謂:『不言無極,則太極同於一物,而不足為萬化根本。不言太極,則無極淪於空寂,而不能為萬化根本。』乃是推本周子之意,以為當時若不如此兩下說破,則讀者錯認語意,必有偏見之病。聞人說有,即謂之實有,見人說無,即謂之真無耳。自謂如此說得,周子之意已是大煞分明。只恐知道者厭其漏洩之過甚,不謂如老兄者,乃猶以為未穩而難曉也,請以熹書上下文意詳之,豈謂太極可以人言而為加損者哉!是又理有未明而不能盡乎人言之意者,五也。來書又謂《大傳》明言『易有太極,今乃言無,何邪』﹖此尤非所望於高明者。今夏因與人言《易》,其人之論正如此。當時對之不覺失笑,遂至被劾。彼俗儒膠固,隨語生解,不足深怪。老兄平日自視為如何,而亦為此言邪﹖老兄且謂《大傳》之所謂有,果如兩儀、四象、八卦之有定位,天地五行萬物之有常形邪﹖周子之所謂無,是果虛空斷滅,都無生物之理邪﹖此又理有未明而不能盡乎人言之意者,六也。老了復歸於無極,無極乃無窮之義,如莊生入無窮之門,以遊無極之野云爾,非若周子所言之意也。今乃引之而謂周子之言,實出乎彼。此又理有未明而不能盡乎人言之意者,七也。高明之學,超出方外,固未易以世閒言語論量,意見測度。今且以愚見執方論之,則其未合有如前所陳者,亦欲奉報,又恐徒為紛紛,重使世俗觀笑,既而思之,若遂不言,則恐學者終無所取正。較是二者,寧可見笑於今人,不可得罪於後世,是以終不獲已而竟陳之,不識老兄以為何如﹖」

  像山答朱子曰:「前書條析所見,正以疇昔負兄,所期比日少進,方圖自贖耳。來書誨之諄複,不勝幸甚。愚心有所未安,義當展盡,不容但已,亦尊兄教之之本意也。近浙閒一後生貽書見規,以為吾二人者,所習各已成熟,終不能以相為,莫若置之勿論,以俟天下後世之自擇。鄙哉,言乎!此輩凡陋,沈溺俗學,悖戾如此,亦可憐也!『人能宏道,非道宏人』,此理在宇宙閒,固不以人之明不明、行不行而加損。然人之為人,則抑有其職矣。垂象而覆物者,天之職也;成形而載物者,地之職也;裁成天地之道,輔相天地之宜,以左右民者,人君之職也。孟子曰:『幼而學之,壯而欲行之。』所謂行之者,行其所學,以格君心之非,引其群君於當道,與其君論道經邦,燮理陰陽,使斯道達乎天下也。所謂學之者,從師親友,讀書攷古,學問思辯,以明此道也。故少而學道,壯而行道者,士君子之職也。吾人皆無常師,周旋於群言淆亂之中,俯仰參求,雖自謂其理已明,安知非私見蔽說﹖若雷同相從,一唱百和,莫知其非,此所甚可懼也。何幸而有相疑不合,在同志之閒,正宜各盡所懷,力相切磋,期歸於一是之地。大舜之所以為大者,善與人同,樂取諸人以為善,聞一善言,見一善行,若決江、河,沛然莫之能禦。吾人之志,當何求哉,惟其是已矣。疇昔明善議拳拳,服膺而勿失,樂與天下共之者,以為是也。今一旦以切嗟而知其非,則棄前日之所習,勢當如出陷,如避荊棘,惟新之念,若決江,河,是得所欲,而遂其志也。此豈小智之私,鄙陋之習,榮勝恥負者所能知哉!『弗明弗措』,古有明訓,敢悉布之。尊兄平日論文,甚取曾南豐之嚴健。南康為別前一夕,讀尊兄之文,見其得意者,必簡健有力,每切敬服,嘗謂尊兄才力如此,故所取亦如此。今閱來書,但見文辭繳繞,氣象褊迫,其致辯處,類皆遷就牽合,甚費分疏,終不明白,無乃為無極所累,反困其才邪﹖不然,以尊兄之高明,自視其說,亦當如白黑之易辨矣。尊兄嘗曉陳同甫云:『欲賢者百尺竿頭,進取一步,將來不作三代以下人物,省得氣力,為漢、唐分疏,即使脫灑磊落。』今亦欲得尊兄進取一步,莫作孟子以下學術,省得氣力,為無極二字分疏,亦更脫灑磊落。古人質實,不尚智巧,言論未詳,事實先著,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所謂『先知覺後知,先覺覺後覺』者,以其事實,覺其事實,故言即其事,事即其言,所謂『言顧行,行顧言』。周道之衰,文貌日勝,事實湮於意見,典訓蕪於辯說,揣量模寫之工,依放假借之似,其條畫足以自信,其習熟足以自安。以子貢之達,又得夫子而師承之,尚不免此多學而識之之見,非夫子叩之,彼固晏然而無疑。先行之訓,予欲無言之訓,所以覺之者屢矣,而終不悟。顏子既沒,其傳固在曾子,蓋可觀已。尊兄之才,未知其與子貢如何﹖今日之病,則有深於子貢者。尊兄誠能深知此病,則來書七條之說,當不待條析而自解矣。然相去數百里,脫或未能自克,淹舊習,則不能無遺恨,請卒條之。來書本是主張無極二字,而以明理為說,其要則曰『於此有以灼然實見太極之真體』。某竊謂尊兄未曾實見太極,若實見太極,上面必不更加無極字,下面必不更著真體字。上面加無極字,正是疊上之,下面著真體字,正是架屋下之屋。虛見之與實見,其言固自不同也。又謂極者,『正以其究竟至極,無名可名,故特謂之太極,猶曰舉天下之至極,無以加此云爾』。就令如此,又何必更於上面加無極字也﹖若謂欲言其無方所,無形狀,則前書固言『宜如《詩》言「上天之載」,而於其下贊之曰「無聲無臭」可也,豈宜以無極字加之太極之上』﹖《繫辭》言神無方矣,豈可言無神﹖言《易》無體矣,豈可言無《易》﹖老氏以無為天地之始,以有為萬物之母,以常無觀妙,以常有觀竅,直將無字搭在上面,正是老氏之學,豈可諱也﹖惟其所蔽在此,故其流為任術數,為無忌憚。此理乃宇宙之所固有,豈可言無﹖若以為無,則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矣!楊朱未遽無君,而孟子以為無君,墨翟未遽無父,而孟子以為無父,此其所以為知言也。極亦此理也,中亦此理也。五居九疇之中,而曰皇極,豈非以其中而命之乎﹖民受天地之中以生,而《詩》言『立我烝民,莫非爾極』,豈非以其中而命之乎﹖《中庸》言:『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達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萬物育焉。』此理至矣!外此豈更復有太極哉!以極為中,則為不明理,以極為形,乃為明理乎﹖字義固有一字而數義者,用字則有專一義者,有兼數義者,而字之指歸,又有虛實。虛字則但當論字義。實字則當論所指之實。論其所指之實,則有非字義所能拘者。如元字,有始義,有長義,有大義。《坤》五之元吉,《屯》之元亨,則是虛字,專為大義,不可復以他義參之。如《乾》元之元,則是實字,論其所指之實,則《文言》所謂善,所謂仁,皆元也,亦豈可以字義拘之哉﹖極字亦如此。太極、皇極,乃是實字,所指之實,豈容有二﹖充塞宇宙,無非此理,豈容以字義拘之乎﹖中即至理,何嘗不兼至義﹖《大學》、《文言》,皆言知至。所謂至者,即此理也。語讀《易》者曰,能知太極,即是知至;語讀《洪範》者曰,能知皇極,即是知至,夫豈不可﹖蓋同指此理,則曰極,曰中,曰至,其實一也。一極備凶,一極無凶,此兩極字,乃是虛字,專為至義,卻使得,極者,至極而已,於此用而已字,方用得當。尊兄最號為精通詁訓文義者,何為尚惑於此﹖無乃理有未明,正以太泥而反失之乎﹖至如直以陰陽為形器,而不得為道,此尤不敢聞命。《易》之為道,一陰一陽而已。先後始終,動靜晦明,上下進退,往來闔闢,盈虛消長,尊卑貴賤,表裏隱顯,向背順逆,存亡得喪,出入行藏,何適而非一陰一陽哉!奇耦相尋,變化無窮,故曰其為道也屢遷。變動不居,周流六虛,上下無常,剛柔相易,不可為典要,唯變所適。《說卦》曰『觀變於陰陽而立卦,發揮於剛柔而生爻,和順於道德而理於義。窮理盡性,以至於命。』又曰:『昔者聖人之作《易》也,將以順性命之理,是以立天之道,曰陰與陽,立地之道,曰柔與剛,立人之道,曰仁與義。』《下繫》亦曰『《易》之為書也,廣大悉備,有天道焉,有人道焉,有地道焉。兼三才兩之,故六。六者非他也,三才而之道也。』今顧以陰陽為非道,而直謂之形器,其孰為昧於道器之分哉。辯難有要領,言辭有旨歸,為辯而失要領,觀言而迷旨歸,皆不明也。前書之辯,其要領在無極二字。尊兄確意主張,曲為飾說,既以無形釋之,又謂周子恐學者錯認太極,別為一物,故著無極二字以明之。某於此見得尊兄只是強說來由,恐無是事,故前書舉《大傳》『一陰一陽之謂道』,『形而上者謂之道』兩句,以是粗識文義者,亦知一陰一陽,即是形而上者,必不至錯認太極別為一物,故曰『況太極乎』!此其指歸,本是明白,而兄曾不之察,乃必見誣以道上別有一物為太極。《通書》曰:『中者,和也,中節也,天下之達道也,聖人之事也。故聖人立教,俾人自易其惡,自致其中而止矣。』周子之言中如此,亦不輕矣。外此豈更別有道理,乃不得比虛字乎﹖所舉《理性命章》五句,但欲見《通書》言中言一而不言無極耳。『中焉止矣』一句,不妨自是斷章,兄必見誣以屬之下文。兄之為辯,失其指歸,大率類此。『盡信書不如無書』,某實深信孟子之言。前書釋此段,亦多援據古書,獨頗不信無極之說耳。兄遽坐以直絀古書為不足信,兄其深文矣哉!《大傳》、《洪範》、《毛詩》、《周禮》與《太極圖說》孰古﹖以極為形,而謂不得為中,以一陰一陽為器,而謂不得為道,此無乃少絀古書為不足信,而微任胸臆之所裁乎﹖來書謂:『若論無極二字,乃是周子灼見道體,迥出常情,不顧傍人是非,不計自己得失,勇往直前,說出人不敢說底道理。』又謂:『周子所以謂之無極,正以其無方所,無形狀。』誠令如此,不知人有甚不敢道處﹖但以加之太極之上,則吾聖門正不肯如此道耳。夫《乾》,確然示人易矣。夫《坤》,憒然示人簡矣。太極亦曷嘗隱於人哉!尊兄兩下說無說有,不知漏洩得多少。如所謂太極真體不傳之祕,無物之說,陰陽之外,不屬有無,不落方體,迥出常情,超出方外等語,莫是曾學禪宗,所得如此!平時既私其說以自妙,乃教學者,則又往往祕此而多說文義,此漏洩之說所從出也。以實論之,兩頭都無著實,彼此只是葛籐。末說氣質不美者,樂寄此以神其姦,不知繫絆多少好氣質底學者!既以病己,又以病人,殆非一言一行之過。兄其毋以久習於此,而重自反也。區區之忠,竭盡如此,流俗無知,必謂不遜。《書》曰:『有言逆於汝心,必求諸道。』諒在高明,正所樂聞。若猶有疑,願不憚下教。正遠,惟為國自愛。」

  朱子答曰:「來書云:『浙閒後生貽書見規,以為吾二人者,所習各已成熟,終不能以相為,莫若置之勿論,以俟天下後世之自擇。鄙哉,言乎!此輩凡陋,沈溺俗學,悖戾如此,亦可憐也!』熹謂天下之理有是有非,正學者所當明辯。或者之說,誠為未當。然凡辯論者,亦須平心和氣,子細消詳,反覆商量,務求實是,乃有歸著。如不能然,而但於聰遽急迫之中,肆支蔓躁率之詞,以逞其忿懟不平之氣,則恐反不若或者之言,安靜和平,寬洪悠久,猶君子長者之遺意也。」

  又曰:「來書云:『人能宏道(至)敢悉布之。』熹案:此段所說,規模宏大,而指意精切。如曰『雖自謂其理已明,安知非私見蔽說』及引大舜『善與人同』等語,尤為的當。熹雖至愚,敢不承教。但所謂『莫知其非』,『歸於一是』者,未知果安所決。區區於此,亦願明者有以深察而實踐其言也。」

  又曰:「來書云:『古人質實(至)請卒條之。』熹詳此說,蓋欲專務事實,不尚空言,其意甚美。但今所論無極二字,熹固已謂『不言不為少,言之不為多』矣。若以為非,則且置之,其於事實,亦未有害。而賢昆仲不見古人指意,乃獨無故於此創為浮辯,累數百言,三四往返而不能已,其為湮蕪亦已甚矣。而細攷其閒,緊要節目並無酬酢,只是一味慢罵虛喝,必欲取勝,未論顏、曾氣象,只子貢恐亦不肯如此,恐未可遽以此而輕彼也。」

  又曰:「來書云:『尊兄未曾(至)固自不同也。』熹亦謂老兄正為未識太極之本,無極而有真體,故必以中訓極,而又以陰陽為形而上者之道。虛見之與實見,其言果不同也。」

  又曰:「來書云:『老氏以無至諱也。』熹詳老氏之言有無,以有無為二,周子之言有無,以有無為一,正如南北水火之相反,更請子細著眼,未可容易譏評也。」

  又曰:「來書云:『此理乃(至)子矣!』更請詳看熹前書曾有無理二字否!」

  又曰:「來書云:『極亦此(至)極哉!』極是名此理之至極,中是狀此理之不偏,雖然同是此理,然其名義各有攸當,雖聖賢言之,亦未嘗敢有所差互也。若皇極之極,民極之極,乃為標準之意,猶曰立於此而示於彼,使其有所向望而取正焉耳,非以以其中而命之也。『立我烝民』,立與粒通,即《書》所謂『烝民乃粒』。『莫匪爾極』,則爾指後稷而言,蓋曰使我眾人皆得粒食,莫非爾後稷之所立者是望耳。爾字不指天地,極字亦非指所受之中。(此義尤切白,似是急於求勝,更不暇考上下文。推此一條,其餘可見。)中者,天下之大本,乃以喜怒哀樂之未發,此理渾然無所偏倚而言。太極固無偏倚,而為萬化之本,然其得名,自為至極之極,而兼有標準之義,初不以中而得名也。」

  又曰:「來書云:『以極為中(至)理乎﹖』老兄自以中訓極,熹未嘗以形訓極也。今若此言,則是己不曉文義,而謂他人亦不曉也。請更詳之。」 

  又曰:「來書云:『《太學》、《文言》,皆言知至。』熹詳知至二字雖同,而在《大學》則知為實字,至為虛字,兩字上重而下輕,蓋曰心之所知,無不到耳。在《文言》則知為虛字,至為實字,兩字上輕而下重,蓋曰有以知其所當至之地耳,兩義既自不同,而與太極之為至極者,又皆不相似,請更詳之。(此義在諸說中亦最分明,試就此推之,當知來書未能無失,往往類此。」)

  又曰:「來書云:『直以陰陽為形器(至)道器之分哉。』若以陰陽為形而上者,則形而下者復是何物﹖更請見教。若熹愚見與其所聞,則曰凡有形有象者,皆器也;其所以為是器之理者,則道也。如是則來書所謂始終、晦明、奇耦之屬,皆陰陽所為之器,獨其所以為是器之理,如目之明,耳之聰,父之慈,子之孝,乃為道耳。如此分別,似差明白,不知尊意以為如何﹖(此一條亦極分明,切望略加思索,便見愚言不為無理,而其餘亦可以類推矣。」)

  又曰:「來書云:『《通書》曰(至)類此。』夫周子言中,而以和字釋之,又曰『中節,』又曰『達道』,彼非不識字者,而其言顯與《中庸》相戾,則亦必有說矣。蓋此中字,是就氣稟發用而言,其無過不及處耳,非直指本體未發、無所偏倚者而言也,豈可以此而訓極為中也哉﹖來書引經,必盡全章,雖煩不厭,而所引《通書》, 乃獨截自『中焉止矣』而下,此安得為不誤!老兄本自不信周子,正使誤引通書,亦未為害,何必諱此小失,而反為不改之過乎﹖」

  又曰:「來書云:『《大傳》(至)孰古﹖』夫《大傳》、《洪範》、《詩》、《禮》皆言極而已,未嘗謂極為中也。先儒以此極處,常在物之中央,而為四方之所面向而取正,故因以中釋之,蓋亦未為甚失。而後人遂直以極為中,則又不識先儒之本意矣。《爾雅》乃是纂集古今諸儒訓詁以成書,其閒蓋亦不能無誤,不足據以為古,又況其閒但有以極訓至,以殷、齊訓中,初未嘗以極為中乎!」

  又曰:「來書云:『又謂周子(至)道耳。』(前又云:『若謂欲言至之上』止。)夫無極而太極,猶曰莫之為而為,莫之致而至;又如曰無為之為,皆語勢之當然,非謂別有一物也。(向見欽夫有此說,嘗疑其贅,今乃正使得著,方知欽夫之慮遠也。)其意則固若曰非如皇極、民極、屋極之有方所形象,而但有有理之至極耳。若曉此意,則於聖門有何違叛,而不肯道乎﹖上天之載,是就有中說無;無極而太極,是就無中說有。若實見得,即說有說無,或先或後,都無妨礙。今必如此拘泥,強生分別,曾為不尚空言,專務事實,而反如此乎!」

  又曰:「來書云:『夫乾(至)自反也。』夫太極固未嘗隱於人,然人之識太極者,則少矣。往往只是於禪學中認得箇昭昭靈靈能作用底,便謂此是太極,而不知所謂太極,乃天地萬物本然之理,亙古亙今,顛撲不破者也。『迥出常情』等語,只是俗談,即非禪家所能專有,不應儒者反當迴避。況今雖偶然道著,而其所見所說,即非禪家道理,非如他人陰實祖用其說,而改頭換面,陽諱其所自來也。如曰:『私其說以自妙』,而又祕之;又曰:『寄此以神其姦』;曰『繫絆多少好氣質底學者』,則恐世閒自有此人可當此語。熹雖無狀,自省得與此語不相似也。」

  又曰:「來書引《書》云:『有言逆於汝心,必求諸道。』此聖言也,敢不承教。但以來書求之於道而未之見,但見其詞意差舛,氣象麤率,似與聖賢不甚相近。是以竊自安其淺陋之習聞,而未敢輕捨故步,以追高明之獨見耳。又記頃年嘗有『平心』之說,而前書見諭曰:『甲與乙辯,方各自是其說。甲則曰願乙平心也,乙亦曰願甲平心也。平心之說,恐難明白,不若據事論理可也。』此言美矣!然熹所謂平心者,非直使甲操乙之見,乙守甲之說也,亦非謂都不論事之是非也,但欲兩家姑暫置其是己非彼之意,然後可以據事論理,而終得其是非之實。如謂治疑獄者,當公其心,非謂便可改曲者為直,改直者為曲也,亦非謂都不問其曲直也,但不可先以己意之向背為主,然後可以審聽兩造之辭,旁求參伍之驗,而終得其曲直之當耳。今以麤淺之心,挾忿懟之氣,不肯暫置其是己非彼之私,而欲評義理之得失,則雖有判然如黑白之易見者,猶恐未免於誤。況其差有在於毫釐之間者,又將誰使折其衷而能不謬也哉!」

  又曰:「熹已具此,而細看其閒,亦尚有說未盡處。大抵老兄昆仲,同立此論,而其所以立論之意不同。子美尊兄自是天資質實重厚,當時看得此理有未盡處,不能子細推究,便立議論,因而自信太過,遂不可回。見雖有病,意實無他。老兄卻是先立一說,務要突過有若、子貢以上,更不數近世周、程諸公,故於其言,不問是非,一例吹毛求疵,須要討不是處。正使說得十分無病,此意卻先不好了。況其言麤率,又不能無病乎﹖夫子之聖,固非以多學而得之。然觀其好古敏求,實亦未嘗不多學,但其中自有一以貫之處耳。若只如此空疏杜撰,則雖有一而無可貫矣,又何足以為孔子乎!顏、曾所以獨得聖學之傳,正為其博文約禮,節目俱到,亦不是只如此空疏杜撰也。子貢雖未得承道統,然其所知,似亦不在今人之後,但未有禪學可改換耳。周、程之生,時世雖在孟子之下,然其道則有不約而合者。反覆來書,竊恐老兄於其所言多有未解者,恐皆未可遽以顏、曾自處而輕之也。顏子以能問於不能,以多問於寡,有若無,實若虛,犯而不校。曾子三省其身,唯恐謀之不忠,交之不信,傳之不習。其智之崇如彼,而禮之卑如此,豈有一毫自滿自足強辯取勝之心乎!來書之意,所以見教者甚至,而其末乃有『若猶有疑』,『不憚下教』之言,熹固不敢當此。然區區鄙見,亦不敢不為老兄傾倒也。不審尊意以為如何﹖如曰未然,則我日斯邁而月斯征,各尊所聞,各行所知,亦可矣!無復可望於必同也。言及於此,悚息之深,千萬幸察。」

  又曰:「近見國史《濂溪傳》載此圖說,乃云:『自無極而為太極』。若使濂溪本書,實有自為兩字,則信如老兄所言,不敢辯矣。然因渠添此二字,卻見得本無此字之意,愈益分明,請試思之。」

  像山又答朱子曰:「往歲經筵之除,士類胥慶,延跂以俟吾道之行,乃復不究起賢之禮,使人重為慨歎。新天子即位,海內屬目,然罷行陞黜,率多人情之所未喻者。群小駢肩而騁,氣息怫然,諒不能不重勤長者憂國之懷。某五月晦日,拜荊門之命,命下之日,實三月二十八日,替黃元章闕,尚三年半,願有以教之。首春借兵之還,伏領賜教,備承改歲動息慰沃之劇。惟其不度,稍獻愚忠,未蒙省察,反成唐突。廉抑非情,督過深矣,不勝皇恐。向蒙尊兄促其條析,且有『無若令兄遽斷來章』之戒,深以為幸。別紙所謂:『我日斯邁而月斯征,各尊所聞,各行所知,亦可矣!無復望其必同也。』不謂尊兄遽作此語,甚非所望。『君子之過也,如日月之食焉。過也,人皆見之;及其更也,人皆仰之』。通人之過,雖微箴藥,久當自悟,諒尊兄今必渙然於此矣。願依末光,以卒餘教。」    顧諟謹案:以上共七書,(梓材案:七書,並朱子所答梭山二書而言。是梭山卷。)所以辯無極者,可謂纖悉詳盡矣。然究其大旨,像山第一書云:周子「若懼學者泥於形器而申釋之,則宜如《詩》言『上天之載』,於下贊之曰『無聲無臭』可也」;紫陽答象山第一書云:「孔子贊《易》,自太極以下未嘗言無極也,周子言之。」若於此,「寬見太極之真體,則知不言者不為少,而言之者不為多矣」。二先生之反覆辯析不已者,不出此兩端。然此皆二先生蚤歲之事。(梓材案:太極之辯,在淳熙十五年,時朱年五十九,陸年五十,不可雲蚤歲之事。)考紫陽他日註《太極圖說》,首曰「上天之載,無聲無臭,而實造化之樞紐,品彙之根柢,曰無極而太極」,實即像山之語意,其書現在,可考也。可見二先生雖有異,而晚則何嘗不相合與!

  顧諟又案:朱、陸辯太極之說,百家已釆其略,入《濂溪學案》中。然思朱、陸之異同,為吾儒從來之大案,不可不備祥其本末,故茲又特載其全文。其所以入於梭山之附錄者,以無極辯端之開,實肇自梭山,故類聚之,便後學之觀覽,且以昭朱、陸相異之始也。(梓材案:姚江原本,以朱子、象山之書並附梭山,故云爾。其實朱子與象山辯者,多於梭山,當入《象山學案》。)

  楊開沅謹案:象山《與陶贊仲書》云:「梭山兄謂晦翁好勝,不肯與辯。某以為,人之所見,偶有未通處,其說固以己為是,以他人為非,且當與之辨白,未可便以好勝絕之。以晦翁之高明,猶不能無蔽,道聽塗說之人,亦何足與言此哉!仁義忠信,樂善不倦,此夫婦之愚不肖可以與知能行;聖賢之所以為聖賢,亦不過充此而已。」其書上云「《太極圖說》,乃梭山兄辯其非是,大抵言無極而太極,與周子《通書》不類。《通書》言太極,不言無極,《易》《大傳》亦只言太極,不言無極,若於太極上加無極二字,乃是蔽於老氏之學。又其《圖說》本見於朱子發附錄。朱子發明言陳希夷《太極圖》傳在周茂叔,遂以傳二程,則其來歷為老氏之學明矣。周子《通書》與二程言論,絕不見無極二字,此知三公蓋已知無極之說為非矣。」(梓材案:原本此下複「以晦翁之高明」二十四字,刪之。)此象山所以反覆不已也。

    附錄

  徐子宜與先生同赴南宮試,論出天地之性人為貴。試後,先生曰:「某欲說底,卻被子宜道盡。但某所以自得受用底,子宜卻無。」曰:「雖欲自異於天地,不可也。此乃某平日得力處。」

  四明楊敬仲,時主富陽簿,攝事臨安府中,始承教于先生。乃反富陽,先生過之,問「如何是本心」。先生曰:「惻隱,仁之端也。羞惡,義之端也。辭讓,禮之端也。是非,智之端也。此即是本心。」對曰:「簡兒時已曉得,畢竟如何是本心﹖」凡數問,先生終不易其說。敬仲亦未省。偶有鬻扇者訟至於庭,敬仲斷其曲直訖,又問如初。先生曰:「聞適來斷扇訟,是者知其為是,非者知其為非,此即敬仲本心。」敬仲大覺,忽省此心之無始末,忽省此心之無所不通。先生嘗語人曰:「敬仲可謂一日千里。」

  居象山,多告學者云:「女耳自聰,目自明,事父自能孝,事兄自能弟,本無欠闕,不必他求,在自立而已。」

  一夕步月,喟然而歎。包敏道侍,問曰「先生何歎!」曰「朱元晦泰山喬嶽,可惜學不見道,枉費精神,遂自擔閣,奈何﹖」包曰:「勢既如此,莫若各自著書,以待天下後世之自擇。」忽正色厲聲曰:「敏道,敏道!恁地沒長進!乃作這般見解!且道天地間有箇朱元晦、陸子靜,便添得些子﹖無了後,便減得些子﹖」

  詹子南方侍坐,先生遽起,子南亦起,先生曰:「還用安排否﹖」

  先生舉「公都子問『鈞是人也』」一章云:「人有五官,官有其職,子南因思是便收此心,然惟有照物而已。」他日侍坐先生,無所問。先生謂曰:「學者能常閉目亦佳。」某因此無事則安坐瞑目,用力操存,夜以繼日,如此者半月。一日下樓,忽覺此心已復澄瑩中立,竊異之,遂見先生。先生目逆而視之,曰:「此理已顯也。」某問先生:「何以知之﹖」曰:「佔之眸子而已。」因謂某:「道果在邇乎﹖」某曰:「然。昔者嘗以南軒張先生所類洙泗言仁書考察之,終不知仁。今始解矣。」先生曰:「是即知也,勇也。」某因言而通。對曰:「不惟知、勇,萬善皆是物也。」先生曰:「然。更當為說存養一節。」

  朱濟道說:「前尚勇決,無遲疑,做得事。後因見先生了,臨事即疑,恐不是,做事不得。今日中,只管悔過懲艾,皆無好處。」先生曰:「請尊兄即今自立,正坐拱手,收拾精神,自作主宰。萬物皆備於我,有何欠闕﹖當惻隱時自然惻隱,當羞惡時自然羞惡,當寬裕溫柔時自然寬裕溫柔,當發強剛毅時自然發強剛毅。」

  有學者終日聽話,忽請問曰:「如何是窮理盡性以至於命﹖」答曰:「吾友是泛然問,老夫卻不是泛然答。老夫凡今所與吾友說,皆是理也。窮理是窮這箇理,盡性是盡這箇性,至命是至這箇命。」

  臨川一學者初見,問曰:「每日如何觀書﹖」學者曰:「守規矩。」歡然問曰:「如何守規矩﹖」學者曰:「伊川《易傳》、胡氏《春秋》上蔡《論語》、范氏《唐鑑》。」忽呵之曰:「陋說!」良久,復問曰:「何者為規﹖」又頃問曰:「何者為矩﹖」學者但唯唯。次日復來,方對學者誦「《乾》知大始,《坤》作成物。《乾》以易知,《坤》以簡能」一章畢,乃言曰:「《乾》《文言》云:『大哉,乾元!』《坤》《文言》云:『至哉,坤元!』聖人讚《易》,卻只是箇簡易字。」道了,目學者曰:「又卻不是道難知也﹖」又曰:「道在邇而求諸遠,事在易而求諸難。」顧學者曰:「這方喚作規矩。公昨日道甚規矩!」

  語仲顯云:「風恬浪靜中,滋味深長。」

  或有譏先生之教人,專欲管歸一路者。先生曰:「吾亦只有此一路。」

  朱、呂二公話及九卦之序,先生因亹亹言之。大略謂「《復》是本心復處,如何列在第三卦,而先之以《履》、《謙》﹖蓋《履》之為卦,上天下澤。人生斯世,須先辨得俯仰乎天地,而有此一身,以達其所履。其所履有得有失,又繫于謙與不謙之分。謙則精神渾收聚於內,不謙則精神渾流散於外。惟能辯得吾一身所以在天地閒舉措動作之由,而斂藏其精神,使之在內而不在外,則此心斯可得而復矣。次之以常固,又次之以損益,又次之以困,蓋本心既復,謹始克終,曾不少廢,以得其常而至於堅固。私慾日以消磨,天理日以澄瑩,而為益,雖涉危蹈險,所遭多至困,而此心卓然不動,然後於道有得,左右逢其原,如鑿井取泉,處處皆足。蓋至於此,則順理而行,無纖毫透漏,如巽風之散,無往不入,雖密房奧室,有一縫一罅,即能入之矣」。二公大服。

  或問先生之學,當來自何處入。曰:「不過切己自反,改過遷善。」

  一學者自晦翁處來,其拜跪語言頗怪。每日出齋,此學者必有陳論,應之亦無他語。至四日,此學者所言已罄,力請誨語。答曰:「吾亦未暇詳論。然此閒大綱,有一箇規模說與人。今世人淺之為聲色臭味,進之為富貴利達,又進之為文章技藝。又有一般人都不理會,卻談學問。吾總以一言斷之曰:『勝心。』」此學者默然。後數日,其舉動言語頗復常。(以上《語錄》。)

  呂東萊《與朱侍講書》曰:「陸子靜近日聞其稍,大抵人若不自欺,入細著實點檢窒礙,做不行處自應見得。渠兄弟在今士子中,不易得。若整頓得周正,非細事也。」(補。)

  又曰:「陸子靜留得幾日鵝湖,意思已全轉否﹖若只就一節一目上受人琢磨,其益終不大也。大抵子靜病在看人而不看理。只如吾丈所學,十分是當,無可議者,只是工夫未到耳,豈可見人工夫未到,並其理而疑之。」(補。)

  葉水心志胡崇禮曰:「朱元晦、呂伯恭以道學教士。陸子靜晚出,號稱徑要簡捷,或立語已感動悟入,為其學者澄坐內觀。」(補。)

  又與林元秀書曰:「向亦曾說及子靜事。世之所謂無志者,混然隨流俗,頹墮於聲利而已。及其有志,則又以考之不詳,資之不深,隨其所論,牽陷於寡淺缺廢之地,自古所患,與無志者同為流俗。」(補。)

  陳北溪曰:「像山教人終日靜坐,以存本心,無用許多辯說勞攘。此說近本,又簡易直捷,後進易為竦動。若果是能存本心,亦未為失。但其所以為本心者,只是認形氣之虛靈知覺者。以此一物甚光渾燦爛,為天理之妙,不知形氣之虛靈知覺,凡有血氣之屬,皆能趨利避害,不足為貴。此乃舜之所為人心者,而非道心之謂也。今指人心為道心,便是告子生之謂性之說;蠢動含靈,皆有佛性之說;運水搬柴,無非妙用之說。故慈湖專認心之精神為性,指氣為理,以陰陽為形而上之道,論天論《易》,論道論德,論仁論義,論禮論智,論誠敬,論忠信,萬善只是此一箇渾淪底物,只此號不同耳。夫諸等名義,各有所主,混作一物,含糊鶻突,豈得不錯﹖遂埽去格物一段工夫,如無星之稱,無寸之尺,默坐存想,稍得髣,便雲悟道,將聖賢言語來手頭作弄,其實於聖賢言語不甚通解。輔漢卿所錄,譬如販私鹽人,擔頭將鯗魚妝面,發得情狀,甚端的也。以晦翁手段,與象山說不下,況今日其如此等人何!」(補。)

  詹流塘曰:「陸子是天資極高底人,朱子卻是曾子。」(補。)

  車玉峰《腳氣集》曰:「像山謂仲弓勝顏,蓋見聖人所語顏子大段用力,而語仲弓似不甚費力。不知顏子有力得用,他人無顏子之力,且當旋做去工夫。」(補。)

  黃東發《日鈔》曰:「像山之學,雖謂此心自靈,此理自明,不必他求,空為言議,然亦未嘗不讀書,未嘗不講授,未嘗不援經析理。凡其所業,未嘗不與諸儒同。至其於諸儒之讀書,之講授,之援經析理,則指為戕賊,為陷溺,為繆妄,為欺誑,為異端邪說,甚至襲取閭閻賤婦人穢罵語,斥之為蛆蟲。得非恃才之高,信己之篤,疾人之已甚,必欲以明道自任為然邪﹖吾夫子生於春秋大亂之世,斯道之不明亦甚矣,而循循然善誘人,未嘗有忿嫉之心。甚至宰我欲行期月之喪,不過曰『女安則為之』;闕黨童子將命,亦必明言其與先生並行,與先生並坐,為欲速成,未聞不言其所以然,徒望而斥之也。孟子生於戰國,斯道之不明尤甚。孟子之與楊、墨辯,與告子、許行、墨者夷之辯,皆一一引之而盡其情,然後徐而折其非。至今去之千載之下,人人昭然如見此斯道之所以復明,亦未嘗望而斥之,不究其所言之為是為非也。我朝聖世也,亦異於春秋、戰國之世矣。諸儒之所講者,理學也,亦異於春秋、戰國處士橫議之紛紛矣。所讀皆孔子之書,所講皆孔、孟之學,前後諸儒,彬彬輩出,豈無一言之幾乎道者﹖至其趣向雖正,而講明有差,則宜明言其所差者果何說;講明雖是,而躬行或背,則宜明指其所背者果何事,庶乎孔子之所以教人,孟子之所以明道者矣。今略不一言其故,而概以讀書講學者,自孟子既沒千五百年閒,凡名世之士,皆為戕賊,為陷溺,為繆妄,為欺誑,為異端邪說,則後學其將安考﹖此象山之言雖甚憤激,今未百年,其說已泯然無聞,而諸儒之說,家藏而人誦者,皆自若,終無以易之也,此亦無以議為矣。獨惜其身自講學,而乃以當世之凡講學者為偽習,未幾,韓侂冑、何澹諸人,竟就為偽學之目,以禍諸儒,一時之善類幾殲焉。鳴呼!家必自毀,而後人毀之,悲夫!」(補。)

  吳草廬曰:「陸子有得於道,璧立萬仞。」

  趙寶峰示弟曰:「陸子靜亦未知子思、孟子之是非。」(補。)

◆象山學侶

   知州劉靜春先生清之(別為《清江學案》。)

   侍郎李橘園先生浩

  李浩,字德遠,一字直夫,建昌人。早有文稱。紹興中進士,調曹州司戶,累官直寶文閣,知靜江府,兼廣西安撫。先生質直渾厚,立朝忠憤激烈,言切時弊,人不敢干以私。後徙居臨川。子孫皆從學於象山。(參《姓譜》。)

   (梓材謹案:先生號橘園,官至侍郎。其事互見於《槐堂諸儒學案》。)

   寶文王復齋先生厚之

  王厚之,字順伯。其先本臨川人,魏公安禮之後也。(梓材案:象山先生為《復齋行狀》云:「娶王魏公曾孫通州使君,瑊之長女。」先生蓋通州子行,為魏公玄孫。《兩浙名賢錄》云:「諸暨人。」)乾道二年進士,官至江東提刑,直寶文閣。所著有《金石錄》三十卷、《考異》四卷、《考古印章》四卷。(補。)

  謝山《答臨川雜問》:「問:『臨川王順伯厚之往來朱、陸之閒,有盛名於乾、淳閒,未知是荊公之裔否﹖』曰:『順伯乃魏公和甫之裔,見《陳直齋書錄》。尤長碑碣之學。今傳於世者,有《復齋碑目》。宋人言金石之學者,歐、劉、趙、洪四家而外,首數順伯。歷官侍從,出為監司,以剛正稱於時。』」

   通奉老楊先生庭顯

  楊庭顯,字時發,慈溪人,慈湖先生之父也。少時嘗自視無過,視人有過。一日忽念曰:「豈其人則有過,而我獨無過﹖」於是省得一過,旋又得二三,已而紛如蝟之集,乃大恐懼。痛懲力改,刻意為學,程督之嚴,及於夢寐。嘗曰:「如有樵童牧子有以誨我,亦當敬聽之。」久之,舊習日遠,新功日著。自其子識事,未嘗見其有過。一夕被盜,翼日諭子孫曰:「婢初告有盜,吾心止如此。張燈視笥,告所亡甚多,吾心止如此。今吾心亦止如此。」即其所得可知。像山志其墓,稱「四明士族,躬行有聞者,先生為首。」舒廣平亦嘗云:「吾學南軒發端,像山洗滌,老楊先生琢磨。」老楊者,以別慈湖也。(參《象山集》。)

  謝山《四先生祠堂碑》陰文曰:「慈湖之父通奉公以處士為後進師,廣平嘗自敘其學曰:『南軒開端,像山洗滌,老楊先生琢磨。』老楊先生即通奉也。廣平嘗切磋於晦翁,講貫文獻於東萊,而自敘不及焉,直以通奉鼎足張、陸,則其學可知矣。」陸子銘通奉墓亦云:「年在耄耋而學日進,當今所識,楊公一人而已。」融堂謂:「通奉與物最恕,一言之善,樵牧吾師,省過最嚴,毫髮不宥,至於泣下。是慈湖過庭之教所自出也。」

    慈湖先訓

  吾家子弟,當於朋友之間,常詢自己過失。此說可為家傳。

  吾少時,初不知己有過,但見他人有過。一日自念曰:「豈他人俱有過,而我獨無邪﹖殆不然﹖」乃反觀內索,久之,乃得一。既而又內觀索,又得二三。已而又索,吾過惡乃如此其多,乃大懼,乃力改。

  心吉則百事皆吉。

  人處不善之久,則安於不善,而不以為異。

  人戒節要先於味,蓋味乃朝晚之事,漸漬奪人之甚。於此淡薄,則餘過亦輕。

  損人即自損也。

  愛人即自愛也。樂人之凶,彼未必凶,而己已凶矣。

  不善之心,則一身不及安,一家不及安。

  過則人皆有,未足為患,患在文飾。儻不文飾,非過也。志士之過,布露不隱。

  凡可怒者,以其小人也。然怒或動心,則與小人相去一閒耳。

  三代之治天下,欲使民無失其善性而已,更無二說。

  時人心中,自謂今且如此度日,俟他時如意,當取快樂。不知今日無事,即是至樂。此樂,達之者鮮。

  人關防人心、賢者關防自心、天下之心一也,戒謹則善,放則惡。學者或未見道,且從實改過。

  人為捨宇等物遮了眼,朝晚區區而不自知。

  近來學者多偽,至於臨死亦安排。

  為學及五分,自休不得。

  世閒忙,學者欲到不忙處。

  學者有志氣,無問拙愚,衝擊而開矣。無問氣習,衝擊而散矣。

  外事不可深必,凡得失,奉天命可也。動心則逆天命,禍將至矣。近世學道者眾,然胸中嘗帶一世閒行,所以不了達。

  學道者多求之於言語,所謂知道者,只是存想。

  一墮人欲,念慮顛倒,舉止輕浮。此語可謂甚善。

  正欲說,教住即住得;正欲怒,教住即住得,如此即善。

  君子恭敬之心在內,人皆知之,禽獸亦知之。

  人貧賤則忽之,事微細則不謹,若此者,人以為常,君子於此戰戰兢兢,敬心無二。

  學者成則無我,欲如何不欲如何,但由理而行。盛暑有待秋涼之意,隆寒有待春和之意,好學者不如此。

  心無所求則樂生,此非親到者,有所不知。

  吾自幼年,以生計不足為憂。復思古者樂貧之士,處貧必得其理,因讀《論語》「有若言:『盍徹乎﹖』每每在懷。一日,忽有所得:夫盍徹﹖正而已矣。宿昔之憂,日見消釋,而靜止輕清。蓋得理,則無所施而不利,復何憂哉!」

  為學之門,固不一。苟逐,則泥矣。惟敬一門,無可逐,不容有所泥,學者往往多忽之。誠能養之以敬,則日仁矣。

  人之趨向,為熟所奪。苟或有學,則熟者不熟,生者不生。是以自己於庶物之中作得主宰,無貪戀,則自然見道,雖夫子不易吾言。

  此身乃天地間一物,不必兜攬為己。

  處高堂則氣寬,居茅屋則氣隘,對風月則氣清,當晦昧則不爽,類皆如此,以其有我也。

  人有過,尚有改一路。有過得改,猶晦昧之得風,大旱之得霖雨。當天地陰陽不和之時,而為之一新,亦若此。或者不達,過作則惟恐人知。安有不知之理﹖設或不知,潛伏於中,此過必毒,害己益甚。過既不去,使己終身為小人。學者試思,即以此斷其是非去留,庶使改過之心有勇。既改之,則便可無愧。

  人生一世,只忙迫一場便休。

  祖望謹案:此語近禪。

  不能捨己從人,則知識日昧。處世常見其難,故人常在難中。

  好學之心一興,則凡在吾身之不善自消,至於面目塵埃亦去矣。

  胸中無貪染,目則明,耳則聰。

  吾見人好問則喜。

  吾飲饌不敢嘗時新,衣服喜補綻,於器用亦然,無求新棄舊之意。吾得此意,敢保老景不為人所厭。

  即事即學也,即此下筆處即學也。

  吾之本心,澄然不動,密無罅隙處。人自己尚不識,更向何處施為。

  大中至正之道,近在日用,見於動靜語默,不必他求。

  人以目逐物為見,以耳逐物為聞,謂之分明,不知乃大不分明。

  學者以所得填塞胸中,中毒之深,復不自覺;顏子屢空,還有此否﹖

  畏天命,則無所求,而享安逸矣。苟未及安逸,則知貪求心未盡;貪求心未盡,則知未識天命也。君子胸襟常無事,常悅樂。

  事即學也。事學有二,則學亦勞矣。

  學有進時,如龍換骨,如鳥脫毛,身與心皆輕,安享福無已。

  學者言多則散學力。

  人知學進,其處世如享醇酒,怡怡融融。

  食不語,為學到日,自然如此。

  動靜語默,皆天性也。人謂我為之,是將黃金作頑鐵用耳。

  學者涵養有道,則氣味和雅,言語閑靜,臨事而無事。

  不逐物而得理,此時如丸珠在盤,無所凝滯。

  大舜之心,即瞽瞍底豫之心,瞽瞍底豫之心,即大舜之心。

  欲言之時,與無言之時同,則學精矣。

  事無大小,有志者皆得之。竊盜取地窟,一鍬復一鍬,不敢作聲,不敢思量他事,但一心求徹。學者似之,不患所學不成也。

  噁心未萌時,與學成就時一般。

  惟無憎惡人之心者,乃能勸戒人;有憎惡人之心者,其勸戒人必不服。

  儻有志於學,見賢者亦學也,見不賢者亦學也,喜樂亦學也,憂苦亦學也。學至此,學乃吾之全體。

  使有牧童呼我來前曰:「我教汝。」我亦敬聽其教。

  (梓材謹案:《慈湖先訓》本在《慈湖學案》,特老楊先生為象山老友,自宜立傳,故以是訓列於傳後。)

    附錄

  慈湖曰:「先公一日閒步到蔬園,顧謂園僕:『吾蔬閒為盜者竊取,汝有何計防閑﹖』園僕姓餘者曰:『須拌少分與盜者乃可。』先公因欣然顧簡曰:『余即吾師也。』吾意釋然。」

  豐誼,字叔賈,一字宜之,鄞縣人,清敏公稷之曾孫也。以父死難,(梓材案:先生父名治,楊州監倉,殉建炎之難。)被任知建康軍。歷知常、台、饒、蘄、衢州,皆有惠政。隆興元年,遷戶部郎,外除湖南運判。臺臣議引年之格,先生首請歸。孝宗召為吏部郎,未赴而卒。子有俊,從象山遊。(補。)

   文恭羅此庵先生點

  羅點,字春伯,崇仁人。登淳熙三年進士第。累官至端明殿學士,簽書樞密院事。光宗不過重華宮,先生同宰執引上裾而哭。與同列奏諫之,章凡三十五,又自諫者十六疏。寧宗嗣位而卒,贈太保,諡文恭。嘗從學於象山,相聚甚久。晦翁與林黃中栗以爭《西銘易》、《象》不相得,黃中劾晦翁偃蹇不就職,朝議不直黃中,於是兩罷。先生致書象山,謂「朱、林皆自家屋裏人,不宜自相矛盾」。像山答之曰:「天地開闢,本只一家。來書之雲,不亦陋乎!古人但問是非邪正,不問自家他家。舜於四凶,孔子於少正卯,亦只治其家人耳!妄分儔黨,此乃學不知至,自用其私者之通病也。」

  (梓材謹案:此傳係梨洲原文。攷袁絜齋為陸氏大弟子,其作先生行狀云:「擺脫凡陋,刻意講學,每以追躡前修自勵。」又云:「平居講貫,博取諸人。至於進退出處之大義,則心自決之。」不言為象山門人。傳當雲嘗從講學於象山,故謝山《奉臨川帖子》謂:「以集中偶有過從,而遽為著錄,並列其子為再傳之徒者,為未然也。」)

    附錄

  羅此庵自西府歸,有裡人叩之曰:「吾有蓄疑,而不敢白於公者有年。今容白之,可乎﹖」公曰:「言之何傷。」曰:「公生平未嘗妄行一步。公為推官時,大雪,吾醉歸,見公以杖撥雪,戴溫公帽;著屐,後有蒼奴負篋,公之奴也。吾以醉,不敢前與公揖,然心疑之,以為公暮夜且安往﹖」公笑曰:「子之所見,詳審如此,是未嘗醉也。陳同甫獄急,吾未嘗識之,憐其才,為援之吏,篋內皆白金也。同甫至死未嘗知之,今因子問而及。」(補。)

   黃壺隱先生文晟(附見《槐堂諸儒學案》。)

   縣令劉先生恭(別見《廬陵學案》。)

◆象山同調

   忠文徐宏父先生誼

   縣令陳叔向先生葵(並為《徐陳諸儒學案》。)

◆象山家學

   通直陸先生持之

????陸持之,字伯微,文安公九淵之子也。七歲能為文。文安授徒象山之上,學者數百人,有未達,先生為敷繹之。文安知荊門,郡治火,先生倉卒指授中程,文安器之。韓侂冑將用兵,先生憂時不懌,乃歷聘時賢,將有以告。見徐子宜於九江,時議防江,先生請擇僚吏,察地形,孰險而守,孰易而戰,孰隘而伏,毋專為江守。具言:「自古興事造業,非有學以輔之,往往皆以血氣盛衰為銳惰。故三國、兩晉諸賢,多以盛年成功名。公更天下事變多矣,未舉一事,而朝思夕維,利害先入於中,愚恐其為之難也。」子宜憮然。又之鄂謁薛象先、項平甫,之荊謁吳畏齋,爭欲留之,尋皆謝歸。著書十篇,名《戇說》。嘉定三年,試江西轉運司預選,常平使袁正獻燮薦於朝,謂先生「議論不為空言,緩急有可倚仗」。不報。豫章建東湖書院,運帥以書弊彊起先生長之。嘉定十六年,寧宗特詔先生祕書省讀書,固辭,不獲。既至,又詔以迪功郎入省,乞歸,不許。理宗即位,轉修職郎,差幹辦浙西安撫司,以疾請致仕,特命改通直郎。所著有《易提綱》、《諸經雜說》。(參史傳。)

◆象山門人

   文元楊慈湖先生簡(別為《慈湖學案》。)

   正獻袁絜齋先生燮(別為《絜齋學案》。)

   文靖舒廣平先生璘(別為《廣平定川學案》。)

   鄉貢舒先生琥

   舒先生琪(並見《廣平定川學案》。)

   通判傅曾潭先生夢泉

   主簿傅琴山先生子雲

   推官鄧直齋先生約禮

   黃先生叔豐(並為《槐堂諸儒學案》。)

   嚴先生松(別見《梭山復齋學案》。)

   胡先生大時

   蔣先生元夫(並見《嶽麓諸儒學案》。)

   知州李先生耆壽

   曹無妄先生建

   萬先生人傑

   劉先生孟容

   劉先生定夫

   曾先生祖道

   符先生敘(並見《滄州諸儒學案》。)

   徵君沈先生炳(別見《廣平定川學案》。)

  (梓材謹案:象山弟子亦綦繁,自別見諸學案外,併入《槐堂諸儒學案》。)

◆象山私淑

   節推趙復齋先生彥肅

  趙彥肅,字子欽,嚴之建德人也。少志聖賢之學,窮理盡性,深造自得,弗措也。乾道進士,以光堯喪,三年弗仕。周益公力薦之,先生益引嫌,僅官寧海軍節推而止。所著書有《易說》、《廣學雜辯》、《士冠》、《士昏》、《饋食圖》行於世。朱子嘗稱之曰:「近世未有如此看文字者。」學者稱為復齋先生。宗師象山。嚴陵之為陸學者,自先生始。嘉定中,太守鄭之悌建堂祠之。(補。)

    附錄

  楊慈湖狀行實曰:「先生書無不習,習無不究。自始仕,習明經科。業成,去習宏博科。業成,又去習先儒諸書。自謂無不解者。逮從晦巖沈先生遊,因論太極不契,憤悶忘寢食,遂焚平昔所業數篋,動靜體察工夫,無食息閒。一日,舟行松江,聞晨雞鳴,已而犬吠,通身汗浹,前日胸中窒礙,一時豁去。其後以語學者,且曰:『不知此,一身汗自何而至﹖』省覺之初,有詩曰:『循緣多熟境,溺法無要津。虛心屏百慮,猶是隔幾塵。雲邊察飛翼,水底觀躍鱗。悶殺魯中叟,笑倒濠上人。』閒居,善誘學,隨叩輒鳴。自卦畫、象數、儀象、律歷、封建、方田、《儀禮》、《司馬法》及釋書、《道藏》,下至醫卜、道引之類,各因所質而誨之。學者欣躍自喜,則又曰:『此如坐賈居肆,聊備雜蓄,以應人需爾,非吾本務也。姑遲十年,吾將收繩捲索,以俟能者。』」

   教授姚先生宏中

  姚宏中,字安道,海陽人。登嘉定進士,調靖江教授。自師友講學外,絕無他交。歸,端居一室,惟日溫舊學。性狷介,不苟隨。從鄉前輩遊,得濂、洛諸大儒書讀之,曰:「道在是矣!」玩索精微,意度超然,若不屑於世者。(參《姓譜》。)

    附錄

  陳北溪《答陳伯澡書》曰:「姚省元過溫陵,得款曲講論,有疑於格物工夫之為外而且煩,又有眷於陸氏學問之為得而非偏。雖雲篤志,恐散漫而無倫。」

  又曰:「姚省元寄一書,看來乃江西流派,確然欲自植立一門戶,無可挽回者。輕剝儒宗,妄自尊大,亦緣未曾深用工夫、得滋味。」

  又《答郭子從書》曰:「仙鄉姚安道,亦象山之學。此後生妙齡美質,頗勁挺自立,但不知從何傳授,得此一門宗旨。」

  又曰:「姚安道美質不遂,誠為可惜。其人已往無足論,大抵自專自是,而不虛心,乃世儒通患。」

  (梓材謹案:《北溪文集》又有《與姚安道書》,節錄於《北溪學案》。)

◆李氏家學

   教授李先生肅(別見《槐堂諸儒學案》。)

◆李氏門人

   推官鄧直齋先生約禮(別見《槐堂諸儒學案》。)

◆楊氏家學

   文楊慈湖先生簡(別為《慈湖學案》。)

◆楊氏門人

   文靖舒廣平先生璘(別為《廣平定川學案》。)

◆豐氏家學

   軍帥豐先生有俊(別見《槐堂諸儒學案》。)

◆伯微門人(象山再傳。)

   葉先生元老(別見《鶴山學案》。)

◆趙氏門人

   喻先生仲可(別見《槐堂諸儒案》。)

◆金溪續傳

   侍郎湯晦靜先生巾(別為《存齋晦靜息庵學案》。)

周先生可像

  周可像。

  (梓材謹案:《靜明學案》靜明本傳,稱其「盡求象山之書,及其門人如楊敬仲、傅子淵、袁廣微、錢子是、陳和仲、周可像所著經學等書」,次先生於袁、錢、陳之後,蓋亦為象山之學者也。

   程月巖先生紹開(別見《存齋晦靜息庵學案》。)

   純節胡石塘先生長孺(別見《木鐘學案》。)

   教諭汪主靜先生深

  汪深,字萬頃,休寧人也,學者稱為主靜先生。少有志於聖學。其時新安儒宿,率皆讀朱子之書。先生年未二十,遊真、揚二州閒,與諸有志之士講學平山堂上,謂「今學者之病,在於未有洒然融釋處,不過知所自守,苟免顯然尤悔而已」。於是盡棄平日所學,更鞭飭不及處,脫然有自得氣象。累試禮部不第,以景定三年授安吉教諭。嘗謂「古道修明,人心純一。後世文藝之工,輾轉沈痼,幾於蠹蝕不存。然而理之在人心者,不容泯也。安定先生在湖學,成就人才甚廣,遺規猶在。諸生天資,雖通塞不齊,必求體用一原,顯微無閒之妙,使高遠者不墜於荒忽,循守者不流於滯錮,辯傳註之得失,達群經之會同,極聖賢之閫奧,推考禮樂製作刑政因革之文,務使有所依據,以為日用常行之地」。每月朔,升堂講學,諸生環立聽之。時人為之語曰:「前有安定,後主靜。」於是朝巨以先生薦於太學。或曰:「先生之學,陸學也;非朱學也。」遂寢。賈似道日益擅政,先生辭歸。以大德甲辰卒。先生嘗謂子曰:「葬者,藏也,欲人之不得見也。古之善葬法者,莫如郭景純,曷不逆善祖父之葬地,以免子孫斫頭之禍。觀胡澹庵、楊誠齋諸公之言,其不足信也明矣。吾身後但求水深士厚,足以為朽骨之永宅,無他求也。」陳定宇曰:「世以先生之學出於陸子。嗚呼,陸子豈易言哉!彼亦安知朱、陸異同之所以然哉!」(補。)

   文正吳草廬先生澄(別為《草廬學案》。)

   隱君陳靜明先生苑(別為《靜明寶峰學案》。)

第059卷 卷五十九 清江學案(全氏補本)

  清江學案  (全祖望補本)

   清江學案表

劉靖之

劉清之     (族子) 孟容(別見《滄洲諸儒學案》。)

(晦翁、南軒、  趙蕃    (子)遂

東萊同調。)

                周端朝(別見《嶽麓諸儒學案》。)

                鄭夢協       

                施霆亨

         韓冠卿    (子)燮

                (從子)境

         韓宜卿    (子)度(見上《靜春門人》。)

         韓度       

                (從孫)   (從曾孫)耘之  (從玄孫)諤

                (從孫)性(別見《潛庵學案》。)

         韓淲   

         宋之源       

         李(別見《嶽麓諸儒學案》。)

         黃榦(別為《勉齋學案》。)

         曾祖道(別見《滄洲諸儒學案》。)

         劉黼

         許子春

陸九淵(別為《象山學案》。)

彭龜年(別見《嶽麓諸儒學案》。)

向浯(別見《五峰學案》。)

(並靜春學侶。)

   清江學案序錄

  祖望謹案:朱、張、呂三先生講學時,最同調者,清江劉氏兄弟也。敦篤和平,其生徙亦東南。近有妄以子澄為朱門弟子者,謬矣!述《清江學案》。(梓材案:《清江學案》謝山所特立,《序錄》原底作《靜春學案》,後定刊本易之。)

◆朱張同調 

   教授劉孝敬先生靖之(父滁。)

  劉靖之,字子和,廬陵人,學者稱為孝敬先生。先生為人,廉靜寡慾,敦重少言,而和易端粹,不為崖異之行。其家居,孝友尤篤也。自少即以經學文行知名。登進士第,再調贛州教授。還家待次,益以諸經自課,日求其所未至者。蓋自音讀訓詁,以及近世諸儒論說,無不該貫。及至官,視其學,故有趙清獻祠,後廢,而生祠郡守部刺史至五六人。先生曰:「趙公與濂溪先生,法皆當得祠者,今或廢於已舉,或初未嘗立也。」彼紛紛者何為哉﹖」命悉撤去,而更為二公之祠。諸生請曰:「趙公則聞耳矣。敢問濂溪何人也﹖」先生具告之。故且出其書,使之讀。諸生固已風動,於是先生又益推本其說,以發明《六經》、《論》、《孟》之遺意,諄諄辯告,如教子弟。晨入寓直,至暮乃罷,日以為常。其教大抵以讀書窮理為先,持敬修身為主,至於學官程課,有不可廢者。其命題發端,必依於是而出焉。於是學者益知所向。其言行小不中禮,服飾小不中度,必規正之。課試之文,以老、佛論道,以管、商議政,忘恥,徇時俗者,皆棄不錄。於是學者又知所懲。其於有司之事,亦皆精審嚴密;閒斥其贏,以市圖史,至若干卷。待諸生以恩。至於進退取捨之閒,則必考行能,視次第,稽諸公論,而未嘗有所私也。以故諸生之事先生,如事父兄,服習其教而守行之,俗為一變。其浮惰不事學者,往往引去,或亦悔前所為,而革心自新焉。郡縣吏皆怪,以謂學官弟子,比無入宮府辯訟請謁者;父老皆喜,以謂吾家子弟,比無荒嬉惰游還家叫呼犯上者。士大夫家亦爭遣子弟來入學。贛之人至咨嗟相與言曰:「吾邦自李先之為教官,迨今七八十年,乃復得劉君耳。」翰林承旨周必大聞之,為記其說於聽事之璧。先生既去,改宣教郎。遭繼母喪,以卒。諸生哭之皆失聲,相與守其法不變。去而從其弟靜春以卒業者數人。先生平日閉戶讀書,不甚與人接,雖名士亦不強附,而時之縉紳多慕與交。國子祭酒蕭之敏嘗以經行氣節薦於朝。宋室鉅人門戶,一再世凋落者不可悉數,惟劉氏自太宗時名式者為刑部郎,胡安定所為記墨莊者,至先生父滁,亦好學修飭。及乎先生兄弟,世數益遠,而家法益峻,忠厚雍穆之風不墜。求之故家,能如是者少矣。及卒,丹稜李壽書其墓曰:「孝敬劉君。」而廣漢張敬夫栻為刻銘納壙中。新安朱子又為之傳。是數君子者,蓋或未嘗識先生也。(參《朱子文集》。)

◆孝敬家學

   知州劉靜春先生清之

  劉清之,字子澄,子和之弟也,學者稱靜春先生。初受業於子和,登紹興進士。因往見朱文公,慨然有志於義理之學。以「力行切己者,省察性情為務;有志者,必如曾子用力於容貌辭氣,顏子用力於視聽言動,方為善學」。父憂服除,調建德縣簿、萬安縣丞。檄視旱災,徙步阡陌,規畫防閑,民甚有賴。襲侍郎茂良為帥,具實跡聞於朝。命都堂審察,不赴,時競羨餘。發運使史正志俾拘集州縣畸零之賦,將以薦之。先生貽以書曰:「此皆州縣侵刻於民,法所當禁。某誠不敢玷侍郎知人之鑒。」竟詣吏部,銓除知宜黃縣。襲侍郎又周益公必大交薦。孝宗召對,首論「民困兵驕,大臣退托,小臣苟媮」;又言用人四事:「一辨賢否,二正名實,三使材能,四聽換授。改太常寺簿。服除,通判鄂州。知衡州。初至,兵無見糧,官無實俸,上供送使無備。已而郡計漸裕。嘗作《諭民書》一編,非理之訟,日為衰止。又以士風未振,增築臨蒸精舍,如治心治身治家治人,確然皆可舉而指之。為閱武場。作朱陵道院,祀張九齡、韓愈、寇準、周敦頤、胡安國於左,死節晉太守劉翼、宋內史王應之於右。以不能媚部使者,論罷,主管雲臺觀,歸築槐陰精舍,以處來學。胡晉臣、鄭僑、羅點皆力廌之。光宗起知袁州,疾作,猶不廢講論。病革,取高氏《送終禮》授二子曰:「自斂至葬,視此。」卒年五十七。所著有《曾子內外雜著篇》、《訓蒙新書》、《外書》、《戒子通錄》、《墨莊總錄》等書。(從黃氏補本錄入。)

  祖望謹案:靜春本臨江人,原父、貢父之宗也。後徙吉之廬陵。四五歲讀《蒙求》,至「襲遂勸農,文翁興學」,諷誦久之。其父因語之曰:「此二,君子教人之要務也。人亦不過耕與學耳。」先生聞之欣然,自是讀書勤甚。比長,受業於兄孝敬先生,早夜力學自修,專以儀刑先世、希慕往哲為事,博極書傳,而不專科舉之習。燕居端坐,終日翼翼。尤愛惜士類,有一善則亟稱,樂為成就;聞人之過,慘然如痛在己。汪文定公應辰、周文忠公必大、楊文節公萬里、李文簡公燾皆重之。其同輩所最相得者:彭止堂、向伯源。

    靜春先生語

  苟志於學,而乃唯性理文書是傳是玩,善士大夫是攀是慕,與向來眩於文章、溺於訓詁、流於異孝者同一轍也。且如一言之差,在於常情為未害,試思是時,此心存乎不存;一步之違,在於常情為未傷,試思是時,此心定乎不定。有志者,於容貌顏色辭氣用力如曾子,於視聽言動用力如顏子,則先儒之訓,簡易明白,皆可舉而行,誰能禦之。 

  王承告其子毗曰:「閑習禮學,不如式瞻儀刑;諷誦文辭,不如親承音旨。」

  世道之衰,屈身於勢利者不怪。一從學士真儒,考德問業,則曰是好名者。經師易遇,人師難遭。

  獨立無朋,雖夙夜兢兢,學不加進。

  學者多貪看見成道理。

  異端侵畔,良可憂。

  此學二字,向來愚見只說學之為學,無與為對。言此學,則是吾亦自招彼學而與之抗,故不必言此學二字。

  今日之俗,惟知得而忘義。詔令一下,仕者曰:「增秩乎﹖」士曰:「免舉乎﹖」兵曰:「受賞乎﹖」民曰:「蠲租乎﹖」有是則欣然奉承,否則雖有良法美意、利國便民,謂之空文,視之蔑如也。夫為政之道,有政有教,理也義也,人心所同。謂今世明於義理,竟難其人,不亦誣乎!但當精擇百官,求其明於理義者,以為監司,為學官,為守令,為將帥,則風俗知變,上下一心。吾君吾相,端本端清源,所以儀刑萬邦者,不出於他,而舉出於理義,將以紹復大業,無難矣。

  (梓材謹案:謝山所錄靜春先生語十一條,今移入《廬陵學案》一條,移入《復齋學案》一條,移入《荊新公學略》一條。)

    附錄

  先生孝友誠篤,質直好義,意廣而心和,強敏而有立。初以進士得官,已欲應博學宏辭科,及見朱晦翁,即盡取所習辭業焚之,慨然志於義理之學。罷官嚴陵,亟至東萊呂公書院講論經義,留數月乃去。廣漢張公守嚴陵時,尚未識先生。已深知先生為人,其後書問往復,神交心契。先生天資既高,復從二三君子講學,故所造日益超,而當世鉅儒如玉山汪公、巽巖李公皆敬慕之。

  書贄朱晦翁曰:「始某讀《論語》,得元祐以來諸老先生說,以為世徒有此書耳。他日有告以今時二三君子之所在者,於時坐不安席,遂欲起而從之。已而不能,則有三焉云云。二三君子不幸已死,則無可言者。幸而執事者在此,有可見之便,其又奚說,願見蓋十五六年矣。語曰:『經師易遇,人師難遭。』願以素絲之質,附近朱藍,伏惟誨之。」

  又曰:「某少壯不務學力,長大嬾拙於義理,少所開明,又獨立無朋,夙夜兢兢而學未加進,臨事接物亦多齟齬,非時異事殊,其未之學耳。」

  晦翁復書曰:「執事以盛年壯氣,清節直道,發軔進途,既有聞於當世矣,而說學好問之意,勤勤有加,又將有意於古人為己之學者而然邪﹖」

  又曰:「來書深以異學侵畔為憂。自是而憂之,則有不勝其憂者,惟能於講學體驗加功,使吾胸中洞然無疑,則彼自不能為吾疾矣。願以聖賢之言,反求諸身,一一體察,須使一一曉然無疑,積日既久,自當有見。但恐用意不精,或貪多務廣,或得少為足,則無由明爾。若夫涵養之功,則非他人所得與,在賢者加之意而已。若致知之事,則正須友朋講學之助,庶有發明。不知今者見讀何書﹖作如何玩索﹖與何人辯論﹖惟毋欲速,毋蓄疑,先後疾徐,適當其可,則功日進而不窮矣。」(並從黃氏補本錄入。)

  呂東萊與書曰:「參預處聞,每效忠告,甚善。或雲其閒多雜以嘲姍,雖意在諷切,然便無誠篤氣象,未必能動人也。」

  祖望謹案:參預謂平園。東萊與平園札則曰:「子澄嘲姍,乃天資未重之病。然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在此不妨有益也。」

◆靜春學侶

   文安陸象山先生九淵(別為《象山學案》。)

   忠肅彭止堂先生龜年(別見《嶽麓諸儒學案》。)

   通判向先生浯(別見《五峰學案》。)

◆靜春家學(孝敬再傳。)

   劉先生孟容(別見《滄洲諸儒學案》。)

◆靜春門人

   文節趙章泉先生蕃(附子遂。)

  趙蕃,字昌父,本鄭州人也。南渡後,居玉山,學者稱為章泉先生。以大父龍圖致仕恩入仕。嘗再得官,皆未赴。已而主太和簿。先生雅有山林之思,居官清苦,題其齋曰思隱。楊公誠齋贈之詩云:「勸渠未要思舊隱,且與西昌作好春。」又酷愛其詩,以為秋菊、嚼春冰也。及為辰州司理參軍,辨冤獄,不為二千石屈,以是罷,然卒見直於當路。先生少從靜春先生劉氏學,至靜春守衡,欲從之卒業,乃求為衡之安仁酒庫監。甫至,靜春以非罪去官,先生即丐祠從之歸。論者嘆曰:「師友之際如此,肯負國乎!」先生性寬平,與人樂易,而大節所在,莫能奪也。周公平園少與先生厚,平園仕漸通顯,先生寄之詩曰:「公如在郎廟,我亦遂簞瓢。」及平園入相,累薦竟不起,論者以為不食其言。喜作詩,書箋往復,多以詩代,援筆立成,不甚經意,而閒遠自得,讀者以為有陶靖節之風。中興而後,學道諸公多率於詩,呂居仁、曾吉甫、劉彥沖其卓然者。乾、淳閒薛季宣、陳君舉尤工。至四靈雖嘗遊水心之門,而無得於其學,故是時學道而工詩者惟先生,大江以南推二泉,其一謂韓氏澗泉也。每當得意,浩歌長吟,有風浴詠歸之風,然先生時以學道未成為懼,年且五十,更從朱子請益。及其老也,猶以末路自警,題所居曰難齋。先生最謙退,不敢以師道自居。晚而諸儒彫謝,惟先生歸然無恙,門人負笈從之者益多,則勉以師友之源流。理宗即位,於時先生書祠官之考三十有一,朝臣爭薦。以太社令召,三辭不拜,以直祕閣召,三辭不拜。詔予祠,先生連章請致仕,不許。自是累年請益力,乃詔以原官老,踰月而卒,得年八十有七。其長子遂亦七十矣。所著有《章泉集》。(雲濠案:先生所著,有《乾道》二卷,《淳熙》二十卷,《章泉》五卷。劉漫塘表其墓。)信州守吳旂請錄其後,詔以遂補上州文學,亦固辭。詔以承務郎致仕,仍推恩於其子。景定三年,門人祕閣修撰鄭夢協為詩諡,乃諡文節。遂,字景初,有家學。

  (雲濠謹案:《學案》底本,先生別傳有曰:「趙昌父,本管城人,南渡與周益公同裡。益公當軸,所仕但一酒官,五十年不調。八十餘,朝以祕閣正郎聘之不至」云云。可與是傳參攷。)

   知州韓貫道先生冠卿(附子燮、從子境。)

   韓先生宜卿(合傳。)

  韓冠卿,字貫道,忠獻公之後也。知饒州。建炎南渡,忠獻之裔,散之四方,而東來者,則文定公忠彥子治之後。治知和州,其子為兩浙提刑膚冑,次直祕閣膺冑,始居越。先生為提刑之孫,受業清江劉子澄之門。清江之學,於晦翁、南軒、東萊如水乳。其教先生也,以一實字,蓋即司馬溫公教元城以誠字之說。子曰燮,字仲和,知滁州,能傳其學。祕閣之孫曰埜卿,其子曰境,字仲容,史館、祕閣,亦能傳清江之學,與滁州稱二仲。而饒州弟宜卿,有子曰度。

  (梓材謹案:謝山於《莊節傳》云:「蕺山父子皆師劉子澄,而友楊敬仲。」知饒州之弟靜春弟子。)

   隱君韓蕺山先生度

  韓度,字百洪,隱居講學,旁參慈湖之說,風節尤高,世以蕺山先生稱之。

   庶官韓澗泉先生淲

  韓淲,字仲止,上饒人,南澗先生元吉之子。有高節,從仕不久,即歸信上。嘉定中卒。有《澗泉集》。

   郡守宋先生之源

  宋之源,字積之,朱子更曰深之,雙流人也,祕書丞若水子。兄弟皆師朱子。祕書使湖南,先生從行,朱子謂曰:「衡、湘,胡氏父子兄弟及南軒講學地也,今其流風遺韻多在者。吾友劉子澄方為守,可就訪之。」先生奉教。既至,遂學於劉氏。會永嘉戴少望亦在焉,先生又師之。其不名一師,好學如此。官龍游令,逆曦之變,解印去。賊平,當路者以聞,詔進秩,知什邡縣,累官知雅州。夷人盜邊,撫而又至,先生曰:「不大治不創。」乃絕其餉道,示必盡之,夷誓死無犯。璽書嘉,進知嘉定府卒。

   文肅李悅齋先生(別見《嶽麓諸儒學案》。)

   文肅黃勉齋先生榦(別為《勉齋學案》。)

   曾先祖道(別見《滄洲諸儒學案》。)

   特奏劉先生黼

  劉黼,字季章,與景陽許子春皆廬陵醇儒。從朱文公學,後為特奏第一人。(參《鶴林玉露》。)

  (梓材謹案:《朱子文集》《答季章書》二十三在劉公度、許景陽之閒,其書有云:「劉袁州不謂遂止於此,令人心折。細讀來書,知所以經紀其家者,不以生死從違二其心,不勝歎服。」袁州謂靜春,則先生固從學靜春者,蓋即劉黻字季文之昆季也。又案:謝山《學案劄記》有景陽、季章四字,即先生與許先生子春爾。)

   許先生子春

  許子春,字景陽,同安人。黃勉齋《答余瞻之書》云:「廬陵書信,遞去良久,旦夕雖有回訊,當得尋便納往景陽書。向說比亦收書,看《周禮》甚有味,亦作書挽其歸,恐遂為廬陵人,未可知也。」(參《勉齋集》。)

  (梓材謹案:謝山《學案》底,列先生於靜春門人,而未詳事實。《儒林宗派》朱子門人有「許景陽,字子春,同安人」,名字互易。今從《勉齋集》改正。先生殆以靜春弟子而受學朱門者。)

◆章泉門人(孝敬三傳。)

   忠文周先生端朝(別見《嶽麓諸儒學案》。)

   修撰鄭先生夢協

  鄭夢協,字新恩,玉山人也。章泉先生高弟,(梓材案:《章泉行狀》,先生所作。與魏鶴山、真西山厚。講道最篤,而漫塘最稱其文。嘗官祕閣修撰。)

   施尊道先生霆亨

  施霆亨,字榮南,邵武人也,趙章泉弟子。以學授徒,鄉人稱為尊道先生。

◆韓氏家學

   隱君韓蕺山先生度(見上《靜春門人》。)

   韓義行先生(附子耘之、孫諤。)

  韓,字義行,(梓材案:謝山原底作「義行先生韓亢」。又云:「學者私諡為義行先生。」今檢史刻《鮚埼亭集》《蕺山相韓舊塾記》云:「莊節與其兄,字義行,並有名。莊節名性,其兄必名,不名『亢』,義行其字也,並非私諡,故節而易之。」又案:是傳先生從弟莊,而《舊塾記》雲莊兄,亦異。)會稽人也,忠獻之後,左司員外郎膺冑之玄孫。宋宰相家之講學者,範文正公後相繼三世六人,呂正獻公後相繼七世十有八人,張魏公後相繼三世五人,趙忠定公後相繼四世六人,稱最盛。執政家則范蜀公後相繼六世八人,而忠獻公之裔,五世後,自貫道先生始學於清江劉子澄,諸子若孫繼之,亦五世。先生其孫行也,博極群書,研精性理之學,貫道之得於劉氏者,以實字為宗,蓋亦涑水不妄語之緒,先生剋昌其學。宋亡,韓氏失錄仕,先生與其從弟莊節先生性自相師友,先後師表當世。五百年來,文獻失落,貫道先生志銘出於慈湖,今亦不存。其僅得見於世者,莊節一人而已。予故略存其學統,以附之范、呂之次。先生子耘之,孫諤,亦皆以學行稱。

   莊節韓先生性(別見《潛庵學案》。)

第060卷 卷六十 說齋學案(全氏補本)

  說齋學案  (全祖望補本)

   說齋學案表

唐仲友     傅寅  (子)大東

(父堯封。)      (子)大原??

(永嘉同調。)?(從子)傅芷

        吳葵

        葉秀髮(別見《麗澤諸儒學案》。)

        朱質(別見《麗澤諸儒學案》。)

        張端義(別見《慈湖學案》。)    ??金式

唐仲溫

唐仲義

(並說齋學侶。)

   說齋學案序錄

  祖望謹案:永嘉諸先生講學時,最同調者,說齋唐氏也。而不甚與永嘉相往復,不可解也。或謂永嘉之學,說齋實倡之,則恐未然。述《說齋學案》。(梓材案:《說齋學案》,謝山所特立。)

◆永嘉同調

   提刑唐說齋先生仲友(父堯封。)

  唐仲友,字與政,金華人也,侍御史堯封之子。侍御以清德有直聲,先生兄弟皆自教之。成紹興二十一年進士,兼中宏辭,通判建康府。上萬言書論時政,孝宗納之。召試,除著作郎,疏陳正心誠意之學。出知信州,以善政聞。移知台州,嘗條具荒政之策,請以司馬光舊說,令富室有蓄積者,官給印歷,聽其舉貸,量出利息,俟年豐,官為收索,示以必信,不可誑誘,從之。鋤治奸惡甚嚴。晦翁為浙東提刑,劾之。時先生已擢江西提刑,晦翁劾之愈力,遂奉祠。先生素伉直,既處摧挫,遂不出,益肆力於學,上自象緯方輿、禮樂刑政、軍賦職官,以至一切掌故,本之經史,參之傳記,旁通午貫,極之繭絲牛毛之細,以求見先王製作之意,推之後世,可見之施行。其言曰:「不專主一說。苟同一人,隱之於心,稽之於聖經,合者取之,疑者闕之。」又曰:「三代治法,悉載於經,灼可見諸行事。後世以空言視之,所以治不如古。」痛闢佛、老,斥當時之言心學者,從遊嘗數百人。初晦翁之與先生交奏也,或曰「東萊向嘗不喜先生,」晦翁因申其意。陳直卿曰:「說齋恃才,頗輕晦翁,而同甫尤與說齋不相下。」同甫遊台,狎一妓,欲得之,屬說齋以脫籍。不遂,恨之,乃告晦翁曰:「渠謂公尚不識字,如何為監司。」晦翁銜之,遂以部內有冤獄,乞再按台。既至,說齋出迎稍遲,晦翁益以同甫之言為信,立索印,摭其罪具奏。說齋亦馳疏自辯。王魯公淮在中書,說齋家也,晦翁疑其右之,連疏持之。孝宗以問,魯公對曰:「秀才爭閒氣耳。」於是說齋之事遂解,而晦翁門下士由此並詆魯公,非公論也。或曰:「是時台州倅高文虎譖之東萊,東萊轉告晦翁。」案東萊最和平,無忮忌,且是時下世已一年矣。同甫《與晦翁書》曰:「近日台州之事,是非毀譽參半。」且言有拖泥帶水之意,則似亦未盡以晦翁之所行為至當者。同甫又曰:「平生不曾說人是非,與政乃見疑相譖,真足當田光之死。」則當時蓋有此疑,而同甫亟自白也。是皆失其實矣。文虎,小人之尤,殆曾出於其手。然予觀晦翁所以糾先生者,忿急峻厲,如極惡大憝,而反覆於官妓嚴蕊一事,謂其父子踰濫,則不免近於誣抑,且傷□□□。且蕊自台移獄於越,備受箠楚,一語不承。其答獄吏云:「身為賤妓,縱與太守有濫,罪不至死,但不欲為妄言,以污君子,有死不能也。」於是岳商卿持憲節卒釋之。然則先生之誣可白矣。又以在官嘗刊荀、揚諸子為之罪,則亦何足見之彈事。晦翁雖大賢,於此終疑其有未盡當者。且魯公賢者,前此固力薦晦翁之人也,至是或以家之故,稍費調停,然謂其從此因嗾鄭丙、陳賈以毀道學,豈其然乎!丙、賈或以此為逢迎,魯公豈聽之﹖夷考其生平,足以白其不然也。蓋先生為人,大抵特立自信,故雖以東萊、同甫,絕不過從,其簡傲或有之。晦翁亦素多卞急,兩賢相厄,以致參辰,不足為先生概其一生。近世好立異同者,則欲左袒先生,而過推之,皆非也。先生之書,雖不盡傳,就其所傳者窺之,當在良齋、止齋之下,較之水心,則稍淳,其淺深蓋如此。所著曰《六經解》一百五十卷、《孝經解》一卷、《九經發題》一卷、《諸史精義》百卷、《陸宣公奏議解》十卷、《經史難答》一卷、《乾道祕府群書新錄》八十三卷、《天文詳辯》三卷、《地理詳辯》三卷、《愚書》一卷、《說齋文集》四十卷,尚有《故事備要》、《辭料雜錄》諸種,而其尤著者曰《帝王經世圖譜》十卷。周益公曰:「此備《六經》之指趣,為百世之軌範者也。」又嘗取韓子之文合於道者三十六篇,定為《韓子》二卷。

  祖望謹案:乾、淳之際,婺學最盛。東萊兄弟以性命之學起,同甫以事功之學起,而說齋則為經制之學。考當時之為經制者,無若永嘉諸子,其於東萊、同甫,皆互相討論,臭味契合。東萊尤能並包一切,而說齋獨不與諸子接,孤行其教。試以艮齋、止齋、水心諸集考之,皆無往覆文字。水心僅一及其姓名耳。至於東萊,既同裡,又皆講學於東陽,絕口不及之,可怪也。將無說齋素孤僻,不肯寄人籬落邪﹖梨洲先生謂:「永嘉諸子,實與先生和齋斟酌。」其說似未然也。

    愚書

  制命在君,然不可居物之先,代終在臣,然不可享功之成,故用九以無首為吉,六三以含章為正。《詩》曰:「君能下下,以成其政。臣能歸善,以報其上。」

  命討天也,行之君也;威福辟也,佐之相也。惡者必懲,則奸民無盜跖之壽;善者必申,則賢士無原憲之貧。故君相不可以言命。

  人君有三畏:畏天命,畏民心,畏輔相之臣。

  大臣正君,其次謀國,其下謹身。

  正君之難,在制其欲,不窒其源,如決流何﹖不翦其根,如滋蔓何﹖

  防微消萌,力少而功多。

  位尊難安,德盛難全。

  勝人人必恥,下人人必喜。恥生競,喜生敬。(以上《君臣》。)

  避世非君子之心。

  中狹常易盈,內荏常易屈。

  君子之進退,風俗之樞機也。必退絕物其俗激,必進失己其俗競,不激不兢,以善天下之俗。

  莫神於天,以民從違;莫尊於君,以民安危。天且靈之,孰能違之;君且高之,孰能下之。

  道有興廢,民無淳漓。堯、舜至仁,不能絕天下之欲;幽、厲極暴,不能滅天下之性。以民為非古,是謂誣民;以道為不可行,是為賊道。

  遷都以復先業,何畏而猶有書﹖東征以卒圖事,何恤而猶有誥﹖未恤而強之從,必有逆命而陷於罪者,聖人蓋不忍焉耳。(以上《士民》。)

  為治者不可變常道,言治者不可厭常談。

  勤固勝怠,勤而非禮則勞。儉固勝奢,儉而非禮則偪。存小節而喪大體,君子不取也。

  善為教者反諸身。(以上《治教》。)

  怯不勝勇,勇不勝敬。

  古之為兵者,教之以孝弟忠信,惟恐其不君子也。後之為兵者,教之以權謀變詐,惟恐其不小人也。

  取民之財以養兵,不如使民自養之易供也。用兵之力以衛民,不若使兵自衛之甘心也。(以上《兵財》。)

  順命如順親,保性如保子,養心若養苗,馭氣如馭馬,防欲如防川,待物如待寇,一言蔽之曰誠。

  鏡固瑩,塵則昧之;水固清,風則濁之。塵去鏡明,風息水止,外物不幹,天性乃見。

  親疏固有情,遠近固有勢,貴賤固有分。因其情,順其勢,明其分,微而草木,各得其所,是吾道之所以為異也。咈其情,逆其勢,忘其分,閨門之內,有所不行,是墨氏之所以為同也。吾道之異,適以為同;墨氏之同,祇以為異。

  德莫先於孝,孝莫難於保親之所與。庶人有身,推之天子有天下,有而保之,孝莫大焉。

  陰陽之說勝,則禮經廢;形相之說勝,則心術喪,錄命之說勝,則人事怠。失之己,求之天,君子不由也。

  由惡近善,蓬生於麻;由善近惡,絲涅於墨。

  謂道為難,若塗若川;謂道為易,若天若淵。謂之易輕而失,謂之難畏而止。勿畏勿輕,學而已矣。

  文以明道,或以蔽道;傳以通經,或以亂經;學以知性,或以汩性。說日益新,理日益昧。

  兼愛似仁,為我似義,清靜寂滅似無思無為。

  莫易欺於形,莫難欺於神。形視吾外,神視吾內。(以上《道學》。)

  未有欲有,既有欲其若無;未實欲實,既實欲其若虛。

  君子不絕人之情,亦不徇人之情。

  眾人徇利以犯難,賢者潔身以避害。載道以濟世,而不罹其患者,惟聖人乎。(以上《聖賢》。)

    說齋文集

  自古直道之行,本於正心誠意之閒,顯於舉賢放佞之際。故伯益告舜,先以儆戒無虞,罔失法度,繼以任賢勿貳,去邪勿疑。仲虺告湯,先以不邇聲色,不殖貨利,繼以德懋懋官,功懋懋賞。惟陛下防私如禦寇,存公道如護元氣。內察諸存心之初,勿使一毫或出於嗜好之私,而非先王之法度;外察諸用人之際,勿使一職或出於左右之譽,而咈天下之公議,儻有,則斷而去之;既去,則敬而守之。(館職備封劄子》。)

  荀卿有性惡之說,揚雄有善惡混之說,韓愈有上中下之說。性惡之說,為害尤大。世之言性惡者,皆以象藉口。吾觀象之行事,適足以見性之善,不知其惡也。像之往入舜宮,鬱陶之思,以偽為也,忸怩之顏,以誠發也。欺形於言,愧形於色,像之本心,固知偽之不可為也,其性豈不善哉﹖使象而性惡,則欺舜之言,居之必安,何愧之有﹖《易》言天地之情則於《鹹》,言天地之道則於《恆》,至言天地之心則必於《復》。蓋方群陰剝陽,而至於六陰之用事,則天地之心或幾乎隱,及一陽動於下,有來復之象,則天地之心始可見。人之誘於物也,陰之剝也,俄然而復,陽之復也。像之忸怩,蓋其復性之際,復則不妄,至誠之道也。善言性者,當於復觀之。(《性論》。

  孟子書七篇,荀卿書二十二篇,觀其立言指事,根極理要,專以明王道,黜霸功,闢異端,息邪說,二書蓋相表裏。以吾觀之,孟子而用,必為王者之佐,荀卿而用,不過霸者之佐,不可同日語也。王霸之異,自其外而觀之,王者為仁義,霸者亦有仁義,王者有禮信,霸者亦有禮信;自其內而觀之,王者之心一出於誠,故正其誼,不謀其利,明其道,不計其功,霸者之心雜出於詐,故假仁以為利,利勝而仁衰,仗義以率人,人從而義廢,湯、武、桓、文由此分也。荀卿之書,若尊王而賤霸矣,乃言性則曰本惡,其善者偽也。夫善可偽,則仁義禮信何適而非偽也﹖四者既偽,何適而非霸者之心﹖吾以是知卿而用必為霸者之佐也。李斯之學,實出於卿,蓋卿有以啟之。或曰:「卿之言曰:『君子養心,莫善於誠。』又曰:『誠者,君子之所守,而政事之本也。』卿豈不知王道之出於誠哉!」曰:「子以為誠者,自外至邪﹖將在內邪﹖性者,與生俱生,誠者,天之道,非二物也。以性為惡、,則誠當自外入。外入則偽,惡所謂誠乎﹖吾觀告子先孟子不動心,又其言辯,幾與孟子埒。至於以義為外,以性為猶柳,故孟子力詆之。荀卿化性起偽之說,告子之儔也。」(《荀卿論》。)

  卿謂聖人惡亂,故制禮,然則禮強人者也。惡亂故制樂,然則正聲乃矯揉,而淫聲乃順其情者也。(見禮樂之末,而未揣其本,即性惡之說,吾故謂告子之流。(《讀荀子禮樂二論》。)

  天下有君子,有中人,有小人,而釋、老之說,皆有以中其欲。報應禍福,足以惑小人;超升解化,足以移中人;清淨寂滅,足以疑君子。小人曰:「吾罪惡貫盈,飯僧可以免;吾釁戾山積,焚章可以禳。不惟此也,且可以致福以增算,吾何為而不從釋、老也﹖」中人曰:「吾學釋而成,可以出入死生;吾學道而成,可以長生久視。與其溷濁世,處俗塵,孰若自在而遊樂國,蟬蛻而登蓬、瀛乎﹖吾何為而不從釋、老也﹖」君子則曰:「吾不取其教而取其道,吾不觀其外而觀其內。蓋其說深入乎死生性命之際,周盡乎天地鬼神之理,頗與吾《周易》合。至於披析示人,則又優於儒書,可以直造其本源,而不勞於積習。」此說一立,而釋、老之害牢不可破。嗚呼!小人中人既不可以道理深責,而報應禍福、超升解化之說皆誕幻詭譎,不待攻而自破。至於君子,則吾道之所賴以傳,乃惑於疑似之際,蕩然莫返。吁!可悲矣!生死鬼神之理,惟聖人知之。道家欲不死,佛家欲無生,皆未之知也。聖人明幽明之故,原始反終,知死生之說,精氣遊魂,知鬼神之情狀,然不諄諄以告人,慮學者之不能無惑也,故子路問鬼神,曰:「未能事人,焉能事鬼。」問死,曰:「未知生,焉知死。」蓋以事人所以事神,知生所以知死,不欲子路捨其常行而他求也。學者不求之《易》、《論語》之閒,而輕受愚夫之誑。平時高談,則曰:「吾學有所悟。」及遇利害事,不能毫釐,往往易其所守,幾不能自立,乃曰:「吾學出世法,求其死而不亡者。」噫!亦惑矣!昔孟子比楊、墨以禽獸,為其似是而非。今釋、老者,為己則一毛不拔,責人則摩頂放踵,是兼揚、墨而為之,其為禽獸也大矣!(《釋老論》。)

  聖人之傳道必以心,其端則始於至誠力學。後世求其說而不得,流入釋、老。以為道者當超詣頓解,逕進於聖人之域,相與用心不可測度之地,而學問修為之功幾於盡廢,捕風捉影,卒無分毫之得。曰:「吾之學,心學也。」內以欺己,外以欺人。(《顏曾論》。)

  謝山《唐說齋文鈔序》曰:「唐台州說齋以經術史學負重名,於乾、淳閒,自為朱子所糾,互相奏論,其力卒不勝朱子,而遂為世所訾。方乾、淳之學初起,說齋典《禮經》制本,與東萊、止齋齊名。其後浙東儒者絕口不及,蓋以其公事得罪憲府,而要人為之左袒者,遂以偽學詆朱子,並其師友淵源而毀之,固宜諸公之割席。而要人之所以為說齋者,適以累之,可以為天下後世之任愛憎者戒也。詳考台州之案,其為朱子所糾,未必盡枉。說齋之不能檢束子弟,固無以自解於君子。然彈文事狀多端,而以牧守刻荀、揚、王、韓四書,未為傷廉,其中或尚有可原者,況是時之官,非一跌不可復振者也。說齋既被放,杜門著書以老,則其人非求富貴者,不可以一偏遽廢之,是吾長於善善之心也。予少時未見說見說齋之文,但從深寧《困學紀聞》得其所引之言,皆有關於經世之學。深寧私淑於朱子者也,而津津如此,則已見昔人之有同心。說齋著書,自《六經解》而下,共三百六十卷,《文集》又四十卷,今皆求之不可得。近於《永樂大典》中得其文若干首,詩若干首,鈔而編之,以備南宋一家之言。因為論其人之本末,或謂「說齋自矜其博,常詆朱子不識一字,故朱子劾之」;或又言「說齋不肯與同甫相下,同甫搆之於朱子」,此皆小人之言,最為可惡。要之,說齋之被糾,所當存而不論,而其言有可釆者,即令朱子復起,或亦以予言為然也。

◆說齋學侶

   教授唐先生仲溫

   主簿唐先生仲義(合傳。)

  唐仲溫、仲義,金華人,皆說齋之兄也。自其父侍御堯封以及說齋,皆紹興名進士,家庭之閒,日相師授。仲溫,饒州教授。仲義,樂平主簿。(參蘇平仲說。)

◆說齋門人

   傅杏溪先生寅(附子大東、大原。)

  傅寅,字同叔,義鳥人也,學者稱為杏溪先生。自少神骨清聳,於經史百家悉能成誦。比長,益求異書讀之。說齋唐先生講學於東陽吳葵之家,先生之中表,因從之質疑問難,皆有授據可反覆。說齋喜曰:「吾益友也。」及聞其升陑分陜之說,語門人曰:「職方輿地,盡在同叔腹中矣。」先生於天文地理、封建井田、學校郊廟、律歷軍制之類,世儒置而不講者,靡不研究根穴,訂其謬,資取甚博,參驗甚精。每事各為一圖,號曰群書百考。大愚呂先生見其《禹貢圖》曰:「是書可為集先儒之大成矣。」嘗延之麗澤書院中,列坐諸生,揭其圖,使申言之,且曰:「以所能者,教人所不能者。理之所在,初無彼此。」諸生弗以門戶之見恥受教也,先生亦樂為之盡。時人服大愚之善下,而益嘆先生之學之邃也。嘗舉文中子之說「人不裡居,地不井授,終為苟道」,反覆太息,謂「《周禮》,太平之書。於時九等授田,家給人足,泉府之設,特以備凶荒,原非常用。況是書體有本末,用有先後,若大綱不舉,而獨行所謂國服為息者,是猶取名方中百品之一而服之,及其害人,則曰為是方者,固名醫也。熙寧諸賢,但知力攻青苗,而未知以此折之,是以不足以詘其說」。故先生之書,於成周制產分郊、作貢授賦之說尤詳。嘗遊江、淮,縱觀六朝故,南北形勝,證諸史牒,而得其成敗興衰之故,歷歷如指諸掌。然自經制事功之學起,說者病其疏於踐履,而先生之教人,則謂下學上達,各有次第,舉而措之,尤非可以一蹴語者。故其教人必先以《小學》,授以《曲禮》、《內則》、《少儀》、《鄉黨》諸篇,使其日用之閒,與義理相發明,而知道之與器未嘗相離也。先生精於古今軍制,而從未嘗教人讀兵書,曰:「胸中無《論語》、《孟子》為之權衡,遽聞譎詐之言,則先入者為主,害心術矣。」蓋其所以學與所以教者如此。家居,非公事不至官府。長吏之賢者,或造而問政,則蓋言無隱。人有隱被其賜者,而未嘗洩也。所與交遊,其官至執政,或臺諫,則不復與之通問。州里有事,以身任之而不辭。裡中與馬師文、孫居敬最相契。永嘉戴少望聞其名,執贄願交。大愚之登朝也,累以先生之學行為言。黃文叔與彭止堂輩爭欲薦之,或言先生必不可屈,乃止。其後館於黃商伯之家最久,賓主之閒,日以義利相箴切,不為無益之語。先生既不仕,無錄,又不屑治生產,商伯持浙西庾節,遺以錢五十萬,先生悉散於宗族鄰里,無所留。晚益貧,太守孟猷聞而嘆曰:「不可使賢者飢餓於我土地。」乃捐俸以倡,諸好義者為買田築室於東陽之泉村。黨禍既作,先生杜門不出。其詩閒遠古淡,有淵明、康節風。初,說齋以其學孤行,於東萊亦絕不通問。葉秀髮、朱質雖以呂氏弟子來學於唐,而其統未合。朱子則互相糾奏,至先生始和齋斟酌,無復乖刺。先生諸子,大東承其家學,敦愨有父風,而大原從慈湖楊先生遊,從子定學於朱門。一家之中,旁搜博採,不名一師。

   主簿吳先生葵

  吳葵,字景陽,其家以貲雄於東陽,與郭氏埒。郭氏有西園、南湖、石洞三書院,招延呂成公、薛象先之徒,教授子弟,而吳氏亦有安田書院,初則徐天民主之,已而唐說齋主之,皆攜弟子百餘人以至,遠近驚愕。先生既從名師儔經彙史,尤好遊,短棹獨往,一覽數州。葉水心仕江、淮閒,先生遊輒過之。水心為之飯,問其所為,笑而不答。杏溪先生傅寅者,說齋上座弟子,而先生之外弟也,忘年事之如師。杏溪家貧,先生為之紀理其家,相與終身,不失尺寸。淳熙大荒,匝其居數十里,皆其所養生而送死也。累官通山縣簿,有聲,民皆化之。攝大冶縣,以德導民,大治。監利濟局,嘆曰:「吾本無仕進意,今老矣。」遂奉祠卒。水心為志其墓。

   知軍葉先生秀髮

   侍郎朱先生質(並見《麗澤諸儒學案》。)

   直言張荃翁先生端義(別見《慈湖學案》。)

   正言金先生式

  金式,字元度,金華人,從說齋遊。淳熙十一年進士,以右正言終。在官三十年,清貧如一日。鞏豐狀其行,謂「金華之人傑。」(參《嘉靖金華志》。)

◆杏溪家學(說齋再傳。)

   傅先生定

  傅定,字敬子,杏溪先生兄子。杏溪自程其子姓于學,嚴而有節。晚乃遣先生遠之建安,受業文公之門。文公集中有《與傅敬子書》,即其人也。參《柳待制集》。

  (雲濠謹案:黃晉卿記杏溪祠堂,言「先生受業朱門,得其微言奧旨,歸與諸弟共講」雲。)

◆杏溪門人

   進士傅先生芷

  傅芷,字升可,義烏人也。淳熙五年進士,精於經史之學,為杏溪上弟子,從遊之士極盛。未仕而卒。所著有《南園詩文集》二十卷、《南園講錄》。 ??????

第061卷 卷六十一 徐陳諸儒學案(全氏補本)

  徐陳諸儒學案  (全祖望補本)

   徐陳諸儒學案表

徐誼       趙希錧

(永嘉、金溪同  丁黼

調。)      (父泰亨。)

         黃中

         彭仲剛(別見《麗澤諸儒學案》。)

錢文子      喬行簡(別見《麗澤諸儒學案》。)

(永嘉同調。)  丁黼(見上《宏父門人》。)

         曹豳 

         湯程

陳葵

(附師魏益之。)

(金溪同調。)

   徐陳諸儒學案序錄

  祖望謹案:三陸先生講學時,最同調者,平陽徐先生子宜、青田陳先生叔向也。陸氏之《譜》竟引平陽為弟子,則又謬矣!述《徐陳諸儒學案》。(梓材案:是卷為謝山所特立。《序錄》原底作《徐陳二先生學案》。定刊本則稱《徐陳諸儒》,蓋忠文後益以錢白石,故易其稱。又案:一本作《平陽學案》。)

   忠文徐宏父先生誼

  徐誼,字子宜,一字宏父,溫州平陽人。乾道八年進士,由池州教授歷清要,事孝、光、寧三宗。入為刊部侍郎,出為寶謨閣待制、江淮制置使。移鎮隆興府而卒,諡忠文。中忤韓侂冑,貶南安軍,婺州流離十年後得釋。葉水心誌其墓曰:「諸儒雖爭為性命之學,然而固滯於語言,播流於偏末,多茫昧影響而已。及公,以悟為宗,懸解昭徹,近取日用之內,為學者開示。修證所錄,至於形廢心死,神視氣聽,如靜中震霆,冥外朗日,無不洗然,自以為有得也。參玩茲語,似亦近禪,而當時諸儒學術亦因可見矣。封信安郡公。趙希館,其門人也。

  (梓材謹案:先生傳,黃氏原本列《金溪學案》。其傳云:「先生稟學象山,有省同赴南宮試,論出天地之性人為貴。像山視其文曰:『某欲說底,卻被子宜道盡。但某所以自得受用底,子宜卻無。』先生謂象山曰:『與晦翁月餘說話,都不討落著。與先生說話,一句即討落著。』」是說猶沿《象山年譜》,故以先生為陸氏門人,而謝山不以為然。)

    附錄

  舒廣平答先生書曰:「吾人平生所志,期不負所學。中都臭味,頗薰炙人。造道如子宜,知不可汩。要須惟日孳孳,簡易明白,以滌盡利祿境,庶此志獲申。」

  謝山《奉臨川帖二》曰:「陸子之教,大行於浙、河以東,顧一時稱祭酒者,必首四明四先生。《慈》湖之祭徐忠文也,自言其見陸子,實因忠文之力。水心作《忠文墓誌》,言公『以悟為宗』云云。此忠文有合於陸學之實錄,而《宋史》略而不書,得閣下表而出之,善已。然忠文之為陸學,固也;其竟為陸氏弟子,則書傳未有明文。《黃氏日鈔》謂忠文見陸子天地之性人為貴論,因令慈湖師陸子,與慈湖祭文合。然則忠文未嘗師陸子矣。而《年譜》有『忠文侍學』之語,恐未可據。」

◆永嘉同調

   少卿錢白石先生文子

  錢文子,字文季,樂清人也。乾、淳之際,永嘉諸儒林立,先生從之遊,而於徐忠文公宏父尤契。入太學,有盛名。嘉定後,諸儒無一存者,先生巋然為正學宗師,以太學兩優釋褐,仕至宗正少卿。學者稱為白石先生。所著有《白石詩傳》。(雲濠案:「謝山《劄記》:「《白石詩傳》二十卷。」)其門人曰:喬行簡、丁黼、曹豳、湯程。

◆金溪同調

   縣令陳叔向先生葵(附師魏益之。)

  陳葵,字叔向,處州青田人。自少篤學,至老不倦。舉隆興進士,知平陽縣,居官廉介。師事魏益之。水心志其墓曰:「君既與魏益之遊,每恨志慮昏而無所明,記憶煩而不足賴,益之因教以盡棄所懷,獨立於物之初。未久,忽大悟,洪纖大小,高下曲直,皆髣若有見焉。自是以師道歸益之,且疑呂伯恭誦書徒多,朱元晦修方不療。時呂公已下世矣。朱公雖論未合,然重其辭直無隱,士有比君所者,必使往從之,曰:『可以寡過也。』昔孔子稱憤啟悱發,舉一而反三,而孟子亦言充其四端,至於能保四海,往往近於今之所謂悟者。然仁必有方,道必有等,未有一造而盡獲也。一造而盡獲,莊、佛氏之妄也。叔向掊包蒙之鑰,遊於廣大,而常自言用功益難,進道愈遠,古人今人皆未可輕議,其厲志勇猛,蓋不以悟自足也。」然則先生之學,亦或有異於其師者與。(從黃氏補本錄入。) 

  (梓材謹案:此傳黃氏補本亦附金溪卷末,以謝山底佚此,據以補之。)

◆宏父門人

   少保趙畤隱先生希館

  趙希館,字君錫,太祖九世孫也。南渡後,居常山。少從父官衡陽,嘗有聞於陳文節公止齋,而卒受業於徐忠文公宏父。雅以寒素自居,力貧苦學,借書鈔誦,成慶元二年進士,釋褐汀州司戶。時峒寇李元礪出沒汀、贛閒,軍且至,寮佐集議守城,先生下坐無一語,守異之,曰:「不言,得無有見乎﹖」先生曰:「守城非策也。距城三十里,有關曰古城,若扼其衝,賊不足慮矣。」守曰:「即以付君。」時先生以宗子初入官,皆為危之。至關,審形勢,明斥堠。賊遣諜至,先生得諜,縱其舉火相示,而贏師以誤之。夜半,賊數百銜枚至,先生嚴兵以待。賊至,矢石雨下,無一免者。餘黨聞風而遁。軍還,老幼羅拜相屬,先生由他道避之。論功,即拜本州推官,調夔州運司屬官,掌大寧鹽井事,清積負,卻羨餘。知玉山縣,召對,首言「民力困於貪吏,軍力困於僨帥,國家之力則外困于歸附之卒,內困於浮沈之費」;次論四蜀銓注科舉之敝;次論大寧鹽井本末。寧宗嘉納。除大理丞,遷大宗正丞,權工部郎。宗姓多貧,而始生有訓名,為人後有過禮,吏受賕無藝,莫敢自陳,先生白其長,推行之。已而以宗室換班授吉州刺史、提舉宮觀。輪對,首論:「今日多事之際,而未有辦事之人。朝紳,清選也,以緘默為鄭重,以刻薄為舉職,以無所可否為得體。閫寄,重任也,以大言為有志,以使過為知恩,以不待指授於朝廷為有才。臣非敢厚誣天下,所憂在選擇未得其道,器使未當其才。」次論:「宗學之建,朝廷美意也,校定法不視太學,而視武學,外捨優校,必待公試中選而後升,一請一免而不得援永免例,已陞內捨冑監前名而不得注諸州教授,名為重之,實則薄之,恐非風厲之本旨也。」累遷安德軍承宣使。引對,言:「初政在明君道,總治統,收人心。」理宗動容曰:「卿所陳,於初政所繫尤切。」次年論祠祭不蠲,禁衛不肅。晉節度使,封信安郡公。以足疾臥家,累歲而卒,贈少保、信安郡王。先生風姿凝重,胸抱魁壘,揚人之善,不記人之過。急人之難,沂不忘人之恩。其仕夔也,安沂公丙一見異之,解佩玉以贈,且欲舉之。先生辭以及格。公曰:「然則使我有失士之恨,盍貤諸所親。」曰:「有母黨可,然不敢專。」沂公曰:「君謂之可則可矣。」竟舉而貤之。時人兩賢之。既換班,自號畤隱居士,祁寒盛暑,未嘗謁告。或以為太自苦,曰:「吾乃媿報稱之難也,如並廢之。」若此心何﹖衣食僅足,不置妾侍,故訓詞有云:「爵祿褒嘉,不改儒生之習。威儀謹飭,蔚為朝著之華。」蓋實錄也。(從蔣氏所藏底錄入。)

   恭愍丁延溪先生黼(父泰亨。)

  丁黼,字文伯,故徐州人也,漢說《易》大師、將軍寬之後。世居沛、碭閒。南渡後,徐為戰地,先生曾大父執中卜居青陽,尋遷石埭。家世忠孝,雖南遷三世,時望歸故土,不治產業。其大父嘗夢神告之曰:「若死,葬於延溪寺右,三紀之後必昌。」又三十年而生先生,年十四已知為學之要。父泰亨,宿儒也,自教之。已而平陽徐忠文公誼教授池州,父挈先生共往從焉。忠文以老友待之,留與共訓後進,而授先生以《語》、《孟》、《學》《庸》大旨,聖賢修己治人之學。永嘉錢宗正文子亦碩儒,先生由忠文以見之,得其經學。先生氣竦神悟,誦言觀行,遂忠文門下第一,成淳熙進士。枋臣當國,賢士多沈下僚。時天下所稱為正學直道者,鶴山、平齋、西山皆重先生,而鶴山尤契,嘗曰:「忠肝義膽,霜明玉潔,足以廉頑立懦也。」曰:「吾交文伯二十年,真端人也。」嘗聞張行父之賢,亟求見之,叩以南軒之學。以爭濟邸事幹宰相怒,被逐。宰相死,召還,累官軍器監。數上封事,言大臣不法事,累進累蹶。以直祕閣知信州、吉州,皆有聲。西山為江西安撫,薦之。詔遷提刑,尋充四川夔州路安撫使,兼知夔州。時崔菊坡方帥四川,聞先生至,喜贈詩,所云「同志晨星少,孤愁暮雨多」者也。先生夔,疏上十事,夔大治,乃以右文殿修撰充廣西副制置使,守靜江。尋以四川副制置使守成都。自嘉定、端平以來,諸碩儒講學者,亦閒或得大用於朝,然率不久輒去,至是零落且盡,而先生獨存,又棄之巖疆以陷之死。時蜀事已極壞,先生延李微之於幕,力行寬大之政,蜀人戴之如父母。而知事之必不可支也、,乃遣其家屬南歸,曰:「無以老子為念。」嘉熙三年,北兵自新井大入。先生乃守大小城,飛山移屯,盡撥隸文龍帳犀牌,丁不滿七百。北兵詐用宋將旗職,城中以為潰兵也,以榜招之。已而知其非。或勸先生以自全計,先生笑不答,曰:「吾為副元帥,死其分也,不可使丁氏無後,且留館甥以收吾骨。」整兵夜出城南,遂戰於石筍街。眾散且盡,先生入城,率其親信侍從數十人巷戰,寮屬惟參議官楊大異一人。力竭,皆死之。大異復甦,得免。事聞,賜祠贈恤如制,諡恭愍。所著有《延溪集》、《六經辯正疑問》、《諸史考》。

  祖望謹案:先生以平陽高弟,候諸儒,伯仲真、魏之閒。晚年埋血沙場,大節凜然,而《宋史》附之《忠義傳》末,不詳籍裡,不志其生平,讀者茫然,荒略未有如此之甚者。予少有志於改正《宋史》,曾從《永樂大典》鈔得先生別傳一篇。十年以來,忽忽失去。昏志不能追憶,僅約略其大概,列之《學案》,而其言行之詳,不復能舉矣。又嘗見先生作《範文正公祠記》,其中謂:「池州實有長山,文正之母,晚適朱氏,實為池人,未可竟指為淄州之長山。」其文亦朗朗有法。

    附錄

  吳鶴林曰:「恭愍生平忠雅端靖,持論侃然。寧避烏臺之官,而不肯有一毫詐欺之事;寧嬰黃閣之怒,而未嘗少怠其呵護善類之心。於義利界限,辨之尤明。死國未幾,制府參謀□翊雍容就義,文南守相劉銳、趙汝薌慘忱,血戰而死,皆其英風義魄所風厲也。」

   修撰黃先生中

  黃中,字仲庸,平陽人也。成紹熙進士,為館職,肆力於學。時徐忠文公方起平陽,於永嘉諸儒中又別為一家,先生從之遊。嘗與朱子往復論學,欲實地用功,不徒託之空言而已。學禁方嚴,先生校藝漕闈,發策云:「平居不以利祿入其心,培植涵養,如木有根,水有源,用之則回既倒之狂瀾,不用則唱和寂寞之濱,亦足名世,任此責者誰與﹖」朱子見之,嘆曰:「近年此等議論,令人嘆服。」累遷起居舍人,兼侍講,敷陳剴切。寧宗曰:「朕正倚毗卿。」前後三十餘疏,當路不喜。出知袁州,徙泉州,進右文殿修撰卒。平陽弟子以先生為第一。

   提舉彭先生仲剛(別見《麗澤諸儒學案》。)

◆白石門人

   文惠喬孔山先生行簡(別見《麗澤諸儒學案》。)

   恭愍丁延溪先生黼(見上《宏父門人》。)

   文恭曹東畝先生豳

  曹豳,字西士,瑞安人,文肅公叔遠族子也。少從錢白石學。登嘉泰二年進士第,授安吉州教授。調重慶府司法參軍,郡守度正欲薦之,辭曰:「章司錄母老,請先之。」正敬嘆。改知建昌縣,復故尚書李公擇山房,建齋舍,以處諸生。擢祕書丞兼倉部郎官。出為浙西提舉常平,面陳和糴折納之敝;建虎丘書院,以祀尹和靖。移浙東提點刑獄,寒食放囚歸祀其先,囚感泣,如期至。召為左司諫,與王萬、郭磊卿、徐清叟俱負直聲,當時號「嘉熙四諫」。上疏言:「立太子,厚倫紀,以弭火災。」又論余天錫、李明復之過,迕旨,遷起居郎。進禮部侍郎,不拜,疏七上,進古詩以寓規正。久之,起知福州,再以侍郎召,為臺臣所沮而止。遂守寶章閣待制致仕,卒,諡文恭。(參史傳。)

  (雲濠謹案:先生號東畝。見程撫州士龍所作《劉寶山先生行狀》。)

   縣尹湯先生程

  湯程,與喬行簡同門,為縣尹。嘗為喬述白石病革時言曰:「吾於《詩傳》尚多欲有所更定」雲。(參《喬孔山文集》。)

  (梓材謹案:喬文惠序《白石詩傳》前云:「同門湯尹程。」後云:「訪求於湯尹之姪時大,俾偕詁釋,刻諸郡齋。」謂之湯尹,故知其為縣尹也。)

第062卷 卷六十二 西山蔡氏學案(黃氏原本、全氏補定)

  西山蔡氏學案 (黃宗羲原本 黃百家纂輯 全祖望補定)

   西山蔡氏學案表

蔡元定    (子)淵   (孫)格

(父發。)         陳光祖    (子)沂(別見《北溪學案》。)

(晦翁門人。)

(延平、白水、籍      翁泳

溪、屏山再傳。)      熊剛大

(元城、龜山、譙      葉釆(別見《木鍾學案》。)

氏、武夷、豫章       熊慶冑

三傳。)

(涑水、二程四       徐幾(並見《西山真氏學案》。)

傳。)           熊酉

              何雲源(別見《九峰學案》。)

       (子)沆

       (子)沈(別為《九峰學案》。)

        朱塾

        朱埜(並見《晦翁學案》。)

        楊至(別見《滄洲諸儒學案》。)

樓鑰(別見《丘劉諸儒學案》。)

劉爚

劉炳

劉砥

劉礪(並見《滄洲諸儒學案》。)

(並西山學侶。)

   西山蔡氏學案序錄

  祖望謹案:西山蔡文節公,領袖朱門,然其律呂象數之學,蓋得之其家庭之傳。惜夫《翁季錄》之不存也。述《西山蔡氏學案》。(梓材案:《文節傳》原附《晦翁學案》,謝山始別為《西山蔡氏學案》。)

◆晦翁門人(劉、李再傳。)

   文節蔡西山先生元定(父發。)

  蔡元定,字季通,建之建陽人。父發,博覽群書,號牧堂老人,以程氏《語錄》、邵氏《經世》、張氏《正蒙》授先生,曰:「此孔、孟正脈也。」先生深涵其義。既長,辨晰益精。聞朱文公名,往師之。文公叩其學,大驚,曰:「此吾老友也,不當在弟子列。」四方來學者,必俾先從先生質正焉。從臣尤公袤、楊公萬里薦,堅以疾辭。慶元初年,韓侂冑禁偽學,御史沈繼祖奏「朱熹剽竊張載、程頤之餘論,寓以喫菜事魔之妖術,以簧鼓後進,張浮駕誕,私立品題,收召四方無行誼之徒,以益其黨伍,相與餐粗食淡,衣帶博,潛形匿跡,如鬼如蜮。其徒蔡元定佐之為妖,乞送別州編管」。先生曰:「化性起偽,惡得無罪。」遂謫道州。郡縣捕甚急,先生毅然上道。文公與諸所從遊百餘人送別蕭寺,坐客感歎,有泣下者。文公視先生不異平時,因曰:「友朋相愛之情,季通不挫之志,可謂兩得之矣。」杖屨同其子沈行三千里,腳為流血,至舂陵,遠近從者日眾。或謂宜謝生徒,先生曰:「彼以學來,何忍拒之﹖若有禍患,亦非閉門塞竇所能避也。」貽書訓諸子曰:「獨行不愧影,獨寢不愧衾,勿以吾得罪故遂懈。」一日,謂沈曰:「可謝客,吾欲安靜,以還造化舊物。」閱三日,卒於貶所。嘉定三年,贈迪功郎,諡文節。先生從文公遊最久,精識博聞,同輩皆不能及。尤長於天文、地理、樂律、歷數、兵陳之說。凡古書盤錯肯綮,學者讀之不能以句,先生爬梳剖析,細入秋毫,莫不暢達。文公嘗曰:「人讀易書難,季通讀難書易。」又曰:「造化微妙,惟深於理者能識之,吾與季通言而不厭也。」先生處家,以孝弟忠信儀刑子孫。而其教人也,以性與天道為先。自本而支,自原而流,聞者莫不興起。所著《大衍詳說》、《律呂新書》、《燕樂》、《原辯》、《皇極經世》、《太玄潛虛指要》、《洪範解》、《八陳圖說》。子淵、沆、沈,並躬耕不仕。

    西山律呂新書

    律呂本原

  黃鐘第一(以《漢志》斛銘文定。)

  長九寸,空圍九分,積八百一十分。

  黃鐘者,陽聲之始,陽氣之動也,故其數。分寸之數九,具於聲氣之元,不可得而見。及斷竹為管,吹之而聲和,候之而氣應,而後數始形焉。均其長,得九寸,審其圍,得九分,(此章凡言分者,皆十分寸之一。)積其實,得八百一十分,是為律本。度量衡權於是而受法,十一律由是而損益焉。黃鐘之實第二以(《淮南子》、《漢前志》定其寸分釐 毫絲之法,以律書生鍾分定。)

  子一,黃鐘之律。

  丑三,為絲法。

  寅九,為寸數。

  卯二十七,為毫法。

  辰八十一,為分數。

  巳二百四十三,為釐法。

  午七百二十九,為釐數。

  未二千一百八十七,為分法。

  申六千五百六十一,為毫數。

  酉一萬九千六百八十三,為寸法。

  戌五萬九千 四十九,為絲數。

  亥一十七萬七千一百四十七,黃鐘之實。

  案:黃鐘九寸,以三分為損益,故以三歷十二辰,得一十七萬七千一百四十七為黃鐘之實。其十二辰所得之數,在子寅辰午申戌六陽辰,為黃鐘寸分釐毫絲之數,在亥酉未巳卯丑六陰辰,為黃鐘寸分釐毫絲之法。其寸分釐毫絲之法,皆用九數,故九絲為毫,九毫為釐,九釐為分,九分為寸,由是三分損益,以生十一律焉。或曰:「徑圍之分,以十為法,而相生之分釐毫絲以九為法,何也﹖」曰:「以十為法者,天地之全數也。以九為法者,因三分損益而立也。」黃鐘生十一律第三

  子一分。

  一為九寸。

  丑三分二。

  寅九分八。

  一為一寸。

  卯二十七分十六。

  三為一寸,一為三分。

  辰八十一分六十四。

  九為一寸,一為一分。

  巳二百四十三分一百二十八。

  二十七為一寸,三為一分,一為三釐。

  午七百二十九分五百一十二。

  八十一為一寸,九為一分,一為一釐。

  未二千一百八十七分一千二十四。

  二百四十三為一寸,二十七為一分,三為一釐,一為三毫。

  申六千五百六十一分四千九十六。

  七百二十九為一寸,八十一為一分,九為一釐,一為一毫。

  酉一萬九千六百八十三分八千一百九十二。

  二千一百八十七為一寸,二百四十三為一分,二十七為一釐,三為一毫,一為三絲。    

  戌五萬九千四十九分三萬二千七百六十八。

  六千五百六十一為一寸,七百二十九為一分,八十一為一釐,九為一毫,一為一絲。

  亥一十七萬七千一百四十七分六萬五千五百三十六。 

  一萬九千六百八十三為一寸,二千一百八十七為一分,二百四十三為一釐,二十七為一毫,三為一絲,一為三忽。

  案:黃鐘生十一律,子寅辰午申戌六陽辰皆下生,丑卯巳未酉亥六陰辰皆上生。其上以三歷十二辰者,皆黃鐘之全數;其下陰數以倍者,(即算法倍其實。)三分本律而損其一也。陽數以四者,(即算法四其實。)三分本律而增其一也。六陽辰當位自得,六陰辰則居其衝,其林鍾、南呂、應鍾三呂在陰,無所增損,其大呂、夾鍾、仲呂三呂在陽,則用倍數,方與十二月之氣相應,蓋陰之從陽,自然之理也。

  子黃鐘十七萬七千一百四十七。

  全九寸,半無。

  丑林鍾十一萬八千九十八。

  全六寸,半三寸不用。

  寅太蔟十五萬七千四百六十四。

  全八寸,半四寸。

  卯南呂十萬四千九百七十六。

  全五寸三分,半二寸六分不用。

  辰姑洗十三萬九千九百六十八。

  全七寸一分,半三寸五分。

  巳應鍾九萬三千三百一十二。

  全四寸六分六釐,半二寸三分三釐不用。

  午蕤賓十二萬四千四百一十六。

  全六寸二分八釐,半三寸一分四釐。

  未大呂十六萬五千八百八十八。

  全八寸三分七釐六毫,半四寸一分八釐三毫。

  申夷則十一萬五百九十二。

  全五寸五分五釐一毫,半二寸七分二釐五毫。

  酉夾鍾十四萬七千四百五十六。

  全七寸四分三釐七毫三絲,半三寸六分六釐三毫六絲。

  戌無射九萬八千三百四。

  全四寸八分八釐四毫八絲,半二寸四分四釐二毫四絲。

  亥仲呂十三萬一千七十二。

  全六寸五分八釐三毫四絲六忽,(餘二算。)半三寸二分八釐六毫二絲三忽。

  案:十二律之實,約以寸法,則黃鐘、林鍾、太蔟得全寸;約以分法,則南呂、姑洗得全分;約以釐法,則應鐘,蕤賓得全釐;約以毫法,則大呂、夷則得全毫;約以絲法,則夾鍾、無射得全絲。至仲呂之實,十三萬一千七十二,以三分之不盡,二算其數不行,此律之所以止於十二也。變律第五

  黃鐘十七萬四千七百六十二。(小分四百八十六。)

  全八寸七分八釐一毫六絲二忽不用,半四寸三分八釐五毫三絲一忽。

  林鍾十一萬六千五百八。(小分三百二十四。)

  全五寸八分二釐四毫一絲一忽三初,半二寸八分五釐六毫五絲六初。

  太蔟十五萬五千三百四十四。(小分四百三十二。)

  全七寸八分二毫四絲四忽七初不用,半三寸八分四釐五毫六絲六忽八初。

  南呂十萬三千五百六十三。(小分四十五。)

  全五寸二分三釐一毫六絲一初六秒,半二寸五分六釐七絲四忽五初三秒。

  姑洗十三萬八千八十四。(小分六十。)

  全七寸一釐二毫二絲二初二秒不用,半三寸四分五釐一毫一絲一初一秒。

  應鍾九萬二千五十六。(小分四十。)

  全四寸六分七毫四絲三忽一初四秒,(餘一算。)半二寸三分三毫六絲六忽六秒強不用。

  案:十二律各自為宮,以生五聲二變,其黃鐘、林鐘,太蔟、南呂、姑洗、應鍾六律則能具足。至蕤賓、大呂、夷則、夾鍾、無射、仲呂六律,則取黃鐘、林鍾、太蔟、南呂、姑洗、應鍾六律之聲,少下不和,故有變律。變律者,其聲近正,而稍高於正律也。然仲呂之實十三萬一千七十二,以三分之不盡,二算既不可行,當有以通之。律當變者有六,故置一而六三之得七百二十九。以七百二十九因仲呂之實十三萬一千七十二,為九千五百五十五萬一千四百八十八,三分損益,再生黃鐘、林鍾、太蔟、南呂、姑洗、應鍾六律。又以七百二十九歸之,以從十二律之數,紀其餘分,以為忽秒,然後洪纖高下不相奪倫。至應鍾之實六千七百一十萬八千八百六十四,以三分之又不盡,一算數又不可行,此變律之所以止於六也。變律非正律,故不為宮也。律生五聲圖第六

  宮聲八十一,商聲七十二,角聲六十四,微聲五十四,羽聲四十八。

  案:黃鐘之數九九八十一,是為五聲之本。三分損一,以下生徵。徵三分益一。以上生商。商三分損一,以下生羽。羽三分益一,以上生角。至角生之數六十四,以三分之不盡,一算數不可行,此聲之數所以止於五也。或曰:「此黃鐘一均五聲之數,他律不然。」曰:「置本律之實以九九,因之三分損益,以為五聲。再以本律之實約之,則宮固八十一,商亦七十二,角亦六十四,微亦五十四,羽亦四十八矣。」變聲第七

  變宮聲四十二,(小分六。)尊徵聲五十六。(小分八。)

  案:五聲宮與商,商與角,徵與羽,相去各一律。至角與徵,羽與宮,相去乃二律。相去一律則音節和,相去二律則音節遠。故角徵之閒,近徵收一聲,比徵少下,故謂之變徵;羽宮之閒,近宮收一聲,少高於宮,故謂之變宮也。角聲之實六十有四,以三分之不盡,一算既不可行,當有以通之。聲之變者二,故置一而兩三之得九。以九因角聲之實六十有四,得五百七十六,三分損益,再生變徵、變宮二聲。以九歸之,以從五聲之數,存其餘數,以為強弱。至變徵之數五百一十二,以三分之又不盡,二算其數又不行,此變聲之所以止於二也。變宮、變徵,宮不成宮,徵不成徵,古人謂之和繆。又曰:「所以濟五聲之不及也。」變聲非正,故不為調也。八十四聲圖第八(正律墨書,變律朱書,半聲朱書,半聲墨書。)十一月 黃鐘宮六月  林鍾宮  黃鐘徵正月  太蔟宮  林鍾徵  黃鐘商八月  南呂宮  太蔟徵  林鍾商  黃鐘羽      三月  姑洗宮  南宮徵  太蔟商  林鐘羽  黃鐘角十月  應鍾宮  姑洗徵  南宮商  太蔟羽  林鍾角  黃鐘變宮 五月  蕤賓宮  應鍾徵  姑洗商  南呂羽  太蔟角  林鍾變宮 黃鐘變徵十二月 大呂宮  蕤賓徵  應鍾商  姑洗羽  南呂角  太蔟變宮 林鍾變徵七月  夷則宮  大呂徵  蕤賓商  應鍾羽  姑洗角  南呂變宮 太蔟變徵二月  夾鍾宮  夷則徵  大呂商  蕤賓羽  應鍾角  姑洗變宮 南呂變徵九月  無射宮  夾鍾徵  夷則商  大呂羽  蕤賓角  應鍾變宮 姑洗變徵四月  仲呂宮  無射徵  夾鍾商  夷則羽  大呂角  蕤鍾變宮 應鍾變徵

    黃鐘變  仲呂徵  無射商  夾鍾羽  夷則角  大呂變宮 蕤賓變徵

    林鍾變       仲呂商  無射羽  夾鍾角  夷則變宮 大呂變徵 

    大蔟變            仲呂羽  無射角  夾鍾變宮 夷則變徵

    南呂變                 仲呂角  無射變宮 夾鍾變徵

    姑洗變                      仲呂變徵 無射變徵

    應鍾變                          仲呂變徵

  案:律呂之數,往而不返,故黃鐘不復為他律役,所用七聲,皆正律,無空積忽微。自林鍾而下,則有半聲,(大呂、太蔟一半聲。夾鍾、姑洗二半聲。蕤賓、林鍾四半聲。夷則、南呂五半聲。無射、應鍾六半聲。仲呂為十二律之窮,三半聲。)自蕤賓而下,則有變律,(蕤賓一變律。大呂二變律。夷則三變律。。夾鍾四變律。無射五變律。仲呂六變律。)皆有空積忽微,不得其正。故黃鐘獨為聲氣之元,雖十二律八十四聲,皆黃鐘所生。然黃鐘一均,所謂純粹中之純粹者。八十四聲,正律六十三,變律二十一。六十三者,九七之數也。二十一者,三七之數也。六十調圖第九(以《周禮》、《淮南子》、《禮記》鄭氏《註》孔氏《正義定》。

    宮    商    角    變徵   徵    羽    變宮

黃鐘宮 黃(正)太(正) 姑(正) 蕤(正) 林(正) 南(正) 應(正)無射商 無(正)黃(變半)太(變半)姑(變半)仲(半) 林(變半)南(變半)夷則角 夷(正)無(正) 黃(變半)太(變半)夾(半) 仲(半) 林(半變)仲呂徵 仲(正)林(變) 南(變) 應(變) 黃(變半)太(變半)姑(變半)夾鍾羽 夾(正)仲(正) 林(變) 南(變) 無(正) 黃(變半)太(變半)大呂宮 大(正)夾(正) 仲(正) 林(變) 夷(正) 無(正) 黃(半變)應鍾商 應(正)大(半) 夾(半) 仲(半) 蕤(半) 夷(半) 無(半)南呂角 南(正)應(正) 大(半) 夾(半) 姑(半) 蕤(半) 夷(半)蕤賓徵 蕤(正)夷(半) 無(正) 黃(變半)大(半) 夾(半) 仲(半)姑洗羽 姑(正)蕤(正) 夷(正) 無(正) 應(正) 大(半) 夾(半)太蔟宮 太(正)姑(正) 蕤(正) 夷(正) 南(正) 應(正) 大(半)黃鐘商 黃(正)太(正) 姑(正) 蕤(正) 林(正) 南(正) 應(正)無射角 無(正)黃(變半)太(變半)姑(變半)仲(半) 林(變半)南(變半)林鍾徵 林(正)南(正) 應(正) 大(半) 太(半) 姑(半) 蕤(半)仲呂羽 仲(正)林(變) 南(變) 應(變) 黃(變半)太(變半)姑(變半)夾鍾宮 夾(正)仲(正) 林(變) 南(變) 無(正) 黃(變半)太(變半)大呂商 大(正)夾(正) 仲(正) 林(變) 夷(正) 無(正) 黃(變半)應鍾角 應(正)大(半) 夾(半) 仲(半) 蕤(半) 夷(半) 無(半)夷則徵 夷(正)無(正) 黃(變半)太(變半)夾(半) 仲(半) 林(變半)蕤賓羽 蕤(正)夷(半) 無(正) 黃(變半)大(半) 夾(半) 仲(半)姑洗宮 姑(正)蕤(正) 夷(正) 無(正) 應(正) 大(半) 夾(半)太蔟商 太(正)姑(正) 蕤(正) 夷(正) 南(正) 應(正) 大(半)黃鐘角 黃(正)太(正) 姑(正) 蕤(正) 林(正) 南(正) 應(正)南呂徵 南(正)南(正) 應(正) 大(半) 夾(半) 姑(半) 蕤(半)林鍾羽 林(正)南(正) 應(正) 大(半) 太(半) 姑(半) 蕤(半)仲呂宮 仲(正)林(變) 南(變) 應(變) 黃(變半)太(變半)姑(變半)夾鍾商 夾(正)仲(正) 林(變) 南(變) 無(正) 黃(變半)太(變半)大呂角 大(正)夾(正) 仲(正) 林(變) 夷(正) 無(正) 黃(變半)無射徵 無(正)黃(變半)太(變半)姑(變半)仲(半) 林(變半)南(變半)夷則羽 夷(正)無(正) 黃(變半)太(變半)夾(半) 仲(半) 林(變半)蕤賓宮 蕤(正)夷(半) 無(正) 黃(變半)大(半) 夾(半) 仲(半)姑洗商 姑(正)蕤(正) 夷(正) 無(正) 應(正) 大(半) 夾(半)太蔟角 大(正)姑(正) 蕤(正) 夷(正) 南(正) 應(正) 大(半)應鍾徵 應(正)大(半) 夾(半) 仲(半) 蕤(半) 夷(半) 無(半)南呂羽 南(正)應(正) 大(半) 夾(半) 姑(半) 蕤(半) 夷(半)林鍾宮 林(正)南(正) 應(正) 大(半) 太(半) 姑(半) 蕤(半)仲呂商 仲(正)林(變) 南(變) 應(變) 黃(變半)太(變半)姑(變半)夾鍾角 夾(正)仲(正) 林(變) 南(變) 無(正) 黃(變半)太(變半)黃鐘徵 黃(正)太(正) 姑(正) 蕤(正) 林(正) 南(正) 應(正)無射羽 無(正)黃(變半)太(變半)姑(變半)仲(半) 林(變半)南(變半)夷則宮 夷(正)無(正) 黃(變半)太(變半)夾(半) 仲(半) 林(變半)蕤賓商 蕤(正)夷(半) 無(正) 黃(變半)大(半) 夾(半) 仲(半)姑洗角 姑(正)蕤(正) 夷(正) 無(正) 應(正) 大(半) 夾(半) 大呂徵 大(正)夾(正) 仲(正) 林(變) 夷(正) 無(正) 黃(變半)應鍾羽 應(正)大(半) 夾(半) 仲(半) 蕤(半) 夷(半) 無(半)南呂宮 南(正)應(正) 大(半) 夾(半) 姑(半) 蕤(半) 夷(半)林鍾商 林(正)南(正) 應(正) 大(半) 太(半) 姑(半) 蕤(半)仲呂角 仲(正)林(變) 南(變) 應(變) 黃(變半)太(變半)姑(變半)太蔟徵 太(正)姑(正) 蕤(正) 夷(正) 南(正) 應(正) 大(半)黃鐘羽 黃(正)太(正) 姑(正) 蕤(正) 林(正) 南(正) 應(正)無射宮 無(正)黃(變半)太(變半)姑(變半)仲(半) 林(變半)南(變半)夷則商 夷(正)無(正) 黃(變半)太(變半)夾(半) 仲(半) 林(變半)蕤賓角 蕤(正)夷(半) 無(正) 黃(變半)大(半) 夾(半) 仲(半)夾鍾徵 夾(正)仲(正) 林(變) 南(變) 無(正) 黃(變半)太(變半)大呂羽 大(正)夾(正) 仲(正) 林(變) 夷(正) 無(正) 黃(變半)應鍾宮 應(正)大(半) 夾(半) 仲(半) 蕤(半) 夷(半) 無(半)南呂商 南(正)應(正) 大(半) 夾(半) 姑(半) 蕤(半) 夷(半)林鍾角 林(正)南(正) 應(正) 大(半) 太(半) 姑(半) 蕤(半)姑洗徵 姑(正)蕤(正) 夷(正) 無(正) 應(正) 大(半) 夾(半)太蔟羽 太(正)姑(正) 蕤(正) 夷(正) 南(正) 應(正) 大(半)

  案:十二律旋相為宮,各有七聲,合八十四聲。宮聲十二,商聲十二,角聲十二,徵聲十二,羽聲十二,凡六十聲,為六十調。其變宮十二,在羽聲之後,宮聲之前。變徵十二,在角聲之後,徵聲之前。宮不成宮,徵不成徵,凡二十四聲,不可為調。黃鐘宮至夾鍾羽並用黃鐘起調,黃鐘畢曲。大呂宮至姑洗羽並用大呂起調,大呂畢曲。太蔟宮至仲呂羽並用太蔟起調,太蔟畢曲。夾鍾宮至蕤賓羽並用夾鍾起調,夾鍾畢曲。姑洗宮至林鍾羽並用姑洗起調,姑洗畢曲。仲呂宮至夷則羽並用仲呂起調,仲呂畢曲。蕤賓宮至南呂羽並用蕤賓起調,蕤賓畢曲。林鍾宮至無射羽並用林鍾起調,林鍾畢曲。夷則宮至應鍾羽並用夷則起調,夷則畢曲。南呂宮至黃鐘羽並用南呂起調,南呂畢曲。無射宮至大呂羽並用無射起調,無射畢曲。應鍾宮至太蔟羽並用應鍾起調,應鍾畢曲。是為六十調。六十調即十二律也,十二律即一黃鐘也。黃鐘生十二律,十二律生五聲,二變五聲各為綱紀,以成六十調。六十調皆黃鐘損益之變也。候氣第十候

  氣之法:為室三重,戶閉,塗釁必周,密佈緹縵。室中以木為桉。每律各一桉,內庳外高,從其方位。加律其上,以葭灰實其端,覆以緹素,桉歷而候之。氣至則吹灰動素。小動為氣和;大動為君弱臣強,專政之應;不動為君嚴猛之應。

  案:陽生於《復》,陰生於《姤》,如環無端。今律呂之數,三分損益,終不復始,何也﹖曰:「陽之升,始於子,午雖陰生、而陽之升於上者未已,至亥而後窮上反下。陰之升,始於午,子雖陽生,而陰之升於上者亦未已,至巳而後窮上反下。律於陰則不書,故終不復始也。是以升陽之數,自子至巳差強,在律為尤強,在呂為少弱,自午至亥漸弱,在律為尤弱,在呂為差強。分數多寡,雖若不齊,然其絲分毫別,各有條理,此氣之所以飛灰,聲之所以中律也。」審度第十一

  度者,分寸尺丈引,所以度長短也。生於黃鐘之長,以子穀秬黍者九十枚度之,一為一分。(凡黍實於管中,則十二黍三分黍之一而滿一分,積九十分則千有二百黍矣。故此九十黍之數,與下章千二百黍之數,其實一也。)十分為寸,十寸為尺,十尺為丈,十丈為引。嘉量第十二

  量者,龠合升斗斛,所以量多少也。生於黃鐘之容,以子穀秬黍中者一千二百實其龠,以井水準其,以度數審其容。(一龠積八百一十分。合龠為合,兩龠也。積一千六百二十分。十合為升,十升為鬥,十斗為斛。謹權衡第十三

  權衡者,銖兩斤鈞石,所以權輕重也。生於黃鐘之重,以子穀秬黍中者一千二百實其龠,百黍一銖,一龠十二銖,二十四銖為一兩,(兩龠也。)十六兩為斤,三十斤為鈞,四鈞為石。

  朱子曰:「古樂之亡久矣!吾友建陽蔡君元定季通著書兩卷,凡若干言,雖多出於近世之所未講,而實無一字不本於古人已試之成法。蓋若黃鐘圍徑之數,則漢斛之積分可攷;寸以九分為法,則淮南、太史、小司馬之說可推;五聲二變之數,變律半聲之例,則杜氏之《通典》具焉;變宮、變徵之不得為調,則孔氏之《禮疏》因亦可見。至於先求聲氣之元,而因律以生尺,則尤所謂卓然者,而亦班班雜見於兩漢之志、蔡邕之說與夫《國朝會要》以及程子、張子之言。」

    附錄

  西山師事晦翁,而晦翁顧曰:「季通吾老友也。」凡性與天道之妙,他弟子不得聞者,必以語季通焉。異篇奧傳,微辭突義,多先令討究而後親折衷之。故嘗輯其問答之辭曰《翁季錄》。

  ?晦翁往淨安寺候元定。元定自府乘舟就貶所,過淨安,晦翁出寺門接之。坐僧方?font color=red>,寒暄外,無嗟勞語,以連日讀《參同契》所疑叩蔡,蔡應答洒然。少遲,諸人醵酒至,飲皆醉。晦翁間行,列坐寺前橋上飲,寺又飲,晦翁醉睡。方坐飲橋上,詹元善即退去,晦翁曰「此人富貴氣。」(《別錄》。)

  晦翁致書曰:「每念遠別,不勝悵惘。至於讀書玩理,欲講而無從,又不但常人離別之思也。某連日讀《參同契》,頗有趣,知千周萬,非虛言也。」

  又曰:「平日相聚,未知其為樂,別後乃覺闕事。可歎,可歎!」

  又曰:「病足,未能平步。氣血日衰,前去光景,想已不多。病中塊坐,又未息心休養,才繙動冊子,便覺前人闊略病敗。欲以告人,而無可告者,又不免輒起著述之念。亦是閒中一大魔障,欲力去而未能。以此極思向來承晤之樂,未知此生能復相從如往時否耳﹖」

  又曰:「季通一生,飽觀江湖表裏形勢,不為無補,甚恨匏繫不能與之俱行。其律書法度甚精,近世諸儒皆莫能及。但吹律未諧,歸來更須細尋討耳。」

  戊午歲,西山先生卒。十一月六日,晦翁遣男祭其葬。於其行也,哭而送之曰:「嗚呼季通,而至斯邪!精詣之識,卓絕之才,不可屈之志,不可窮之辯,不可復得而見矣!天之生是人也,果何為邪﹖西山之顛,君擇而居;西山之下,又卜而藏。而我於君之生,既未得造其廬,以遂半山之約,至於今日,不能扶曳病軀,以視君之反此真宅,而永訣以終天也。並遊之好,同志之樂,已矣,已矣!哀哉!哀哉!」

  黃勉齋曰:「晦翁先生之門,從遊者多矣。公之來,先生必留數日,往往通夕對不暇寢。從先生遊者,歸必過公之家,聽其言論,不忍去;去皆充然有所得也。蓋公負英邁之氣,蘊該洽之學,智極乎道德性命之原,行謹乎家庭唯諾之際,于先生之門,可謂傑然者矣。」

  唐□□曰:「濂溪、明道、伊川,講道盛矣,因數明理,復有一邵康節出焉。晦庵、南軒、東萊講道盛矣,因數明理,復有一蔡西山出焉。孔、孟教人,言理不言數,邵、蔡二子欲發諸子之所未發,而使理與數燦然於天地之閒,其功亦不細矣。」

  (梓材謹案:蔡氏《九儒書》載《鶴林玉露》與此條同,第伊川下有橫渠,東萊下有象山,「孔、孟教人,言理不言數」下有云「然天地之閒,有理必有數,二者未嘗相離,《河圖》、《洛書》與危微精一之語並傳」。末又云「近年以來,八君子之學固人傳其訓,家有其書,而邵、蔡之學則幾人無傳矣」。)

  王深寧《困學紀聞》曰:「朱文公謂蔡季通曰:『身勞而心安者為之,利少而義多者為之。』」(補。)

◆西山學侶

   宣獻樓攻媿先生鑰(別見《丘劉諸儒學案》。)

   文簡劉雲莊先生爚

   侍郎劉先生炳

   劉先生砥

   劉先生礪(並見《滄洲諸儒學案》。)

◆西山家學(劉、李三傳。)

   隱君蔡節齋先生淵

  蔡淵,字伯靜,號節齋,西山先生之長子也。先生於《易》一書,沈潛反覆,積之有年,精神之極,神明通之,著為《訓解》、《意言》、《辭象》,分為四卷。董氏真卿曰:「其書經二篇,以孔子《大象》置逐卦辭之下,《彖傳》又置《大象》之後,《小象》置各爻辭之後,皆低一字,以別卦;《爻辭》、《繫辭》、《文言》、《說卦》、《序卦》、《雜卦》亦低一字書。又有《卦爻辭旨》,論六十四卦大義。《易象意言》雜論卦爻《十翼》象數,《餘論》雜論《易》大義。(雲濠案:《經義考》引董說「《《易》大義」下,又有「古《易》韻」。)開禧乙丑自序」雲。

   (梓材謹案:節齋兄弟皆朱子門人,而實本於家學,故以家學標之。)

    易象意言

  -者,奇也,陽之數也。者,耦也,陰之數也。伏羲氏畫—以象陽,畫以象陰。見陰陽之中,各復生陰陽,故再倍而三,為卦者八,所謂小成者是也。因而重之,故三倍而六,為卦者六十有四,下三畫為貞,而上三畫為悔也。

  爻有四象,少陽、少陰、老陽、老陰也。少陽之數七,少陰之數八,老陽之數九,老陰之數六。老變而少不變,聖人取變者為用,故陽爻曰九,陰爻曰六。

  六七八九者,陰陽之用數也。陽以進為用,故少於七而老於九。陰以退為用,故少於八而老於六。

  凡爻位俱陽與爻位俱陰為當位,或陽爻位陰或陰爻位陽為不當位。

  六位之卦,初與四為應位,二與五為應位,三與上為應位。陽爻遇陰爻,陰爻遇陽爻,則為有應。若陽爻遇陽爻,陰爻遇陰爻,則為應。

  六位之卦,三與五為陽,二與四為陰。陽以升為用,故進成乎五。陰以降為用,故退成乎二。五者,陽成而得中也;二者,陰成而得中也,故皆吉。三陽剛未成而不中故危,四陰柔未成而不中故懼。

  凡兩爻相比,在下曰承,在上曰乘。以陰承陽,以陽乘陰,為順;以陽承陰,以陰乘陽,為逆。

  中則不失乎善,偏則流為惡。八卦相錯,惟二五得中。

  後世互體之說,不可謂全無義理。《彖傳》言剛柔上下往來者,八卦《隨》、《蠱》、《賁》、《鹹》、《恆》、《損》、《益》、《渙》也。止言剛來者,《訟》、《妄》二卦。在八卦者,或曰柔上剛下,或曰剛上柔下,或止曰上下。然其為卦,皆三陰三陽,本具《乾》、《坤》之體,而上下交往來也。《乾》剛交《坤》而成《震》、《坎》、《艮》,《坤》柔交《乾》而成《巽》、《離》、《兌》。故言剛來剛下者,明《乾》剛在上而下交《坤》。言柔來柔下者,明《坤》柔在上而下交《乾》也,若剛上之與柔上,則又《乾》剛在下而上交《坤》,《坤》柔在下而上交《乾》者也,是皆本諸《乾》、《坤》之交而互取之耳。至於《訟》與《妄》,則止言剛來。剛自外來,蓋其為卦皆四陽二陰,非《乾》、《坤》上下之交者。故《乾》體居上不動,而所以為《坎》、為《震》之剛者,皆自外來也。夫子言卦變之義,於此可見其兩端焉。

  本一氣也,生則為陽,消則為陰。《易》之道,生道也。《震》、《艮》陽卦,《震》取初,《艮》取上者,理當然也。《巽》、《兌》陰卦,與《震》、《艮》為對者也,乃不取初上之陰。而取二五之陽也。至於《復》、《姤》、《夬》、《剝》之類,莫不取陽為用焉。是知陽能生,陰不能生,《易》之本也,非聖人特賤乎陰而不取也。

  《乾》、《坤》體純,《坎》、《離》體交,而其用皆在中,故《乾》、《坤》、《坎》、《離》之用,皆在二五也。至於《乾》、《坤》相錯則為《泰》、《否》,《坎》、《離》相錯則為《既濟》、《未濟》,亦皆主二五為用也。

  《乾》、《坤》、《屯》、《蒙》,《卦》之名也。健順動說,卦之性也。天地風雷,卦之象也。陰陽剛柔,卦之才也。中正危懼,卦之位也。應害遠近,卦之情也。上下乘承,卦之體也。元亨利貞,卦之辭也。剛柔往來,卦之變也。太極,理也。陰陽,氣也。剛柔,質也。乾者,太極之動,故釋《彖》不言陰陽剛柔。《坤》主質,故以柔言。《否》、《泰》交不交氣也,又具《乾》,《坤》之體,故皆以陰陽言。《否》類於《坤》,故又以剛柔言。餘卦不滯乎事,則滯乎物,故皆以剛柔言。

  「四營而成易,十有八變而成卦」。易與變本一事也,未入用則謂之易,已入用則謂之變,蓋易無體而變有體也。觀變於陰陽而立卦,發揮於剛柔而生爻。陰陽剛柔皆畫也,未入用則謂之陰陽,已入用則謂之剛柔,蓋陰陽氣而剛柔質也。故夫子釋《乾》、《坤》闔闢曰變,而不曰易,釋卦爻之用曰剛柔,而不曰陰陽。

  天數始於一,地數始於二,陰首而從陽者也。先陽而動則迷,從陽之後則得,故曰先迷後得主利。

  天數終於九,地數終於十。陽終代,其終者地也,故曰地道成,而代有終也。

  伏羲八卦之序,以二氣消長成。文王八卦之序,以萬物盛衰成。伏羲八卦是造化生物之理,文王八卦是造化運行之理。

  天地者,其體也。四時者,其用也。日月所以為四時,至德所以生天地。

  《易》之道,有己正而他爻取之以為邪者,有己凶而他爻得之以獲吉者。《屯》之初,非不正也,而二近之則以為寇。《旅》之上,非不凶也,而五承之以得譽命。

  《乾》知太始,《坤》作成物,故知者《乾》道,作者《坤》道。夫子於《乾》則曰「知至至之」,「知終終之」。《乾》能兼《坤》,故知與行無不盡也。至於《坤》則曰「直其正也,方其義也」。《坤》承《乾》而行者,故特言行之而已。程子謂「《乾》是聖人之事,《坤》是學者之事」,蓋《乾》能盡知與行,而《坤》則但能行之而已,此所以為有閒也。

  伏羲八卦,對待者也,體靜而生,則吉凶悔吝由乎我,故曰先天。文王八卦,流行者也,體動而成,則吉凶悔吝奉乎天,故曰後天。

  《易》中之言仁,或為陰,或為陽。仁者見之謂之仁,仁陰也。立人之道曰仁與義,仁陽也。蓋自智仁而言,則智先而仁後,智動而仁靜;自仁義而言,則仁先而義後,仁行而義止。此陰陽之所以異也。

  「易有太極」之易,未生兩儀之易也。「天地設位而易行乎其中」,生兩儀後之易也。故易在兩儀之先,其易體;在兩儀之後,其易有體。

  藏諸用有兩義:在顯仁之前,則所以顯仁者為用,以其不可見,故為藏諸用;在顯仁之後,則既顯而為物矣,一物又各具生生之用,故亦為藏諸用。

  寒暑也,晝夜也,生物之陰陽也。氣形也,魂魄也,物生之陰陽也。生物之陰陽,則屈伸相推,無不變也。物生之陰陽,則陽能變而陰不能變,故《易大傳》曰「遊魂為變」,而不及魄者,物生之陰陽也。

  《易》中言變化者,剛柔之窮皆變,變則化也。變者化之漸,化者變之成。變在化之先,故為陽,化在變之後,故為陰,蓋以先後為陰陽,非謂陽動為變,陰動為化也。

  《大傳》言易有三,「易有太極」,易體,「易思為」,言易之本也。「天地設位,而易行乎其中」,「乾坤成列,而易立乎其中」,言易之用也。「易與天地準」,「易有聖人之道四」之類,言易之書也。

  繼善陽也,成性陰也,此以天命之序而言陰陽也。仁者陰也,智者陽也,此以物受之性而言陰陽也。

  《坎》之陰為陽所得,則升而為雲;陽淺則為霧。《坎》之陽為陰所累,則降而為雨;陰淺則為露。

  陰在外,陽不得出,則為雷;陰固,則為地動。(《震》。)陰在內,陽不得入,則為風;陰固,則為大風。(《巽》。)陽包陰,則為霰。(《離》。)陽和陰,則為雪。《離》交《坎》。)陰包陽,則為雹。(《坎》。)陰入陽,則為霜。(《坎》交《離》)。陰陽之精,互藏其宅,則為日為月。(《離》、《坎》)。陰陽相戛,則為電。陰陽失位,則為霓。凡卦柔近剛,則柔為得剛;剛近柔應柔,則剛為柔累。

  吉凶悔吝,具四象之義,悔者,吉之未成也;吝者,凶之未成也,猶少陰少陽未成乎陰陽也。

  貞吉貞凶,貞厲貞吝,其所繫雖若不同,然皆一理也。其得本卦本爻之正者,則曰貞吉。其失本卦本爻之正者,則曰貞凶。其失之淺者,則曰貞厲,曰貞吝。

  咎有五義:《師》之《彖》,吉而咎者也;《節》之《三》,過由己作而所歸咎者也;《大過》之《上》,凶而不可咎者也;《晉》之《初》,善補過而咎者也;《萃》之《四》,獲吉乃能咎者。

  悔有四義:《鹹》之《五》,安於事而悔者也;《復》之《五》,自修而免悔者也;《大壯》之《五》,理之必至而所可悔者也;《渙》之《三》,急於成功不以悔為悔者也。

  「範圍天地之化而不過,曲成萬物而不遺」,神也;「通乎晝夜之道而知」,易也。此章之神,指發而妙萬物者為言也;易,指欲發者為言也。「思為,寂然不動」,易也;「感而遂通天下之故」,神也。此章之《易》,指未發者為言也;神,指初發者為言也。蓋易者,神之本,神者,易之用,以寂感言之明矣。然寂之中又有感,而感之中又有寂,故夫子之言,不一而足也。

  「範圍天地之化而不過」一章,言聖人盡神而本於易也。「易思」也一章,言君子學《易》而至於神也。

  感而動者發於中而無次序,《坎》、《離》是也。動而運行者始於下而有次序、《震》、《巽》、《艮》、《兌》是也。

  夫子以仁義禮智為元亨利貞,然仁義禮智之在人心,其發於情也,不以序而見。(與《坎》、《離》同義。)元亨利貞在天時,則運於氣也,必以序而行。(與《震》、《巽》、《艮》、《兌》同義。)不以序者,感而初發也;必以序者,發而後運也。理雖同,而時有先後,此又不可不察也。

  氣化者,有生之始而初生也,故上經始《乾》、《坤》。形化者,運行之終而復生也,故下經始《鹹》、《恆》。(《震》、《巽》、《艮》、《兌》動而運行者也。)然皆終於《坎》、《離》者,運行當止於對待,乃能復生也。《既濟》、《未濟》雖非《坎》、《離》,《坎》、《離》之交也。

  程子《易序》:「《易》,變易也,隨時變易以從道也。」既曰從道,別所謂易者,非易之理,乃指易書也。

  「聖人立象以盡意,設卦以盡情偽,繫辭焉以盡其言」,夫子豈欺我哉!世儒乃欲忘象忘言,果聖人作《易》之意乎﹖聖人之意,正在乎言象之閒也,惟「變而通之」,則像可以盡其利,「鼓之舞之」,則辭可以盡其神,本末一貫,皆實事也。欲忘末而求本,是乃老之學,豈聖人作《易》之意哉!

  「易有太極,是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觀夫子立此數語,則知所以生者,不皆在未生兩儀之太極,故先師謂一每生二,一者太極也。太極生兩儀,則太極便在兩儀中,故曰「兩儀生四象」。及生四象,則太極便在四象中,故曰「四象生八卦」。及生八卦,則太極便在八卦中。以是推之,則太極隨生而立,若無與於未生兩儀之太極也。但人之為學,苟惟守夫物中之太極,則或囿於形而不得其正。必須識得未生兩儀太極之本,則雖在兩儀,在四象,在八卦,以至在人心,皆不失其本然之妙矣。此夫子明卦象之所由,所以必原易有太極之本,而子思之所謂大本者,亦正在乎此,學者不可不識也。

  《漸》,進也,《坤》上爻進居《乾》下位,故曰《漸》。《歸妹》,退也,《坤》下爻退居《乾》上位,故曰《歸妹》。皆主柔爻進退為義也。

  《鹹》以神交,《恆》以神運,一滯乎形,則《鹹》、《恆》之道不全矣。

  《謙》,陽止乎內。《豫》,陽動乎外。然皆以順為用也。

  《蠱》之《彖》曰:「先甲三日,後甲三日。」《巽》之《五》曰:「先庚三日,後庚三日。」先甲後甲,先庚後庚,皆所以號令也。《巽》為號令也,《蠱》之《巽》,初卦也,為號令之始。甲,始也,《蠱》又為事,故繫之於《蠱彖》焉。《巽》之《巽》,重《巽》也。申,號令也,庚,更也,故繫之於上《巽》焉。命令者,君之所出,故又以五言之。

  《乾》、《漸》以一物之次序明爻象,《鹹》、《艮》以一身之次序明爻象,《井》、《革》以一卦之次序明爻象。

  《小畜》者,《巽》畜乾也;《大畜》者,《艮 》畜《乾》也。《巽》之主,柔爻也;《艮》之主,剛爻也。故《小畜》主四,柔畜剛也;《大畜》主上,剛畜剛也。

  凡陽包陰,則是陰麗乎陽,事之常也。《震》下《艮》上為《頤》。《頤》,養正也,言陰求養乎陽,正也,故曰養正。兌下《巽》上為《中孚》。《中孚》,信也,言陰必麗乎陽,故曰信。(與《離》同義。)凡陰包陽,則為陽陷於陰,過常之事也。大者為陽,《巽》下《兌》上,則兩陰包四陽,陽數過焉,故曰《大過》。小者謂陰,《艮》下《震》上,則四陰包兩陽,陰數過焉,故曰《小過》。(與《坎》同義。)《臨》與《震》同,《觀》與《艮》同,《大壯》與《兌》同,《遯》與《巽》同。

  天數一,一中有三,以象言之,則圓者徑一圍三;地數二,二中有兩,以象言之,則方者徑一圍四,此天地之所以分也。縱而數之,一中有三;橫而數之,一中有四。三之中各有四,四之中各有三,此天地之數所以同十二也,故四十八蓍以十二約之為四。存一以為體,分三以為用,故天數體一而用三。存二以為體,分二以為用,故地數體二而用兩也。

  天道之常,先陽而後有陰,先始而後有終,先生而後有死。今《易》所言,而曰陰陽,曰終始,曰死生者,皆降一等而取其變也。蓋自其常者而言之,但見其先後兩事而窮焉。自其變者而言之,則窮而復通,未 嘗已也。生生之道,萬古不息者,實於兩言之閒盡之矣,豈特如世之所謂文從字順而已!  或問《文言》曰:「『君子行此四德』,而先後不同,何也﹖」曰:「仁者生物而未見,貞者幹事而形,故夫子先言德。因物之文,而禮可見;因物之分,而義可明,故夫子先言物。」

  天地之閒,對待流行而已,《易》體天地之撰者也,故伏羲八卦圓圖,(天地定位,至水火不相射。)以對待而作也;文王八卦圓圖,(帝出乎《震》,至成言乎《艮》。)以流行而作也。伏羲六十四卦橫圖,始《乾》、《夬》、《大有》,《終觀》、《比》、《剝》、《坤》。以流行而作也;文王六十四卦橫圖,(始《乾》、《坤》、《屯》、《蒙》、終《既濟》、《未濟》。)以對待而作也。是知主對待者,必以流行為用,主流行者,必以對待為用,學者不可以察也。

  或問:「『參伍以變,錯綜其數』,與變數象之所繫先後,義未明,何也﹖」曰「夫子之言,曲而無不中,今且舉其一二例以明之。如《渙》之『剛來而不窮,柔得位而上同』,所謂參以變也。《賁》之『柔來而文剛』,『分剛上而文柔』,所謂伍以變也。如揲蓍之法,分二之後,置右揲左,復置左揲右。左右者,所謂錯其數也。置揲而復置揲者,所謂綜其數也。故通其上下往來之變,則於《賁》遂成天之文,於《渙》遂成水之文。極其歸奇之數,則得十二者,遂定老陽之象;得二十四者,遂定老陰之象;得二十者,遂定少陽之象;得十六者,遂定少陰之象也。

  貞,固也,以「貞固足以幹事」取之也。貞,正也,以「君子正也」取之也。蓋貞者,隨在各有也,立乎事物之中,各得其正之謂貞,固在剛則曰大貞,在柔則曰小貞,在君子則曰君子貞,在女子則曰女子貞,以至在武人,在童僕,在牝馬,莫不皆曰貞焉。又以其永久者言之則曰永貞,以其不息者言之則曰不息之貞。又自夫用貞者言之,當安則曰安貞,當居則曰居貞,當其可則曰可貞,當其不可則曰不可貞,當艱則曰艱貞,其利則曰利貞,其不利則曰不利貞,不可疾也則曰不可疾貞。又至於貞之為用,則有吉焉,有厲焉,有吝焉,有凶焉,有疾焉,有亨焉,有勝焉,有觀焉,有明焉。其端不可得而窮也,惟善《易》者隨在玩之,則其義莫不皆其當,學者不可以正、固兩義而拘之也。

  《易》者,神之本也。神者,《易》之用也。貞者,《易》之位也。

  易者,以變易體而言也。神者,以妙萬物者而言也。貞者,以萬物各正性命者而言也。易則神,神則貞。《乾》之《彖》曰「元亨利貞」,貞則當復為元矣。貞、元之閒,其易之復乎﹖故《大傳》曰:「乾坤成列,而易立乎其中。」是兼貞之理也。又曰:「天地設位,而易行乎其中。」是兼元之理也。易、神、貞同一理而殊於時,學《易》者當識之。

  或問:「仁柔,義剛。柔為陰,剛為陽。以此而觀,則仁當屬陰,義當屬陽矣﹖」曰:「仁主生發,生發者,陽之所為也。義主收斂,收斂者,陰之所為也。凡物有性有質,故以性而言,則仁陽而義陰,以質而言,則仁柔而義剛。所以然者,陽動生柔,陰靜生剛也。」

  或問:「太極動而生陽,靜而生陰,其先後之序不可易也,而《大傳》曰『闔戶謂之坤,闢戶謂之乾』,乃《坤》先乎《乾》,靜先乎動,何也﹖」曰:「此章之義,主變通而言也。靜而復動之時,變通之義始著。」

  或問:「朱子罕言所以生陰陽之太極,至於陰陽中之太極,則屢言之,何也﹖」曰:「自太極而陰陽,自陰陽而萬物,皆是一貫,但時有不同,則理氣有異耳。未生陰陽之時,所謂太極者,無聲臭儀象之可求。專以此時為言,則淪於虛無,無所底止。及其生陰陽之後,始有儀象之可觀,則其本然之妙,動靜之機,生生之道,真實妄,有可得而言者。以此為言,則學者有定見,而免淪於虛無之失矣。故孟子言性,亦只就惻隱羞惡之端而求之也。程子曰:『人生而靜以上更不容說』,而朱子嘗謂『捨愛不可以言仁』者,皆此義也。蓋仁之理不可見,苟不自其發動處求之,則仁之情狀豈可得而言邪﹖須於此等處熟思,當得朱子之意;然而善學者又當以此通神明之德也。」

  《豫》、《遯》、《姤》、《旅》言時義者,言當其時處其義也。

  《坎》、《睽》、《蹇》言時用者,言當其時而妙其用也。

  《頤》、《大過》、《解》、《革》言時者,言當謹其時也。

  《隨》言隨時之義者,言當隨時為義也。

  理即氣之微,氣即理之著;性即情之微,情即性之著,皆一貫也。但其時有不同,故因其發用而立名有異。

  或問「乾之《文言》『可與存義』,與《坤》之《文言》『義以方外』,兩義字有別否﹖」曰:「義只是一義,但『存義』之義,是《乾》之聖人,已發在事物之上,存之可為法於世者。『方外』之義,乃是《坤》之君子,從心發出,以裁製於外者。細而審之,亦不能無始終次第之異耳。以學者言之,須是先集聖人所存之義,積之於中,所積既多,自然生得心中所發之義,以方於外也。以此而分,則集聖人所存之義屬乎知,而從中所發之義以方外者屬乎行。其義之為義,雖不可為二,恐必須如此次第分看,然後可識用力之地也。」

  或問:「敬以直內,義以方外,其說如何﹖」曰:「天命之性,正性也。心具正性,心之正也。謂之敬者,戒慎恐懼,保其正也。謂之直者,言心發於內,亭亭當當,無一毫私曲於其閒也。如此則靜時固正,動時亦正也,是『敬以直內』之說也。謂之義者,裁製於中,事物各得其宜,而不失其正也。謂之方者,止之於外,左右前後,各有定則,亦不失其正也。如此則中之制者固正,外之止者亦正也,是『義以方外』之說也。」

    附錄

  王厚齋曰:「伯靜解《離九三》云:『鼓缶而歌,當衰而樂也。大耋之嗟,當衰而哀也。盛衰之道,天之常也,君子之心,順其常而已。不樂則哀,皆為其動心而失其常者,故凶。』此說長於古注。」(補。)

   運幹蔡復齋先生沆

  蔡沆,字復之,號復齋居士,西山先生之次子也。西山憐外表兄虞英無子,與之為嗣,更名知方。從母命歸宗。入則受教家庭,出則從文公學。承父《春秋》之屬,先生爰著《春秋五論》、《春秋大義》、《春秋衍義》等書。蘇天爵稱其有功於《春秋》,有補於後學者也。又作《敬義大旨》、《復卦大要》二篇。以敬為入德之門戶,義為一身之主宰,發明敬義以示人。以《復》為學者遷善改過之幾。與人講明《復卦》,嘗言人當以「不遠復」為法,以「頻復而厲」為戒,尤有功於世教雲。 

  (梓材謹案:徐夢發志先生墓,未言其爵秩。惟節齋撰母江氏墓誌云:「復之領鄉舉,復歸其宗。」《崇安縣志》且言其官至文林郎、兩浙運幹雲。)

   文正蔡九峰先生沈(別為《九峰學案》。)

◆西山門人

   中散朱先生塾

   朝奉朱先生埜(並見《晦翁學案》。)

   楊先生至(別見《滄洲諸儒學案》。)

◆節齋家學(劉、李四傳。)

   蔡素軒先生格

  蔡格,字伯至,節齋先生長子,西山先生長孫也。號素軒,學者稱曰素軒先生。行高而德厚,學足而望隆,性質沖澹,持身謹恪。教諸子姪,必遵先世禮義之訓。與從弟覺軒、久軒、靜軒等自相師友,由始至終,未嘗少懈。時有以佛、老之教惑亂眾聽者,先生與學者講明《孟子盡心章》以力詆之,作《至書》以警之。又著《廣仁說》以自勵,其衛道何其嚴哉!(參蔡氏《九儒書》。)

◆節齋門人

   朝奉陳先生光祖

  陳光祖,字世德,仙遊人。受學二蔡。始以父歿王事補官。好儒重禮,德行政事皆不凡。歷除廣東提刑,作《欽恤編》以戒僚屬,新濂溪祠以崇教道。積官朝奉郎。(參《姓譜》。) 

  (梓材謹案:《道南源委》載先生父吉老通《春秋三傳》學,又言先生嘗師事陳北溪,又受《易》書於蔡淵。蔡沈喪,一遵文公《家禮》。攷《北溪文集》《韶州學師道堂記》,稱先生為陳侯,蓋作於提刑廣東時。其奠先生文亦止雲有同之契,未見其為師徒,唯其子沂為北溪高弟耳。)

   翁思齋先生泳

  翁泳,字永叔,一字思齋,建陽人,節齋蔡氏弟子也。有《註釋河洛講義》。(補。)

   教授熊古溪先生剛大

  熊剛大,建陽人。為建安教授,勉齋、節齋弟子也。學者稱古溪先生。有《詩註解》。(補。)

   祕監葉平巖先生釆(別見《木鐘學案》。)

   熊竹谷先生慶冑

   通判徐進齋先生幾(並見《西山真氏學案》。)

   熊先生酉

  熊酉,蔡節齋弟子也。嘗為節齋《太極圖解序》曰:「道學之失傳也久矣!人心之昏晦也甚矣!如《太極圖》之說,世之疑者何其多乎﹖或以繼善成性不當分陰陽,或以極陰陽不當分道器,或以仁義中正不當分體用;有謂一物不可言各具一太極者,有謂體用一原不可言體立而後用行者,有謂仁為體統不可偏指為陽動者,有謂仁義中正之分不當反其類者。諸說紛紛不一,殊不知皆取於《易》之大意,而學者不深考也。至文公朱先生屢為之辯明,尚見劾於林栗之章,而陳賈偽學禁之請,亦由是而階也,則夫道之不明不行也,姦邪之說阻之也。然是理微妙而難明,人心昏迷而罔覺,先師節齋先生乃能深究精妙,著書兩卷。酉因侍立,得而讀之,見其言約而道大,文質而義精,意淡而味遠,且比次整齊,條理詳密,真有得於聖賢之心者。孔子謂易有太極,於變易之中而有不易之妙。周子雲無極而太極,於體用之閒而有至中之理。太極之精,本無極也,無極之真,即太極也。世之言一物各具一太極者,固非所以盡其本。而謂太極之上別為無極者,是有二本也。學者不觀太極,無以知氣之所由始;不觀無極,無以知理之所由充。非先生窮深探微,得其旨趣之大,則周、朱之言何由取信於人哉!況時之人察理未精,講論未明,徒務新奇,泥於名數,而不思無極者,乃至極之所得名,不知太極者,即不可加之至理,老師宿儒,紛紛附和,以誤天下後世者多矣,未見若先生此書之明且盡者也。然則聖賢之心法,得周、朱而傳授,周、朱之太極,得先生而益顯,其光紹前緒,揭示後學也,厥功蓋不細矣。酉不敏,不足以表暴先生著述之盛,而使學者有日就月將之功,是亦不失作書之本意也。」(補。)

   何雲源先生□(別見《九峰學案》。)

◆陳氏家學(劉、李五傳。)

   推官陳貫齋先生沂(別見《北溪學案》。)

第063卷 卷六十三 勉齋學案(黃氏原本、全氏修定)

  勉齋學案 (黃宗羲原本 黃百家纂輯 全祖望修定)

   勉齋學案表

黃榦        (子)輅

(父瑀。)     (子)輔

(晦翁、清江門   何基(別為《北山四先生學案》。)

人。)

(延平、白水、籍  何南坡(別見《北山四先生學案》。) 

溪、屏山再傳。)  饒魯(別為《雙峰學案》。)

(元城、龜山、譙  方暹  萬鎮(別見《雙峰學案》。)

氏、武夷、豫章   張元簡

三傳。)

(涑水、二程四   趙師恕

傳。)       董夢程(別為《介軒學案》。)

          蔡念成(別見《滄洲諸儒學案》。)

          劉子玠

          吳泳(別見《鶴山學案》。)

          吳昌裔

          黃師雍

          黃振龍  

          陳如晦

          梁祖康

          曾成叔

          陳象祖

          方來(別見《水心學案》。)

          鄭鼎新

          李鑑 

          薛師邵

          葉士龍

          陳倫

          熊剛大(別見《西山蔡氏學案》。)

          家

          李武伯

          李晦

          方丕夫

          袁俊明

          葉真

          趙必願(別見《玉山學案》。)

          宋斌(別見《滄洲諸儒學案》。)

李燔

張洽

劉剛中

李方子

楊楫

楊仕訓

王遇

劉砥

劉礪(並見《滄洲諸儒學案》。)

李道傳(別見《劉李諸儒學案》。)

胡伯履

詹初

余元一

(並勉齋講友。)

余崇龜

(景思學侶。)

   勉齋學案序錄

  祖望謹案:嘉定而後,足以光其師傳,為有體有用之儒者,勉齋黃文肅公其人與﹖玉峰、東發論道統,三先生之後,勉齋一人而已。述《勉齋學案》。(梓材案:是卷多從黃氏補本,或是梨洲原本。謝山特補勉齋講友諸人。)

◆朱劉門人(李、胡再傳。)

   文肅黃勉齋先生榦(父瑀。)

  黃榦,字直卿,閩縣人。父瑀,監察御史,以篤行直道著聞。父歿,往見清江劉氏子澄,奇之,因命受業朱文公。自見文公後,夜不設榻,不解帶,少倦則微坐,一倚或至達曙。後文公以其子妻之。補將仕郎,銓中,授迪功郎,監台州酒務。丁母憂,調監嘉興府石門酒庫。歷通判安豐軍。尋知漢陽軍。以病乞祠,主管武夷沖佑觀。尋起知安慶府,至則金人破光山,乃請於朝,創郡城以備戰守,不俟報而興役。後二年,金人破黃州沙窩諸關,淮東、西皆震,獨安慶安堵如故。舒人德之,相謂曰:「生汝者,黃父也。」制置闢為參議官,再辭不受。既而朝命與徐僑兩易和州,且令先制府稟議。先生即日解印趨制府。先是先生移書,有曰:「今日當先明保伍,立堡砦,蓄馬,制軍器,以資其用,不過累月,軍政可成。」不能用。及至制府,往維揚視師,與偕行。先生言:「敵既退,當思所以賞功罰罪者。」其時幕府皆輕儇浮靡之士,僚吏士士民有獻謀畫,多為毀抹疏駮。將帥偏裨,人心不附,所向無功。流移滿道,而諸司長吏張宴無虛日。先生知不足與共事,歸自維揚,再辭和州之命,仍乞祠,閉閣謝客,宴樂不與。乃復告曰:「浮光敵退已兩月,安豐已一月,盱眙亦將兩旬,不知吾所措置者何事,所施行者何策。但聞請總領、運使至玉麟堂賞牡丹,用妓樂,又聞總領、運使請宴賞亦然,又聞宴僚屬亦然。今浮光之報又至矣,金欲以十六縣之眾,四月攻浮光,侵五關。五關失守,則蘄、黃決不可保;蘄、黃不保,則江南危。尚書聞此已數日,乃不聞有所施行者,何邪﹖」其他言皆激切,同幕忌之尤甚,共詆排之。厥後光、黃、蘄相繼失,果如其言,遂力辭去。俄再命知安慶,不就,入廬山訪其友李燔、陳宓,相與盤旋玉淵、三峽閒,俯仰其師舊。未幾,召赴行在所奏事,除大理丞,不拜,為御史李楠所劾,遂歸里。弟子日盛,巴蜀、江、湖之士皆來。俄命知潮州,辭不行。差主管亳州明道宮,踰月,遂乞致仕,特受承議郎。卒,贈朝奉郎,錄其子,諡文肅。先是文公編《禮書》,獨以《喪》、《祭》二編屬先生。病革,以深衣及所著書授先生,手書與訣,先生持心喪三年。所著有《經解》,《文集》行於世。

  (梓材謹案:先生祭劉靜春文曰:「榦也顓愚,少無師承。年已踰冠,始來廬陵。摳衣趨隅,歷問所學。直指前修,以警後覺。」據此知先生少及靜春之門。)

    聖賢道統傳授總敘說

  有太極而陰陽分,有陰陽而五行具,太極、二、五妙合而人物生。賦於人者秀而靈,精氣凝而為形,魂魄交而為神,五常具而為性,感於物而為情,措諸用而為事。物之生也,雖偏且塞,而亦莫非太極、二、五之所為。此道之原之出於天者然也。聖人者,又得其秀之秀而最靈者焉,於是繼天立極,而得道統之傳,故能參天地,贊化育,而統理人倫,使人各遂其生,各全其性者,其所以發明道統以示天下後世者,皆可考也。堯之命舜則曰:「允執厥中。」中者,無所偏倚,無過不及之名也。存諸心而無偏倚,措之事而無過不及,則合乎太極矣,此堯之得於天者,舜之得統於堯也。舜之命禹則曰:「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執厥中。」舜因堯之命,而推其所以執中之由,以為人心形氣之私也,道心性命之正也,精以察之,一以守之,則道心為主,而人心聽命焉,則存之心,措之事,信能執其中。曰精曰一,此又舜之得統於堯,禹之得統於舜者也。其在成湯則曰:「以義制事,以禮制心。」此又因堯之中,舜之精一,而推其制之之法。制心以禮,制事以義,則道心常存,而中可執矣。曰禮曰義,此又湯之得統於禹者也。其在文王,則曰「不顯亦臨,無射亦保」,此湯之以禮制心也;「不聞亦式,不諫亦入」,此湯之以義制事也,此文王之得統於湯者也。其在武王,受丹書之戒,則曰:「敬勝怠者吉,義勝欲者從。」周公繫《易》爻之辭曰:「敬以直內,義以方外。」曰敬者,文王之所以制心也;曰義者,文王之所以制事也,此武王、周公之得統於文王者也。至於夫子則曰:「博學於文,約之以禮。」又曰:「文行忠信。」又曰:「克己復禮。」其著之《大學》,曰格物致知,誠意正心,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亦無非數聖人制心制事之意焉,此又孔子得統於周公者也。顏子得於博文約禮、克己復禮之言,曾子得之《大學》之義,故其親受道統之傳者如此。至於子思,則先之以戒懼謹獨,次之以知仁勇,而終之以誠。至於孟子,則先之以求放心,而次之以集義,終之以擴充,此又孟子得統於子思者然也。及至周子,則以誠為本,以欲為戒,此又周子Θ繼孔、孟不傳之緒者也。至二程子則曰:「涵養須用敬,進學則在致知。」又曰:「非明則動無所之,非動則明無所用。」而為《四箴》,以著克己之義焉,此二程得統於周子者也。先師文公之學,見之《四書》,而其要則尤以《大學》為入道之序。蓋持敬也,誠意正心修身而見於齊家治國平天下,外有以極其規模之大,而內有以盡其節目之詳,此又先師之得其統於二程者也。聖賢相傳,垂世立教,燦然明白,若天之垂象昭昭然;而隱也,雖其詳略之不同,愈講而愈明也。學者之所當遵承而固守也,違乎是則差也,故嘗撮其要旨而明之。居敬以立其本,窮理以致其知,克己以滅其私,存誠以致其實,以是四者而存諸心,則千聖萬賢所以傳道而教人者,不越乎此矣。

    中庸總論

  《中庸》之書,《章句》、《或問》言之悉矣,學者讀之,未有不曉其文,通其義者也。然此書之作,脈絡相通,首尾相應,子思之所述,非若《語》、《孟》問答,章殊而旨異也。苟從章分句析,而不得一篇之旨,則亦無以得子思著書之意矣。程子以為始言一理,中散為萬事,末復合為一理。朱先生以誠之一字為此篇之樞紐,示人切矣。今輒述其遺意而言之。竊謂此書皆言道之體用,下學而上達,理一而分殊也。首言「性」與「道」,則性為體而道為用矣。次言「中」與「和」,則中為體而和為用矣。又言「中庸」,則合體用而言,又無適而非中庸也。又言「費」與「隱」,則分體用而言,隱為體,費為用也。自「道不遠人」以下,則皆指用以明體。自言「誠」以下,則皆因體以明用。「大哉,聖人之道」一章,總言道之體用也。「發育萬物,峻極於天」,道之體也。「禮儀三百威儀三千」,道之用也。」「仲尼」一章,言聖人盡道之體用也。「大德敦化」,道之體也。「小德川流」,道之用也。「至聖」則足以全道之用矣。「至誠」,則足以全道之體矣。末言「上天之載,無聲無臭」,則用即體,體即用,造道之極至也。雖皆以體用為言,然首章則言道之在天,由體以見於用。末章則言人之適道,由用而歸於體也。其所以用功而全夫道之體用者,則戒懼謹獨,與夫知仁勇三者,及夫誠之一言而已,是則一篇之大指也。子思之著書,所以必言夫道之體用者,知道有體用,則一動一靜,皆天理自然之妙,而無一毫人為之私也。知道之有體,則凡術數辭章非道也。有用,則虛無寂滅非道也。知體用為二,則操存省察,皆不可以不用其力。知體用合一,則從容中道,皆無所用其力也。善言道者,未有加於此者也。曰:「孔、孟何為而不言也﹖」曰:「其源流可考也。」孔子之學,傳之曾子,曾子傳之子思,子思傳之孟子,皆此道也。曾子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忠即體,恕即用也。『維天之命,於穆不已』,非道之體乎﹖『乾道變化,各正性命』,非道之用乎﹖此曾子得之孔子,而傳之子思者也。孟子曰:『惻隱之心,仁之端也。羞惡之心,義之端也。辭讓之心,禮之端也。是非之心,智之端也。』惻隱、羞惡、辭讓、是非非道之用乎﹖仁義禮智非道之體乎﹖此又子思得子曾子,而傳之孟子者也。道喪千載,濂溪周子繼孔、孟不傳之緒。其言太極者,道之體也。其言陰陽五行、男女萬物者,道之用也。太極之靜而陰,體也。太極之動而陽,用也。聖賢之言道,又安有異指乎﹖」或曰:「以性為體,則屬乎人矣。子思以為天命;又以為發育萬物,峻極於天;又以為經綸大經,立大本,知化育,乃合天人為一,何也﹖」曰:「性即理也。自理而言,則屬乎天。以人所受而言,則屬乎人矣。屬乎人者,本乎天也,故曰『萬物統體一太極,天下無性外之物』,屬乎天者也。『一物各具一太極,性無不在』,屬乎人者也。」或曰:「《中庸》言體用,既分為二矣。程子之言『性即氣,氣即性,道亦器,器亦道』,則何以別其為體用乎﹖」曰:「程子有言,『體用一源,顯徵無閒』。自理而觀,體未嘗不包乎用。『沖漠無朕,萬象森然已具』之類是也。自物而言,用未嘗不具乎體。『一陰一陽之謂道,形色天性』之類是也。」或曰:「如此則體用既不相離,何以別其為『費』為『隱』乎﹖」曰:「道之見於用者,『費』也;其所以為是用者,『隱也』。『費』猶木之華葉,可見者也;『隱』猶花葉之有生理,不可見者也。『小德之川流,大德之敦化』,『隱』也,然大德之中,小德已具。小德之中,大德固存,此又體用之未嘗相離也。」

    中庸總說

  或者問《中庸》之書,言道之體用,則既聞之矣。戒懼謹獨、知仁勇之德,與夫誠之一言,所以全道之體用者,可得而詳言之乎﹖天命之性,率性之道,人之所固有而無不善者。將有過不及之患。而明之行之而未至夫誠,則未足以造夫道也。是則子思子之所憂也。若昔聖賢所以立教垂世,不過欲人全其固有而無不善者。然其大旨,固非有異,而開導之方,亦各不同。或舉其一端,或示其大法,或隨其所稟,或量其所至。言之略者,非隱也。言之緩者,非怠也。教人之序,不可以躐等而學,不可以凌節而施也。子思子襲孔聖之餘訓,繼曾子之的傳,覽古先聖賢教人之旨,鑒後世學者為學之弊,作為《中庸》之書,其提挈綱維,開示蘊奧,則如言道之體用者,亦既明且盡矣。至於學者之岸_學者之所以用功者,又必反覆包羅而極其詳且切也。蓋嘗以其本而考之:首言戒懼謹獨,因天命予?font color=red>,率性之道,固有而無不善者而為言,欲人防其所未然,而察其所以然也。其言要而易知,其事簡而易行,學者於此而持循焉,則吾之固有而無不善者,將不待他求而得之也。次言知仁勇三德者,因君子之中庸,小人之反中庸,皆生於氣稟之清濁,物慾之多寡,而有異也,故必知之明,行之力,而終之以勇,而後氣稟物慾不能以累其固有而無不善也。末言誠之一字者,又因天道人道之分,以見天下之理無不實,欲人實用其力,以全天理之實也。此即子思子所以教人之大旨也。曰戒懼謹獨者,靜存動察之功。能若是,則吾之具是性而體是道者,固已得之矣。又曰知仁勇者,致知力行之功也。能若是,則由性以達夫道者,舉合乎中庸,而無過不及之差也。曰誠者,則由人以進夫天,聖賢之極致也。是非其言之極其詳乎﹖戒懼於不睹不聞之際,謹獨於至微至隱之中,則所謂靜存動察者切矣。曰知矣而繼之以仁,曰仁矣而繼之以勇,加之以弗措之功,而勉之以己百己千之力,則所謂致知力行者切矣。其言誠也,本於擇善固執之始,而成於無聲無臭之極,蓋至於所謂大而化之。過此以往,莫之或知也者,豈非又極其切者乎﹖若不極其詳,則學者用心,或安於偏見;不極其切,則學者用功,或止於小成。此子思子憂慮天下後世而為是書也。

    勉齋文集

  《大學》首章無他疑。但向者以為明德之發於外者,昭著而不可掩也。今之解注,乃存於中者,洞徹而無所蔽也。故鄙意以為莫若合內外而言之。虛靈指存於中者而言,昭著指發於外者而言。如輝光之類,皆指外者而言之。今既未能不疑,且守師言,就本領上看,尤為有味也。明德只得如章句所說,然其間亦難看,更以格字、致字、誠字、正字、修字與明字相參,見得分曉,方理會得先生旨意。

  承教持守之方,別恐亦無他說。前輩及先師言之詳矣,亦只是不為與為之不力耳。然亦有一說。致知、持敬兩事相發人心,如火遇木即焚。遇事即應,惟於世閒利害得喪及一切好樂見得分明,則此心亦自然不為之動,而所為持守者,始易為力。若利慾為此心之主,則雖是強加控制,此心隨所動而發,恐亦不易遏也。便使強制得下,病根不除,如以石壓草,石去而草復生矣。此不可不察也。不知高明以為如何﹖榦老矣,未能忘祿。非錄之不可忘也,不仰祿則又須別求。所以餬其口而勞心,害義反甚於仰祿。以是東西南北,惟命是從,何去就出處之敢言!何功名事業之敢望!特汩沒世俗,學問盡廢,大為師門之罪人,不敢自文也。敬子果如何﹖來書所謂「甚費造化,斷不可辭」,此語卻與向來議論不同。今之出仕,只是仰祿,不得已,若為合義,則非所敢聞。只管如此立說,卻是浙間議論也,又不知高明以為如何﹖敬子既是應舉得官,又家貧,未能不仕,從之亦無害也。(以上《與胡伯量》。)

  承誨以朋友講問之詳,甚幸甚喜。榦之愚陋,何足以折衷之﹖所說大抵皆善。人心道心之說,恐如契兄所云者為是。李所謂人心氣也,余所謂性之正者,皆未精確也。道體之說,此更宜講究。謂但指隱而言者,豈所以為道體之全邪﹖體字不可以體用言,如今所謂國體、治體、文體、字體,亦曷嘗對用而言邪﹖所謂道體者,無物不在,無時不然,流行發用,無少間斷。如曾者,真是見得此理,然後從容自得,有以自樂。今之侷促迫狹,尋行數墨輒拘礙者,豈亦於此有未洒然者邪﹖主敬、致知兩事,相為經緯,但言敬而不能有所見者,恐亦於此有所未思耳。

  持守之方,無出主敬。前輩所謂常惺惺法,已是將持敬人心胸內事摹寫出了,更要去上面生枝節,只恐支離,無緣脫灑。所謂座右銘四句者,不知先師文集有邪﹖抑故友程君之語也﹖是必非夫子之言。若程君思索所到,則恐畫蛇尋足,愈支離而愈鶻突矣,安得起之九原,一叩所疑邪﹖

  《易本義》不暇細觀,但先天六十四卦圓圖已大錯繆。所謂有小圈者,特其小失耳。今以印策論之,則印策中縫之左,即《乾卦》,右即《姤卦》。《乾》、《姤》二卦夾在策縫左右,乃今所印本《恆》、《巽》之位,即先天《乾》、《姤》之位也。《乾》、《姤》居正南,《坤》復居正北,故曰冬至子之半是也。若今所印,則冬至在亥子之閒矣,知《乾》、《姤》在策縫之中,則伏羲八卦圖以《乾》為南,以《坤》為北,可以類推矣。此乃《易》之宗祖,宜亟正之。又圓圖後語,有圓布者,有方布者,則六十四卦圓圖之中當有方圖,豈可有其語而無其圖邪﹖(以上《復胡伯量》。)

  道之在天下,一體一用而已。體則一本,用則萬殊。一本者,天命之性;萬殊者,率性之道。天命之性,即「大德之敦化」;率性之道,即「小德之川流」。惟其「大德之敦化」,所以語大莫能載。惟其「小德之川流」,所以語小莫能破。語大莫能載,是萬物統體一太極也。語小莫能破,是一物各具一太極也。萬物統體一太極,此天下無性外之物也。一物各具一太極,此性無不在也。尊德性,所以存心而極乎道體之大;道問學,所以致知而盡乎道體之細。自性觀之,萬物只是一樣。自道觀之,一物各是一樣。惟其只是一樣,故但存此心,而萬事萬物之理無不完具。惟其各是一樣,故須窮理致知,而萬物之理方始貫通。以此推之,聖賢言語,更相發明,只是一義,豈不自博而反約哉!「天生蒸民,有物有則」,於民之下,又言有物者,何也﹖有物者,就人身上有耳、有目、有手、有足、有君臣、有父子之類而言也。有此等物,便有此當然之則。如耳聰目明,手恭足重,君仁臣忠,父慈子孝之類是也。然此當然之則,固無物不體,而此理之妙,實根於人性之本然。惟人之生,各稟此有常之性,所以應事接物,皆好此美德,而不容已也。所謂美德,即所謂物之則也。其曰「好是懿德」是雲者,即指上文有則而言也。孔子又加一必字於有則之上,加一故字於好是之上,其旨愈明矣。劉子曰:「民受天地之中以生,是以有動作禮義威儀之則。」亦此意也。榦嘗謂此四句,便該括了《中庸》、《大學》、《論語》、《孟子》許多說話,非大聖人不能言也。自有天地以來,如人心道心四句,及此四句,皆是天心正法,傳授世人,不可輕將尋常詩句讀過也。且如大德小德,亦只是此意。秉彝便是大德,好德便是小德,世閒只是一箇道理也。

  統體太極各具,太極則兼體用,畢竟統體底又是體,各具底又是用。有統體底太極,則做出各具底太極。語大語小,則全指用而言,畢竟語大底是全體,語小底是用。天命謂性是未發,畢竟是體;率性謂道是人所常行,畢竟是用。大德而敦化,畢竟是體;小德而川流,畢竟是用。若淺看,則一段是一段;更深入思量,則又覺相似都湊。不知如何﹖(以上《復葉味道》。)

  來教謂喜怒哀樂屬於人心為未當,必欲以由聲色臭味而喜怒哀樂者為人心,由仁義禮智而喜怒哀樂者為道心,以經文義理考之,竊恐不然。朱先生《中庸序》云:「人心發於形氣之私,道心原於性命之正。」形氣在我,如耳目口鼻是也。聲色臭味在物,豈得以發於聲色臭味者為人心乎。朱先生云:「雖上知不能無人心。」今以由聲色臭味而喜怒哀樂,則是聖人未免於逐物也,而可乎﹖謂由仁義禮智而喜怒哀樂者為道心,則《鄉黨》一篇,委蛇曲折,煥乎其文章,莫非由仁義而發也,曷為而以道心為惟微乎﹖人指此身而言,道指此理而言。發於此身者,則如喜怒哀樂是也;發於此理者,則仁義禮智是也。若必謂兼喜怒哀樂而為道心,則理與氣混然而無別矣。故以喜怒哀樂為人心者,以其發於形氣之私也;以仁義禮智為道心者,以其原於性命之正也。人心道心相對而言,猶《易》之言器與道,《孟子》之言氣與義也。人心既危而易陷,道心復微而難明,故當精以察之,則喜怒哀樂之閒皆見其有當然之則,又當一以守之,使之無一念而不合乎當然之則,然後信能守其中而不失也。(《復李公晦》。)

  程、謝、尹所論敬處,固兼動靜,無淺深,亦各就持敬處見得一箇意思,各立為一說以形容之。今謂謝、尹之說只是發明主一之意,恐未必有此意耳。就三先生說處,各自體認湊合將來,見得敬字愈覺親切。今只欲就主一兩字上欲該括謝、尹之說,卻恐看得謝、尹之說未免疏略耳。明德不言性而言心。楊德淵惠書亦錄云:「所答之語,此但當答以心之明,便是性之明,初非有二物,則直截簡徑。使之自此思索,卻見得分曉。」今觀所答,是未免以心性為兩物也。如「也,其心三月不違仁」,則心自是心,仁自是仁。如《孟子》言「仁,人心也」,則仁又便是心。《大學》所解明德,則心便是性,性便是心也。所答之病,既誤以心性為兩物,而又欲安排併合,故其說頗覺費力。心之能為性情主宰者,以其虛靈知覺也。此心之理炯然不昧,亦以其虛靈知覺也。自當隨其所指,各自體認,其淺深各自不同。心能主宰,則如謝氏常惺惺之謂。此只是能持敬,則便能如此。若此心之理,炯然不昧,如《大學》所謂明德,須是物格知至,方能如此,正不須安排併合也。《洪範》五行五事之說,近亦嘗思之。前輩所說,決然不是。以庶徵觀之,自可見。但貌言視聽思之所以配水火木金土,則恐來說未免穿鑿耳。幹亦嘗反覆思之,只以造化及人生之初驗之,便自然合。天一生水,水便有形。人生精血,湊合成體,亦若造化之有水也。地二生火,火便有氣。人有此體,便能為聲。聲者,氣之所為,亦若造化之有火也。水陰而火陽,貌亦屬陰,而言亦屬陽也。水火雖有形質,然乃造化之初,故水但能潤,火但能炎,其形質終是輕清。至若天三生木,地四生金,則形質已全具矣,亦如人身耳目既具,則人之形成矣。木陽而金陰,亦猶視陽而聽陰也。只以此配之,則人身便是一箇造化,理自分明。似此等處,只得如此觀看,耳目口鼻之配五行四象,亦自分明。耳屬腎,腎即水,水即太陰。目屬肝,肝即木,木即少陽。口屬脾,脾屬土,土王於夏秋之間,即太陰少陽之合。鼻屬肺,肺屬金,金即少陰,亦是自然之理如此,初無可疑也。至於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則老氏之所謂道,而非吾儒之所謂道也。明道云:「天下之物,無獨必有對。若只生一,則是獨也。一陰一陽之謂道,道何嘗在一之先,而又何嘗有一而後有道哉。易有太極,易即陰陽也, 太極何嘗在陰陽之先。是生兩儀,何嘗生一而後生二。嘗竊謂太極不可名狀,因陰陽而後見。一動一靜,一晝一夜,以至於一生一死,一呼一吸,無住而非二也。因陰陽之二,而反以求之太極,所以為陰陽者,亦不出於二也。如是,則二者道之體也,非其本體之二,何以使末流無往不二哉!然二也,各有本末,各有終始,故二分為四,而五行立矣。蓋一陽分而為木火,一陰分而為金水。木者火之始,火者木之終。金者水之始,水者金之終。物各有終始,未有有始而無終,有終而無終。二各有終始。則二分為四矣。知二之無不四,則知其所以為是四者,亦道之本體,非其四,何以使物之無不四哉!故二與四,天下之物無不然,則亦足以見道體之本然也。太極不可名狀,至此亦可以見其端倪矣。體用一源,顯微無閒,要當以是觀之,塞天地,貫古今,無往不然。仁義禮智,特就人心而立者耳。天以是心而成萬物,人以是心而成萬事,故曰天體物而不遺,猶人體事而無不在也。人之生也,五臟百骸,各有自然之則。天之為也,君仁臣忠,父慈子孝,以至手容之恭,足容之重,又人所以全天之所賦者也。自天之所為者而觀之,則不待人為,而此理已完具矣。故曰「鳶飛戾天,魚躍於淵」,言其上下察也。明道所謂活潑潑地者,真見其如此,亦真箇使人不知手舞足蹈也。顏子之不改其樂,又安得而不樂哉!世間所謂功名富貴者,真太虛浮雲一點也。故曰「朝聞道,夕死可矣」。死生亦大矣,苟見此理,便死亦是閒事也。數年讀先生之書,適自見得如此。以先生之書合之,亦無不然。不但世之學者,尋行數墨而無見於此,竊意周、程、邵子、朱先生見得分明,其他皆未知其果何如也。為學而不見其本源,是入門而不至其室。雖然,前輩教人且只道敬,此又學者不可不思。(《復楊志仁》。)

  致知乃入道之方,而致知非易事,要須默認實體,方見端的。不然,則只是講說文字,終日譊譊,而真實體段,元不曾識。故其說易差,而其見不實。動靜表裏,有未能合一則雖曰為善,而卒不免於自欺也。莫若一切將就自身上體著,許多義理名字就自身上見得是如何,則統之有宗,不至於支離外馳也。(《答陳泰之》。)

  諸人講論祭祀鬼神一段,此蓋疑於祖考已亡,一祭祀之頃,雖是聚己之精神,如何便得祖考來格﹖雖是祖考之氣已散,而天地之閒,公共之氣尚在,亦如何便湊合得其為之祖考而祭之也﹖故味道兄為說,以為只是祭己之精神,如此則三日齋,七日戒,自坐而享之,以為祖考來格,可乎﹖果爾,則鬼神之義,亦甚粗淺、而聖人常謹言之,何邪﹖古人奉先追遠之誼至重,生而盡孝,則此身此心,無一念不在其親。及親之歿也,升屋而號,設重以祭,則祖考之精神魂魄,亦不至於遽散;朝夕之奠,悲慕之情,自有相為感通而不離者。及其歲月既遠,若未易格,則祖考之氣雖散,而所以為祖考之氣,未嘗不流行於天地之間;祖考之精神雖亡,而吾所受之精神,即祖考之精神,以吾受祖考之精神,而交於所以為祖考之氣,神氣交感,則洋洋然在其上、在其左右者,蓋有必然而不能無者矣。學者但知世間可言可見之理。而稱幽冥難曉,則一切以為不可信,是以其說率不能合於聖賢之意也。蓋嘗以琴觀之,《南風》之奏,今不復見矣,而絲桐則世常有也,撫之以指,則其聲鏗然矣。謂聲為在絲桐邪﹖置絲桐而不撫之以指,則寂然而無聲。謂聲為在指邪﹖然非絲桐,則指雖屢動,而不能以自嗚也。指自指也,絲桐自絲桐也,一搏拊而其聲自應。向使此心和平仁厚,真與天地同意,則《南風》之奏,亦何異於舜之樂哉!今乃以為但聚己之精神而祭之,便是祖考來格,則是捨絲桐而求聲於指也,可乎﹖(《復李貫之兵部》。)

  「浴沂」一章,終是看不出喟然而歎夫子「與點」之意深矣。(《集註》)云:「日用之間,無非天理流行之妙。曾有見於此,故欲樂此以終身。如此卻是樂天理之流行,而於本文曾意旨恐不相似。」竊意恐須是如此。天理方流行,中心斯須不和不樂,則與道不相似,而計較繫戀之私入之矣。夫子無意、必、固、我,「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懷之」,正是此意,直與天地相似。《易》曰:「貞吉悔亡,憧憧往來,朋從爾思。」夫子傳之曰:「天下何思何慮。」聖人豈教人如死灰槁木,曠蕩其心,徜徉其身哉!張子曰:「湛一性之本,攻取氣之欲,物各付物,而無一毫計較繫戀之私,則致廣大而極高明,雖堯、舜事業,亦不能一毫加益於此矣。」後來邵康節先生全是見得此意思。明道先生詩中,亦多此意。(《與吳伯豐》。)

  程仕曰:「此書今見《晦庵集》中。萬正淳錄以呈晦庵先生,先生答曰:『直卿之說,卻是作工夫底事,非曾點所以答「如或知爾,則何以哉」之問也。』又云:『《集註》誠有病。』今復改數語,試更詳之。」

  《行狀》之作,非得已也,懼先生之道不明,而後世傳之者訛也。追思平日之聞見,參以敘奠誄之文,定為草,以諗同志,反覆詰難,一言之善,不敢不從。然亦有參之鄙意,而不敢盡從者,不可以無辯也。有謂「言貴含蓄,不可太露,文貴簡古,不可太繁」者。夫工於為文者,固能使之隱而顯,簡而明,是非愚陋所能及也。顧恐名曰含蓄,而未免於晦昧,名曰簡古,而未免於艱澀,反不若詳書其事之為明白也。又有謂「年月不必盡記,辭受不必盡書」者。先生之用捨去就,實關世道之隆替,後學之楷式。年月必記,所以著世變;辭受必書,所以明世教。狀先生之行,又豈可常人比,常體論哉!又有謂「告上之語,失之太直,記人之過,失之太訐」者。責難陳善,事君之大義,人主能容於前,而臣子反欲隱於後,先生敢陳於當世,而學者反欲諱於將來乎﹖人之有過,或具之獄案,或見之章奏,天下後世所共知,而欲沒之,可乎﹖又有謂「奏疏之文,紀述太繁,申請之事,細微必錄,似非行狀之體」者。古人得君行道,有事實可記,則奏疏可以不述。先生進不得用於世,其可見者,特其言論之間,乃其規模之素,則言與行豈有異邪﹖事雖細微處,得其道則人受其利,一失其道,則人受其害。先生理明義精,故雖細故、區處條畫,無不當於人心者,則鉅與細亦豈有異邪﹖其可辯者如此。則其尤淺陋者,不必辯也。至於流俗之論,則又以為「前輩不必深抑,異說不必力排,稱述之辭,似失之過」者。孔、孟諸賢,至謂孔子賢於堯、舜,豈以抑堯、舜為嫌乎﹖孟子闢楊、墨而比之禽獸,衛道豈可以不嚴乎﹖夫子嘗曰:「莫我知也夫。」又曰:「知德者鮮矣。」甚矣,聖賢之難者也!知不知不足為先生損益,然使聖賢之道不明,異端之說滋熾,是則愚之所懼,而不容於不辯也。故嘗太息而為之言曰:「是未易以口舌爭。百年論定,然後知愚言之為可信。」遂書其語,以俟後之君子。(書《朱子行狀後》。)

    附錄

  嘗詣東萊呂伯恭,以所聞於朱文公者相質正。及張南軒亡,文公與先生書曰:「吾道益孤,所望於賢者不輕。」

  通判安豐軍時,淮西帥司檄鞫和州獄。獄故以疑未決,先一夜,夢井中有人,果於廢井得屍。

  尋知漢陽軍,值歲饑,荒政具舉,民大感悅。即郡治後鳳棲山為屋,館四方土,立周、程、游、朱四先生祠。

  創築安慶郡城,日以五鼓坐於堂,濠砦官入聽命,以一日成算授之。授命畢,乃治府事,會僚佐講究邊防利病。次則督視城役。晚入書院講論經史。築城之杵,用錢監未鑄之鐵,事畢還之。初,先生入荊、湖幕府,奔走諸關,與江、淮豪傑遊,而豪傑往往願依先生。及倅安豐、武定,諸將皆歸心。後倅建康,守漢陽,聲聞益著,諸豪傑又深知先生倜儻有謀。及守安慶,且兼制幕,長、淮軍民之心翕然相向。此聲既出,在位者益忌。

  王深寧《困學紀聞》曰:「李微之問勉齋云:『南軒賜章服,兩為胡忠簡繳還,而不聞引避。東萊除職,既遭陳叔進行辭醜詆,乃復受之而不辭,皆所未曉。』勉齋答云:『先輩非後學所敢輕議。然辭受合尚嚴,今當嚴者反寬,是以不免為具眼者勘破,學者所當戒也。』」(補。)

  黃東發《日鈔》曰:「乾、淳之盛,晦庵、南軒、東萊稱三先生,獨晦庵先生得年最高,講學最久,尤為集大成。晦庵既沒,門人如閩中則潘謙之、楊志仁、林正卿、林子武、李守約、李公晦,江西則甘吉父、黃去私、張元德,江東則李敬子、胡伯量、蔡元思,浙中則葉味道、潘子善、黃子洪,皆號高弟,獨勉齋先生強毅自立,足任負荷。如輔漢卿疑惡亦不可不謂性;如李公晦疑喜怒哀樂由聲色臭味者為人心,由仁義禮智者為道心;如林正卿疑《大易》本為垂教,而伏羲、文王特借之以卜筮;如真公刊《近思錄》,語先《近思》而後《四書》,先生皆一一辯明,不少恕。甚至晦庵謂《春秋》止是直書,勉齋則謂其閒亦有曉然若出於微意者;晦庵論《近思》先太極說,勉齋則謂名《近思》反若遠思者;晦庵解『人不知而不慍』,惟成德者能之,勉齋提雲,是君子然後能不慍,非不慍然後為君子;晦翁解『敏於事而慎於言』,以慎為不敢盡其所有餘,勉齋提慎字本無不敢盡之意,特以言易肆,故當謹耳。凡其於晦翁沒後,講學精審不苟如此,晦庵於門人弟子中,獨授之屋,妻之女,奏之官,親倚獨切,夫豈無見而然哉!其誨學者嘗曰:『人不知理義,則無以自別於物,周旋斯出,自少至老,不過情慾利害之間,甚至三綱淪,九法斁,亦將何所不至。』其言哀痛至此,其為天下後世慮也,亦遠矣!」(補。)

  百家謹案:勉齋言:「自先師夢奠以來,向日從遊之士,識見之偏,義利之交戰,而又自以無聞為恥,言論紛然,誑惑斯世;又有後生好怪之徒,敢於立言,無復忌憚,蓋不待七十子盡沒,而大義已乖矣。由是私竊懼焉。故願得強毅有立,趨死不顧利害之人,相與出力而維持之。」蓋勉齋之求後學,其真切如此,所以卒得其人而傳之於後也。

  謝山《奉臨川帖子一》曰:「清容嘗云:『朱子門人當寶慶、紹定閒,不敢以師之所傳為別錄,以黃公勉齋在也。勉齋既沒,誇多務廣,《語錄》、《語類》爭出,而二家之矛盾始大行。』清容生平不甚知學,顧斯言不特可以定朱子門人之案,並可以定陸子門人之案,朱子之門人孰如勉齋﹖顧門戶異同,從不出勉齋之口。抑且當勉齋之存,使人不敢競門戶,則必欲排陸以申朱者,非真有得於朱可知。推此以觀陸子之門人亦然。」

◆勉齋講友

   文定李宏齋先生燔

   直閣張主一先生洽

   縣丞劉琴軒先生剛中

   通判李果齋先生方子

   漕使楊悅堂先生楫

   料院楊先生仕訓

   郎中王東湖先生遇

   童科劉先生砥

   童科劉先生礪(並見《滄洲諸儒學案》。)

   文節李貫之先生道傳(別見《劉李諸儒學案》。)

   胡西園先生伯履

  胡伯履,號西園,崇安人。勉齋嘗與之書曰:「此間朋友往來甚多,但悠悠不能自奮者亦不少。每念契兄剛毅果敢,未嘗不敬畏,恨朝夕不得承誨」雲。(參《勉齋文集》。)

  (梓材謹案:首六字謝山《劄記》所有。)

   學錄詹流塘先生初

  詹初,字以元,休寧人也。以薦為太學錄,上疏請辨君子小人邪正之分,罷歸,遂入廬山,不仕。嘗與黃勉齋講學。性介甚,吳益公有盛名,以其與韓平原往來,遂不與通。私淑朱子。其所著有《流塘集》二十一卷,今所存祇三卷,此其家傳所云也。予考之《勉齋集》中,未嘗及先生同時講學,諸公之書亦無及者,而是書自明嘉靖以前未出,王龍溪始從其家得之,表章以行世,集尾有詹體仁、章從軒,饒雙峰諸公文字,程篁墩為《文獻志》猶未見也。其中議論固有可釆,但亦似有出於後人之增益者,今節錄之。(補。)

  祖望謹案:詹體仁是朱學,章是陸學,先生蓋往來其間。

    流塘集(補。)

  天地雖大,道中之物也。吾心雖靈,自道視之,亦物也。物者,器也。道者,天地之所以大,吾心之所以靈者也。故曰道者物之神,物者道之寓。

  至大者天,至廣者地,至貴者人。盡人之道,則可以與天地並;違人之道,與禽獸並。 

  升降,時也,予則以為非時也,人也。三皇生則皇,五帝生則帝,三王生則王,五霸生則霸,豈三代以前常升,以後常降乎﹖存乎其人而已。

  禮者,君之道,不期臣之忠否也,臣雖不忠,君猶有盤水加劍之禮。忠者,臣之分,不期君之禮否也,君雖無禮,臣剖心而不變。

  儒者,人之需也,上焉君需之,下焉民需之,前聖需之以繼,後學需之以開,故其道大,其任重。

  靜安而後能慮,似與釋氏靜而生慧相近,然吾儒前有知止工夫,佛氏止是死守著一淨。

  或問尊德性、道問學朱、陸之分。曰:「此非學者所可輕議。」

  聖人未嘗不欲生惡死,但其一生一死,皆斷以理,而無一毫有我之心。所以為仁,若必死以求名,雖勝於必生以苟祿者,然必之一字,便是私意,未免死之或過。然此自仁人言之,若後世雖死傷於勇也,還是一好人。

  心無出入,心之神有出入,故操之。

  卜式初以阿意得官,後乃直諫,君子譏其自知無益於時,乃以此塞責。以君子之道論之,固是賣直,然還是他廉恥之心未盡泯處。

  常遇事,輒自斯於心曰無私慾。以此去私,不知此一念期必底心,便不好;須反之於內,自有無私底本體,不期於無私而自無私矣。

  常早夜不寐思,此乃心不定之過。因立心要靜,不知立心去靜,便是動。程子曰:「無慾故靜。」

  (梓材謹案:謝山所錄,此下有論朱、陸一條,移入《象山學案》。)

  學不可緩,亦不可急,緩則怠而無功,急則進銳而退速。

  祖望謹案:以上皆其粹言也。若其論朱子《申申夭夭章》,註有圈內圈外之說,此乃明人講章家所言,陋甚,必非宋儒所言也。)

   州判余先生元一

  余元一,字景思,仙遊人。淳熙五年,以《詩》學魁南宮,登進士乙科。娶黃勉齋女弟,而勉齋則朱子,因得親炙。始見之日,以仁義禮知信分作五論,及自著文集為贄,朱子敬愛之,嘗有《答余景思書》,見集中。知同安縣,號稱清嚴,終池州通判。(參《仙遊縣志》。)

◆景思學侶

   侍郎余先生崇龜

  余崇龜,字景望,仙遊人也。兄元一,從朱子遊。先生以進士入官,不附韓侂冑,出知江州,嘉定更化,宰相言「自權臣專政,朝士獨余某中立不倚」,除御史,終於兵部侍郎。(補。)

   勉齋家學(李、胡三傳。)

   黃先生輅

  黃輅,字子木,勉齋長子也,為朱文公外孫。文公嘗以陸探微所畫師子像遺之。真西山《跋畫師帖》曰:「子木之幼也,晦庵已深期之。今其問學日進,而志氣日彊,蓋庶乎不負先生之期許者。」又因以勉之。(參《真西山集》。)

   黃先生輔

  黃輔,字□□,勉齋次子也。勉齋《與胡伯量書》曰:「輔年二十三,幸其靜重,遣之趨受,望借一寺捨僧房近郡治者與之處,誨之以所當讀之書」雲。(參《勉齋文集》。)

◆勉齋門人

   文定何北山先生基(別為《北山四先生學案》。)

   何南坡先生□(別見《北山四先生學案》。)

   文元饒雙峰先生魯(別為《雙峰學案》。)

   處士方連雲先生暹

  方暹,字明甫,平江人也。師事李宏齋,以宏齋之命,學於勉齋。時以饒伯輿、張元簡、趙師恕與先生稱四子。勉齋《貽宏齋書》曰:「明甫遠來,志氣甚篤,殊可愛敬,知其源流有自也。老來只覺存養玩索,不可偏廢。學者往往墮於一偏,是以無得。苟得明甫輩十人,布在四方,吾道其庶幾矣。」又《與甘吉甫書》曰:「明甫於道理大端講之甚明,而志氣高尚,尤切於義利取捨之辨,向來朋友,未易出其右也。」先生極推伯輿,以為己所不及,而元簡之言曰:「伯輿明理而遠於事,明甫見事而中於理。」則先生在伯輿之上矣。淳祐中,湖南帥董槐、荊南帥孟珙並薦之,槐稱其冰清玉潔,妙性命道德之原,珙稱其脫去塵滓,游心高明之域,詔免文解一次。先生辭不受命。珙請如尹和靖例,加以處士之名,未報,而先生已卒。學者稱為連雲先生。先生言論宗旨不傳,要當為勉齋門下第一。(修。)

   寶章張先生元簡

  張元簡,字敬父,清江人也,勉齋黃氏高弟。勉齋嘗貽之書曰:「榦歸鄉兩年有餘,閱友朋,無一可人意者。其可與言者,李隨父、陳儀父耳。然李、陳亦天資醇耳,恐未必堪跌扑,故每與相識言,且煩於鄉里尋一如張敬父者,則久而無對。非為諂也,實無第二人,得人之難如此。」先生初官縣尉秩。其見於《鶴山集》中,稱其知荊門軍嘗誅陳馬奴;漫塘又嘗薦之;李制使謂其足任監司之選,其後果官直寶章閣、權發遣鄂州沿江副制置使。(修。)

   漕帥趙先生師恕

  趙師恕,字季仁,□□人。為餘姚令,行鄉飲酒禮。勉齋稱其「宦不達而忘其貧,今不合而志於古」。

  (梓材謹案:謝山《劄記》云:「季仁其後貴於朝。攷《鶴山師友雅言》,有曾答夔漕趙師恕之說,則先生固不止餘姚令也。《儒林宗派》兩列先生於朱子、勉齋之門。」)

   州判董介軒先生夢程(別為《介軒學案》。)

   隱君蔡先生念成(別見《滄洲諸儒學案》。)

   劉先生子玠

  劉子玠,字君錫,長樂人,朱子門人砥之子。幼孤,育於外家。長從勉齋學,非賢士不交,非義理之書不讀,嘗戒其子弟曰:「行好事,做好人,足矣。倖求名利,非吾志也。」遜田數百畝與從子,以承母志。年四十八卒。

   尚書吳鶴林先生泳(別見《鶴山學案》。)

   忠肅吳先生昌裔

  吳昌裔,字季永,中江人。早孤,與兄泳師事黃勉齋,得程、張、朱子書,研繹不倦。登嘉定進士。調閩縣尉,又調眉州教授。眉士故尚蘇學,先生取諸經為之講說,揭《白鹿洞規》,放潭州釋奠儀,祀周、程五賢,士習丕變。薦知華陽。改眉州通判,著《苦言》十篇,以慮蜀後患。尋權漢州,力辯興元帥趙彥吶東納武仙,西結秦、鞏之議。未幾,武仙果敗,二州民叛。端平元年,召入,歷軍器、將作二簿,改吳益王府教授。轉對,陳六事,言「天理未純,天德未健,天命未敕,天工未亮,天職未治,天討未公」。拜監察御史,與徐清叟、杜範並命,三人皆天下正士,四方想聞風釆。為《至和三諫詩》以侈之,疏《凡撓政之害》,言皆激切。改大理少卿,人鹹惜之。既而權工部侍郎參贊四川宣撫軍事。得疾,除祕閣修撰,知嘉興,辭,改贛州。尋以右文殿修撰主管鴻慶宮。遷浙東提刑,復知婺州。加集英殿修撰,寶章閣待制致仕。卒,諡忠肅。先生剛正莊重,遇事敢言,兼習典章。嘗輯至和至紹興諸臣奏議本末,名《儲鑑》,又會萃周、漢至宋蜀道得失興師取財之所,名《蜀鑑》。有文集、奏議、《四書講義》、《鄉約口義》、《諸老記聞》、《容臺議禮》行於世。(修。)

   侍郎黃先生師雍

  黃師雍,字子敬,閩清人。少從勉齋學。寶慶二年,舉進士,調婺州教授,學正一以呂東萊為法。慕徐僑,欲見之,會其有召命,先生曰:「今不可往也。」徐聞而敬之。至闕,以其學行聞於政府,喬行簡許以朝除。公以書見行簡,勸其歸老。行簡不悅,遂出之外縣。累官禮部侍郎。先生簡淡自守,言若不出口,而於邪正之辨甚明,愛護名節,無媿師友雲。

   鄉貢黃先生振龍

  黃振龍,字仲玉,閩縣人。得朱子端莊存養之說,默契於心,書之座隅。已從勉齋遊,請所未悟,勉齋亟稱之,謂其可與適道。以鄉貢卒。

   教授陳先生如晦 

  陳如晦,字日昭,長樂人。從勉齋遊,嘗讀西山真氏《夜氣箴》曰:「須見冬為四時之夜,夜乃一日之冬,便是自家嚮晦入息處。又見得造化發育之妙,便是自家事物周旋處。於此敬義夾持,動靜交養,則兩得之矣。」遂次其韻為《生意箴》,西山見而歎賞焉。

  (雲濠謹案:《閩書》載「先生趙汝騰薦,充經筵,不果,授本州教授卒。所著有《論語問答》及《講義》、《文集》」。)

   梁先生祖康

   曾先生成叔(合傳。)

  梁祖康,字寧翁,不知何所人也。嘗以小不謹,致書勉齋自引咎。答曰:「華峰朋友中,深愛賢者,與曾成叔之沈靜縝密,可與共學,想不無相忌者。便使年少,陷於子弟之過,翻然改悔,何所不可﹖而畏彼紛紛之口邪﹖」則先生亦勉齋所稱許弟子也。(修。)

   陳先生象祖

  陳象祖,(梓材案:《張直閣傳》「陳儀父」,當是先生之字。侯官人,朱子弟子孔碩之族也。不避勞苦,刻意講習,勉齋以為「儻得如象祖者十數人,講之精,行之果,如干將、莫邪,則先師之道,猶未至於浮雲點醫也」。

   侍郎方先生來(別見《水心學案》。)

   通判鄭先生鼎新

  鄭鼎新,字中實,(梓材案:一作仲實。)仙遊人。嘉定十六年進士,知晉江縣,尋通判處州。先生少受業勉齋,而與楊信齋遊,故深於禮樂。所著有《禮學舉要》及《禮學從宜集》。(補。)

   提舉李先生鑑

  李鑑,字汝明,不知何所人也。與其同志數十人為經會,問學於勉齋。答曰:「足下年少才俊,於前修格言記誦如流,有老儒一生辛苦所不及者。然博文在乎約禮。秋水方至,百川渺瀰;霜降水涸,涯淚自見。」蓋亦篤學之士也。(補。)

  (梓材謹案:《道南源委》載「先生為寧德人,嘉定進士,歷官廣東提舉。初從楊信齋遊,得聞敬義之旨。歸創《六經》講社,推明師說,誘掖後進,故《儒林宗派》亦列先生於信齋之門」。又案:《道南源委》於長溪黃幹言先生與饒雙峰師之,是又不獨為信齋、勉齋門人也。)

   薛先生師邵

  薛師邵,字希賢,撫州人也。勉齋官臨川,從之遊,謂其超然獨得,皆自胸中流出,無蹈襲語。(補。)

   堂長葉淡軒先生士龍

  葉士龍,字雲叟,括蒼人也,後遷居長樂之唐石。從學勉齋,嘗以妙年力學,勉其向道。(補。)

  (雲濠謹案:先生號淡軒,嘗為考亭書院堂長,編《朱子語錄》十八卷。)

   陳先生倫

  陳倫,字泰之,長溪人也,學於勉齋。(補。)

  (梓材謹案:勉齋有答先生書,見上《勉齋文集》。)

   教授熊古溪先生剛大(別見《西山蔡氏學案》。)

   太學家先生

  家,字本仲,蜀人也,受業勉齋之門。其時李果州道傳初亡,勉齋歎曰:「先生沒後,得擔負者,祇一李貫之可望,乃止於此。本仲極不易得,多讀書,持身甚介,玩理甚精,務學甚實,於貫之足伯仲。」又趙季仁謂:「本仲異日不在貫之下,亦各有所長,然真不凡也。」又言:「其與諸生伏闕上書,試中優等,而其詳不可考矣。」(補。)

    附錄

  真西山請絕金幣,喬行簡為淮西漕,獨曰:「強韃必亡金。昔者金為吾之仇,今為吾之蔽,古人唇亡齒寒之轍可鑒,宜姑與之,使得拒韃。」史彌遠主其說。太學諸生黃自然、黃洪、周大同、家、徐士龍等伏麗正門,請斬行簡,以謝天下。

   李先生武伯

  李武伯,臨川人,勉齋徒。(補。)

   李先生晦

  李晦,字隨甫,長樂人也。勉齋嘗貽之書曰:「一去鄉者十五年,投老歸來,每興索居之歎。承示《論語疑義》,用心甚苦,所謂空谷足音也。」其後先生遂學於勉齋。(補。)

   方先生丕父

  方丕父。(補。)

  (梓材謹案:先生莆田人,為紫微門人豐之之孫,晦翁門人士繇之子,從學於勉齋。)

   袁先生俊明

  袁俊明,字稼學,勉齋黃氏弟子也。《勉齋講錄》二十餘卷,舊本散逸,先生重裒輯而行之。(補。)

   葉先生真

  葉真,建安人,勉齋弟子。(補。)

   直閣趙先生必願(別見《玉山學案》。)

   布衣宋先生斌(別見《滄洲諸儒學案》。)

◆連雲門人(李、胡四傳。)

   參軍萬先生鎮(別見《雙峰學案》。)

第064卷 卷六十四 潛庵學案(黃氏原本、全氏修定)

  潛庵學案 (黃宗羲原本 黃百家纂輯 全祖望修定)

   潛庵學案表

輔廣         董槐

(晦翁、東萊門   (父永)

人。)       (附師葉師雍。)

(延平、白水、籍

溪、屏山、玉     朱鵬飛

山、三山、芮氏    余端臣   王文貫   汪元春  徐天錫

再傳。)                        徐天彝

(元城、龜山、譙               黃震(別為《東發學案》。)

氏、武夷、紫           汪元春(見下《王氏門人》。)

微、豫章、橫浦          韓翼甫  (子)性  黃奇孫 

三傳。)                        李齊

(涑水、二程、滎

陽、了翁、亡方廌                    王冕

山、和靖四傳。)                    夏泰亨

                     (從子)(別見《清江學案》。)

                      陳普   韓信同

                             王禧翁

                             黃寬

                             張以寧

                             林文珙

                             鄭轙

                           楊琬

                           黃裳

                      任士林

                      黃叔英(別見《東發學案》。)

                      (並莊節學侶。)

                劉敬堂   熊禾 董真卿(別見《介軒學案》。)

                         安實   

                安劉(別見《廣平定川學案》。) 

               (並輔氏所傳。)

輔萬

(晦翁門人。)

張洽(別見《滄州諸儒學案》。)

魏了翁(別為《鶴山學案》。)

(並潛庵學侶。)

   潛庵學案序錄

  祖望謹案:慶源輔氏,亦滄洲之最也。遺書散佚,世所葺《語溪宗輔錄》者,特其糟粕。述《潛庵學案》。(梓材案:是卷原本修補尚詳盡。第輔氏之門,有前後時不相值者,特為校正。)

◆朱呂門人(李、汪再傳。)

   朝奉輔傳貽先生廣

  輔廣,字漢卿,號潛庵。其先趙州慶源人也。父逵,字彥達,南渡,隸楊和、王沂中麾下,累立戰功。官至左武大夫邵州防禦使,知泰州,稱能吏。老居崇德之晚村,遂為崇德人。泰州四子,先生其仲也。先生生於軍中,以父恩授保義郎,轉忠訓郎,漕舉四試不第,始從呂成公遊。已問學於朱文公,留三月而後返。秋塘陳善有詩送之云:「聞說平生輔漢卿,武夷山下啜殘羹。」言其用志堅苦也。偽學禁嚴,學徒多避去,先生不為動。文公曰:「當此時立得腳定者甚難,惟漢卿風力稍勁。」開禧議和,方信孺奉使未成,欲遣先生,辭。以考亭諸生老,不稱使,舉王自代。與魏文靖公善,每相過,必出文公言語文字,雒誦移晷而去。文靖外補,先生以其生平所得於文公者盡畀之。先生容止氣象,不類東南人物,達官貴人稍有過舉,即正色規戒。嘉定初,上政府書,反覆於是非成敗之際,政府不悅。時衛清叔在樞密,雅重先生,政府益忌之,授意言官劾之,奉祠而歸。歸築傳貽書院教授,學者稱為傳貽先生。所著有《語孟學庸答問》、《四書纂疏》、《六經集解》、《詩童子問》、《通鑑集義》、《潛庵日新錄》、《師訓編》。卒,贈朝奉郎。

  宗羲案:乙巳歲,余拜輔漢卿先生之墓於崇德,退而攷於邑志,及其邑人所作《宗輔錄》,皆不能詳,且多錯誤,故以其閒出他書者為《輔潛庵傳》。

  宗羲又案:舊志言魏文靖公出先生門。案文靖跋文公與先生帖云:「亡友漢卿,端方而沈碩,文公深所許可。」此可以證其非弟子矣。其為此言者,文靖由先生而得文公之書。《宋史》《文靖列傳》影響其詞,謂了翁築室白鶴山下,以所聞於輔廣、李燔者開門授徒,蓋本《文靖語類序》而分疏不詳。志則本《宋史》而展轉失實。文靖于先生與敬子皆友而非師也。《宗輔錄》言蔡元定貶死,先生入京,以身試禍。賈偉節西行解禍,君子尚不以為然,寧有試禍之理﹖案文公與先生書云:「省闈不利,亦是時節如此,看此火色,但得安坐,已是幸事,豈其別有冀望邪!」然則先生入京,是其應舉時耳。

    詩童子問

  (梓材謹案:《詩童子問》,謝山原底標其目,尚未錄其說,宜求其書以補之。)

    宗輔錄(補。)

  道理無空缺處,亦無閒斷時。一有空缺閒斷,便欠少了。是以君子之學,無時無處不然。子夏篤實,次於曾子,而有小德出入之論,所以不及。

  學者須是將聖人言語熟讀深思,晝夜玩味,則可以開發吾之知識,日就高明,涵養吾之德性,日就廣大,乃見得聖賢言近指遠意思,飽飫厭足;若只作言語解著,則意便死於言下,侷促蹇淺。

  「善惡之心,存之則有所不為,故可進於聖賢,失之則無所不為,故至入於禽獸。」讀之使人凜然。

  理義之心,人所固有,雖易發而亦易窒,故須力充之。

  利者,民生所不可無者也,故《乾》之四德曰利,《書》之三事曰利,此所謂君子未嘗不欲利。但專欲利而不顧義,則害於人。

  人不經憂患、困窮、頓挫、折屈,則心不平,氣不易,察理不盡,處事多率,故人須從這裏過。

  武公三以溫柔為言,蓋人纔溫柔,則便是消磨那客氣,其德方可進。明道謂義理與客氣常相勝,橫渠亦言學者先須去其客氣,故惟溫柔可以集德。

  伊尹惟其任底意思在,故未能與天為一,而不得為聖之時若。孔子曰:「吾其為東周乎!」多少含蓄。

  狂者於知上所得分數多,狷者於行上所得分數多。

  後世正君知攻過,而不知養德,是謂無本。

  古人以善為常,多不記載;以惡為反常,故時記之。後世之人,負大罪惡於身,不知媿恥,一有小善,沾沾自喜,可哀也已。

  楊氏資質偏於剛毅,墨氏資質偏於寬厚,只緣不知至理所在,流於一偏。

  祖望謹案:朱門弟子,潛庵其眉目也。然其遺書,今惟《詩童子問》尚傳,而餘皆未見。語溪人有《宗輔錄》一編,所集潛庵之語,皆浮淺無甚精意,蓋出於庸人之手也。惜哉!今採其精者,僅一十二條而已。

    輔漢卿說

  《易》須識得辭變象佔四字,如「初九潛龍勿用」,辭也;有九則有六,變也;潛龍是象;勿用是占。人謂本義專主占筮者,未識先生之意。(《鶴山雅言》。)

    附錄

  陳本堂《敏求齋記》曰:「潛庵輔先生謂生而知之者義理,好古敏求者事實,理與事一貫,知與行相資,但恐求非所求,差毫釐,繆千里,其機甚危,故欲學夫子之敏求,當學孟子之求放心始。」(補。)

  胡一中序《詩童子問》曰:「《詩童子問》者,潛庵輔傳貽先生所著,羽翼朱子之《集傳》者也。自三百五篇,穿鑿於《小序》,傅會於諸儒,六義之不明久矣,至朱子一正聖人之經,微詞奧旨,昭若日星。先生親炙朱子之門,深造自得於問答之際,尊其師說,退然弗敢自專,故謙之曰『童子問』。既具載師友粹言於前,復備論《詩》《序》辯說於後,裨讀《詩》者優柔聖經賢傳之趣,而鼓舞鳶飛魚躍之天,豈不大有功於彝倫也哉!」

  宗羲案:先生之學,入閩者,熊勿軒、陳石堂其尤也;入東浙者,韓莊節、黃東發其尤也。逮至明初,而韓古遺及吾族祖黃菊東尚接其傳。於乎!道之行不行,豈以時位哉﹖何先生之牢落而自遠有耀乎﹖

  百家謹案:輔潛庵一儒生耳,漕試四舉不第,陳秋塘送之詩云:「聞說平生輔漢卿,武夷山下啜殘羹。」其衰颯一至此也,而所傳之學,蜀則有魏鶴山了翁,閩則有熊勿軒禾、陳石堂普,吾東浙自韓恂齋翼甫傳子莊節性,余端臣再傳,而有黃文潔震,逮至有明,傳其學者不絕。此先遺獻云:「道之行不行,豈以時位哉﹖何先生之牢落而自遠有耀乎﹖」

◆潛庵學侶

   輔先生萬

  輔萬,潛庵先生從弟,亦事朱子。

   直閣張主一先生洽(別見《滄洲諸儒學案》。)

   文靖魏鶴山先生了翁(別為《鶴山學案》。)

◆潛庵門人(李、汪三傳。)

   文清董堂先生槐(父永。附師葉師雍。)

  董槐,字庭植,濠州人。少喜言兵,論事慷慨,自方諸葛孔明、周公瑾。父永怒而嘻曰:「不力學,又自喜大言,此狂生耳,吾弗願也。」先生心愧,乃益自摧折,學於永嘉葉氏師雍。聞潛庵輔先生為朱子之門人,往從之。登嘉定進士。歷知江州、主管江西安撫司公事。視其賦,則吏侵甚,下教曰:「吾州,而吏猶為盜,不自悔,吾且誅之。」吏乃震恐,願自新。先生因除民患害,凡利有宜,弛以利民,唯恐不盡弛。又歷廣西運判兼提點刑獄。至邕州,上守禦七策,又與交趾約五事,南方悉定。累封至侯爵,同知樞密院事。寶祐二年,進參知政事。上疏請視師四川,詔報曰:「腹心之臣,所與共理天下者也,宜在朝廷,不宜在四方。」又上疏「願上官爵」,不許,進封濠梁郡公。帝日嚮用,先生言事無所隱,意在格心,不為容悅,每奏,帝輒稱善。三年,拜右丞相兼樞密使。後因劾丁大全佞不可近,遂上書乞骸骨,不報。四年,策免丞相,以觀文殿大學士提舉洞霄宮。時大全亦劾先生,書未下,即發省兵迫遣之。於是太學諸生陳宜中等上書爭之。其後屢用祀明堂恩加食邑,連封許國公。一夕,天大雨,烈風雷電,先生起,衣冠而坐,麾婦人出,為諸生說《兌》、《謙》二卦,問夜如何,諸生以夜中對,遂卒。贈太子少師,諡文清。(參史傳。)

    附錄

  方文正孝孺曰:「董文清公槐、葉丞相夢鼎、王文憲公柏皆謂《大學》致知格物傳未嘗闕,特編簡錯亂,遂歸經文『知止』以下至『則近道矣』以上四十二字於『聽訟,吾猶人也』之右,為傳第四章,以釋致知格物。車先生清臣嘗為書以辯其說之可信。」

   教授朱先生鵬飛

  朱鵬飛者,崇德人也,從輔潛庵學,以進士教授高郵。

   太學余訥庵先生端臣

  余端臣,字正君,鄞縣人,太學生。以經學教授閭裡,從之者數百人。其源出於輔潛庵,學者稱為訥庵先生。

◆余氏門人(李、汪四傳。)

   宗學王先生文貫

  王文貫,字貫道,鄞縣人。早嗜學,與鄉先生余端臣遊。登進士第,教授真州,除宗學諭,從遊嘗數百人。黃文潔公震,其弟子也。

   知軍汪先生元春(見下《王氏門人》。)

◆輔氏所傳

   寺簿韓恂齋先生翼甫

  韓翼甫,號恂齋,會稽人也。官朝奉郎、大理寺主簿。有元取宋士人之在班行者,多攜故所受告敕,入換新命,先生獨挈家絕江而東,杜門不交人事。其學出於輔氏,(梓材案:先生學出於輔氏,言為輔氏之學耳,非必親受業於潛庵。)用功本諸《四書》,《四書》通,然後求之《六經》,不貴文詞,不急祿仕,真知力踐,求無媿古之聖賢,秦、漢而下,漠如也。門人陳普曰:「聆韓先生夜旦誦《四書》,如奏《九韶》,令人不知肉味。」(梓材案:黃氏補本,此下續雲子、性。)

   劉敬常先生□

  劉□,號敬堂,□□人。熊勿軒遊浙中,嘗因受業,得聞文公晚年所以與黃勉齋、陳潛室論學之要旨,然後知文公之學。其體全體,其用大用,與世之所言,第以資誦說者,固不同也。(參《熊勿軒集》。)

  (梓材謹案:敬堂先生蓋亦輔氏所傳者。輔氏之學在浙中,故勿軒從而受之,兼得黃、陳之論也。)

   吏部安先生劉(別見《廣平定川學案》。)

◆王氏門人(李、汪五傳。)

   知軍汪先生元春

  汪元春,字景新,奉化人,受《詩》學於王文貫。嘉熙四年。鄉薦第一。明年,登進士第,累官宗學博士,出知興化軍而卒。嘗謂黃東發曰:「為人如流水,但務平平,偶遇湍激,為奇為變,亦惟行其所自然。」

   文潔黃於越先生震(別為《東發學案》。)

◆恂齋家學

   莊節韓先生性

  韓性,字明善,恂齋之子。弱冠,博綜群書,而於先儒性理之說,尤深造其閫域。延祐初,復舉科目,學者負笈而來,以文法請,先生語之曰:「今之貢舉,悉本朱文公私議,欲為貢舉之文,而不知文公之學,可乎﹖《四書》、《六經》,千載不傳之學,自程氏兩夫子至文公而發明無餘蘊矣,顧力行何如耳。施之場屋,直其餘事。」先生之為文,一主於理,凡經其口授指畫,自合繩尺。當時薦為慈湖書院山長,謝曰:「幸有先人之敝廬可庇風雨,薄田可具饘粥,此外非所願也。」竟不起。蓋先生少傳其父之遺志,其所往來,王尚書深寧、王將作英孫、王理得、唐玉潛之徒,皆逸民,故終身不欲仕元。私諡莊節先生。(雲濠案:黃氏補本載《元史》《儒林傳》云:「以門人李齊請於朝,諡莊節。」然攷之《元史》,為先生請諡者,月魯不花也,則黃氏誤節史文矣。此傳作私諡亦誤。)先生高祖膺冑始居越。蕺山先生父子皆師劉子澄而友楊敬仲,至先生始傳輔氏之學。其指授不為甚高論,而義理自融。見人有善,必為延譽,及辨析是非,則毅然不可犯。出門徒步,而行者讓道,至隸卒廝役,皆稱為韓先生。所著有《禮記說》四卷、《詩音釋》、《書辨疑》各一卷、《莊節先生集》十二卷。(雲濠案:一本作《五雲漫稿》十二卷。又《續紹興志》八卷。予嘗於《永樂大典》中見其集。(修。)

  韓義行先生(別見《清江學案》。)

◆恂齋門人

   徵君陳石堂先生普

  陳普,字尚德,福之寧德人。所居有石堂山,學者稱石堂先生。稍長,聞恂齋韓氏倡道浙東,負笈走會稽從之遊。入元,開門授徒,巋然以斯道自任,四方及門歲數百人。朝廷三闢為本省教授,不赴。建州劉純父聘主雲莊書院,熊勿軒留講鰲峰,首議聖賢宜撤肖像,祀用木主,勿軒意合,且曰:「此事不革,斯文之運,未敢望其升也。」尋講饒、廣。晚在莆中十有八年,造就益眾。嘗曰:「性命、道德、五常、誠敬等事,在《四書》、《六經》中,如斗極列宿之在天,五嶽、四瀆之在地,捨之不求,更學何事﹖」延祐乙卯卒,年七十二。

    石堂文集

  承下問,仰見用功之勤,於先儒明理之書,必求洞徹,淺陋何足承厚意。然平生於此,亦嘗致思,恍惚之中,屢有所契,而不知手舞足蹈者。大略天下之物,其形體、性情、位分、度數,凡如此如彼者,皆是道理當然,所以千古萬古無一毫變易,蓋理至此止,不可得而易也。止此謂之極,無以加謂之太極,不過道理之總名爾。物有去來生死,而此道理常在人閒,耿耿人心目中,所以聖人提出,濂、洛畫出。其所提出畫出,只是一箇所以為物者而已,思之而見,察之而得,然則形聲臭,可以耳目聞,故謂之無極。無極太極,只是一箇,非有二也。有物必有則,有形必有性;則各有所至,性各有所極。物與形出於氣,而則與性即太極之各具於物者,與物未嘗相離。然必別提出狀之於物上者,物有去來生死,其則其性,乃道理之本體,無時而不在也,故須別作一處,蓋欲使之見其則之必如是,知其性之常如此,故文公云「非有以離乎陰陽」。即陰陽而指其本體,不離乎陰陽而言,蓋形氣與理為一。然形氣須作形氣說,道理須作道理說。既須各說,則須畫箇有形有氣者在下,無聲無臭者在上。形氣是所為者,道理是所以為者,便自分大小尊卑,一上一下,皆自然之理也。非獨如此,道理本是做一處,如前所言,但可以心見,而不可以耳目見爾。往年嘗以管見為《太極說》一篇,其中有云:「物皆理之所為,則物固小而理自大,物自沈而理自浮,物自後而理自先。」當時為此,亦不曾念到濂溪《圖》。及孫伯御先生以為「物與理不相離,豈可言浮沈」,始省得來指與人看一箇空圈在上,一箇空圈在下,如何不是浮沈,因此反得自慰,恨未及與孫言也。承下問,勸渠卻更須詳看周子本文,最上圈是太極,不可以耳目聞見,故曰無極而太極。意謂太極不可以形氣言也,,蓋雖無而實有也;緣後之儒者,將太極作一塊混沌之氣,故立此二字以示人,使知其為理而非氣。其辭則張南軒所謂莫之為而為者,最證得好。文理當然不可增減。下問所謂太極本無極,似太極之上,無所謂無極,蓋上一圈即太極,太極即是無極,別作一體不得。第二圈是半白半黑,是陰 陽二氣,不可以太極言。但其圈之大、之圓,與上圈同,則又見其不相離之妙。中一小圈,謂太極即在陰陽中常生常死、常有常無,謂自中央一箇分開作兩箇,只是頭上一大圈,但取在其中常為主,非又別有一箇小底,故文公云:「中者,其本體也。」本體即上文本體,小大不同,本非有異,亦猶五行下一箇小圈,見二五之合為一者,又是大彌六合、小不滿一掬之義,畫出成此一箇,亦是妙處,非有意為之也。圖下二圈,只是一體一太極。男女圈義深最當看,男女非指人之男女,謂天地之生,氣化之初,合下只有兩端,一陰一陽,一牝一牡,人之男女,草木禽獸之雌雄牝牡,皆在其中。橫渠所謂「陰陽兩端,立天地之大義」,亦此意也。二體既成,則形感之生,散為萬殊,猶一男一女,分為子孫,支庶百代,不知其極。又含一意,謂生物或有窮時,而乾道坤道之生常不息,只要天在地在,則人物皆無憂,此理又當意會,難以言語詳也。文公本體二字最好,謂物與太極不相離,而別提出畫出者,以其所以生而言也。本體者,所以生之謂也。程子不以示人,不過如文公之言。尊見之疑,只將無極太極合為一,加詳周子本文,則自明矣。區區如此,精微至理,彷彿而已,必有漏綻,更望垂教。(《答謝子祥無極太極書》。)

  普讀書不多,於象山、平山未能悉其表裏。姑據來示一二,則其于思、孟、程、朱之大義,已有胡、越參辰之擬。謂朱似伊川,陸似明道,朱似伊川則有之矣,陸似明道,豈不以陸之持敬有類於終日危坐如泥塑人者邪﹖又豈不以明道未嘗著書,而陸鄙薄傳註似之,抑謂陸亦元氣之會,能有龍德正中氣象邪﹖明道不壽,不及有書;伊川得年,以有《易傳》。若如陸說,則《易傳》為虛作,而大、小程異趣矣。 《詩》、《書》、《易》、《禮》、《四書》,微周、程、朱,學者至於今猶夜行耳。據當時,則朱之訓詁為可矣。由今觀之,則朱之《四書》,《詩》、《書》、《禮》、《易》是邪非邪﹖可有邪不可有邪﹖漢儒性命之學微,正坐不識性命耳,不以傳註熾也,《五經》傳註豈可無﹖但視其是與非足矣!豈宜一切屏之,若高洋斬亂絲,不問其是非曲直,但與之一劍哉!《六經》註我,莊生之流,傲忽之辭。《六經》註我,而我於《六經》之義,仍猶有所未明,何哉﹖未辨太極面目,而遽斥無極之非,未詳於《易》,而遽目《易》為註我,此所為傲忽者也,先立其大,則必略其小,而迷於下學上達之途矣。且有小德出入之弊,近日有磨礪大節,至其平居,則放言縱慾,致犯清議者,此說開之也。大概陸學多犯朱書明辨是非處。《論語註》中所謂:「力行而不學文,則無以考聖賢之成法,識事理之當然,而所行或出於私意。」又曰「子夏之言,其意善矣。然其流之弊,將或至於廢學。必若上章夫子之言,然後為無弊也。」又曰:「不切則磋無所施,不琢則磨無所措,故學者雖不可安於小成而不求造道之極致,又不可騖於虛遠而不察切己之實病也。」《中庸註》中所謂:「賢者行之過,以道為不足知,此道之所以常不明也。」《大學或問》中所謂:「不知眾理之妙,而無以窮之,則褊狹固滯,而無以盡此心之全。」又曰:「藏形匿影,別為一種幽深恍惚艱難阻絕之論,務使學者莽然措其心於文字語言之外,而曰道必如此,而後可以得之。」又曰:「先其大者,不若先其近者之為切也。」又曰:「今日格一物,明日格一物。」凡此無非程子之言者。諸家所記程子之言,此類不一,不容皆誤、不知何所病而疑之。豈其習於持敬之約,而厭觀理之煩邪﹖《孟子註》中所謂:「告子之不動心,殆亦冥然無覺,悍然不顧而已耳。」凡此皆陸學氣象多相似。(《答上饒游翁山書》。)

◆莊節學侶

   山長任松鄉先生士林

  任士林,字叔實。其先竹人,徙居奉化。(梓材案:趙松雪誌先生墓云:「少師希夷之後,八世祖來居奉化,又再世而居琦山。」琦山屬鄞,故謝山雲鄞人。講道會稽,授徒錢塘。至大初,以薦授安定書院山長。著有《中易》、《松鄉集》。(參《寧波府志》。)

    中易自序

  大哉,乾乎!立天之道,曰陰與陽,立地之道,曰柔與剛,立人之道,曰仁與義,如斯而已矣。是故在天成象,在地成形,聖人設卦之宜也。化而裁之,存乎變;推而行之,存乎通;神而明之,存乎其人,聖人作《易》之旨也。《易》乎,《易》乎!彰往而察來,鉤深而致遠,原始而反終,其幾神矣。子曰:「舜隱惡而揚善,執其兩端,用其中於民。」此之謂也。《詩》云:「鳶飛戾天,魚躍於淵。」言其上下察也。然而子思沒,中庸之道不明,而《易》隱矣。予生千載之後,獨抱全經,潛心研思,亦既有年,然後豁然始悟天地之變,人事之始終,作為《中易》,分上下篇,三陳其卦,所以極《河》、《洛》之數,成大衍之用,體天地之撰,盛德大業,顯仁藏用,一本《坎》、《離》、《頤》、《大》、《小過》之妙,《既》、《未濟》、《隨》、《蠱》之幾,《井》、《噬嗑》、《賁》、《困》之感,《屯》、《鼎》、《革》、《蒙》之推,聖人通變立言之旨,粲然甚明,格物致知、誠意正心、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之道盡在是矣,可不究乎﹖子曰:「天何言哉﹖四時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此夫子之所以為聖也。 

  (梓材謹案:謝山《奉萬九沙問松鄉集書》云:「任士林者,鄞人,當宋季元初時。其人與謝羽、唐玉潛友善,博學,工文詞。當是時,鄞、江稱著述手者,首學士袁公桷,而士林實與齊名。」據此,則先生之梗概可知。又案:先生講道會稽,當是韓莊節輩學侶也。)

   教諭黃戇庵先生叔英(別見《東發學案》。)

◆劉氏門人

   參軍熊勿軒先生禾

  熊禾,字去非,一字退齋,建陽人。志濂、洛之學,乃訪考亭之門人輔氏而從遊焉。(梓材案:董丞相槐為嘉定六年進士。次年甲戌,下至鹹淳十年復在甲戌,如先生與丞相同學於潛庵,不當年歲懸絕如是。所謂考亭之門人輔氏,亦謂輔氏之門耳,非親受業於潛庵可知。又案:王宗學文貫為寶慶三年丙戌進士,前於鹹淳甲戌者四十八年,已為潛庵再傳弟子,益知先生之非親受業也。)鹹淳十年,登進士第,授汀州司戶參軍。入元,不仕。謝枋得聞而訪之,相與講論而別。束書入武夷,築洪源書堂講學,凡一星終,乃歸故山,築鰲峰書堂,及門者甚眾。嘗與胡一桂論學,謂「秦、漢以下,天下所以無善治者,儒者無正學也。儒者所以無正學者,《六經》無完書也。《六經》無完書,則學不可得而講矣。儒者無正學,則道不可得而明矣。千五百年,牽補架漏,天地生民何望焉﹖考亭夫子平生精力在《四書》、《詩》、《易》,至於《書》,則付之門人。九峰蔡氏猶未大暢厥旨。《三禮》雖有通解,缺而未補者尚多。勉齋黃氏、信齋楊氏粗完《喪》、《祭》二書,而授受損益,精意究無能續之者。《春秋》則不過發其大義而已,豈無所俟於來學乎﹖當吾世不完,則亦媿負師訓矣。」先生於《六經》,祇《儀禮》、《外傳》未及成,餘皆有集疏。每經取一家之說為主,裒眾說以證明之。已而《春秋通解》厄於火。今所傳者,《易義》、《大學講義》而已。皇慶元年卒,年六十,學者稱為勿軒先生。

    勿軒文集

  記甲申歲,余始卜居武夷之南,邑里秀俊,相與遊從者,固不乏人,而求其穎異成材者,指亦未易多屈。當路崇植儒官,獎引士類,惟儒官一途為捷徑,於是年盛力強,欲藉以奮身者,胥出焉。隱屏之下,曲溪之濱,歲歲作贈語,餞友朋,散在郡邑,蓋不少矣。樵泮居閩上遊,往年拔其尤一人為之正,曰劉某,今年拔其尤一人為之錄,曰詹君履,皆武夷舊遊也。君履行有日,同捨各致贈言之義,余將何以告子,則謂之曰:「當路遴選儒官一途,非但可資以進身也,涵養德器,修礪學業,正在此時。夫以一鄉未足而之一國焉,見聞頤養,當益廣矣。今風俗偷薄,綱常埽蕩,前修文獻欲盡,吾閩自道南以來,號小鄒、魯。樵昔為多士之國,當有韜德蘊道,升堂而發薰養之歎者。坐明倫堂,領袖前廡,豈但曰友之雲乎﹖抑當有事之者雲耳。請告子以樵先正故事。方伊、洛之學盛行,西山李氏早年登龜山之門,嘗與以求仁次第,每有所講,必曰:『不然,參之二十年,然後渙然不逆。』漢上朱氏,一日見上蔡問為學之要,朗誦『子見齊衰』與『師冕見』二章曰:『一部《論語》,盡說與賢矣。夫仁者之旨義,何待二十年而有得﹖而此二章,亦何有乎精妙,而足以盡一部《論語》之大義﹖此在學者深思而自得之。』伊洛之學,有傳於樵者,自二公始,乾、淳盛矣。端明黃公道德之懿,師表宇內,以文公之行,行之鄉國,凡書俯伏請納端拜之禮,流風懿範,藹然逮今。果齋諸賢,克紹考亭之學,又其後出也,遺言緒論,必尚可尋。此皆後學所當景慕而取法焉者也,君履其勉之。謙恭自下,以持其身,勤敏不怠,以造於學,常若武夷相與遊從時,修途萬里,發軔正不俟忙,巨木千尋,其培根也不可不厚,君履其重勉之。(《送詹君履學正序》。)

  (梓材謹案:此下有《考亭書院記》一條,移入《晦翁學案》。)

  僕於雲谷之陽,鰲峰之下,創小精舍,中為夫子燕居,配以顏、曾、思、孟,次以周、程、張、朱:濂溪、明道、伊川、橫渠、晦庵五先生,隆道統也。或有議者曰:「文公竹林精舍,以六君子從祀。先朝表章文公之道,取其法,行之太學,達於郡縣。今乃邵、馬二賢不與焉,無乃非文公之初意邪﹖」曰:「從祀之典,凡先儒之有功德於聖門者鹹在。若夫配食先聖,則非其道德功言足以得夫聖統之正傳者,不足以與此也。韓氏曰:『軻之死,不得其傳。』此五先生所謂吾無閒然者矣。後有作者,不可易也。若夫邵、馬及張、呂諸賢,固以秩在從祀矣,非去之也。文公贊六君子,乃其一時景行先哲之盛心,而竹林之祠,增延平先生為七賢,又以致其平生尊師傅之意,是固各有攸當,非可以此為疑也。」歲在癸卯之夏,三山郡泮議創新祠,郡博士東武劉叔敬諗予曰:「泮舊有道立堂,按舊碑,蓋取師道立善人多之義,自濂溪而下,凡十有五人,首六君子,次廣平游氏、龜山楊氏、豫章羅氏、延平李氏,次晦庵朱氏、南軒張氏、東萊呂氏、西山蔡氏、勉齋黃氏。丙子兵戈之後,司文臺典教職者,又益以北山陳氏、信齋楊氏、毅齋鄭氏、說齋楊氏、庸齋趙氏,凡五人,皆學於文公,亦所以昭是邦文物之懿也。但考之郡志,西山真氏帥三山時,嘗創尊道閣,祀文公,但以勉齋配。道立堂舊祠亦止於勉齋。今廉臺之長恪齋嚴公更創新祠,欲復尊道之舊,而議者言人人殊,子其有以教之。」僕曰:「是祠若仍道立之名,則為隆師道而設,姑仍其舊可也。但師弟子不應皆北坐南向。勉齋以下,北山信齋諸賢,皆北面受經於文公者,乃侈然並居南面之列,此則有不可不正者。若更尊道之名,則為隆道統而設,其祠固當止於五先生,他有不得而與焉。邵、馬、張、呂諸賢,自有從祠彝典。廣平、龜山、豫章、延平、西山諸賢,則建創鄰郡,各有專祠。稽之《禮經》,國無先師,則合於鄰國,勉齋為朱門道統單傳,又不但三山一邦之望,莫若正西向侑食之位,雖不合於鄰國可也。西山尊道初意,亦正如此。」時盱江德臣李君亦曰:「饒之石洞,亦以夫子居中,配以顏、曾、思、孟,周、程、張、朱五賢、勉齋繼之。時曲阜孔君申卿實主其議,遂白之嚴公,首以為允,於是繪像立祠、更扁「尊道」。又以僕嘗與聞斯議,且屬為記。適莆陽史侯有刊修《禮書》之約,遂不得竟其事。繼會莆陽博士永嘉宋蜀翁議創先賢祠,亦以下問。僕援此答之,皆以為允。但有以程、張坐次為疑者。蓋橫渠於二程為表叔,端平從祀之典,張先於程,竹林七賢之祠與六君子之贊則程先於張,二者不同,議卒靡定。僕曰:「橫渠之學,得於二程,比之撤,與夫平居議論,歷歷可攷,聞道在先,固有所受也。但當以竹林之祠為正,此乃學校之公,不得與家庭之私例論矣。」於是莆之新祠,位置遂定。會孔君以三山士友之請,屬記於史侯,深言尊道之祠,止於五賢,不及邵、馬者,乃萬世道統所係,惟當以此為定。孔君又言曲阜舊有五賢祠,乃祀荀、楊諸賢,今祠已燬,歸當請之衍聖公,更議以此五賢易之。此不惟大明洙泗之正傳,亦以一洗漢、唐之陋習,扶世立教,抑邪崇正之功宏矣。因其行也,力贊勉之。私竊自謂山中一時綿蕝之禮,或者因莆、福二郡以為之兆,亦區區之志也。忽三山朋友以書來詰,謂舊祠以邵、馬以下凡十有四人,皆從改撤,公議之戈,莫不倒指於首議之人,子當何以解之﹖且賢牧、鄉賢二祠,亦聞有所建白。若其果然,慎勿復言可也。余蓋深歎世衰道微之餘,學校無公論,迺至於此,自可忘辯。然斯道所關,則亦不可以不直者,輒申其義,或者儻有察焉,亦學校風化之一助也。(《三山郡泮五賢祠記》。)

  或謂:「文公贊六君子,竹林祠七賢,今尊道之祠,止及五先生,而不及邵、馬,其義可得聞乎﹖」曰:「尊道有祠,為道統設也。古者建學立師,教學為先,而其所學,則以道德功言為重,而道其總名也。太上立德,其次立功,其次立言,是三者,皆非有得於道不可。立德者,道之本也。立功者,道之用也。立言者,所以載道之文也。言學而無見於道,則不足以為學。言道而無得乎道之全體,則亦不足以為道矣。是故一善之德,亦可以言立德,一時之功,亦可以言立功,一語之有關於世教,亦可以為立言,而皆無見乎道體之全,則亦不足與乎道統之正矣。今觀《六經》之文,皆其德被生民,功加萬世,堯、舜、禹、湯、文、武、周公、孔子之傳在是。自是之後,四代禮樂之具,惟顏氏有之。晚年則惟曾子所傳,獨得其宗。曾傳之思,思傳之孟矣。《大學》、《中庸》七篇之書,皆可具見。道喪千載,直至濂溪、明道、伊川、橫渠、晦庵五先生,而後此道始大明於世,而其學皆足以為天地立心,生民立極。往聖繼絕學,萬世開太平,其立德立功立言,未有大於此者矣。若夫康節、涑水,謂非世之大賢不可,而其學視此則有閒矣。駕風鞭霆之英傑,非可與準繩規矩之君子同科。空中樓閣,自是宇宙閒一卓偉之見。觀其玩視古今,遊戲物外,其出言制行,不免近於高曠,非可以為世常法者也。程子與康節居洛三年,未嘗一語及其學,亦謂是也。若涑水之力行苦節制行,非不誠一,而前輩謂欠卻致知一段,如尊楊雄而疑孟子,黜漢統而帝曹魏,正自有不可揜者,又不待辯而定也。故五先生直可以繼顏、曾、思、孟之次,配食夫子,而邵、馬則亦仍舊祀之典可也。

  或謂「邵、馬與張、呂諸賢、秩在從祀,固無以議為也。但此五先生者,所在郡縣,別立祀庭,自為專享,得不傷於煩乎﹖」曰:「學校之祀典,不正久矣。五賢者,所在郡縣,非無祀秩,然學校各別為專祠,或以所居之邦,或以遊宦過化之地,或特以義起,載在先儒文集與夫碑誌之類,其來非一日矣。揆之人心,稽之公議,未有不以為允者。是果何故﹖吾聞道統於一,祀典亦當定於一,後世乃裂而二之,謂之不傷於煩,不可也。此事之失、源流闊遠,豈一言可斷哉!兩廡從祀,理宜損益。孔庭之祀,按貞觀二十一年,顏以下,次以左丘明等二十二人,升侑尼父。開元八年,始塑十哲,繪七十弟子及二十二賢於壁。二十七年,又以曾參而下止六十七人,遂以杜佑《通典》所載,益以林放等五人,以足七十二人之數。此不過唐禮官一時建議雲耳。宋仍唐制,不復更改,至今按為定式。竊謂學者尊事聖賢,春秋祭享,非但崇飾俎豆,姑以盡吾報本之心而已。必其平時方寸之間,真有信慕服行之素,則斯道氣脈相屬。今也姓名昧昧,年代闊遠,尋常方冊之間,耳目尚有不接,一旦對越之際,肸蠁豈易遽通﹖此文公竹林之祀,所以止於顏、曾、思、孟配享,六君子從祀。今所在書院,但按此為法,亦恐其煩也。程子本言十哲,世俗之論,予之晝寢短喪,求之聚斂具臣,已見責於聖門,況顏子既升配享,又增子張為十哲,果何義邪﹖十哲之外,若南宮適、宓子賤、蘧伯玉、曾、漆雕開、澹臺滅明、原憲、有若、公西赤之徒,班班見於傳記所載,亦可數矣。此其當正者一。又七十二賢之下,益以諸儒二十二人,此蓋唐禮官一時見其《立經》、《三傳》,曾有訓詁之勞,故悉從而位置之,不復甄別。西都承秦絕學,若伏生之《書》,毛萇之《詩》,大、小戴之《禮》,左氏、公穀之《春秋》,與鄭、孔諸儒之傳疏,雖其間不無同異,謂其無羽翼聖經之功,不可也。學者言必根理,文必稱行。馬融為竇憲作奏草一事,誣陷忠良,漢祚以傾。平日聚徒著書,竟亦何用﹖杜預建短喪之議,自背於《春秋》。王弼尚老、莊之學,自背於《易》。凡若此類,訓詁何取﹖此其當正者二。又如孟氏之後無傳,濂、洛未興之前,寥寥千載,獨一董仲舒,學最正,行最醇,顧不得秩在從祀。而楊雄美新投閣,不能揜《綱目》『莽大夫』之書;荀況以性為惡,以祀為偽,大本已失,便學何事﹖至今二人上敢與孟子同列,下猶不失與王通、韓愈並稱。向微文公品論權衡之定,則孟子終貶,而荀、楊輩偃然得在弟子列矣。世教不明至此,可勝歎哉!此其當正者三。宋諸儒如康節、涑水、南軒、東萊四賢,固已在從祀之典。泝其淵源,豈無尚有攷論者﹖(龜山載道而南,再傳為延平李氏,學行醇正,其傳是為文公。竹林從祀,亦在六君子之次。又文公之學,惟勉齋黃氏獨接其傳,問學操行,一出於正,且其羽翼《四書》、《三禮》之功為大。三山郡泮為之大耳。)道無二統,不合不公,誠有作者,表章正學,統一聖賢,首之京師,達之郡縣,大明學校祀典,一正天下人心,凡若此類,首宜損益,決不可以唐開元一時禮官無識之輕議,遂以為千萬世不刊之定典也。」

  或謂:「祭祀之禮,各從國俗之舊,若構立新祠,以義起禮可也。今所在郡縣,各有舊祠,或繪或塑,以子之言,一從毀撤,於人情豈無不安者乎﹖」曰:「是何言也!承訛踵謬,樂因循,憚更改,此漢、唐千載弊政也,豈但此一事哉!仍舊貫之言,聖人予之,亦謂可以改可以無改者耳。學校祀典,所以正人心,明世教也。清議所在,不可厚誣,理有當更,對越無媿。嘗記荊公配享廟庭,其子雱從祀廡下,權勢所在,何向不可,一朝毀撤,萬口無辭。且如從祀之典,仲舒當在所益,楊雄、馬融之類當在所損,此皆不可一日不正者,豈可習之為安,而以毀撤為嫌乎﹖三山郡泮舊志先賢祠,止陳公襄等五人,後增至十有一人,今則五十餘人矣。鄉牧祠內,有某人者,顯為清議不容,舊曾守土不死封疆,姑且勿論,丁丑、戊寅之間,反覆變詐,見之大書傍中,至今人猶誦之,以為戲笑。當其再判也,何至如此詆毀!及其再附也,又何用如此誇諛!後又夤緣一諡,命下之日,有作詩諷之者,曰:『兩朝忠義傳,俱有某人名。』方其反覆之際,題門曰:『葵藿有心終向日,杏桃無力謾隨風。』是全不知有世間羞恥事。以此為文章問學,以此得朝廷爵諡,又以此齒學校祀典,豈可不為郡泮羞,豈可不為世教惜!舊嘗建白公堂,顧不得以子孫權勢赫奕,有所辟而不行也。雖然,又不特三山一郡為然矣。」

  或謂:「程、張坐次,以竹林之祠為定,固不得以家庭之私,妨學校之公矣。雖則顏、曾、子思以坐像配享堂上,顏路、曾、伯魚以立像從祀廡下,或者疑焉。如此則學校祀典之公,亦不可以家庭之私為斷乎﹖」曰:「是不可以此為斷矣。學莫大於明人倫,人倫莫先於父子,子坐堂上,父立廡下,非人道一日所可安也。且子雖齊聖,不先父食久矣。必仍今之制,則宜別設一室,以齊國公叔梁紇居中南面,顏路、曾、孔鯉、孟孫氏侑食西向。春秋二祭,當先聖酌獻之時,以齒德之尊者為分獻官,行禮於齊國公之前,其配位亦如之。兩廡更不設位。如此則亦可以示有尊而教民孝矣。但有王者作,禮當損益,祀不可瀆也,姑誌於此。」

  或謂:「顏、曾、思、孟所以學校,皆東坐西向,於義何居﹖」曰:「舊例循習已久,問之先輩,皆莫能通其義。或謂神道尊右,西廡乃迎送神之所,辟右者,不敢當尊也,故獻官序立東廡之前而行禮,執事者升降必由東階,蓋其義也。然則今之十哲配享,兩廡從祀,皆左右列,則有所不通矣。向嘗見一野史,載夫子廟庭,只有顏、孟配享,皆東西向。後因王安石配享,遂以顏、孟東坐西向,王安石介於顏、孟之間,西坐東向。後來雖撤去安石配位,而顏、孟坐次亦因而不改。竹林精舍初創,但就中增入曾子、子思二神位,而先朝取其法行之,亦承襲不暇攷正,今宜改為東坐西向北上。神道尊右,兗國公顏氏西一,郕國公曾氏東一,泝國公孔氏西二,鄒國公孟氏東二,周、程、張、朱五先生又以次列東西行,則合舊矣。然所謂舊制者,亦開元二十八年以後之制,亦非古也。按《開元禮》,夫子猶西坐東向,蓋《儀禮》特牲太牢饋食,禮屍位也,配位西向,主人位也,從祀南向,眾賓位也。開元末年,夫子始封王爵,襲冕,執鎮圭,遷為南向,失之矣。世學不講,有論及此者,則以為怪,安得一復古制之為快哉!」

  或問:「所在郡國學校,各祀鄉之先賢,或郡之良牧,於禮亦有稽乎﹖」曰:「禮有祀先賢於東序及祭鄉先生於社之文。前之所言,蓋天下通祀也。若以一國一鄉論之,各有先賢鄉先生,其節行足以師表後進,軌範薄俗者,固在鄉國之所當祀矣。孔明之在南陽,宣公之在吳江,管幼安之在東海,陽城之在晉鄙,三代而下,論天下人物,亦當首稱正,使列侍聖門,夫亦何歉﹖顧道喪千載,淵源無所考泝耳。又如蜀之文翁,閩之常,首開一方文治,雖去之千載,猶思慕之,雖欲不祀,人心獨無恝乎﹖凡若此類,宜悉詔郡國,按彼舊志,採其尤著者,悉以來上,列之郡祀,鹹秩無文,或復其子孫,錄其賢裔,舊有祠廟去處,必為守護增葺,亦所以昭示朝廷美先賢之意,雖後有作者,亦莫之易也。」

  或問:「子所言首之京師,達之郡國,大明學校祀典,一正天下人心,但京師太學與郡國之學,考之古今,不無異制,不知尚有當考論者乎﹖」曰:「道者,天下通行之道,則其所以為教者,自天子至於庶人一也。先王建學,必祀先聖師,自古至今,未有以異。獨五學之說不同,禮家謂《詩》、《書》、《禮》、《樂》各有其師,所以為祀亦異,則疑出於漢儒專門之傅會。三代以上,大道未分,必不至此。蓋嘗聞之師曰:『五學之制,中為天子之學,所謂太學是也。小學亦只在王宮之南,不惟天子視學行禮為便,而元子庶子與夫公卿大夫之適子入學,亦近而易習。東西南北各設學,以待四方之士。自國之貴冑與鄉之俊秀,及諸侯貢士以備論選者,未必鹹在天子之學,則亦隨其方而處之。』意必古有其法,而唐之國學,四門學,恐亦其遺意也。是故京師首善之地,莫先於天子之太學矣。又嘗聞之,天子太學祀典,宜自伏羲、神農、黃帝、堯、舜、禹、湯、文、武,自前民開物,以至後天致用,其道德功言,載之《六經》,傳在萬世,誠萬世天子公卿所宜取法者也。若以伏羲為道之祖,神農、黃帝、堯、舜、禹、湯、文、武各以次而列焉。陶、伊尹、太公望皆見而知者,周公則不惟為法於天下,而《易》、《詩》、《書》所載,與夫《周禮》、《儀禮》之書,皆可傳於後世。至若稷之立極陳常,契之明倫敷教,夷之降典,益之贊德,傅說之論學,箕子之陳範,是皆可以享於先王者,天子公卿所宜師式也。以此秩祀天子之學,禮亦宜之。若孔子實兼祖述憲章之任,集眾聖大成,其為天下萬世通祀,則首天子,下達夫鄉學,春秋釋奠,天子必躬親蕆事,,養老乞言,退就師保,一言行,一政事,天子一是以此為法。教化本原一正於上,四方其有不風動也哉!夫然後公卿近臣,各舉天下道德學問之士,以禮延聘,萃於京師,館之太學,一如明道先生熙寧之所奏,講明正學,以次傳授,自國學達於郡邑鄉校,其為學,一依古人小、大學教法,凡近世學官一切無用之虛文,悉以罷去。學問必見之踐履,文章必施之政事,使聖人全體大用之道復行於世,不數十年,作養成就,士習丕變,人材輩出,先王至治之澤,不患不被乎天下,顧上之人力行何如耳。」(以上《祀典議》。)

  (梓材謹案:勿軒《祀典議》本九條,今以其第二、第九兩條移入《百源學案》。)

  洪荒之世,氣浮而為天者,不過茫茫一太虛耳,固未有度數之分也。黃帝、顓頊雖雲造歷,蓋未詳也。至帝始命羲、和分掌天地四時,於是推步之法愈密,日月星辰之麗於天者,始則而像之。歲分為四時,又分為十二月,又分為三百六十日,因其氣盈朔虛,又為置閏,以應周天之度,於是天道可得而成矣。質凝為地者,亦不過一塊土耳,固未有疆理之別也。黃帝雖曰分州畫野,亦未詳也。至帝始咨四岳,舉其能治水者,以拯斯民墊溺一朝之命。鯀不能治,而禹繼之,其施功之最難者,莫如冀、壺口、龍門等處。此蓋混沌初分,水未有洩,積之歲久,衝決奔放愈甚,則懷襄之害愈烈。禹因其勢,疏鑿而順導之,若其次第,則先青、兗、徐、揚之下流,而荊、豫、梁、雍,以此底績,弼成五服,自侯甸至綏,而封建之制以立,鹹則三壤,自畎澮至川,而井田之法以成,於是地道可得而平矣。自羲皇、黃帝之後,又適當一元文明之會,風氣駸開,創製之法,維其時也,五典惇,五禮庸,五服章,五刑用,法度禮樂彰彰然著明,如日月行天,亙古常見,此又立人之道,以參贊天地化育之所不及者,蓋萬世之功也。(《帝堯萬世之功論》。)

  天下之治亂繫風俗,風俗之美惡繫人心,三代固皆有道之長也,而商之一代,風俗為最美。每讀《商書》之終篇,紂之亡,三仁寧死、寧遯、寧佯狂為奴,所以自靖自獻者,不敢負先王之心;夷、齊叩馬一諫,凜凜乎萬世君臣之大義,雖聖人復起,不可易也。或言微子先抱祭器歸周者,非也。《書》所謂「我不顧行遯」,「我罔為臣僕」者,去而避紂,曷嘗有去商即周子之事哉!歸周以全宗祀,自是商亡以後事。比干之死固已安之。箕子之佯狂,後來武王下車訪道,授聖大法,而終不為之臣,朝鮮長往,用廣宗祀,此其志何如哉﹖不但是也,當時為商之臣若民者,大率有不肯臣周之心,《大誥》、《洛誥》、《多方》、《多士》諸篇,班班可,雖周人目之為頑,在商則不失為義矣。陳同父所謂歷三代而後世變風移,蓋當康王之世,歸周且四十年,壯者已老,老者已死,其逋播遺黎。真是至死不貳,亦可見商一代之人心風俗矣,夏未之前聞也。周平王以後,奄奄如一羸病廢之人,略無能出一匕強劑以起其生,則所謂養成一代之人心風俗,有王者作,誠不可已也。(《商有三仁兩義士論》。)

◆汪氏門人(李、汪六傳。)

   鄉舉徐梅江先生天錫

   教諭徐先生天彝(合傳。)

  徐天錫,字禹圭,其先奉化人。父景山家於鄞。先生與弟天彝皆刻志好學,家貧無書,晝鈔夜讀,受業汪元春之門,兄弟自相切劘。先生兩中浙江鄉試,卒以母老不仕。鄉人因其所居,稱曰梅江先生。天彝,字禹疇,嘗舉為滋溪學教諭,不赴。為人沈靜,無疾言遽色,年八十四卒。(參《寧波府志》。)

◆莊節門人(恂齋再傳。)

   隱君黃先生奇孫

  黃奇孫,字行素,新昌人,尚書度曾孫也。師事俞浙、石余亨及安陽韓性。入元不仕。所著有《蚓鳴集》、《南明志》,又輯其祖《三朝言行錄》。(補。)

   郡守李先生齊

  李齊,字公平,廣平人。元統初進士第一,知高郵府,有政聲,張士誠據泰州、淮南行省,遣先生往招降,被拘。久之,縱歸,已陷高郵,為其所害。先生嘗學於韓莊節性,及為御史,以性行義上聞於朝,會性卒而止。(修。)

   參軍王先生冕

  王冕,字元章,諸暨人也。貧家兒,竊喜讀書,安陽韓性聞而異之,錄為弟子,遂為通儒。性卒,門人事先生如事性。北遊燕都,泰不華薦以館職,先生即日南轅,隱九里山下,樹梅花千本。嘗倣《周禮》著書一卷,祕不示人,更深挑燈朗誦,歎曰:「持此以遇明主,伊、呂事業不難致也。」有明攻越,授以諮議參軍,一夕病死。(修。)

   編修夏先生泰亨

  夏泰亨者,會稽人也,安陽高弟。(百家纂。)

  (梓材謹案:《紹興府志》載先生字叔通,領鄉薦,官翰林院編修,著有《詩經音考》。)

◆陳氏門人

   山長韓中村先生信同(附門人王禧翁。)

   楊先生琬(合傳。)

   黃先生裳(合傳。)

  韓信同,字伯循,福寧人。陳石堂普以道學倡,士未有信之者,獨先生與其友楊琬白圭、黃裳彥山執弟子禮。刊落舊聞,貫穿周、程、張、朱之說,毫分縷析。建安聘主雲莊書院,以《四書》、《六經》為課試屬科目,未興,學者方務詞賦,為之譁然。先生謂之曰:「文公《四書》,天心所在也。科舉極弊於宋,廢必復,復則文公私議必行。」延祐甲寅,科舉法行,眾始翕然以服,弟子日益進。至順壬申卒,年八十一。嘗曰:「讀《大學傳》不知淺深始終,讀《中庸》不知支節脈絡詳略鉅細,與凡諸說同異得失,讀《論》、《孟》不知以門弟子所問為己問,孔、孟所答為己聞,非善為《四書》者也。吾嘗聞陳先生讀《四書》法,各章五十,三年七八反,大字小字如流水,又必字求其義,句逆其情,涵泳從容,無少閒斷,則庶乎有以得之。」又曰:「文公精力盡於此書《集註》、《章句》、《或問》,學者專用力,庶不為他說所亂。近世饒氏謂新民不可使止至善,但可使之樂樂利利則明德,殆別有一至善邪。」又謂:「性道教不當兼以物言者,彼於性善之奧,萬物一原之妙,蓋甚昧也。」學者稱為古遺先生,又號中村。所著有《四書標註》四卷、《易詩三禮旁註》、《書集解》、《書講義》、《諸史類纂》若干卷、《詩文集》十餘卷。其門人曰王禧翁,字馬山,其也;曰黃洵饒氏,明人纂大全,多釆黃氏之說。

    中村遺書

  不知孝弟為仁之本,便是兼愛;不知仁為孝弟之本,便不識性。

  「三省」曾子入道處,「一貫」曾子悟道處。

  性與天道,只在《詩》、《書》、執禮中。

  「四海之內皆兄弟」,輔氏謂或啟人輕視天倫之心,最是。《集註》所以謂其意圓語滯。

  邦無道富貴之可恥,甚於邦有道貧賤之可恥。

◆熊氏門人(敬堂再傳。)

   董先生真卿(別見《介軒學案》。)

   鄉舉安先生實

  安實,字子仁,本姓哀,長吉曾孫,易今姓,勿軒熊氏弟子也。刻苦務學,志剛理邃,嘗預計偕,凡三勸駕,竟齟齬以卒。(補。)

◆古遺門人(恂齋三傳。)

   孝子黃洵饒先生寬

  黃寬,字洵饒,福鼎人。事親孝,苦學工文。世變避兵,以憂卒,無後,貢師泰為誌銘。著有《四書附纂》、《時事直紀》。(參《福寧府志》。)

   知誥張先生以寧

  張以寧,字志道,古田人。年十五,往寧德受業於韓古遺,歷五年而後歸,學業大進。登泰定丁卯進士第,累官翰林院。入明,官翰林侍讀學士、知制誥,兼修國史,出使安南,歸而卒。(補。)

   鄉舉林先生文珙

  林文珙,字仲恭,三山人,天歷己巳鄉舉,韓古遺門人也。

   鄭先生轙

  鄭轙,字子乘,霞浦人。少受業於韓古遺,古遺嘗曰:「君可續吾閩五賢理學。」古遺卒,心喪三年。著有詩文集。(參《道南源委》。)

  祖望謹案:鄭轙不知何所人,亦見黎洲《序目》。(梓材案:謝山未查福建通志,故雲不知何所人。)

第065卷 卷六十五 木鐘學案(黃氏原本、全氏修定)

  木鐘學案 (黃宗羲原本  黃百家纂輯 全祖望修定)

   木鐘學案表

陳埴        翁敏之

(父煜。)     翁巖壽  胡一桂

(晦翁、水心門   車安行 (從子)若水(別見《南湖學案》。)

人。)           (從子)若綰   (子)瑢

(延平、白水、籍              (從孫)惟賢溪、屏山、鄭氏

再傳。)

(元城、龜山、譙  董楷徐氏三傳。)

(涑水、二程四   趙復齋  賈漢英    嚴侶傳。)

葉味道      (子)釆

(晦翁門人。)   繆主一

(延平、白水、籍  王夢松  余學古   胡長孺   陳剛溪、屏山再傳。)

            (祖巖起    章瑤

(元城、龜山、譙             父居仁。)  洪濤

氏、武夷、豫章                     林溫

三傳。)                        陳善

(涑水、二程四                     李時可

傳。)                         王清

                           謝暉

                           吳雄

                           李康

                          (別附)文誠

趙景緯(別見《滄洲諸儒學案》。)

王柏(別為《北山四先生學案》。)

                           章仕堯

                            彭庭堅

                            趙次誠

                            蔣允汶

                           史伯璿

                          (並朱學之餘。)

                            徐宗實

                             黃淮

                            徐興祖

                            張文選

謝夢生       

(潛室、西山講友。)

   木鐘學案序錄

  祖望謹案:永嘉為朱子之學者,自葉文修公與潛室始。文修之書不可考,《木鐘集》猶有存焉。自是而永嘉學者漸祧艮齋一派矣。述《木鐘學案》。(梓材案:是卷本稱《潛室學案》,謝山始易其稱曰《木鐘》。葉文修亦朱門高弟之在永嘉者,其派亦併入此卷。)

◆朱葉門人(李、鄭再傳。)

   通直陳潛室先生埴(父煜。)

  陳埴,字器之,永嘉人,舉進士。少師水心,後從文公學。其言「善問者如攻堅木,善待問者如撞鐘。朋友講習,不可以無問也,問則不可以無復。今之不善問者,徒先其所難,後其所易,取其節目之堅,乃欲一斧而薪之;不少徐徐以待其自解,則匠石從旁而竊笑之矣。至其待人之問者,或小叩之而大鳴,或大叩之而小鳴,不待其再至而亟盡其餘聲,或餘之未盡而恣其人之更端焉。然則是鐘也,其必州鳩氏之所棄者乎」﹖故集其答門弟子之問者,名之曰《木鐘集》。其四端說,即文公之答其所問者,而轉以之答其弟子之問,蓋能墨守師說者也。江、淮制使趙善湘建明道書院,辟先生為幹官兼山長,從遊者甚盛。後以通直郎致仕。所著有《禹貢辯》、《洪範解》、《王制章句》。學者稱為潛室先生。先生之父煜,字民表,隱君子也。嘗戒其子曰:「昔人患進士浮靡,議罷之。察孝廉,雖不果,然薦送必由州縣,比鄉舉裡選猶近也。今縻歲月,捐父母,棄室家,以爭優校,可乎﹖得喪命也,若慎無然。」諸子守其教,必待鄉貢,不上太學。(修。)

    四端說

  性是太極渾然之體,本不可以名字言,但其中含具萬理,而綱理之大者有四,故命之曰仁義禮智。孔門未嘗備言,至孟子而始備言之者,蓋孔子時,性善之理素明,雖不詳著其條,而說自具,至孟子時,異端起,往往以性為不善,孟子懼是理之不明,而思有以明之,苟但曰渾然全體,則恐為無星之稱,無寸之尺,終不足以曉天下,於是別而言之,界為四破,而四端之說於是而立。蓋四端之未發也,雖寂然不動,而其中自有條理,自有間架,不是儱侗都無一物,所以外邊纔感,中間便應。如赤子入井之事感,則仁之理便應,而惻隱之心於是乎形;如蹴爾呼爾之事感,則義之理便應,而羞惡之心於是乎形;如過廟過朝之事感,則禮之理便應,而恭敬之心於是乎形;如妍醜美惡之事感,則智之理便應,而是非之心於是乎形。蓋由其中間眾理渾具,各各分明,故外邊所遇,隨感而應,所以四端之發,各有面貌之不同。是以孟子析而為四,以示學者,使知渾然全體之中,而粲然有條,若此則性之善可知矣。然四端之未發也,所謂渾然全體,無聲臭之可言,無形象之可見,何以知其粲然有條如此﹖蓋是理之可驗,乃依然就他發處驗得。凡物必有本根,而後有枝葉,見其枝葉,則知有本根。性之理雖無形,而端的之發最可驗。故由其惻隱,所以必知其有仁;由其羞惡,所以必知其有義;由其恭敬,所以必知其有禮;由其是非,所以必知其有智。使其本無是理於內,何以有是端於外﹖由其有是端於外,所以必知其有是理於內而不可誣也。故孟子言:「乃若其情,則可以為善矣,乃所謂善也。」是則孟子之言性善,蓋亦其情而逆知之耳。仁義禮智既知得界限分曉,又須知四者之中,仁義是箇對立底關鍵。蓋仁仁也,而禮則仁之著,義義也,而智則義之藏,猶春夏秋冬雖為四時,然春夏皆陽之屬也,秋冬皆陰之屬也。故曰「立天之道,曰陰與陽,立地之道,曰柔與剛,立人之道,曰仁與義」,是知天地之道,不兩則不能以立,故端雖有四,而立之者則兩耳。仁義雖對立而成兩,然仁實貫通乎四者之中,蓋偏言則一事,專言則包四者,故仁者仁之本體,禮者仁之節文,義者仁之斷制,智者仁之分別,猶春夏秋冬雖不同,而同出乎春。春則春之生也,夏則春之長也,秋則春之成也,冬則春之藏也,自四而兩,自兩而一,則統之有宗,會之有元矣,故曰五行一陰陽,陰陽一太極,是天地之理固然也。仁包四端,而智居四端之末者,蓋冬者藏也,所以始萬物而終萬物者也。智有藏之義焉,有終始之義焉,則惻隱羞惡恭敬是三者皆有可為之事,而智則無事可為,但分別其為是為非耳,是以謂之藏也。又惻隱羞惡恭敬皆是一面底道理,而是非則有兩面,既別其所是,又別其所非,是終始萬物之象,故仁為四端之首,而智則能成始能成終,猶元氣雖四德之長,然元不生於元,而生於貞,蓋由天地之化,不翕聚則不能發散,理固然也。仁智交際之間,乃萬化之機軸,此循環不窮,合無閒,程子所謂「動靜無端,陰陽無始」者,此也。

  (梓材謹案:此說原在《木鐘集》中,本朱子之說,先生轉以答其弟子,今移列《木鐘集》之前,猶《晦翁學案》中和說、觀心說之先於語要也。)

    木鐘集

  孔子曰:「伯夷、叔齊求仁而得仁。」伯夷以父命為尊,叔齊以天倫為重,是固天理恁底。然二子只句當得自身上道理無虧欠處,若律以天下之大義,叔齊辭,伯夷又辭,更無仲子,誰擔當得這國事去﹖彼仲子既於天倫、父命兩不相干,受之毋乃非邪﹖

  既是句當得自身上道理無虧欠處,更復何求﹖所謂「吾何求哉,吾得正而斃焉斯已矣!」聖賢殺身成仁,只要賭一箇是耳。若更反顧身後去,即成計較之矣。二子既逃,國歸仲子,天理人倫已安。若仲子更執夷、齊之義,夷、齊亦管不得他。彼視國直敝屣耳!

  夫子言:「未見蹈仁而死者也。」後又言「有殺身以成仁」者。

  蹈仁有益無害,人何憚而不為﹖此勉人為善之語。若到殺身成仁處,是時不管利害,但求一箇是而已。學者患不蹈仁耳,蹈仁則心無計較之私。若當死而死,雖比幹不害為正命。

  「博學而篤志,切問而近思」,何以言「仁在其中」﹖

  博而能篤,切而又近,如此學問儘鞭辟辟向裏,心不外馳,故言仁在其中。蓋心存而仁便存,心既在,則仁亦在是矣。指存心便喚作仁,固不可,但離了心,外更何處求仁﹖

  「克己復禮為仁」,如何﹖

  仁者心之全德,惻隱之心,是仁之正頭面,緣私慾障礙,填滿胸次,則所謂惻隱者,如頑癖風痺,不復流行發見,必須先去己私,復還天理,則本來面目方始流行發見。克己工夫非有他,即非禮勿視、勿聽、勿言、勿動之謂。既知此為非禮,則視聽言動便當一一復還於禮。除四勿之外,別無克己工夫。工夫既到,則私慾淨盡,中無障蔽,滿腔子渾是惻隱之心,而日用之閒無非真心之流行發見。若不於禮上用功,必流於釋氏絕滅之學。蓋徒知克去己私,而不復於禮,謂之空寂則可,若求其惻隱之心,則如死灰槁木矣,故聖人以此告之,蓋克此即復彼矣。先儒以克己復禮為乾道,主敬行恕為坤道。豁開雲霧,便見青天,此顏子之仁;淘去泥沙,旋引清泉,非顏子之克己復禮也。

  孔子答仲弓問仁一章,程先生云:「孔子言仁,只說『出門如見大賓,使民如承大祭』。看其氣象,便須『心廣體胖』,動容周旋中禮」,惟慎獨便是守之之法。慎獨固是做持敬行恕工夫,然心廣體胖、動容周旋中禮地位,仲弓學力當得來。」

  大賓在庭,大祭在堂,是時境界如何﹖想得好一片空闊世界,只緣未下持敬慎獨工夫,欲見此境界不能。

  「居處恭,執事敬,與人忠」,程子以為徹上徹下語,如何﹖

  徹上徹下,謂聖、凡皆是此理。聖人一語,小則樊遲可用,大則堯、舜不過,程子所謂語有淺近而包容不儘是也。未純熟時,但曰下學,已純熟後,即是上達,無兩箇塗轍。

  顏子當博文約禮之時,既竭吾才,直是大段著力;及夫所立卓爾之後,雖欲從之,末由也已,至此又無所用其力,不知合如何下工夫﹖

  到此際力無所施,乃冰消雪釋渣滓融化之境,雖聖人亦不能授顏子,顏子亦不能受之於聖人。今欲學顏子,未須問他此處,且把博文約禮作依據,日積月累,人十己千,備見高堅前後境界,將來不知覺自有豁然融會時。

  子曰:「吾道一以貫之。」曾子曰:「忠恕而已矣。」

  一貫忠恕,雖有大小之不同,大要都是心上做出。聖人之心,渣滓淨盡,統體光明,具眾理而該萬用,故雖事物之來,千條萬目,聖人只是那一箇心應將去,全不費力,如繩索之貫錢。然《易》所謂「何思何處,殊途而同歸,百慮而一致」者,正聖人一貫之說也。彼學者之心,被私慾障蔽,未便得他玲瓏,須是學者工夫純熟,則一旦霧除雲散,自是一貫境界。是知一貫乃聖人事也,忠恕特學者事,但聖人見快,學者見遲,一貫是熟底忠恕,忠恕是生底一貫,本非有二道也。曾子恐門人曉一貫未達,故借忠恕以明一貫,是將一貫放下說了。若程子於穆不已,各正性命之言,則借天地以明忠恕,是將揭起來說了。彼此互相發明,在人領會之耳。

  《論語》一貫,與《中庸》「合內外之道」、程門「體用一原,微顯無閒」之說同否﹖

  道理只是一箇道理,有就吾心性上說者,有就事物上說者,自是兩樣頭面,今人都作一般看了,如何謂之識道理﹖夫《論語》之一貫,即《中庸》所謂「合內外之道」者也。聖人所以能推一心以貫萬事者,正緣他胸中渣滓淨盡,統體光明,具眾理而該萬用,故雖事物之來,千條萬目,聖人只此一心應將去,全不費力,滿腔子都是道理,更無界限。無界限,更不分內外、分中邊。才分內外,便是有界限了。才有界限,則便不能以一心而貫萬事,如何謂之合內外﹖《易》曰:「天下何思何慮,殊塗而同歸,百慮而一致。」一貫之說也。至於程子之說,又就物理上論,即《論語》所謂「下學上達」,「形色天性」,灑埽應對,精義入神之謂也。及其歸,則一而已。

  「下學上達」,如言禮儀三百,威儀三千,無一事而非仁也。理會得底,則一部《論語》,聖人雖就人事上說,卻無非言性與天道處;理會不得底,雖皓首窮經,鑽破故紙,仍舊不聞。此處只關係自家心裏在與不在耳。心存則見其然,必知其所以然;若不存,是謂習矣而不察。今人只說事理一貫,然亦須分別次序,始得如程子言形而上為道,形而下為器。須著如此,始得下學人事,自然上達天理。若不下下學工夫,直欲上達,則如釋氏覺之之說是也。吾儒有一分學問工夫,則磨得一分障礙去,心裏便見得一分道理,有二分學問工夫,則磨得二分障礙去,心裏便見得二分道理,從此惺惺恁地,不令走作,則心裏統體光明,渣滓淨盡,便是上達境界。

  「大德不踰閑」一章,《集註》云:「不能舞弊。」如何﹖

  弊在出入可也。聖賢心密,若大若小,皆不令有小罅漏。子夏功疏,只照管得大處,小處不免走作,故有此語。便是開一線縫,不是盛水不漏工夫。今人連大處走了,又子夏之罪人。

  「子在川上」一章,孔子只是說天地間道理流行,無有窮盡,如水之更往迭來,晝夜常恁地,初無一朝停息,即此是道體,大意亦可見。《集註》云:「自漢以來,儒者皆不識此義。」如何﹖

  自漢以來,號為儒者,只說文以載道,只將《詩》、《書》子史喚作道,其弊正是鑽破故紙,原不曾領會得。然此事說之亦易,參得者幾人﹖必如周、程、邵子胸次灑落,如光風霽月,則見天理流行也。

  「動容貌,斯遠暴慢矣」一章,斯字之義如何﹖

  君子持敬成熟,開眼便見此理,更不待漸次安排。謂如一動容貌,當下即便暴慢,一正顏色,即便近信,一出辭氣,即便遠鄙悖,蓋持敬效驗如此;若待言動之後,漸次點檢,安得相應之速如此﹖學者持敬工夫,當其未成熟時,須著呼喚方來,及工夫熟後,須見此等境界,然後謂之成熟。蓋斯之為言,猶「綏斯來,動斯和」,應險疾速之謂也。

  程子謂:「灑掃應對,便是形而上者,故君子只在慎獨。」

  灑掃應對雖是至粗淺事,但心存則事不苟,此便是上達天理處。慎獨是存主此心,存此心,便是存天理。

  飯疏飲水之樂,簞瓢陋巷之樂,所樂者何事﹖此濂溪點化二程子訣,二程從此悟道,終不以此語學者。晦翁事事剖露,說向後學,獨此不敢著語。

  凡說所樂在道,以道為樂,此固學道者之言,不學道人固不識此滋味。但已得道人,則此味與我兩忘,樂處即是道,固不待以彼之道樂我之心也。孔、顏之心,如光風霽月,渣滓渾化,從生至死,都是道理,順理而行,觸處是樂。行乎富貴,則樂在富貴,行乎貧賤,則樂在貧賤,夷狄患難,觸處而然。蓋行處即是道,道處即是樂,初非以道為可樂而樂之也,故濂溪必欲學者尋孔、顏所樂何事,豈以其樂不可名,使學者耽空嗜寂,而後為樂邪﹖濂溪以此點化二程,二程因此省悟,後卻一向不肯說破與學者,至今晦翁亦不敢說破,豈祕其事謂不可言傳邪﹖蓋學者才說此事,動口便要說道,謂道不是,固不可。但才說所樂在道,以道為樂,則又非孔、顏氣象。惟知孔、顏樂處便是道,則德盛仁熟之事也,要知顏子之與諸子,但有生熟之分耳。工夫生,則樂與道為二,不妨以此而樂彼,及工夫純熟之後,則樂與道為一,自不可分彼此矣。前賢不肯說破此事,正要看人語下氣味生熟耳。

  (梓材謹案:此下有「論南豐有知之之明」云云條,今移入《廬陵學案》。)

  志道據德依仁,不知志據依如何用工夫﹖道德仁又如何不同﹖

  志於道,是一心向聖路上行,欲學做聖人事。據德即志道工夫既成,凡向之所志者,今則實得於己,如有物可執據。然依於仁,則據德工夫既熟,天理與心為一,不可脫離於片時,如衣之在人身,不可脫捨也。只是一箇做聖人之心,但初來生而後轉熟,初來猶是兩片,後來方成一物耳。

  晦翁謂幽明始終無二理,程子謂晝夜死生之道,意者此理非有二塗。所謂一而二,以幽明始終言之;二而一,蓋死復生,生復死,人復為鬼,鬼復為人,如晝夜之循環。

  氣聚則始而生,氣散則終而死。聚而生者為人,散而死者為鬼。有聚則必有散,聚散本一理也。原始而知其所以生,則反終而知其所以死。所謂一而二者,聚散本一氣,分而為聚散耳,所謂二而一者,雖發而為聚散,其實一氣耳。惟其一而二,故有生必死;惟其二而一,故知生則知死。鬼神之事以為無邪,則四時之祭祀皆可無也;以為有邪,則事死如事生,事亡如事存,溫清甘旨之奉,不可一日無也。

  此淺學浪問。鬼神乃二氣之屈伸,二氣有無時否﹖鬼者陰之靈,神者陽之靈,在人之身即為魂魄,人死則魂升魄散。雖散於無有,然生氣之分於子孫者,即其氣猶在也。故其子孫,賢者之死而致生之,則其鬼神;不賢者之死而致死之,則其鬼不神。

  志士仁人,殺身成仁。夫殺身之事,誠難矣!未曾實有所得,實有所見,誰忍捐生就死﹖

  有志之士,所存主處不污下,故決不肯苟賤以偷生。程子曰:「古人殺身成仁,亦只是成就一箇是而已。」既謂之成仁,則必如是,而後天理人倫無虧欠處,生順死安無悔憾處。當此境界,但見義理而不見己身,更管甚名譽邪!

  夫子賢於堯、舜遠矣,何以見之﹖

  當時若無孔子,今人連堯、舜也不識。

  孟子曰:「仁,人心也。」程子曰:「心如穀種,仁其生之性。」同乎﹖否乎﹖

  心生物也,而所以能生者,以有仁也。故心如穀種,雖具此生理,然有形。百穀只一粒物耳,不能以自生,所以能生者,性實為之。仁之於心亦然。人心是物,穀種亦是物,只是物之有生理耳。然便指心為仁則不可,但人心中具此生理;便以穀種為仁,亦不可,但穀種亦含此生理。穀不過是穀實結成,而穀之所以纔播種而便萌蘗者,蓋以其有生之性,心不過是血氣做成,而心之所以有運動惻怛處,亦以其有生之性。人心之與穀種,惟其有生之性,故謂之仁,而仁則非梏於二者之形也。孟子只恐人懸空去討仁,故即人心而言;程子又恐人以人心為仁,故即穀種而言。以是知仁不止於二者,則凡有生之性皆是也。

  「學問之道無他,求其放心而已矣。」誠如是,即不須千頭萬緒理會學問,便一向求放心,如何﹖

  學問之道,千緒萬端,必事事物物上都去理會將過,無非欲求其已放之心,鞭辟入身上來,在自家腔子裏,從此尋向上去,即下學上達工夫。止如《詩》三百篇,頭緒甚多,一言以蔽之,曰思無邪。學《詩》之人,每一章一篇,並存無邪之思以觀之,則百篇之義,不在《詩》而在我矣。此章特為學問務外不務內者言之,所謂學問之道無他,就千條萬緒,皆一一是求放心,必從心上下工夫,則學問非詞章記問之比矣。如雲學問只是求放心,即不須千條萬緒,此卻是禪家寂滅之說,非孟子意。

  盡心知性則知天,存心養性以事天,有何分別﹖

  心體昭融,其大無外,包具許多眾理,是之謂性,性即理也。理有未窮,則心為有外,故盡心必本於窮理,蓋謂窮究許多眾理,則能極心體之昭融而無不盡。性與天只是一理,程子曰:「自理而言,謂之天;自稟受而言,謂之性。」語其分則不同耳。既知得性,便知得性所從出,是謂知天。到得知天地位,已是造得此理了。然聖賢學問,卻不道我已知得,到這地位,一齊了卻,又須知行夾持始得,故必存此心而不捨,養此性而無害。存養工夫,到此愈密愈嚴,所謂敬以直內,是乃吾之所以事天,此時直是常在天理上行,天不在天而在我矣。知行二字,不可缺一,且如自家欲事天,向使未知天為何物,不知事箇甚麼,到得知天,卻不下存養工夫,則亦非實有諸己。

  程先生謂孟子說性善,只說繼之者善。昨聞先生云「水無有不下處,卻是太極。」據此說,則孟子似指流而至於海終無所污者為太極邪﹖

  孟子說時,本是直提「一陰一陽之謂道」來說,但善者惡之對,有善便有惡,故程子以為不說得源流正派,說得繼之者善。蓋善猶水之清,惡猶水之濁,既以清為水之性,則濁非水之性乎﹖要知清濁可以為水之流,不可為水之性,繼之者善,亦猶是也。蓋繼之者,是說太極流行之第一節則可,謂是太極則不可。

  程子以才為氣質之性。孟子曰:「若夫為不善,非才之罪。」則是人善惡又當以氣質論。

  為孟子把諸路一齊截斷了,故諸子不服。須是尋他不善路頭從何處來。

  公都子問性三節,孔子性近習遠、上智下愚之說,相似否﹖

  除第一問性無善無不善外,第二問即性近習遠意,第三問即上智下愚意。

  「天命之謂性」,則有生即有性,孟子何以深詰告子「生之謂性」﹖

  孟子只為他認生處為性,更不分別人物,是將血氣知覺為性。凡物有血氣知覺者,皆與人性一樣,見血氣而不見道理,此則不可也。

  君子不謂性、命。

  世人以上五者為性,則見血氣而不見道理,以下五者為命,則見氣數而不見道理,於是人心愈危,道心愈微。孟子於常人說性處,卻以命言,則人之於嗜慾,雖所同有,卻有品節限制,不可必得,而人心安矣;於常人說命處,卻以性言,則人之於義理,其氣稟雖有清濁不齊,須是著力自做工夫,不可一委之天,而道心顯矣。大要上是人心,人皆知循其在人,而君子則斷之以天;下是道心,人皆知委其在天,而君子則斷之以人。此君子言知命盡性之學,所以異乎常人之道也歟!

  (梓材謹案:此下有四端說,別列《木鐘集》之前。)

  程子云:「論性不論氣,不備;論氣不論性,不明。」願詳其旨。

  孟子性善從源頭上說,及論情論才,只是說善,不論氣質清濁厚薄,是不備也。諸子紛紛之說,各自把氣質分別,便作天性看了,其不明之說,為害滋甚。孔門性相近習相遠,卻就氣質之性上論清濁;至說上知下愚,乃論得氣清之十分厚者為上知,氣濁之十分薄者為下愚,其閒相近者,乃是中人,清濁在四六之閒,總起是三等氣質。此說乃是與孟子之說互相發明。要知孔子是說氣質之性,孟子是說源頭本然之性,諸子只是把氣質便作本然之性,看錯了。

  繼善成性,繼與成字如何﹖ 

  凡物之生死,有理而後有氣,善當作理看。(此性謂氣質之性。)道即太極也,太極纔動,首先撤出者便是理,故以繼善言。隨太極之後,漸次成就者即謂性。(成則有形質矣。)孟子說性善是第一義,從他繼之者;諸子說不善是第二義,從他成之者。

  「知至而後意誠」,程子又謂:「格物窮理,但立誠意以格之。」

  程門此類甚多,如致知須用敬,亦是先侵了正心誠意地位,不是於格物致知之先,更有一級工夫在上,只是欲立箇主人翁耳。但常得此心有在,物可從此格,知可從此致,此程子所以言「格物窮理,但立誠意以格之」。

  不睹不聞,乃此心不動之境。既是不動,卻又下戒慎恐懼工夫,莫是太著力否﹖太著力,則恐反動其心,何以謂之未發之中﹖

  此處猛著力不得,纔著力,便是動了,雖不著力,然必有事焉方可。前輩謂敬貫動靜,正謂此也。戒慎恐懼,卻是常惺惺法,不爾,便白地倒了,否則空空死灰矣。此處如道家爐火養丹法,火冷則灰死,火炎則藥死。

  不睹不聞,晦翁謂喜怒哀樂未發之初至靜之時也。當至靜之時,不知戒懼之心何處著落﹖

  此問最精。前輩於此境界,最難下言語。既是未發,才著工夫,便是發了,所以只說戒慎恐懼。蓋雖是未發之初體,已含具萬用在此,不比禪家寂如空如。所以惺惺主人,常在冥漠中照管,都不曾放下了。蓋雖是持守體段,卻不露痕跡。

  「鳶飛戾天」一章,程子謂:「此一段是子思喫緊為人處。」是如何﹖

  大要不要人去昏默冥窈中求道理。處處平平會得時,多少分明快活。????????

  《近思錄》載「一陽復於下,乃天地生物之心。先儒以靜為天地之心,不知動之端乃天地之心。」又說:「陽始生甚微,安靜而後能長。」既以動為陽之始,復又指安靜雲何邪﹖

  一陽復於地下,即是動之端,但萌芽方動,當靜以候之,不可擾也,故卦辭言「出入疾」,而《象》言「閉關息民」。蓋動者天地生物之心,而靜者聖人裁成之道。

  程子說性與孟子不同。

  性者人心所具之天理,以其稟賦之不齊,故先儒分別出來,謂有義理之性,有血氣之性。仁義禮智者,義理之性也。知覺運動者,氣質之性也。有義理之性而無氣質之性,則義理必無附著,有氣質之性而無義理之性,則無異於枯槁之物,故有義理以行乎血氣之中,有血氣以受義理之體,合理與氣而性全。孟子之時,諸子之言性,往往皆於氣質上有見,而遂指氣質作性,但能知其形而下者耳,故孟子答之,只就他義理上說,以攻他未曉處。氣質之性,諸子方得於此,孟子所以不復言之。義理之性,諸子未道於此,孟子所以反覆詳說之。程子之說,正恐後學死執孟子義理之說,而遺失血氣之性,故並二者而言之曰:「論性不論氣,不備。論氣不論性,不明。」程子之論舉其全,孟子之論所以矯諸子之偏,人能即程子之言而達孟子之意,則其不同之意不辨而自明矣。

  為己是真實無偽,為人只是要譽近名。聖人此言,是就他源頭上分別出來。今學士大夫謂為己不求人知,而求天知。纔說有求天知意,便不是為己。為己者,只是屈頭擔重擔,不計窮達得喪也。

  或問明道曰:「出辭氣,莫是於言語上用工夫否﹖」曰:「須是自然語順。」如何﹖

  「出辭氣」,出字著工夫不得。工夫在未出之前,此是靜時有工夫,故才動道理便在此動時。自有著工夫者,如修辭安定辭之類。

  明道曰:「中者天下之大本,惟敬而無失盡之。」敬便是中否﹖

  當喜怒哀樂未發之時,便著甚工夫,才著得力,便是發了,所以先賢當此境界,不是無工夫,又不可猛下工夫,只是敬以直內,即戒慎恐懼意。敬不喚做中,敬而無失,方是中。無失,即不偏倚之謂。

  明道云:「人之為學,忌先立標準。」何謂標準﹖

  標準猶言限格。學問既路頭正了,只劄定腳跟,滔滔做去,不可預立限格,云「我只欲如此便休」。今世學者,先立箇做時文、取科第標準橫在胸臆,殺害事。

  明道謂:「學者能識仁體,實有諸己,只要義理栽培,如講求經義,皆栽培之意。」仁之在人心一耳,不學之人,獨無仁乎﹖

  識得仁體,謂滿腔子是惻隱之心。既體認得分明,無私意夾雜,又須讀書,涵泳義理,以灌溉滋養之;不爾,便枯燥入空門去。

  晦翁謂:「凡物自有天理人欲之辨,而不可以毫釐差。」恐是如程子所言:「峻宇雕牆,本於宮室;酒池肉林,本於飲食。先王制其本者,天理也;後人之流於末者,人欲也。」凡物之天理人欲,皆可放此推之。

  吾峰曰:「天理人欲,同行異情。」此語儘當玩味。如飲食男女之欲,堯、舜與桀、紂同,但中理中節即為天理,無理無節即為人欲。

  「率性之謂道」。

  率性不要作工夫看。物性自然,各有所由行之路,如牛是牛之性,馬是馬之性,飛潛動植,各一其性而不可移換,便是率處。若牛作馬,馬作牛,飛者潛之,動者植之,即是違其性,非物之所謂率性矣。

  意實則心實矣。然或但知誠意,而不能密察此心之存否,則又無以直內而修身也。夫心意未嘗相離也,意特心之所發耳。以章句之旨觀之,毋乃心自心,意自意也。密察此心,不知又將一箇心密察邪﹖

  本是長匹無縫底物事,聖人欲人警悟處,翦下逐段向人看;理會得時,仍是長匹無縫,不曾翦斷。密察之閒有味,即密察處便是心,更復何處外討一箇來!前輩有以心使心語,此喫緊示人處,要人領會。

    潛室語(黃氏補。)

  明道言:「中有主則實,實則患不能入。」伊川言:「心有主則虛,虛則邪不能入。」其所主不同,何也﹖蓋有主則實,謂有主人在內,先實其屋,外客不能入,故謂之實。有主則虛,謂外客不能入,只有主人自在,故又謂之虛。知惟實故虛,蓋心既誠敬,則自然虛明。

  赤子之心,只是真實無偽,然喜怒哀樂已是倚向一邊去。若未發之中,卻渾然寂然,喜怒哀樂都未形見,只有一片空明境界,未有倚靠,此時只可謂之中。要之赤子之心不用機巧,未發之中,乃存養所致,二者實有異義。

  心居性情之閒,向裏即是性,向外即是情。心居二者之閒而統之,所以聖賢工夫只在心裏著到,一舉而兼得之。橫渠謂心統性情,此語大有功。

  上葵專以覺言仁,所以晦翁絕口不言,只說愛之理、心之德。此一轉語,亦含知覺在中,可更思求。

  顏子一身,渾是義理,不知有人。孟子見義理之無窮,惟知反己。顏子之量無涯,孟子之言有。

  伊川云:「盡性至命必本於孝弟,窮神知化由通於禮樂。」蓋盡性至命、窮神知化皆聖人事。欲學聖人,皆從實地上做起,升高必自下,陟遐必自邇,此聖門切實之學也。積累之久,將自有融液貫通處,非謂一蹴便能。

  記問之學,雖博而有限,中窒故也。義理之學,至約而無窮,中明故也。

◆晦翁門人(劉、李再傳。)

   文修葉西山先生味道

  葉味道,初名賀孫,以字行,更字知道,溫州人。(雲濠案:一作龍泉人。)師事文公。試禮部第一。時制策禁偽學,先生所對,率本程學,不為顧避。知舉胡紘斥之。學禁開,登嘉定進士,調鄂州教授。理宗訪問朱氏學徒及所著書,部使以先生聞,差主管三省架閣文字。遷宗學諭,授太學博士,兼崇政殿說書。時因皇子竑事,帝惑於鬼神之理,疑伯有為厲,涉於誕妄,對曰:「陰陽二氣之聚散,雖天地不能易。死而氣散者,其常也。若不得其死,鬱結不散者,其變也。故聖人設為宗祧,以別親疏遠近,正所以教民親愛,參贊化育。伯有之死,其氣不散,為妖為厲,使國人上下為之不寧。當時為立良止以奉其後,庶乎鬼有所知,而神始安寧矣。」又言「三京用師,廷臣交進機會之說,搖本根以事枝葉,無益於國。」既而洛師累敗,人服其先見。尋終著作佐郎。所著有《四書說》、《大學講義》、《祭法郊社外傳》、《經筵口奏》、《故事講義》。(雲濠案:謝山《學案劄記》云:「先生著有《四書說》、《禮解》、《大學講義》、《經筵講義》、《輯次朱子語錄》、《祭法宗廟郊社外傳》。諡文修。)

◆陳葉講友

   祕丞謝夢頤先生夢生

  謝夢生,字性之,一字夢頤,永嘉人也。因葉賀孫、陳器之以私淑朱子。登嘉定癸未進士,累官祕書丞,知汀州。

   潛室門人(李、鄭三傳。)

   祗候翁先生敏之

  翁敏之,字功甫,樂清人也。少受知於葉水心,後師潛室,成淳祐進士,官至閣門祗候。

   知軍翁庶善先生巖壽

  翁巖壽,字如山,初名夔,永嘉人。師事潛室最久,盡得其奧。從遊日眾,嘗令人讀《近思錄》,曰:「此讀書梯級也。」又令觀《言行錄》,曰:「此為人標準也。」其學以修身勵行為務,不專在語言文字之末。登淳祐第,為永州教授,除太常博士,遷國子丞,知興化軍卒。學者稱為庶善先生,祠像於家學。

   車韶溪先生安行

  車安行,字正路,號韶溪,黃巖人,景山弟。遊陳潛室之門,得武夷宗旨,嘗曰:「聖賢窮達,自關世道,於人何與﹖」過京師,見吳丞相,憐其不遇,問曰:「欲往揚州乎﹖」曰:「不能。」「欲史館乎﹖」曰:「不能。」退而告人曰:「天不與我,丞相安能與我﹖」尤工於詩,所著有《鏤冰集》。

   吏部董克齋先生楷

  董楷,字正翁,臨海人,(雲濠案:謝山《學案》底本作「字正叔,一字克齋,臨安人」。)御史亨復之子,戶部侍郎樸之弟也。登文天祥榜進士。初為績溪簿,直冤獄,賑饑饉,修城捍水。擢守洪州,有惠政。終吏部郎。先生從潛室陳器之得朱子再傳之學,所著有《克齋集》、《程朱易》行於世。(雲濠案:《學案》底本云:「所著有《周易傳義附錄》十四卷,始合程、朱兩家次第而一之,論者以為非。」)

  徐霆,字長孺,永嘉人也。潛室先生之甥。得其舅之傳。嘗在趙善湘幕中,豫平李全之亂,官至守漢陽軍。

   趙復齋先生□

  趙□,號復齋。桐廬嚴高節侶從學於賈漢英,漢英得于先生,先生得於潛室,潛室親授於晦庵,其淵源如此。(參《東維子文集》。)

  (梓材謹案:趙復齋有二,其一名彥肅,與朱、陸同時,而私淑於象山。若先生為朱子再傳弟子,當別為一人。)

◆西山家學(劉、李三傳。)

   祕監葉平巖先生釆

  葉釆,字仲圭,(雲濠案:謝山《學案》原底云:「一字平巖。」)邵武人。初從蔡節齋受《易》學,已而往見陳北溪。北溪以其好躐高妙,而少循序就實工夫,屢折而痛砭之,先生自是屏斂鋒鋩,俛意信向,駸趨著實,北溪深喜之。(雲濠案:《學案》原底有云:「初事節齋,後事李方子。」)寶慶初,為祕書監,嘗論郡守貪刻之害,上嘉納之。

  (梓材謹案:《道南源委》、《儒林宗派》皆以先生為文修子,蓋自文修從朱子於武夷,遂居建寧,及先生登淳祐進士,為邵武尉,故而為邵武人歟!)

    平翁語

  有人一子名光,一子名梵,一子名晃,其父遠現不歸,光者子細探其蹤跡,知其北往,求之幽、燕,梵者不子細探討,乃求之南閩,晃者在家嬉遊而已。一日,光者得其父以歸,梵者索然而歸,光以責梵,晃亦以責梵。光可言也,晃不可言也,梵雖行路差,尚曾求父也,晃坐於家,不曾求父,乃責梵之不善於求父。今之人未嘗求道,而空空以議人,何以異此!釋氏行路差,尚曾求道也。

  (梓材謹案:此條自梨洲所節車氏《腳氣集》移入。)??????????????????????????????附錄

  陳北溪《答卓廷瑞》曰:「葉仲圭資質甚穎敏,可與適道,而貪多欲速,馳騖飛揚,誠如長者之喻。由其所師者節齋之學,又別自立一家,不純用文公節度,如《易解》雖訓詁詳於《本義》,而理義要歸未能脫王、韓、老、莊之見,則其為教也,好躐高妙,而鮮循序就實工夫。」

  車玉峰《腳氣集》曰:「平翁送乃子清父生日以香一片,銘其上曰:『始於克己,終於捨己,聖學終始,有立卓爾。』予按: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此顏子克己處也;以能問於不能,以多問於寡,有若無,實若虛,犯而不校,此顏子捨己處也。二己不同,私者既盡,八荒洞然,不見人我之異,其始終如此。」(補。)

  (雲濠謹案:平巖之稱平翁,猶了齋之稱了翁,晦庵之稱晦翁也。)

◆西山門人

   隱君繆天隱先生主一

  繆主一,字天隱,永嘉人也。從西山先生葉味道學,博聞強記。入太學。賈似道蕪湖之敗,先生與同捨諸生伏闕上書攻之。宋亡,隱居教授。雙目晚瞽,當事輿致之,為學舍經師。大德閒,初製大成樂器,皆以詢之。所著有《論學規範》、《尚書說》、《禮記通考》、《天隱集》。(補。)

   隱君王慎齋先生夢松

  王夢松,字曼卿,青田人。篤志好學,著《禮記解》,學者稱為慎齋先生。(參《括蒼彙記》。)

  (梓材謹案:宋文憲作《胡汲仲傳贊》,稱先生為順齋處士。)

   文安趙星渚先生景緯(別見《滄洲諸儒學案》。)

   文憲王魯齋先生柏(別為《北山四先生學案》。)

◆庶善門人(李、鄭四傳。)

   鄉貢胡人齋先生一桂

  胡一桂,字德夫,永嘉人也。從庶善翁氏遊。德祐乙亥,上政府書,幾萬言,時莫能用。研究《周官》經國制度,參互考訂,至忘寢食。故六官錯簡,鹹貫通補正。有《古周禮》一百卷。(雲濠案:謝山《劄記》:「先生著有《古周禮補正》一百卷、《四書提綱》、《孝經傳贊》、《字義口義講義》、《人齋存》。學者稱為人齋先生,以其學配鄭伯謙。(補。)

  雲濠謹案:《溫州府志》載先生云:「鹹淳庚午領鄉薦,教授於鄉。」又言「董左丞俾攝郡學。」)

◆車氏家學

   聘君車玉峰先生若水(別見《南湖學案》。)

   迪功車雙峰先生若綰

  車若綰,字經臣,後改名垓,號雙峰,韶溪之從子也,先生與從兄若水並傳其學。鹹淳中,以特科授迪功郎、浦城尉,不赴。邃於經學,而《禮經》較詳。所著《內外服制通釋》九卷,多備朱子之不備。(補。)

   車大雅先生瑢

   車先生惟賢(合傳。)

  車瑢,雙峰子。車惟賢,韶溪之從孫也。皆能世傳其學。(補。)

  (梓材謹案:車先生瑢,字大雅。牟楷序雙峰《內外服制通釋》云:「余聞《雙峰先生服制》有書舊矣,而常恨莫之見也。年幾耳順,先生之子大雅翁始編以示余,蓋大雅謀梓是書,而又為之跋雲。」)

◆復齋門人

  賈漢英,南康人。嚴侶從學于先生。先生之學,實源於朱子。(參《桐廬縣志》。)

◆慎齋門人(劉、李四傳。)

   學正余先生學古

  余學古,青田人。胡汲仲初師先生,先生師邑人王夢松,夢松受學龍泉葉味道,味道則朱文公弟子也。(從黃氏補本錄入。)

  (梓材謹案:先生著有《大學辯問》,嘗為國子正。)

◆賈氏門人(李、鄭五傳。)

   高節嚴先生侶

  嚴侶,字君友,桐廬人也,漢高士光之後。嘗從賈漢英遊,賈則朱子之傳也。宋亡,不仕,與謝羽、方韶父、吳子善輩哭文山於西臺,羽所謂甲乙丙者也。居親喪,一用朱子禮。楊維楨志其墓,門人私諡曰高節先生。(補。)

◆余氏門人(劉、李五傳。)

   純節胡石塘先生長孺(祖巖起,父居仁。)

  胡長孺,字汲仲,永康人。祖巖,起宋嘉定進士,知閩縣事。父居仁,淳祐進士,知台州軍州事,文辭政事,皆絕出一時。至先生而其學益振。先生性聰敏,《九經》子史無不貫通。外舅徐道隆為四川宣撫參議官,先生從之入蜀,與高彭、李湜、梅應春等,號「南中八士」。鹹淳中,以任子入官,銓試第一,歷倅福寧州而宋亡,退棲永康山。至正中,薦授楊州教授,建昌檄攝錄事,轉台州寧海縣主簿。延祐初,轉兩浙長山場鹽司丞,未上,以病辭,隱杭之虎林山。先生淵源既正,行遊四方,旁求旨趣,益信涵養主敬為最切。每曰:「一民失所,便非君子學道之實。」常言:「人雖最靈,與物同產,初無二本。此學之大原,捨是而學,則學非其學。」病喘,一旦具酒食,召比鄰云:「將返故鄉。」門人問曰:「先生精神不衰,何為遽欲觀化﹖」曰:「精神與死生,初無相涉也。」俄正衣冠坐逝,年七十五。所著有《瓦缶編》、《建昌集》、《寧海漫鈔》、《顏樂齋》。門人諡曰純節先生。其高弟曰陳剛、謝暉。(從黃氏補本錄入。)

  (雲濠謹案:主一《宋元儒傳私記》云:「先生學有淵源,文章有精魄,與金仁山並以學術為郡人倡,海內重購其文。有《石塘文集》若干卷。」宋景濂曰:「其從兄之綱,之純,並有文名,人稱為『三胡』。」)

    附錄

  吳淵穎曰:「說者稱濂溪之所授受,實本於壽崖佛者之徒。永康先生胡公至為論辯以著明之,曾不容喙,是殆當世之所深感者也。朱子以東都文獻之餘,集濂、洛諸儒之大成;而陸氏欲踵孟子,曾不以循序漸進為梯階,特以一超頓悟為究竟。今則至謂朱為支離,陸為簡易。必使其直見人心之妙,而義理自明,然後為學,自謂為陸,實即禪也。故曰世之學者,知禪不知學,知學不知禪。是豈深溺於異端外學之故,而遂誣其祖,乃舉七聖相授,洙泗以降,四子所傳之道,而悉謂之禪邪﹖道術所在,苟或不契於古之聖賢,則其所以召夫後世之嘵辯讙咋者,不能遽已。先生曾不此憚,而直以此道為己任,又著明之,子殆不可得而妄測者也。予自燕還,與金溪傅斯正再見先生。傅之曾祖父本陸學,亦喜談陸。自近年科舉行,朱學盛矣,而陸學殆絕。世之學者,玩常襲故,尋行摘墨,益見其為學之弊,意其幸發金溪之故櫝,而少濯其心邪﹖」(補。)

◆石塘門人(劉、李六傳。)

   陳潛齋先生剛

  陳剛,字公潛,平陽人也。受業胡石塘之門。石塘為西湖書院山長,見其勤,晝夜研索不倦,留之於家,與同寢食。遂盡得其學,稱高弟,博通天人之奧。所著有《五經問難》、《四書通辯》、《述歷代正潤圖說》、《渾天儀說》、《歷代官制說》、《禹貢洪範手鈔》。其文宗西京,詩亦不屑六朝以下。累試不售。後瞽猶能作文口授,學者稱為潛齋先生。其弟子著者曰章瑤、洪鑄、(梓材案:洪鑄當是洪濤,傳寫之誤。)林溫、陳善、李時可、王清。(修。)

   謝先生暉

  謝暉,字彥實,資陽人。自其曾祖為沿海參議官,始家於鄞。先生識見通敏,聞永康胡汲仲以道學淑後進,往受業其門。或勸習舉子業,答曰:「學以博通古今,資文行耳,仕奚所急哉!」趙文敏孟頫授以書法。為詩文簡淡雋永,人以得其片楮為榮,先生亦不自祕惜,求輒應之;有所不可,雖貴勢不能動也。(參《成化四明志》。)

   學正吳碧崖先生雄

  吳雄,字一飛,諸暨人也。學者稱為碧崖先生。石塘胡氏弟子。闢為本州學正,不就。所著有《地裡書》、卜筮考。

   徵君李先生康

  李康,字寧之,桐廬人,永康胡汲仲之徒也。元時累徵不起。所著有《桐川詩派》等書。(補。)別附

   浮屠文誠

  浮屠文誠,字道元,不知何所人也。少從胡石塘遊。著《性學指要》十卷,其中多排朱子之說,蓋石塘晚年緒論也。至正中,禾人雕其書,淮張建國、鄭明德、陳敬初言而毀之。予謂文誠欲宗陸以抑朱,而身為釋氏,其說何以取信於人﹖徒使論者斥槐堂之學為禪耳。然士誠之草竊,亦豈足以正學統﹖皆可嗤也。(補。)

◆朱學之餘

   鄉貢章清所先生仕堯

  章仕堯,字時雍,一字清所,平陽人也。篤志朱子之學,嘗曰:「時之治亂,由於人心之邪正。心之邪正,由於學術之醇疵。」其門人曰彭庭堅、趙次誠、蔣允汶(補。)

  梓材謹案:《溫州舊志》稱「先生通經史,深究《四書》閫奧」。又言「其累舉延祐丁巳、庚申鄉貢」。

   史先生伯璿

  史伯璿,字文璣,平陽人也。篤志朱子之學。時諸儒雖宗朱子,然饒氏《輯講》、許氏《叢說》、胡氏《通旨》、陳氏《發明》亦多互異,乃著《四書管窺》,以辯明之。又取諸經史、天文地理、古今制度、名物考證為《外編》。或勸之仕,則曰:「讀書本以善身,為仕而學,非吾志也。」卒不出。(補。)

◆潛齋門人(劉、李七傳。)

   章先生瑤

  章瑤。

   教授洪先生濤

  洪濤,字元質,永嘉人。至正閒,淅省右丞季朵兒只奉旨命儒士陶凱、韓大理、瞿宗奎與先生等同校勘《一統志》一千三百卷,並奏授教授。(參《溫州舊志》。)

   府佐林先生溫

  林溫,字伯恭,永嘉人。博極群經,而尤長於《春秋》。擢至正甲午進士,歷佐省憲二府。宋潛溪稱其「正色直言,百壬畏懾」雲。(《參宋文憲集》。)

  (梓材謹案:黃氏《千頃堂書目》言:「明太祖命儒臣孔克表、劉基、林溫等以恆言釋群經,使人易通曉。親解《論語》二章以為之式。克表等承釋《五經》、《四書》以上,賜名《群經類要》。」蓋先生以元進士仕明。)

   陳先生善

  陳善。

   李先生時可

  李時可。

   王先生清

  王清。

◆章氏門人

   忠愍彭先生庭堅

  彭庭堅,瑞安人。舉進士,為崇安縣尹,民服其威信。後陞福建都帥,遇害,賜諡忠愍。(《參姓譜》。)

   隱君趙雪溪先生次誠

  趙次誠,字學之,樂清人也。章清所第子。所著有《四書考義》、《雪溪集》。(補。)(雲濠謹案:先生隱居不仕,以雪溪自號。)

   訓導蔣先生允汶

  蔣允汶,字彬天,永嘉人。元末,避地閩中,就試,中流寓榜第一。洪武初,歸里,官府學教授。著有《四書纂類》、《中庸詳說》。(參《溫州舊志》。)

  (雲濠謹案:《經義考》引黃虞稷云:「洪武初,官本府訓導。」蓋先生本延為府學《五經師》,訓導,其實授也。)

◆史氏門人

   侍郎徐靜齋先生宗實

  徐宗實,號靜齋,(雲濠案:先生名垕。宗實,其字也。以字行。)黃巖人也。永嘉史伯瑢弟子。洪武中,官至兵部侍郎。所著有《靜齋集》。其門人曰黃淮。(補。)

  徐興祖,字宗起,平陽人也。史伯瑢高弟。洪武中,官訓導。(補。)

  (雲濠謹案:《溫州舊志》載:「先生明《易》、《詩》、《書》三經。洪武壬子,舉授溫州府學教授,以性理之學教導諸生,鹹尊之曰橫陽先生。)

◆靜齋門人(史氏再傳。)

   文簡黃介庵先生淮

  黃淮,字宗豫,永嘉人。舉洪武丁丑進士,歷官武英殿大學士,掌內制,進少保,兼戶部尚書。以疾乞休卒,諡文簡。其性明果,達於治體。(參史傳。)

  (雲濠謹案:《萬曆溫州志》稱先生優遊林下十餘年,壽八十三。所著有《介庵集》、《歸田稿》。介庵,其自號也。)

◆橫陽門人

   吉士張先生文選

  張文選,字士銓,永嘉人也。徐興祖高弟。嘗曰:「讀書在躬行,不在耳食。」官翰林庶吉士,修《實錄》卒。(補。)

第066卷 卷六十六 南湖學案(黃氏原本、全氏補定)

  南湖學案(黃宗羲原本 黃百家纂輯 全祖望補定)

   南湖學案表

杜煜       (從孫)範  車若水   盛象翁(別見《北山四先生學案》。)

(晦翁、石克齋               潘希宗

門人。)                  金叔明

(延平、白水、籍             (附董華翁)

溪,屏山再傳。)        胡常

(元城、龜山、譙        王賁(別見《北山四先生學案》。)

氏、武夷、豫章         沈可亭

三傳。)           (並玉峰講友。)

(涑水、二程四         蔡希點   潘希宗(見上《玉峰門人》。)

傳。)             戴良齊   吳澄(別為《草廬學案》。)

               (並玉峰同調。)

          邱漸    戴亨

                方儀

杜知仁     (從孫)範(見上《南湖家學》。)

(南湖弟

晦翁、石克齋門人。)

車瑾       (子)似慶 (孫)倬  (曾孫)若水(見上《清獻門人》。)

(南湖同調。)  (子)似度 (孫)景山 (曾孫)若綰(別見《木鐘學案》。)

               (孫)安行(別見《木鐘學案》。)

          蔡夢說   黃超然(別見《北山四先生學案》。)

                高耕

                方儀(見上《木居門人》。)

   南湖學案序錄

  祖望謹案:南湖杜氏兄弟之在滄州,亦其良也。再傳而有立齋,為嘉定以後宰輔之最,聲望幾侔於涑水矣,其學傳之車氏。是時天台學者皆襲篔、荊溪之文統,車氏能正之。述《南湖學案》。(梓材案:是卷為謝山所分立,底未全移入,車玉峰《腳氣集》尚有梨洲原本。)

◆朱石門人(劉、李再傳。)

   主簿杜南湖先生煜

  杜煜,字良仲,黃巖人。嘉定元年進士,官終東陽縣簿。初與弟知仁學於克齋石先生。克齋致先生於紫陽,於是師事者十餘年。紫陽嘗謂其論敬字工夫甚善,論氣稟有偏,而理之統體未嘗有異,亦為得之。學者稱南湖先生。從孫則卿裒集成書,名之曰《南湖先生文集》。(參《台學源流》。)

   杜方山先生知仁

  杜知仁,字仁仲,號方山,南湖先生之弟也。少有俊才,為舉子文,操筆即驚人;刻意於詩,不奇不已。曰:「是不足以為學。」於是節《六經》、《語》、《孟》,考論一時諸先生風旨,至紫陽之書,則拱而曰:「道在是矣!窮理求仁,吾知所止。」所著詩文十五卷,訂《禮》讀《易》說《詩》,多所論述,未及裒次而卒。(同上。)

◆南湖同調

   隱君車敬齋先生瑾

  車瑾,字元瑜,號敬齋,黃巖人。究心理學,隱居馬家山。(參《台州府志》。)

  (梓材謹案:謝山《學案劄記》:「車瑾,字敬齋,蔡夢說之師也。」誤以其號為字。《劄記》又云:「車敬齋未識即安行否﹖」又云:「敬齋當是魯齋弟子。」攷《浙江通志》引《黃巖遺逸傳》亦云:「車敬齋名瑾,字元瑜,景山其孫也。」觀先生弟子之門人,有在魯齋之門者,玉峰為先生曾孫,亦嘗學於魯齋,則先生之不得為魯齋弟子,明矣。)

◆南湖家學(劉、李三傳。)

   清獻杜立齋先生範

  杜範,字成之,(雲濠案:一作成己。)黃巖人。少從其從祖良仲、仁仲遊。從祖受學文公,至先生益著。由進士轉軍器監丞。入對,言:「君相之私未去,更新之效未睹。」又言:「近用名儒,發明格致誠正之學,願以其講明,見之施行。」及為御史,以言忤時相鄭清之,先生自劾,言:「宰相與臺諫當同心為國,豈容以私害公!」並論斥侍從、近臣、監司、郡守之失職者,時相愈忌之。先生自入臺,屢丐祠,至改常少,復五上歸田之請,不允,還祕書監,拜殿中侍御史。先生奏:「臣冒耳目之寄,輒忤宰相。今又使居言職,豈以臣絕私比,而其言猶有可取邪﹖」復言時相橫啟邊釁,並發其私。疏入不報,而有左史之命,即渡江歸。嘉熙二年,知寧國府。四年,還朝,累遷至禮部尚書兼中書舍人,擢同簽書樞密院事。先生自還朝後,抗言無隱情。既入都堂,丞相史嵩之忌之。遷同知樞密院事,以李鳴復參知政事,先生曾劾鳴復,不屑與共政,去之。會嵩之遭喪,拜先生右丞相,力疾入覲。帝親書「開誠心,布公道,集眾思,廣忠益」賜之。先生上五事,並條利病與政事可行者為十二事,一以去私為主。雖秉鈞未久,不能大有所匡正,而其忠君愛國之忱,悱惻懇到,於宋之末葉求之,蓋亦難其選矣。卒贈少傅,諡清獻。所著有《古律詩歌詞》五卷、《雜文》六卷、《奏稿》十卷、《外制》三卷、《進故事》五卷、《經筵講義》三卷。(參史傳。雲濠案:《四庫》《書目》收錄《清獻集》二十卷,蓋後人重輯之本,非其舊矣。)

    清獻文集補。

  老氏宗虛無,尚柔謙,傷周衰文敝,欲返之樸古者,蓋其著書本意。若圖錄之傳,符咒之術,乃本之張道陵,而寇謙之借李君以文其欺。

  (梓材謹案:謝山所錄《清獻文集》二條,其一條移入《車隘軒傳》後。)

◆南湖門人

   布衣邱木居先生漸

  丘漸,字子木,黃巖人也。受業南湖杜氏之門,故與清獻為莫逆交,講明道學,以淑後進。清獻枋國,先生多所贊畫,然欲援之仕,則不可,卒以布衣終。門人甚盛。《四書衍義》其所著也。門人之最著者曰戴亨。(補。)

  (雲濠謹案:《台州府志》載先生鄉人尊之曰木居先生。)

◆方山家學

   清獻杜立齋先生範(見上《南湖家學》。)

◆敬齋家學

   隱君車隘軒先生似慶

  車似慶,字石卿,號隘軒。潛心理學,隱居樂道,年已及耄,觀書猶至夜分。釋經評史,榷古商今,不襲簡策陳言,迥出新意,自成一家言。所著有《五經論》、《閒居錄》、《隘軒文集》,《杜清獻公》、陳篔為之序。嘗與王侍郎方巖友善,及方巖擢高弟,登顯仕,強而附者鱗鱗然,先生至絕其門。郡守屢挽之,不能致。(參《台州府志》。)

  (梓材謹案:《台州志》誤作「車卿,字似慶」,今據謝山節錄杜清獻文原注云「隘軒,名似慶,字石卿」改正。)

    附錄

  杜清獻曰:「車隘軒《閒居錄》,於邪正義利雅俗之雜,與傲上諂下凌弱畏勢等語,皆不易之確論。至謂『以僻異解經,當與侮聖言同科』,尤見其所守條律之嚴。」(補。)

   車先生似度

  車似度,隱居瑾之子。與其子景山皆老於儒。(參《柳待制集》。)

   車先生倬

  車倬,字章甫,隘軒子。能世其家,以身為鄉社倚重者四十年。(參《台州府志》。)

   車密林先生景山

  車景山,號密林,敬齋孫。博學能文。舉鄉科,上春官不弟,遂老於家。(同上)。

   車韶溪先生安行(別見《木鐘學案》。)

   聘君車玉峰先生若水(見下《立齋門人》。)

   迪功車雙峰先生若綰(別見《木鐘學案》。)

◆敬齋門人

   蔡起巖先生夢說

  蔡夢說,字起巖,黃巖人。嘗從車敬齋遊,究心濂、洛之傳,開門授徒。黃超然、高志伊、方儀皆其高弟。所著書多散亡,獨《箋詩》八卷藏於家。(補。)

◆立齋門人劉、李四傳。

   聘君車玉峰先生若水

  車若水,字清臣,黃巖人。賈似道再聘入史館,不赴。先生嘗登篔陳耆卿之門。篔學古文於水心葉氏適而得其傳者也。是時,吳子良先從篔,已登科,聲譽甚震。先生以晚進,一旦篔於人前揚之過當,同門皆不平,久之乃服。已而事杜清獻公範,乃自以為求道之晚。嘗著《道統錄》,自周子至勉齋,講明性理。自號玉峰山民。有《宇宙略記》、《世運錄》、《道統錄》、《玉峰冗稿》。(修。)

  (梓材謹案:《玉峰傳》及《腳氣集》,黃氏原本在《金華學案》,今據《序錄》入是卷。)

    玉峰腳氣集

  養氣要緊在有事與勿忘上,工夫自到,又不可責近效,所謂大段著力不得也。著力則氣壹動志,前功不保矣。勿正,是為常有事者言也;勿助,是為勿忘者言也;揠苗,是為已耘苗者言也。不曾耘苗,草長而苗且不存,又何之可揠乎!告子不肯做有事與勿忘工夫,只願勿正、勿助。其曰:「不得於心,勿求於氣,不得於言,勿求於心。」此後世釋氏之不動心,非儒者之不動心。

  祖望謹案:所謂揠苗,非指告子。

  濂溪不言知格,逕說定以仁義中正,而主靜以上,皆知格也。厥彰厥微,弗靈匪瑩,其知格也至矣!定之仁義中正則著實,主靜則立本,其知格也至矣!

  《禮運》首章,載孔子言「大道之行,天下為公」。大道既隱,始以禮義為紀。離禮義以言道,是老子之言也。(補。)

  漢時士大夫奏事宮中,要便入來,只是不到後庭,所以公孫宏燕見,武帝或時不冠。又不冠不見汲黯,猶是《周禮》古意。自武帝以宦者典章奏,而士大夫遂疏,門禁森嚴,全隔絕矣。於是親宦官宮妾之時多,親士大夫之時少。(補。)

  禪家之法,只是要人靜定,癡守一向,更不思別路,久而自能通達。此吾儒至誠如神意。吾儒公溥,他只是自私。他要不落窠臼,誠是不落窠臼,然亦有可搏摸者。問:「如何是佛祖西來意﹖」曰:「庭前柏樹子。」此語最好,是吾儒一箇仁字也。「如何是佛﹖」曰:「乾屎撅。」謂前人往矣,我自當作工夫,說前人甚麼。此句與吾儒別。有問:「請師安心﹖」曰:「將心來與汝安。」百丈謂溈山曰:「汝撥爐中有火否。」溈山撥云:「無火。」百丈起,深撥得火,云:「此不是火!」吾儒亦如此教人。但今聽之者不把作事看,反不如他能信向服行也。然既曰悟道,必當首先悟吾父母何如,三綱五常,身體髮膚,七顛八倒,反借吾儒名分之說,與四海五湖無所係著之人掜合交道,而自謂高於一世,而人亦以是高之,然若無朝廷見成飯與喫,見成法與持,亦定坐禪不成也。

  程子令人類聚《論語》言仁處玩味,此最切於教人。仁實是難訓,看來看去,自曉得可也。上蔡識痛癢之語亦切,蓋出於程子痿痺不仁之語意。愚嘗講程子觀雞雛可以觀人仁,說得幾句,自謂有功於諸儒。

  明道先生說:「今學者敬而不見得又不安者,只是心生,亦是太以敬來做事得重。此恭而無禮則勞也。恭者,私為恭之謂也。禮者,非體之,禮是自然底道理也。只恭而不為自然底道理,故不自在也。」人把「禮者非體之禮」作句,所以都說不得。「禮者非體之」是一句,「禮是自然底道理」是一句。禮者不是將吾身體得出來,乃是自然底道理。纔說體之,則便非自然,便身與禮為二。

  格物是窮理,不可易也。而以格為至,則有可籌繹者。格於上下,可以訓至,格物難以訓至。曰致知在至物,非辭也。愚嘗謂格且比方思量之謂,此為是,此為非,此為正,此為邪,此為輕,此為重,今之諺欲知輕重,則曰以稱格之。此字必有傳承。《玉篇》云:「格,至也,量也,度也。」《廣韻》亦然。彼之字義,多出於古時經註。「格,至也」是《堯典》註,不知「度也」、「量也」出在何處。以此訓格,正與今文合。向曾以告星渚,星渚以面看屋,久之無說。

  自先王之禮不行,人心放恣,被釋氏乘虛而入,而冠喪葬祭皆被他將蠻夷法來奪了。冠禮如他初削髮受戒之類,其丁寧告戒甚嚴。古時亦有幾箇好僧,今時受戒出壇便破。喪禮則有七次之說,謂人死後,每逢七日,其魂必以經陰司,受許多苦,凡七次。愚夫惑其說,請僧追薦。然今讀書人既闢佛、老,不用其說,而於吾禮自不曾盡,朝夕無奠,朔望無奠,飲酒食肉,若罔聞知,則又夷狄之不若也。火化是大逆,又被他說火化上天。施斛一節,既薦祖先,因請客共享之。神不歆非類,民不祀非族,蓋是理之必然。然後世小人,但知自己飢餓,何曾思親!往往雖有子孫,亦是若敖。則施斛畢竟是一祭祀,以僧代巫,或亦致死致生之道。呂居中云:「鄭慥堂先生亦不信佛、老,亦不廢施斛,但要擇僧。」(補。)

  魏文侯自請於周為諸侯,又為田和請。吾為卜子夏、段於木恥矣。(補。)

  潁考叔取蝥弧以登,純孝者如此!(補。)

  古者人鬼不相襲而相得也,後世人求鬼,鬼求人,鬼亦非其鬼矣!

  程子曰:「盡其心者,知其性也,釋氏所謂識心見性是也。若存心養性一段,則無矣。」愚謂釋氏但能存其無用之心,養其無實之性,卻不盡心知性也。

  乾元者,始而亨者也。利貞者,性情也。文王《卦辭》,元亨利貞,本只兩意,元而亨、利於正而已。今諸卦都是如此。孔子《文言》,自以所見,拆作四字說,自是一項道理,然非文王繫卦之本意也。孔子到此卻又就文王本意作兩件說。自乾元發出,豁達呈露,生意滿,無不亨通,所謂始而亨也。然皆可見者氣也,須有理主於其中,何嘗有不好底生意。蓋純粹至善,是乾德之本,然乾之性情,只是利於正也。乾之性情如此,則凡資始於乾者,皆如此。是故人可以為善,不可以為惡,蓋其本來情性,只是利於正也。

  (梓材謹案:玉峰《腳氣集》,洲所錄者十一條,今以其一條為沈可亨立傳於後,又一條移入《木鐘學案》,一條移入《滄洲諸儒》。謝山所錄十條,今以其一條為金叔明立傳於後,又移入《象山學案》一條、《木鐘學案》一條、《蜀學略》一條。)

    附錄

  王魯齋曰:「近得車玉峰書,謂《大學格致傳》未嘗亡也,欲以知止而後有定一段合聽訟共為一章,不動斧鑿而元詞儼然,誠追亡之上功也。昔日嚴陵吳守槃亦有此說,見廬新之跋。嘗以此說請教於西山葉先生,曰:「且去涵養。」

  宗羲案:魯齋以知止為格致之傳,發自玉峰。凡玉峰之所論著者,魯齋未嘗不歎服其學力也。玉峰於魯齋在師友之閒。魯齋之門,如吉甫、玉峰,皆所謂知過於師,方堪傳授耳。

◆玉峰講友

   胡思齋先生常

  胡常,字立方,號思齋,黃巖人。好修,不慕榮利,親掃戶庭,一唾不委於地,几案光潔如洗,書籍圖畫,端正完整,若手未觸。觀書必端坐,未嘗行動挾攜。雖在市廛,跬步不出戶外。彙編《朱子語錄》十卷,又著《戛釜吟》三卷。與車玉峰友善,玉峰以兄事之。王令華甫親訪其廬,洪令穮、趙守景緯皆加敬禮,時就問政,陰及物者甚眾。天子錫恩台土,使盡赴春官。徐守宗臣曰:「若思齋,不可挽之。」其相重如此。一日疾革,神色如常,時猶奮語及《大學疑義》,以書抵玉峰。已而屬纊,玉峰志其墓。(參《台州府志》。)

   堂長王石潭先生賁(別見《北山四先生學案》。)

   沈先生可亨

  沈可亨,玉峰友人也。玉峰《腳氣集》云:「趙幾道說誠無為幾善惡。作一圖,上寫一誠字,直落寫箇善字,偏旁一絲寫箇惡字,以惡是誠之庶,善是宗嫡。可亨疑之,以問。此疑甚善。幾道自謂可勝胡氏同體異用之說,不知其尤非也。且如喜怒哀樂未發謂之中,當其未發,只是至善,至於發時,始有中節與不中節。中節者是不走作這中;不中節者是走作這中,卻不是這中。先生箇中節,旋生箇不中節,如水之清,有以濁之,不是當初帶得這濁來,若是庶,亦從他身上出,豈不枉屈!」

  (梓材謹案:趙幾道《說朱子文集》,屬之幾道從弟致道。)   

◆玉峰同調

   隱君蔡春山先生希點

  蔡希點,字子與,號春山,太平人。博學善詩,隱居授教,從遊者以百數,多擢高弟,躋膴仕。先生安貧樂道,以終其身。所著有《春山雜稿》。(參《台州府志》。)

   祕監戴泉溪先生良齊

  戴良齊,字彥肅,黃巖人。嘉熙進士,累官祕書少監,以古文鳴,而尤精性理之學。所著有《中說辯妄》、《通鑑前紀》、《曾子遺書》、《論語外書》、《孔子年譜》、《世譜》、《七十子說》。林公輔《答徐始豐書》有曰:「當今經書,雖皆具完,而《禮經》獨為殘缺,加以漢儒之記有不純者,郡先哲戴大監嘗力為之辯。草廬吳文正公師之,得其說,於今未大行也。」觀此,其學之源委可見。(參《赤城新志》。)

  (雲濠謹案:謝山《劄記》有「戴良齊《泉溪集》」六字。泉溪蓋先生之號。)

◆木居門人

   戴蠢翁先生亨

  戴亨,字子元,臨海人。師事丘木居。有《太極圖說》、《人心道心說》、《近思錄補注》、《朱子詩解》、《北溪字義辨正》。其教人以毋自欺為第一義,嘗銘座右曰:「莫見乎隱,莫顯乎微。欲人不知,莫若弗為。」(參《浙江通志》。)

  (梓材謹案:《台州府志》載:「先生號蠢翁,黃巖戴祕書良齊之從子也。」)

   方懋翁先生儀

  方儀,字儀父,黃巖人。少從丘木居學,復參問於徐徑畈、劉後村、林竹溪諸公,俱愛敬之。性沖淡溫厚,待人以誠。沈思於《易》,至老無倦。所著有《懋翁玩易》十卷及《感遇歌》、《候樵存稿》。(參《台州府志》。)

◆起巖門人(敬齋再傳。)

   康敏黃壽雲先生超然(別見《北山四先生學案》。)

   高天逸先生耕

  高耕,字志伊。其先觀察使棟從高宗南渡,居臨海。先生詩文,意不拔俗,語不驚人,不已也。晚歲益奇。自號天逸。所著有《□金集》。(參《台州府志》。)

   方懋翁先生儀(見上《木居門人》。)

◆玉峰門人(劉、李五傳。)

   州判盛聖泉先生象翁(別見《北山四先生學案》。)

   隱君潘柏峰先生希宗。

  潘希宗,字景昭,一名煃,黃巖人。從蔡春山、車玉峰遊。宋景定二年,領漕薦,文丞相器重之,有往來書札。宋亡,隱居不仕。號柏峰居士,有文集。(補。)

   金先生叔明(附董華翁。)

  金叔明,玉峰之徒也。玉峰《腳氣集》曰:「《周禮》《冬官》散在諸官之中,而《地官》尤多。自編帙散亂,俗儒補緝,遂以田野諸職並附《地官》,則馮相、保章之類皆可附《天官》邪﹖叔明作《周禮十疑十答》,予遂授以俞氏《復古編》。董華翁辯俞氏之不可憑,此是忠厚,不欲輕動古人之意。叔明云:『周官三百六十,今已存三百五十,只亡其十,豈可謂《冬官》亡也﹖但《冬官》之不亡,只可使人自曉自推,俞氏乃斷定撥置,為累多矣』。」(補。)

  (梓材謹案:董華翁當是陳潛室弟子,董正翁楷之兄侍郎樸。正翁見《木鐘學案》。)

◆春山門人

   隱君潘柏峰先生希宗(見上《玉峰門人》。)

◆泉溪門人

   文正吳草廬先生澄(別為《草廬學案》。)

第068卷 卷六十八 北溪學案(黃氏原本、全氏修定)

  北溪學案(黃宗羲原本 黃百家纂輯 全祖望修定)

   北溪學案表

陳淳         (子)

(季氏。)      陳沂 

(晦翁、林氏門     陽昭復   呂大圭    丘葵  呂椿

人。)                     

(延平、白水、籍              (附師辛介甫。)    

溪、屏山再傳。)                (吳平甫。)

(元城、龜山、譙    王昭    呂大圭(見上《楊氏門人》。)       

  氏、武夷、豫章 

三傳。)

(涑水、二程四     蘇思恭

傳。)

           (祖尊己)

            黃必昌

            黃以翼   

            卓琮

            梁集

            王雋

            鄭思忱(見下《白石門人》。)

            鄭思永

            王次傳

            江與權(並見《白石門人》。)

            葉釆(別見《木鐘學案》。)

            邵甲

            王震(並見《慈湖學案》。)

            李

            朱右

            鄭聞

            謝升賢

           (貫齋講友。)

陳易

王遇(別見《滄洲諸儒學案》。)

楊仕訓(別見《滄洲諸儒學案》。)

(並北溪講友。)

蔡和          蘇思恭

(復之學侶。)     黃必昌

            黃以翼

            卓琮

            王雋(並見《北溪門人》。)

            鄭思忱

            鄭思永

            王次傳

            江與權

   北溪學案序錄

  祖望謹案:滄洲諸子,以北溪陳文安公為晚出。其衛師門甚力,多所發明,然亦有操異同之見而失之過者。述《北溪學案》。(梓材案:是卷《學案》,謝山修補甚祥,其具存。)

  朱林門人(劉、李再傳。)

   文安陳北溪先生淳(附子。)

  陳淳,字安卿,龍溪人。少習舉子業,林宗臣見而奇之,且曰:「此非聖賢事也。」因授以《近思錄》。及文公守漳,請教。文公曰:「凡閱義理,必窮其原。」先生聞而為學益力,日求所未至。文公數語人以「南來,吾道喜得陳淳」。後十,rh 復往見文公,陳其所得,時文公已寢疾,語之曰:「如今所學,已見本原、,所闕者,下學之功爾。」自是所聞皆要切語,凡三月而文公卒。先生追思師訓,痛自裁抑,日積月累,義理貫通,洞見條緒。郡守以下,皆禮重之,時造其廬而請焉。嘉定九年,待試中都,歸遇嚴陵守鄭之悌,率僚屬延講郡庠。先生歎陸學張王,學問無原,全用禪家宗旨,認形氣之虛靈知覺為天理之妙,不由窮理格物,而欲徑造上達之境,反託聖門以自標榜。乃發明吾道之體統,師友之淵源,用功之節目,讀書之次序,為四章以示學者。明年,以特奏恩授迪功郎、泉州安溪主薄,未上而卒,年六十五。所著有《論孟學庸口義》、《字義》、《詳講》、《禮》、《詩》、《女學》等書。門人陳沂等錄其語,號《筠谷瀨口金山所聞》。子又編次其文為五十卷。(修。)

    北溪語錄

  太極只是理,理本圓,故太極之體渾淪。以理言,則自末而本,自本而末,一聚一散,無所不極其至,自萬古之前,與萬古之後,無端無始,此渾淪太極之全體也。自其沖漠無朕,與天地萬物皆由是出,及天地萬物既由是出,又復沖漠無朕,此渾淪無極之妙用也。聖人一心渾淪太極之全體而酬酢萬變,無非太極流行之妙用。今學問工夫,須從萬事萬物中貫過,湊成一渾淪大本,又於渾淪大本中散為萬事萬物,使無稍窒礙,然後實體得渾淪至極者在我,而大用不差矣。

  太極只是總天地萬物之理而言,不可離天地萬物之外而別為之論。又云:陳幾叟「月落川處處皆圓」之譬,亦正如此。

  道流行天地之閒,無所不在,無物不有。子思言「鳶飛」「魚躍」「上下察」以證之。程子謂子思「喫緊為人,活潑潑地」者,正如顏子所謂「卓爾」,孟子所謂「躍如」之意,都是真見得這道理分明,故如此說。

  若《易》所謂「一陰一陽之謂道」,孔子此處,是就造化根源上論。

  道理二字,亦須有分別。萬古通行者,道也;萬古不易者,理也。

  孟子道性善,從何而來?孔子《繫辭》曰:「一陰一陽之謂道,繼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夫子所謂善,是就人物未生之前、造化源頭處說,孟子所謂性善,則是就「成之者性」處說,是人生以後事。其實,由造化源頭處有是「繼之者善」,然後「成之者性」時方能如是之善,則孟子之所謂善,實淵源於夫子所謂善者而來,而非有二本也。

  仁只是天理生生之全體,無表裏動靜隱顯精粗之閒。唯此心純是天理之公,而絕無一毫人欲之私,乃可以當其名。若一處有病痛,一事有欠闕,一念有閒斷,則私意行而生理息,即頑痺不仁矣。

  自孔門後,無識仁者。漢人只以恩愛說仁。韓子因遂以博愛為仁。至程子而非之,而曰:「仁,性也;愛,情也。以愛為仁,是以情為性矣。」至哉,言乎!然自程子之言一出,門人又一向離愛言仁,而求之高遠,不知愛雖不可以名仁,而仁亦不能離乎愛也。上蔡遂專以知覺言仁。夫仁者,固能知覺,而謂知覺為仁則不可。若能轉一步觀之,只知覺處純是天理,便是仁也。龜山又以萬物與我為一為仁。夫仁者,固與萬物為一,然謂與萬物為一為仁則不可。若能轉一步觀之,只於與萬物一之前純是天理流行,便是仁也。呂氏《克己銘》又欲克去有己,須與萬物為一體方為仁。其視仁皆若曠蕩在外,都無統攝,其實如何得與萬物合一?洞然八荒,如何得皆在我闥之內?殊失孔門向來傳授心法本旨。至文公始以「心之德、愛之理」六字形容之,而仁之說始親切矣。

  《禮》謂:「執虛如執盈,入虛如有人。」只就此二句體認持敬底工夫,意最親切。

  恭是敬之見於外者,敬是恭之存於中者,然未有內無敬而外能恭者,亦未有外能恭而內無敬者,恭敬不是二物,如形影與忠信忠恕相關一般。(梓材謹案:此下有一條,別列《示學者文》。)

  道理初無玄妙,只在日用人事閒,但循序用功,便是有見。所謂下學上達者,須下學工夫到,乃可從事上達,然不可以此而安於小成也。夫盈天地閒,千條萬緒,是多少人事,聖人大成之地,千節萬目,是多少工夫。唯當開拓心胸,大作基址,須萬理明徹於胸中,將此心放在天地閒一例看,然後可以語孔、孟之樂。須明三代法度,通之於當今而無不宜,然後為全儒,而可以語王佐事業。須運用酬酢,如探諸囊中而不匱,然後為資之深,取之左右逢其原,而真為己物矣。至於以天理人欲分數,而驗賓主進退之機,如好好色,惡惡臭,而為天理人欲強弱之證,必使之於是是非非,如辨黑白,如遇鏌干將,不容有騎牆不決之疑,則雖艱難險陽之中,無不從容自適,然後為知之至而行之盡。此心之量極大,萬理無所不包,萬物無所不統。古人每言學必欲其博,孔子所以學不厭者,皆所以極盡乎此心無窮之量也。《論語》曰:「博學而篤志。」立志要定不要雜,要堅不要緩,如顏子曰:「舜何人也,予何人也。有為者亦若是。」若曰:「文王,我師也,周公豈欺我哉?」皆以聖人自期,皆是能立志。孟子曰:「舜為法於天下,可傳於後世,我猶未免為鄉人也。是則可憂也。憂之如何?如舜而已矣。」孟子以舜自期,亦是能立志。

  命字有二義,有以理言者,有以氣言者。其實理不外於氣。蓋二氣流行萬古,生生不息,不成只是空箇氣。必有宰之者,曰理是也。然理非有離乎氣,只是就氣上指出箇理不離乎氣而為言耳。

  《禮運》言:「人者,陰陽之交,鬼神之會。」說得亦親切。此真聖賢之遺言,非漢儒所能言也。蓋天地閒,無一物不是陰陽,則無一物不是鬼神。(以上黎洲原本。)

    示學者文

  求道過高者,宗師佛學,陵蔑經典,以為明心見性,不必讀書,而蕩學者於空無之境。立論過卑者,又崇獎漢、唐,比附三代,以為經世濟物,不必修德,而陷學者於功利之域。(《師友淵源》。補。)

  聖門用工節目,其大要不過曰致知力行而已。致者,推之而至其極之謂。致其知者,所以明萬理於心而使之無所疑也。力者,勉焉而不敢怠之謂。力其行者,所以復萬善於己而使之無不備也。知不至,則真是真非無以辨,其行將何所適從!必有認人欲作天理而不自覺者矣。行不力,則雖精義入神,亦徒為空言,而盛德至善竟何有於我哉!然二者亦非截然判先後為二事也。故知之明,則行愈速,而行之力,則所知又益精矣。其所以為致知力行之地者,必以敬為主。敬者,主二無適之謂,聖賢所以貫動靜、徹終始之功也。能敬,則中有涵養,而大本清明。由是而致知,則心與理相涵,而無頑冥之患矣!由是而力行,則身與事相安,而不復有扞格之病矣!(《用功節目》。)

    北溪文集(補。)

  仁者,固能好人,能惡人。然恐惡人之意常過寬,好人之意學過厚,惡人之意終較緩,好人之意終較速。

  祖望謹案:此乃長者之言。然君子之惡惡,本以自警,則有如仇如探湯者。北溪但就待人一邊言之耳。

  忠恕難截然分成兩段。發出忠底心,便是恕底事,做成恕底事,便是忠底心。

  聖人安得有憤!只是誠懇篤切,如恐不及,便是憤。惟真能憤,然後真得樂。

  神發於陽,魄根於陰。心也者,麗陰陽而乘其氣,無閒於動靜,即神之所會,而為魄之主也。晝則陰伏藏而陽用事,陽主動,故神運魄隨而為寤。夜則陽伏藏而陰用事,陰主靜,故魄定神蟄而為寐。神之運,故虛靈知覺之體灼然呈露,如一陽復後,萬物之有春意焉,而此心之於寤也,為有主。神之蟄,故虛靈知覺之體沈然潛隱,悄無蹤跡,如純坤之月,萬物之生性,不可窺其眹焉,而此心之於寐也,為無主。然其中實未嘗泯,而有不可測者存。呼之則應,警之則覺,是亦未嘗無主也。故自其大分言之,寤陽而寐陰,心之所以為動靜也。細而言之,寤之有思者,又動中之動,而為陽之陽也。無思者,又動中之靜,而為陽之陰也。寐之有夢者,又靜中之動,而為陰之陽也。無夢者,又靜中之靜,而為陰之陰也。又錯而言之,思有善與惡者,又動中動之陽明陰濁也。無思而善應與妄應者,又動中靜之陽明陰濁也。夢之有正與邪者,又靜中動之陽明陰濁也。無夢而易覺與難覺者,又靜中靜之陽明陰濁也。聖人與眾人動靜則同,而所以為陽明陰濁則異。人之學力,可以驗矣。

  聖人知匡人之決不能害己,所以信天理之必然也,而又必有戒畏之心,所以盡天理之當然也。

  「逝者如斯」,楊氏有不逝之說,亦猶《中庸》說「死而不亡」之意,皆是墮異端處。

  周公請命,成王出郊,耿恭拜井庾,黔婁祈北辰,與王祥、姜詩等事,只為天地閒同此一理,同此一氣,理所以統乎氣,而人心又為之主,隨其所屬小大,但精誠所注,理強而氣充,自然有相感通,有若血脈之相關者。然人或有不能必其然者。蓋無不應者,理之常也。或不能必然者,非其常也。故君子惟自盡其所當為,而不可覬其所難必。

  人有淡然不逐物慾者,而亦不進於天理,蓋其質美而未學,所云者,止其粗,而未及精,止其顯,而未及隱,其不復天理處,便是人欲之根尚在,潛伏為病,未能去之淨盡,而猶有陰拒天理於冥冥之閒,正如瘧疾,寒熱既退,而精神不爽,病猶在隱而未全退,蓋形氣尚為主,天理尚為客也。

  「一日克己復禮」,當是時,顏子分上克己業過大半,所以夫子有一日之說。未為徑快疏略,而在顏子剛勇手段,一日亦真足承當。若在學者,工夫未曾一二,而輒欲試一日之說,安能頓然徹底淨盡。

  曾點只是窺見聖人大意如此而已,固未能周晰乎體用之全,如顏子卓爾之地。而其所以實踐處,又無顏子縝密之功,故不免乎狂士。蓋有上達之資,而無下學之功。若以漆雕開比之,則開之意正欲實致其下學之功,而進乎上達者。在學者於點之趣味,固不可不涵泳於中。然所以致其力者,不可躐高以忽下,而當由下以達高,循開之所存,體之所事。開之志既篤,之功既竭,則點之所造,又不足言。

  子路行處篤於點,平時胸懷磊落,不為勢利拘,幾有洒然底意,如與狐貉立,與朋友共,無憾,其地位高矣!但其見處不及點,由此理而不知。

  暴來者待之以遜,毀來者待之以靖,詐來者待之以誠,慢來者待之以恭。(以上《問目》。)

  魂者,陽之靈,氣之發也。其分主動,所以行乎此身之中,隨所貫而無不生。魄者,陰之精,體之凝也。其分主靜,所以實乎此身之中,隨所注而無不定。參觀互考,魂中有魄,魄中有魂,無所不存。凡日用之所奮厲振作,通暢和樂,施為經畫,思慮明覺者,魂之屬也。整齊嚴肅,安恬退止,持循執守,決斷記志者,魄之屬也。魂充魄聚,則心力強。心之神明精爽,則魂魄有統。人生始於氣感,則得魂為先。既而體凝焉,則魄次之,又既生而神發焉,則魂主之。發而純一湛靜,則魄主之。男則魂統魄,女則魄統魂。稟重厚者魄勝魂,賦輕清者魂勝魄。(《魂魄說》。)

  死生無二理。能原其始而知所以生,則反其終而知所以死。無極之真,二五之精,妙合而凝,化生萬物,此所以生之始也。得是至精之氣而生,氣盡則死。得是至真之理,而其存也順,則其死也安。始終生死,如此而已。自未生之前,是理、氣為天地閒公共之物,非我所得與。既凝而生之後,始為我所主,而有萬化之妙。及氣盡而死,則理亦隨之。一付之人化,又非我所能專有而常存不滅於冥漠之閒也。今佛者曰:「未生之前,所謂我者固已具。既死之後,所謂我者未嘗亡。所以輪生生於千萬億劫而無有窮已。」則是形潰而反於原,既屈者可復申,與造化消息闔闢之理殊不相合。且天堂地獄,明證昭昭,是天地閒別有一種不虛不實之田地,可以載其境,別有一種不虛不實之磚瓦材木,可以結其居,與萬物有無虛實之性又不相符。福可以禱而得,罪可以賂而免,所以主宰乎幽陰者,猶為私意之甚。觀此,雖愚者可以不惑矣。

  人心之虛靈知覺,一而已。其由形氣而發者,以形氣為主,而謂之人心。由理義而發者,以理義為主,而謂之道心。飢思食,渴思飲,冬思裘,夏思葛,此皆人心也。視思明,聽思聰,言思忠,動思義,道心之謂也。二者固有脈絡,粲然於方寸之閒而不相亂。自告子以生言性,則已指氣為理,而不復有別。今佛者以作用是性,以蠢動之類,皆有佛性,運水搬柴,無非妙用,專指人心之虛靈知覺而作弄之。明此為明心,見此為見性,悟此為悟道,其甘苦食淡,停思絕想,嚴防痛抑,堅持力制,或有見於心,如秋月碧潭之潔者,遂以為造到。而儒者見之,自顧有穢淨之殊,反為歆慕,捨己學以從之,不知聖門自有「克己為仁」瑩淨之境。所為江、漢之濯,秋陽之暴,及光風霽月者,乃此心純是天理之公,而絕無一毫人欲之私,而彼之所謂月潭清潔者,特不過萬理俱空,而百念不生耳,相似而實不同也。心之所具者惟理,彼以理為障礙,而悉欲空之,則所存者,特形氣之知覺,此是第一節錯處。至於無君臣父子等大倫,乃其粗悖謬極顯處。心本活物,如何使之絕念不生!必欲絕之,死而後可。程子以為,佛家有一個覺之理,自謂「敬以直內」,而無義以方外,則直內者亦非,正謂此也。(以上《似道之辨》。)

  八條目中,格物之義最博,而誠意所關繫為最要。(《雜著》。)

  流俗舉子,且得開示以邪正大分而明白其入德之門,然後徐徐進以聖賢精密之功。《西銘》等文字,非可驟與之語而強聒之也。(《答李公晦》。)

  學者先須堅立此志,嘗以顏子有為若是者在念而自提撕,以孟子未免鄉人為憂而自淬礪,不埋沒,不退轉,然後循循用功以副之。致知、力行二事,當齊頭著力並做,不是截然為二事。先致知然後行,只是一套底事,行之不力,非行之罪,皆知之者不真。須見善真如好好色,見惡真如惡惡臭,然後為知之至,而行之力,即便在其中矣。

  知行不是兩截事,譬如行路,目視足履,豈能廢一。若瞽者不用目視,而專靠足履,寸步決不能行,跛者不用足履,而專靠目視,亦決無可至之處。

  道理須要看得端的,不可略見大意。是是非非,須如好色惡臭,確然不可移易,方透得《大學》「誠意」關,方到得《孟子》「居安」地位,方有牢固得力處,方可保成箇人,免禽獸之歸。若只依希半閒半界,茫然不定,平居未接物時,猶未見做病,忽臨大利害境界,有大可羨可嗜可駭可懾,便不覺為之潰亂變動,忽墮於非人類之域,而不自知,豈不可畏!

  吾子所學,只欲博物洽聞,不欲為志道據德工夫,殊不入顏、曾路來。古人謂「切問而近思」,又曰「審問之,慎思之」,今吾子不切不審而雜乎其問,不近不慎而泛乎其思,長編大帙都不滾來,是乃博問而遠思,殊非樸實頭地。

  讀聖賢書,不必過用心求玄求妙於杳冥昏默之表,特於人事日用間,以其言一一切身體之。一一見得確然,不可移易,為吾身中事,則雖艱難險阻之中,無不從容灑落,百鍊不為之磨,九死不為之悔,其中固自有所謂玄妙者,只心知獨悟,而非他人所能與。

  《太極》卷子,各隨段訂正。但此等未到處,不必苦苦勞心過求,當反之吾身日用人事之切處。一動一靜,蓋莫非太極流行之實,非下學工夫,從千條萬緒中串過來,終非實見,亦安得存養而實有之,特恐復墮於莊、列之途而不自知。

  制度名數,無非理義所寓,輕重疏密之閒,可見古人纖悉處。厭而置之,不幾墮釋、老空無之病乎!

  所謂別尋一箇光輝底物,為收藏之說,此正文公摘出異端心腹隱疾,以警學者,世儒多不免此。凡其窮高極遠,求玄語妙者,皆坐此病。吾儒所謂高遠,實不外於人事卑近,非窮諸天地萬物之表;所謂玄妙,實不離乎日用常行,非求諸空無不可涯矣之中。故精義妙道,須從千條萬緒中串過來;盛德至善,須從百窮九死中磨出來。《六經》、《語》、《孟》何嘗有一懸虛之說!(以上《答陳伯澡》。)

  《近思錄》第一卷,皆陰陽性命之蘊,最為難看,未可入頭便穿鑿去,且放緩亦無妨。第二捲至第五,皆切身用功處,最宜熟究。第十三卷,辨異端之說,十四明聖傳之統,參攷詳玩,俟有得焉,然後可以次第釋矣。《通書》簡奧,未可驟讀。史學亦且放緩,俟胸中權衡一定,方可及之,乃能真有以斷千古是非之情,而資異時盛大之用。(《答林司戶》。)

  文公表出《近思錄》及四子,以為初學入道之門,使人識聖門蹊逕,於此融會貫通,以作權度,去讀天下群書,究人生萬事,非謂天下道理皆叢萃該備於此,可以向此取足,便安然兀坐,持循把守,以為聖賢事業盡在此,無復他求,便可運用施為,無往而不通,是大不然也。程子曰:「須大其心使開闊,如只孤孤單單窄窄狹狹去看道理,左動右礙,前觸後窒,更無長進之望矣。」(《答蘇德甫》。)

  祖望謹案:此段甚佳。然愚謂四子之書,道理自無不該備,特博觀事變,誠有不可以此自畫者。前此大儒如尹和靖,持守甚固,卻是不教人讀書,得此說可以捄其流弊。

  聖門工夫,自有次序,非如釋氏妄以一超直入之說,欺愚惑眾。須從下學,方可上達,格物致知,然後動容周旋無阻。陸學厭繁就簡,忽下趨高,陰竊釋氏之旨,陽託聖人之傳,最是大病。(與姚安道。)

  承喻及「臨利害得喪,輒覺氣懾心動,為身大患」,自非切己用功,何以及此。然去病當從根,則無遺種。大凡臨利害得喪,見其理不破,則於中不能無所疑;所養之氣,餒而不充,則於中不能無所懼。疑與懼交戰,心烏乎而不動!欲見事理之破者,在乎致知格物之功;欲養氣之充者,在乎集義之功。雖臨大變,當大任,應之無不從容矣。(與《鄭行之》。)

  此一種門戶,全用禪家宗旨祖述,那作用是性一說,將孟子所闢告子「生之謂性」底意重喚起來,指氣為理,指人心為道心,謂此物光輝燦爛,至靈至聖,天生完具,瀰滿世界,千萬億劫,不死不滅,凡性命道德、仁義禮智,都是此一物而異名,凡平時所以拳拳向內矜持者,不把作日用人事所當然,只是要保護那光輝燦爛,不死不滅底物事,是乃私意利心之尤,其狀甚有似於存養,而實非聖門為己之學也。所主在此,故將下學工夫盡掃,合下直向聖人生知、安行地位上立,接引後進,亦直向聖人生知、安行地位上行。其徒一二老輩,閒有踐履好處者,此非由學力師訓之故,乃出於生質之篤厚而然,亦只是與道暗合,案之實不相符。(以上《答鄭節夫》。)

  祖望謹案:此數語太過。

  靜坐之說,異端與吾儒極相似而絕不同。道、佛二家亦小不同:道家以人之睡臥則精神莽董,行動則勞形搖精,故終日夜打坐,只是欲醒,定其精神魂魄,遊心於沖漠,以通仙靈,為長生計;佛家以睡臥則心靈顛倒,行動則心靈走失,故終日夜打坐,只是欲空百念,絕萬想,以常存其千萬億劫不死不滅底心靈知識,使不至於迷錯箇輪超生之路。此其所主,皆欲利之私,且違陰陽之經,咈人理之常,非所謂大中至正之道。若聖賢之所謂靜坐者,蓋持敬之道,所以歛容體,息思慮,收放心,涵養本原,而為酬酢之地,不欲終日役役,與事物相追逐。前輩所以喜人靜坐為善學,然亦未嘗終日偏靠於此。無事則靜坐,有事則應接,故明道亦終日端坐如泥塑人,及接人則渾是一團和氣。若江西之學,不讀書,不窮理,只終日默坐澄心,正用佛家之說。在初學者,理未明,識未精,終日兀坐,是乃槁木死灰,其將何用!

  心不能無思,所思出於正,乃天理之形。思其所不當思,則為坐馳。今欲終日默坐無所思,便自忽然有覺悟,寧有是理!(以上《答西蜀史杜諸友》。)

  所喻病痛,有喜善嫉惡之心太勝,而包荒之量未洪,勇往直前之力有餘,而詳緩之意不足,卻是氣稟之偏,惟至於理義窮格昭明,氣質磨純粹,自無不各中其節矣。如一以包荒為量,而其理不明,則混而無別,有妨乎智;一以詳緩為意,而其理不明,則懦而無主,有害乎義,又不可以一定拘也。(《答陳遂父》。)

  (梓材謹案:謝山所錄《北溪文集》六十條,今別列《示學者文》一條,又一條為張應霆、李立傳於後,一條附錄《鄭聞傳》後,又移入《晦翁學案》五條,移入《東萊學案》一條,移入《象山學案》五條,移入《木鐘學案》一條,移入《滄洲諸儒》二條,移入《嶽麓諸儒》二條,移入《慈湖學案》四條,移入《槐堂諸儒》三條,又一條分為喻可中、顧平甫立傳。又案:謝山《序錄》言先生衛師門甚力,亦有操異同之見而失之過者,自可合諸條而互見之也。)

◆北溪講友

   陳復之先生易

  陳易,字復之,永春人。從朱文公學。文公嘗稱先生及北溪為學頗得蹊徑次第。同郡蔡白石累貽書請質。

   郎中王東湖先生遇

   料院楊先生仕訓(並見《滄洲諸儒學案》。)

◆復之學侶

   堂長蔡白石先生和

  蔡和,字廷傑,晉江人。心慕朱文公,以親老不能,勉陳易往受業,而以書請質之。居白石村,喪祭酌古今禮,鄉閭化之。真德秀守郡,李方子為僚,議創書院於東湖,延先生為堂長,會易鎮不果。號蔡白石。

◆北溪門人(劉、李三傳。)

  陳沂,字伯澡,一字貫齋,仙遊人,光祖之子,北溪陳氏弟子也。北溪稱其天姿粹澹,用功懇切,蓋高弟雲。(雲濠案:《北溪集》與先生書三卷、《答問》二十篇。)官至新州推官。所著有《讀易記》。

  (梓材謹案:謝山《學案》底別為先生一傳云:「篤志紫陽之學,以父命從北溪遊,而又參當世名儒碩士。嘗名其書室曰貫齋。北溪為之記。」又云:「著《大學論語說》、《讀易記》等書。」《仙遊縣志言》先生參劉爚、廖德明、李方子、楊至諸先生之門,而北溪其所終身卒業者。凡一時及門之士,皆推為嫡嗣雲。)

   楊先生昭復

  楊昭復,(雲濠案:先生姓一作王,一作黃,疑莫能定。)閩人。師北溪,得朱子之傳。其門人曰呂大圭。(補。)

   王潛軒先生昭

  王昭,號潛軒,北溪弟子。為鄉先生,呂圭叔少嗜學,師事焉。(參《通志堂經解序》。)

  (梓材謹案:先生與楊先生昭復並師北溪,其以楊昭復為王昭復,蓋因同名昭,且同為呂氏師,而誤為一人也。)

   教授蘇省齋先生思恭(祖尊己。)

  蘇思恭,字欽甫,(雲濠案:謝山劄記云:「字德甫。」)晉江人。祖尊己,以學行著。先生嘉定中登第。從陳北溪、蔡白石遊,篤意朱氏之學,踐履堅確,時然後言。除興化軍教授,以理義之實,革詞藻之華,士風翕然為變。陳宓諸賢推重之。調韶州教授。有《省齋文》、《曲江志》。

   州判黃先生必昌

  黃必昌,字景文,(雲濠案:景文一作京父。)晉江人。從北溪學,又切磋於陳宓、潘柄二賢。有《大學中庸講》。嘉定中登第,判循州。(補。)

   黃先生以翼

  黃以翼,字宗台,泉州人,北溪陳氏弟子也。兼師蔡白石。析理精詣。暮年,學益博。所著有《易說》、《禮說》。(補。)

   卓先生琮

  卓琮,字廷瑞,永春人。嗜學堅苦,能暢北溪所授之旨。

   梁先生集

  梁集,字伯翔。

  (梓材謹案:陳復齋志北溪墓云:「北溪卒四年,其門人蘇思恭、梁集、陳沂以書抵莆陽謁志。」是先生為北溪門人之證。又案:《北溪集》有《答梁伯翔》三書。)

   王先生雋

  王雋,北溪學生。北溪卒,為文奠之。(參《北溪文集附錄》。)

   鼓院鄭先生思忱

   鄭先生思永

   王先生次傳

   江先生與權(並見《白石門人》。)

   秘監葉平巖先生釆(別見《木鐘學案》。)

   邵顧齋先生甲

   王先生震(並見《慈湖學案》。)

   李先生

  張應霆、李,嚴州人。並學於北溪。北溪《與鄭行之書》云:「此閒學者,皆江西之流。惟得張應霆一人,志趣未雜,一心樂聽講論,為可望。近又得李,有志捨舊從新,為可嘉。」(補。)

  (梓材謹案:《北溪文集》與《鄭寺丞書》作李龠,而《與鄭行之書》作李發,「發」與「」字相似,蓋傳寫之,作「」者是也。

   朱先生右

  朱右,字仁仲,嚴州人也。(補。)(雲濠謹案:謝山《學案劄記》有是條:「北溪為朱仁仲字說有云:嘉定丁丑秋,過嚴陵,為鄭使留在學講說。學徒朱君右者,甚拳拳於聽受,深有所警發,每自恨親炙之為晚」雲。)

   鄭先生聞

  鄭聞,字行之。(補。)

  (雲濠謹案:《北溪文集》數與鄭行之書,先生名聞,字行之,蓋取「聞斯行之」之義。謝山《學案劄記》有:「鄭行,字聞之。」名字倒置,特為正之。)

    附錄

  北溪《與嚴守鄭寺丞書》曰:「像山一種學問,不止是竊禪家,乃全用禪家意旨。但以孔、孟歷代宗崇已極,不可貶剝,遂託其言以文。蓋其學雖或做入細工夫,與儒家內省處相近,而亦大段疏闊簡率,只是山林一苦行僧道輩氣象。所謂聖門切己存養省察精微嚴密之旨,彼烏足以知之!而況含糊不明理之蔽,必至於錯認人欲作天理而不自知。幸獲憑藉德音,為之剖晰,於此閒得四人,若張應霆、朱右、李、鄭聞者,篤志為道義之歸。鄭、張已識路脈不差,有可成之望,因以種聖學於一方,非細事也。」(補。)  (梓材謹案:北溪是書上文云:「經過壽昌航頭,鄭生聞者,已伺候於道左。叩其所學來歷,平日惟在婺呂氏家塾從王深源為學,卻好觀周、程、朱、呂之書。」又云:「及得其書,大有警省。年方二十六,趣向甚正」云云。又北溪與先生書云:「書詞主象山其根原差錯矣。子平日在呂氏家塾相講磨,東萊蓋友朱、張,師周、程而宗孔、孟者也,其子弟決不背其先學,為異端之趣,不知子何從而得之?」是先生學出東萊而又為象山之學者也。)

◆貫齋講友

   縣令謝恕齋先生升賢

  謝升賢,字景芳,號恕齋,仙遊人。與陳沂為友。端平中登第,官至循州興寧令。漕使方大琮、提刑楊大異皆薦先生宜充師儒之選。有《太極圖》、《西銘》、《中庸》、《大學解》,刻於濂泉書院。

   王先生雋(並見《北溪門人》。)??   鼓院鄭先生思忱

  鄭思忱,字景千,安溪人。嘗從蔡白石遊。(雲濠案:《閩書》:「先生授《尚書》於西溪李季,辨解析精詣,生從常百數。」)嘉定中登第,為新興令,除遺利錢三百萬。知崇安縣,復均惠倉,以私籮面錢市糴實之。左遷浦城丞,真文忠公與語,知其賢,言於太守,復得仕知南恩州,辟浙東帥府參議官。雷變,上封事,言「士溺苞苴,習久難化,民坐困且盜,宜去暴卹貧,節用蓄力。」除監登聞院。(參《姓譜》。)

   鄭先生思永

  鄭思永,字景修,安溪人。好學篤行,蔡白石愛其樸粹,妻以女,俾從學終身。著《易說》。

   王先生次傳

   江先生與權(合傳。)

  王次傳、江與權與鄭思忱、鄭思永、蘇思恭、卓琮、王雋、黃以翼、黃必昌皆

◆白石門人。(補。)

  (雲濠謹案:《泉州府志》於《蔡白石傳》云:「一時如鄭思忱、思永、蘇思恭、王次傳、卓琮、王雋、黃以翼、江與權、黃必昌皆從北溪學。」是諸先生並兼從陳、蔡者也。)

◆楊氏門人(劉、李四傳。)

   知州呂樸鄉先生大圭

  呂大圭,字圭叔,南安人,(雲濠案:一本作「同安人,居樸鄉,因以為號」。)楊昭復弟子也。昭復之學,得之北溪陳氏,以接朱子,世號溫陵截派。登進士,累官吏部員外郎、國子編修、寶錄檢討。官知漳州軍節制左翼屯戍軍馬,未行,蒲壽庚率知州田子真降元,捕先生,至令署降表,先生不可,變服逃入海,壽庚追殺之。所傳《易經集解》、《春秋或問》、《學易管見》。其說《易》,取陰陽對卦並論,如《乾》、《坤》作一論,《夬》、《剝》作一論之類。

◆王氏門人

   知州呂樸鄉先生大圭(見上《楊氏門人》。)

◆呂氏門人(劉、李五傳。)

   隱君丘釣磯先生葵(附師辛介甫、吳平甫。)

  丘葵,字吉甫,同安人。有志朱子之學,初從辛介甫,繼從信州吳平甫受《春秋》,而親炙呂大圭、洪天錫之門。宋沒,不應科舉,杜門勵學。居海嶼中,因自號釣磯翁。所著有《易解義》、《書解義》、《詩口義》、《春秋通義》、《周禮補亡》、《四書日講》。(補。)

    周禮補亡自序

  《周禮》一書,周公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萬世開太平之書也。後世之君臣,每病於難行也,何居?葉水心謂《周禮》晚出,而劉歆遽行之,大壞矣,蘇綽又壞矣,王安石又壞矣。千四百年更三大壞,此後君臣病於難行。然則其終不可行乎?善乎真西山之言曰:「有周公之心,然後能行《周禮》。無周公之心而行之,則悖矣。」周公之心,何心也?堯、舜、禹、湯、文、武之心也。以是為書,故能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萬世開太平也。歆也,綽也、安石也,無周公之心,而欲行之,適所以壞之也。鄭、賈諸儒,析名物,辨制度,不為無功,而聖人微旨,終莫之。惟洛之程氏,關中之張氏,新安之朱氏,其所論說,不過數條,獨得聖經精微之蘊。蓋程、張、朱氏之學,周公之學也,故能得周公之心,而是書實賴以明矣。今制以《六經》取士,乃置《周官》於不用,使天下之士習《周禮》者,皆棄而習他經,毋乃以《冬官》之缺為不全書邪?夫《冬官》未嘗缺也,雜出於五官之屬,漢儒考古不深,遂以《考工記》補之。至宋淳熙閒,臨川俞廷椿始著《復古編》,新安朱氏一見,以為《冬官》不亡,考索甚當,鄭、賈以來,皆當歛衽退三捨也。嘉熙閒,東嘉王次點又作《周官補遺》,由是《周禮》之六官始得為全書矣。葵承二先生討論之後,加之參訂,的知《冬官》錯見於五官中,實未嘗亡,而太平大典渾然無失。欲刊梓木,以廣其傳,是亦吾夫子存羊愛禮之意。萬一此經得入取士之科,而周公之心得暴白於天下後世,則是區區之願也。

  唐、虞建官惟百,夏、商官倍,而《周官》至於三百六十。今觀成王時,周公以公兼太宰,召公以公兼宗伯,蘇忿生以公兼司寇。成王將崩,有召太保奭、芮伯、彤伯、畢公、衛侯、毛公,則是六卿中召公、畢公、毛公亦上兼三公矣。由是推之,先王之制,其職雖不廢,其官未必一一皆有。舉其大略,如掌葛徵絺綌,掌染草徵染草,掌茶徵茶,掌炭徵炭,角入徵齒角,羽人徵毛羽,每官掌一事,無是事,未必有是官也。軍司馬,行司馬、戎樸、戎右,有軍旅則用之。甸祝、田僕有田獵則用之。有喪紀則用夏釆、喪祝。有盟會則用詛祝。建邦國則用土方氏。來遠方之民則用懷方氏。先王豈能以祿食養無用之官,待有事然後用哉!亦臨事兼攝耳。故《周官》雖曰三百六十者,亦舉大數而言,不必皆六十也。今《天官》六十有三,《地官》七十有九,《春官》七十,《夏官》六十有九,《秋官》六十有六,《冬官》全無,漢儒以《考工記》補《冬官》。今據每官其屬六十,而《天官》羨三,《地官》羨十九,《春官》羨十,《夏官》羨九,《秋官》羨六,計其所羨者四十七官,此豈非司空之屬官雜在五官乎?秦火後,不無缺殘,《冬官》豈得全無:五官豈得有羨?夫自伯、禹作司空平水土以來,至周官之書,皆曰司空掌邦土,豈得以任土地之職歸之司徒?職方氏、形方氏、山師、川師、邍師之屬,豈得歸之司馬?大、小行人之職,豈得歸之《春官》:似此之類頗多,俞廷椿、王次點皆以為《冬官》未嘗亡,錯見於五官中,余細考之,果未嘗亡也。真西山、趙庸齋皆以為次點之訂義,有先儒之所未發,謂《冬官》未嘗亡,諸儒不能辯,自漢以來,強以《考工記》補之,未有言其非者。予今以五官之屬,其本文列於前,以俞、王二先生所刪補者參訂,定為六官之屬,書於後,則《周官》三百六十粲然在目,而《冬官》未嘗亡,信然矣。(並黃氏補本錄入。)

◆丘氏門人(劉、李六傳。)

   呂先生椿

  呂椿,字之壽,晉江人。從丘吉甫學。著《尚書直解》、《春秋精義》。(從黃氏補本錄入。)

第069卷 卷六十九 滄洲諸儒學案(上)

  滄洲諸儒學案(上)(黃宗羲原本 黃百家纂輯 全祖望補定)

   滄洲諸儒學案表

李燔      (子)舉   (孫)鑣

        饒魯(別為《雙峰學案》。)

        趙范

        趙葵     (子)溍

        方暹(別見《勉齋學案》。)

        宋斌(見上《晦翁門人》。)

        許應庚(別見《雙峰學案》。)

張洽      (子)

        (子)檉

廖德明     鄒應博

        陳沂(別見《北溪學案》。)

李方子     牟子才(別見《鶴山學案》。)

        葉釆    陳天澤

        陳沂(別見《北溪學案》。)

李文子

徐僑      王世傑  石一鰲 (子)定子

                 陳取青(子)樵

                 黃溍  宋濂(別見《北山四先生學案》。)

                     王禕

                     戴良(別見《北山四先生學案》。)

                     陳基

                     劉涓(別見《北山四先生學案》。)

                     蔣允升

                     高明

                    (附弟誠。)

                      李孝謙(別見《北山四先生學案》。)

                李直方  陳樵(見上《艤翁家學》。)

              (艤翁同調。)胡   

                      李思齊 

                      徐黼  

                      胡太和

                     陳士允

        朱元龍

        葉由庚

        朱中

劉爚     (子)垕 (孫)欽(別見《九峰學案》。)

            (從孫)應季

             熊慶冑

             熊禾

             胡一桂

            (並希泌講友。)

        陳沂(別見《北溪學案》。)

劉炳

劉剛中

程洵      董銖(見上《晦翁門人》。)

曹彥約

曹彥純

詹體仁     真德秀(別為《西山真氏學案》。)

林夔孫     江萬里  陳偉器

       (父煜。) 趙介如  汪華(別見《雙峰學案》。)

                  燕公楠

        劉南甫 (從子)由聖

       (古心學侶。) 歐陽守道(別為《巽齋學案》。)

傅伯成    (子)壅

       (子)康

黃灝

度正      趙景緯

任希夷

宋斌

黃

陳孔碩    (子)韡(別見《水心學案》。)

(祖禧。)

(父衡。)

陳孔夙

吳仁傑

陳守

陳定

陳宓      黃績(見下《瓜山門人》。)

程端蒙     董夢程(別為《介軒學案》。)

董銖      (從子)夢程(別為《介軒學案》。)

        董琮

        程正則(並見《介軒學案》。)

王過

程珙

淵      陽枋

        陽岊  (子)恪

             史蒙卿(別為《靜清學案》。)

             韓居仁

方士繇    (子)丕父(別見《勉齋學案》。)

竇從周 

竇澄      衛炳

湯泳      衛翼

劉黻

李耆壽

趙綸

林湜

(父師中。)

應純之

應謙之

應茂之

沈

張宗說     江塤(別見《西山真氏學案》。)

李如圭

郭磊卿

趙汝談

潘植

潘柄      黃績   (子)仲元

              鄭獻翁

        蘇國台

滕璘      趙雷   (子)順孫

滕珙     (子)鉛   黃智孫   陳櫟   倪士毅

                         朱升

                         程存

                         葉大有

                         吳彬

                         程顯道

              陳源長  (子)櫟(見上《草窗門人》。)

             (草窗同調。)

胡泳      黃輔(別見《勉齋學案》。)

曾三聘

章康      胡淳

陳駿     (子)成父

歐陽謙之    歐陽守道(別為《巽齋學案》。)

饒敏學

孫調

李閎祖

李相祖

李壯祖

王遇

(父羽儀。)

楊楫

楊方      孟渙(別見《槐堂諸儒學案》。)

楊復      李鑑(別見《勉齋學案》。)

李唐咨     陳思謙

林易簡

石洪慶

施允壽

趙師淵

趙師夏

楊至      陳沂(別見《北溪學案》。)

余大雅

游儆

鄭可學

許升

劉炎      王侃

        王佖(並見《北山四先生學案》。)

黃士毅

劉鏡

李東

方壬

方禾

方大壯

上官謐

傅誠

黃寅

梁瑑

馮允中

呂勝己

楊仕訓

葉武子

俞聞中

黃孝恭

丘

饒幹

楊履正

孫枝      (子)起予

        (子)願質  (孫)

周謨

余宋傑

李煇

劉賁

李杞

李雄

宋之潤

宋之汪

潘友恭

杜斿

杜旝

鄭昭先

范念德

劉孟容

黎貴臣

林學蒙

徐寓

蔡念成

江默

戴蒙

程永奇

李季札

林至

嚴世文

楊與立

楊驤

楊道夫

徐昭然

姜大中

潘時舉            陳紹大(別見《北山四先生學案》。)

吳必大

劉砥      (子)子玠(別見《勉齋學案》。)

劉礪

王力行

吳壽昌

甘節

曾祖道

吳昶

陳文蔚      徐元傑(別見《西山真氏學案》。)

方誼

張顯父

孫自修

孫自新

孫自任

葉湜      (子)釆(見上《果齋門人》。)

黃義勇

黃義剛

萬人傑

曹建

詹淵

符敘

童伯羽

襲蓋卿

李宗思

黃學

黃幹       饒魯(別為《雙峰學案》。)

         李鑑(別見《勉齋學案》。)

廖晉卿

李伯誠

李周翰

劉定夫

賀善

(並晦翁門人。)

(延平、白水、籍

溪、屏山再傳。)

(元城、龜山、譙

氏、武夷、豫章

三傳。)

(涑水、二程四

傳。)      丘富國    張諒

                鄭儀孫   張復

----

   滄洲諸儒學案序錄

  祖望謹案:朱門授受,於南方,李敬子、張元德、廖槎溪、李果齋皆宿老也,其餘亦多下中之士,存之以附青雲耳。李、張諸子之書,吾不得而見之矣。述《滄洲諸儒學案》。(梓材案:晦翁學派自《西山蔡氏》、《勉齋》、《潛庵》、《木鐘》、《南湖》、《九峰》、《北溪》諸《學案》而外,謝山《序錄》並歸《滄洲諸儒學案》兩卷。今則門人入是卷,再傳以下入下卷。  

  晦翁門人(劉、李再傳。)

   文定李宏齋先生燔(附子舉、孫鑣。)

  李燔,字敬子,建昌人。紹熙元年第進士,授岳州教授,未上,往建陽從文公學。文公告以曾子宏毅之語,退而名其齋,以自儆焉。既至岳州,教士以古文六藝,不因時好,改襄陽。文公沒,率同門會葬。時學禁方嚴,不為少怵。九江守以遺逸薦,召赴都堂審察,力辭。守請為白鹿書院堂長。除大理司直,又辭。尋添差江西運司幹辦公事,會洞寇亂,漕、帥各持其說。先生謂:「寇獨非民邪﹖」請自馳往,分兵守險,諭順逆禍福,寇皆帖服,修贛江堤,旱澇有備,洪州皆為沃壤。時十四界會子新行,價日損。漕司欲視民稅產物力,各令藏之,官為封識,則價可增。先生與國子學錄李誠之力爭,不能止。又劄爭之,漕司即弛禁。薦改通判潭州。真文忠德秀為長沙帥,一府之事,鹹諮先生。不數月,歸。適史彌遠當國,廢皇子竑。歎曰:「三綱絕矣!」遂不復出。以直祕閣主管慶元至道宮。先生嘗曰:「凡人不必待仕宦方有功業,但隨力到處,有以及物,即功業矣。」又嘗曰:「仁宦至卿相,不可失寒素體。」史臣李心傳論當時高士累召不起者,以先生為海內第一。九江蔡念成稱先生心事如秋月。年七十卒,贈直華文閣,謚文定。錄其子舉,補下州文學。孫鑣亦登第。方明父暹、饒伯輿魯、趙忠靖葵其門人也。

    (梓材謹案:《宋史》先生傳云:「居家講道,學者宗之,與黃榦並稱曰黃、李。」)

   文憲張主一先生洽(附子、檉。)

  張洽,字元德,清江人。少穎異,從文公學,博極群書。嘗取《管子》「思之,思之,又重思之,思之不通,鬼神將通之」之語,要為窮理之要。時行社倉法,請於縣,貸常平米,建倉裡中,鄉人利之。嘉定元年中第,授松滋尉。湖右經界弊甚,先生請行推排法,吏奸無所匿。改袁州司理參軍。尋知永新縣。湖南酃寇作亂,(雲濠案:酃寇,史傳作雋寇。)與縣接壤,民大恐。先生單車往,延見隅宮,詢利害,犒之,寇竟不至。薦通判池州,數請祠。時袁甫提刑江東,以白鹿書院廢弛,招先生為長,曰:「是先師之也,其可辭!已,復謝病去。端平初,用薦召都堂審察,不赴,除祕書郎,尋遷著作佐郎。帝數問度正、葉味道曰:「張洽何時可到﹖」將處以說書,固辭,遂除直祕閣,主管建康崇禧觀。以疾乞致仕,卒,年七十七。卒後有旨除寶章閣。先生自少力於敬,故以「主一」名齋。所著有《春秋集注》、《春秋集傳》、《左氏蒙求》、《讀通鑑長編事略》、子。檉,賜同進士出身。

  (梓材謹案:先生諡文憲,見金仁山告王魯齋先生諡文。先生曾孫庭堅序先生《春秋》三書亦云。)

   吏部廖槎溪先生德明

  廖德明,字子晦,順昌人。少學釋氏,及得楊龜山書,讀之大悟,遂受業文公之門。乾道五年進士。歷知莆田縣,通判潮州,知潯州,除廣西提點刑獄,移江西、廣東。復以直祕閣知廣州兼廣東經略,進直煥章閣,除吏部左選郎官。尋奉祠卒。先生初除潯州教授,為學者講明心學之要。在南粵立師悟堂,刻朱子《家禮》及程氏諸書。公餘,延僚屬及諸生親為講說,遠近化之。嘗語人以仕學之要曰:「德明自入仕至為郡,惟用『三代直道而行』一句而已。」學禁方嚴,先生確守師說,不為時論所變。所著有《文公語錄》、《春秋會要》、《槎溪集》行世。(修。)

   通判李果齋先生方子

   知州李耘叟先生文子(合傳。)

  李方子,字公晦,邵武人。性端謹純篤,文公謂之曰:觀公為人「自是寡過,但寬大中要規矩,和緩中要果決。」遂以「果」名齋。居家竟日危坐,未嘗傾側。對賓客一語不妄發。嘗遊太學,學官李道傳屈官位輩行具刺就謁之。嘉定七年,廷對擢第三,調泉州觀察推官。適真西山守泉,以師友禮之,郡政鹹咨焉。暇則辯論經訓,每至夜分。故事,秩滿必先通書廟堂,先生獨不肯。史丞相彌遠聞之,怒,踰年,始除國子錄。無何,將選宮僚。或曰:「此真德秀黨也。」諷臺臣劾罷之。既歸,學者畢集。嘗曰:「吾於學問,雖未能周盡,然幸於大本有見處,此心常覺泰然,不為物慾所漬爾。」起家通判辰州卒。其卒也,天子憫之,與一子恩澤。禮部尚書牟子才,其門人也。(雲濠案:一本云「先生所著,有《傳道精語》等書行世。真西山、袁蒙齋嘗進其《禹貢解》,授朝奉郎。」)弟文子,字公謹,紹熙中進士,歷知、閬、潼州。亦從文公學,為學者宗仰。(修。)

  (梓材謹案:公謹號耘叟。真西山題果齋所書鄭伯元詩後言「耘叟筆力超拔,其似其兄,見之如見公晦」雲。)

    附錄

  陳北溪《答陳伯澡書》曰:「李公晦質弱,以騎牆為便。講學務騎牆,而不必是非之太白;論事務騎牆,而不必義利之太分;行政務騎牆,而不必誅賞之太明;與人交務騎牆,而不必善惡之太察。熟此一線路,不知其病痛不少也。」(補。)

  又曰:「世儒竊禪師之緒餘,以為別有一物,光明迥超物表,固當麾之門牆之外。凡吾徒之略於事而急於聞性與天道者,亦不可不戒。李公晦門下樂與緇黃來往,而又好觀《楞嚴經解》,恐其看他不破,未能脫此圈檻也。」(補。)

  王深寧《困學紀聞》曰:「《困》九五曰:『利用祭祀』。李公晦謂『明雖困於人,而幽可感於神』,豈不以人不能知而神獨知之乎﹖不求人知,而求天知,處困之道也!」(補。)

   文清徐毅齋先生僑

  徐僑,字崇甫,義烏人。從學呂東萊門人葉氏邽。登淳熙進士。調上饒縣簿。復登文公之門,文公稱其明白剛直,以「毅」名齋。嘗言:「文公之書,比年滿天下,不過割裂掇拾,以為進取之資,求其專精篤實,能得其所言者蓋鮮。」由祕書正字、校書郎兼吳益王府教授。尋直寶謨閣、提點江東刑獄,以迕史彌遠劾罷。端平初,遷祕書少監、太常少卿。凡經奏對累數千言,皆感憤剴切,剖析理慾,分別黑白。帝數慰諭之,顧見其衣履弊垢,愀然曰:「卿可謂清貧矣。」賜以金帛,固辭。先生退而上疏,言所謂「貧者,乃邦本未建,疆宇日蹙,權幸用事,將帥非材;旱蝗相仍,盜賊並起;女謁、閹宦,蠹國膏肓,執政大臣,戕時蟊賊,比之於臣,未為貧也。」帝為之感動。經筵侍講,復開陳友愛大義,皇子竑得復爵邑。又請從祀周、程、張、朱,以趙汝愚侑食,寧宗皆如其言。金使至,無國書,先生論宜館之於外,迕時相意。丐休,遷工部侍郎,奉內祠兼侍讀。以疾申前請,改寶謨閣待制奉外祠。卒,諡文清。同邑葉由庚、朱中皆門人也。

  (雲濠謹案:梨洲《學案》原本,歸文清弟子朱先生元龍於《東萊學案》。謝山《序錄》於《麗澤諸儒學案》云:「明招諸生,歷元至明未絕。」亦兼指文清所傳學派而言。顧文清卒業於晦翁,為朱門高弟,數傳而後,如黃文獻諸先生多稱朱學,則文清學派宜入《滄洲諸儒學案》為是矣。)

   文簡劉雲莊先生爚

  劉爚,字晦伯,建陽人。與弟炳俱受學朱文公、呂成公之門。登乾道進士,調山陽簿,轉饒州錄事參軍,遷連城令,改知閩縣。偽學禁興,歸武夷山講道讀書,築雲莊山房,為終老之計。父憂服闋,調贛州坑冶司主管文字,差知德慶府,擢提舉廣東常平,遷湘西提點刑獄,遷國子司業。奏言:「宋興,《六經》微旨,孔、孟遺言,自朱某發明於千載之後,以事父則孝,以事君則忠,世之所謂道學也。」請刊行所註《學》、《庸》、《語》、《孟》,以備勸講,及《白鹿洞規》示太學。俄兼國史編修、實錄檢討,接伴金使於盱眙。還,言:「兩淮之地,宜加經理。約頃畝以授田,列溝洫以儲水,具田器,貸種糧,使相保護,使相糾率。鄉為一團,裡為一隊,平居則耕,有警則守,力餘則戰,非止一時之利也。」帝嘉納之。進國子祭酒兼修注官,權兵部侍郎,封建陽縣開國男,賜食邑,兼太子左諭德,國史、實錄院同修撰,試刑、工二部。奏乞絕金歲幣,罷遺賀正使,建制置使於歷陽,以援兩淮。進權工部尚書,封子爵,兼太子右庶子。卒,贈光祿大夫,賜諡文簡。著有《奏議》、《史稿》、《經筵故事》、《講堂故事》、《雲莊外稿》等集。

  (梓材謹案:先生為籍溪高弟恆軒先生懋之子。真西山為先生神道碑云:「公在家庭,耳濡目染,府君授以程氏書曰:『觀此可以為學矣。』晦庵朱先生以道德為學者師,公出入其門,切磨講貫者數十年,視他從遊之士為最久,而所造為獨深,其學粹然一出於正。」又云:「少習家訓,長得明師,又見四方前修鉅儒如南軒張宣公、東萊呂成公,皆與往復講論。」)

   侍郎劉睦堂先生炳

  劉炳,字韜仲,建陽人。與兄文簡爚從文公遊。舉進士,累官兵部侍郎朝請大夫。著有《四書問目》。(參《閩書》。)

  (雲濠謹案:先生號睦堂。朱子《答呂伯恭書》云:「建人劉氏兄弟同預薦送,乃翁亦以免舉試禮部,皆欲見於門下。」是先生兄弟並呂門之證。)

  劉剛中,字德言,光澤人。嘗讀老、莊、荀、揚之書,有所得,皆為發明。及遊朱子之門,先生以所業請質。朱子曰:「老、莊書壞人心術。」自是篤志於道。朱子易其字曰近仁。與黃勉齋為友。既歸,築室講學,號曰琴學,四方人士翕然從之。薦於鄉,登嘉定四年進士,授漢陽薄,調蘭溪丞,卒。文公子侍郎在為狀其行。邑士大夫舉祀鄉賢。有《師友問答》。(雲濠案:先生所著,又有《西溪奇語》若干卷。)

   師友問答 

  剛中問先生曰:「義利之辨,為吾儒第一關頭,學者講求有素,所見非不分明,及處事卻又糢糊,何也﹖」先生曰:「祇緣見不分明耳。若分明,如薰蕕觸鼻即聞,旨否入口即覺。」曰:「然則嚮所見為義者非義,見為利者非利乎﹖」曰:「此又何嘗不是。只見其大略曰,此是義,此是利,究竟幾微分際,尚未甚黑白。」剛中曰:「幾微分際何在﹖」先生曰:「在公私閒。以公心出之,利亦是義,以私心出之,義亦是利。」剛中曰:「若是公私在心,義利在事,心不應事,事不應心,柰何﹖」先生曰:「《大學》戒自欺,求自慊,知之真,行之力,不待處分其事,一動念,早自義利判然。至若舍利取義,已屬事後應。」剛中心喜,稱快而退。

  問:「為學工夫,須是有起端處。人心之五常,猶天運之五行,迭相為明,循環無端,初學復性,從那一端下手﹖」先生曰:「始條理者,智之事也。人而智,則見理明,恁地欲為仁,便認真有箇仁,欲為義,便於所往。《易》《文言》曰:『體仁足以長人,利物足以和義,嘉會足以合禮,貞固足以幹事。』仁義禮信而不及智者,智居乎其先也。」

  問:「《大學》一書,包孕聖功王道,何以雲初學入德之門﹖」先生曰:「凡人居處,有門必先有路,識得路,方到得門,到得門,方升得堂,入得室。《大學》綱領條目是門也,本末先後是路也,格、致、誠、正、修、齊、治、平是堂也,明、新、至善是室也。初學便學《論語》。望洋向若,無有涯涘,何如循途歷級,從容馴至﹖扶進高深,若不得其門而入,將倀倀乎其何之!」

  問:「人不學,不知道。學在讀書上見,道在行事上見,必讀書然後可行事與﹖」先生曰:「固也。然學即學其道,非作兩截。無論讀書,無論行事,恁地皆是道,恁地皆是學。果於經史典籍,潛心玩索,日用雲為,細意體察,自能窮天下之理,致吾心之知。豈談空說玄之謂道,鉤深索隱之謂學哉!」

  問:「《大學》八工夫必先致知,致知在格物,敢請物恁底物﹖」先生曰:「此說程伊川言之甚善。所謂格物者,窮經應事,尚論古人之屬,無非用力之地。若捨此平易顯明之功,而必搜索於無形無之境,當前物理,反不能靡所遺矣。」

  問:「伊川涵養,須是主敬,進學則在致知,主敬、致知殆亦非兩截事與﹖」先生曰:「主敬則心靜,致知則理明,心靜理明,知以涵養而益深沈。然敬,非終日危坐,游心淡泊,必有事焉。神不外馳,而說心研慮,時時有新得也。」

  剛中每見善人,縱極愛敬,不過當面則然,見不善人,雖其人久不在,猶作十日惡。自知性情之偏,不知何以克治,使嫉惡之嚴,移而之好善之篤。先生曰:「人心本自有善,故投之以善則順;人心本自無惡,故投之以惡則逆。順受易忘,逆受難制,其勢然也。要惟是爾學問工夫未到,率其本然,未免過於忿激。若能以沖和者養成氣質,漸漸消融結習,自然寬厚平夷,好善惡惡,各適如其份量而止,而偏私悉化,德器亦自此深醇。」

  問:「周子主靜,程子主敬,二說各願聞其大概。」先生曰:「屏思慮,絕紛擾,靜也。正衣冠,尊瞻視,敬也。致靜以虛,致敬以實,然此中皆有誠實工夫,豈摸形捉影而得!周子靜則禮先樂後,程子敬則自然和樂。和樂禮樂,非爾所及,但時時收斂,將身心攝入靜敬中,正心誠意,久之自有進步處。」

  剛中出,思尊聞行知。柰一日之閒,聞而知之者分數多,尊而行之者分數少,因想「子路有聞,未之能行,唯恐有聞,」直是學不得底。先生曰:「天下事理,有為吾所合知行者,『聞斯行諸』可也。如此事知其當如此行,值事不我屬,如何拏定要行﹖若遇行事時,苦於窒礙,則又不可無知妄作,或商以師友,或證以古今,又何嘗不是尊所聞,行所知﹖」

  敢告先生,某向年於眾情酬酢之地,口雖不言,私下一一對勘,常覺得自家僅有好處,別人儘有不好處。今雖漸減,亦時或微微有此意思。先生厲聲曰:「是慝也,是最不好,如何反說自家儘有好處!」剛中憮然為閒曰:「先生何以教之﹖」先生曰:「攻其惡,無攻人之惡,非『修匿』與!」

  問:「讀其書,想見其為人。不敏讀書時,亦嘗掩卷沈吟思慕,愛悅其人,時時髣欲得見古人情狀,究不我與,何也﹖」先生莞爾而笑曰:「所謂想見者,想見其為人,非想見其人也。我不在古人地位,亦不能到古人地位,要其所以為人處,皆可師法。從容久坐,如對古人,須從古人行事上著意。彈琴見文王,十日得進,實實地有神相契合,柰何虛空摹擬,將千年已朽之骨,作栴檀佛像觀邪!」

  問:「太極,極字不訓中,當作何解﹖」先生曰:「原極之所以得名,蓋取諸樞極、根極之義。今天樞、天根號北極,義可通也。太極者,陰陽之樞紐,萬物之根柢也。蓋極也,而太矣。」

  問:「程子言仁曰心。譬如穀種,生之性便是仁,陽氣發處乃情也﹖」先生曰:「豈惟穀種。凡果實核內,其中心皆曰仁。」

  問:「醫家謂手足痺痿曰不仁,其形象不與穀種、果核反對﹖」先生曰:「仁是性之生發流通者,穀種、果核能生發也,手足痺痿不流通也。」

  問:「聖人垂訓教人,務須委備詳盡。先生獨不喜人繁瑣,豈謂語言文字太多,必至纏繞支離﹖ 」先生曰:「辭達而已矣。即不纏繞支離,苟不達,累千萬句奚為﹖程夫子亦謂立言宜蘊藉含蓄,毋使知德者厭,無德者惑。」

  (梓材謹案:《學案》原本所錄《師友問答》二十三條,今移為附錄者二條,又移入《伊川學案》一條,移入《橫渠學案》一條,移入《范呂諸儒》一條,移入《晦翁學案》二條,移入《蜀學略》一條。)

    附錄

  晦翁居,先生侍。晦翁語先生曰:「子來從吾遊也,誰使之﹖」先生避席前跽曰:「曾王父河南開封府君使之也。府君官開封府尹,南渡,力阻講和不得,每恨不能雪恥報仇,歸隱墨田雲峰山下,易簀,屬後人曰:『閩自楊龜山倡道東南,進而益上,超群儒而集大成,其在朱韋齋公子沈郎乎﹖爾輩可往就學。』」先生為誦府君述懷詩曰:「撫心有恨辜君國,學道無成愧子孫。」晦翁嗟歎不已。」

  李方子、黃直卿與先生侍,晦翁左顧右盼,已而徐徐語先生曰:「爾輩用工夫,不要把合底事看得驚惶,只當做日用飲食,人生本應如此。元初離不得有事勿正,略著一形象,生一計較,不急遽即惰慢,忘助兩病徵,一時俱到矣。」

    錄參程允夫先生洵

  程洵,字允夫,婺源人。晦庵內弟,就學於晦庵。再調廬陵錄參,與新使君不協,臺章有「吉州知錄程洵,亦是偽學之流」等語。先生與晦庵書曰:「某濫得美名,恐為師門之辱。」晦庵答曰:「今日方見吾弟行止分明。」(參《道命錄》。)

   文簡曹昌谷先生彥約

   曹先生彥純(合傳。)

  曹彥約,字簡甫,都昌人。初事朱子於白鹿書院。又十四年,復見於嶽麓書院。淳熙進士,累遷知灃州,未上,以京湖宣撫薛叔似辟主管機宜。勉齋黃文肅公歎曰:「是偉人也,薛能得之,良不易,惜未能用之耳。」攝守漢陽。金人大入,棗陽、信陽被兵,而襄陽將帥內自相戕。先生絕江見薛,勉以持重,求土豪,得許俾總民兵,趙觀俾防水道,而黨仲昇將宣撫軍屯城中。金人圍安陸,游騎至漢川。觀受方略,結漁戶守南河。金人至,逆擊,斬其先鋒,且遣死士焚其戰艦。大軍繼進,連戰,北復追擊之。時漢陽群盜亦乘間起。及金人遁,捕盜盡平之。進秩二等,就知漢陽。宇文紹節為宣撫,先生言:「不築棗陽,不足以守隨。守隨所以守德安。不築信陽,不足以守德安。守德安所以守黃。不築神馬坡、樊城,不足以守襄陽。守襄陽所以守光化。」又言「荊、湖之勢,以鄂渚為腹心,江陵、德安為兩臂,其餘猶十指。襄州雖大,不過駢拇巨擘耳。若都統制在襄,則副都統制宜在江陵。」嘉定元年,詔求言,先生上封事,謂:「敵豈不以歲幣為利﹖惟其所向輒應,所求輒得,以我為易與而縱其欲。莫若遲留小使,督責邊備,假以歲月,當知真偽。設復大舉,則民固已怨,欲進而我已戒嚴,欲退而彼有叛兵,決勝可期也。」尋提舉湖北常平,兼權知鄂州,改提刑。已而以為雲南運判。先是,開禧三年,桂陽有盜,吏不以實聞。桂陽當湖南、江西、廣東三路之脊,山川險絕,盜窟其間。江西群不逞相鋌而起,東踐南、吉,西逼郴、衡,南蹂韶、石,北抵攸、環,數千里患之。明廷調江、鄂軍捕之,不得要領,而江西專務招安,詭降覆出,朝廷患之。會賊破安仁、茶陵、桂陽,進迫長沙之攸縣。中朝復下江西招安之令,先生持之不可,曰:「是犯眾怒,損國威。」詔以直祕閣充湖南安撫使知潭州。先生督諸將逼賊巢而屯。賊之諸長曰羅世傳、李孟一、李元礪、李新、李如松、胡友睦,而羅世傳尤黠。官軍擊破新,降如松,遂復桂陽。孟一復至,以有備,引去,攻樂平。官軍復擊破之,遁入寨,遂圍之。元礪來援。世傳密請圖之以自效,先生許之。世傳竟禽元礪。明年,破孟一,餘黨漸平,而世傳恃功,索賂無厭,不肯出峒。池州牧許俊駐吉之龍泉,頗結世傳,許以承襲。世傳乃以元礪獻。江西右司胡渠主之,請用世傳盡主諸峒,悉撤兩路戍兵。先生固爭,乃以羅九遷者為間,令友睦圖而殺之。世傳死而諸峒服。江西來爭功,先生不之校也。尋上善後事宜,進直龍圖閣。五年,以吏部郎召。先是,宰相之弟守潭,兄子守吉,盜熾且及二郡,故亟以先生與王公居安代之。盜平,宰相以為媿,且妒之,乃以右正言鄭昭先疏,寢召命,罷免。昭先亦嘗學於朱子者也。先生徑歸,卜居南康,罕至城市。或謂宰相曰:「人言曹長沙與人爭功,二年來無一字到廟堂,此豈競進者﹖」八年,除利州運判。知利州時,沔州都統制王大才驕橫,制司董居誼不能馭之,反曲意承奉。先生以蜀邊諸司並列,兵權不一,有警則紛然奏議,理財者詆兵弱,握兵者咎財匱,乃作《病夫議》,陳之曰:「古之臨邊,求一賢者而盡付之兵權,兵權正則事體重,兵權專則號令一。今廟堂之上,患士大夫不奉行詔令,惡士大夫不恪守忠實,故雖信而用之,又以人參之,雖以事權付之,又從中馭以維繫之,致使知事者不敢任事,畏事者常至失事,猝有緩急,各持己見,兵權、財計互相歸咎。昔秦、隴以善戰聞天下,自吳氏世襲以來,握兵者志在於怙勢,不在於尊上,用兵者志在於誅貨,不在於息民。本原一壞,百病間出,至有世將已叛,而宣威不覺,四郡已割,……而諸將不知。更化之後,逆黨既誅,而士俗人心其實未改。任軍官而領州事者,易成藩鎮之權;起行伍而立微效者,漸無階級之分。由皁郊以至宕昌、隴西、天水之地,其忠義民兵,利在戰,緩急之際,固易鼓率。若其恃勇貪利,犯上作亂,則又不止於一軍而已。苟不正其本原,摩之以歲月,漸之以禮義,未見其可。今日之領帥權者,必當近邊境,必當擁親兵;有兵權者,必當領經費,必當寬用度。至於忠義之兵,又須有德者以為統率,擇知書者以為教導,如古人所謂教民而用之也。今議不出此,乃欲幸勝以為功,苟安以求免,誤天下者,必此人也。」時朝諭未以為然。其後制閫雖暫徙利州,而兵賦異掌,卒莫能合。先生以病乞歸。次年拜江西安撫使,知隆興府。未幾,蜀邊被兵,內有張福、莫簡之變。朝論思前言,以戶部侍郎召,尋以寶謨閣待制充四川制置使,兼知成都府。先生乞赴闕奏事,不報,移書廟堂,請對,又不允。蓋有憚其來者。先生遂奏辭,改知福州。先生謂辭制置而受待制,於義未安,又辭。乃以集英殿修撰知潭州,又辭。乃奉祠。已而復待制。寶慶元年,以兵部侍郎召,入對,首勸講正學,防近習。次言:「當以慶歷、元祐聽言為法,以紹聖、崇、觀緯言為戒。年來有以賣直好名之說見奏封者,願倚忠直如蓍龜,去邪佞如蝥賊,其有阻撓讜言者,必加斥逐。」末言「宜敕邊吏愛民」。已而上封事曰:「陛下謹定省以侍長樂,開王社以篤天倫,孝友之行,宜足信於天下。然兄弟至親,猶誤於狂妄小人之手,而道路異說,猶襲於尺布不縫之謠。臣以為,守法者,人臣之職也,施恩者,人主之柄也。漢文帝封淮南之二子,本朝太宗之所已行也。今若法之,雖不止謗而謗息矣。」又薦隆州布衣李心傳精史學。尋兼侍讀,遷禮部侍郎。又除寶謨閣直學士,奉祠,仍兼侍讀。嘗因進讀,言曰:「古人以德行為才,十六才子自齊、聖、廣、淵、明、允、篤、誠、忠、肅、恭、懿、宣、慈、惠、和皆德行之所發見。後世以欺詐暴虐為才,如酆舒、知伯、盆成括皆以才稱,卒於敗事。其實本非才也。鶴山魏文靖公同在從班,聞而歎服。次年遷兵部尚書,力辭,改寶章閣學士,知常德府。陛辭,獻唐張蘊古、趙師民二箴,請圖之座右,且言:「下情猶未通,橫斂猶未革。」上曰:「其病安在﹖」公曰:「臺諫專論人主,不及時政,下情安得通﹖苞苴公行於都城,則州縣橫斂,無可疑者。」時相恨之。又言:「夷狄盜賊之患,惟在處置得宜。一曰守道,二曰固本,三曰通財,四曰稽眾,五曰愛民。」尋以病辭常德之行,奉祠得歸。自草遺表,其略云:「望陛下精勤務學,恭儉修身,屈己以求直言,不惡其訐,守信以禦外侮,不邀其功,塞炎荒遷謫之門,絕饋遺往來之路,疾奸貪以寬民力,進恬退以厚士風。」詔加華文閣學士致仕。卒,諡文簡。所著有《輿地綱目》十五卷、《昌穀類稿》六十卷、《經幄管見》七卷。先生之在朱門,勉齋稱為豪傑之士。蓋論學統,以勉齋為第一,論經濟大略,有以自見,以先生為第一。兄彥純,亦學於朱子之門。(修。)

   龍圖詹元善先生體仁

  詹體仁,字元善,浦城人。隆興元年進士第,為晉江丞。宰相梁克家薦於朝,入為太常博士,攝金部郎官。光宗即位,除戶部員外郎、湖廣總領,就陞司農少卿。奏蠲諸郡賦輸積欠百餘萬。除太常少卿。陛對,首陳父子主恩之說,謂:「《易》於《家人》之後,次之以《睽》,《睽》之上九曰:『見豕負塗,載鬼一車,先張之弧,後脫之弧,匪寇婚媾,往,遇雨則吉。』夫疑極而惑,凡所見者皆以為寇,而不知實其親也。孔子釋之曰:『遇雨則吉,群疑亡也。』蓋人倫天理,有間隔而無斷絕,方其未通也,湮鬱煩潰,若不可以終日;及其醒然而悟,泮然而釋,如遇雨然,何其和說而條暢也。」時上久不過重華宮,故引《易》「睽弧」之義,以開廣聖意。後除太府卿,尋直龍圖閣。開禧二年卒。先生少從朱子學,以存誠慎獨為主,為文悉根諸理。周益公必大嘗疏薦三十餘人,皆當世名士,先生與焉。郡人真西山早從之遊,嘗問居官蒞民之法,先生以盡心平心告之,「盡心則無媿,平心則無偏」。當世服其確論。(雲濠案:謝山《學案》底本有云:「詹元善所著有《象數總義》、《詹司農集》。」)

  (梓材謹案:先生亦為劉屏山門人。考《宋史》先生本傳,言先生父慥與胡宏、劉子翬遊,則屏山固其父執也。)

    詹元善語(補。)

  「惟皇上帝,降衷於下民,若有恆性,克綏厥猷惟後」。此即「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修道之謂教」也。

  (雲濠謹案:先生遺集載此語,續云:「人能知此,則知觀書之要,而無穿鑿之患矣。」)

   縣尉林蒙谷先生夔孫

  林夔孫,字子武,古田人,從朱文公遊。嘉定中特奏名為縣尉。著有《中庸章句》。(參《閩書》。)

  (雲濠謹案:《福州府志》載先生著又有《書本義》、《蒙谷集》,蓋先生號蒙谷。見《萬姓統譜》。)

   忠簡傅竹隱先生伯成

  傅伯成,字景初,晉江人。忠肅公察之孫,直祕閣自得之子也。少從文公學。隆興初,與兄伯壽同登第。慶元間,為太府寺丞,力言呂祖儉不當貶,朱熹不可目以偽學。又言:「朋黨之弊,起於人主好惡之偏。」出知漳州,一以律己愛民為本,推文公遺意行之。召除工部侍郎。火災,陳三事,曰失人心,曰隳軍政,曰啟邊釁。朝議欲納金人之畔降者,先生言,不宜輕棄信誓。中丞鄧友龍劾罷之,嘉定更化,召對,面論「前日失之戰,今日失之和。今之策雖以和為主,宜暇日為戰守之備。」權戶部侍郎,拜左諫議大夫,抗疏十有三,皆軍國大義。史彌遠密諭以當共政,使有所彈劾,先生曰:「豈可傾人以為利哉!」疏乞詔大臣以公滅私。改權吏部侍郎。俄補郡。八年,召,不至。理宗即位,加寶謨閣直學士,予祠,乃進「昭明天常,扶持人極」之說。尋召除寶文閣學士,奉內祠。胡夢昱坐論濟王冤狀貶,抗疏力論,不報。加龍圖閣學士。先生純實無妄,表裏洞達,每稱人善,不啻如己出,語及奸邪,聲色俱厲。嘗慕尸諫,疾革疏草,亟命繕寫,朝服而逝。端平中,諡忠簡。初授明州教授,以年少,嫌以師自居,日與諸生論質往復,後多成才。(修。)

  (雲濠謹案:先生年八十四卒,著有《竹隱居士集》三十卷、《奏議》十卷、《耄志》六卷。見《泉州府志》。)

   提舉黃西坡先生灝

  黃灝,字商伯,都昌人。登進士第,教授隆興府,知德化縣,薦除登聞鼓院,遷太常寺簿。論「今禮教廢闕,請敕有司取政和冠昏喪葬儀,及司馬光、高閌等書參訂行之」。除太府寺丞,出知常州,提舉本路常平。奏乞併閣秋苗,不俟報行之。言者罪其專,移居筠州,削兩秩,而從其蠲閣之請,起知信州,改廣西轉運判官,移廣東提點刑獄,皆不赴,卒。先生性行端飭,以孝友稱。文公守南康,執弟子禮。文公沒,黨禁方厲,先生單車往赴,徘徊不忍去者久之。(修。)

   侍郎度性善先生正

  度正,字周卿,合州人。少從朱子學。紹熙進士,官至禮部侍郎。太廟災,獻二說,其一用朱子之議,其一因宋朝廟制而參朱子之議:「自西徂東為一列,每室之後,別為一室,以藏祧廟之主,各依昭穆次序。後世穆之祧主藏太祖廟,昭之祧主藏太宗廟。仁、高二宗為百世不遷之宗,藏亦如之,前為兩室,三年袷享,則帷帳幕之,通為一室,盡出諸廟及祧主,並為一列,合食其上。於本朝制度,初無更革,頗得三年大袷之義。」著有《性善堂文集》。

   宣獻任斯庵先生希夷

  任希夷,字伯起,邵武人。(雲濠案:一本云:「其先眉州人,祖賢臣,始居邵武。」)第進士,調浦城簿。從文公學,文公器之曰:「伯起,開濟士也。」開禧初,為太常簿,奏乞編次紹興以來禮書。從之。累遷禮部尚書,奏周敦頤及二程百代絕學之倡,乞賜諡。其後周諡元,程諡純、諡正,皆先生發之。權參知政事,時史彌遠柄國久,執政皆具員,識者頗譏其拱默。諡宣獻。(修。)

   布衣宋先生斌

  宋斌,袁州人。少從黃勉齋、李宏齋登朱子之門。學禁方嚴,羈旅困沮,年且八十,趙清敏與懽延之,事以父行,奏乞用旌禮布衣故事。卒,葬西湖上,歲一祭之,則其賢可知矣。

   知州黃復齋先生

  黃,字子耕,分寧人。嘗從文公遊。舉太學進士,歷官大理寺簿、軍器監丞,後知台州。上蔡子孫居台者既播越流落,先生求之民間,收而教之。勤苦夙夜,郡稱平治。遷袁州,卒。著有《復齋集》。

   修撰陳北山先生孔碩(祖禧。父衡。)

   陳先生孔夙(合傳。)

  陳孔碩,字膚仲,侯官人。祖禧、父衡,皆為晦翁所稱許。先生少即以聖賢自期。既從南軒、東萊學,後偕其兄孔夙事晦翁。著《中庸大學解》、《北山集》,學者稱為北山先生。官祕閣修撰。子韡,從葉水心遊。

   國錄吳隱先生仁傑

  吳仁傑,字斗南,一字南英,自號隱。其先洛陽人,居崑山。博洽經史,講學於朱子之門。登淳熙進士第,歷羅田令、國子學錄。有《古周易》、《洪範辯圖》、《漢書刊誤補遺》等書。

   將作陳先生守

  陳守,字師中,莆田人。父丞相俊卿,嘗館朱子於白湖仰止堂,使子弟受業焉。先生寬宏剛直,朱子題其書室曰「敬恕」,且為之銘。以父蔭補官,歷太常寺丞、工部員外郎。凡六授郡符,三持使節,俱以廉清特稱。晚為將作監,卒。(參《道南源委》。)

   承奉陳先生定

  陳定,字師德,莆田人,丞相信安公俊卿第三子。奏授右承奉郎。年十三,已知古人為己之學,而不屑為舉子之文。以信安命,請業於晦庵。年二十五卒。(參《朱子文集》。)

   直閣陳復齋先生宓

  陳宓,字師復,莆田人,丞相信安公之第四子也。少從其兄守、定同遊文公之門。長從黃勉齋榦。嘗為《朱墨銘》,以驗理欲分寸之多寡,謂朱屬陽,墨屬陰。以蔭歷泉州南安鹽稅,主管南外睦宗院,知安溪縣。嘉定七年,入監進奏院,遷軍器監簿。上言三事:一宮闈儀範未正,二朝廷權柄分奪,三政令刑賞舛逆。又言:「人主之德貴乎明,大臣之心貴乎公,臺諫之言貴乎直。」出知南康軍,歲大祲,奏蠲其賦十九,令流民群集就役,以築江隄,給食活之。與諸生講論白鹿書院。改知南州,復大旱,蠲罕宿逋十數萬,弛新輸三之一。又創延平書院,倣《白鹿洞規》。無何,請致仕,直祕閣主管崇禧觀卒。自言「居官期如顏真卿,居家期如陶潛」。又深愛諸葛亮「家無餘財,庫無餘帛」。庶乎能蹈其語者。端平初,御史王遂追論其直,宜褒以勸天下,贈直龍圖閣。所著有《論語註義問答》、《春秋三傳鈔》、《續通鑑綱目》、《唐史贅疣》諸書。

  (雲濠謹案:一本云:「先生與黃直卿、李敬子同入廬山,盤旋玉淵、三峽間,俯仰文公舊。家居作仰止堂,像文公於其中。又築滄州草堂,與諸生講學。直卿暮年論當世志道之士,真西山、李貫之及先生三人而已。」)

   太學程蒙齋先生端蒙

  程端蒙,字正思,號蒙齋,鄱陽人。師江先生介。(雲濠案:江先生見《龜山學案》。)已而受業於文公。淳熙七年,鄉貢補太學生,對策不合,罷歸。

  百家謹案:新安為朱子之學者不乏人,而以程蒙齋為首。蒙齋之後,山屋以節著,雙湖以經術顯,其後文獻蒸蒸矣。

    性理字訓

  天理流行,賦予萬物,是之謂命。人所稟受,莫非至善,是之謂性。主於吾身,統乎性情,是之謂心。感物而動,斯性之欲,是之謂情。為性之質,剛柔、強弱、善惡分焉,是之謂才。心之所之,趨向期必,皆由是焉,是之謂志。為木之神,在人則愛之理,其發則惻隱之情,是之謂仁。為金之神,在人則宜之理,其發則羞惡之情,是之謂義。為火之神,在人則恭之理,其發則辭遜之情,是之謂禮。為水之神,在人則別之理,其發則是非之情,是之謂智。人倫事物當然之理,是之謂道。行此之道,有得於心,是之謂德。真實無妄,是之謂誠。循物無違,是之謂信。發己自盡,是之謂忠。推己及物,是之謂恕。無所偏倚,是之謂中。發必中節,是之謂和。主一無適,是之謂敬。始終不二,是之謂一。善事父母,是之謂孝。善事兄長,是之謂悌。天命流行,自然之理,人所稟受,五性具焉,是曰天理。人性感物,不能無慾,耳目鼻口,斯欲之動,是曰人欲。無為而為,天理所宜,是之謂誼。有為而為,人欲之私,是之謂利。純粹無妄,天理之名,是之謂善。兇暴無道,不善之名,是之謂惡。物我兼照,擴然無私,是之謂公。蔽於有我,不能大公,是之謂私。凡此字訓,蒐輯舊聞。嗟爾小子,敬之戒之。克循其名,深惟其義,以達於長,以會於學,審問明辨,精思篤行,孜孜勉焉,聖可賢致。

    附錄

  朱子曰:「《小學字訓》甚佳,言語雖不多,卻是一部大《爾雅》。」

   縣尉董槃澗先生銖

  董銖,字叔重,稱槃澗先生。德興人。學於朱子。登嘉定進士,授迪功郎、婺州金華尉。黃勉齋誌其墓。(雲濠案:《江西通志》:「先生所著有《性理註解》、《易注》。」)從子夢程傳其學。

  (梓材謹案:程、董二先生,為介軒所自出,原底冠介軒卷,特《介軒學案》當斷自介軒,故二先生及王拙齋併入是卷。)

    程董二先生學則(補。)

  居處必恭。

    居有常處,序坐以齒。凡坐必直身正體,毋箕踞傾倚,交脛搖足。寢必後長者

    ,既寢勿言,當晝勿寢。

  步立必正。

    行必徐,立必拱,必後長者,毋背所尊,毋踐閾,毋跛倚。

  視聽必端。

    毋淫視,毋傾聽。

  言語必謹。

    致詳審,重然諾,肅聲氣。毋輕毋誕,毋戲謔諠譁,毋及鄉里人物長短及市

    井鄙俚無益之談。

  容貌必莊。

    必端嚴凝重,勿輕易放肆,勿粗豪狠傲,勿輕有喜怒。

  衣冠必整。

    勿為詭異華靡,毋致垢弊簡率。雖燕處不得衩袒露頂,雖盛暑不得輒去鞋襪。

  飲食必節。

    毋求飽,毋貪味。食必以時,毋恥惡食。非節假及尊命不得飲,飲不過三爵,

    勿至醉。

  出入必省

    非尊長呼喚,師長使令,及己有急幹,不得輒出學門。出必告,反必面,出不

    易方,入不踰期。

  讀書必專一。

    必正心肅容,以計數。數已足,而未成誦,必須成誦。數未足,雖已成

    誦,必滿數。一書已熟,方讀一書,毋務泛觀,毋務強記。非聖賢之書勿讀,

    無益之文勿觀。

  寫字必楷敬。

    勿草,勿欹傾。

  幾席必整齊。

    位置有倫,簡帙不亂,書笥衣篋,必謹鑰。

  相呼必以齒。

    年長倍者以丈,十年長者以兄,年相若者以字,勿以爾汝。書問稱謂亦如之。

    附錄

  朱子跋《學則》曰:「道不遠人,理不外事,故古之教者,自其能食能言,而所以訓導整齊之者,莫不有法,而況家塾黨庠術序之間乎。彼其學者,所以入孝出弟,行謹言信,群居終日,、德進業修,而暴慢放肆之氣,不設於身體者,由此故也。是書蓋有古人小學之遺意焉。凡為庠塾之師者,能以是而率其徒,則所謂成人有德,小子有造者,將復見於今日矣。於以助成後王降德之意,豈不美哉!」

   王拙齋先生過

  王過,字幼觀,德興人也。從學朱子。德興學宮三賢祠,槃澗第一,程次之,其一即先生也。學者稱為拙齋先生,與程、董稱三先生。

   程柳湖先生珙

  程珙,字仲璧,蒙齋先生之從曾孫也。亦登文公之門,著有《易說》。

  (雲濠謹案:先生號柳湖。)

   蓮塘先生淵

  淵,字亞夫,號蓮塘,涪陵人。西晉中郎將清之後。世世居襄陽,後徙居蜀,家培坪山。受業文公。所著有《孟子註》,今佚。門人陽枋、陽岊。

   方庵先生士繇

  方士繇,字伯,莆田人。父豐之,仕至監豐國鎮,朱子稱其詩豪壯。先生少孤,依母邵武呂氏。已而徙居崇安,從朱子遊。聰明絕人,持以謙厚。嘗累試場屋,不利,棄舉子業,專以講學授徒為事。《六經》皆通,尤長於《易》。紹熙間,朱子門人有至行在者,公卿延致惟恐後。先生在遠聞之,曰「異時必為學者禍。」未幾,偽禁果作。又嘗勸朱子少著書,以朱子教人讀《集註》為未然。其憂深思遠類此。所為詩尤溫潤,有《遠庵集》。

  祖望謹案:方伯,一名伯休。移居,依文公於建陽。文公與黃勉齋手書曰:「伯不幸,未去時亦安靜明瞭,但可惜後來廢學,身後但有詩數篇耳。」則方之所造可見。其安靜明瞭,或得之二氏者也。王深寧目為高弟,蓋據放翁所作墓誌雲。

   竇先生從周

   竇先生澄(合傳。)

  竇從周,字文卿,丹陽人也。生長田里,衣食自給。其為人醇樸,深居簡出,足不及城市。年過五十,從游默齋學。後聞朱子講席之盛,即裹糧從之。其弟澄,字叔清,負笈以隨。漫塘劉文清公嘗稱之曰:「竇君求道之切,世所罕見。近世吳門葉元老,忘其年之長,往從鶴山於渠陽,可以比之。」漫塘之初志於學,源流頗自文卿兄弟,其後始從默齋,而京口一帶,向未嘗宗朱、張之學,導山導水,實自文卿,而漫塘大之。嘗有盜入其居,睥睨久之,無所得,既而始悟其為先生之居也,相與謂曰:「無驚此公。」即去。朱子聞之,笑曰:「此所謂蠻貊可行者也。」先生之弟子曰衛炳。(補。)

   庶官湯靜一先生泳

  湯泳,字叔永,丹陽人也,稱靜一先生,江淮制置使東野之孫。潤州學者,自竇氏兄弟從朱子遊,繼之者為先生。始仕官,未上而卒。漫塘以前輩嚴事之。其弟子曰衛翼。(補。)

   劉靜春先生黻

  劉黻,字季文,一字靜春,廬陵人。學於朱子之門。真西山雅重之,嘗謂人曰:「吾輩所言,皆是皮膚,惟靜春能道其骨髓。若靜坐山中十年,庶幾敢望靜春耳。」然先生晚年頗不滿其師《中庸章句》之說,以是與西山多不合。其論曰:「惟天之命,於穆不已,惟人受天地之中以生,故謂之性,而貴於物焉。《湯誥》曰:『惟皇上帝,降衷於下民,若有恆性。』吾夫子曰:『天地之性人為貴。』是則人之姓,豈物之所得而儗哉!《中庸》曰:『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是專言乎人,而不雜乎物也。或者謂必兼人物而言之,似也而差也。古先聖賢言性命,有兼人物而言者,有專以人言者。《易》曰:『各正性命。』是乃兼人物而言之。然既曰各有不同,則人物之分,亦自昭昭。假如天命之性,亦兼人物而言,則犬之性猶牛之性,牛之性猶人之性,當如告子之見矣。」因著為《就正錄》。西山力與之爭,先生終不以為然。每見,必力持其說。西山引觴解之曰:「生平竊笑漢儒聚訟,吾儕豈可又為後世所笑!姑各行所學而已。」(補。)

  (梓材謹案:有與先生同名氏者,字聲伯,樂清人。知慶元時,請建慈湖書院。見《宋史》。又案:清江劉子澄,居廬陵,號靜春。是廬陵劉氏有兩靜春也。)

   知州李先生耆壽

  李耆壽,字南公,江陵人也。累官知達州。先生嘗學於朱子,又嘗學於陸子。其通判沔州時,金人正闖蜀,沔守帥師出,乃攝州事。流民數十萬,滿野抄掠。截借西河所運帑緡以給之,斥關候,增棧道,收潰散。次年,會師捄大安,制府檄之巴州招降巴山盜權興等。出知隆慶府,知蓬州,皆有聲。以言者罷。及起家守達,尤崇教化。初先生之嫡母無子,撫之為子,而生母王氏被出,先生不知也。嫡母卒,其父告之,先生奔走四方以求之,得之襄陽之雁汊,迎歸侍養二十餘年,人以為難。(補。)

   安撫趙時齋先生綸

  趙綸,字君任,忠簡公鼎曾孫也。五歲誦書,入耳不忘。年十九,從朱子於富沙。趙忠定公汝愚以忠簡故,召先生兄弟語,曰:「遠器也。」白上,以忠簡恩,用之為澧州安鄉令。以義勇平群盜,宣撫使吳獵上其功,改安撫機宜文字。時議散遣沿邊忠義,或慮召變,制置使李大性委之先生。至則果騷動,推誠諭之,竟帖然,而識拔其帥孟宗政、扈再興等數人,後皆為名將。改知益陽縣,已而通判江陵,皆有聲。嘉定九年,遷知信陽軍。金人入寇,先生疾馳至郡,繞城濬隍,蒐軍實,勵將士,拔袁海於囚,拔董思明於野,授以帥。兵薄城下,擐冑登堞,矢石雨發。金人知有備,拔柵,以火攻。先生遣康孝先帥死士潛出,抵金人帳,斃其酋,注首槊上。金人棄攻具走。俄而復至。先生固守,調諸軍,列柵淮堧,閒出遊騎以誘之。一日,乘勝逐,金人大潰,俘獲無算,盡以隸軍。次年,諜知金人又治兵,先生豫定諸軍之出戰者,巡徼者,列柵而守者,並城中之分門而守者。金人至,及其未定,急擊之,斬馘多。金人以二萬人環城,以萬人阻東諸山而陳。先生親督戰,軍士一當十。金人敗走。又明年,浮、光、棗陽被圍。光山破,先生曰:是吾脣齒也。」光守乞師,先生遣思明與海援之,而使從閒道入光,約表裏相應。未至,餉司檄移師防江,先生不可。金人乘勝入梅林,列柵據關,取倉粟,江上大震。先生急召思明倍道抵關,東馬山谷間,步出,攀木緣崖,魚貫而行三十餘里,設伏於隘,中途禽金人之為候者,遂拔柵,入爇其酋之臥帳。金人蒼黃奔迸,思明軍士憑高蹴之,呼聲震山谷,奪其旗幟書敕牛馬雜畜,盡得前此官軍所遺資仗,並難民之陷軍者,而淮西之師亦集,遂解浮、光之圍。先生本宰相家兒,素心喜應進士舉,而累督軍輒捷如宿將。然嫉妒亦自此而起,論功以直祕閣仍守信陽。俄而以直煥章閣充淮西安撫使,知廬州,又改湖北安撫使,知江陵府。未至,言者論罷之。明年,奉祠。尋知其無罪也,復以直煥章閣充淮西安撫使,知廬州,而先生已卒。其家矮屋五楹,不蔽風雨。所著有《時齋集》二十卷。(補。)

   直閣林盤隱先生湜(父師中。)

  林湜,字正甫,長溪人。父中奉大夫師中,迎師於蜀,得師先生以歸,學者常數百人,中奉為高弟。先生從朱子遊,舉紹興進士,除監察御史,疏言:「陛下托股肱於宰執,而除授皆小人;寄耳目於臺諫,而彈擊皆君子。治亂之大,無過於此。」時論多之。寧宗即位,以太府少卿使金。金主賜之衣,先生不服。金人曰:「君命何可慢也!」先生曰:「宋正統相承,群官服視其品,今易左衽,有死而已!」金人趣之謝,先生盛服入謝,金主不能屈。使還,寧宗獎之,遷司農卿。韓冑用事,呂子約貶嶺外,先生謂余丞相端禮曰:「此叔世事也。執奏收,大臣之責,丞相可不勉乎!」於是不能安於朝,出為湖北運副,奉祠。已而知泉州,又奉祠。進直龍圖閣。有《盤隱類稿》十卷。(補。)

  (梓材謹案:水心誌先生墓云:「朱公元晦既謫,士諱其學,公執弟子禮不變。未歿數月,猶走書問疑義」雲。)

   侍郎應先生純之

   應先生謙之(合傳。)

   應先生茂之(合傳。)

  應純之,字純甫,永康人,吏部侍郎孟明子也。與兄謙之、茂之俱從朱子。嘉定三年進士,知楚州兼京東經略安撫使。李金來歸,請大舉復中原,時相史彌遠不聽。晉兵部侍郎,持節如故。金人入寇,力戰死之。(補。)

   沈先生

  沈,字仲莊,永嘉人。學於朱子,精地理。(補。)

   推官張玉峰先生宗說

  張宗說,字巖夫,崇安人也。學於朱子,厚德為鄉里所重。紹興五年,有盜焚掠井邑,自西而東,至張氏之境而返。又五年,復作,自東而西,亦及張氏之境而返。鹹曰:「此長者所居也,毋犯。」以累舉恩受官,而朱子適忤韓侂冑罷歸,先生率僚友送諸武夷,會於精舍,語及時事,感憤激烈。朱子喟然曰:「巖夫真可與語。」為之張飲盡歡,且書樂府一闋,命門人歌以贈。調歸州推官,未上,致仕。自號玉峰逸老。其即江塤也。(補。)

   撫幹李先生如圭

  李如圭,字寶之,廬陵人。紹熙癸丑進士,福建撫幹。文公與之校定《禮經》。所著有《集釋古禮》十七卷、《釋宮》一卷、《儀禮綱目》一卷。鶴山稱其密緻,而惜其鄭、賈之言是信。(補。)

   正肅郭兌齋先生磊卿

  郭磊卿,字子奇,仙居人。嘉定七年進士。端平初,拜右正言,尋擢右史,彈劾權倖,無所避。初理宗微時,與鄞人余天錫善,既即位,擢至執政,而人材猥劣,朝論不與。先生劾之,章凡三上,天錫竟罷去。史嵩之怙權不法,先生疏已具,俟召對奏之,而為嵩之耳目所得,亟除先生起居郎。先生憤不得言,逕出國門求去。先生與徐元傑、劉漢弼等號端平六君子。卒,諡正肅,立正諫坊以旌之。(參《赤城新志》。)

  (雲濠謹案:謝山《劄記》云:「郭磊卿有《兌齋集》。」)

   文懿趙南塘先生汝談

  趙汝談,字履常,大梁人,溫州守汝之兄也。(雲濠案:《鹹淳臨安志》云:「太宗八世孫,居餘杭。」)登淳熙進士。丞相周必大得其文,語參知政事施師點曰:「是子他日有大名於世。」嘗從朱子訂疑義十數條,朱子嗟異之。以江西安撫使幹辦佐丞相趙忠定公汝愚定大策,忠定欲驟以詞掖處之,力辭去。及忠定去國,先生兄弟罹黨禍斥去。後以安慶府教授召試,擢正字,歷遷知無為軍,循聲卓著。金人內變,獻料敵備邊二策,改知溫州。未幾,改外宗正,族屬皆望風而化。寧宗崩,以哀痛得疾。賀理宗表,力寓勸戒。陳碩曰:「此諫書也。」數丐祠,史彌遠不許,迺杜門著述。端平初,以禮部郎累遷至權刑部尚書。方先生為講官,因講《論語》,而言漢元帝恭儉無過,惟剛不克改,明不能繹,優柔不斷,而業遂衰,蓋亦有為而言。嗣以所注《易》進講,忤時宰意。然所言多稱上旨,上謂「卿文學高世,宜代予言」,先生卒以老祈免。及卒,轉兩官。遺表上,又轉四官。(雲濠案:《鹹淳臨安志》:「嘉熙元年卒,景定四年諡文懿。」)先生天資絕人,沈思高識,自少至老,無一日去書策。其論《易》,以為為占者作;《書堯》、《舜》二《典》宜合為一,禹功只施於河、洛,《洪範》非箕子作;《詩》不以《小序》為信;《禮記》雜出諸生之手;《周禮》疑傅會女主之書。要亦卓絕特立之見。其為文章有天巧。常論「韓非、李斯皆有荀卿之才,惟其富貴利慾之心重,故世得而賤之;惟卿獨能守其身,不苟希合,士何可不自重哉。」所著有《易》、《書》、《詩》、《論語》、《孟子》、《周禮》、《禮記》、《荀子》、《莊子》、《通鑑》、《杜詩注》。(參史傳。)

  (梓材謹案:先生號南塘,見《直齋書錄解題》。)

    附錄

  先生謂真西山曰:「當思所以謀當路者,無徒議之而已。」西山答曰:「公為宗臣,則固當然。德秀不過朝廷一論思之臣耳。」(補。)

   潘立之先生植

  潘植,字立之,懷安人。世業儒,先生承家學,尤喜從鄉閭善士遊。後聞朱子講道武夷,非他師所及,遂與弟柄負笈而往拜焉。先生工於文,尤嗜史學,上下數千年,貫穿出入,未嘗射策決科。兄弟皆以弱冠摳衣有道,厲志前修。家居,日以濂、洛諸書相磨,暇則接武林壑閒,徜徉觴詠,怡怡如也。(參《黃勉齋集》。)

  (梓材謹案:宋有與先生同名氏者,字子醇,安正人,嘗著《易說》。)

   潘瓜山先生柄

  潘柄,字謙之,立之弟。年十六,即有志於道,與立之往事朱子於武夷。朱子以所學授之。嘗言:「凡人之心,不存則亡,而無不存不亡之時,故一息之頃,不加提省,則淪於亡而不自覺。天下之事,不是則非,而無不是不非之處,故一事之微,不加精察,則陷於惡而不自知。」學者稱瓜山先生。著有《易解》、《尚書解》。(參《道南源委》。)

   朝奉滕溪齋先生璘

  滕璘,字德粹,婺源人。與弟珙俱從朱子遊,造詣深邃,薦舉於鄉,入太學。淳熙甲科,調鄞縣尉,教授鄂州,改除四川制置司幹官。韓侂冑當國,或勸先生一見,可得掌政。先生曰:「彼以偽學誣一世儒宗,以邪黨錮天下善士,顧可干進乎!」後知嵊縣,值歲饑,奉行荒政,多全活。廟堂欲處之班列,終不肯為韓屈,逕從銓曹註慶元簽判及主管官告院,以病奉祠。未幾,倅隆興,兩為帥司參議,官至朝奉大夫。遺文有《溪齋類稿》三十卷。(參《姓譜》。)

   縣令滕德章先生珙

  滕珙,字德章,婺源人,德粹之弟。入太學,登淳熙進士。終合肥令。與德粹齊名。(同上。)

  (雲濠謹案:《江南通志》載先生令合肥,有仁政。)

    隱君胡洞源先生泳

  胡泳,字伯量,建昌人,文公之高第弟子也。不樂仕進,學者翕然尊之,稱為洞源先生。著有《四書衍說》。

  (雲濠謹案:《白鹿洞志》載先生云:「稱桐柏先生。」「桐柏」「洞源」字形相類,未知孰是。)

   忠節曾先生三聘

  曾三聘,字無逸,新淦人,三復弟。幼有異質,日記千言。乾道間,由進士累官祕書郎。光宗時,三上疏指陳時事。黨論興,坐重劾。卒,贈直龍圖閣,諡忠節。(參《姓譜》。)

  (梓材謹案:解學士為《胡貞婦傳贊》,言先生事朱子,為門人高第弟子。)

   聘君章雪崖先生康(附門人胡淳。)

  章康,字季思,吳縣人。安貧樂道,居城西,人稱之曰聘君。嘗問學於朱子,默有所契。年七十,步履如飛。或訝其有方外之遇,問之,曰:「吾師聖賢,無外學也。」淳祐五年卒,年七十九。郡人胡淳從之遊,歲時致醪醴薪米。所著《雪崖文集》十卷、《詩集》五十卷。淳字以初。(參《姑蘇志》。)

    附錄

  車玉峰《腳氣集》曰:「章雪崖,平江隱君子也。不曾見晦翁,而時時有書問道。晦翁答書見存。有時常高聲云:『世紛如何汩沒得自家!』可以見其胸中之所存也。顧齋胡丈淳嘗從之。予每書此句於扇上。」

   縣丞陳仁齋先生駿(附子成父。)

  陳駿,字敏仲,寧德人。舉進士。登朱文公之門。著《毛詩筆義》,未及脫稿而卒。號仁齋。子成父。

  (雲濠謹案:《道南源委》載先生中乾道進士,除大冶丞,著《論語》、《孟子筆義》。)

   歐陽先生謙之

  歐陽謙之,字希遜,廬陵人。嘗遊朱子之門。(參《儒林宗派》。)

  (梓材謹案:《朱子大全集》答先生書三,文文山之師歐陽巽齋,殆即其後人,而萬氏《儒林宗派》以文山為先生門人,恐誤也。)

   縣令饒先生敏學

  饒敏學,昭武人,朱文公高弟也。知黔陽縣。

   孫龍坡先生調

  孫調,字和卿,長溪人。其學得朱文公之傳,以排擯佛、老,推明聖經為本。所著有《冊府》一百卷,《易詩書解》、《中庸發題》共五十卷,《浩齋稿》三卷。學者稱為龍坡先生。卒,祠於學。

   帥幹李綱齋先生閎祖

  李閎祖,字守約,光澤人,濱老呂之子。先生早受學家庭。已而與其二弟從朱子講學,篤志學問,強力精思,論議切實,朱子置之西塾訓諸孫,為編《中庸章句或問輯略》。第嘉定辛未進士,調靜江府臨桂簿,提刑方信儒、漕使陳孔碩鹹咨以臺事。暇日詣學與諸生講解,士習不變。辟古田令,改廣西帥幹,勤慎明恕,諸司論薦改秩,未赴卒。黃勉齋、李宏齋、張主一、陳北溪皆敬重之。勉齋嘗祭以文,極痛悼焉。自號綱齋。有《問答》十卷。

   李先生相祖

  李相祖,字時可,守約之弟。在朱門辨質詳明,用心精切,嘗以朱子之命,編《書說》三十卷。

   縣尉李先生壯祖

  李壯祖,字處謙。與守約同登第。調閩清尉。朱子亦嘉其有志。真西山嘗以典刑人物薦之。

   郎中王東湖先生遇(父羽儀。)

  王遇,字子合,龍溪人。父羽儀,衢州通判,博學有文。先生第乾道進士。受學於朱、張、呂之門,而與廖槎溪、黃勉齋、陳北溪友善。歷長樂令,通判贛州,薦章交上。時韓侂冑當國,先生不少貶以求售。侂冑敗,召為太學博士,除諸王宮教授。以常州大旱,命為守。講求荒政,民無流殍。又究致旱之由,開掘太湖水之侵塞於富家者。浙東饑,復詔提舉常平事。入對,極論時弊,至官,力言計買鹽之非策。除大宗正丞,遷右司郎中,以考校殿廬卒。著有《論孟講義》、《兩漢博議》及文集。號東湖先生。

    附錄

  子合嘗問學問之道何先,像山曰:「親師友,去己之不美也。人資質有美惡,得師友琢磨,知已之不美而改之。」子合曰:「是。請益。」不答。像山曰:「子合要某說性善性惡,伊、洛、釋、老此等話不副其求,故曰是而已。」吾欲其理會此說,所以不答。(《象山語錄》)

   漕使楊悅堂先生楫

  楊輯,字通老,長溪人。師事朱文公。累官司農寺簿,奏劄論進君子退小人,勿徇左右之請,以重中書之權。飭執政之臣,可否相濟,以任憂責,獎廉靜之操,絕奔競之風。除國子博士,臺臣或干以私,答曰:「臺有紀綱,學有規矩,當各守其職。」尋出知安慶,移湖南提刑、江西運判。卒,祠於學。所著有《奏議》、《悅堂文集》。(參《姓譜》。)

  (梓材謹案:《萬姓通譜》中本云:「與楊方、楊簡俱師事朱文公為高弟,時號『三楊』。」楊提刑方見後。慈湖則非朱子門人。謝山《奉臨川帖子》云:「若羅文恭公點、劉少保伯正、李參政性傳、楊漕使楫俱以集中偶有過從,而遽為著錄,並列文恭之子為再傳之徒,愚皆未敢以為然。蓋此乃作《考亭淵源錄》者之失。凡係朱子同時講學之人,行輩稍次,輒稱為弟子,其意欲以誇其門牆之盛,而不知此諸儒所不受,亦朱子所不敢居也。」據此,則先生當非朱門弟子,或在講友之列。然攷黃勉齋《記楊恭老敦義堂》云:「吾與通老從遊於夫子之門二十年矣,通老長於吾十年,而首與之交相好也。」則先生嘗受業於朱門矣。恭老,通老兄,名梓。)

   提刑楊淡軒先生方

  楊方,字子直,長汀人。清修篤孝,行己拔俗。隆興初登第。平生心慕朱子。調戈陽尉,還道崇安,參謁面受所傳而歸。趙忠定汝愚帥蜀,辟機宜。忠定尋薦於朝,召對,擢宗正寺簿。丐外,通判吉州,知建昌軍,召除編修官。首乞朝重華宮,辭甚懇切,寧宗立,除祕書郎,出知吉州。偽學禁興,坐趙、朱黨,罷居贛州。閉門讀書,自號淡軒。黨禁解,起家知撫州。未幾奉祠,嘉定更化,召為侍右郎官,進考功郎官。不三月,復積忤以去。踰再歲,除直寶謨閣、廣西提刑。卒於象州。

   堂長楊信齋先生復

  楊復,字志仁,福安人。受業朱文公之門,與黃榦相友善。真西山帥閩,嘗創貴德堂於郡學以延之。學者稱曰信齋先生。著《祭禮》十四卷、《儀禮圖》十四帙。又有《家禮雜說附註》二卷。

   進士李堯卿先生唐咨

  李唐咨,字堯卿,龍溪人。與州學正石洪慶、林易簡、施允壽皆以旦評推重。朱文公守郡,延於學,為諸生楷式。牒云:「唐咨、易簡,或究索淵微,或持循雅飭,察其志行,久益可觀。允壽、洪慶,皆以耆艾之年,進學不倦,強毅方正,眾所嚴憚。」

   學正林先生易簡

  林易簡,字一之,漳州貢士也。文公守漳,與同郡進士李唐咨並延至學宮。(參《道南源委》。)

  (梓材謹案:陳北溪有《辯林一之動靜書》,又《與林一之書》。)

   學正石先生洪慶

   學正施先生允壽(合傳。)

  石洪慶,字子餘,臨漳人。與同郡施允壽,字伯和,先後為本州學正。朱子守漳日,復並延至學雲。(同上。)

    附錄

  洪慶將歸,朱子召入與語曰:「此去但存養,要這箇道理分明。常在這裏,久自有覺,覺後自有此物洞然,貫通圓轉。」乃舉《孟子》「求放心」、「操則存」兩節,及《明道語錄》中「聖賢教人千言萬語,下學上達」一條云:「自古聖賢教人也,只就這裏上用功。所謂『放心』者,不是走作向別處,蓋一瞬目間便不見,才覺得便又在面前。不是苦難收拾,公且自去提撕,便見得。」又曰:「如合要『下學』工夫,且須端莊存養,獨觀昭曠之原,不須全費工夫鑽紙上語。待存養得此中昭明洞達,自覺無許多窒礙,恁時方取文字來看,則自然有意味,道理自然透徹,遇事時自然迎刃而解,皆無許多病痛。此等語不可對諸人說,恐他不肯去看文字,又不是了。且教他看文字,撞來撞去,將來自有撞著處。凡看文字,非是要理會文字,正要理會自家性分上事。學者須要主一,主一常要心存在這裏,方可做工夫。如人須尋箇屋子住,至於為農工商賈,方惟其所之。住若無箇屋子,如小人趁得百錢,亦無歸宿。孟子說『求其放心』,已是兩截。如常知得心存這裏,則心自不放。」又云:「無事時,須要知得此心。不知此心,卻似睡困,都不濟事。今看文字,又理會義理不出,亦只緣主一工夫欠缺。」

   常丞趙訥齋先生師淵

  趙師淵,字幾道,號訥齋,黃巖人。乾道八年進士。嘗從朱子公遊,與之論校《綱目》,前後凡八書。歷官衢、南、寧海軍推官。趙丞相汝愚以從班薦與職事官,會趙以讒斥,遂翩然東歸,益就所學,積十餘年不仕。暨詔申前命,以母病添差通判溫州,入主將作簿、司農太常丞,以論成肅後山陵事不合而去。(參《赤城新志》。)

  (梓材謹案:袁蒙齋甫為先生。蒙齋誌趙宜人壙云:「訥齋當代端人,與先正獻公為友。」)

   朝奉趙遠庵先生師夏

  趙師夏,字致道,號遠庵,訥齋之弟。紹熙元年進士,歷官朝奉大夫。亦從文公遊,悉得奧旨。以循天理、任智力論曾點、子路言志,以心性情辨儒、釋,及論荀卿性惡禮偽之失,又作《誠幾善惡圖》,以明周子之意,一證鬍子之失,皆為文公所許。王魯齋嘗稱其理一分殊之跋,得龜山以來一派宗旨甚的。(參《台州府志》。)

   楊至之先生至

  楊至,字至之,晉江人。遊朱文公之門,與清漳李唐咨皆文彩發越,燦然可觀。蔡西山妻以孫女。有《文公語錄》二卷。

   余先生大雅

   游先生儆(合傳。)

  余大雅,字正叔,順昌人。與浦游敬仲同時從朱子遊。(雲濠案:敬仲名儆,敬仲其字也。一作名敬仲,字遠叔。)每見必告以簡約切實工夫,而要其歸於求放心一言。先生嘗有詩云:「三見先生道愈尊,言提切切始能安。如今抉破本根說,不作從前料想看。有物有常須自盡,中倫中慮覺猶難。願言克己工夫熟,便得周旋事仰鑽。」朱子深與其進。有《朱子語錄》一卷。

   司戶鄭持齋先生可學

  鄭可學,字子上,莆田人,自號持齋。受學於朱子,以稟性卞急,力於懲忿上做工夫,久之,最得精要。面命問答。率前賢所未發,四方來學者,朱子多使質正焉。朱子知漳州,延至西塾。其後,刪定《大學》一編,曰「此書欲付託得人,惟子上足以當之。」前後三奉大對,晚以特科調衡州司戶。著《春秋博議》十卷,《三朝北盟舉要》一卷、《師說》十卷。初,先生在臨安,欲往見陸子靜,或云:「吾友方學,不可見,見之必歸參禪。」先生以此遂止。

   許存齋先生升

  許升,字順之,同安人。遊朱文公之門。文公來為簿,從遊最早,恬澹無慾。及文公去任,復從遊於建陽。及卒,文公作文祭之。(雲濠案:《閩書》:「先生所著有《孟氏說》、《禮記文解》、《易解等書》。」)

  (梓材謹案:先生《朱子語類》多載其問答之語,其字順之也。朱子為之序,又為作《存齋記》云:「許生升之。」是先生一名升之也。)

   劉撝堂先生炎

  劉炎,字潛夫,邵武人。遊朱子之門。朱子卒,先生祭以文,有云:「凜然若銜馭之甚嚴,泰然若方行之無畔。蓋久而後得之,又何止流行乎四時,而昭示乎河、漢。」

   黃壺山先生士毅

  黃士毅,字子洪,號壺山,莆田人,徙居吳。幼知嗜學,為向上事業。方慶元詆誹道學,先生徒步趨閩,師朱文公。命日觀一書,夜叩所見,告以靜坐勿雜,喚醒勿昏。居數月,授以《大學章句》,終其身從事於斯。著述甚富,類註《儀禮》、譔次《文公書說》七卷、《文集》一百五十卷,又因語錄成言,分門序次,為《語類》一百三十八卷。嘗言:「孔、孟之道,至周、程而復明,至朱子而大明。」識者以為知言。

   劉先生鏡

  劉鏡,字叔光,惠安人。從朱文公學,稱高弟。

   縣令李先生東

  李東,字子賢,邵武人,丞相綱族孫。受學朱子,號精敏。登紹熙進士弟,為廬陵簿。秩滿,周公必大餞以詩云:「地跨江、閩秀氣兼,玉成界尺直方廉。撫曹久處習鑿齒,高士惟知孫子嚴。」遷知萬安縣,黃勉齋以書薦於漕使楊楫,乞委以事而觀其能。

   主簿方先生壬

  方壬,字若水,莆田人,耕道耒之弟也。(梓材案:先生亦元寀曾孫,當是耕道從弟。)淳熙中,遊太學,往返建安,必造謁朱子,至必留月餘。擢第為漳州長泰簿。時朱子為守,辟先生主學。條上講說、課試、差補等十事,朱子令諸邑倣之。每見民間疾苦,悉別白為朱子言之。後朱子召還,出《大學章句》,俾刊示學者。

   方先生禾

  方禾,字耕叟,耕道之弟也。嘗與朱子書曰:「禾敢問改過行己之方,願先生賜之一二言,使禾自此得朝夕從事於斯,口誦心維,知所敬畏,庶幾前姦之不復邇,比之古人盤銘書紳之義雲。朱子答曰:「夫子有言:『弟子入則孝,出則弟,謹而信,汎愛眾而親仁,行有餘力則以學文。』其言雖約,其在耕叟今日改過修己之方,莫切於此,則耕叟勉旃,它未有以告也。」(參《朱子別集》。)

   方履齋先生大壯

  方大壯,字履之,莆田人。少好學,不踐場屋,專心求道。朱子之莆,先生舉所學就正焉,得其親傳面命之意,日與同志講明。自號履齋,朱子為書其額。

   縣令上官先生謐

  上官謐,字安國,邵武人,東京副留守悟之孫。從朱子遊。以祖蔭授會昌東尉,調永州推官。簡易不深刻,永人懷之。遷四會令卒。

   常博傅先生誠

  傅誠,字至叔,仙遊人。嘗從朱文公遊。淳熙中登第,由□陽令召提轄文思院,充江、淮督府幕官。時參政張巖為都督,著述皆出先生。嘉定初,除國子博士,遷太常博士。輪對,深憂國勢不振,力勸寧宗奮起治功,言甚鯁切。一日登對,忽卒於殿下。

   黃先生寅

  黃寅,字直翁,邵武人。少時飄蕩豪爽,方士繇語之曰:「以子之方俊,何善不可為!乃甘心里巷,以辱其身邪﹖」先生感泣,問過可改否。曰:「惟狂克念作聖。」於是奮勵修飭,登朱子之門,問學精詣,言行準繩,鄉人敬歎之。

   梁先生瑑

  梁瑑,字文叔,邵武人。從遊於朱文公,刻志勵學。所論為學工夫,及體氣魂魄鬼神之說,文公多許可之。又輯《文公語錄》、《澹臺石刻》。

   縣尉馮見齋先生允中

  馮允中,字作肅,邵武人。從學於朱子。所論懲創後生妄作之弊,及敬義性情心術之說甚善,朱子多許之。嘗名其所居曰「見齋」雲。

  (雲濠謹案:黃文獻誌馮君墓云:「馮氏之先,在唐有延珍,當廣明之亂,以勤王功至銀青光祿大夫上柱國。杜陵侯入宋,久未有顯者。十一世孫允中,受學考亭朱子之門,始以儒起家,為道州寧遠縣尉。」是可見先生之仕履矣。

   朝請呂渭川先生勝己

  呂勝己,字季克。父祉,居建陽,以尚書護合肥軍死義,敕葬邵武之樵嵐,因家焉。先生從張南軒、朱晦翁講學,晦翁為和東堂九詠詩。工隸書,得漢法。仕為湖南幹官,歷倅江州,知杭州,官至朝請大夫。自號渭川居士。

   料院陽尹叔先生仕訓

  楊仕訓,字尹叔,漳浦人。從朱文公遊。醇靜警敏,刻勵自奮,務求聖賢遺意而躬行之。由太學擢第,調永福令。留意學校,更定祭器,修立社稷風雨壇。推誠以待物,邑人士誦德不釋口,諸臺亦以愷悌慈祥、聽訟平允薦之。會湖廣總領請於朝,願得廉靖吏以董軍餉,差監鄂州糧料院,踰月卒。同學黃榦、陳淳皆深痛惜之。

   修撰葉息庵先生武子

  葉武子,字成之,邵武人。受學朱子,補太學生。朝議有欲以韓侂冑首和敵者,先生曰:「奸臣首不足惜,如國體何﹖」率同捨叩閽,力爭之。嘉定甲戌,擢甲科,調郴州教授,一以《白鹿洞學規》為諸生準程,刻《四書集註章句》以授之。歷國子正,知處州,入為宗學博士。嘗以福建保長催科害民,陛對,論罷之。進直寶謨閣。平生所得,於《易》為多。其言曰:「《易》之道,莫大於時。時有二義:有在外之時,有在我之時。人之出處,須先論在我者。我之時可動,然後論在外之時。若我之時未然,在外之時縱佳,亦不暇論其存乎我者與!」淳祐初,先生雅志恬退,掛冠日久,加直龍圖閣,尋加祕閣修撰卒。

  (梓材謹案:《宋文憲集》《葉氏先祠記》言「先生字誠之。」是為息庵先生。且言:「其知處州,有異政。一年嘉禾生,二年麥秀兩岐,三年瑞芝產於庭。」)

   知州俞先生聞中

  俞聞中,字夢達,邵武人。從學朱子。登淳熙八年進士第。累官知黎州,悉意撫字,民夷感恩。

  吳英,字茂實,邵武人。紹興三十年第進士。從學朱子。有《論語問答略》。

   黃先生孝恭

  黃孝恭,字令裕,邵武人。從朱子學,治身嚴整,起居有常度,論著確實。

   丘先生

  丘,字玉父,邵武人。從朱子學。有《主敬問答》。學禁嚴,遂謝場屋。

   知軍饒先生幹

  饒幹,字廷老,邵武人。淳熙進士。調知長沙縣,適朱文公為守,先生夙興治事,暇即聽講。後知懷安軍卒。有為之銘者曰:「能磨琢而器吾之玉乎﹖則心皇皇如不足。能恆赫而丹吾之轂乎﹖則足縮縮如不欲。故樂也不加若性,而污也不懼其辱,是謂善學朱氏者,蓋不惟其名而實之篤。」

   楊先生履正

  楊履正,字子順,晉江人。朱文公門人。生徙數百人。

   監嶽孫吉甫先生枝(附子起予。)

  孫枝,字吉甫,鄞縣人。父允從鄉先生沈簽判銖學。先生與簽判子煥亦相友善,又登朱子之門,(梓材案:柳待制貫為先生《孫臨海令暮志》云:「南嶽早從宣獻樓公、端憲沈公、正獻袁公遊,及見徽國文公而證其所受,邃學雄文,望於一時。所著書曰《海上稿》。」)學問益精粹。袁絜齋曰:「初謂子善為文,不意造理乃爾。」寧宗即位,上書極言天下大計不見省。嘉定七年,與子起予同登進士第。先生父時尚無恙,郡守程覃表其裡曰「重桂」,鄉人榮之。先生卓邁有知略,自秦、隴、荊、湘達於淮海,凡險要阨塞,若指諸掌,於邊事軍謀亦練習。淮帥延致慕府,先生以祿不及親,辭不就,以迪功郎監潭州南嶽廟。起予為昭武參軍,郡卒譟於庭,起予往諭之,卒羅拜曰:「孫司戶清廉官,不得犯。」入朝為監察御史,至太常少卿。次子願質。(參《至正四明志》。)

   周先生謨

  周謨,字舜弼,建陽人。少警敏嗜學,兩預鄉薦。朱子守南康,先生執贄登門,盡棄其學而學焉。南康抵武夷且千里,有重岡復嶺之阻,先生從學不怠。及朱子守臨漳,去武夷又千餘里,先生復往求卒業。既歸,溫繹所聞,以書請益,朱子答曰:「講學益勤,持守不懈,深慰所望。當此歲寒,不易其操,尤不易得。」朱子沒,偽禁且嚴,先生徒步會葬,並於康、廬間發鄉人受業者率其徒講學,迭為季集,彼此規正,歷歲月,不少怠。性孝友,治喪用古禮,斥去浮屠、老子法,鄉人多效之。卒,黃勉齋誌其墓曰:「舜弼之學,足以取信鄉人,使吾師之道,講習不輟,斯文之不至湮晦,舜弼之力也。」(參《黃勉齋集》。)

   余先生宋傑

  余宋傑,字伯秀,建昌人。朱子授《易》弟子。(參《經義考》。)

   李先生煇

  李煇,字晦叔,建昌人。朱子授《易》、《詩》、《禮》弟子。(同上。) 

   隱君劉先生賁

  劉賁,字炳文,建昌人。與周舜弼、余伯秀、李晦叔同學於朱子之門,並有時名,不求仕進。

   李木川先生杞

  李杞,字良仲,平江人。號木川。慶元元年,韓侂胃欲逐趙忠定,因以盡除天下之不附己者,名以偽學。朱文公去國,寓西湖靈芝寺,送者漸少,惟先生獨從,叩請得窮理之學。有《紫陽正傳校》行於世。(參《四朝聞見錄》。)

  (梓材謹案:朱子實記著錄《姓氏錄》、《甲寅問答》者,先生也。宋又有與先生同姓名者,字子材,眉山人,著《謙齋周易詳解》二十卷。見《經義考》。)

   李先生雄

  李雄,平江人。朱子弟子。(補。)

  (梓材謹案:先生與木川李先生並質疑於康叔臨,是二先生又為康氏門人也。)

   宋先生之潤

   宋先生之汪(合傳。)

  宋之潤,字澤之;之汪,字容之,雙流人。與其兄深之之源問學於朱子。朱子答書有曰:「及承深之,遂承遺澤,即登仕版,以究先公欲行未盡之志,而澤之、容之亦將讀書求志,以承家學之傳,皆所深望,而垂問勤懇,又見不自滿足之意」雲。(參《朱子文集》。)

  (梓材謹案:深之又學於清江劉氏。詳見《清江學案》。)

   撫幹潘先生友恭

  潘友恭,字恭叔,金華人。與兄端叔友端並學於朱子。為江、淮宣撫使司幹。(參《會稽續志》。)

   祕閣杜先生斿

  杜斿,字叔高,金華人。嘗問道於朱子,與辛幼安諸人遊。端平初,以布衣召入祕閣校。(參《吳禮部集》。)

  (梓材謹案:《萬姓統譜》言:「先生召入館閣,年八十餘矣。」《朝野雜記》誤為杜福。)

   杜先生旝

  杜旝,字幼高,金華五高之一也。著有《粹裘集》十卷。葉正則序之曰:「此文自經史諸子皆有論辯,學之博矣。論辯不苟是非,必折之於正,又所謂篤矣。」(參《葉水心集》。)

   文靖鄭日湖先生昭先

  鄭昭先,字景明,閩縣人。初主浦城簿,歎曰:「僥倖一第,問學未悉。」遂遊朱子之門。遷知歸安縣,民鹹愛之。累官知樞密院事,兼參知政事,進右丞相(參《姓譜》。)

  (雲濠謹案:《閩書》載先生字景紹,卒,諡文靖,有《日湖遺稿》五十卷。)

   帥機范伯崇先生念德

  范念德,字伯崇,建安人,知泉州如圭之子。從學朱子,讀書深潛溫厚。官吉州錄參,累遷江東帥機。朱子嘗得先生所著《雜說》,謂之曰:「持守不差,見理漸明。」後朱子疾且革,為書屬其子在與先生及黃勉齋,又拳拳於勉學,及修正禮書為言雲。(同上。)

  (梓材謹案:先生娶劉白水先生之次女,與文公為寮。)

   劉先生孟容

  劉孟容,字公度,隆興人,靜春先生子澄之族人也。舊從學於子澄,亦嘗學於陸子。嘗以書勸朱子弗為講學之爭,朱子答以「臨川近說愈肆,《荊舒祠記》曾見之否﹖此等議論,皆學問偏枯、見識昏迷之故」。而私意又從而激之:「若公度之說行,則此等事無人管矣。」又貽書云:「建昌士子過此者多,方究得彼中道理端的是異端,誤人不少。向見賢者亦頗好之,近亦覺其非否﹖」

  (梓材謹案:先生為公非先生攽之玄孫,於靜春為族子,蓋始學於靜春,而又師朱子者。父龜年朝奉郎,朱子表其墓。)

   黎先生貴臣

  黎貴臣,醴陵人。從朱子受業,講明道學,士類多宗之。(參《姓譜》。)

   林先生學蒙

  林學蒙,一名羽,字正卿,永福人。從朱文公學。因築室龍門庵,講明道德性命之旨,鄉人師之。(同上。)

   徐盤洲先生寓

  徐寓,字居父,永嘉人。朱子稱其務學求師,志尚堅確。(參戴氏銑說。)

  (雲濠謹案:真西山誌包履常墓,稱先生為盤洲叟。)

   隱君蔡先生念成

  蔡念成,字元思,德安人。文公守南康時,講學於白鹿洞,先生從之遊。隱居求志,樂道不仕。文公沒,心喪三年。又以事文公者事黃直卿而卒業焉。晚與同門數人,每季月一集,以相切磋,如此者三十年,州閭服行其化。(參《江西人物誌》。)

   縣令江德功先生默

  江默,字德功,崇安人。知建寧縣。

  (雲濠謹案:《姓譜》:「先生乾道五年進士。嘗從朱文公遊。有《易訓解》、《四書訓詁》各六卷。」)

   縣尉戴養伯先生蒙

  戴蒙,字養伯,永嘉人。更名埜。登紹熙進士。調麗水尉,棄官從朱子於武夷。(參《溫州府志》。)

   程格齋先生永奇

  程永奇,字次卿,休寧人,先之子。朱子門人,稱格齋先生。

   李先生季札

  李季札,字季子,婺源人,參仲繒之子。從朱子學,有問答,見《朱子語錄》。著有《近思績錄》《字訓續編》諸書。(參《徽州府志》。)

    錄所聞晦庵先生語

  讀書著意玩味,方見得義理從文字中迸出。

  讀書閒暇且靜坐,庶幾心平氣和,可以思索義理。

  看文字當看大意,又看句語中何字是切要。《孟子》謂「仁義禮智根於心」,只根字甚有意。如此用心,義理自出。

  人只一心,識得此心,便無走作,雖不加防閑,此心常在。

  問存心。曰:「存心不在紙上寫底,且體認自家心是何物。聖賢說得極分曉,孟子恐後人不識,又說四端於此,尤好玩索。」

  再問存心。曰:「非是別將事物存心。孔子曰:『居處恭,執事敬,與人忠。』便是存心之法。說話覺得不是,便莫說,做事覺得不是,便莫做,亦是存心之法。」

  《大學》「在明明德」一句,當常常提撕。能如此,便有進步處。蓋其原自此發見,人只一心為本,存得此心於事物,方知有脈絡貫通處。

  問「明明德」。曰:「人皆有箇明處,但為物慾所蔽。剔撥去了,只就明處漸明將去。然須致知格物,方有進步處,識得本來是甚麼物。」問:「程子謂致知節目如何﹖」曰:「如此理會也未可,須存得此心,卻逐節子思索,自然有箇覺處。如諺所謂冷灰裏豆爆。」

  學者解《論語》,多是硬說,須習熟,然後有箇入頭處。

  問「道之以德,齊之以禮」。曰:「資質好底便化,不好底須立箇制度。教人在裏面件件是禮,後世專用以刑,然不用刑,亦無此理。但聖人先以德禮,到合用處,亦不容已。『有恥且格』,只將格字做至字看,至是真箇有到處,如『王格有廟』、『格於上帝』之格。如遷善遠罪。真箇是遠罪。有勉強做底,便是不至。」

  問聖人十年工夫。曰:「不須理會這箇,且理會志於學。能志學,許多科級,須著還我。」

  問「下學上達」,聖人恐不自下學中來。曰:「不要說高了。聖人高,後學者如何企及﹖越說得聖人低,越有意思。『十五志學』一章,全在志於學上,當思自家是志於學與否﹖學是學箇甚﹖如此存心,唸唸不放,自然有所得也。『三十而立』,謂把捉得定。世閒事物,皆搖動我不得,如富貴威武貧賤是也。『不惑』,謂識得這箇道理合東便東,合西便西,瞭然於中。『知天命』便是『不惑』。到知處,是知其所以然,如事親必孝,事君必忠之類。『耳順』是不思而得,如臨事迎刃而解,自然中節,不待思索。『所欲不踰矩』,是不勉而中。」

  孟子曰:「求其放心而已矣。」當於未放之前看如何,已放之後看如何,復得了又看是如何。作三節看後,自然習熟此心,不至於放。

  惻隱羞惡辭讓是非,情也。仁義禮智,性也。心,統性情者也。端,緒也。因情之發露,而後性之本然者可得而見。

  說仁,只看孺子將入井時,尤好體認。

  義是箇毅然說話,如利刃著物。

  四端本諸人心,皆因所寓而後發見。

  問「萬物皆備於我」。曰:「未當如此,須從『孟子見梁惠王』看起,卻漸漸進步。如看《論語》,豈可只理會『吾道一以貫之』一句﹖須先自《學而篇》,漸漸浸灌,到純熟處,其閒義理卻自然出。中必有庸,庸必有中,能究此,而後以發諸運用。」

  聰察便是知,強毅便是勇。

  天之運轉不窮,所以為「天行健」。

  天有春夏秋冬,地有金木水火,人有仁義禮智,皆以四者相為用也。

  問:「伊川見人靜坐,如何便歎其善學﹖」曰:「這卻是一箇總要處。」

  問滿腔子是惻隱之心。曰:「此心軀殼,謂之腔子。能於此身知有痛,便見於應接方有箇是與不是。」

  為血氣所使者,只是客氣,惟於性理說話涵泳,自然臨事有別。進取得失之念放輕,卻將聖賢格言研窮考究,若悠悠地似做不做,如捕風捉影,有甚長進!今日是這箇人,明日也是這箇人。

  (梓材謹案:《錄語》第一條移入《晦翁學案》。)

   祕書林先生至

  林至,字德久,華亭人。官祕書郎。登朱子之門。著有《易裨傳》。

   隱君嚴亭父先生世文

  嚴世文,字時亨,一字亨父,新喻人。隱居不仕,師事朱子。有《疑義問答往復書帖》。(參《新喻縣志》。)

    附錄

  問五行之生各一其性。朱子答曰:「氣質是陰陽五行。所為性,即是太極之全體。但論氣質之性,則此全體墮在此質之中爾,非別有一性。」

  問明道言人生而靜以上不容說。朱子答曰:「人生而靜,是未發時,以上即是人物未生之時,不可謂性。才謂之性,便是人生以後。此理墮在刑氣之中,不全是性之本體矣!然其本體又未嘗外此,要人即此而見得其不雜於此者爾。《易大傳》言繼善,是指未生之前,孟子言性善,是指已生之後,雖曰已生,然其本體初不相雜也。」

   縣令楊船山先生與立

  楊與立,字子權,浦城人。受業朱子之門。嘗知處州遂昌縣,因家於蘭溪。以道淑人,學者多宗之,稱為船山先生。(雲濠案:《福建通志》誤作鉛山先生。)所著有《朱子語略》二十卷。(參《蘭溪縣志》。)

  (梓材謹案:《儒林宗派》:「朱子門人楊黼,字與立,浦城人。」又:「楊與立,字子權,蘭溪人。」蓋即一人而分載之。)

   楊先生驤

  楊驤,字子節,與立從弟。朱子授《易》、《禮》弟子。(參《經義考》。)

   楊先生道夫

  楊道夫,字仲思,與立從弟。朱子授《易》、《詩》、《禮》弟子。(同上。)

  (梓材謹案:朱子嘗教先生「思量天地,有心無心」。見《晦翁學案》。)

   徐先生昭然

  徐昭然,字子融,鉛山人。朱子《與蔡季通書》謂:「鉛山徐子融,老成有守。嘗作《小學》。欲延之家塾,為諸子師範」雲。(參《朱子文集》。)

   姜先生大中

  姜大中,字叔權。朱子授《易》弟子。(參《經義考》。)

   教授潘先生時舉

  潘時舉,字子善,臨海人。從晦庵遊,有聞必記。其辨析《六經》疑義及問學大端,多為師門稱許。每喜靜坐,晦庵云:「專務靜坐,又恐墮落那一邊去。只是虛著此心,隨動隨靜,無時無處不致其戒慎恐懼之力,則自然主宰分明,義理昭著矣。」先生服膺師語,造詣日深,故其論「求放心」有云:「日來覺得此理真無內外,外面有跬步不合道理,便覺此心已放。」嘉定十五年,以上捨釋褐,終無為軍教授。(參《台學源流》。)

   縣丞吳先生必大

  吳必大,字伯豐,興國人。以父任補官,為吉水丞。屬權指朱文公為偽學,遂致仕。先生早事張南軒、呂東萊,晚師文公,深究理學,議論操守,為儒林所重。(參《姓譜》。)

   童科劉履之先生砥

  劉砥,字履之,長樂人,世南之子。六歲日誦千言,至覽忠孝大節,輒激發感慨。十歲通《九經》傳記,能綴詞賦。乾道閒,與其弟礪俱中童子科。嘗讀釋、老書,曰:「此不足習。」乃治舉子業。又曰:「此不宜專習。」因取伊洛諸儒書讀之,有見,遂率其弟登朱文公之門。文公嘉其篤志敏學,授《先天太極圖傳》,充然有得。文公晚修禮書,先生預編次。以時方攻道學,遂無復仕進意。與蔡西山、黃直卿相友善。年四十五卒。所編有《王朝禮》、《論語孟子解》,皆未脫。(同上。)

   童科劉用之先生礪

  劉礪,字用之,砥之弟。幼穎悟孝弟,中童子科。後受學於朱文公。文公嘗曰:「履之兄弟卻差勝,若更加功,或可望耳。」與黃直卿最友善。及禁偽學,志尚愈篤。蔡西山編置道州,先生與其兄餽贐甚厚。年四十七卒。(同上。)」

   王先生力行

  王力行,字近思,同安人。遊朱文公之門,苦學善問,深得其旨趣。嘗著《朱氏傳授支派圖》。

   吳先生壽昌

  吳壽昌,字大年,邵武人。初謁佛者疏山,喜談禪學。後遊晦庵先生之門。著《問答略》,嘗論張、呂二先生,謂「南軒非壽昌所敢知。東萊博學多識則有之,守約恐未也。」朱子深然之。

   甘吉甫先生節

  甘節,字吉甫,臨川人。文公高弟。

   曾先生祖道

  曾祖道,字宅之,廬陵人,劉子澄之徒也。嘗師象山,其後為朱子之學。有雲陸先生與祖道言:「目能視,耳能聽,鼻能知臭,口能知味,心能思,手足能運動,如何更要存誠持敬,硬將一物去治一物﹖風浴詠歸,自是吾子家風。」祖道言:「此恐非初學所到地位。」陸子曰:「吾子有之,而必欲外鑠以為本,可惜也。」其後為象山之學者辯之,以象山《答宅之書》,今見載集中,但言存誠持敬二語。存字上古有考,若持字則後人之言,是陸子未嘗如宅之所云。然孟子嘗言存心,亦言持志,則陸子謂持敬為杜撰者,其說亦過。

   徵君吳友堂先生昶

  吳昶,字叔夏,號友堂,休寧人。淳熙丙申,文公以掃墓歸婺源,先生率先執經館下。久之,偽學禁作,弟子多更名他師,而先生徒步走寒泉精舍就正所學。所著有《易論》、《書說》,文公深嘉許之。

  (雲濠謹案:《歙縣志》稱先生安貧守道,意薄進取,徵為郡校書郎,弗就。)

   迪功陳克齋先生文蔚

  陳文蔚,字才卿,稱克齋先生,上饒人。因同鄉余正叔得師朱子。其學以求誠為本,以躬行實踐為事。以著《尚書解注》有益治道,詔補迪功郎。書成,賦詩云:「水飲已忘三月味,囊中真乏一錢儲。屢空本是我家事,贏得閒身且著書。」洵有道之言也。徐忠愍公元傑,其門人也。

   方先生誼

  方誼,字賓王,嘉禾人。問學於朱子。朱子《答周南仲書》有云:「方賓王每書來,說得道理,僅有歸著,知與遊從,可謂得友。恐今已歸嘉禾也。」(參《朱子文集》。)

   張先生顯父

  張顯父,字敬之,南人。朱子弟子。著《經說》。(補。)

   孫先生自新

   孫先生自修(合傳。)

   孫先生自任(合傳。)

  孫自修,字敬甫,宣城人。偕從弟自新、自任從朱子遊。時正學久衰,先生兄弟獨知尊嚮,時論韙之。朱子嘗貽書商搉傳訓。既沒,先生追記《池錄》一卷,附載《朱子語錄》。(參《姓譜》。)

   縣令葉子是先生湜

  葉湜,字子是,建安人。以父任調新化簿,去尉寧都,歷安仁令以卒。壯歲遊朱文公之門,得以直養氣之說,故其為人磊落明白,無所隱。每自謂:「平生與賓客言者,皆可以語妻子。」嘗與真西山同僚,西山稱其「堅彊有特操,介直弗顧私,遇事無難意,處劇亡容。」其之安仁也,為政一出於寬平。居常語人曰:「先義而後利,先教而後刑,此吾所聞於真公者,吾其敢違邪!」(參《真西山文集》。)

   堂長黃先生義勇

   黃先生義剛(合傳。)

  黃義勇,字去私,臨川人。從文公武夷精舍,為白鹿洞堂長。黃勉齋嘗曰:「向來問學之士,彫落殆盡,江西則甘吉甫、黃去私兄弟、張元德,不過數人爾。」弟義剛,字毅然,事文公最久,議論尤有根據。嘗敘所聞曰「先師德言」。(參《江西人物誌》。)

   萬先生人傑

  萬人傑,字正淳,大冶人。陸文達公為興國教授,即來受學。旋事文安公於槐堂。像山嘗言:「吾門惟曹立之、萬正淳可不為利害所動。」已而先生見朱子於南康,亦力稱之,先生遂為朱子之學。

   曹無妄先生建

  曹建,字立之,餘干人,學者稱為妄先生。初從沙隨程氏,繼從陸氏兄弟,最後乃從朱子於南康。其所欲見而不得者,南軒張氏而已。朱子序其言道:「非一聞可悟,一超可入也。循下學之則,加窮理之功,由淺而深,由近而遠,則庶乎其可矣。今必先期於一悟,而遂至棄百事以趨之,吾恐未悟之閒,狼狽也已甚。此其晚歲用力之標的程度也。」象山言其「天資甚高,因讀書用心之過成疾。其後疾與學相為消長。某與蕩滌,則胸中快活明白,病亦隨減。一聞他人言語,又復昏蔽,病亦隨發。如此者不一。有告之以某乃釋氏之學,渠平生惡釋、老如仇,於是盡叛某之說,湊合元晦說話,不相見,以至於死」。

  (梓材謹案:一本云:「先生早卒,朱子為表其墓。表中言先生於陸子異同之處,陸子門人見而不喜。朱、陸異同之釁,蓋亦其一事」雲。)

    附錄

  曹立之有書於象山曰:「願先生且將孝弟忠信誨人。」象山曰:「立之之謬如此!孝弟忠信如何說『且將』!」(《象山語錄》。)

   輅院詹景憲先生淵

  詹淵,字景憲,崇安人。調清江戶曹掾。江西俗尚嚚訟,有數年不決者,先生一閱之皆得其情。於是環十一府之民,有求質於有司者,皆請屬先生,曰:「寧為戶曹非,不願他官直。」官至差監車輅院。

  (梓材謹案:真西山為先生墓誌云:「景憲少時,奮然以學自力。既壯,從朱文公遊,得修己治人之大致。」)

   符先生敘

  符敘,字舜功,建昌人。初問學於象山。像山遺傅子淵書言:「其妄肆無知之談,子淵不得不任其責。」其答先生書亦多微詞。其後先生師朱子,嘗言陸子不喜說性,蓋亦不以槐堂弟子自名者矣。

   童敬義先生伯羽

  童伯羽,字蜚卿,甌寧人。師事朱文公。文公嘗造訪之,名其堂曰「敬義」。先生以道自任,化行鄉里,時人以敬義先生稱之。著有《四書訓解》。(參《閩書》。)

   正言襲先生蓋卿

  襲蓋卿,字夢錫,常寧人。以明經擢第。往師朱文公,明義理之學。入諫垣為右正言,以直道事君。(參《姓譜》。)

  (梓材謹案:先生嘗官小司成。朱子《池州語錄》蓋其所著。又與王居仁同時執經南軒之門。謝山《困學紀聞三箋》於周子靜條亦云:「襲蓋卿,南軒弟子。」)

   教授李先生宗思

  李宗思,字伯諫,建安人。其教授蘄學也,文公送之曰:「與伯諫遊而講於斯也,亦三年矣。凡持守之要,玩索之端,鉅細精粗,蓋已無所不論。今使之言,其又何以加此。然有一焉,主敬致知,摧驕破吝,謹之於細微雜亂之域,而養之於虛閑靜一之中,則雖屢言之,而豈患乎其瀆哉!」(參《讀書工程述語》。)

    附錄

  張南軒《與朱子書》曰:「蘄州之說,淺陋不足動人,自是伯諫天資低所致。若臨川其說方熾,此尤可慮者,吾曹惟當勉其在己,果得無一毫滲漏,自是孚信,有非口舌所能遽挽也。」

  (梓材謹案:臨川蓋指陸子。金溪隸撫州,本三國吳臨川郡。蘄州謂李周翰。)

   縣丞黃先生學

  黃學,字習之,龍溪人。通經史,尤長《詩》、《書》、《春秋》。南宮對策,有曰:「愚獨愛伊川,請改試為課。」及制尊賢堂、待賓齋,與時論不合,有司大書曰:「此必偽學之流。」黜之。久而擢第,再轉鄱陽丞。李性傳延入郡齋,校勘《朱文公續語錄》。又著《評古》一冊,補註《東坡詩集》,上之諸司,論薦調泉州察推,需次於家,郡守屈置於學,以訓諸生。(參《姓譜》。)

   學士黃尚質先生幹

  黃幹,字尚質,長溪人。師事文公。著述甚富。餘干饒魯、寧德李鑑皆師之。著有《誨鑑語》、《五經講義》、《四書紀聞》。官至直學士。(參《道南源委》。)

   廖先生晉卿

  廖晉卿,朱子門人。(參《儒林宗派》。)

   附錄

  廖晉卿請問所讀書。朱子云:「公心放已久,精神收拾未定,且收歛精神,方可商量讀書。」

   李先生伯誠

  李伯誠,朱子門人。(參《儒林宗派》。)

    附錄

  李伯誠曰:「打坐時意味也好。」朱子曰:「坐時固是好,須是臨事接物,長如坐底時方好。」

   李先生周翰

  李周翰,朱子門人。(參《儒林宗派》。)

    附錄

  張南軒《與朱子書》曰:「季克寄得蘄州李士人周翰一文來,殊無統紀,本之釋氏。伯諫為其所轉,可慮可慮!」

  (梓材謹案:李伯諫教授於蘄,南軒云「為其所轉」,則先生蘄州人也。)

   劉先生定夫

  劉定夫,朱子門人。(參《儒林宗派》。)

    附錄

  陸象山言:「定夫時宏大磊落,常常如此時好。但莫被枝葉累倒了,須是工夫孜孜不懈,乃得。若少懈,舊習又來。」

   賀先生善

  賀善。

  (梓材謹案:先生與黃勉齋、李果齋為同門友,爭朱子《綱目》非未成之書,則亦受業朱門者也。)

第070卷 卷七十 滄洲諸儒學案(下)

◆宏齋門人(劉、李三傳。)

   文元饒雙峰先生魯(別為《雙峰學案》。)

   忠敏趙先生范

  趙范,字武仲,衡山人,忠肅公方子。與弟忠靖葵俱有大志。少從鄭清之、牟子才學,從父軍中。嘉定間,嘗與忠靖殲金人於高頭。累官知揚州、淮東安撫副使,屢立戰功,進工部尚書沿江制置副使。後為京湖安撫制置使,兼知襄陽。卒,諡忠敏。(參《姓譜。》)

   忠靖趙庸齋先生葵

  趙葵,字南仲,忠敏弟也。以功累官知滁州。度李全必叛,乃聚兵為戰守計。及全寇揚州,先生率眾與戰,出奇破之,斬全以歸。淳祐中,進端明殿學士,知潭州。後拜右丞相,兼樞密使,封魯國公。先生有英武之才,累立大勳,朝廷倚之為重者二十年。卒,贈太傅,諡忠靖。子溍。(同上。)

  (梓材謹案:《宋史》先生本傳:「與兄范俱有志事功,父方器之,聘鄭清之、牟子才為之師,又遣從南康李燔為有用之學。」是先生固李敬子弟子也。)

   方連雲先生暹(別見《勉齋學案》。)

   布衣宋先生斌(見上《晦翁門人》。)

   進士許先生應庚(別見《雙峰學案》。)

◆槎溪門人

   提刑鄒先生應博

  鄒應博,泰寧人。受學於廖槎溪。開禧初,登第。寶慶中,監行在都進院。奏對,謂:「《書》曰:『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執厥中。』朱熹謂人不能無人心,亦未嘗無道心。人心者,如飲食男女、好樂忿懥之類是也。若無此,則何以為人乎!惟其縱而不知檢,則逐物而遷,故曰『人心惟危』也。道心者,良能良知也,而此心必甚微而難見。聖人充吾良能良知之心,使天理流行而昭著,則人心自入於檢防之中也。」嘗知婺州、蘇州,提點江南西路刑獄,為真西山所薦雲。

   推官陳貫齋先生沂(別見《北溪學案》。)

◆果齋門人

   清忠牟存齋先生子才(別見《鶴山學案》。)

   縣令葉先生釆

  葉釆,建安人,安仁令子是之仲子也。鄉貢進士。於李公晦,從公晦問學,得其指歸。(參《真文忠集》。)

  (梓材謹案:《學案》原底於《葉平巖傳》云:「初事節齋,後事方子。」方子即公晦。蓋宋有兩葉釆,事節齋者平巖,事公晦者先生,因同名而誤及之耳。又案:先生嘗為昌化宰。見胡石塘所作《陳孝子傳》。)

   推官陳貫齋先生沂(別見《北溪學案》。)

◆毅齋門人

   祕書王唐卿先生世傑

  王世傑,字唐卿,義烏人。官祕書丞。初徐文清公倡道丹溪上,及門者或仕或不仕,皆時聞人。文清之學,蓋親得於考亭,而先生則有得於文清者也。(參《黃文獻集》。)

   左司朱勵志先生元龍

  朱元龍,字景雲,義烏人。嘉定十六年進士,歷除宗正丞,兼權左司郎官。宦官陳恂益求建節,事下都司議。先生擬曰:「優異內官,龍賁節鉞,雖出於特恩,主張國是,愛惜名器,必由於公論。不可。」宰臣傳旨,令改擬。對曰:「吾職可罷,筆不可改也。」有宗室與民論圩田,眾莫敢決。先生曰:「於法,品官不許佃民田,奈何天子屬籍之親,乃爭田訟邪﹖」毅然決之。時議括兩淮浮鹽,先生謂:「朝廷而行商賈之事,廟堂而踵諸閫之規,使史氏書曰:『括浮鹽,自今日始。』不可。」又兩上封事,自宮禁朝廷以及百官萬民皆痛切言之。先是,史嵩之在督府,先生劾其殺富民王倫為非,已而嵩之入相,遂斥去,予祠。(參《王華川集》。)

  (雲濠謹案:王忠文嘗序先生《左司集》云:「始公受學鄉先生毅齋徐公僑,又從四明絜齋袁公遊。」公之學蓋會朱、陸之異以為同。其予祠也,家居十年以卒,又稱先生為厲志先生。「厲志」一作「勵志」。)

   葉通齋先生由庚

  葉由庚,字成甫,義烏人。生而口吃,嗜讀書。試有司不中,遂絕意進取。時徐文清倡明朱子之學,先生執經從之。文清授以中、誠、仁、命、性、心六字之說。與金華何北山、王魯齋辯析理學,不立異,不苟同,虛己精索,必求真是之歸。其誨學者曰:「古之人知行並進,若纏蔽於文字間,待其知至而後行,是終無可行之日也。」人以為名言。學者稱通齋先生。

   鄉貢朱先生中

  朱中,義烏人,徐文清弟子。著《太極演說》、《經世補遺》。(補。)

  (雲濠謹案:先生宋鄉貢進士,為文清高第弟子。見宋潛溪所銘先生孫裕軒墓碣。)

◆雲莊家學

  劉垕,字伯醇,建陽人,雲莊之子,自號靜齋。補承務郎,知江寧縣,辟制置司幕官。以收李全功,轉朝請大夫,知常州、衡州,移南劍州,以疾不赴,與學徒熊竹谷輩講道終其身。(參《姓譜》。)

◆雲莊門人

   推官陳貫齋先生沂(別見《北溪學案》。)

◆允夫門人

   縣尉董槃澗先生銖(見上《晦庵門人》。)

◆元善門人

   文忠真西山先生德秀(別為《西山真氏學案》。)

◆蒙谷門人

   文忠江古心先生萬里(父煜。附門人陳偉器。)

  江萬里,字子遠,都昌人。自其父煜始業儒。先生少神雋,有鋒穎,連舉於鄉。入太學,有聲。理宗在潛邸,嘗書其性名幾硯閒。以捨選出身,歷知吉州,創白鷺洲書院。權知隆興府,創宗濂書院。遷考功郎官,命旋寢。久之,以駕部郎官召,遷尚右兼侍講。史嵩之罷相,拜監察御史,仍兼侍講。未幾,遷右正言、殿中侍御史。又遷待御史,未及拜。先生器望清峻,論議風釆,傾動一時,帝眷注尤厚。既而坐騰謗閒廢者十有二年。後陸德輿嘗辨其非辜於帝前。賈似道宣撫兩浙,辟參謀官。歷遷刑部侍郎,兼國子祭酒、侍讀。入對,遷權吏部尚書,又拜端明殿學士、同僉書樞密院事兼太子賓客。隨以言者去官。後以原職知建寧府,知福州兼福建安撫使。度宗即位,召同知樞密院事,又兼權參知政事。先生始雖俛仰容默,然性峭直,臨事不能無言。似道常惡其輕發,故每入不能久在位。似道以去要君,帝初即位,呼為師相,至涕泣拜留之。先生以身掖帝云:「自古無此君臣禮,陛下不可拜,似道不可復言去。」似道不知所為,下殿舉笏謝曰:「微公,似道幾為千古罪人。」然以此言忌之。帝在講筵,每問經史疑義及古人姓名,似道不能對,先生常從旁代對。時王夫人頗知書,帝語夫人以為笑。似道聞之,積怒,謀逐之。先生四丐祠,不候報出關。加資政殿大學士、知慶元府兼沿海制置使,不拜,予祠。後二年,知太平州兼提領江、淮茶鹽兼江東轉運使,召拜參知政事,進封南康郡公。既至,拜左丞相,兼樞密使。丐祠,加觀文殿大學士知福州,辭,依舊職,提舉洞霄宮。又授知潭州、湖南安撫大使,加特進,尋予祠。時鹹淳九年,先生年七十有六矣。明年,元兵渡江,先生隱草野間,為遊騎所執,大詬,欲自戕,既而脫歸。始先生聞襄、樊失守,鑿池芝山後圃,扁其亭曰「止水」,人莫諭其意。及聞警,執門人陳偉器手曰:「大勢不可支,余雖不在位,當與國為存亡。」及饒州城破,軍士執其弟萬頃,索金銀不得,支解之。先生竟赴止水死。事聞,贈太傅、益國公。後加贈太師,諡文忠。(參史傳。)

  (樟材謹案:《儒林宗派》以先生為林子武門人。)

◆古心學侶

   縣令劉月澗先生南甫(附從子由聖。)

  劉南甫,字山立,號月澗,吉水人。年十七,以治《尚書》擢嘉熙二年進士第。為縣安遠,能去淫祠,人稱神明。警敏絕倫,最為江丞相萬里所重。歐陽巽齋雖與為輩行,然師事之。其學傳於從子□□,字由聖,號方壺先生。(參《解春雨集》。)

  (梓材謹案:《吉水縣志》載先生嘗講學白鷺書院。書院為江承相所創,則先生本

◆古心學侶也。)

◆竹隱家學

   知州傅先生壅

  傅壅,字仲珍,忠簡之子。慶元中登第。知崇安縣,創均惠倉,增學田,立義,邑人為立祠。用課最,歷大理寺丞。審冤獄得實,卿以下患之。臺諫劾罷。旋以獄直知南劍州,改漳州。先是,忠簡兄弟相繼守漳,先生治如其父,邦人安之。徙撫州,以都官郎召,未至,卒。

   徽猷傅先生康

  傅康,字仲良,忠簡之子。以父任知古田縣,猾胥匿簿書,賦入日少,先生籍其家,出所匿,復得實,邑計以饒。為司農寺丞,知汀州。時兄仲珍守漳,其父往來就養,鄉人榮之。徙南劍,發奸摘伏,吏不敢欺,累進司農少卿,兼左司諫,練熟典章,上甚材之。晚知袁州,直徽猷閣致仕。

◆性善門人

   文安趙星渚先生景緯

  趙景緯,字德父,於潛人。少勤學,弱冠得周、程諸書讀之,恨不及登朱子之門。朱子門人葉味道謂之曰:「度正,吾黨中第一人。」遂往見,首誨以求放心為本。由是往來葉、度之閒,研索益精。入太學,登淳祐進士第。授江陰軍教授,諸生守其矩度。丁母憂,以祿不逮養,服闋不調。作讀易庵懸霤山。每進華秩,必固辭。歷知台州,兩辭,不許,趣命益嚴。至郡,以化民成俗為先務,取陳述古《諭俗文書》示諸邑,且自為之說,使其民更相告諭、諷誦、服行,期無失墜,。約束官吏擾民五事。取《孝經庶人章》為四言,詠贊其義,使朝夕歌之,至有為之感涕者。舉遺逸車若水、林正心於朝。旌孝行,作《訓孝文》以勵其俗。平重刑,懲譁訐,治豪橫。建黃嚴縣社倉六十有六。其善政不可殫載。進考功郎,四辭新命,且乞於赤城、桐柏之間,釆藥著書,庶幾有補後學,使病廢之身不為無用於聖世,不許。御批兼崇政殿說書,三辭,不許。乃造朝,侍緝熙殿,以《易》進講,論「聖人體元之妙在惟幾,人君得此,則天下有治而無亂,人事有吉而無凶矣」。又曰:「惕厲祗懼,乃天心之所存。聖人先處於憂,故能無憂,先處以危,故能無危;若乃先自處於安樂,則憂危乘之矣。」又論監司守令,「舉刺不當,不足以服天下之心。」彗出於柳,先生應詔上封事。拜太府少卿,以直敷文閣知嘉興府,辭,乞奉祠,不許。拜宗正少卿,兼侍講,乞祠還家,御筆趣行,除兼權工部侍郎,時又命兼權中書舍人,三辭,不許。以《禮記》進講,開陳敬恕之義。封還濫恩詞頭,帝從之。進權禮部侍郎,兼修玉牒,再辭,不許。進《聖學四箴》:一曰惜日力以致其勤,二曰精體認以充其知,三曰屏嗜好以專其業,四曰謹行事以驗其用。授集英殿修撰、知建寧府。召為中書舍人,進顯文閣待制,乞祠,遂差提舉玉隆萬壽宮。未幾,疾作,謝醫卻藥,曰:「使我清心以順天命,毋重惱我懷。」拱手三揖而卒。詔特贈四官至中奉大夫,諡文安。(參《史傳》。)

  (梓材謹案:先生號星渚,見車玉峰所作《台州新蠲五邑坊場河渡錢記》。)

◆北山家學

   忠肅陳先生韡(別見《水心學案》。)

◆復齋門人

   山長黃德遠先生績(見下《瓜山門人》。)

◆蒙齋門人

   州判董介軒先生夢程(別為《介軒學案》。)

◆槃澗家學

   州判董介軒先生夢程(別為《介軒學案》。)

◆槃澗門人

   董復齋先生琮

   程古山先生正則(並見《介軒學案》。)

◆蓮塘門人

   進士陽字溪先生枋

  楊枋,號字溪,稱大陽先生。有《易說》。

  (梓材謹案:先生銅梁人,淳祐中進士。見《四川總志》。又案:大陽五世孫有撰《玉井易說》者,佚其名。)

   陽存齋先生岊

  陽岊,號存齋,稱小陽先生。有《易說》。

  (梓材謹案:大、小陽先生及韓禮部傳,原與靜清同卷,為《四明朱門學案》之一,謝山改定為《靜清學案》,靜清以上,併入是卷。)

◆遠庵家學

   方先生丕父(別見《勉齋學案》。)

◆二竇門人

   衛先生炳

  衛炳,字晦仲,句容人也。從二竇兄弟遊,不為今學,而為古學,落落不苟。二竇嘗介之以見漫塘,稱「其氣肅而言質,空谷足音」。顧早卒,君子惜之。(補。)

◆靜一門人

   衛先生翼

  衛翼,字翼之,句容人。從湯靜一遊,即晦仲從兄弟也。漫塘稱其有遠韻。(補。)

◆玉峰門人

   知軍江先生塤(別見《西山真氏學案》。)

◆瓜山門人

   山長黃德遠先生績

  黃績,字德遠,莆田人。初遊淮、浙,參諸老。已而從陳師復、潘謙之二子遊。及二字卒,同門友築東湖書堂,而請田於官以祀之,讀約聚講如二子規約,由是學者皆就正于先生。郡守推入尊德堂,以繼劉彌昭,又辟充涵江書院山長。先生以「獨不懼」名齋。所著有《四書遺說》、《近思錄義類》。

   蘇先生國台

  蘇國台,仙遊人,辰州守權子。從潘柄講學。(補。)

◆溪齋門人

   趙省之先生雷

  趙雷,字省之,縉雲人。滕溪齋弟子。(參《儒林宗派》。)

◆德章家學

   縣令滕萬菊先生鉛

  滕鉛,字和叔,婺源人,合肥令德章之子。為安仁令。所得所授,學有源委。注《尚書》行於世。(參《姓譜》。)

◆洞源門人

   黃先生輔(別見《勉齋學案》。)

  李仁垕,字載叔,德興人也,直煥章閣駿之子。官鎮江都稅院監。從胡伯量學,二十八歲而卒。漫塘劉文清公志其墓曰:「載叔來金壇,伯量與偕。載叔出語稍易,舉事稍偏,伯量必正色折之,載叔歛衽謝惟謹。平生所見後生敬事師友,未有如載叔者。伯量去,人謂『載叔稍自適矣』。載叔對曰:『方胡先生在,吾飲酒過三酌輒醉,醉而安寢,恃以無失。及先生去,吾飲不醉,然其寐也,憂其不能無失。吾敢以離群索居為樂也哉!』其初至金壇,得一室蕭寺中,僅容兩幾,廩無繼粟,庖無繼肉,人謂當重不堪,而載叔不之戚也。比憲檄下,令入幕,載叔反以侵官出位為戒,遲久之。求益於其友,則載叔之死,豈徒李氏失一佳子弟哉!」(補。)

◆歐陽家學

   著作歐陽巽齋先生守道(別為《巽齋學案》。)

◆淡軒門人

   運判孟先生渙(別見《槐堂諸儒學案》。)

◆信齋門人

   提舉李先生鑑(別見《勉齋學案》。)

◆堯卿門人

   鄉舉陳先生思謙

  陳思謙,字退之,龍溪人。學問該博,教授後學,嘗魁鄉薦。著《春秋三傳會同》及《列國類編》,朱文公喜之,因語其門人李唐咨以女妻焉。

◆至之門人

   推官陳貫齋先生沂(別見《北溪學案》。)

◆撝堂門人

   王立齋先生侃

   運使王敬巖先生佖(並見《北山四先生學案》。)

◆吉甫家學

   侍郎孫先生願質(附子。)

  孫願質,鄞縣人,吉甫次子。紹定五年進士第,後中教官科,終工部侍郎。子,字壽朋,知臨海縣,奉母在官。元兵至,母子俱蹈難死。丞相葉夢鼎、尚書王應麟嘗以文章薦之。(參《至正四明志》。)

◆履之家學

   劉先生子玠(別見《勉齋學案》。)

◆克齋門人

   忠愍徐先生元傑(別見《西山真氏學案》。)

◆子是家學

   縣令葉先生釆(見上《果齋門人》。)

◆尚質門人

   文元饒雙峰先生魯(別為《雙峰學案》。)

   提舉李先生鑑(別見《勉齋學案》。)

◆晦翁再傳

   簽判丘行可先生富國

  丘富國,字行可,建安人。受業朱子之門人。簽判端陽。所著有《周易輯解》十卷、《易學說約》五篇、《經世遺書》三卷。(雲濠案:《道南源委》云:「登淳祐進士。」又云:「著《周易輯解》、《經世補遺》、《易學說約》,發明朱子宗旨。」)宋亡,先生高蹈不仕。(修。)

◆庸齋家學(劉、李四傳。)

    知府趙冰壺先生溍

  趙溍,字元晉,號冰壺,葵之子也。鹹淳中,嘗知建寧府。著有《養漫筆》一卷。(參《四庫書目提要》。)

◆葉氏門人

   陳玉巖先生天澤

  陳天澤,字澤民,一字玉巖,昌化人,葉釆弟子。

◆唐卿門人

   石蟠松先生一鰲

  石一鰲,字晉卿,義烏人,祕書丞王世傑弟子。(雲濠案:黃晉卿表先生墓云:「少受業於王君若訥,既又從祕丞遊。」)世傑則徐文清弟子也,覃思於《易》。所著有《周易互言總論》十卷。(補。)

  (梓材謹案:先生號蟠松,見王海日《許氏四傳堂記》。)

◆靜齋家學

   忠簡劉冰壺先生欽(別見《九峰學案》。)

   主簿劉希泌先生應李

   劉應李,字希泌,雲莊弟炳之孫也。初名棨。登鹹淳進士,調建陽主簿。入元不

仕,退與熊勿軒、胡庭芳講道於洪源山,共居十有二年。後建化龍書院於莒潭,聚徒講授,學者多集。(參《姓譜》。)

  (梓材謹案:《儒林宗派》列先生於靜齋之門,蓋以韜仲之孫而受學於靜齋者也。)

◆靜齋門人

   熊竹谷先生慶冑(別見《西山真氏學案》。)

◆希泌講友

   參軍熊勿軒先生禾(別見《潛庵學案》。)

   鄉舉胡雙湖先生一桂(別見《介軒學案》。)

◆古心門人

   州判趙元道先生介如

  趙介如,字元道,浮梁人。從江古心遊,其學靜深有本。登寶祐進士,通判饒州。元起為雙溪書院山長,從者甚眾。(參《江西人物誌》。)

◆月澗門人

   著作歐陽巽齋先生守道(別為《巽齋學案》。)

◆小陽家學

   陽以齋先生恪

  陽恪,號以齋,蜀人。理宗三十九年,為蜀舉首。其父存齋之學,得之朱子高弟涪陵氏淵。先生有《春秋夏時考正》一編,凡三十四條,其說謂是《堯典》定時成歲之後,四時十二月之序,一定不移,虞、夏、商、周皆因之。春秋時皆夏正之時,月皆夏正之月,謂夏時冠周月之說非是。(參張氏《春王正月考》。)

   (梓材謹案:先生為小陽先生之子,史靜清師之。見《宋史》《史彌鞏傳》。然

向之述學派者,皆以靜清為大、小陽之傳。)

◆小陽門人

   教授史靜清先生蒙卿(別為《靜清學案》。)

   禮部韓先生居仁

  韓居仁,字君美,本開封人也。後居明州。仕至禮部郎中。學於小陽先生岊。嘗官慶元經歷,講學甚醇,本堂謂「其指《易》之全體大用,以祛破碎,脈《詩》之深源正流,以洗浮薄」。又極稱儒術。吏治有惠政。於慶元,嘗周視城渠水脈,疏之瀹之,既西至它山,於堰於閘,完故立新,遂無旱澇之患。深寧王尚書序其事,而尤與程敬叔相契。(補。)

◆德遠家學

   參議黃四如先生仲元

  黃仲元,字善甫、涵江山長績之子。鹹淳中登第,陸秀夫薦充益王府撰述官,除武學諭、太常博士,兼閩、廣宣撫司機宜,改國子主簿,兼福建招捕司參議,皆不赴。宋亡,改其名曰淵,字天叟,又改其四如之號,而以「韻鄉贅翁彥安」為稱。窮居稽古,深入理奧,率以向上自處,不忝其父。年八十二卒。有《四如講稿》、《經史辨疑》、《四如文稿》。(參《姓譜》。)

◆德遠門人

   推官鄭先生獻翁

  鄭獻翁,字帝臣,莆田人。從黃德遠遊。鹹淳初登第,仕至漳州推官。元既改物,與仲元諸人俱以宿儒為郡人模範。

◆省之家學

   參政趙格齋先生順孫

  趙順孫,字和仲,縉雲人也。韓王普之後。父雷學於溪齋滕氏,授以《尊所聞集》,遂傳其子。先生既長,謂朱子之微言奧旨,散出於門人所記錄者,莫克互見,乃釆集以為《四書纂疏》,學者盛傳之。淳祐十年進士,自祕書郎五遷至侍御史,皆兼講讀之職,凡日食震電水火為災,必援據經傳及累朝故實為危亡可畏之說,隨時致戒。時帑藏朽乏,而人主不知,汰侈日甚,先生疏奏者八,面奏者三,謂:「《周官》九式,塚宰實總之。今之大臣,乃學陳平之不知錢穀,非也。真宗常令三司具中外錢穀大數,陳恕以天子富於春秋,若知府庫充實,恐生侈心。恕慮先朝知其有,臣慮陛下不知其無也。」度宗不以為忤,令諸司條具以聞。又言內廷之帑,不可輕發,恩賞之濫,有所謂特除、特轉、特補、特贈者,不可輕徇。庶僚上殿,專以瑣細對揚,當申儆之,以革習諛之風。乞召洪天、陳宗禮、陳宜中還言職。薦湯漢、李伯玉、何基、徐宗仁、呂圻、歐陽守道、呂大圭。劾龔日昇昏鄙。美人楊氏父死甫踰旬,進封淑妃,先生言當念其蓼莪之感,請以期年,雖不從,而竟得過卒哭者。久之,謝堂與其弟垕皆以戚畹驕橫,先生力言之,堂免侍從,垕以節度使罷奉朝請。度宗雅重先生,而賈似道方當國,先生累陳買田變楮之弊,又劾罷其姪廣德守蕃世,似道怒甚。先生丐去,度宗不允。又言:「新宮之建,議毀民廬,未知師臣相臣有諫玉清昭應如王旦者否﹖」似道益怒,上章乞骸。先生亦丐去,除吏部侍郎,兼祭酒,同修國史,仍兼侍讀。先生猶不自安,求去益力,遂以顯文閣待制知平江府,兼淮、浙發運使。時以夏初,即徵民租,先生為設法糴二千萬斛以入庾,而豫徵之法以免。築學道書院以講學。復召為吏部侍郎,晉尚書,兼侍讀。請急援襄陽,因述許翰之言:「治世諱危亡之事,而不諱危亡之言;亂世諱危亡之言,而不諱危亡之事。人臣知危亡而不言,則人主處危亡而不知。」又曰:「端平失襄而卒復之。今日之事,與端平異,不急援,禍至無日。」度宗為愀然變色,似道笑曰:「縱襄陽失守,豈遽危亡!此書生腐語耳。」六年,攝同簽書樞密院事,進簽書,兼權參政。八年,同知院事,兼參政。馬丞相廷鸞去位,度宗欲用先生為右揆,兼元樞,先生歎曰:「吾其為張悌矣!」已降麻,會病得辭,以資政殿大學士提舉洞霄宮,舟次富陽,歎曰:「一病足勝二十四考矣。」十年,起為福建安撫使,兼知福州,為州民代輸稅錢四十餘萬。知時事不可為,亟歸,憂憤疾篤,不復御藥,而三宮北上矣。又九浹旬而卒。所著自《四書纂疏外》,有《近思錄精義》、《孝宗繫年錄》、《中興名臣言行錄》、《格齋集》。學者稱為格齋先生(補。)

◆萬菊門人

   黃草窗先生智孫

  黃智孫,字常甫,休寧人,稱草窗先生。學於萬菊滕氏,而定宇之師也。(補。)

  (梓材謹案:汪氏炎昶狀陳定宇行略云:「後從鄉先生黃公常甫遊,黃公之學,出於星溪萬菊滕先生。滕之先璘、琪二伯仲,皆為朱子高弟。」是先生為萬菊弟子之證,亦可知萬菊為二滕後人,蓋即安仁令雲。)

◆草窗同調

   陳復齋先生源長 

  陳源長,字復之,休寧人,定宇之父也。力學不倦,以麟經教授,師之者眾,有董生下帷之風。(參《定宇集》《附錄》。)

  (梓材謹案:先生本名履長,晚年更名源長,從學者號之曰復齋。見定宇所述《先世事略》。)

◆子善所傳

   陳西山先生紹大(別見《北山四先生學案》。)

◆行可門人

   翰林張先生諒

   張先生貢(合傳。)

  張諒,字子京,建安人。與弟貢學《易》於丘行可。著《經史事類書澤》三十卷。後贈翰林應奉文字。貢字壯夫。

   賢良鄭翠屏先生儀孫

  鄭儀孫,建安人,號翠屏。從丘行可學《易》。鹹淳中,以賢良舉。少帝北行,先生退而著書,作《易說》、《大學中庸章句》、《史學蒙求箋註》、《性理字訓》。郡守吳某率幕屬迎於學,師事之。

◆蟠松家學(劉、李五傳。)

   孝子石先生定子

  石定子,字安叔,義烏人,一鰲子。端敏純孝,繼母朱,性嚴毅,先生奉養不倦,無慍色者三十年。(參《兩浙名賢錄》。)

◆蟠松門人

   國學陳艤翁先生取青

  陳取青,東陽人。受學石一鰲,慷慨有志節。子樵。(百家記。)

  (雲濠謹案:《東陽縣志》載先生云:「其先居睦之富春,宋中葉來徙邑之太平裡。先生國學進士,與聞考亭之學,自號閒艤翁。」)

   文獻黃文貞先生溍

  黃溍,字晉卿,義烏人。先生生而俊異,比成童,授以書詩,不一月成誦。迨長,以文名於四方。登延祐進士第,累轉國子博士,視弟子如朋交,未始以師道自尊,輕納人拜,而來學者滋益恭,業成而仕,皆有聞於世。出為江、浙等處儒學提舉。先生年始六十七,不俟引年。亟上納祿侍親之請,絕江徑歸。俄以祕書少監致仕,未幾,除翰林直學士、知制誥同修國史。兼經筵官,執經進講者三十有二,帝嘉其忠,數出金織紋段賜之。陞轉至中奉大夫。旋上章求歸,不俟報而行,帝聞之,遣使追還京師,復為前官。久之,始得謝南還。卒,年八十一。累贈參知政事,追封江夏郡公,諡曰文獻。先生天資介特,在外唯以清白為治。及升朝行,挺立無所附,足不登鉅公勢人之門,君子稱其清風高節,如冰壺三尺,纖塵弗汙。然剛中少容,觸物或弦急霆震,若未易涯涘,一旋踵間,煦如陽春。先生之學,博極天下之書,而約之於至精,剖析經史疑難,及古今因革制度名物之訓,旁引曲證,多先儒所未發。文辭佈置謹嚴,援據精切,俯仰雍容,不大聲色,譬之澄湖不波,一碧萬頃,魚蛟龍,潛伏不動,而淵然之光,不可犯。所著書,有《日損齋稟》二十五卷、《義烏志》七卷、《筆記》一卷。(參史傳。)

  (梓材謹案:《儒林宗派》以先生為石氏門人。宋潛溪狀先生行實,言其「常著《弔諸葛武侯辭》,太學內捨劉應龜見而歎之,因留受業。又從仙華山隱者方鳳遊」。是先生又為劉氏、方氏門人也。楊鐵崖誌其墓云:「與其徒私諡曰文貞先生。」

◆艤翁同調

   隱君李復庵先生直方

  李直方,字德方,東陽人。少以世業治《尚書》,舉進士不第,退治伊洛之學。宋末,隱居教授。其受業弟子陳樵與胡、陳士允皆以文學知名。晚歲家益貧,與其弟子耦耕南山之麓,人皆以龐德公擬之。(參《金華先民傳》。)

  (雲濠謹案:隆慶《東陽志》載「先生一名幼直,字良佐。為人沈毅方介」。又言「其所著書百餘篇,皆未竟,惟《易象數解》為全書。至元中,錄故上書言宋丞相者,至其家,則焚且久矣」。《金華府志》云:「學者稱《復庵先生》。」)

◆元道門人

   隱君汪東山先生華(別見《雙峰學案》。)

   右丞燕先生公楠

  燕公楠,字國材,建昌人。十歲能屬文、居父喪,廬墓三年。再貢於鄉,不第,後以連帥辟,五遷至通判贛州事。元世祖既平江南,帥臣板授同知贛州事。後召至上都,奏對稱旨,賜名賽因襄加帶,命參大政,辭、乞補外。累拜江浙,湖廣行省右丞。召還朝以卒。(參史傳。)

  (梓材謹案:先生為宋禮部侍郎肅七世孫,與汪東山為同門友,亦趙氏弟子也。著有《五峰集》十五卷。見程雪樓所作神道碑。)

◆草窗門人

   鄉舉陳定宇先生櫟

  陳櫟,字壽翁,一字定宇,晚稱東阜老人,徽之休寧人。學以朱子為宗。所著有《百一易略》、《四書發明》、《書傳纂疏》、《禮記集義》等書。時雙湖、東阜最稱宿儒。延祐初,詔以科舉取士,有司強之鄉闈,中選,竟不復赴禮部。先生性孝友剛介,日用之間,動中禮法,善誘學者,江東士人就學草廬者,盡遣而歸。先生年八十三卒。(修。)

  (梓材謹案:汪氏為《定宇行狀》云:「其為學得於家庭之講貫為多,最後始從鄉先生黃常甫遊。」

    定宇文集

  《書》載帝王之治,而治本於道,道本於心。道安在﹖曰在中。心安在﹖曰在敬。揖讓放伐、制度詳略等事雖不同,而同於中,欽、恭、寅、祗、慎、畏等字雖不同,而同於敬,求道於心之敬,求道於治之中,詳說反約,《書》之大旨,不外是矣。況諸經全體上下千數百年之治,二帝三王之淵懿,皆在於《書》,稽古者,捨是經奚先哉!孔子所定,半已遺逸,厥今所存,出漢儒口授,孔宅壁藏,錯簡斷編,當闕疑者何限。自有註解以來,三四百家,朱子晚年始命門人集傳之,惜所訂正,三篇而止。本朝科舉興行,諸經《四書》,壹是以朱子為宗,《書》宗蔡《傳》,固亦宜然。櫟不揆晚學,三十年前,嘗編《書解折衷》,以羽翼蔡《傳》,亡友胡庭芳見而許可,又勉以即蔡《傳》而纂疏之,遂加博釆精究,方克成編,期與四方學者共之。(《書傳纂疏序》。)

   程松谷先生顯道

  程顯道,號松谷,婺源人也。有《孝經衍義》。嘗刲股救親,水漿不入口三日,哭哀於墓,書「銜恤」二字於扇,蔬食終三年。定宇以為「不言躬行之士」,亦草窗弟子也。(補。)

◆復齋家學

   鄉舉陳定宇先生櫟(見上《草窗門人》。)

◆翠屏門人

   知事張先生復

  張復,字伯陽,建安人。仕元為建寧路知事。師事鄭翠屏,學《易》得丘氏之傳,嘗輯諸儒論議,編《性理遺書》十四卷。

◆艤翁家學(劉、李六傳。)

   隱君陳鹿皮先生樵

  陳樵,字君釆,取青之子。好以鹿皮為衣,自號鹿皮子。先生學於家庭,又從李直方受《五經》大義。性沈敏嗜學,獨取遺經精思,逾四十年,心領神會,自以聖賢大指可識,乃入東白山大霞洞中著書。其微詞奧義,多前儒未經道。虞伯生、黃晉卿、歐陽圭齋輩皆嚮慕,以為不可及。宋潛溪志其墓,稱為「東陽隱君子」。(百家記。)

◆文貞門人

   文憲宋潛溪先生濂(別見《北山四先生學案》。)

   忠文王華川先生禕

  王禕,字子充,義烏人。幼秀爽奇敏,師事黃晉卿。元政亂,先生為書數千言,上時宰,危素、張起巖並薦,不報,隱青巖山著書。明洪武初,授江西儒學提舉司校理,遷起居注,同知南康府事,召修《元史》,為總裁官。書成,擢翰林侍制,兼國史編修。奉使雲南,為梁王把都所害。其遺文有《華川集》、《玉堂雜著》諸書。正統間,追贈翰林學士,諡忠文。(參《人物考》。)

   提舉戴九靈先生良(別見《北山四先生學案》。)

   陳夷白先生基

  陳基,字敬初,臨海人也。黃晉卿高弟,學者稱夷白先生。(補。)

   隱君劉青村先生涓(別見《北山四先生學案》。)

   學正蔣先生允升

  蔣允升,字季高,東陽人,貞節先生元之子也。幼穎異,長益自力於學。貞節性嚴毅,教訓甚篤,延方先生麟、李先生亦於家為之師,凡天人性命之奧,禮樂名物度數之詳,悉得於耳提面命,而會其指歸。貞節與兩先生繼歿,先生束書入懷歸山中,博考而精思之。所有既富,發為文章,動合法度。會黃侍講致政家居,先生爰登其門。嘗試有司不合,遂棄其業弗為。部使者舉其茂材,當得官,未報而卒,年二十九。所著有《時敏齋》。(參《王忠文集》。)

  (梓材謹案:宋潛溪志貞節墓言:「先生嘗從黃文獻公遊,有文,用薦者授慶元路儒學正。」)

   都事高則誠先生明(附弟誠。)

  高明,字則誠,永嘉人。自少以博學稱。一日歎曰:「人不專一經取第,雖博奚為﹖」乃自奮讀《春秋》,識聖人大義,屬文操筆立就。登至正乙酉第,授處州錄事。數忤權貴,謝病去。除福建行省都事,道經慶元,方氏竊據強留幕下,力辭不從,臥病卒。所著有《柔克齋集》二十卷。弟誠,字則明,亦有文名。時號「高氏兩難」。(參《姓譜》。)

  (雲濠謹案:《溫州舊志》載東海趙汸嘗稱其學博而深,才高而贍。隆慶《東陽志》則稱其從義烏黃文獻,蓋亦黃氏門人也。)

◆復庵門人

   隱君陳鹿皮先生樵(見上《艤翁家學》。)

   徵君胡蔗庵先生(附門人李思齊、徐黼、胡太和。)

  胡,字景雲,號蔗庵,東陽人。與陳樵、陳士允從李直方遊,耽嗜《六經》,兼通子史,學問深邃,文章典雅,長於詩賦,尤善表啟。其詩似李長吉,有元一代作者,鹿皮子外,惟景雲氏。家居授徒,李思齊、徐黼、胡太和皆從之遊。生平篤於實行,動必以禮,言論風釆,師表一時。朱編修廉稱為隱君子。洪武初,以薦授史館,命已下,卒。所著有《傖鳴集》。(參《東陽縣志》。)

   陳先生士允

  陳士允,東陽人。從李直方遊。為人古樸迂遠,不趨勢利,閉戶讀書,深明《易》旨。尤慮學者未易讀程、朱傳義,迺輯諸家所著為《集註》。(同上。)

◆定宇門人

   隱君倪道川先生士毅

  倪士毅,字仲宏,隱居徽州祁門山,定宇陳氏弟子也,學者稱為道川先生。生平事親至孝,接物以誠,非仁義道德之說、素論定於郡先師朱子者,不以教人,故黟人信其言而尊其行。與趙東山、汪環谷朝夕講學,時稱「新安三有道」。嘗言:「朱子《四書集註》既行,當時儒者懼後學誦習之難,因各為詮解。」於是勉齋有《通釋》,而釆《語錄》附於《大學章句》之下,始自西山真氏,名曰「集義」;祝氏宗道《四書附錄》,放而成之;格齋趙氏有《纂疏》;克齋吳氏有《集成》;定宇陳氏有《發明》;雲峰胡氏有《四書通》;仁山金氏有《指義》。由宋迄元,不下數十家,而義理未為明備,著《四書輯釋》三十六卷,環谷為之序。(修。)

     朱子綱目凡例序

  《朱子綱目》之作,權度精切,而筆削謹嚴,先輩論之詳矣,贊不待贅。惟《凡例》世尚罕傳,學者於書法有未窺其要者。至元後戊寅冬,友人朱平仲晏歸自泗濱。明年春,出其所錄之本,謂得於趙公繼清篔翁之子嘉績凝。始獲披閱,遂節錄之。暇日詳觀,因轉相傳錄,而不能無小誤,惜未有他本以參校,乃隨所可知,正其錯簡二條,漏誤衍文共三十餘字,以寄建安劉叔簡錦文刊之坊中,與四方學者共之。又記昔受學於先師陳定宇先生時,得李氏《綱目論》一篇,實能發朱子此書之大旨,而見者亦少,今併錄以附於後。蓋《凡例》當與《綱目》並行,而李氏《綱目論》當與尹氏《綱目發明》並行。若《綱目》及尹氏之書,皆盛行矣,故願以是二書備傳之,苟能相與講習,則朱子繼《春秋》之筆,煥然以明,其於世教,豈曰小補。

   學士朱楓林先生升

   程先生存(合傳。)

  朱升,字允升,號楓林,休寧人。從定宇學,又師黃楚望。《五經》皆有旁註,而《易》尤詳,別有《前圖》二卷。元末舉鄉薦,為池州學正。盜起,隱石門。(雲濠案:先生明徵為侍講學士。)又同邑程存,亦定宇弟子,著《太極圖說》。(修。)

    易前圖說

  案:邵子此詩,取先天八卦圓圖,指其緘要景象,而示人以履運處身之道也。邵子平日所以為教,妙在一動一靜之間,詩之天根、月窟正指此也。所謂天地者,指《坤》、《震》二卦之間而言。《坤》、《震》之間,陰既極矣,微陽將生。將生之微陽,天所生之根也。所謂月窟者,指《乾》、《巽》二卦之間而言。《乾》、《巽》之間,陽既極矣,微陰將生。將生之微陰,月所出之窟也。陰陽一元氣,非有二也。動而陽,靜而陰,更相禪代,無有窮已。天之寒暑,時之晝夜,人之呼吸,物之榮枯,其著者也。方其動而陽也,非全無陰,陽漸盛則陰漸微。及其靜而陰也,非全無陽,陰漸盛則陽漸微。盛之極者消,則微之極者息矣,知此則知《坤》、《震》之間,乃《乾》之靜專既極而動直之初也,故曰天根,《乾》、《巽》之間,乃《坤》之靜翕既極而動闢之初也,故曰月窟。凡草木之甲坼,必先根而後萌。《坤》、《震》之間,在圖之下方,其象厚地之下。天包地外,地下有天,札根之所著愈深,則萌之所發者愈暢,天根之名所以立也。月之魄,受日之光,其無光處,月之本體也。《乾》、《巽》之間,在圖之上方,其象中天之上。月望而午,盈極而虧,而月之本體無光者,始微出於此,月窟之名所以立也。氣機闔闢,流行不息,而人物生焉。氣之流行,其陰陽消長固不齊,人物囿乎其中,其純駁美惡,豈能齊乎!以吾身而處乎人物之中,必也下極乎動靜之間,如足之躡天根,上極乎動靜之間,如手之探月窟,真有見乎氣機之消息流行者,而後人物之生所以不齊者,可得而喻矣。見之明,體之熟,則其所以撫世酬物者,必有其道矣。所謂三十六宮,指八卦之畫為言。剛畫奇一為一宮,柔畫耦一為二宮,八卦二十四畫,共三十六宮。陽宮十二,陰宮二十四,三十六宮不皆春也。以耳目聰明之身,而探月窟,躡天根,知物識人,而灼見其不齊也。而以無所繫累之間,心來往乎其間,翫對待之象,以施泛應之用,畫之對則皆一奇一耦也,卦之對則皆三陽三陰也,如是則泛而應,曲而當。三十六宮,陽宮不暑,陰宮不寒,無適而非春也。天根、月窟、三十六宮,《易》之象也。知物識人間來往都是春,則其占也。此邵子胸中之全《易》,而凡學者所當以為己《易》者也。昔人於此詩遇字逢字,翫而未審,誤以六十四卦圖《復》、《姤》二卦言之,或又有偏泥于歸根內丹之說者,是以本指未徹,愚故詳之,以附於《易》旁注前圖之後雲。(《三十六宮圖說》。)

  按:自甲至癸者,十日之名也。日有十,而卦以八,以八納十,故《乾》、《坤》二卦,始終包羅之,而納甲、乙、壬、癸之四日。甲、壬陽日,《乾》納之,乙、癸陰日,《坤》納之也。其間六日,三男納其陽,三女納其陰,六子之卦,各得《乾》、《坤》之一晝者也。又《艮》納丙、《兌》納丁者,氣之方行者也,少男女納之,猶日之未午,歲之方夏時也。《震》納庚、《巽》納辛者,質之已凝者也,長男女納之,猶日之過午,歲之既秋時也。《坎》、《離》中男女納戊、己於正中,有不待言者矣。《易》家納甲意本如此。其見於經,則蠱之「先甲」「後甲」,《巽》之「先庚」「後庚」,與《革》之「己曰乃孚」而已。世言《易》卦納甲,本於《參同契》,今以其書考之,則以月之明魄多少,取象於卦畫,而以所見方位為所納之甲,二者皆非也。夫既以《乾》三畫純陽為望,以《坤》三畫純陰為晦,則其明魄消長,當以五夜當一畫,若是則震當為初五夜之月,而非生明,《兌》當為初十夜之月,而非上弦也。望後《巽》、《艮》準此。此月之明魄,既與所言卦畫不類矣。又地之方位,甲庚相對,既以望夕之月為《乾》而出甲,則初生之月,不見於庚矣。上下弦之昏旦,同見於南方之中,亦初無上弦見丁、下弦見丙之異也。大抵月之行天,一歲十二月間,其昏胐出見之地,夜夜推移,不龔其位,惟有春秋二分,黃道與赤道相踏,又須氣朔分齊,則其朔望昏胐出見,乃有定位可指,而不可以言納甲之理也。《參同契》乃是整齊一歲一月一日之造化,以明吾心之造化,姑借《易》以言之,大概概約略取象云爾,而非以說《易》也。(《八卦納甲圖說》。)

   葉先生大有

  葉大有,字謙甫,定宇之甥。嘗稱「其入有悟門,其進有實地」。(補。)

   吳先生彬

  吳彬,字仲文,定宇之甥。其問答見《定宇集》。(補。)

◆則誠門人(劉、李七傳。)

   處士李先生孝謙(別見《北山四先生學案》。)

第071卷 卷七十一 嶽麓諸儒學案(黃氏原本、全氏補定)

  嶽麓諸儒學案 (黃宗羲原本  黃百家纂輯  全祖望補定)

   嶽麓諸儒學案表

胡大時

彭龜年     (子)欽   (孫)汯(別見《二江諸儒學案》。)

        (子)鉉 

吳獵

游九言      劉宰     黃復

         王遂     黃震(別為《東發學案》。)

         竇從周(別見《滄洲諸儒學案》。)

         鄭節夫

游九功

周奭

趙善佐

簡克己

吳倫

蔣復

陳琦

鍾如愚

張巽

(父寓。)

王居仁

趙方       (子)范

         (子)葵(別見《滄洲諸儒學案》。)

梁子強

鍾炤之

蔣元夫

沈有開

曾撙

(父信道。)

宋文仲

宋剛仲

吳儆

曹集

蘇權       (子)國台(別見《滄洲諸儒學案》。)

周去非      (從子)端朝

謝用賓

蕭佐

李壁        高崇(別見《鶴山學案》。)

李

劉強學

宋甡       (子)自適

潘友端

(並南軒門人。)

(五峰、劉氏、王

氏、紫巖再傳。)

(龜山、和靖、譙

氏、武夷、得全

三傳。)

(二程、元城、子文四傳。)

----

   嶽麓諸儒學案序錄

  祖望謹案:宣公身後,湖湘弟子有從止齋、岷隱遊者。然如彭忠肅公之節概,吳文定公之勛名,二游、文清、莊簡公之德器,以至胡盤谷輩,嶽麓之鉅子也。再傳而得漫塘、實齋。誰謂張氏之後弱於朱乎!述《嶽麓諸儒學案》。(梓材案:是卷與下卷皆南軒學派,惟是卷多受學湖湘,下卷則講學蜀中為異耳。)

◆南軒門人(胡、劉再傳。)

   胡季隨先生大時

  胡大時,字季隨,崇安人,五峰季子。(雲濠案:《序錄》嶽麓鉅子胡盤谷當即先生。)南軒從學於五峰,先生從學於南軒,南軒以女妻之。湖湘學者以先生與吳畏齋為第一。南軒卒,其弟子盡歸止齋,先生亦受業焉。又往來於朱子,問難不遺餘力。或說季隨才敏,朱子曰:「須確實有志,而才敏方可,若小小聰悟,亦徒然。」最後師象山。像山作荊公祠記,朱子譏之,先生獨以為荊公復生,亦無以自解。先生於象山最稱相得雲。

    (梓材謹案:先生與周允升、宋深之相聚,從戴監廟遊。見朱子答深之書。是

先生又及岷隱之門矣。)

    湖南答問

  學者問曰:「《延平先生語錄》有曰:『大抵學者多為私慾所分,故用力不精,不見其效。若欲進步,須打斷諸路頭,靜坐默識,使其泥滓漸漸消去。』又云:『靜坐時收拾將來,看是如何,便如此就偏處著理會。』又云:『學者有未祛處,只求諸心。思索有窒礙處,及於日用動靜之間有咈戾處,便於此致思,求其所以然者。』又云:『大凡只於微處充擴之,方見礙者大爾。』又引上蔡語云:『凡事必有根,必須有用處。尋討要用處,將來斬斷便沒事。此語可時時經心。』又云:『靜中看喜怒哀樂未發時作何氣象,不惟於進學有功,兼亦是養心之要。』觀此數說,真得聖賢用功緊要處。但其間有一段云:『學者之病,在於未有』洒然冰釋凍解處,縱有力持守,不過只是苟免顯然尤悔而已,恐不足道也。』竊恐所謂洒然冰釋凍解處,必於理皆透徹,而所知極其精妙,方能爾也。學者既未能爾,又不可以急迫求之,只得且持守優柔饜飫,以俟其自得。如能顯然免於尤悔,其功力亦可進矣。若直以為有足道,恐太甚也。」大時答曰:「所謂洒然冰釋凍解,只是通透灑落之意。學者須常令胸中通透灑落,則讀書為學,皆通透灑落,而道理易進,持守亦有味矣。若但能苟免顯然尤悔,則途之人有亦能之,誠不足為學者道也。且其能苟免顯然尤悔,則胸中之所潛藏隱伏者,固不為少,而亦不足以言學矣。」

  學者問曰:「《遺書》曰:『須是大其心使開闊,譬如為九層之臺,須大做根腳方得。』恐大其心胸時,卻無收斂縝密的意思則如何﹖」大時答曰:「心目不可不開闊,工夫不可不縝密。」

  學者問曰:「《遺書》曰:『執事須是敬,又不可矜持太過。』竊謂學者之於敬,常懼其放倒。既未能從容到自然處,恐寧過於矜持,亦不妨也。」大時答曰:「頃年劉仲本亦曾舉此條以為問,蓋嘗答之曰:『敬是除病之大藥,矜持是病之旁證,藥力既到,病勢既退,則旁證亦除矣。』」

  學者問曰:「《遣書》曰:『有諸中必形諸外,唯恐不直內,直內則外必方。』至論釋氏之學,則謂:『於敬以直內則有之,義以方外則未之有也。』又似以敬義內外為兩事矣。竊謂釋氏之學,亦未有能敬以直內,若有此,則吾儒之所謂『必有事焉』者,自不容去之也。」大時答曰:「前一段,其意之所重,在『有諸中必形諸外』上,後一段,其意之所重,在『義以方外』上。且謂其『敬以直內』上『則有之』,味『有之』二字,則非遽許之以為與吾儒之學所謂敬者便可同日而語矣。」

  學者問曰:「《遺書》曰:『釋氏只曰止,安知止乎﹖釋氏無實,譬之以管窺天,只務直上去,惟見一偏。』又卻有曰:『釋氏只到止處,無用處,無禮義。』竊謂既無實,惟見一偏,則其學皆憑虛鑿空,無依據矣,安可謂其到止處而責之以有用、有禮義乎﹖」大時答曰:「釋氏曰止,安知止乎﹖此以吾學之所謂止而論之也。禪學只到止處,無用處,無禮義。此止字,就其學之所謂止而論之也。」

  學者問曰:「《遺書》曰:『孟子曰:「盡其心者,知其性也。」彼所謂識心見性是已。若存心養性一段事,則無矣。』竊謂此段事,釋氏固無之。然所謂識心見性,恐亦與孟子盡心知性不同。盡心者,物格知至,積習貫通,盡得此生生無窮之體,故知性之稟於天者,蓋無不具也。釋氏不立文字,一超直入,恐未能盡其心而知其性之全也。」大時答曰:「釋氏雲識心見性,與孟子之盡心知性固是不同,彼所謂識心見性之雲,蓋亦就其學而言之爾,若存心養性一段則無矣之雲,所以甚言吾學與釋氏不同也。」

  學者問曰:「《遺書》曰:『學者所貴聞道,若執經而問,但廣聞見而已。』竊謂執經而問,雖止於廣聞見而已,須精心究此,而後道由是而可得也,不然恐未免於說空說悟之弊矣。」大時答曰:「所謂『學者所貴聞道,若執經而問,但廣聞見而已』,蓋為尋行數墨而無所發明者設,而來諭之雲謂必須深究乎此,然後可以聞道,則亦俱墮於一偏矣。」

  學者問曰:「《遺書》曰:『根本須先培壅,然後可立趨向。』竊謂學者必須先審其趨向,而後根本可培壅,不然恐無入頭處。」大時答曰:「必先培其根本,然後審其趨向,猶作室焉,亦必先有基址,然後可定所向也。」

  學者問曰:「《遺書》曰:『誠然後能敬,未及誠時,須敬而後能誠。』學者如何便能誠,恐不若專主於敬而後能誠也。」大時答曰:「誠者,天之道也,而實然之理,亦可以言誠。敬,道之成,則聖人矣,而整齊嚴肅亦可以言敬。此兩事者,皆學者所當用力也。」

  學者問曰:「《遺書》曰:『只外面有些罅隙,便走了。』學者能日用間常切操存,則可漸無此患矣。」大時答曰:「其中充實,則其外無罅隙矣。」

  學者問曰:「《樂記》曰:『人生而靜,天之性也,感於物而動,性之欲也。』五峰有曰:『昧天性感物而動者,凡愚也。』向來朋友中有疑此說,謂靜必有動,然其動未有不感於物者。所謂性之欲者,恐指已發而不可無者為言,若以為人欲,則性中無此。五峰乃專以感物而動為言,昧天性而歸於凡愚,何也﹖」大時答曰:「按本語云:『知天性感物而通者,聖人也;察天性感物而節者,君子也;昧天性感物而動者,凡愚也。』曰知,曰察,曰昧,其辨了然矣。今既不察乎此,而反其語而言,乃以感物而動為昧天性者,失其旨矣。」學者又曰:「曰知,曰察,曰昧,其辨固瞭然,但鄙意猶有未安者。感物而動爾,《樂記》固止云:『感物而動,性之欲也。』初未嘗有聖人、君子、凡愚之分,通與節之說。今五峰乃云:『知天性感物而通者,聖人也;察天性感物而節者,君子也;昧天性感物而動者,凡愚也。』是不以感物而動為有得也。更請垂誨。」大時答曰:「『人生而靜,天之性也,感於物而動,性之欲也,物格知至,然後好惡形焉。好惡無節於內,知誘於外,不能反躬,天理滅矣,夫物之感人無窮,而人之好惡無節,則是物至而人化於物也。人化於物者,滅天理而窮人欲者也。』觀其下文,明白如此,則知先賢之言為不可易矣。且味『感於物而動,性之欲也』兩句,亦有何好,而必欲捨其正意而曲為之說,以主張之乎﹖程子云:『寂然不動,感而遂通天下之故者,天理具備,元無少欠,不為堯存,不為桀亡,父子君臣,常理不易,何曾動來。因不動,故言寂然不動。感而遂通天下,便感非自外來也。』又曰:『寂然不動,萬象森然已具。感而遂通,感則只是內感,不是外面將一箇物來感於此也。』又曰:『寂然不動,感而遂通,此言人分上事。若論道,則萬理皆具,更不說感與未感。』又曰:『蓋人、萬物皆備,遇事時各因其心之所重者,更互而出,纔見得這事重,便有這事出。若能物各付物,則便自不出來也。』以此四條之所論者而推之,益知先賢之言不可易,而所謂『感物而動,性之欲』者,不必曲為之說,以主張之矣。湘山詩云:『聖人感物靜,所發無不正。眾人感物動,動與物慾競。』殆亦與聖賢之意相為表裏云爾。」

    附錄

  南軒《答季隨書》曰:「《遺書》所謂未容輕議者,非是為尊讓前輩。蓋未易明,不應乘快便據目前斷殺。若果下工夫,方覺其未易也。只據前人所辨,亦須自家胸中見得精神乃可,不然,只是隨人讚歎而已。頃年編《希顏錄》,如《莊子》諸書所載顏子事多削去。先生云:『諸說亦須玩味,於未精當中求精當,不可便容易指以為非而削之。』此事是終身事,天地日月長久,今十二年,愈覺斯言之有味。願吾友篤沈潛之功,以輕易為戒。」(補。)

   忠肅彭止堂先生龜年

  彭龜年,字子壽,清江人。得程氏《易》讀之,至忘寢食。從南軒質疑而學益明。登乾道五年進士第,授宜春尉、安福丞。用薦為太學博士,累轉兼嘉王府直講,除起居舍人。寧宗立,遷中書舍人,尋陞吏部侍郎,兼侍讀。慶元二年落職。嘉泰初,復官,奉祠。開禧二年,以寶謨閣待制致仕。卒,諡忠肅。先生言:「《大學》格物致知之外,非別有所謂誠意、正心、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之道。」其疏於各條之下者,即格物致知之事,未嘗有闕文也。又言:「大本者,即此理之存,達道者,即此理之行,未有極其中而不和者,未有天地位而萬物不育者,不必分說。時中者,以其全得此理,故無時而不中,非是就時上取中也。」皆與《集註》不同。(雲濠案:先生著有《止堂集》二十卷。)

   文定吳畏齋先生獵  

  吳獵,字德天,醴陵人也,學者稱為畏齋先生,遷居善化。年二十三,見張宣公,稱其宏裕疏暢,曰:「吾道知不孤矣。」先生謂聖賢教人莫先於求仁,乃以孔門問答及周、程以來諸儒凡言仁者,萃類疏析以請正,宣公是之。以進士主平南簿。宣公帥廣西,檄攝靜江教授。劉焞代宣公,闢為司屬。李接作亂,連陷州縣,先生以方略復鬱林,言於焞曰:「有罪不誅,有勞不賞,師所以久不克也。」焞乃大會將士,錄鬱林之功,而誅南流尉等數人,一軍皆用命,不踰時禽接,六州八縣盡平。磔接於市,膾其心肝,以祭死事者。南流尉者,宰相王淮甥也。初,盜之起,焞責刑獄司佚捕,轉運司分餉,二司懼且急,至是欲中先生以並中焞,且迎宰相意,乃劾先生。焞上疏爭之。先生適以憂去,燉亦改鎮湖北,刑、漕二司遂劾先生左遷,並及燉罷之,燉亦尋卒。先生服闋,上書為焞訟冤,言「六州之功,犯不測者四,為其難者六,且臣今不忍負劉焞,乃不負陛下也」。不報。先生時當赴漵浦令,以焞冤未白,不行。趙雄、林栗趣之,乃赴。明年,調桂陽軍酒庫監,賑荒有勞,趙雄薦之。紹熙四年,知無錫縣,陳文節公止齋言其平李接之功,訟劉焞之義,桂陽荒政之勤,召赴都堂。尋召試館職,先生對曰:「大義不明,而委兵民於交病之地,此今日所患也。靖康之禍,天地之大變,而古今之所無。使南渡以來,君臣上下,朝思夕勉,如句踐之報吳,田單之復齊,則將必其將,兵必其兵,上無賄取倖得之門,下無虛籍冗費之敝,民力庶其有瘳。而紹興以來,厄於權臣之和議,乾道以來,格於幾會之未集,馴至於今,又非前比,以偷安為和平,以不事事為安靜,天經地義,陷溺而不知,竭州縣之力,以養不耕不戰之軍,不惟不可用於外,亦未保其恬然於內也。」除祕書省正字。六月,召姜特立,先生率同列上封事,命隨寢。秋九月,率三館之士請過重華宮,不報。冬十月,與同列三上疏,不報。又自上疏諫,不報。又因慶節奏曰:「慈福有八十之太母,重華有垂白之二親,不於此時問安上壽,何以慰二宮之心﹖」五年春,白宰相,乞召朱子、楊誠齋。夏四月,又率同列上封事,請過宮。又自上疏極言之,不報。時止齋亦以爭過宮不從,求去,先生為書留之曰:「今天下安危之機,已判然可見,而未聞有叩頭流血、牽裾折檻之士,方且曰『是不宜激,激則已甚』。公不於此時有所奮發,為士大夫倡,第潔身而去,不欲歸過君父,身雖退,奚益﹖」止齋改容謝之。寧宗即位,遷校書郎。俄除御史。其冬,以災異陳五事:一曰居喪次以答神人之心,二曰審最殿以徼宗社之福,三曰寢御札以專廟堂之責,四曰體乾綱以強主德,五曰建皇極以正人心。是時韓侂冑已用事,累以御批行,故先生及之。有詔侍從臺諫言事,先生請廣之,百執事悉許盡言。上將移御大內,先生上疏略曰:「壽皇破漢、魏以來之薄俗,為高宗服三年之喪,陛下輕棄喪次,無以慰在天之靈。況大母春秋高,壽成又當大變之後,皆悲切而不自聊。今陛下在行宮,瞻前顧後,猶有憑恃,一旦捨之以去,兩宮何以為懷﹖陛下即位以來,未見上皇,其閒必有幾微曲折,非外庭小臣所能盡言者。陛下宜篤勵精神,俟上皇和豫,徐為祗見之謀,何苦為是趣迫之舉。而況行殿之次,三年之喪,所以祈天永命之意,實肇基立本乎此。」其後御札日盛,復上疏曰:「陛下臨御未數月,今日出一紙去宰相,明日出一紙去諫臣,其他令由中出,不知其幾。昨日以聞侍講朱熹以御札畀祠祿,中外惶駭,謂事不出於中書,是謂亂政。熹當世老儒,清議所出,陛下無謂天下為一人私有,而用捨之間,輕易快意。」尋駮史浩諡,集議孝廟配享,先生謂:「艱難以來,首倡大義,不與賊俱生,不以成敗利純異其心者,張浚一人而已。孝宗皇帝規恢之念,一飯不忘。歷考相臣,始終此念,足以上配孝宗在天之靈,亦惟張浚一人。」議不合。求去,外除江西運判。半載罷歸。於是學禁正興,先生入慶元黨籍。五年,學禁稍弛,復官,奉祠。嘉泰三年,除廣西運判,改知鄂州,尋以戶部員外郎總領湖廣、江西、京西財賦。時則有開邊之議,金人諜知增戍。先生移書當路,請號召沿邊忠義人以保疆場,刺軍中子弟以補軍實,增棗陽、信陽之戍以備衝突,分屯陽羅五關以捍武昌,杜越境誘竊以謹國隙,選試良家子以衛府庫。且謂:「金懲紹興末年之敗,今其來必出荊、襄,宜有儲峙。」乃並輸湖南米於襄陽,得五十萬石,芻豆倍且過之。又以湖北漕司和糴米三十萬石,分輸荊、郢、安、信四郡。又儲銀一百萬兩為軍費,拔董逵、孟宗政、柴發等,其後皆為名將。而襄、安、郢之圖,卒賴儲峙之力,人心不搖。閏月,召赴行在奏事。尋除祕書少監,對言:「臣所聞於師友者,唯大義是究,未嘗捨是而言他。今縱未能一舉以大快神人之憤,亦宜簡收人才,蒐練軍實,使一日有一日之積,一歲有一歲之功。其次招勇敢,葺險要,廣召募,明間諜。光、鄂當經理,江、黃當增戍,於良家子中增爵賞,以募間探,擇近臣授之節制,視前請加贍。」又言:「恢復之計,必先內後外,日積月累,使規模先全,異論不搖。侂冑方銳意剋期用兵,弗善也。」乃以上流告饑,除祕閣修撰,知江陵,理賑貸事,辟黃公勉齋為司屬。先生念金人萬一窺襄陽,則荊州為天下劇,方高氏有國,嘗以三海為水防,乃大發緡錢,首築金鑾、內湖、通濟、保安四櫃,以達於上海,而注之中海;拱辰、長林、藥山、棗林四櫃,以達於下海;又分高沙、東獎之流,由寸金隄外歷南紀、楚望諸門,東匯於沙市為南海。又於赤湖城西南,遏走馬湖、熨斗陂之水,西北注李公櫃,水勢四合,高可注而下,卑可限戎馬,深可舟,淺不可揭。隄上有路,路端有隘,而隄穴以相灌注。其後金人東至竟陵,北窺荊門,而不敢窺江陵者以此。又請募茶商水手,調荊、岳、鼎、澧義勇防城。是冬,金人犯棗陽,先生謂棗失則郢重,郢重則荊危,請調兵援之。未報,金人已圍襄陽、德安。乃以二千人援郢,以一千三百人會百頃,義勇千人援襄陽。有詔節制軍馬。金人迫竟陵,遣張榮以八百人援之。又招神馬陂潰軍得萬人,以三千人援襄陽,以八百人援德安、。有詔除寶謨閣待制、京湖宣撫使。竟陵將魏友諒乞濟師,以一千五百人應之。又遣章彥珍、金安世各將五百人駐龍涴灘。又使馬瑾以一千四百人再援竟陵,遣應城將董逵、郝恩各將兵援郢,陳椅以四千人守荊門。張榮敗死於竟陵,金人圍郢,而吳曦反書至。會魏公鶴山罷官歸,道出江陵,先生留為參議官,委以西事。募死士入郢,令王宗廉以死守,而調諸軍分道夾擊,始解郢州之圍。乃督諸軍自京山進援德安,而自黃陂約山砦諸軍進解襄陽之圍。始為西討之計,以軍扼秭歸、巫山,立柵石門,控均、房之險,轉夔、峽之粟,以待王師。又募得衢士趙師濟,令往說夔州偽帥祿禧。於是寧宗除先生刑部侍郎,手詔付以西討之事。而安丙誅曦,露布至夔州,亦誅禧。先生並上其功,請厚其賞。當事之殷,荊、湖人情岌岌,微先生支拄之。事且殆,寧宗乃復以手詔令先生諭蜀,且商善後之事。自夔趨沔,與安丙定議,區畫分屯。首奏楊震仲死節,李好義有大功,皆應賜諡立祠,劾蔣介不忠。將歸報,會除敷文閣直學士,即授四川安撫制置使兼知成都府。先生列上倡義之士十有五人,守節二十九人,去官二十三人,受偽命九人。又上人材五十二人,請養成之,以為異日用。又請蠲賦役,以幸蜀民。其略曰:「竊惟蜀之利病,莫甚於賦斂,姑以養兵言之。歲有二千萬之供,取民百端,未易毛舉。鹽課之在建炎八十萬緡,後改行引法,遞增至四百萬,今雖數數寬減,尚存二百餘萬緡。酒課之在建炎一百四十萬緡,後改場店法,遞增至六百九十餘萬,今寬減之餘,尚存四百餘萬。茶產本無幾,元豐、紹興增倍以來,今二百餘萬緡。布估不過六州,天聖時,每疋給以本錢,建炎不給本錢,而疋二千,今一百三十七萬緡,以至二百萬緡。畸零之錢,與三十萬緡激賞之絹,當時固云『軍興暫科,事已即罷』,其後取之自如,展轉滋甚。異時養兵費二千萬緡,今又增倍至五千萬矣,不知何以為繼。兩界錢已五千萬緡,今又添印五百萬,且增一界又二千四萬緡,不知子母何以相權。重以逆吳之變,總取之積,耗於妄賞,關外轉輸,焚燬殆盡。今平賊之後,諸軍累資俱高,每歲俸給增添,何啻二百萬緡。軍興之際,起夫運糧,固不可絕。地遠者出夫庸,是亦權時之宜,然有令人寒心者。臣始至巫山,士民遮道,謂巫山科夫五百,每夫為錢八十緡。以鄙小之縣,刀耕火種裁自給,而輸緡四萬,餘可類推。方軍事之殷,非財莫濟,顧以蠲減之議為獻,似不知時宜者。願廟堂之上,明詔侍從郎省之臣,有懇惻愛民、備諳蜀事者,相與討論,行下宣制總司,研窮節目,條列利病,凡無名之供,煩重之賦,一切蠲減,庶幾與民更始,鹹被實德。祈天永命,無越於斯。」時不能行。嘉定元年,至成都,祀周、程於學宮,配以朱、張,與士子講正學。先生以蜀之楮幣,舊號交子,隨閏更易,曰兌界役,以二千五六百萬為界,惟兩界並行,今增印至八萬緡,漸不可繼,與宣撫使總領所共請,以帑金三萬兩,銀一百五十萬兩,更自朝廷賣僧牒,收回增數。未報,而總領所忽下令於利州收兌,人情皇駴,先生截留九十三界新引五百萬,就成都置局,且諭民以收兌不盡之數,行用如故,浮議遂止。然自是與餉臣不諧。有詔召赴行在,會羌人寇邊,尋請降,先生謂「但須增戍防守」,而安丙必欲擊之,反敗,自是與丙亦不諧。次年東歸,荊之士民夾道迎拜,像而祠之。先生嘆曰:「吾昔守此,正南圍未解,西禍又作,嘗指天誓心,幸得濟事。即幅巾歸里,今又累年矣。」乃上疏請休,逕歸長沙,而臺臣乘間論之,落職。尋奉祠。次年,卒,詔復學士,諡文定,恩卹如制。先生聞言必復,見義必為,勇不可奪,而未嘗有盛氣矜色。聞人之過曰:「此必非其本心也,盍徐察之。」有善不翅己出。其在荊南也,外而幕府十餘人,內而士友十餘人,賓客之往來不絕。每旦即出見投獻利害者,以大紫袋貯之,歸輒以示人曰:「又得一囊。」送之書院之士友,令參考之。又會通以幕府之議論。將晚,士友及幕府各以所見來告。初與和齊斟酌而求其當,然後從而行之。閒舉酒一二觴,夜漏數行而後退,則以言語慰藉諸人,察其有無而周卹之。以是事無不知,知無不行。勉齋嘗曰:「近日圖維國事,善資於人,未有如吳公者也。」鶴山亦曰:「吳公之碩大寬深,山嶽鎮而江河流也。」(修。)

  祖望謹案:先生《畏齋集》六十卷,今無存者。《宋史》本傳甚略,不足以祥其本末。如先生者,有得於宣公求仁之學,而施之於經綸之大者,非區區迂儒章句之陋。而其好用善人,則宰相材也。惜乎!宋不能大受之,以極其施焉。

  游九言,字誠之,初名九思,建陽人。十歲為文詆秦檜,及長,銳志當世。初筮古田尉,入監文思院,被旨視行在災傷,歸白都堂,放苗八分以上。張宣公帥廣西,辟幕下。宣公弟枃帥金陵,復辟撫幹。時禁方嚴,先生記上元縣明道祠痛譏之。調全椒令。開禧初,為淮西安撫機宜,尋知光化軍,充荊、鄂宣撫參謀官。卒,贈直龍圖閣,諡文清。先生始學於宣公,宣公教以求放心,久之有得。嘗序《太極圖》曰:「周子以無極加太極,何也﹖方其寂然無思,萬善未發,是無極也。雖雲未發,而此心昭然,靈源不昧,是太極也。欲知太極,先識吾心。」讀者稱之,號默齋先生。(參《閩書》。)

  (梓材謹案:《南軒文集》答先生問忠信諸條,先生自名九思。《朱子文集﹚答先生三書,旁注九言。蓋一原名,一改名爾。)

  (雲濠謹案:謝山跋《攝山游文清公默齋題名》云:「默齋兄弟,並為張氏湖湘高弟,而授其學於漫塘劉公。《宋史》不著漫塘之學所出,非也。」)

    附錄

  劉漫堂《吳氏義堂記》曰:「默齋先生釋《孟子》善推所為之言,曰:『推者,自近而推之,若水盈科而後進,若近有所遺,則遠必不行。』」(補。)

   莊簡游受齋先生九功

  游九功,字勉之,建陽人。用蔭補官。嘉定中,興元失利,先生知金州,將兵備禦,收復鄰疆,除湖北運判,知鄂州。召為兵部郎官,入見,首言「守邊必先結人心」,又言「征役無已,以資苞苴囊橐,而民心失。將帥脧削,功賞不以時下,而軍心失。倚仗諛,諱疾忌醫,而士夫之心失。」出知泉州。端平初,召為司農少卿,疏論「奸貪多佚罰,諸賢或號召未至」。又論沿邊伕役之弊。兼樞密副都承旨,知慶元,以循吏稱。入權刑部侍郎,丐祠,再召,不赴,除待制加寶謨閣直學士。先生清慎廉恪,與兄九言自為師友,講明理學,號受齋先生。寶祐中,諡莊簡。(參《姓譜》。)

   鄉舉周斂齋先生奭

  周奭,字允升,湘鄉人。乾道間,鄉薦再舉,不第。南軒問:「天與太極何如﹖」先生曰:「天可言配,太極不可言合。天,形體也;太極,性也。惟聖人能盡性,人極所以立。」南軒以為然。題其亭曰斂齋。

  (梓材謹案:先生又及戴岷隱之門。說見《胡季隨傳》後。)

   知州趙先生善佐

  趙善佐,字佐卿,邵武人。以宗室子授將樂丞,累官知泰州、常德府、贛州,卒官。(雲濠案:先生別傳:「奉法愛民,以勤儉自約飭,不妄費公帑,干請無所應。在贛踰年卒,民哀思之。」)著有《易疑問答》。先生嘗受學於南軒,亦嘗從朱子遊。(修。)

   簡先生剋己

  簡克己,南海人,不求仕進。

   吳先生倫

  吳倫,字子常,零陵人也。南軒帥江陵,以先生從,臨終,謂先生曰:「蟬蛻人欲之私,舂容天理之妙。」(補。)

   蔣淡巖先生復

  蔣復,字汝行,零陵人。隱居東山,介然自守,非其人不與交也。所著有《淡嚴文集》。零陵之從南軒者,先生與吳倫最有名。(修。)

   機宜陳克齋先生琦

  陳琦,字擇之,號克齋,臨江人也。乾道進士。張於湖招入幕,因從南軒遊,進進日新,南軒甚屬意焉。主衡陽簿,有殺人於野,而主名不立,提刑鄭丙責主者急。吏一驛卒,其襜有血,掠訊誣伏。先生疑之,診屍,得死者裯,署曰「羅仲美」,乃懸之衢。有見之者曰:「吾子也。與吾族子餘皆商,今乃死邪﹖」先生即命逮餘,一訊而服。蓋仲美貲倍於餘,以此致死。而驛卒乃得白。南軒帥桂林,復招入幕。邕州歲市大理馬,馬來已二千里,傳致諸軍,又數千里,多道死。先生令修圉而飼之,瘠者止,良者行,後者至,先者發,自是馬無耗者。遷贛縣丞,政最,知興國縣。留衛公帥蜀,闢為機宜。初,蜀之民私以楮券為貨,謂之交子。至天聖中,官始榷之。再歲一易,謂之交界。其後有司因以為弊,凡券之微壞者,皆沒入之,不賂不易。蜀之民為屯十有八,所隸之將三,士之廩給,當折物為錢,必視其所屯之地,稱其土物之直,以直之低昂,為錢之多寡,故米之估,則龍州得仙關之半,絹之估,則興元得西和州三之一,銀之估,則大安得龍州之半而過之,乃有軍在某州,反用他州之估者。衛公憂之,謀于先生,杜交界之奸,以信楮券,平廩給之估,以慰士心,蜀人大說。朝議欲用為郡,會病卒,論者惜之。先生負用世才,遇事迎刃而解,事至不拒,事定亦不自有其功,與人絕無崖岸,而亦不詭從也。(修。)

  祖望謹案:南軒弟子,多留心經濟之學,其最顯者為吳畏齋、游默齋,而克齋亦其流亞雲。

    附錄

  □□□曰:「陳擇之通曉民事,但講論多有成說為礙。」

   山長鍾先生如愚

  鍾如愚,字師顏,湘潭人,南軒之弟子也。年十六,以書問仁,因留受業。弱冠中進士科,刻意學而不仕。晚官嶺海,引年而歸,除南嶽書院山長,監南嶽廟。

   張錦溪先生巽(父寓。)

  張巽,字子文,泉州人。父寓,知臨江軍,嘗與南軒共學,遣先生從之遊。時晦翁之學盛行,惠安劉鏡,晦翁之及門也,先生數往問之,未能釋然,曰:「恐晦翁之教,不止是也。」乃走武夷謁晦翁,以所嘗與南軒講論中和之旨告之,曰:「此某與軒晚年畫一工夫。」臨別,又請教,晦翁曰:「南軒記嶽麓,某記石鼓,合而觀之,知所用力矣。」先生退而喜曰:「吾謂其不止是也。」既歸,日從事於涵養體察,久益明淨,或勸其著述,曰:「於所聞所知,尚未能加意,安敢妄作。」有草堂在錦溪,稱錦溪先生。

   進士王先生居仁

  王居仁,字習隱,常寧人也。嘗與襲蓋卿同學於南軒,登進士。(補。)

   忠肅趙先生方

  趙方,字彥直,衡山人。早從南軒學。(梓材案:李臨川先生數南軒弟子,謂趙方未必可指為受業。見謝山《奉臨川帖子二》。攷《宋史》本傳云:「父棠,少從胡宏學,嘗見張浚於督府,浚奇之,命子栻與棠交,方遂從栻學。」是明言忠肅為南軒弟子。史傳又言:「其提舉京西常平時,劉光祖以耆德為帥,方事以師禮,自言吾性太剛,每見劉公,使人更和緩。」是忠肅又以後溪為師矣。)淳熙中,舉進士,歷知青陽縣,告其守臣史彌遠曰:「催科不擾,是催科中撫字。刑罰無差,是刑罰中教化。」以為名言。又知隨州、江陵府。寧宗時,知襄陽府,諜知金人謀犯境,上疏力陳不可和者七,戰議遂定。其後累敗金人,進至顯謨閣直學士、太中大夫、刑部尚書。俄得疾,進徽猷閣學士、京湖制置大使,力疾犒師,第其功,上之。病革,曰:「未死一日,當立一日紀綱。」引扈再興臥內,勉以協心報國。貽書宰相,論疆場大計。尋卒,是夕有大星隕於襄陽。贈太師,諡忠肅。先生起儒生,帥邊十年,以戰為守,合官民兵為一體,通制總司為一家。其歿也,人皆惜之。先生嘗問相業於劉靜春清之,對以留意人才,故知名士皆拔為大吏,諸名將多在麾下,推誠擢任,能致其死力雲。

   教授梁先生子強

  梁子強,字仁伯,不知何所人也。南軒高弟。嘗官潭州教授。(補。)

   縣令鍾先生炤之

  鍾炤之,字彥昭,樂平人也。紹興進士,為善化尉,司教宜陽,遷宿松令。從南軒遊,南軒手書《淇澳》一章,期以「學問到,則天理明,而本心立」。先生服膺終身,所至,士民皆愛敬之。(補)

   蔣先生元夫

  蔣元夫,清湘人也。從南軒遊,亦嘗學於象山。(補。)

   直閣沈先生有開

  沈有開,字應先,常州人也。少嗜學,志其大者。張宣公守嚴州,士從之遊者尚少,先生首執贄焉。時呂成公亦仕嚴,喜曰:「吾一日得二師。」已而二公入京,先生又從之。薛艮齋、陳止齋至常,先生又從之,訪經制之學,而歸宿於求仁,遂謝去。文字華藻,渙然有得,時人罕知之者,而先生有以自樂,不顧也。晚乃奏名上捨,教授處州,歷遷工部、刑部架閣文字至太學博士,與諸生講學罷,杜門讀書。為樞密院編修,兼實錄院檢討,進祕書丞。先生不事請謁,留衛公異之,延之問當世事,先生為言:「淳熙末年,知名之士多滯下僚,當振拔之。」於是衛公令先生條具人才,簡用之,士氣頓奮。衛公以此得人望,然先生未嘗以之告人也。久而稍稍知之,而不悅者遂忌之。以著作郎充嘉王府贊讀,兼兵部郎。先生進講,反覆於君子小人之際。寧宗即位,先生與於趙忠定公之謀,遷起居舍人、起居郎,皆兼侍講。時嘉邸故宮僚多,時時宣入禁中賜坐,問國家大事及民間疾苦,於是忌者益恐,以為先生輩且大用,乃合力相與謀所以排之者,首以危語中之。先是,光宗不肯過宮,中外洶洶。或傳先生在忠定座云:「外間傳嘉王出判福州,許國公判明州,王軍士庶已擁戴相公。」先生固未嘗有是言,忌者遂摭以入告,於是遂得七十餘紙,皆忠定賓客也。彭龜年、徐誼、曾三聘與焉。且將置獄治之,直閣蔡璉所為也。范仲藝等力解之,乃已。家居十年,起知徽州,奉使江東,連疏求去。復以知太平州,遂乞致仕,詔加直龍圖閣。家居又十年而卒。水心銘其墓,謂:「先生之學,不衒於繁而守其要,可謂善言德行者矣。」補。

   撫幹曾先生撙(父信道。)

  曾撙,字節夫,建昌人。其父信道,以學問識度為呂紫微輩推重。先生隆興元年進士。從南軒遊。(補。)

    附錄

  南軒《與曾節夫撫幹書》曰:「左右天資之美,閒處正宜進步工夫,不可悠悠。且須察自家偏處,自聲容氣色上細細檢察。向在長沙,或者多疑左右以為簡忽,此雖是愛憎不同,要之致得人如此看,亦是自家未盡涵養變化,異日願有觀焉。」

   縣令宋先生文仲

  宋文仲,字伯華,安陸人也。景文之後,寓居衡陽。南軒高弟。其知長沙縣時,止齋為漕使,將薦之,曰:「具官有通務之才,而發于謙和;有及物之志,而安於靜退。蓋文仲雖生長南土,其家學則中原文獻也。頃丞萍鄉,藹有名譽。方臣假守桂陽,得其為人,就訪之,而文仲嘗為桂陽錄事參軍,授臣本軍《會稽錄》一卷,臣遵行之,所以能蠲除宿負,罷弛斜科,不得罪於其民者,文仲之助也。尋領使事,訪以九郡利病,無不周知。前者倉司糴補諸郡米僅十萬斛,今者漕司蠲殘亦數萬緡,皆文仲發之。臣以為文仲雖衡陽人,實國士也。」召赴都堂審察,其後不知官位所至。(補。)

   縣令宋先生剛仲

  宋剛仲,字仲潛,文仲弟。亦從南軒。嘗知高安,與兄齊名。(補。) 

   文肅吳竹洲先生儆

  吳儆,初名偁,字益恭,號竹洲,休寧人。紹興進士,歷知泰州。晦庵、南軒、東萊、龍川、梭山、石湖、止齋皆與之友善。其倅邕也,南軒以書告晦庵曰:「吳益恭忠義果斷,緩急可仗,未見其匹。」及歸,而得對南軒書「孔子之剛」、「曾子之勇」、「南方之強」三章以諗別。既又以書相勞於中都。先生以親老請祠,餘閒與從遊,窮經論史,考德訂業,分齋肄業,如安定湖學之法以為教。卒諡文肅。(參《竹洲集附錄》。)

  (雲濠謹案:《儒林宗派》列先生於南軒門人。程篁墩序先生文集,言其知邕州時,南軒方經略嶺右,而先生獲受教焉。)

   知軍曹先生集

  曹集,不知何所人也。其知南康軍時,楊誠齋薦之曰:「具官冑出世家,躬服寒素,少從名儒張栻講道,以為士君子之學,不過一實字。再列朝班,皆在六部,不事幹謁,不肯附麗,皆以為迂。及知南康,其政一遵朱熹之舊,如乞均減星子一縣豫賣,如輟郡廩以教育白鹿書院生徒,皆朱熹欲為而未及盡行者。南康地褊民貧,每歲流徙不絕,今皆安集,無有愁嘆。望賜旌擢,以為良吏愛民之勸。」誠齋是疏,所薦三人,其一為王道夫,其一為徐居厚,而先生參之,賢可知矣。因嘆南軒弟子脫落者,蓋不止十七也。(補。)

   知州蘇先生權

  蘇權,字元中,仙遊人。侍父洸官賓州,因學於南軒。淳熙中登第,歷梧州推官,調福州教授,改秩知餘干縣,終辰州守。有《春秋解》三卷。(補。)

   通判周先生去非

  周去非者,永嘉人,浮沚先生族孫也。學於南軒,嘗從之桂林。有《嶺外代答》十卷,所記皆桂林事也。成隆興癸未進士,通判紹興府。(補。)

   法曹謝先生用賓

  謝用賓,祁陽人也。少跌宕負才氣,嘗讀南軒《晞顏錄》而慕之,造謁門下,求一言可以行之終身者。南軒曰:「其敬乎!」自是守之不替。以特奏名任橫州法曹。(補。)

   蕭定夫先生佐

  蕭佐,字定夫,湘鄉人也。其父為黎才翁,故從五峰胡氏學,而於張宣公為同門,先生因受業於宣公,授以居敬之旨。朱子帥長沙,先生以進德之說請益。曰:「守先師之訓十五年矣,今見先生,如見先師也。」鶴山嘗為作《師友堂銘》。

   文懿李雁胡先生壁

  李壁,字季章,自號雁湖居士,眉之丹稜人,文簡公燾第三子也。先生少英悟,日誦萬餘言,屬辭精博,周益公見而異之,曰:「此『謫仙』才也。」孝宗嘗問文簡:「卿諸子孰可用﹖」文簡以先生對。以父任入官,後登進士第。召試為正字,寧宗朝,累遷禮部尚書參知政事,兼同知樞密院事。葉紹翁《四朝聞見錄》稱:「開禧初,韓平原欲興兵,遣張嗣古覘敵,張還,大佛韓旨。復遣先生,先生還,與張異詞。階是進政府」云云。是先生附和平原,以致顯要,令人歎文字之為虛車。然其爭丘宗卿之賢,用張威以平寇亂,雖功不足掩罪,而知人之明,則不容沒也。嘉定時卒,諡文懿。先生嗜學如飢渴,群經百氏,搜抉靡遺,於典章制度尤綜練。所著有《雁湖集》一百卷、《消塵錄》三卷、《中興戰功錄》三卷、《中興奏議》若干卷、內外制二十卷、《援毫錄》八十卷、《臨汝閒書》百五十卷。先生父子與弟文肅皆以文字知名,蜀人比之三蘇雲。(參史傳。)

  (雲濠謹案:謝山《劄記》文懿有《雁湖集》、《消塵錄》、《臨汝閒書》百餘卷。)

  (梓材謹案:真西山《跋劉靜春與南軒帖》云:「是歲淳熙戊戌,眉山參政李公年甫冠,其季今制閫侍郎十有八耳,靜春皆以蜀中師表許之,又屬宣公成就之。」侍郎謂文肅,參政即先生也。據此,則在南軒門者,不獨文肅矣。)

    附錄

  □□□曰:「大參薨背,海內褫氣。方其壯年,銳於立事。議論豈無少差,要於大義無媿。中間維持善類,破除姦黨,厥功不細。至於淹貫古今,臨事商搉,憂國憂君,一飯不忘,今世如斯人者幾希。」(補。)

   文肅李悅齋先生

  李,字季允,丹稜人,文簡第七子也,學者稱為悅齋先生。文簡以史學傳家,七子俱有文名,而雁湖與先生最達。受業於樓迂齋、劉靜春,遂從張南軒遊。時先生求道甚銳,南軒戒以勿急於求成,自是循序而進。紹熙庚戌進士,聲華籍甚。以召試為館職,廷對忠讜,累官至知潼川府,改知常德府,以安靜為治。當時蜀患未靖,潰卒內訌,先生繕兵訓戒,盜不敢犯,卒以自斃。改知夔州,時與士子講學,夔人愛之。內召累遷為禮部侍郎。理宗眷倚甚至。將引之參豫,而先生正色立朝,持論侃侃,政府忌之。出為沿江制置副使,兼知鄂州。金人犯蘄,黃甫退,朝議將總領所招親效軍、強勇軍、參商軍皆隸制司,而制司又別有帳前一軍,其漢口舟師則鄂州守所屬也。先生以諸軍皆因烏合之眾,未訓未練,而舟師亦惰於講習,大為振刷,武昌士氣始奮。然先生卒與諸司爭曲直不相能,請罷,詔知遂寧府。遂寧,故文簡、文懿所治,有遺愛,聞先生至,曰:「吾舊郎君也。」其政不肅而成。蜀事日壞,朝臣亦多不願往者,乃以先生為四川制置使,兼知成都府。漫塘劉文清公貽之書曰:「制使以世家子帥梓里,人望所屬,甚不易副,此政府內懼,為諉以分責,尚謹旃哉。」然先生以安靜鎮之,蜀中稍治。已而以禮部尚書召還。淳祐元年,奏請以周、程、張子從祀。又言:「王安石雖罷享,而因循未黜,乞亟進三人者以易之。」詔可。(梓材案:先生以嘉熙二年卒,淳祐在嘉熙之後,當是端平元年,故其次年詔議胡、孫、邵、歐、周、馬、蘇、張、二程十人從祀孔子廟廷。)累遷資政殿學士,知眉州。卒,諡文肅。先生父子兄弟以文章著,眉人比之三蘇。後溪劉文公為老泉請賜諡,雁湖助之,故得一字之典曰「文」。或諧先生曰:「吾子即他日之卯君也。」然先生立朝,始終一節,不肯詭隨,所以終不登二府者,有得於伊洛之正傳,而其所至,皆有吏聲,要屬有用之才,固不徒以文章,亦非迂談道學者比也。所著有《李文肅集》。蓋元祐有洛、蜀之爭,二百年中,其學終莫能合,及後溪與先生兄弟出,鶴山繼之,遂合其統焉。時蜀有張福之亂,逐制使,戕總領,剽殺縱橫,吏或死或逃,無敢抗者,已殘削且及潼。先生疾馳至任,提刑曹叔遠方謀死守,見先生至,大喜。亟集義壯,治諸縣隍堞,設木隔,凡可以壞賊之具,無不集,上下激厲,賊覘知有備,取他道去。先生之兄文懿守遂,亦盛為禦賊之計。用是以困賊使自斃,而成都亦以此得安。城西牛頭山極險,先生謂叔遠曰:「昔者相裡貴據此山以攻城,幾為所破,今可委此山於城外邪﹖」乃跨山包之,通西溪之渠,以達武江,而天險為城中所有,遂恃之無恐。(從蔣氏所藏底錄入。)

    附錄

  □□□曰:「侍郎疇昔立朝,稍稍附致,則立致卿相;在鄂渚日,置是非不問,則亦可緩西歸,而一節凜然,可謂不媿出處之義者。」(補。)

  祖望謹案:時季允以鄂州制置副使改知遂寧,尋改四川制置。遂寧,巽巖所舊治也。又案:時漫堂薦荊門張元簡。荊湖機幕羅愚,文恭子。

   運判劉退庵先生強學

  劉強學,字行父,衢之西安人也,刑部侍郎穎之子。侍郎受知張忠獻公,令與其子宣公為友,其後嶽麓之教大興。宣公帥泉州,令彪先生德美掌書院事,先生既納拜宣公,授以伊洛源流,而德美又為言其詳甚悉。以太學生奏補官,累遷至知南康軍。饑民嘯聚為亂,向多以招安得官者,姦宄益豔之,至是復嘯聚。先生大發粟賑之,而僇其幸亂始禍者。建祠以祀周、程,以《近思錄》教士子。擢為廣東提刑,改運判,尋為湖北提刑。嘗曰:「今吏多骫法以活人,此東坡所謂『外邀雪冤之賞,內希陰德之報』者也,豈辟以止辟之意!」故先生於獄事最盡心焉。尋復改運判以卒。先生學有原本,嘗誦孟子「求在我」之言,以之名齋。又自署曰「退庵」。其於仕宦,泊如也。(補。)

   鹽事宋西園先生甡(附子自適)

  宋甡,字茂叔,金華人也。初從呂成公學,論《通鑑》貫穿不窮,成公大奇之。已而學於宣公,卓然自立。成紹熙進士,主高安簿。江西帥漕如王公藺、丘公、尤公袤皆重之,引為上客。丘公使金,引為書狀官。歸,除融州掾。秩滿,闢為廣西鹽事司主管官,諸司亦皆拭目待之。周益公稱之曰:「茂叔氣象和平,論議堅正,明敏足以決事,廉勤足以厲俗。」其於經史,皆究本原。年四十餘卒官,君子惜之。先生雅工為詩,嘗次放翁韻曰:「欲求平易多成拙,稍涉新奇卻未工。得句直須參造化,此身何必問窮通。」西山謂先生詩之閒淡,蓋亦得之宣公者多。子自適,字亦佳。(補。)

   學博潘先生友端

  潘友端,字端叔,金華人。年十七,即從張、呂。(補。)

  (雲濠謹案:《會稽續志》載:「先生淳熙甲辰進士,為太學博士。」)

◆彭氏家學(胡、劉三傳。)

   知州彭澹齋先生欽

  彭欽,字仲恭,一字仲敬,忠肅公龜年子也。以任入官,忠肅作《初筮箴》勉之曰:「處事必公,舉職必勤,馭吏以正,撫民以仁。誠以事天,和以接人。惟儉與廉,治家及身。」嘉定四年,以忠肅恩擢軍器監主簿。次年,輪對,其略曰:「人才者,治功之本;學術者,人才之本。今貪冒奔競,欺罔苟且,為害極矣。古人幼學壯行,本諸仁義忠信,後世專以科目取士,所學非所行,所行非所學。宜明示好惡,風勵四方,時於科舉之外,表顯實行以激昂之。」尋乞外,通判嘉興,移潭州。所至,監司皆薦之,而京西制使趙方尤力。差知峽州,練軍實,譏間諜,戮盜魁,正祀典,卒為忌者所中,被劾奉祠。鶴山魏文靖公深惜之。先生嘗自書座右曰:「懲忿如摧山,窒慾如填壑。遷善如風速,改過如雷烈。」所著有《澹齋自鏡》一卷、《愛蓮堂官箴》一卷。(補。)

   直閣彭先生鉉

  彭鉉,字仲誠,忠肅次子。以父澤錄用,嘗為寧都幹辦,累知贛州,蠲逋賦二十萬,擢直寶謨閣、湖南漕。所著《臨川可否錄》、《備寇議事錄》。(參《臨江府志》。)

  (梓材謹案:謝山原底於《南軒學案》卷端《劄記》云:「廣東提刑彭鉉,即仲誠否﹖」)

   彭先生汯(別見《二江諸儒學案》。)

◆游氏門人

   文清劉漫塘先生宰

  劉宰,字平國,號漫塘,金壇人也。紹熙元年進士,主江陵簿,調真州司法。詔「仕者非偽學,不讀周、程等書,才得考試」,先生喟然歎曰:「平生所學者何﹖首可斷,此狀不可得。」卒弗與。累進直顯謨閣,主管玉局觀。召奏事,訖不為起。尋卒,諡文清。先生隱居三十年,平生無嗜好,惟書靡所不讀。既竭日力,猶坐以待,雖博考訓注,而自得之為貴。有《漫塘集》、《語錄》行世。(參史傳。)

  祖望謹案:先生《宋史》有傳,顧不詳其學術之源流。《潤州舊志》則曰:「先生與王正肅遂同受學勉齋。」予考之,乃默齊游氏弟子,非勉齋也。先生少志伊洛之學,其時丹陽有竇文卿兄弟、湯叔永皆嘗從晦翁遊,從之講習,顧未嘗稱弟子。及與周南仲為同年,又從之問水心之學。至於慈湖,則雖未嘗登門,而亦究心於其說。最後尉江寧,乃得默齋而師之。然則先生當為南軒再傳也。(先生文集序中俱是鶻突說過,不知何故。)觀先生於默齋稱夫子,於勉齋稱丈,則可見矣。《宋史》又略其諫史、鄭二相之大節,而序其在任卹之小事,不知何以草率至此。時朝臣喬行簡等皆薦之,禮部侍郎袁燮又舉先生自代,史彌堅奉祠家居,亦薦之。

  祖望又案:漫塘本有《語錄》十卷,吳禮部師道嘗跋之,而惜《文集》之不得見。今予得見其《前集》,而遍求《語錄》,未有得也。漫塘尚有《後集》並《京口耆舊傳》,今亦亡。

    漫塘文集

  勿止二字,一是聖學之門,一為聖學堂奧。止者,至善之地,不可有加。勿之後工夫甚多,方到得止地。來諭所謂資勿之義,以止其妄。竊謂未然。人能止於至善,則妄 去矣。如何﹖(《回滕主簿》。)

  世間無求於人,亦有兩:有可為世用,而不屑求者;亦有自知其不可用,而不敢求者。若某真是自知不可,故甘心屏處。(《回趙御幹》。)

  有身之窮達,有道之窮達。古人固有疏水終身,而曳紫紆朱不能終日者。窮達果安在哉!(《回惲上捨》。)

  世道既降,中行之士益少,世間一種立仗馬、轅下駒,置不足道。東京諸賢,視此身如秋葉,而欲手援一世之溺,斯亦奇矣。然率意行之,少有長慮卻顧,相與切磋,如聖門所謂臨事而懼,好謀而成,則後日之事,亦非計之得也。抑嘗讀黃叔度、郭林宗傳,有契焉,欲學之,未能也。(《回友》。)

  前輩風流不可及,然到叩門乞食處,便覺氣象衰索,須要不到此地乃得。(《回友》。)

  惟今之士,巧於進,而拙於退,知所以奉其身,而不知所以重其身。(《回袁大著甫》。)

  文以氣為主。年來士大夫苟於榮進,冒於貨賄,否則喔咿嚅唲,如事婦人,類皆奄奄無生氣,文亦隨之。(《通徐申》。)

  士友當親,而賢否不可不辨。財利當遠,而會計不可不明。析獄以情,毋為私意所牽。薦士以才,毋為權要所奪。當言則言,不視時而退縮。可去則去,不計利而遲回。(《贈王實齋》。)

  □□□焉而不□□□。無謂去□□而不計後來。(《贈權溧水張佳》。)

  史直翁、錢師魏皆世所謂善官者。直翁平生持殺人之戒,必欲吾手不殺一人。其鎮三山,凡故殺、謀殺、劫殺,一切求其說而出之,三山之人至今傳以為笑。師魏以扶弱抑強為事,其守京口,小人識其意,衣敝衣,飾虛詞,呻吟啼號,以謁於郡。郡不加詰,信而行之,善良驚懼,有破家者。此皆立說之過。立說之過,如緩催科非不美,而小人乘之,或因循於可以輸納之時,而狼狽於杼柚既空之後;輕刑罰非不美,而或至於善無所伸,惡無所懲。吾汲汲於正名分,彼則借名分以為欺;吾拳拳於別流品,彼則冒流品以見惑。若事至而應,可緩可急,或重或輕,酌而行之,則吏不能窺,民不能乘。(《政說》。)

  古昔盛時,家有塾,黨有庠,遂有序,朝夕所講明,皆五典之敘於天,四端之根於心,六德六行之施諸日用,故平居則孝弟忠信,和順輯睦,有警則幼思衛長,下思衛上,其眾不約而同,其今不嚴而治,蓋發於天理之自然,本於人心之至公。故衛靈問陳,孔子答以俎豆,舉本以見末也。獻馘必於泮宮,報本而反始也。或者謂夫子不答靈公之問,過矣。(《梁縣學記》。)

  《祭法》「有功於民則祀之,能禦大災則祀之,能捍大患則祀之」,以其生有是功,故死不忘也。今也生無其人而崇其祀,死無所考而為之辭,則《王制》所謂「假於鬼神以疑眾」,而可乞靈乎﹖否也﹖(《新淦縣社壇記》。)

  (梓材謹案:謝山所錄《漫塘文集》二十二條,今移為《附錄》一條,又為游默齋《附錄》一條,王實齋《附錄》一條,又一條為黃教授立傳於後,又移入《涑水學案》一條,移入《晦翁學案》一條,移入《水心學案》一條,移入《嶽麓諸儒》一條,移入《槐堂諸儒》一條,移入《鶴山學案》一條。)

    附錄

  《辭通判建康謝史丞相書》云:「宰荷大丞相特達之知,而病縶其足,惟大丞相曲貸之。重受生成之賜,抑聞施必有報,物之常理。竊有私憂過計,或可裨議論之所未及。欽惟大丞相於先越王秉國鈞軸,其位遇同;輔導先帝,翼贊嗣皇,其眷倚同。先越王再處台司,不俟溫席,晚歲駕安車,策靈壽杖,為孝皇一出,天下顒顒,謂『且留相天子』,曾示幾時,即榮繡之歸,是以福祿壽考,極於人臣,德業勳勞,傳於子嗣。今大丞相弼亮兩朝,十九年矣,而不敢一日失此重負,自同於先越王,何哉﹖豈非以勛名已盛,權勢已隆,欲奉身而退,不可得乎﹖竊謂為此說者,左右前後自為身計者之謀,非所以為大丞相計也。夫當上下未有厭斁之心,一朝褰裳而去,主上必曰:『是嘗建大功,定大業,禮不可以不隆。』公卿百執事亦曰:『是嘗持國家紀常,守朝廷法度,待士大夫以至公無私,禮不可以不厚。』恩誼終始,身名兩全,萬世之下,歆豔嘆慕,以為不可及。今議不出此,而惟狃目前,咈然忿異議之來,而幸其同則止,慼然慮事變之作,而幸其平則止,縻之以爵祿,而恩意有時而窮,壓之以刑威,而勢力有時而屈,防之以知術,而事常出於意料之表。當是時,左右前後之人,志得意滿,皆將自擇其身之利,而大丞相獨誰與同其憂乎﹖宰病廢以來,得自適其適,雖無爵位之安,而危不迫其身,憂不入其心,每欲持此以獻於有位者而無其階。伏念左右前後之人,希容悅者多,能直致其辭者寡,輒因敘謝,裁具申獻,儻幸致座側,時一致思,是大丞相拔士疏賤,不為無益,宰受大丞相超擢之恩,不為無報。不然,異時追憾左右之不能盡言,宰亦有悔不及矣。大丞相果能從赤松之遊,尋綠野之勝,從容天台、四明之間,以訪先 越王經行之舊,某雖衰疾,不任衣冠,猶冀幅巾裋褐,拜謁道左,以自附於賓客之下陳,不勝愛助之至。」

   祖望謹案:彌遠遜詞答之。

  徐太常丞謝鄭丞相云:「宰病乃棄官,夫豈潔身而去!少而不學,亦非應變之長,期不負於陶成,惟少殫於忠告。不可失者,惟中原今日之機會,不可搖者,尤南渡累朝之本根,豈應恃一二才俊之人,而輕用億萬生靈之命。且空帑庾之陳積,以供軍旅之急需,已凜乎乏爨之憂,況遲之經久之給。諉曰,及此閒暇,儲之會通。或新敵捷出而因糧,或姦民乘間而投隙,竊恐方來之患,有非偷度可知。直敕臨邊之臣,先為固圉之計,必我疆我理,舉無太息之聲,庶自北自西,皆起來蘇之望,又況建議者甫離脣吻之間,而間謀者洞見腹心之蘊,要須申戒,飭謹提防。愧書生之不識時務,幸智者之或擇狂言。」

  祖望謹案:時清之先以書勸行,先生答之。

  既喪師,先生貽書李尚書曰:「三京之入,但乘其虛,頒賞之厚,震盪耳目。汝、蔡之敗,喪失幾何,而悉委不問,豈不欲四方之知邪﹖」

  先生志夫人墓曰:「予繼室梁氏,家故奉佛,其來猶私以像設自隨,時若有所諷誦。予既與論釋、老之害道,及鬼神之實理,恍若有悟,自是遂絕。」

  蒙齋袁正肅公銘墓,謂其「德慮周密,才力精謹,坐之廟堂,可以躋世三代,任之方面,可以折衝千里,拔乎流俗,銖視軒冤」。

   正肅王實齋先生遂

  王遂,字去非,號實齋,金壇人。嘉泰初進士,為監察御史,疏奏極論進君子退小人,遷右正言。後以華文閣直學士知隆興府。召還,特權工部尚書。先生與劉漫塘宰素同志,漫塘嘗稱先生為文雄健,無世俗浮靡之氣雲。卒諡正肅。(參《姓譜》。)

  祖望謹案:實齋本字穎叔,西山改為去非。其雲勉齋弟子,亦非也。

    附錄

  劉漫塘《送王穎叔官富陽》曰:「穎叔尚論古人,今且親至坡仙眠後之地,予欲以坡仙生平高節勁氣,寧甘心困躓,不一首肯奸諛,為穎叔法,以風流放逸,不屑就繩墨,未免小異於程門,為穎叔戒。」

   竇先生從周(別見《滄洲諸儒學案》。)

   鄭先生節夫

  鄭節夫,嘗往從游默齋遊,劉漫塘送之曰:「予尉江寧時,建安游夫子實在帥幕。將別,夫子蹙然曰:『世惟作好人難,作凡人易。』予問其故。夫子曰:『凡人世不之重,亦不之責,苟有一言一行,則亟稱之曰:「是人乃能是。」故易。好人則一言一動皆常中節,曰:「是固應耳。」萬一涉於疑似之閒,則責備至矣。故難。』如節夫者,信為好人,而不為游夫子之所憂者乎!」(補。)

    附錄

  陳北溪與書曰:「知為四明之行,彼持敬苦行一節,誠可欽羨。然所持者只是一箇死敬,所苦者只是一箇死行,只是禪家宗派已。《易》數千言,無一句是嚴陵。詹郎中乃其明儕,九峰寺僧惠覺者,詹郎中悟道時,嘗造請證印,得朝聞夕死一言,不勝欣榮。其平日從遊趨向如此,願三思焉。」

  又《答趙季仁書》曰:「載伯話別道及節夫已求書為四明之行,可謂狂妄。載伯又說,袁侍郎欲著書尊其師,全是禪宗,假如推尊之極,亦不過《傳燈錄》上添一位耳。若說去聖千五百年,得其傳者惟象山,但見其無忌憚之甚,一大笑也。」

◆趙氏家學

   忠敏趙先生范

   忠靖趙庸齋先生葵(並見《滄洲諸儒學案》。)

◆蘇氏家學

   蘇先生國台(別見《滄洲諸儒學案》。)

◆周氏家學

   忠文周先生端朝

  周端朝,字子靜,永嘉人。嘉定進士。其學本出於仲父去非,得南軒之傳。已而學於蔡行之,於百氏無不通,尤熟於典故。又學於葉水心。又嘗學於劉後溪、趙昌甫。或以為晦翁弟子者,非也。趙忠定公去國,天為雨血,京師人以盆盎貯之殷然。先生為太學生,帥其儕叩麗正門。侂冑欲斬其為首者,寧宗不可,但使聽讀而已。是時為首者六人,而先生受禍尤酷。初大理令聽讀於衢州,已次半道,侂冑矯旨再入大理,先生自分必死,果百輩拷掠欲斃之,然卒不死。復聽讀於信州,從章泉遊。已而押歸本貫,尋有詔聽自便,侂冑終忌之,先生避之入蜀,從後溪遊。蓋自上書後,轉徙者十七年,授徒自給。侂冑誅,有詔錄,免解策進士,為國錄。先生性介,以女妻富陽令之子,親迎之夕,有持諸生刺以入者,先生曰:「暮矣!來朝於崇化堂當相見。」諸生曰:「我來為國錄事,非私也。有書在此。」書入,則述令為史氏私人,恐先生官職駸駸天下,以為出於姻亞之力。先生愕然,則已奏樂行酒,亟告女以其故。女素嫻禮教,遽稱疾,請展日行禮,令子登車惘然。已而先生以女廢疾請停昏,令訴於臺,罷先生所居官,於是終彌遠之世二十三年,浮沈下吏。復入為國博,不十年至侍從。端平開邊,力爭之,於是丐去。論者謂「先生一不合於侂冑,再不合於彌遠,三不合於清之,雖官至九列,蕭然孤榻,不營一椽」。有負郭田五十畝,捐以與兄。其卒也,諡忠文。(修。)

◆李氏門人

   知州高先生崇(別見《鶴山學案》。)

◆劉氏門人(胡、劉四傳。)

   教授黃先生復

  黃復,官高郵教授。嘗請學於漫塘,漫塘答其書曰:「今人患在言不顧行,行不顧言,口誦堯、舜,行如市人,得喪分於目前而惑,取捨定於俄頃而亂,甚至奪攘而不忌,相傾相詐而不知恥,則雖日從先生長者遊,不過如先朝邢恕輩,是亦小人而已。執事有志斯道,而例及於衰孱,歸而求之,有餘師,僕方將觀焉。」(補。)

◆王氏門人

   文潔黃於越先生震(別為《東發學案》。)

第072卷 卷七十二 二江諸儒學案(全氏補本)

  二江諸儒學案 (全祖望補本)

   二江諸儒學案表

宇文紹節      程公說

          程公碩

          程公許

陳概

(附兄栗)

楊知章      (子)子謨

李修己      (子)義山    澎汯

張仕佺   

范仲黼       蘇在鎔

          張鈞

          師遇

范子長       高載

范子該       魏了翁(別為《鶴山學案》。)

          (范氏所傳。)

                  范大冶

                 (范氏續傳。)

宋德之       高崇(別見《鶴山學案》。)

(並南軒門人。)

(五峰、劉氏、王氏、紫巖再傳。)

(龜山、和靖、譙氏、武夷、得全三傳。)

(二程、元城、子文四傳。)

虞剛簡      (從子)(別見《鶴山學案》。)

                  (曾孫)汲(別見《草廬學案》。)

程遇孫

(附兄壬孫。)

薛紱

鄧諫從

張方

(並南軒私淑。)

黃裳        楊泰之

(平甫講友。)   (父虞仲。)

   二江諸儒學案序錄

  祖望謹案:宣公居長沙之二水,而蜀中反疏。然自宇文挺臣、範文叔、陳平甫傳之入蜀,二江之講捨不下長沙。黃兼山、楊浩齋、程滄洲砥柱岷、峨,蜀學之盛,終出於宣公之緒。述《二江諸儒學案》。(梓材案:蜀中之為張學者,謝山盡入是卷,其有本非蜀人,而相與講學蜀中者,亦附焉。)

◆南軒門人(胡、劉再傳。)

   忠惠宇文顧齋先生紹節

  宇文紹節,字挺臣,成都人。祖虛中,簽書樞密院事。父師瑗,顯謨閣待制。父子皆以使北死,無子,孝宗愍之,命先生以族子為之後,補官仕州縣。既第進士,累遷寶謨閣待制,知廬州。時韓侂冑方議用兵,先生至郡,議修築古城,創造砦柵,專為固圉計。淮西運判鄧友龍譖於侂冑,謂先生但為城守,徒耗財力,無益於事。侂冑以書讓之,先生復書謂:「公有復讎之志,而無復讎之略;有開邊之害,而無開邊之利。」侂冑得書不樂,乃以李爽代之。召為兵部侍郎兼中書舍人、直學士院,以寶文閣待制知鎮江府。吳曦據蜀,趣先生赴闕,任以西討之事。先生至,謂大臣曰:「今進攻,則瞿唐一關,彼必固守;若駐軍荊南,徒損威望。聞隨軍轉運安丙者,素懷忠義,若授以密旨,必能討賊成功。」大臣用其言,遣丙所親,以帛書達上意,丙卒誅曦。權兵部尚書,未幾,除華文閣學士、湖北京西宣撫使、知江陵府。統制官高悅在戍所,肆為殺掠,遠近苦之。先生召寘帳前,收其部曲。俄有訴悅縱所部為寇者,先生杖殺之,兵民皆歡。陞寶文閣學士,試吏部尚書,尋除端明殿學士、簽書樞密院事。安丙宣撫四川,或言丙有異志,語聞,廷臣欲易丙。先生曰:「方誅曦初,安丙一搖足,全蜀非國家有,顧不以此時為利,今乃有他邪﹖吾願以百口保丙。」丙卒不易。朝廷於蜀事多所咨訪,先生審而後言,皆周悉事情。嘉定六年正月甲午卒,訃聞,上嗟悼,為改日朝享,進資政殿學士致仕,又贈七官為少師,非常典也。諡曰忠惠。(參史傳。)

   進士陳平甫先生概(附兄栗。)

  陳概,字平甫,普城人也。乾道進士,對策慷慨,魏艮齋讀而奇之,告以「君鄉有張敬夫者,醇儒也」,先生遂以書問學,與兄栗同刻志於聖賢之道。予讀《南軒集答平甫書》及所作《潔白堂記》,蓋友朋之列。其時蜀士除宇文樞密外,尚未有從南軒遊者,平甫請益最先。自是範文叔、范季才始負笈從之,則皆平甫倡導之功也,而《宋史》竟以平甫為南軒門人,或者請益既久,遂執弟子之禮乎﹖平甫之官爵,無從攷見,而兼山黃氏之源流實由此出。淳熙、嘉定而後,蜀士宵續燈、雨聚笠以從事於南軒之書,湖、湘間反不如也。然則平甫之功大矣。平甫嘗言於南軒,欲自漢、唐以來諸儒之嘉言懿行萃為一編,以明道統,又欲訪周、程、張子之後人而周卹之,惜其著述之無所傳也。(修。)

   楊雲山先生知章

  楊知章,潼川人,號雲山老人。累舉不仕,而得張宣公之學於廣漢。歸而喜以授其子,曰:「欲造聖門,當從此入,造深養熟,內外合一,治己治人之道,備於此矣。」

   知州李先生修己

  李修己,字思永,豐城人也。乾道進士,參興國軍事。陸復齋為教授,盡告以躬行之說,謂「當息其已學,求所未學」,遂知聖賢源流。已而得見朱子,學益進。先生故與彭止堂為同年相善,因介紹之,從南軒遊。兩令寧鄉、衡陽,皆有聲,當路多薦之。將召,以哭趙忠定公,忤宰相,通判成都府。二江范月舟者,南軒高弟也。方聚同志講學,先生與上下其議論。時蜀中後進盛從事於南軒之教,而先生與延平張仕佺子真參焉。尋知成州。韓侂冑聞其名,使人諷其附己,先生笑而不答,竟不得召。先生居官,一介不取,而友愛任卹,不計有無,故歿無私蓄。有《李成州集》十卷。子義山。

   通判張先生仕佺

  張仕佺,字子真,延平人,南軒高弟。

  (雲濠謹案:朱子為先生父左司維墓誌云:「公字振綱,一字仲欽,浦人。紹興八年進士,官至左司郎中,屢與權幸忤,致仕卒。子士佺,通判融州,從張敬夫,宦學有聞,驗其操執器能,信其有似公者。」據此,則先生之學問淵源可攷矣。)

   知州范月舟先生仲黼

  范仲黼,字文叔,成都人,正獻公祖禹之後也。仕至通直郎,為國子博士,兼皇姪許國公府教授。初南軒雖蜀產,而居湖、湘,其學未甚通於蜀。先生始從南軒學,杜門十年,不汲汲於進取。鶴山謂其「剖析精微,羅絡隱遁,直接五峰之傳。」晦翁、東萊皆推敬之。後以著作郎知彭州,學者稱為月舟先生。晚年講學二江之上,南軒之教遂大行於蜀中。其時二江有九先生之目,謂范蓀、范子長、范子該與先生皆成都人,薛紱、鄧諫從皆漢嘉人,虞剛簡、程遇孫仁壽人,宋德之唐安人。或亦有未及事南軒者,皆從先生私淑得之,而南昌李修己、延平張仕佺亦同講習其間。(修。)

  (梓材謹案:此傳與陳先生平甫傳,梨洲原本在《南軒學案》,自謝山修改,以入是卷。)

   知州范雙流先生子長

   范先生子該(合傳。)

  范子長,字少才,成都人也,二江先生從子。與其弟子該,字少約,同遊南軒之門。以進士官太學,有要人慕而候之,先生避焉。鶴山魏文靖公嘗序其事,所云「閉干木之門,或謂迫斯可見,卻陽貨之餽,乃復拜以其亡」是也。嘉泰末,北闕門鴟尾及省部相次災,先是赤眚為沴,太陰犯權星,天子避殿求言,先生與李仲衍、趙全道、魏鶴山皆上疏極陳韓侂冑之惡,以為爵及輿隸,權移主上,請退之。侂冑大怒,諸公相繼罷官。吳曦告變,上頗思諸正人言,有詔召蜀中三人,時侂冑尚未死,先生與鶴山皆謝不赴,惟李季允至。已而更化,又召蜀中三人,先生亦與鶴山豫焉,史彌遠忌之。先生至京,不得入對,以吏部郎知瀘州。瀘為夷境,酋長楊粲請開白錦堡,為錦州前帥許奕持之,未得寢而奕去,先生力言其不可,乃置平泉寨以鎮之,夷人不敢妄動,瀘以大治。然卒不得入朝,以殿撰知崇寧。鶴山之初志學也,由先生兄弟及薛符溪以得門屍,及入中原,始友李敬子、輔潛庵。今語學派者,莫知淵源所自出,而蜀中之為南軒高弟者,皆泯然無傳。文獻不足,可勝嘆哉!少約與陳同甫善。

  范蓀,字季才,成都人也。乾、淳以後,南軒之學盛於蜀中,範文叔為之魁,而范少才、少約與先生並稱嫡傳,時人謂之四范。仁壽虞提刑剛簡,嘗請先生講學滄江書院。鶴山魏文靖公初為考索記問之學,先生以斂華就實語之,故鶴山之稱先生有曰:「學本誠一,論不籧篨,自浩氣養心以求道腴,不茹剛吐柔而求聲利,了翁敢不勉希前輩,益勵後圖,或可代諸老先生之對,庶不貽吾黨小子之羞者也。」太府李蘩薦士於朝,曰黃公裳、李公舜臣與先生。由太府寺簿晉大理寺丞,累官宗正寺丞,知邛州。

   知州宋彭山先生德之

  宋德之,字正仲,唐安人也。慶元二年,外省第一,為山南道掌書記。召除國子正,遷武學博士,與諸生論八陳本乎八卦,皆動物也,奇正之變,往來而不窮,知此然後可以致勝。遷樞密院編修。嘉泰末,平原已有開邊之說,而外人未之知也,會赤眚見,太陰犯權星,未浹旬而北門鴟尾災,延及省部,天子下詔,求言於士,多指平原之橫,以及時政諸弊而已。先生謂:「離為火,為日,為甲冑;坎為水,為月,為盜,為隱伏。故火失其性,赤氣見,濫炎起,則憂在戎兵之事;水失其性,太陰失度犯權,則憂在隱伏之盜。」因陳七事,且曰:「人火小變不足慮,天象變,臣竊危之。」是歲,沿邊帥守始盡用武臣,吳曦既久在蜀,皇甫斌在襄陽,郭倪、李爽在兩淮,先生又進言:「敵未動而輕變祖宗之舊制,命武臣帥邊,以自貽患。晉叛 將、唐藩鎮之禍將起。」又言「蜀帥權重,宜及今防微。」侂冑惡之。先生請外,有留之者,遷太常丞。次年,出知閬州。吳曦變作,託傷足以避事。曦誅,始赴閬,而楊後用事,侂冑殛,邊事大壞,無不如先生之言者。擢本路提刑。安沂公丙素有不快于先生,以不俟代者至,輒用觀察使印事,劾先生傲視君命,詔降一官,歷湖南、湖北提刑,入為兵部郎。時中朝頗疑沂公,史彌遠以問先生,對曰:「蜀無安丙,朝廷已無蜀。夫人有大功,不敢以私嫌毀之。」執政不悅。未幾,罷官,沂公嘆曰:「嗟乎!丙不知正仲,正仲知丙;丙負正仲,正仲不負丙。」乃遣人請昏,先生謝之,論者益服其公。已而起知眉州卒。先生學於南軒之門,少與範文叔輩講道,故其風節凜然,而所養極粹,惜乎未竟其用雲。

◆南軒私淑

   提刑虞滄江先生剛簡

  虞剛簡,字仲易,一字子韶,仁壽人,忠肅公允文孫也。為趙文定公雄。文定子昱,志士也,好讀周、程、張、邵、呂、謝、楊、尹之書,先生因知學統所在,潛心體認。以郊恩任官,再舉禮部,歷仕知華陽縣。二江范教授仲黼者,南軒先生高弟也,方會文講學,以明湖、湘之緒,先生因是得和齊斟酌,盡聞胡文定公父子以至南軒所討論於嶽麓者,而致精焉。喟然嘆曰:「洙泗之學,堯、舜以來之學也,伊洛之學,洙泗之學也,而乃以為一家之言乎!」凡再知永康軍,招諸生講學,境為大治。以安撫使黃疇若薦,召赴都堂,不果,奉祠。未幾,起用,未上,遭劾罷。嘉定十一年,詔知簡州。金人犯邊,制置使董居誼闢為參議官。先生經濟之略,得之家傳,至是固辭不行。或曰:「將王事何﹖」先生黽勉從之。請收人才,厚軍犒,以結士心,抽還忠義人之配內郡者,以紓邊人之憤,又請緩科三路饟夫之直,皆得施行。大散關陷,東路帥李貴遯去,天水一帶皆被兵,西路帥莫肯行,先生慨然請往,次魚關,遂自移金平,督師前進,人心恟恟,先生謂曰:「我師既出,敵必不能越大安。」已而大安果以勦敵聞。會居誼召還,先生亦抵簡。利州潰卒作亂,由果、閬以趨簡,大書其幟曰「破簡入西川」。時先生至任甫五日,驚奔相屬。閣學劉文節公方家居,貽書相約效死。先生阻江固守,賊知有備,去之,而張威歸軍過城下,賑其匱乏,軍士大喜。劉文節上言剛簡保守一城,遮蔽西川,遂有夔州提刑之命,兼提舉常平,俄改利州。先生召軍帥劉昌祖謀曰:「必復皁郊、湫池,然後敵氣可奪,雖圖秦、鞏可也。」昌祖曰:「諾。」遣人焚湫池之糧,遂復之。先生曰:「未也。」時樞府慮生事,每以越境為戒,昌祖猶豫不敢行。先生督之如南谷,遣其親將進屯皁郊,於是階、鳳、成、和之民皆荷戈赴之,得兵三十萬,軍聲動天地。內薄乘障,斃其大將郭贇,敵之也。先生得皁郊之捷,正欲擣秦州,有以密劄勒昌祖還者,忠義人大憤,散而為盜,皁郊復受兵。先生夜出撫定士民,復募軍擣鞏,之青野原以牽制之,敵師始退。於是先生請集保甲之民以為守禦,三年之間,圍集三十九萬二千餘人,自是閬、蜀有備。又請修屯田之利,而墾田百餘萬,邊儲以足。魏文靖公除工部侍郎,舉以自代,不報。先生與制置使鄭損不相得 。損,小人也。先生乃上歸休之請,五上報可。既歸,而損竟誣劾先生罷祠。先生罷之三年,而損棄階、成五州,先生猶貽書諸司,力言不可,其始終憂國如此。是年卒。所著有《易傳》、《論語解》、《詩說》。尤致精者《易》,本邵子之學,參以周、程諸書及漢上朱氏說論,著十有六年,不以示人。卜居成都之合江。范季才繁,(梓材案:「蘩」當作「蓀」,即華陽先生。謝山稿有《華陽別傳》,云:「滄江先生虞剛簡亦師事之。」)亦南軒高弟也,為題曰滄江書院。學者稱為滄江先生。長沙吳制使德天曰:「湖中親炙胡、張者多,而得其學如此者鮮矣。」魏文靖公稱其學,以為「由博致約,浩然獨得」雲。先生以故相之孫,著效危疆,顧未嘗得登朝,一展其抱負,君子於是知宋之終於不競也。先生論學之大旨曰:「《乾》之九二,龍德而正中,庸言之信,庸行之謹,閒邪存其誠,而《坤》之六二,言敬以直內,然則《中庸》誠敬,是乃天地自然之則,古今至實之理,帝王所以扶世之極,聖賢所以明德新民,未有不由之者。」楊伯昌聞之嘆服,張亨泉先生方亦同學《易》於滄江。

   漕使程先生遇孫(附兄壬孫。)

  程遇孫,字叔達,仁壽人也。累官太常寺丞、潼川漕使。少年雄於文,已而折節為南軒之學。範文叔居二江,所謂九先生者,先生其一也。先生有兄壬孫,官至雅州簽判,亦躬行君子,與先生最友愛。及卒於官,貽書以玉環為訣。先生每見玉環,則嗚咽流涕,其至性如此。

   祕書薛符谿先生紱

   通判鄧先生諫從(合傳。)

  薛紱,字仲章,龍遊人也。於書無所不讀,嘗見朱子所注《楚詞》,於黃棘之柱策,以為策杖黃塵荊棘之間,笑曰:「楚王初盟秦於黃棘,再盟於武關而被執,故原其禍始耳。」其知黎州,州為群蠻所居,而能興起其民,築玉淵書院以講學,學者稱為符谿先生,二江講學九子之一也。史彌遠既死,鶴山魏文靖公嘗以後進禮上之書曰:「如執事者,在今寡儔,嘗欲一拜下風,因循不果。起家為吏,益遠聲華,聖學不講,士棄其德性之知,以怵於見聞之陋,其酣身利祿者,固無足言也。稍知自好者,亦以纂詞緝句為學問之極功,俗流世敗,莫知正救,乃至養枕席,臥制四海,舉朝薦紳之士,奔走後先,莫以為非。今天去積年之疾,是治亂安危之幾也,或為地節之親政,或為天寶之踵亂,皆未可知也。而朝會無白首大儒可備顧問,則天下事誠未可知也。某欲乞身以去,卒酬讀書之願,未知見日,臨紙悄然。」鶴山又題其則堂詩云:「卓哉符谿老,吾道資禦捍。萬殊錯標中,獨識一理貫。反躬事省察,憤世興寤嘆。揭堂闡斯則,絕識陋秦、漢。」以進士由成都教授召為祕書郎。廷對,極言韓侂冑之奸,坐劾去。所著有《則書》十卷,皆談《易》理,鶴山自以為不及。同時有鄧諫從者,字元卿,亦漢嘉人,亦豫二江九子之一。嘗通判黎州。見於《周益公集》。不知其後官階所至。

   提刑張亨泉先生方

  張方,字義立,資中人也。二江范氏、滄江虞氏講明南軒之學,先生與焉。以慶元進士官簡州教授,為諸生痛陳佛、老之妄,使不惑於趨向。其於時學徇名失實、好高忘本之弊,尤痛切入膏肓。歷知邛州、眉州、果州,遷直祕閣、四川制置使參議官。充利、夔、成都路提刑,刻去墨吏數人。又開新渠,以殺三江之怒,疏條急務六事,皆直陳時政之失。又疏言大本大剛,大勢大務,聞者悚慄。改帥漢中,以兵復天漢、武休、虎頭之險,蠲錢三十萬緡,米二千斛,給田以卹死之家。進尚書兵部郎,以母老乞歸養,用郊恩官其弟。鶴山魏文靖公極重之,學者稱為亨泉先生。有《亨泉稿》一百卷。予讀鶴山祭先生文,則先生以母喪哀毀不起者。

◆平甫講友

   忠文黃兼山先生裳

  黃裳,字文叔,普城人。少穎異,能屬文。第進士。調閬州新井尉,未赴,罹外艱。邑子從受業,先生語以經義,又為之講解。其後學益詣,悉焚其稿。服闋,授巴州通江尉,三年杜門,潛究經傳,出入古今,默而精思,或達旦不寐,人與語,若無聞然。於是剖微析幽,宏深四達,文譽日甚。總領趙公公說聞其名,俾諸子從之遊。光宗即位,制帥留公正薦五士,公為之首。進對,謂「中興規模與守城不同」,因論大利害,凡數千言,上極異之。除大學博士,進祕書郎。遷嘉王府翊善,每勸講,必援古證今。嘗作八圖以獻,曰太極圖,曰三才正性,曰天文,曰地理,曰王霸學術,曰九流學術,曰帝王紹運,而終之以百官文武。每曰:「為學之道,當體之於身,本之於心,總宜以心為嚴師。於心有一毫不安者,皆所不可為也。」紹熙二年二月,雷雪交作,先生上封事,語特切深,擢起居舍人。未幾,瘡發於背,少瘥,即奏「人君納諫,不可執以己私,因私心而生勝心,因勝心而生忿心,是以臺諫不得其職而去」。上頷之。先生見王向學日益,因作渾天儀、輿地圖,勉以進學如天之運行不息。居數月,除中書舍人,尋除給事中,進侍講,貴近一限以法。後值侍臣進用不當,繳論甚切,遷兵部侍郎,先生不受命,乞去,改除顯謨閣待制,仍為翊善。太上見嘉王學問殊進,謂先生曰:「此皆卿力也。」先生曰:「臣伎止此。朱熹四十年學問,陛下宜收召,使備寮屬。」且言蜀士楊輔、劉光祖相繼在選,可充學官,上嘉納焉。時上以憂疑成疾,不過重華宮,先生苦諫。及壽皇不豫,復抗聲切諫,隨以號泣,宮門閉,掩涕而出。自是先生瘡復作,連章請外,不報,乃移疾關外。聞壽皇遺詔,亟入臨,瘡遂大作。寧宗即位,不能朝,再除給事中,改禮部尚書兼侍講。入謝奏曰:「孔子曰:『有始有卒者,其惟聖人乎!』《詩》曰:『靡不有初,鮮克有終。』所謂有始有卒者,由其持心之一也。」反覆告誡,一主此意。蓋先生絕筆之作也。先生三歲病瘡,以國事積憂,遂至不起,年四十九,贈資政殿學士,諡忠文。先生為人,簡易端純。每講讀,隨事納忠,氣平而辭切,事該而理盡。與人言,傾盡底蘊。恥一書不讀,一物不知。所為文,明白條達,有《王府講義》及《兼山集》。(雲濠案:《宋志》稱《兼山集》四十卷。)論天人之理,性命之源,皆足發明伊洛之旨。嘗與其鄉人陳平甫兄弟講學。平甫,南軒高弟也,師友淵源蓋有自來雲。(參《樓攻媿集》。)

  (雲濠謹案:宋黃先生裳有二。一字冕仲,南平人。元豐五年進士第一,累官禮部尚書。所著有《演山集》六十卷。)

◆宇文門人(胡、劉三傳。)

   教授程克齋先生公說

  程公說,字伯剛,眉山人。積學苦志,以《春秋》經傳倣司馬遷書為年表、世譜、曆法、天文、五行、地理、禮樂、征伐、官制諸書,自周、魯而下,及諸小國夷狄,皆彙次之,時有所論發明,成一家之學。卒年三十七。(參《直齋書錄解題》。)

  謝山《程氏春秋分記序》曰:「南軒先生講學湘中,蜀人多從之,而範文叔、宇文正甫最著。眉人程克齋兄弟並遊於宇文之門,而克齋之學最醇。所著《春秋分記》九十卷,《左氏始終》三十六卷、《通例》二十卷、《比事》十卷,又纂輯諸儒說為《春秋精義》,未成而卒。別有《詩古文詞》二十卷、《語錄》二卷、《士訓》一卷、《程氏大宗譜》十二卷,弗盡傳也。獨《分記》則其弟滄洲閣學上之祕府,行於世。克齋官邛州教授,方為此書,未卒業,聞吳曦以蜀叛,毀車馬,棄衣冠,抱經逃歸,奉其父入山。時其次弟仲遜亦掌教益昌,誓不屈賊。而克齋悒悒尤甚,遂病,病中急就其所著,幸得成編而卒,年尚未四十也。

   掌教程先生公碩

  程公碩,字仲遜。兄弟三人,皆以科第進。先生嘗掌教益昌。(同上。)

   龍學程滄洲先生公許

  程公許,字季與,一字希穎,克齋先生之弟。由進士積官至權刑部尚書。生平沖澹寡慾,人不得干以私。與故相史嵩之不合,鄭清之尤忌之,所建多格不行。其知袁州時,新周茂叔祠,葺南軒書院,聘宿儒胡安之為諸生講說。及婺州召還,疏請復京學類申之法,以養士氣。清之嗾言者劾之,出知隆興,未拜命而卒,贈龍圖閣學士、宣奉大夫。所著有《塵缶集》、(雲濠案:《四庫書目》《滄洲塵缶編》十四卷。)《內外制》、《奏議》、《奉常擬諡》、《掖垣繳奏》、《金革講義》、《進故事》行世。(參史傳。)

◆楊氏家學

   祕閣楊浩齋先生子謨

  楊子謨,字伯昌、潼川人也。其父雲山老人,得張宣公之學,以授先生。先生朝夕究圖,凝然一室,往往踰月不出戶,自是默識聖賢下學上達之序,動靜語默不違乎誠。淳熙七年省試,胡文靖公晉臣得其文,以為有格君氣象,列優等。入對,孝宗發策問之。曰:「帝王躬行之道,莫大於學。學者,政事之本也。欲極乎學之用,不可不求其要。何謂要﹖行之以至誠,要之以不息是也。《大學》之道,自正心誠意以至乎平天下,中庸之道,自尊賢以至於來遠人,皆不外乎至誠之一言。臣不知陛下之躬行,誠與﹖未與﹖試以天人之應,而卜陛下之誠,而知容有未至也。」又曰:「臣聞之道路,謂陛下左右近習之人,雖無顯然害治之,而諂諛欺矯,實繁有徒。故凡速於求售者,率造宦寺之門,珠玉錦繡,以充苞苴,絡繹於道,而陛下有所不知,此非細患也。」孝宗嘉其直,擢置甲科第八,累官通判成都府。吏部侍郎李壁舉以自代,權發遣黎州,適有吳曦之亂,誓以死守。移書方請討賊,願以義勇為前驅,無應之者。而曦所遣逆黨至成都,分遣其將至黎,先生以計遣之。使又至,先生與之文移,遷延以待其變。而曦已誅,以薦召入對。首論「權臣誤國,叛將干紀,願鑒遄往之已事,開維新之令圖。」其二論「皇太子既正儲宮之統,宜使親正人,授正學。王者之學,果何學也﹖《大學》之所謂正心,《中庸》之所謂慎獨是也,惟輔導得人,而後有所受。」其三「乞招填黎州土軍,分番上寨,給緡糶粟,以備緩急」。除吏部郎,因轉對,請於淮上、荊、襄、關表、漢中空閒之地,招募軍民雜耕,以省運餉,節濫賜,捐內帑,以充糴緡,以收末楮。嚴責州郡實常平之儲,歸廣惠倉,以備凶歉。罷軍興一切科斂之法,復師旅饑荒之地,以紓民力。又曰:「民之困苦極矣!易失者人心,難諶者天意。修人事以符天意,其要在養民。」除軍器監,復兼侍左郎官,上言:「學術,國家之壽脈,公論,天下之元氣,所以扶持皇極,主張國是者,必歸諸此。更化以來,眾正之路方啟,而群枉之門漸開,善類雖進,而忠鯁之士有相繼引去者矣,姦黨雖斥,而夤緣勢要有拂拭敘用者矣。君子小人猶薰蕕不可同器,今顧欲調停參用之,幾何不為國家之禍!」寧宗蹙額頷首者久之,而小人側目矣。先生知不容,請補外,除太理少卿。有坐偽告者,事連中官,先生移文內省索贓,小人忿恨。除直華文閣提刑成都,再兼知嘉定府,皆有善政。尋請老,進直徽猷閣奉祠。起知隆州,不赴。臥家十年,召赴行在,屯田郎度正貽書強起之,力辭,詔晉祕閣修撰致仕。先生自奉祠,講學於雲山書院,與諸生敷陳《論》、《孟》、《學》、《庸》大義。平生不輕著述,欲使人精體實踐以造於得。其遺文有《浩齋退稿》四十卷。

◆李氏家學

   中正李後林先生義山

  李義山,字伯高,豐城人,知成州修己之子。嘉定十三年進士,授大宗正兼金部。輪對,言「為善不可有疑心,去惡不可有悔心」,並陳「進善不能無疑者三,去惡不能無悔者三」,由是罷出知吉州。後以湖南提舉攝帥漕。楚俗尚鬼,有妖覡譚法祖假禍福惑人,先生曰:「此張角、孫恩之漸也。」斬法祖,燬其祠。歷階至中正大夫。所著有《後林遺》、《思過錄》。(參《江西通志》。)

  (梓材謹案:《萬姓通譜》以先生為嘉魚人,且言其師事朱仲晦、張敬夫。《儒林宗派》因之,以列於朱、張之門。梨洲《學案》原本,亦存其名於南軒門人。攷先生為嘉定庚辰進士。魏鶴山誌其母蔣恭人墓言:「先生逾冠擢乙科。」當生於慶元閒,而朱子即卒於慶元庚申,南軒先生卒於淳熙庚子,其不及事朱、張明矣。故為易著於南軒再傳雲。)

◆月舟門人

   常幹蘇先生在鎔

  蘇在鎔,字和父,郫人。受學範文叔之門,淹貫諸書。晚而斂華就實,以主敬教學者,其精神氣貌,能使隋者肅,譁者默,毋敢慢焉。以進士官魏城縣丞。縣民仇其長官,鼓眾入城,將為亂。先生聞變,挺身出諭之,民為散去。長官得免死,顧反以是忌之,先生即引去。其後為潼川常平司幹,以白冤獄忤上官,遂請致仕。剛決不撓,不媿其師友之教者也。退居七年,益講學。臨終,以《五峰遺書》授其子曰:「此吾從范先生得之,手自讎校,汝可細觀,當自得之。」題詩而逝。(補。)

   提刑張先生鈞

  張均,字子和,江源人也。少厲名行,一時鉅人元夫率從請益。孫巖老松壽,蜀名儒也,尤器之。受業範文叔之門。光宗初政,以布衣上書,論「國家大恥,列聖深仇,踰六十年而未復」,其言沈痛。又言:「古有四禍,中宮、外戚、閽寺、明黨,而夷狄不與焉」。紹熙四年大對,首言「舉朝克己,而後可以論一人進德之機」,末謂「皇子萬世攸繫,豈可以世俗學者之事責之」。有司第為舉首,尋置乙科,主西鄉簿,調為隆州教授。已而知什邡縣,大書堂上曰:「奉公如上帝,克己如勍敵,愛民如赤子,防吏如餒狼。」境內稱治。通判瀘州,吳曦之亂,守川陸以待王師。開禧三年,以李參政雁湖薦,召對。先生奏曰:「陛下初即位,劉光祖嘗以五箴進讀,至思箴,陛下作而曰:『當從原頭上理會。』大哉王言!天下國家之大本也。乃陛下所謂原者,皆為一權臣所湮,而使天地人之憤,塞乎天地之內,抑鬱不得申,以兆其變。因祀隱喪,而禮樂之原湮;以臣掩君,而忠孝之原湮;殺賢進姦,而威福之原湮;廢經反常,而學術之原湮;相恐以權,相招以利,而命義之原湮;主竊於前,僕貨於後,而爵賞之原湮。湮法度之原,而本朝美意盡廢;湮廉恥之原,而人才良心盡壞。陛下即其所湮者,以為規模之要,其序有六:一者體乾而總萬化之目,二者法祖以還舊制之良,三者用禮樂之實以破曩日之餘氛,四者修仁義之實以淪曩日之乖氣,五者救活生靈以補權臣之掊戮,六者振厲士夫以補權臣之斲喪,則原之湮者徹,何物驕敵,能勝陛下澄源進德之功哉。」其二曰:「今日之最急者,莫如活百姓。蜀中自紹興末年以來,一塵不警,百姓歲輸贍軍近二千萬緡。洎權臣忽開邊,於大饑之後,用度繁興,內郡廩庾取之無鏹粒之積,調夫繁夥,倍於常賦,激賞奇零,既減又復,陛下赤子,或死於餒,或死於兵,可謂已極。若非陛下以愛肌膚之心愛百姓,以畏夷狄之心畏百姓,使此念充塞彌滿,以起天地悔禍之心,則國家豈不岌岌。然今亦不過取之天,取之人,取之地,以為吾用而已。取之天者,欲使實德散為雨暘,雨暘結為百穀。取之人者,當散權臣之家貲,以拯百姓之窮困。取之地者,欲舉鄭剛中營田之法,為蜀民除對糴之害。推之荊、襄,以及南、淮,無不可行。」其三曰:「天地之間,惟忠義二字,以之經天文,使三光不失其序,以之緯地理,使岳瀆不失其宗,以之立人極,使彝倫不失其道。惟陛下力行君師之職於一身,以起忠孝之心於天下,苟欲更化,莫此為切。不然,何以謂之化也。」除太常寺簿,遷國子監丞。以旱求直言,上書謂;「陛下當求之一己,不可求之天地。」因條更化之說一,更弊之說六。遷太常丞。嘉定三年輪對,言:「仰視俯察,以見天心未復,近釆遠取,而見民情不寧,泝大計所自,而貨源欲窮,聽四方動息,而寇憂難置,皆人所難受者。」除祕書丞兼兵部郎,以君臣父子夫婦之大倫為上精言之,然皆不能用也。先生乃請外,除潼川提刑,力行常平,以甦民困,已而罷為運判,尋奉祠卒。

    孝子師先生遇

  師遇,字厚卿,成都人也,二江先生範文叔之。有篤行,紹定元年被貢,以母疾不就。嘗禱於上下神祇曰:「苟造物許一齒名於進士籍,則貤祿吾母,俾壽且寧,不願仕也。」已而母卒,踰三年,成進士。以前誓不欲仕,親黨強之,乃受官。歸而得疾,嘆曰:「是蓋食言,以干天怒也。」遂致仕。生平守南軒之教,至為醇固。

◆雙流門人

   縣令高先生載(別見《鶴山學案》。)

◆范氏所傳

   文靖魏鶴山先生了翁(別為《鶴山學案》。)

◆宋氏門人

   知州高先生崇(別見《鶴山學案》。)

◆虞氏家學

   虞先生(別見《鶴山學案》。)

◆黃氏門人

   大理楊克齋先生泰之(父虞仲。)

  楊泰之,字叔正,青神人也,祕閣修撰虞仲子。世有家學,少受業於黃兼山,藏書數萬卷,手自校,臥不設榻者幾十年。以躬行自矢,舉世聲利,無足動心。初以郊恩補官,已而奏名類省試。吳曦叛,先生方攝成都教授,安撫使楊輔集議,先生昌言:「今日之事,當計順逆,不當計禍福。正名討罪,曷為不克。不然,願與閣下死此以報國。」輔不能用,先生致其事而去。曦誅,其事上聞,詔起為羅江丞。吳獵諭蜀,先生上書曰:「吳曦為亂,而士大大不從,必不敢發。既亂而有抗之者,必猶有所憚。夫亂者,曦之為也,亂所以成,則士大夫之為也。」於是安丙薦諸朝曰:「蜀中名儒楊虞仲之子,當逆臣之變,勉有位者無動;言不用,拂衣而去。使得尺寸之柄,必能見危致命。」詔赴都堂,以親老辭,特授知廣安軍。丁艱。免喪,知富順監,三日即告寮吏士民,其勤攻吾之闕,發粟以濟民。知普州。蠲賦二萬,減省浮用以輸邊,又二萬,賑貧半之。安丙再薦之,召赴行在,而先生固辭。知果州,減浮費以蘇民困,如普州時,一切禮饋,貯之庫,以賑貧。寶慶二年,再召入對。首請「法天行健,奮發英斷,總攬威權,無牽於私意,奪於邪說,以救蠱敝」。次謂「本朝德澤,邇來斲喪無餘,民無常心,何恃為國」。次論「陛下以直言求人,而以直言罪之,言路益梗,士氣益消」。上奇之,除工部郎中。時真、魏諸公方相次去國,人方縮舌,而先生自遠方來,首及之,言事者稍吐氣。已而又輪對,言:「三十年閒,士大夫之說有三,為安靜,為用中,為更化。安靜則苟偷也,用中則模稜也,更化則紕政尚多,何更之有!」又謂:「兵端作於開禧之初,民力未困,故常心未失。今民力已窮,常心喪矣。」識者以為篤論。遷軍器監,入對,謂:「去歲風雨為暴,水潦潰溢,此陰盛陽微之徵。而臺臣諉曰霅川水患之慘,桀之餘烈也。嗚呼,尚忍言哉!」又言:「疫氣僨作,盜賊肆行,淮、楚之間,狐狸跳梁,徵狀日異,不可謂細故也。願進君子,退小人,一掃賄賂貪墨之習,而為禮義廉恥之歸。」上首肯之,除大理少卿。先生遂申前說,謂:「巴陵追降之命,重於違群臣,而輕於絕友愛。不思天倫之至痛,乃曰:『不當立後,以貽他日憂,』何示人之不廣乎﹖」又曰:「今日不言,後必有言之者。與其追恤於後,固不若舉行於今也。」初,先生三被召,再申命,四辭不得,乃至。甫三月,即求歸,未得。是日,詔以直寶謨閣、知重慶府。先生遺書宰相,謂:「呂夷簡末年,孫沔上書,謂『天下將有土崩瓦解之勢,是張禹不獨生於漢,李林甫且復見於今』。」又引其先相國越王事勉之,聞者為之變色。先生嘗以宰相生辰壽之詩,有云:「潭潭仗台鼎,既閱二十年。治效何悠悠,民瘼殊未痊。近甸饑餒接,三垂烽火連。人意苦不紓,生理絕可憐。」先生之得罪於權相者非一,而獨免於禍,則亦幸也。其治重慶,豈弟如普、果二州時。期年乞歸,先生時已病,道卒。所著有《克齋集》百卷、《大易要言》二十卷、《論語解》三十卷、《老子解》二卷、《雜著》五卷、《類集經史》百餘卷。南軒私淑之傳,以先生為第一。《宋史》列之《儒林》,而不知其源流所自,且於其大節,亦尚未詳,為可惜也。

◆伯高門人(胡、劉四傳。)

   彭先生汯

  彭汯,清江人,忠肅孫。李義山即忠肅長子欽,而先生又為義山。

◆范氏續傳

   縣丞范先生大冶

  范大冶者,成都人也。幼時常及從學滄江書塾。官崇仁丞。宋亡,不仕。與學者語,舉書傳,常連捲數千百言,不遺一字。天文、地理、律曆、姓氏、職官,一問輒數千百言不止。虞集猶及見之,當是華陽之後人也。

◆虞氏續傳

   編修虞井齋先生汲(別見《草盧學案》。)

第073卷 卷七十三 麗澤諸儒學案(黃氏原本、全氏補定)

  麗澤諸儒學案(黃宗羲原本  黃百家纂輯  全祖望補定)

   麗澤諸儒學案表

葉邽        (子)榮發   (孫)霖    (曾孫)審言

           徐僑(別見《滄洲諸儒學案》。)

樓昉         李壁

           李(並見《滄洲諸儒學案》。)

           王撝     (子)應麟(別為《深寧學案》。)

                  (子)應鳳(別見《深寧學案》。)

           鄭清之     趙范

                   趙葵(並見滄洲諸儒學案。)

           應

          (附弟傃。)

樓

葛洪

喬行簡

李誠之

王介        (子)埜(別見《西山真氏學案》。)

喬夢符

王翰        (子)柏(別為《北山四先生學案》。)

王洽

石範

朱質

葉秀髮

潘景憲

潘景愈

潘景夔

潘景尹

鄒補之

杜旟

戚如琥      (孫)紹   (曾孫)象祖  (元孫)崇僧

                (附師王元章;別見《北山四先生學案》。)

                 

戚如圭

戚如玉

夏明誠

鄭宗強

汪淳

汪大度      (孫)開之(別見北山四先生學案。)

汪大章

汪大亨

汪大明

黃渙

(父敦義。)

黃謙

陳黼

詹儀之

邢世材

郭澄

鬍子廉

康文虎

康文豹

趙善談

趙彥秬

羊永德       (子)哲

李大同

時瀾        (子)少章

時澐

郭頤

鞏豐

鞏嶸

鞏峴

周介

彭仲剛

盧汝琰

盧汝琯

樓孟愷

樓仲愷

僂叔愷

樓季愷

汪仲儀

郭粹中

(父□。)

郭敏中

郭允中

郭時中

葉誕

徐文虎

(父時乂。)

陳錫

徐侃

徐倬

王深源        鄭聞(別見《北溪學案》。)

(並東萊門人。)

(白水、玉山、三山、芮氏再傳。)

(元城、龜山、譙氏、武夷、紫微、橫浦二傳。)

(涑水、二程、滎陽、了翁、廌山、和靖四傳。)

----

  祖望謹案:明招學者,自成公下世,忠公繼之,由是遞傳不替。其與嶽麓之澤,並稱克世。長沙之陷,嶽麓諸生荷戈登陴,死者十九,惜乎姓名多無攷。而明招諸生歷元至明未絕,四百年文獻之所寄也。述《麗澤諸儒學案》。(梓材案:東萊學派,二支最盛,一自徐文清再傳而至黃文獻、王忠文,一自王文憲再傳而至柳文肅、宋文憲,皆兼朱學,為有明開一代學緒之盛,故謝山云「四百年文獻之所寄」雲。)

◆東萊門人(林、汪再傳。)

   主簿葉先生邽

  葉邽,字子應,金華人。大冶主簿,受業呂成公之門。以所得於成公者授徐文清公僑。文清後為朱文公門人高弟,而于先生執弟子禮,沒身不衰。(參《黃文獻集》。)

  (雲濠謹案:《文獻集》未舉先生之字,其字子應,見吳正傳所題徐文清手書雜後,且稱為鄉先生雲。)

   軍守樓迂齋先生昉

   樓先生(合傳。)

  樓昉,字暘叔,號迂齋,鄞縣人。與弟俱以文名。(雲濠案:先生弟字季文。)從東萊於婺。嘗以其學教授鄉里,從遊者數百人。李悅齋學士、王厚齋尚書,其高弟也。後守興化軍卒。

  (梓材謹案:李悅齋為紹熙庚戌進士,厚齋尚書以嘉定癸未生,相去三十四年,且其父溫州已是幼從迂齋,尚書未必再及樓門。王厚齋云云,當是王厚齋尚書之父之脫耳。)

   端獻葛先生洪

  葛洪,字容父,東陽人。從呂成公學。登進士第,歷官為尚書員外郎。上書言:「今之將帥,非必奮不顧死,冒水火,蹈白刃,而後謂之忠也。第職思其憂謂之忠,公爾忘私謂之忠,純實不欺謂之忠。乞嚴飭將帥,申儆軍實。」累遷參知政事,封東陽郡公。援王素諫仁宗卻王德用進女事,以止備嬪御,世多稱之。卒,諡端獻。杜清獻範稱其侃侃有大臣風。有奏議、雜著二十四卷。

   文惠喬 孔山先生行簡

  喬行簡,字壽朋,東陽人。學於呂成公之門。登紹熙進士,歷宗正少卿、祕書監、權工部侍郎,兼國子司業,兼史院,兼侍講。理宗即位,貽書丞相,請法孝宗行三年喪。應詔上書曰:「求賢、求言二詔之頒,果能確守初意,則人才振而治本立,國威張而姦宄銷。臣竊觀近事,似或不然。其所召者,非久無宦情決不肯來之人,則年已衰暮決不可來之人耳。彼風節素著、廉介有守者,論薦雖多,固未嘗收拾而召之也。」端平二年,朝議收復三京,又上疏曰:「臣不憂出師之無功,而憂事力之不可繼。有功而至於不可繼,則其憂深矣。自古英君,必先治內而後治外。陛下視今日內治,其已舉乎﹖其未舉乎﹖」不聽,師果敗績。進知樞密院事。後加少師、保寧軍節度使、醴泉觀使,封魯國公。卒於家,年八十六,諡文惠。先生歷練老成,識量宏遠,居官無所不言。好薦士,多至顯達。至於舉錢時、吳如愚,又皆當時隱逸之賢者。所著有《周禮總說》、《孔山文集》。

   正節李先生誠之

  李誠之,字茂欽,東陽人。受學於東萊。釋褐為饒州教授。歷知蘄州。金人犯淮南,黃州不保,力戰死之。先生嘗謂真西山曰:「篤信好學,守死善道,吾輩八字箴也。」至是果不負所學。贈朝散大夫、祕閣修撰,封正節侯。

  謝山《答諸生問思復堂集帖》曰:「西河謂宋儒講學者,無一死節。夫宋儒死節多矣!蘄州死事,李誠之最,在理、度二朝忠臣之先,東萊之高弟也。歐陽巽齋為朱門世嫡,其弟子為文山,徐徑畈為陸氏世嫡,其弟子為山,二公為宋之大忠,其生平未嘗有語錄行世,故莫知其為朱、陸之私淑者。文山尤不羈,留情聲色,而孰知其遠有源流也。是豈空疏之徒所得語此。況朱子後人有浚,南軒後人有唐,而趙良淳者,雙峰之高弟也,許月卿者,鶴山之高弟也,其餘如唐震、呂大圭之徒,不勝屈指,而曰無一死節,是夢中囈語也,潭州之陷,嶽麓三捨諸生,荷戈登陴,死者尤多,史臣不能博訪,附之《李芾傳》後,今乃反見謗衊於妄人,可為軒渠。」

   忠簡王渾尺先生介

  王介,字元石,金華人。從朱文公與呂成公遊。紹熙元年,廷對,陳時弊,光宗嘉其直,擢居第三人。歷國子錄。上久不朝重華宮,先生上疏極諫。孝宗崩,又力請過宮執喪,言甚激切,人歎其忠。寧宗立,以忤韓侂冑,坐劾奉祠。久之,累遷國子祭酒。會旱,詔求直言,先生手疏論時政,又言:「漢法,天地降災,策免丞相,乞命史彌遠終喪。」後以集英殿修撰知襄陽府、 京西安撫使。以疾奉祠卒,諡忠簡。子埜,從真西山遊。

  (梓材謹案:《姑蘇志》載:「先生為郡人,徙起居舍人,出知嘉興府,又尹臨安,改知慶元府。卒年五十六。」又言:「先生初學於呂東萊,徙居金華,娶鄭僑女。僑實汪玉山應辰。故其問學有源委。」蓋本真西山所作墓誌。西山又言:「先生子埜,裒其平生所為詩文、奏議,外制、《春秋臆說》,《通鑑解》,標為《渾尺集》。」蓋先生嘗自號渾尺居士,取後山詩「雖有千丈清,不如一尺渾」意也。)

   御史喬先生夢符

  喬夢符,字世用,東陽人。嘗從東萊學。淳熙二年進士,知歙縣。有大逵當水衝,居民歲苦霖,先生為築堤鑿渠,人免水患,號喬公街。後除大理正,奉旨鞫郭倬獄於宿州,不畏權勢,進監察御史。(參《金華先民傳》。)

   朝奉王定菴先生瀚

  王瀚,字伯海,金華人,龜山弟子,師愈之子,而文憲公柏之父也。師呂成公,亦逮事朱文公。仕至朝奉郎,主管建昌軍僊都觀。(參《可言集考》。)

  (梓材謹案:先生號定菴,金仁山題《魯齋文集》目後云:「僊都公早從麗澤,又以通家子登滄洲之門。」《朱子別集》,《棲賢磨崖題名》有門人丁克,王翰、王翰蓋即先生。翰、瀚古今字爾。)

   縣令王先生洽

  王洽,字伯禮,金華人,待講師愈之子。天資粹雅,操行潔修。嘗知當塗縣,真西山薦狀言:「其為邑也,心乎愛人,用刑督賦,常有不得已之意,士民稱誦,翕然一詞」雲。(參《真西山集》。)

  (梓材謹案:《宋史》《道學》《王柏傳》:「父瀚兄弟,皆及朱、呂之門。」是先生為東萊弟子之證。)

   通判石先生範

  石範,字宗卿,浦江人。從東萊遊。以進士尉奉化,歲饑,貧民將為變,先生賑之,不誅一夫而定。遷知婺源縣,有月椿錢二萬,皆取之民,先生請蠲其十之二。俄權通判袁州,峒獠弄兵,袁當其衝,先生攝州事,練軍旅,廣儲蓄,博訪守禦之策,峒獠不敢近。轉通判泉州卒。(參《浦陽人物記》。)

   侍郎朱先生質

  朱質,字仲文,義烏人。受學於成公及唐說齋仲友。中紹熙進士第二人,累官至右正言、左司諫兼侍讀,權吏部侍郎。著有《易說舉要》。

   知軍葉南坡先生秀髮

  葉秀髮,字茂叔,金華人。師事東萊。以進士為慶元府教授。著《論語講義》以訓諸弟子,一時鉅儒皆相器重,願與之交,而楊慈湖簡問難尤詳,謂得所啟發。後知高郵軍。

  (雲濠謹案:宋景濂為先生傳,言:「其師事呂東萊、唐說齋,極深性理之學。以餘為文,輒擢慶元丙辰進士第。弟子慕之,從其學者,歲至數百人。」又言:「其教授慶元時,與之交者,慈湖而外,則樓攻媿、史獨善、樓迂齋、鄭安晚、袁絜齋也。」又言:「學者尊之曰南坡先生。所著有《易說》、《周禮說》及《論語講義》等書。」)

  (梓材謹案:宋世葉秀髮有二。其一仁和人,名時,字秀髮,官龍圖閣學士,諡文康。)

   教授潘先生景憲

  潘景憲,字叔度,金華人。九歲以童子貢京師。後入太學,益自刻厲,學官汪玉山、芮國器、王梅溪皆推重焉。隆興元年進士,請為南嶽祠官。秩滿,力請太平教授。遠次以歸,始為浮屠說。既而學於東萊先生。與東萊同年而齒長,聞其論說行身探道之意,慨然感悟,遂棄所學學焉。父喪服除,不復仕,日遊呂氏之門,誦詩讀書,旁貫史氏,尤盡心於程《易》。朱晦翁子塾,其也。(參《朱子文集》。)

   太學潘先生景愈

  潘景愈,字叔昌,叔度之弟。嘗為太學解魁。年三十餘,甚有志趣。東萊稱其有意務實。(參《東萊遺集》。)

   潘先生景夔

   潘先生景尹(合傳。)

  潘景夔、景尹,松陽人。其父朝散好謙,篤於教子,越數百里,遣從東萊遊,且謀徙家於婺,以便其學。(同上。)

   府判鄒先生補之

  鄒補之,字公兗,開化人。受業朱、呂之門。淳熙初舉進士,判江寧府。著有《春秋》《語》《孟注》、《兵書解》、《宋朝職略》等書。(參《浙江通志》。)

   薦辟杜橋齋先生旟

  杜旟,字伯高,金華人。登成公之門,同時陸務觀、陳君舉、葉正則、陳同甫咸稱其文。淳熙、開禧間,兩以制科薦。所著有橋齋集。(參《姓譜》。)

   知州戚貞白先生如琥

  戚如琥,字少白,金華人。從呂東萊遊,篤於修齊之道。以進士授郴州教授,遷國子博士。出知台州,尋改袁州,政績大著,甫受代而卒,門人私諡曰貞白先生。從兄如圭、如玉,皆從東萊遊。(同上。)

  (雲濠謹案:《金華府志》載先生云:「其學務以修身齊家見諸實用,不為空言,東萊每歎異之。」)

   縣尉戚先生如圭

   進士戚先生如玉(合傳。)

  戚如圭,金華人。以進士為嵊縣尉。弟如玉,亦遊太學。母周氏,晚時觀書,輒能舉大義。嘗讀《上蔡語錄》,顧諸子曰:「既不為祿利,復不求人知,斯所謂問學者邪!」其期諸子如此。(參《東萊遺集》。)

  (梓材謹案:黃文獻志道一山長戚君墓言:「二先生連起進士乾道、淳熙間。」)

   推官夏先生明誠

  夏明誠,字敬仲,金華人。其學本自呂東萊,而自負甚高。登慶元丙辰進士第三人,一為安慶推官,遂致仕。嘗作《八詠樓賦序》,直斥沈休文為是樓之辱,吳禮部敬卿特稱之。(百家《記》。)

   朝請鄭坦溪先生宗強

  鄭宗強,字南夫,金華人。遊於東萊之門,講貫理道,篤志根源。蔡久軒稱其學業精深,履行純篤。後以朝請大夫致仕。著有《坦溪集》行世。(參《金華府志》。)

   教授汪先生淳

  汪淳,金華人。受業東萊,勵志於學。授吉州教授,講學者鹹歸重焉。(參《浙江通志》。)

   汪獨善先生大度

   汪約叟先生大章(合傳。)

  汪大度,字時法,金華人。受業於呂東萊。慶元初,大愚觸權奸貶韶州,先生往送之。伴送者凌辱大愚,先生以義折之,直欲與之坐獄。從至貶所,久之乃還,經紀其家事甚至。晦翁致書深加歎敬。弟大章,號約叟,亦從東萊遊。大愚之卒也,約叟距秋試纔四日,捨之就道,護喪以歸。(參《金華先民傳》。)

  (梓材謹案:時法,號獨善。吳禮部跋汪元思《固窮集》云:「大愚謫盧陵,獨善裂裳裹足送之。後徙卒高安。其弟約叟,輟試往護 其喪。兄弟遂以義聞。」士大夫王忠文公跋《大愚帖》,則謂「時法,人稱為西山先生」。而《儒林宗派》又以西山屬之其兄大亨,恐誤。)

  (梓材又案:東萊為汪灌慶衍墓誌云:「男五:大任、大亨、大度、大明、大聲。大度、大明久從予遊。」據此則約叟大章之於獨善蓋從弟也。)

   汪先生大亨

   汪先生大明(合傳。)

  汪大亨,字時升,汪大明,字時晦,西山先生大度之兄也。皆成公門人。(參《王忠文集》。)

   州守黃先生渙(父敦義。)

   黃先生謙(合傳。)

  黃渙,字德亨,光澤人。父敦義,以《六經》教子,七子皆有成立。先生志篤學博,嘗從呂東萊遊。淳熙戊戌,南省第二人。後守岳州,罷廚傳,蠲魚稅,毀淫祠。卒年八十。兄謙,字德柄,亦遊朱、呂之門。(補。)

   著作陳先生黼

  陳黼,字斯士,東陽人。少從呂東萊遊。永康林大中聞其賢,妻以女,先生未嘗倚為重也。淳熙八年,登進士。不汲汲進取,以恬靜自守。林欲召為樞密院,先生力辭。嘉定元年,大中卒,乃遷國子博士、著作郎。凡三十年,偃蹇宦途,而不改其樂。後丐祠歸,貧無室廬,僦居永康以終。(參《東陽縣志》。)

   侍郎詹先生儀之

  詹儀之,字體仁,遂安人也。張宣公守嚴州,東萊分教,先生俱從之遊。又嘗從朱文公問學。累官吏部侍郎,知靜江府。已而以蜚語謫袁州。光宗登極,以其嘗為宮寮,許自便。時閩中有詹元善者,亦朱氏弟子也,而以體仁為名。(補。)

    附錄

  □□□曰:「詹體仁,愨實肯講學,不易得,但未免弱,蓋膽薄而少決。今日善類多有此病,每力振之,以此思剛明之質,誠不易得。」

  又曰:「舊在嚴陵,體仁頗惑佛學。今卻不然,亦得伯恭之力。」

  又曰:「豈第愛民,凡事可以商量,趨向甚正□□□學。」(並補。)

   縣丞邢先生世材

  邢世材,字邦用。其先自青州徙汴,紹興間,始家會稽。先生既舉進士,得官,盡棄故學,從長者遊。深思力索,有所未達,憤悱見於辭色,退則汲汲求踐其所聞。於東萊有連,從之講學非一日。出為南康軍司戶參軍,遷從政郎、金華縣丞,未上,卒於家,年三十七。(參《東萊遺集》。)

   主簿郭先生澄

  郭澄,字伯清,東陽人。以父將仕郎良臣,紹興末,軍興,入貲佐縣官者賜爵,視任子補將仕郎,調南昌、黃巖主簿,皆不行。先生少時,將仕奇其敏悟,為築西園捨,旁延名士講授。鄉之秀民願請業者,悉聚而館焉。先生既用力於學,益知師友之可親。辭氣悃穎,未嘗不以善其身、迪其族、衣被其鄉閭為主。退而驗其語,隨其力之所至,皆有以自見雲。(同上。)

  (梓材謹案:《說齋學案》《吳主簿傳》云:「郭氏有西園、南湖、石澗三書院,招延呂成公、薛象先之徒教授子弟。」先生為西園學者,是亦呂、薛門人也。)

  (雲濠謹案:葉水心誌先生父將仕墓,言「其嘗使先生出從大師,歸而與其師學。」又言:「先生靜而敏,所論質皆能記憶,所舉發皆能推見。所得非一師,為之師者,多自以為不及也。」又案:陳龍川為郭德鄰哀詞云:「德鄰之子曰澄伯清者,歷從一世士君子遊。」德鄰,先生父字。惜先生所得諸師,多不可考見雲。)

   胡先生子廉

  鬍子廉者,淳安人。博極群籍,不屑科舉之學。從東萊先生遊,終身不仕。(補。)

   康先生文虎

   康先生文豹(合傳。)

  康文虎,字炳道,與弟文豹,字蔚道,皆東萊弟子。(補。)

  (梓材謹案:謝山《奉臨川帖子五》引大愚《遊候濤山記》云:「康炳道兄弟會於王季和家。」謝山自注如是。)

   安撫趙先生善談

  趙善談,東萊門人。官安撫。

   通判趙先生彥秬

  趙彥秬,字周錫,東陽人。師事呂東萊。擢取應科,授右選。精《春秋左氏傳》,作《發微》一百篇以進,上嘉之。旋借和州觀察使充接伴副使。隆興元年登進士第,換宣義郎。終眉州通判。

   通判羊先生永德

  羊永德,縉雲人。紹興進士,官奉議郎、徽州通判。師事成公。著《春秋發微》。子哲,見《括蒼彙紀》。

   尚書李先生大同

  李大同,字從仲,東陽人。學於成公與朱文公之門。登嘉定進士第,官至工部尚書,以寶謨閣直學士知平江府。有《群經講義》。

   朝散時南堂先生瀾

   時先生澐(合傳。)

  時瀾,字子瀾,蘭溪人。師呂東萊。淳熙辛丑進士,累官朝散郎,通判台州。東萊輯《書》說,自《秦誓》泝《洛誥》,未畢而卒,先生補完之。有《南堂集》若干卷。兄澐,字子雲,亦師東萊。著《尚書周官餘論》,未成,卒。(參《金華賢達傳》。)

   監簿郭固齋先生頤

  郭頤,字養正,嚴之壽昌人也。進士。從東萊先生遊。官至軍器監主簿。學者稱固齋先生。(補。)

   提轄鞏栗齋先生豐

  鞏豐,字仲至,號栗齋。其先鄆州須城人,渡江為婺州武義人。少遊成公之門。淳熙進士,嘗知臨安縣,稍遷提轄左藏庫卒。葉水心銘其墓。

  祖望謹案:胡紘以高科求進,不得,怨忠定。鞏栗齋亦以捨選前列訴京鏜。京之對之,無異忠定,而栗齋極歎鏜言之是,反自引咎,毫無怨尤。 

   司封鞏厚齋先生嶸

   鞏先生峴(合傳。)

  鞏嶸,字仲問,(梓材案:水心為仲至墓誌云:「季氏仲同。」)栗齋弟也。淳熙二年進士,累官至太學博士、大理寺丞。上書言:「兵端不可開。」忤宰相,出知嚴州。陛辭,力言「外攘當先內修」,已而直祕閣,歷遷司封郎,奉祠致 仕。先生靜正夷博,居官未嘗澤辭色貫聲光以媒進,而儒術吏治,所至皆有聲。詳見《洪平齋墓誌》。所著有《厚齋集》八十卷。先生之母楊氏,通《毛詩》、《論語》、《孝經》,知大義,故自長子峴而下,皆知師東萊,傳正學,有聞於時。惟峴失其事,而不別為之傳。(補。)

  (梓材謹案:《水心文集》《楊夫人墓表》云:「嫁東平鞏法。鞏君死,夫人年二十六,子長曰豐,三歲,幼嶸也,始生。」是楊止二子。所謂長子峴,豈即栗齋之改名邪﹖然又謂峴失其事,何也﹖疑楊夫人為鞏君繼室,長子峴當是前夫人之子,故不之數耳。)

   周先生介

  周介,字叔謹,括蒼人也。從東萊、晦翁遊。(補。)

   提舉彭先生仲剛

  彭仲剛,字子復,平陽人也。乾、淳之際,永嘉儒者林立,而平陽稍為別派,徐忠文公子宜以心學起,其說合於金溪,王信州道甫以事功之學起,其說合於永康,先生遊其間。及以進士釋褐,主金華簿,始聞麗澤之教,東萊謂「其用力甚銳」。先生之學,不事論說,以實踐為宗旨,尤有吏才。衢州大水,憲司檄下金華,令先生往覆視。先生請曰:「衢水高者出屋垝,殺稼溺人,行道共知,既再檢實矣。猶往覆視者,防吏之欺,將使民實得食也。然恐待覆視,而民已死矣。」憲司感其言,即出米恣所賑。移臨海令,均其民之力役,圖縣鄉之地,幾都幾保,合為一圖,而物數其地之所有。有以圖上者,先生曰:「善。猶有遺。」其人曰:「無。」先生指曰:「某地方嶺有某某居之,某地有松林水步,今胡失之﹖」某人大驚,不知先生何以得之也。由是整廢墜甚多。先生善聽訟,然不自以為明,每諭之曰:「雖訟而直,所屈多矣。」民愛信之,訟為衰止。提刑薦其政,召付都堂審察,授兩浙運司均斛官,以近臣薦,召為詳定一司敕令所刪定官,遷國子監丞。以試進士與知舉者忤,罷官。已而起知全州。時陳公君舉、詹公元善任漕使,首為減月椿錢十三四,先生又減繁費以二甦民力。然後戢豫借,寬省限,商稅止取正錢,帶納者蠲其大半輸租得自量,吏胥不敢取斛面。而擇其耆老之有學行者,師長其子弟,先生於聽政之暇,親執經而教之。以外艱歸。凡先生所至,去後無不思者。紹熙五年,明、越大饑,特令先生為常平提舉,蓋且向用矣。是年病卒。葉水心曰:「子復之為學,以為非同聲趨和所能至也,故不敢以意之為是,而獨以力之能者試之。常左經而右律,目驗而耳覈,考實以任重,先難以致遠。非其心之所通,雖誠聞之,不苟從也;非其行之所至,雖審知,猶憖置之,故其材為實材,德為實德。此先生之學之大致也。」先生不著書,賴有水心之文,得以見其本末雲。(補。)

   盧先生汝琰

   盧先生汝琯(合傳。)

  盧汝琰、汝琯,淳安人,子權大經之叔季子也。東萊為新定校官,季子實綴弟子員,後其叔介季以見東萊,蓋叔季遊居數年。(參《東萊遺集》。)

   樓先生孟愷

   樓先生仲愷(合傳。)

   樓先生叔愷(合傳。)

   樓先生季愷(合傳。)

  樓孟愷、仲愷、叔愷、季愷,義烏人。並從東萊遊。父蘊卒,東萊志其墓。(同上。)

   汪先生仲儀

  汪仲儀,金華人。嘗從東萊遊。母卒,請銘於東萊。(同上。)

   縣尉郭先生粹中(父□。)

   主簿郭先生敏中(合傳。)

   鄉貢郭先生允中(合傳。)

   鄉貢郭先生時中(合傳。)

  郭粹中、敏中、允中、時中,武夷人,朝散大夫、戶部員外郎、知常州、總領湖廣、京西財賦某之諸子也。東萊與戶部遊再世,諸子相從講學。粹中嘗為龍游尉,敏中主江山簿,允中、時中皆應進士舉。(同上。)

   縣令葉先生誕

  葉誕,字必大,蘭溪人。乾道進士。從東萊遊。嘗主清江簿。其父卒,東萊為之志墓。官至吳縣令。(同上。)

   徐先生文虎(父時乂。)

  徐文虎,分水人。從東萊遊,相與居者數年。其父時乂趣之從師友,講習甚篤。(同上。)

   陳先生錫

  陳錫,烏傷人。嘗執經於東萊。(同上。)

   徐先生侃

   徐先生倬(合傳。)

  徐侃、徐倬,義烏人,文清公僑之兄也。皆學於呂成公,而文清師事朱子。(參《王忠文集》。)

   王先生深源

  王深源,婺州人,東萊之徒也。鄭聞在呂氏家塾從先生為學。(參《陳北溪集》。)

  (梓材謹案:《東萊學案》《監嶽祖泰傳》「語其友王深厚」,深厚當作深原,原為源之本字,蓋因原而為厚爾。)

◆葉氏家學(林、汪三傳。)

   隱君葉先生榮發

   教授葉先生霖(合傳。)

  葉榮發,金華人。其父邽為徐文清公師。先生深自韜晦,罕與物接。子霖,始復以家學授徒。端明殿學士王埜知南康軍,葉閶鹹敬禮焉。官終蘭溪儒學教授。

   州同葉先生審言

  葉審言,字謹翁,金華人,蘭溪教授霖之子。先生於書,無所不讀,卓然自立,父子相為師友。嘗仕浦江、義烏二縣教諭,所至以興壞起廢為務。任衢州之明正書院山長,復道流冒佔之田二百餘畝。及為吉水教授,士論翕然。主晉江簿,同寮有與之不合者,力搆陷之。使者得其冤狀而莫能直,竟去官。改婺州路司獄,以年請老,詔晉秩同知瑞安州致仕。先生學以寡慾為宗,治家有法。吉凶諸禮,一遵成公家範,曰:「吾有所受之也。」室廬再厄於火,僑寓唐氏說齋精舍。久之,乃得老屋數椽。教子之餘,日以種蒔為事,所入不足自給,處之晏然。卒之日,有書數卷,田數畝而已。許文懿公謙、柳待制貫、吳禮部師道、張修撰樞,皆雅重之。

◆葉氏門人

   文清徐毅齋先生僑(別見《滄洲諸儒學案》。)

◆樓氏門人

   文懿李雁湖先生壁

   文肅李悅齋先生(並見《嶽麓諸儒學案》。)

   知州王先生撝

  王撝,字謙父,其先浚儀人,徙居於鄞。先生博學耿介,為樓迂齋高弟,復從史獨善遊,文藝深醇,善議論。壯歲,試詞學科不中,輒棄去,自誓曰:「他日必令二子業有成。」後登進士第,同年餘天錫參知政事,屬教其子弟,歲終致束脩以謝,先生不受,拱而言曰:「二兒習詞學,鄉里無完書,願從公求尺牘。」往借周益公、傅內翰

  、番陽三洪公暨往昔習詞學者凡二十餘家所藏書,余欣然許之。後二子果俱中詞科。為安吉丞,攝令長興,捐俸周水災。再攝新城,為貧民完賦。遷國子正、將作監主簿,通判婺州。御史劉晉之誣衢州掾慮囚受賕,先生得實,力白其誣,晉之不敢犯。晉之蓋史相黨人也。後攝郡去日,以羨財留於官。改祕書丞,守徽州。遷吏部郎中,兼崇政殿說書,疏言:「群臣遜志之言,多逆耳矯拂,實未之見。」其議剴切,深中時病。後直祕閣,知溫州、。淳祐十一年,上書「汲古傳忠」,又書「竹林」二字賜之。明年卒,年六十九。子應麟、應鳳。(參《延祐四明志》。)

   忠定鄭安晚先生清之

  鄭清之,字德源,(雲濠案:先生初名燮,字文叔,別號安晚。)鄞縣人。少從樓迂齋學,能文,樓攻媿亟加稱賞。登嘉泰進士第,調峽州教授。帥趙方嚴重,勒許可,先生往白事,為置酒,命其子範、葵出拜,掖先生無答拜,且曰:「他日願以二子相累。」遷國子學錄。理宗即位,累官至參知政事。史衛王卒,先生為右丞相,慨然以天下為己任,召還真西山等十五人。(雲濠案:十五人者,真文忠與魏文靖了翁,崔清獻與之、李文肅、徐文清僑,趙尚書汝談,尤尚書、遊觀文似、洪忠文咨夔、王正肅遂、李文清宗勉、杜清獻範、徐忠簡清叟、袁正肅甫、李觀文韶也。)時號「小元祐」。遺逸如劉漫塘。趙章泉皆見旌異。入洛師潰,乞罷,不可,拜左丞相。丐去益力,授觀文殿大學士、提舉洞霄宮,封申國公,賜御書「輔德明謨之閣」。淳祐四年,拜少保兼侍讀。五年,拜少傅,進少師、奉國軍節度使,賜第於西湖之漁莊。進讀《仁皇訓典》,謂「仁祖之仁厚,發為英明;孝宗之英明,本於仁厚。二者相須,此仁祖、孝宗之所以為盛也。」六年,拜太保。七年,拜太傅、右丞相。先生方放浪湖山,每寓僧剎。帝勉諭有加,軍國事仍自先生決之。十一年,感疾,乞罷政。拜太傅、保寧軍節度使充體泉觀使,進封齊國公致仕。卒,贈尚書令,追封魏郡王,諡忠定。先生不好立異,湯仲能巾嘗論事侵之,及再相,仲能求去,先生曰:「己欲作君子,使誰為小人。」力挽留之。徐清叟嘗論列先生,乃引之共政。先生與彌遠議,立理宗,駸駸至宰輔,然端平之間召用正人,先生之力也。(參史傳。)

   參政應葺芷先生(附弟傃)

  應,字之道,昌國人。刻志於學,嘗從樓迂齋遊,文聲日振。嘉定十六年,試南省第一,遂舉進士,為臨江軍教授。歷遷祕書郎,請早建太子。入對,帝問星變,先生請「修實德以答天戒」。帝問藏書,請「訪先儒解經注史」,因及程迥、張根書皆有益世教。帝善之。淳祐初,遷宗正寺丞。端平開邊兵敗,先生預議邊事,坐斥。後復用,以起居舍人權兵、吏二部侍郎,兼直學士院掌內制。理宗一夕召之草麻,夜四鼓,五制皆就,帝奇其才。翌日,拜翰林學士。八年,授同知樞密院事。九年,拜參知政事,封臨海郡侯。以疾乞歸,卒於家。弟傃,字自得,六歲能詩。紹定四年進士,調烏程尉。議毀淫祠,獨存徐孺子廟。鄰邑有沈氏兄弟訟財,郡檄自得案實,自得委曲開諭。適沈子魁鄉薦,因賦詩儆之。兄弟感悟,爭遂息,仕至文林郎。(參史傳、《寧波府志》。)

  謝山《翁洲書院記》曰:「應參政葺芷由昌國遷鄞,其貴也,建翁洲書院於故居,以興起後進,穆陵賜御書以榜之。元時以昌國為州書院,置山長,參政之孫全軒領之,因祀葺芷於中,而以其子蘭坡附焉。其後又增祀全軒。詳見《應奎翁碑記》中。明時,以倭難廢。昌國隸定海,書院亦圮。今昌國復置縣,改定海曰鎮海,而以昌國稱定海,於是復立翁洲書院。奎翁曰:『翁洲為海外諸番所觀聽,使為彼之徒,推其尊禮仙佛之念,而知尊孔子之道,廓其求聞清淨寂滅之念,而返諸六籍之學,則其有補於聖教者,固非淺也。』」奎翁之言至矣,予更何以益之。但考穆陵之時,甬東書院實與翁洲並置,甬東出於安晚,其與葺芷皆迂齋之徒也,故二公並以文章名。

◆忠簡家學

   簽樞王潛齋先生埜(別見《西山真氏學案》。)

◆朝奉家學

   文憲王魯齋先生柏(別見《北山四先生學案》。)

◆羊氏家學

   羊先生哲

  羊哲,永德子。師呂成公之子伯愚,問學該博,才思深遠。著《指南集》。(參《括蒼彙紀》。)

◆時氏家學

   書記時所性先生少章

  時少章,字天彝,號所性,金華人。父朝散郎瀾。師事呂東萊。先生天才絕出,博極群書,談經多出新意,而子史學尤精,詩由盛唐而追漢、魏,文泝宋東都以前而逮古作者。吳師道稱其「峻潔精工,豈惟雄視吾邦,蓋一代之偉人也」。由鄉貢入太學,年踰五十,登寶祐進士,由麗水主簿,歷諸教授山長。用薦擢史館檢閱,有忌者,改授保寧節度掌書記。所著有《易》、《詩》、《書》、《論》、《孟大義》六十卷、雜詩文數千篇,總名《所性集》。(參《金華先民傳》。)

◆王氏門人

   鄭先生聞(別見《北溪學案》。)

◆王氏家學(林、汪四傳。)

   尚書王厚齋先生應麟(別為《深寧學案》。)

   常博王默齋先生應鳳(別見《深寧學案》。)

◆鄭氏門人

   忠敏趙先生范

   忠靖趙庸齋先生葵(並見《滄洲諸儒學案》。)

◆戚氏家學

   隱君戚貞孝先生紹

  戚紹,婺州人,知袁州,如琥之孫也。入元,隱居不仕。同志之士相與號為貞孝先生。(參《黃文獻集》。)

   教諭戚先生象祖(附師王元章。)

  戚象祖,字性傳,貞孝先生之子。少服家庭之訓,弱冠師事王元章,益達於命義。年幾五十,乃用舉者得東陽縣學教諭,遷紹興之和靖書院山長。年未七十,輒求致仕,弗許。復用為信之道一書院山長。訖辭不受,僑居永康之太平。(同上。)

   戚朝陽先生崇僧(別見《北山四先生學案》。)

◆汪氏家學

   汪先生開之(別見《北山四先生學案》。)

第074卷 卷七十四 慈湖學案(黃氏原本、全氏補定)

  慈湖學案(黃宗羲原本  黃百家纂輯  全祖望補定)

   慈湖學案表  

楊簡        (子)恪    

(老楊子。) 

(象山門人。)

              (五世孫)芮 (六世孫)伯純 (七世孫)圭

           袁甫(別見《絜齋學案》。)

           馮興宗

           馮國壽

           史彌忠

           (父漸。)

           史彌堅

               (子)賓之(別見《丘劉諸儒學案》。)

           史彌鞏       (孫)蒙卿(別為《靜清學案》。)

                王撝(別見《麗澤諸儒學案》。)

           史彌林

          (父涓。)

           錢時  (子)槱

               (從子)允文

                洪揚祀

                夏希賢(子)溥  鄭玉(別為《師山學案》。) 

                         趙汸(別見《草廬學案》。)

                         汪汝懋  

                         沈源

                         唐轅

                           

                   (子)清之

                   (子)潛之

                    吳暾   鄭玉(別為《師山學案》。)

                         汪汝懋(見上《大之門人》。) 

                         方道叡

                    洪震老  鄭玉(別為《師山學案》。)

                         (並大之同調。)

                呂人龍

                    陳苑(別為《靜明寶峰學案》。)

                    (以下慈湖、融堂續傳。)

                    宋夢鼎

                    魯淵

                         洪源 (子)璵

                    張復

                   (宋、魯同調。)

          洪夢炎      (族孫)賾 汪汝懋(見上《大之門人》。)

          史守之

          史定之

          陳塤   (子)蒙

                張端義(見上《慈湖門人》。)

                全謙孫  (從子)耆

               (父汝梅。)

               (附兄鼎孫弟頤孫。)

               全晉孫 (子)彥 黃潤玉(詳見《明儒學案》。)

                   (族子)整

          桂萬榮  (子)錫孫

                      (四世孫)同德

                       桂彥良(別見《靜明寶峰學案》。)

                       桂

                      (並石坡續傳。)

          童居易  (子)鍾 (孫)金

         (附師李聳、(子)鋐

          王休。)  曹漢炎

                嚴畏

                黃震(別為《東發學案》。)

               (曹、嚴講友。)

          趙彥悈

          曾熠

          鄒近仁  (子)曾

          鄒夢遇

          葉祐之   張端義(見上《慈湖門人》。)

          徐鳳

          曹夙

          張渭

          張汾

          孫明仲

          沈鞏

          許孚

          朱介

          魏

          沈民獻(四世孫)輝卿(五世孫)源(見下《遯齋門人門人》。)

          劉厚南

          舒銑(別見《廣平定川學案》。)

          方溥

          王子庸

          馬樸   (子)燮(見上《慈湖門人》。)

          馬應之

          馬燮

          王琦    鍾季正

          舒益

          洪簡

          舒衍(別見《絜齋學案》。)

          吳塤

          吳坰

          余元發

          鍾宏

          曹正

          邵甲   (子)大椿   鄭棠

          王震

          鄭節夫(別見《嶽麓諸儒學案》。)

          顧平甫(別見《槐堂諸儒學案》。)

          張端義

          王晉老

          何元壽

          傅正夫

          傅大原(別見《說齋學案》。)

          薛疑之  (子)璩

          夏希賢

          洪揚祖(並見《融堂門人》。)

          錢槱(見下《融堂家學》。)

          趙與      (孫)偕(別為《寶峰學案》。)

         (私淑)真德秀(別為《西山真氏學案》。)

          劉宰(別見《嶽麓諸儒學案》。)

舒璘

沈煥(並為《廣平定川學案》。)

袁燮(別為《絜齋學案》。)

韓宜卿(別見《清江學案》。)

蔣存誠

沈文彪      (子)民獻(見上《慈湖門人》。)

湯建

(並慈湖講友。)

葉秀髮(別見《麗澤諸儒學案》。)

韓度(別見《清江學案》。)

(並慈湖學侶。)

----

   慈湖學案序錄

  祖望謹案:象山之門,必以甬上四先生為首,蓋本乾、淳諸老一輩也。而壞其教者實慈湖。然慈湖之言不可盡從,而行則可師。黃勉齋曰:「《楊敬仲集》皆德人之言也,而未聞道。」予因釆其最粹且平易者,以志去短集長之意,則固有質之聖人而不謬者。述《慈湖學案》。(梓材案:慈湖學派,梨洲原本附列《金溪學案》,自謝山始別為《慈湖學案》。)

◆象山門人

   文元楊慈湖先生簡

  楊簡,字敬仲,慈溪人。乾道五年進士,調富陽主簿。嘗反觀,覺天地萬物通為一體,非吾心外事。陸象山至富陽,夜集雙明閣,像山數提本心二字,先生問:「何謂本心﹖」象山曰:「君今日所聽扇訟,彼訟扇者,必有一是,有一非。若見得孰是孰非,即決定為某甲是,某乙非,非本心而何﹖」先生聞之,忽覺此心澄然清明,亟問曰:「止如斯邪﹖」象山厲聲答曰:「更何有也﹖」先生退,拱坐達旦,質明納拜,遂稱弟子。已而沿檄宿山間,觀書有疑,終夜不能寐,曈曈欲曉,洒然如有物脫去,此心益明。淳熙元年,母喪去官,營葬車廄,更覺日用酬應,未能無礙。沉思屢日,一事偶觸,始大悟變化雲為之旨,交錯萬變,而虛明寂然。服除,補紹興府理掾,差浙西撫幹。知嵊縣,外艱不赴。起知樂平,召為國子博士,以爭趙汝愚之去,主管台州崇道觀。嘉泰四年,權發遣全州,未上,論罷,主管仙都觀。嘉定元年,累遷至著作佐郎兼兵部郎官。三年,除著作郎,遷將作少監。面奏:「陛下自信此心即大道乎﹖」寧宗曰:「然。」問:「日用如何﹖」寧宗曰:「止學定耳。」先生謂:「定無用學,但不起意,自然靜定,是非賢否自明。」他日,又言:「陛下意念不起,已覺如太虛乎﹖」寧宗曰:「是如此。」問:「賢否是非歷歷明照否﹖」寧宗曰:「朕已照破。」先生頓首為天下賀。出知溫州,督賦之吏,不入縣庭,但移文罷妓籍,訪賢人,崇孝養而已。架鑼戟門,令投牒者自鳴,鳴即引入,剖決無時。縣官賢否,即雜訪之,小民之至庭下者,言人人同,乃行黜陟。其待僚屬,方據案書判,有喏於庭者,無問誰何,即釋筆拱答。務以德化感人,民日悅服。除駕部員外郎,改工部,除軍器監、將作監兼國史院編修官、實錄院檢討官,丐祠而歸,以寶謨閣學士、慈溪縣男、太中大夫致仕。寶慶二年卒,年八十六,諡文元。築室德潤湖上,更名慈湖,遐方僻嶠,婦人孺子,亦知有所謂慈湖先生也。所著有《甲》、《乙》、《冠記》、《昏記》、《喪禮家記》、《家祭記》、《釋菜禮記》、《己易》、《啟蔽》等書。

    慈湖己易

  《易》者,己也,非有他也。以《易》為書,不以《易》為己,不可也。以《易》為天地之變化,不以《易》為己之變化,不可也。天地,我之天地;變化,我之變化,非他物也。私者裂之,私者,自小也。包犧氏欲形容《易》是己,不可得,畫而為一。於戲!是可以形容吾體之似矣。又謂是雖足以形容吾體,而吾體之中,又有變化之殊焉,又無以形容之,畫而為一。一者,吾之一也,--者,吾之--也,可畫而不可言也,可以默識而不可以加知也。一者,吾之全也,--者,吾之分也。全即分也,分即全也。自生民以來,未有能識吾之全者。惟夫蒼蒼而清明而在上,始能言者,名之曰天。又夫隤然而博厚而在下,又名之曰地。清明者,吾之清明;博厚者,吾之博厚,而人不自知也。人不自知,而相與指名曰,彼天也,彼地也,如不自知其為我之手足,而曰彼手也,彼足也,如不自知其為己之耳目鼻口,而曰彼耳目也,彼鼻口也,是無惑乎﹖自生民以來,面牆者比比,而不如是昏之甚者,見謂聰明也。夫所以為我者,毋曰血氣形貌而已也,吾性澄然清明而非物,吾性洞然無際而非量,天者,吾性中之象,地者,吾性中之形,故曰「在天成象,在地成形」,皆我之所為也,混融無內外,貫通無異殊,觀一畫,其指昭昭矣。厥後又繫之辭曰,乾,「乾健也」,言乎千變萬化,不可紀極,往古來今,無所終窮,而吾體之剛健,未始有改也;言乎可指之象,則所謂天者是也。天即乾健者也,天即一畫之所似者也,天即己也,天即《易》也。地者,天中之有形者也,吾之血氣形骸,乃清濁陰陽之氣合而成之者也,吾未見夫天與地與人之有三也。三者,形也。一者,性也,亦曰道也,又曰《易》也,名言之不同,而其實一體也。故夫《乾彖》之言,舉萬物之流行變化,皆在其中,而六十四卦之義,盡備於《乾》之一卦矣。自清濁分,人物生,男女形,萬物之在天下,未嘗不兩曰天與地,曰晝與夜,曰夫與婦,曰君與臣,曰尊與卑,曰大與小,曰貴與賤,曰剛與柔,曰動與靜,曰善與惡,曰進與退,曰實與虛。博觀縱觀,何者非兩﹖一者,所以象此者也。又繫之辭曰,坤,「坤順也」,明乎地、與妻、與臣、與柔之類也,然非有二道也。坤者,兩畫之乾;乾者,一畫之坤也,故曰「天地之道」,「其為物不貳,則其生物不測」。又曰:「明此以南面,堯之所以為君也。明此以北面,舜之所以為臣也。」又曰:「吾道一以貫之。」則夫《乾》、《坤》之彖,雖有大哉至哉之辨,以明君臣上下之分,而無二元也。《坤》《爻》又曰:「直方大。」又曰:「以大終也。」又以明大與至之無二旨,《乾》與《坤》之無二道也。《乾》何以三「一」也﹖天,此物也,人,此物也,地,此物也,無二一也,無二己也,皆我之為也。《坤》何以三「--」也﹖天有陰陽、日月、明晦也,地有剛柔、高下、流止也,人有君臣、夫婦、貴賤、善惡也。,天下固有如此者也,聖人繫之辭曰「震」,明乎如此者,陽為主,自下而動且起也,此我之變態也。,天下固有如此者也,聖人繫之辭曰「巽」,明乎如此者,陰為主,陰入於下,柔隨之類也,此又我之變態也。,天下又有如此者也,聖人繫之辭曰「坎」,言陽陷乎兩陰之中,內陽而外陰,水之類也,此我之坎也。,天下又有如此者也,聖人繫之辭曰「離」,言陰柔不能以自立,麗乎兩剛,又有陽而中虛,為火之類也,此我之離也。天下又有者,陽剛止截乎其上,故繫之辭曰「艮」,艮,止也,明乎我之止也。天下又有者,陰柔散乎其外,故繫之辭曰「兌」,兌,說也,明乎我之說也。舉天地、萬物、萬化、萬理皆一而已矣,舉天地、萬物、萬化、萬理皆乾而已矣。《坤》者,《乾》之兩,非《乾》之外復有《坤》也。《震》、《巽》、《坎》、《離》、《艮》、《兌》又《乾》之交錯散殊,非《乾》之外復有此六物也,皆吾之變化也。不以天地、萬物、萬化、萬理為己,而惟執耳目鼻口四肢為己,是剖吾之全體,而裂取分寸之膚也,是梏於血氣,而自私也,自小也,非吾之軀止於六尺七尺而已也。坐井而觀天,不知天之大也。坐血氣而觀己,不知己之廣也。元亨利貞,吾之四德也,吾本無此四者之殊,人之言之者自殊爾。人推吾之始,名之曰元,又曰仁;言吾之通,名之曰亨,又曰禮;言吾之利,名之曰利,又曰義;言吾之正,名之曰貞,又曰固。指吾之剛為九,指吾之柔為六,指吾之清濁為天地,指吾之《震》、《巽》為雷風,指吾之《坎》、《離》為水火,指吾之《艮》、《兌》為山澤,又指吾之變而化之、錯而通之者為六十四卦而三百八十四爻;以吾之照臨為日月,以吾之變通為四時,以吾之散殊於清濁之兩閒者為萬物,以吾之視為目,以吾之聽為耳,以吾之噬為口,以吾之握為手,以吾之行為足,以吾之思慮為心;言吾之變化雲為深不可測謂之神,言吾心之本曰性,言性之妙不可致詰,不可以人為加焉曰命。得此謂之德,由此謂之道,其覺謂之仁,其宜謂之義,其履謂之禮,其明謂之智,其昏謂之愚,其不實謂之偽,其得謂之吉,其失謂之凶,其補過謂咎,其忻然謂之喜,其慘然謂之憂,悔其非謂之悔,嗇而小謂之吝,其不偏不過謂之中,其非邪謂之正,其盡焉謂之聖,其未盡焉謂之賢,言乎其變謂之《易》,言乎其無所不通謂之道,言乎無二謂之一。今謂之己,謂之己者,亦非離乎六尺而復有妙己也,一也。二之者,私也,梏也。安得無私與梏者而告之﹖姑即六尺而細究之。目能視,所以能視者何物﹖耳能聽,所以能聽者何物﹖口能噬,所以能噬者何物﹖鼻能嗅,所以能嗅者何物﹖手能運用屈伸,所以能運用屈伸者何物﹖足能步趨,所以能步趨者何物﹖血氣能周流,所以能周流者何物﹖心能思慮,所以能思慮者何物﹖目可見也,其視不可見。耳可見也,其聽不可見。口可見,噬者不可見。鼻可見,嗅者不可見。手足可見,其運動步趨者不可見。血氣可見,其使之周流者不可見。心之為臟可見,其能思慮者不可見。其可見者,有大有小,有彼有此,有縱有橫,有高有下,不可得而一。其不可見者,不大不小,不彼不此,不縱不橫,不高不下,不可得而二。視與聽若不一,其不可見則一。視、聽與噬、嗅若不一,其不可見則一。運用、止趨、周流、思慮若不一,其不可見則一。是不可見者,在視非視,在聽非聽,在噬非噬,在嗅非嗅,在運用屈伸非運用屈伸,在步趨非步趨,在周流非周流,在思慮非思慮。視如此,聽如此,噬如此,嗅如此,運用如此,步趨如此,周流如此,思慮如此,不思慮亦如此。晝如此,夜如此,寐如此,寤如此,生如此,死如此,天如此,地如此,日月如此,四時如此,鬼神如此,行如此,止如此,古如此,今如此,前如此,後如此,彼如此,此如此,萬如此,一如此,聖人如此,眾人如此。自有而不自察也,終身由之而不知其道也,為聖者不加,為愚者不損也。自明也,自昏也,此未嘗昏,此未嘗明也。或者蔽之、二之,自以為昏、為明也。昏則二,明則一,明因昏而立名,不有昏者,明無自而名也,昏明皆人也,皆名也,非天也。天即道,天即《乾》,天即《易》,天即人。天與人亦名也。《大傳》曰:「鼓萬物而不與聖人同憂。」此非先聖之言也。憂即天,萬物即天,孔門之徒,聞聖人之言而差之以己意參其間,而有是言也,此非吾孔子之言也。「吾道一以貫之」,此孔子之言也。其曰:「易與天地準。」此亦非孔子之言也。何以明之﹖天地即易也,幽明本無故,不必曰仰觀俯察而後知其故也。死生本無說,不必原始要終而後知其說也。是皆非吾孔子之言也,其徒之己說也。神即易,道即善,其曰:「繼之者善也」,離而二之也。離道以善,莊周陷溺乎虛無之學也,非聖人之大道也。孔子曰:「易其至矣乎!」夫易,聖人所以崇德而廣業也,此孔子之言也。聖人即易也,德業即易也,繼曰:「天地設位,而易行乎其中」,又非孔子之言也。何者﹖離易與天地而二之也。子曰之下,其言多善,閒有微礙者,傳錄紀述者之差也,其大旨則善也。不繫之子曰者,其言多不善,非聖人之言故也。《乾》即《易》,《坤》即《易》,其曰「《乾》、《坤》毀則無以見《易》,《易》不可見,則《乾》、《坤》或幾乎息」,又曰「形而上者謂之道,形而下者謂之器」,其非聖言,斷斷如白黑、如一二之易辨也。凡如此類,不可勝紀,善學《易》者,求諸己。不求諸書。古聖作《易》,凡以開吾心之明而已,不求諸己,而求諸書,其不明古聖之所指也甚矣。自古聖指東,學者求西,讀書者滿天下,省己者千無一,萬無一。孔氏之門,學者不知其幾,而日至者無幾也,月至者又無幾也,三月不違者,顏氏子一人而已,他日子夏、子張、子游以有若似聖人矣,而況於不在孔門者乎!幸有一曾子獨不然,曰:「不可。江、漢以濯之,秋陽以暴之,皜皜乎不可尚已!」此豈訓詁之所能解也﹖知之者,自知也,不可以語人也。所可得而語人者,曰「吾無行而不與二三子者」而已,終不可得言也。曰「吾有知乎哉﹖無知也」而已,實無得以告人也。何為其然也﹖尚不可得而思也,矧可得而言也﹖尚不可得而有也,矧可得而知也﹖然則昏者亦不思而遂己可乎﹖曰,正恐不能遂己。誠遂己,則不學之良能,不慮之良知,我所自有也;仁義禮智,我所自有也,萬善自備也,百非自絕也,意必固我無自而生也,雖堯、舜、禹、湯、文、武、周公、孔子何以異於是!雖然,思亦何害於事﹖箕子曰「思曰睿。」孔子曰:「學而不思則罔。」周公仰而思之,夜以繼日,思亦何害於吾事也﹖庸言之信,庸行之謹,不可以精粗論也。儆戒無虞,罔失法度,正《易》道之妙也。堯、舜「允執厥中」,執此也,兢兢業業,弗敢怠也。禹之克艱,不敢易也。湯改過不吝,去其不善而復於善也。文王翼翼,小心也。信吾信,謹吾謹,儆戒吾儆戒,執吾執,兢兢吾兢兢,業業吾業業,艱吾艱,改吾改,翼翼吾翼翼,無二我也,無二《易》也。既曰「天下何思何慮」,而又曰執,曰兢兢業業,曰艱,曰改過,曰翼翼,無思無慮者,固如此乎﹖但兢兢,但業業,但克艱而弗易,但改過,但翼翼,方兢兢業業克艱而不易時,此心果可得而見乎﹖果不可得而見乎﹖果動乎﹖果不動乎﹖特未之察耳。似動而不移也,似變而未嘗改也。不改不移,謂之寂然不動可也,謂之無思無慮可也,謂之不疾而速、不行而至可也,此天下之至動也,此天下之至賾也。像也者,像此者也,爻也者,傚此者也,非賾自賾、動自動也,一物而殊名也,一人而姓名字行之不同也。此非沈虛陷寂者之所能識也,亦非憧憧往來者之所能知也,然而至易也,至簡也。或者自以為難,近取諸身,殊不遠也。身猶遠耳,近取諸心,即此心而已矣。曾子傳之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孟子學之曰:「仁,人心也。」又曰:「惻隱之心,人皆有之,羞惡之心,人皆有之。」又曰:「今人乍見孺子將入於井,皆有怵惕惻隱之心,非所以內交於孺子之父母也,非所以要譽於鄉黨朋友也。」於戲!此足以指明人心之本良矣,而學者往往遂領孟子之意,而不復疑其有他者,千萬而不一二也。故孟子言必稱堯、舜,於以知孟子之言雖諄諄,而當時之聽之者多藐藐。此道甚明甚易甚簡,而人自疑自惑不信。使當時聞言而遂信者眾,必不至勞孟子諄諄如此也。能識惻隱之真心於孺子將入井之時,則何思何慮之妙,人人之所自有也;純誠洞白之質,人人之所自有也;廣大無疆之體,人人之所自有也。此心常見於日用飲食之閒,造次顛沛之閒,而人不自省也。孔子曰:「造次必於是,顛沛必於是。」子思曰:「道也者,不可須臾離也,可離非道也。」當曰道也者,未始須臾離也,非曰造次閒為之,顛沛閒為之。無須臾而不為也,是心本一也,無二也,無嘗斷而復續也,無嚮也不如是而今如是也,無嚮也如是而今不如是也。晝夜一也,古今一也,少壯不強而衰老不弱也。可強可弱者血氣也,無強無弱者心也,有斷有續者思慮也,無斷無續者心也。能明此心,則思慮有斷續,而吾心無斷續,血氣有強弱,而吾心無強弱,有思無思,而吾心無二。不能明此心,則以思慮為心,雖欲無斷續,不可得矣!以血氣為己,雖欲無強弱,不可得矣,雖欲造次於是,顛沛於是,無須臾不於是,勉強從事,不須臾而罷矣。況於造次乎!況於顛沛乎!《書》曰:「作德心逸日休,作偽心勞日拙。」如此則亦偽而已矣,非誠也。孔子曰:「主忠信。」忠信者,誠實而已,無他妙也,而聖人以是為主本。或者過而索之,外而求之,必反失。忠信之心,即道心,即仁義禮智之心,即不勉而中、不思而得之心,通於一,萬事畢,差之毫釐,繆以千里。不遠復,此心復也;頻復頻放而頻反也,亦危矣!然已復則如常矣,咎也。得此則吉,失此則凶,無虞他日之吉凶,但觀一念慮之得失。當《乾》之初而不肯潛,此心放也。當五而不能飛,此心固也。當三而不惕,此心慢也。當四而不疑,此心止也。循吾本心以往,則能飛能潛,能疑能惕,能用天下之九,亦能用天下之六,能盡通天下之故,仕止久速,一合其宜,周旋曲折,各當其可,非勤勞而為之也,吾心中自有如是十百千萬散殊之正義也。禮儀三百,威儀三千,非吾心外物也,故曰:「性之德也,含內外之道也,故時措之宜也。」言乎其自宜也,非求乎宜者也。孔子曰:「道不遠人。人之為道而遠人,不可以為道。」人之為道,似善矣,而孔子截截斷斷甚言其不可。孟子窺之亦曰:「人之所不學而能者,其良能也;所不慮而知者,其良知也。孩提之童,無不知愛其親者,及其長也,無不知敬其兄也。」此豈計度而圖之也﹖此豈擬議而成之也﹖擬議而成其變化,此非聖人之言也,學者之臆說也。孰知夫「君子終日乾乾」而非意也﹖「頻復」 「獨復」而非反也﹖「利於不息之貞」而非升也﹖「震來虩虩」非懼也﹖「其亡其亡」非慮也﹖「何天之衢亨」非通也﹖「括囊咎譽」非閉也﹖「三日不食」非窮也﹖「揚於王庭」非得志也﹖「介於石」非止也﹖「出門同人」非往也﹖若終日用之,而鬼神莫我識也,聖智莫我測也,雖我亦有所不自知,而況於他人乎!如秋陽之暴,至白而無瑕也。如江、漢之濯,至潔而無滓也。混混乎無涯無畔無始無終也,天地非大也,毫髮非小也,晝非明也,夜非晦也,往非古也,此非今也,他日非後也,鳶飛戾天非鳶也,魚躍於淵非魚也,天下被日月之明照,而不知其自我也,天下霑雨露之潤,而不知其自我也,天下畏雷霆之威,而不知其自我也,日夜行乎我己之中,而以為他物也,其曰「範圍天地」,「發育萬物」也,非過論也。孔子曰:「哀樂相生,雖使正明目而視之,不得而見也,傾耳而聽之,不得而聞也。」哀樂必有形,哭笑必有聲,而曰不可見,不可聞,何也﹖此非心思之所能及也,非言語之所能載也,我之所自有也,而不可知也,不可識也。書不盡言,言不盡意,未有知近而不知遠也,未有知小而不知大也,遠近一物也,小大無二體也。閨門之內,若近而實遠也,若小而實大也,即敬即愛,無不通矣,有倫有敘,無不同矣,放之東海之東而準也,放之西海之西而準也,放之南海之南而準也,放之北海之北而準也,不可思也,不可遠也。  

    絕四記

  人心自明,人心自靈,意起我立,必固礙塞,始喪其明,始失其靈。孔子日與門弟子從容問答,其諄諄告戒,止絕學者之病,大略有四:曰意,曰必,曰固,曰我。門弟子有一於此,聖人必止絕之。毋者,止絕之辭,知夫人皆有至靈至明,廣大聖智之性,不假外求,不由外得,自本自根,自神自明,微生意焉,故蔽之有必焉,故蔽之有固焉,故蔽之有我焉,故蔽之昏,蔽之端,盡由於此,故每每隨其病之所形,而止絕之,曰毋如此,毋如此。聖人不能以道與人,能去人之蔽爾,如太虛未始不清明,有雲氣焉,故蔽之,去其雲氣,則清明矣。夫清明之性,人之所自有,不求而獲,不取而得,故《中庸》曰:「誠者,自成也;而道,自道也。」《孟子》曰:「惻隱之心,人皆有之,羞惡之心,人皆有之,恭敬之心,人皆有之,是非之心,人皆有之。」仁義禮智非由外鑠,我固有之也。何謂意﹖微起焉,皆謂之意,微止焉,皆謂之意。意之為狀,不可勝窮,有利有害,有是有非,有進有退,有虛有實,有多有寡,有散有合,有依有違,有前有後,有上有下,有體有用,有本有末,有此有彼,有動有靜,有今有古,若此之類,雖窮日之力,窮年之力,縱說橫說,廣說備說,不可得而盡。然則心與意奚辨﹖是二者未始不一,蔽者自不一。一則為心,二則為意,直則為心,支則為意,通則為心,阻則為意。直心直用,不識不知,變化雲為,豈支豈離﹖感通無窮,匪思匪為,孟子明心,孔子毋意,意毋則此心明矣。心不必言,亦不可言。不得已而有言,孔子不言心,惟絕學者之意,而猶曰「予欲無言」,則知言亦起病,言亦起意,姑曰毋意。聖人尚不欲言,恐學者又起無意之意也。離意求心,未脫乎意。直心直意,匪合匪離,誠實無他,道心獨妙。匪粗匪索,匪學匪精,一猶贅辭,二何足論!十百千萬,至於無窮,無始無終,非眾非寡,姑假以言,謂之一貫。愈辯愈支,愈說愈離,不說猶離,況於費辭。善說何辭﹖實德何為﹖雖為非為,我自有之。不可度思,矧可射思。周公仰而思之,夜以繼日,非意也。孔子臨事而懼,好謀而成,非意也。此心之靈,明踰日月,其照臨有甚於日月之昭臨。日月能照容光之地,不能照蔀屋之下,此心之神,無所不通,此心之明,無所不照,昭昭如鑑,不假致察,美惡自明,洪纖自辨,故孔子曰:「不逆詐,不億不信,抑亦先覺。」夫不逆不億而自覺者,光明之所照也,無以逆億為也。嗚呼!孔子亦可謂善於發明道心之妙矣!亦大明白矣!而能領吾孔子之旨者有幾!鑑未嘗有美惡,而亦未嘗無美惡,鑑未嘗有洪纖,而亦未嘗無洪纖,吾心未嘗有是非利害,而亦未嘗無是非利害,人心之妙,曲折萬變,如四時之錯行,如日月之代明,何可勝窮,何可形容,豈與夫費思力索、窮終身之力而茫然者同!何謂必﹖必亦意之必,必如此,必不如彼,必欲如彼,必不欲如此。大道無方,奚可指定﹖以為道在此則不在彼乎﹖以為道在彼則不在此乎﹖必信必果,無乃不可,斷斷必必,自離自失。何謂固﹖固亦意之固,固守而不通,其道必窮,固守而不化,其道亦下。孔子嘗曰:「我則異於是,無可無不可。」又曰:「吾有知乎哉!無知也。」可不可尚無,而況於固乎﹖尚無所知,而況於固乎﹖何為我﹖我亦意之我,意生,故我立,意不生,我亦不立。自幼而乳,曰我乳,長而食,曰我食,衣曰我衣,行我行,坐我坐,讀書我讀書,仕宦我仕宦,名聲我名聲,行藝我行藝,牢堅如鐵,不亦如塊,不亦如氣,不亦如虛。不知方意念未作時,洞焉寂焉,無尚不立,何者為我!雖意念既作,至於深切時,亦未嘗不洞焉寂焉,無尚不立,何者為我!蓋有學者,自以為意、必、固、我鹹無,而未免乎行我行,坐我坐,則何以能範圍天地,發育萬物﹖非聖人獨能範圍,而學者不能也,非聖人獨能發育,而學者不能也,聖人獨得我心之同然爾,聖人先覺,學者後覺爾。一日覺之,此心無體,清明無際,本與天地同範圍,無內外,發育無疆界。學者喜動喜進,喜作喜有,不墮於意,則墮於必,不墮於固,則墮於我。墮此四者之中,不勝其多,故先聖墮其所墮,而正救之,止絕之,其誨亦隨以多,他日門弟子欲記其事,每事而書,則不勝其書,總而記於此。某即其所記,推見當日之事情,坦然灼然,而先儒未有發揮其然者。先儒豈不知毋義非無,而必以毋為無者,謂此非學者所及,惟聖人可以當之,故不得不改其義為無,而獨歸之孔子。先儒不自明己之心,不自信己之心,故亦不信學者之心。吁!賊天下萬世之良心,迷惑天下萬世至靈至明之心,其罪為大。某大懼先聖朝夕諄諄告戒切至之本旨隱沒而不白,使後學意態滋蔓,荊棘滋植,塞萬世入道之門,不得已故書。

  (梓材謹案:以上二篇,梨洲原本謝山《序錄》云:「釆其最粹且平易者。」知此外尚多釆錄,蓋其未全。)

    附錄

  陳北溪《答陳師復書》曰「浙閒年來象山之學甚旺,由其門人有楊、袁貴顯,據要津唱之,不讀書,不窮理,專做打坐工夫,求形體之運動知覺者以為妙訣,又假託聖人之言,牽就釋意,以文蓋之。慈湖纔見伊川語,便怒形於色,朋徒私相尊號為祖師,以為真有得於千載不傳之正統。嚴陵有詹、喻輩護法,其或讀書,卻讀《語孟精義》,而不肯讀《集註》,讀《中庸集解》,而不肯讀《章句或問》,讀《河南遺書》,而不肯讀《近思錄》,讀《通書》,而不肯讀《太極圖》,而讀《通書》只讀白本,不肯讀文公解本。某極口為之明白剖晰,邦人始有知邪正所由分者,異端曲學,贓證暴露。」(補。)

  又《答陳伯澡書》曰:「楊敬仲持循篤而講貫略。」(補。)

  袁蒙齋《記樂平文元遺書閣》曰:「慈湖先生平生履踐無一瑕玷,處閨門如對大賓,在闇室如臨上帝。年登耄耄,兢兢敬謹,未嘗須臾放逸。學先生者,學此而已。若夫掇拾遺論,依放近似,而實未有得,乃先生之所深戒也。差之毫釐,繆以千里,敬之哉!」(補。)

  王深寧《困學紀聞》曰:「慈湖謂『文士之言,止可謂之巧言』。」(補。)

  宗羲案:象山說顏子克己之學,非如常人克去一切忿慾利害之私,蓋欲於意念所起處將來克去,故慈湖以不起意為宗,是師門之的傳也。而考亭謂除去不好底意見則可,若好底意見,須是存留,畢竟欲除意見,則所行之事,皆不得已去做,才做便忘,所以目視霄漢,悠悠過日下梢,只成得箇狂妄也。案慈湖之告君曰:「此心即道,惟起乎意則失之。起利心焉則差,起私心焉則差,起權心焉則差。作好焉,作惡焉,凡有所不安於心焉皆差。即此虛明不起意之心,以行勿損勿益,自然無所不照。」然則不起意之旨亦略可識矣,又何曾若考亭之言邪!但慈湖工夫入細,不能如象山一切經傳有所未得處,便硬說闢倒,此又學象山而過者也。

  祖望謹案:慈湖嘗改定《太極圖》,以為周子之說詳,簡之說《易》,蓋亦不取無極之說,以為道始於太極而已。

  謝山《碧沚楊文元公書院記》曰:「文元之學,先儒論之多矣。或疑發明本心,陸氏但以為入門,而文元遂以為究竟,故文元為陸氏功臣。而失其傳者亦有之。愚以為未盡然。夫論人之學,當觀其行,不徒以其言。文元之齋明嚴恪,其生平踐履,蓋涑水、橫渠一輩人。曰誠,曰明,曰孝弟,曰忠信,聖學之全,無以加矣。特以當時學者沈溺於章句之學,而不知所以自拔,故為本心之說,以提醒之,蓋誠欲導其迷途而使之悟,而非謂此一悟之外,更無餘也。而不善學者,乃憑此虛空之知覺,欲以浴沂風雩之天機,屏當一切,是豈文元之究竟哉!」

  (雲濠謹案:謝山又為《淳熙四先生祠堂碑文》云:「慈湖齋明嚴恪,非禮不動,生平未嘗作一草字,固非恃扇訟一悟以為究竟也。」又云:「慈湖於諸經俱有所著,垂老,更欲修群書以屏邪說而未就。」)

◆慈湖講友

   文靖舒廣平先生璘

   端憲沈定川先生煥(並為《廣平定川學案》。)

   正獻袁絜齋先生燮(別為《絜齋學案》。)

   韓先生宜卿(別見《清江學案》。)

   太學蔣先生存誠

  蔣存誠,字秉信,鄞縣人,金紫少子琚之孫也。為慈湖先生講學之友。聞歌有省,德性清明。其卒也,慈湖為誌其墓。(補。)

   沈清遐先生文彪

  沈文彪,鄞縣人,號清遐居士。以奧學峻行,與慈湖為忘年交。(補。)

   湯藝堂先生健

  湯建,字達可,樂清人。不為制舉業。天文地理,古今制度,考覈精詳,篤意兢省,深造理窟,學者稱藝堂先生。夙興必齋沐讀《易》一卦,鼓瑟自娛。所著《詩衍義》、《論語》《老子》二解、《藝堂文集》。(修。)

  (梓材謹案:黎洲原本列先生傳於陳止齋之門,謝山修之,並不明著其受學止齋。《溫州府志》載先生以其學授徒,又稱其「退與朋友商論,欣欣自得,年踰八十卒」,亦未詳其師承。朱氏《經義考》引胡一桂說,言先生交於楊慈湖,著有《周易筮傳》,則以為慈湖講友可也,故自《止齋學案》移列於此。)

◆慈湖學侶

   知軍葉先生秀髮(別見《麗澤諸儒學案》。)

   隱君韓蕺山先生度(別見《清江學案》。)

◆慈湖家學(象山再傳。)

   承務楊磬齋先生恪

  楊恪,字叔謹,慈湖長子。慈湖為作《磬齋記》。官承務郎、沿海制置司準備差遣。錢融堂稱其克承家學,勉進未艾雲。(參《慈湖遺書》。)

◆慈湖門人

   正肅袁蒙齋先生甫(別見《絜齋學案》。)

   堂長馮先生興宗

   馮先生國壽(合傳。)

  馮興宗,字振甫,慈溪人,慈湖高弟。於書無所不讀。每聆誨言,輒心領神會。袁蒙齋甫持節江左,延為象山書院堂長,群士信嚮。蓋先生忠信篤敬,毫髮無偽,訓警懇至,語自肺腑流出,故人之感悟者亦倍深切。慈湖誘掖後進,許與固多,至其稱先生,謂於聖道獨有啟發,晚益融貫,表裏洞然,殆知及而進於仁守者矣。其卒也,蒙齋為誌其墓。從弟國壽,(梓材案:《慈湖遺書》有《為馮似宗壽樓文昌詩》,未知即國壽否。)亦師事慈湖,時號二馮,未竟其學,早卒。(參《袁蒙齋集》。)

  (梓材謹案:蒙齋言:「先生居慶元之慈溪七世矣。」《蒙齋集》又有先生《言行記》云:「築室金川之湖濱,蓬戶甕牖,氣浩如也。」)      

   文靖史自齋先生彌忠(父漸。)

  史彌忠,字良叔,鄞縣人。第進士,初為鄂州咸寧尉。官滿歸里,橐中裝,視之官時良多,其父漸怒,先生懼,召裡人畢集,悉發篋以示,皆書帙也。監文思院門,以慈湖薦,宰廬陵,有能名。從守南安,會盜甫平,為政尚安輯,蠲白撰錢以便民。守吉州,治如南安,蠲田租十有八萬。閩寇大作,提舉福建常平鹽茶事,薦陳韡為招捕。事定,功賞一不受,真西山遺書美之。時從弟彌遠久在相位,數勸其歸。年未七十,首乞致仕,以子為丞相,累除資政殿學士,贈少師,諡文靖。(參《延祐四明志》。)

   忠宣史滄洲先生彌堅

  史彌堅,字固叔,忠定浩幼子,文靖之從弟也。與諸兄並學於慈湖。以軍器監尹臨安,兄彌遠入相,以嫌出為潭州湖南安撫使,平湖寇羅孟傳,守建寧,行義倉法,真西山紀其政績。守鎮江,力薦劉漫塘於朝。以兄久在相位,數勸歸,不聽,遂食祠祿於家。十六年,以資政殿學士卒,諡忠宣。吳鶴林《泳行詞》有云:「在熙寧則不黨於熙寧,如安國之於安石。在元祐則不趨於元祐,如大臨之於大防。(同上。)

    附錄

  □□□曰:「予嘉定初年,官浙東鹺幕,時史丞相以禮部,滄洲以浙漕,同案視壽成山陵,昆仲職位未至大相遠。及丞相當國,以尚書處滄洲,誠未為過,而滄洲懇辭,十數不止,丞相亦終不強之,天下仰其高。溧水在太學,以丞相故,不得成校定者累年。及既出官,循序而進,未嘗超躐。在溧水為郡所抑,自他人處之,干造物,求速化,溧水終安之。此某所以於二公願執鞭而不可得也。」(補。)

  又曰:「滄洲以丞相親嫌,卷懷而去,海內觖望。聞其當國勢危疑、人心渙散之際,有言人所難言者。」(補。)

   華文史獨善先生彌鞏

  史彌鞏,字南叔,文靖從弟也。從慈湖遊,好學彊記。入太學,升上捨。時衛王柄國,寄理不獲試,淹抑十載,始登進士第。李悅齋開鄂閫,辟諮幕府事。壽昌戍卒失律,欲盡誅其亂者,乃誅倡者一人,軍心感服。端平初,入監都進奏院。轉對,有護蜀保江之奏。嘉熙元年,都城火,先生應詔上書,謂:「天倫之變,世孰無之﹖洪咨夔所以蒙陛下殊知者,謂『霅川之變,非濟邸之本心,濟邸之死,非陛下之本心』,其言深契聖心耳。以先帝之子,陛下之兄,乃使不能安其體魄於地下,豈不干和氣,召災異乎﹖」出提點江東刑獄。歲旱,饒、信、南康三郡大祲,俾釐 戶為五,甲乙以等第振糶,丙為自給,丁糶而戊濟,全活百餘萬口。徽民操戈劫人財,逮捕,法曹以不傷人論罪。先生曰:「持兵為盜,貸之,是滋盜也。」推情重者僇數人,一道以寧。饒州兵籍溢數,請汰冗兵。令下,營門大譟。呼諸校謂曰「汰不當,許自陳,敢譁者斬。」鹹叩頭請罪,諸營帖然,廩給亦大省。召為司封郎中,以兄子入相,引嫌丐祠,遂以直華文閣提舉崇禧觀。裡居,絕口不道時事。卒,年八十。真西山嘗曰:「史南叔不登宗之門者三十年,未仕為其寄理,已仕則為其排擯,皭然不污有如此。」(參史傳。)

    附錄

  □□□曰:「溧水惠書,敘述平生,有擺脫世務,退然以寒畯自處之意。」(補。)

   史和旨先生彌林(父涓。)

  史彌林,號和旨,文惠同產弟刪定涓之子也。文惠之存,刪定獨能辭其官不拜,而恬然用累舉恩致祿以終其身。刪定沒,授官者必欲以貤其子,先生又辭不拜。(參《戴剡源集》。)  

  (梓材謹案:和旨先生與饒州君定之,皆楊、袁門人之傑然者。見謝山所作《甬東靜清書院記》。文惠即忠定之初諡也。)     

   帥屬錢融堂先生時

  錢時,字子是,淳安人。慈湖高弟。讀書不為世儒之習。以《易》冠漕司,即而絕意科舉,究竟理學。江東提刑袁蒙齋甫建象山書院,招主講席,學者興起,大抵發明人心,指擿痛決,聞者皆有得焉。丞相喬行簡薦之,授祕閣校勘。詔守臣以其所著書來上。未幾,出佐浙東倉幕。召入史館檢閱。以江東帥屬歸。所著書有《周易釋傳》、《尚書演義》、《學詩》《四書管見》、《春秋大旨》、《兩漢筆記》、《蜀阜集》、《冠昏記》、《百行冠冕集》。人稱為融堂先生。

    新安州學講義

  彥淵問仁。子曰:「克己復禮為仁,一日克己復禮,天下歸仁焉。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顏淵曰:「請問其目。」子曰:「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顏淵曰:「回雖不敏,請事斯語矣。」

  洙泗問仁,隨問而答,縱橫參錯,初無異旨,然其地步各有淺深,而所以教之者,不容於躐等。至此一章,明白洞達,精詳的切,此先聖特以語顏氏子歟!仁,人心也。此心即仁,虛明渾融,本無虧闕,為意所動,始失其所以為仁,為物所遷始失其所以為仁,為習所移始失其所以為仁,為欲所縱始失其所以為仁,狂迷顛倒,醉生夢死,昏昏憒憒,日用而不知,皆己私為之窟宅,非本心然也。先聖曰:「改而止。」又曰:「過以改除。」夫所謂用力於仁者,果安所用其力哉,用力於克己而已。如月之明,雲翳之即昏,如水之清,泥滓之即渾。雲散天空,淵澄海淨,則其本清本明者固自無恙。禮者,天則之不可踰者也,一踰此,則無非己私。有一毫己私,即不足以為禮,有一毫非禮,即不足以為仁。先聖於此,不曰克己為仁,而曰「克己復禮為仁」,非於禮之外而他有所謂仁也,曰「復禮為仁」者,所以明復禮之即仁也。大哉,禮乎!分而為天地者此也,轉而為陰陽者此也,變而為四時者此也,列而為鬼神者此也,此即本心之妙,即所謂仁也。克己即復禮矣,復禮即為仁矣。夫以天地之廣大,陰陽之闔闢,四時之運行,鬼神之變化,而此禮實為之則。一日克己,豁然清明,道心大同,範圍無外,謂之天下歸仁,良不為過。然而此事斷斷在我,實非他人所能致力。古訓每曰自強,曰自修,曰自成,曰自牧,曰自昭,明德皆由己之謂。若不由己,其見必不決,其進必不勇,其發必不果,其行必不力,必搖於外誘,必亂於意見,必動於浮論虛說,支離纏繞,必不能斷割,故態惡習必不能掃除,倀倀然中無定守,而欲倚人言為之主宰,必不能特達。先聖既以克己答顏淵之問,遂斷斷曰:「為仁由己。」又斷斷曰:「而由人乎哉!」所以截外馳之路,使之彷徨四顧,略無倚仗,而斬截決裂,一斷諸己也。一斷諸己,直心而用,無所回撓,安得受制於外物也哉!顏子至此,聞言不疑,即求就實工夫,而請問其目,其為問也密矣。人之日用,應酬萬端,舉不外乎視聽言動。之四者,名四實一,無非天則。非禮則勿,是之謂克。雖然,不特接於目而後為視也,暗室屋漏,一念之邪,而不正之色,已雜然乎在目,知其非禮,隨即泯然,則視無所蔽矣。不特接於耳而後為聽也,暗室屋漏,一念之妄,而不正之聲已譁然乎在耳,知其非禮,隨即泯然,則聽無所蔽矣。以至於言,以至於動,不特宣之於口,發之於事,而後見也,念慮隱微之地,大明澄照,微過則改,則言動無所蔽矣。克己工夫,全在一勿字上,行之而熟,守之而純,變化虛明,略無所累,則雖縱目而視,縱耳而聽,肆口而言,隨感而動,安往而非仁哉!顏子方皇皇然欲從末由,發鑽堅、仰高之歎,一聞斯語,如旅而歸,請事之言,其應如響。是以「有不善未嘗不知,知之未嘗復行」,「不遷怒,不貳過」,以至「三月不違」,無往而非事斯語之時矣。故以顏氏之子,其殆庶幾乎!

    附錄

  趙寶峰示子弟曰:「錢某小人,行己著書,趨時悖道,罔眾干名,乃斯文中所當誅斥。史臣乃贅某於道統之後,未知其似是而非。」(補。)

  (梓材謹案:是說與本傳相背,謝山蓋以為然,故於《石坡書院記》亦有微辭雲。)

   司農洪默齋先生夢炎

  洪夢炎,字季思,淳安人。寶慶元年進士。端平閒,禁軍搆逆,命先生延諭,既受旨,索飲至醉,臥省廡下,徐以單騎入軍,或引斧砍其導卒,血濺衣而色不為動,曉以逆順,皆安堵聽命。會高沙軍變,命先生綏之。至維、揚,閫帥趙葵詭以指日可破,先生曰:「攻討者,制閫之大義,撫諭者,天朝之至恩,殊恩曲赦,非愛卒、愛百姓也。」遂入城宣詔,進叛酋,開以自新之路,一軍以安。尋以大宗丞贊浙幕,召拜司農,差知衢州,卒於任。著有《文集》二十四卷、《奏錄》三卷、《高沙撫錄》、《荊襄語稟》各一卷。(參《萬曆嚴州志》。)

  (梓材謹案:先生號默齋。嘗以桃源酒官入郡幕。為本一族祖,與融堂並登慈湖之門。詳見《本一傳》。先生父承務郎璵,袁蒙齋誌其墓。)

   朝奉史先生守之

  史守之,字子仁,忠定之孫,忠宣之從子也。先生未嘗見陸子,而從楊敬仲、袁和叔遊,得於私淑所聞。仲父彌遠當國,先生心弗善也,作《升聞錄》以寓規諫。退居月湖之陽,遂以朝奉大夫致仕,寧宗御書「碧沚」二字賜之。彌遠甚畏之,每有所作,輒戒其家,勿使十一郎(雲濠案:一作「十二郎」。)知之。(補。)

  祖望謹案:史子仁居碧沚,不與時諧,以道自任。所著書曰《世學》,以闢異端為第一義,別署「九六子」。

  (梓材謹案:謝山《答萬編修問史學士諸公遺事帖子》云:「子仁,方叔之子。心非叔父所為,中年避世遠嫌,退居月湖之松島,杜門講學。又學古文於樓攻媿。方叔名彌大,吏部侍郎忠定長子。」)

   知州史先生定之

  史定之,鄞縣人。嘉定閒,知饒州,廣濬城隍。著《鄉飲酒儀》、《太極圖論》、《易贊蓍說》、《饒州志》二卷。(參《饒州府志》。)

  (梓材謹案:先生亦楊、袁高弟,忠定第二子,彌正之子也。)

   司業陳習庵先生塤

  陳塤,字和仲,鄞縣人。嘉定十年,登進士第,調黃州教授。喪父毀瘠,考古禮行之,歎曰:「俗學不足學。」乃師事慈湖,攻苦食淡,晝夜不怠。再調處州教授。累官至太常博士,獨為袁絜齋議諡,餘皆閣筆。論政切直,史彌遠問之曰:「吾甥殆好名邪﹖」先生曰:「好名,孟子所不取也。夫求士於三代之上,惟恐其好名;求士於三代之下,惟恐其不好名耳。」出判嘉興府。彌遠卒,召為樞密編修官。尋守衢州,監司閩、浙者久之。入為國子司業。知溫州,未上而罷。臥疾,抽架上書佔之,得《呂東萊文集》,其《墓誌》曰:「祖謙生於丁巳歲,沒於辛丑歲。」先生曰:「異哉!我生於慶元丁巳,今歲在辛丑,於是一甲矣。吾死矣夫!」

    附錄

  史彌遠為先生母黨舅氏,先生於轉運司及禮部兩試第一,彌遠當國,將為先生謀加恩數,先生卻之。

  教授處州,理宗求直言,先生上封事,直聲聞天下。為學錄、為宗正寺簿,俱奏對,盡言切直。賈貴妃入內,先生又言:「乞去君側之蠱媚,以正君德。」彌遠駭曰:「吾甥殆好名邪﹖」先生云云。

  為太常博士,朱端常子乞諡,先生曰:「端常居臺諫則逐善類,為藩牧則務刻剝,宜得惡諡曰『榮願』。」

  先生嘗與御史蔣峴講《中庸》不合,判福建,為峴所劾。

  謝山《同谷三先生書院記》曰:「吾鄉前輩,於朱、呂、陸三家之學並有傳者,而陸學最先楊、袁、舒、沈,江右弟子莫之或京。楊、袁尤多昌明之功,顧其大弟子自袁正肅公而外,陳侍郎習庵其最也。」

   直閣桂石坡先生萬榮(附從子錫孫。)

  桂萬榮,字夢協,慈溪人。以進士授餘干尉。邑多豪右,先生一以紀律繩之。馭民則用慈愛,子弟獲訓迪者,恥為不善。秩滿,民乞留,調建康司理參軍。鄉人史彌遠為相,欲招致之,先生以分定固辭。差主管戶部架閣,除太學正。輪對,奏絕敵、選將二事。除武學博士,改宗學,出判平江府。累官直祕閣,遷尚書右郎,除直寶章閣奉祠歸。先生嘗問道慈湖,慈湖告以「心之精神是謂聖」,(梓材案:是語本《孔叢子》。)遂築石坡書院,讀書其中。從子錫孫,通《春秋》,十歲試童子科,號為神童。登紹定進士,歷官御史兼崇政殿說書,忤旨罷。尋以集英殿修撰召,不起。(參《寧波府志》。)

  謝山《石坡書院記》曰:「慈湖弟子於大江以南,《宋史》舉其都講為融堂錢氏。予嘗攷之,特以其著述耳。若其最能昌明師門之緒者,莫如鄞之正肅袁公,蒙齋侍郎陳公、習庵及慈之桂公石坡。顧袁、陳以名位著,而桂稍晦。今慈湖東山之麓有石坡書院,即當年所講學也。桂氏自石坡以後,世守慈湖家法,明初尚有如容齋之敦樸,長史之深醇,古香之精博,文修之伉直,聲聞不墜,至今六百餘年,猶有奉慈湖之祀者,香火可為遠矣。石坡講學之語,實本師說,曰明誠,曰孝弟,曰顏子四勿,曰曾子三省。其言樸質無華葉,蓋以躬行為務,非徒從事於口耳,故其生平踐履,大類慈湖。《宋史》言:『慈湖簿富陽,日講《論語》、《孝經》,民遂無訟;石坡尉餘干,民之聞教者恥為不善。慈湖守溫州,力行《周官》任卹之教,豪富爭勸勉;石坡在南康,感化驕軍,知以衛民為務。慈湖,史氏累召不出;石坡方嚮用,力辭史氏之招,丐祠終老。』方石坡之官平江也,朱侍郎在知府事,征輸鹽課急迫,牽連拘繫甚繁。石坡力言其無辜,為請寬不得,乃挾行至獄中,願與所拘繫者同處。侍郎不得已,縱遣之。論者以為,石坡不愧其師,而侍郎有慚其父。其所請絕敵、選將諸奏,皆名言也。嗚呼!慈湖之心學,苟非驗之躬行,誠無以審其實得焉否。今觀石坡之造詣,有為有守,豈非真儒也哉!石坡晚年,最為耆壽,東浙推為楊門碩果,並於蒙齋、習庵,蓋其道之尊如此。」

   郡守童杜洲先生居易(附師李聳、王休。)

  童居易,字行簡,慈溪人也。嘗從鄉先生李聳學古文,又學《小戴禮》於校書郎王休。一日參楊敬仲,與語,大奇之,遂捨所學學焉。登嘉定十六年進士。鄭忠定清之柄國舉補登仕郎。朝議欲使諸路置買浮鹽司,除擬已定,先生詣執政歷陳利害,命遂寢。相國趙忠靖葵開閫淮東,以先生攝天長簿。時諸路屯兵,每棗熟,禁民採取,民失其利。先生上書乞弛其禁,旁九郡皆獲免。既而元兵攻城急,邑令與主將不協,軍民疑阻,先生力為陳解,遂協力捍防,城賴以全。調諸暨簿,惡少攻剽為姦,尉莫能致,先生以計悉擒之。上績課最,轉宣義郎知邵武之泰寧,移判夔州。遷太學博士,以身為教,學者仰之。以言會子事忤上,出判吉州。未幾,遷本州同知。陞中奉大夫,知廣東德慶府,蠻獠雜居,民悍難化,先生撫以愷悌,三載,民樂耕桑,門不夜闔,獄囚屢空。尋上章乞歸,居杜洲之濱,學者從之,稱杜洲先生。(參《寧波府志》。)

  謝山《杜洲六先生書院記》曰:「慈溪縣鳴鶴鄉者,杜洲童先生居易家焉。慈湖世嫡弟子,石坡而外,即推童氏,累代不替,諸家學錄中所未有也。書院則先生之孫副尉金始肇造之,而得朝命於其子桂。嘉興顧嵩之、吾鄞孫元蒙俱來為山長。其時甬上書院多設長者,而以杜洲為最盛。有先聖碑亭,有禮殿,有講堂,有六齋:曰志道,曰尚德,曰復禮,曰守約,曰慎獨,曰養浩。其中為慈湖祠,旁為六先生祠。有書庫,有祭器。門廊庖湢,纖悉畢備。有田租以資學者。蓋彷彿四大書院規制而為之耳,意良厚矣。」

   尚書趙先生彥悈

  趙彥悈,字元道,餘姚人。累官吏部尚書,兼給事中,以華文閣直學士知平江府卒。先生言:「人疑象山為禪,是未之思也。誠意正心以至治國平天下,原於致知二字,禪矣乎﹖」其題《己易》曰:「聖人之《易》,不離先生此書,不離斯人篤好欲刊之心,不離刊者之手,不離觀者之目,不離誦者之口,不離聽者之耳,又不離不刊不觀不誦不聽者之耳目手口。斯旨也,先生實有覺於事親從兄,喜怒哀樂、兢兢業業、日用之閒。」

   曾先生熠

  曾熠,字定遠,廬陵人。得慈湖《己易》、《閒居解》二書刊之。謂《西銘》之意,認天地為一家,《己易》一書,悟天地為一己,其流行發見,精粗必備,厥功益大。然先生之意,欲學者於良知良能苗裔之發見,體察而用力。慈湖以為,才言體察,是未信此心之即道也。先生復問曰:「平常正直之心,雖人所固有,然汩沒斲喪憧憧利慾之塗,須體察於膠擾之中,而後能不失。今懼其起意也,不敢體察,坐聽是心之所發,則天理與人欲並行,何以洞識乎﹖」慈湖答曰:「定遠猶未覺未信也。《易》曰『百姓日用而不知。』日用豈無膠擾﹖膠擾乃變化,即天地之風雨晦冥也。君子見善則遷,有過則改,改即足矣。故孔子曰:『改而止。』改而不止,是謂正其心反成起意耳。」先生乃喟然曰:「今而後知此心虛明,萬理萬化盡在其中。君子所以用力於仁,學而不厭者,必有事焉,初非臆度料想之謂也。」

   縣丞鄒歸軒先生近仁(附子曾。)

  鄒近仁,字魯卿,一字季友,德興人。以特恩為靜江法曹,再調龍陽丞。問學於慈湖,與語,從容良久,即瞭然無疑滯。嘉定二年,疾革,語其子曾曰:「吾心甚明,無事可言,爾曹修身學道則為孝矣。」言訖而瞑。(雲濠案:先生子曾,字伯傳,慈湖云:「因元祥而亦覺。」)所著有《歸軒集》。先生一再語頓覺,人告之過,歛衽受教。所當為,不畏強禦。非道非義,一介不取。(修。)

    附錄

  先生父尉建德,甫三歲,生母去,又五歲,父卒,嫡母董氏撫之。先生思其生母,不敢言。又三十年,董氏卒,乃求之,謂兄弟曰:「近仁方寸亂矣。」詣建德物色多端,竟不獲。時先生同母弟永之,出繼董氏,宰濡須,先生涉江訪之,亦不知,乃反建德,私自念曰:「吾生母,鄧宣教女也。」乃求戶籍閱之,則尚有鄧宣教戶,大喜。及入鄧鄉,而鄧氏已無人矣。兩足馗折,旁皇不復能去。一鄰婦聞而蹙然,出謂先生曰:「妾亦鄧女也。前此記有姑流離自外歸,後適九華童氏,儻斯人乎﹖」如其言求之,果在焉。先生相抱流涕。留數日,謀奉以歸,其生母不可,乃出金以奉母。歸而問慈湖以處之之道,慈湖曰:「歲時往省可矣。」(補。)

   鄉貢鄒艮齋先生夢遇

  鄒夢遇,字子祥,(雲濠案:子祥一作元祥。)樂平人也。從祖近仁,慈湖高弟,故先生亦從學焉。慈湖嘗曰:「自孔子沒,學者陷溺於文詞論議,喪本靈而事意見,寥寥二千載,自知自信者少,若夢遇者,其庶幾乎﹖」又曰:「心之精神是謂聖,百姓日用而不知。鄒氏二子,其殆知之者乎﹖」一字艮齋。慈湖知樂平,先生以鄉貢生從容接論,久之而有覺。隔礙未除,慈湖益導之,遂徹底澄明。其言曰:「事親從兄之閒,不思不勉,無非實地,變化雲為,張弛闔闢,宇宙在吾手。」又曰:「渾然之中,品節調理,粲然以列。」又曰:「人皆以兀坐端默為靜,吾獨以步趨應酬為靜;人皆以步趨應酬為動,吾獨以兀坐端默為動。」嘉定四年,趙禮闈而疾作,將卒,歌曰:「嘉木扶疏兮,鳥鳴關關。暑風舒徐兮,庭中閒閒。起視天宇兮,浩乎虛澄。」(修。)

   鄉貢葉同庵先生祐之

  葉祐之,字元吉,(雲濠案:一本葉元吉,字祐之。)吳縣人。弱冠鄉貢,有志於學,凡先儒所是者,依而行,而訶者必戒,如是者十有七年,終未相應。得慈湖《絕四記讀》之,知此心明白廣大,異乎先儒繳繞回曲之說,自是讀書行己,不敢起意。寐中聞更鼓聲而覺,全身流汗,失聲歎曰:「此非鼓聲,皆本體光明變化,而目前常若有一物。」慈湖至吳,先生摳衣求教,一聞慈湖言,其物泯然不見。慈湖之詩曰:「元吉三更非鼓聲,慈湖一夜聽鵝鳴。是同是異難聲說,何慮何思自混成。爐炭幾番來煖熱,天一點吐圓明。起來又無窮景,水檻澄光萬里清。」學者稱為同庵先生。忍窮四十年,一日,酣飲極醉而卒。以手鈔詩一卷,付其內弟張端義,且自為跋,引李長吉詩為中表投廁中以諧之。端義以師事先生,不敢用中表禮也。(修。)

    附錄

  元吉儀矩峻潔,然如玉樹。家素貧,典衣賣書,潛心性理之學。誦諸尊宿語錄,先後次序數百言。尤工於詩,其喜而作云:「木葉臨風皆好色,稻田流水亦新聲。」佳句也。(補。)

   祕監徐先生鳳

  徐鳳,字子儀,浦城人。生四歲,知讀書,七歲能屬文,十四五閱古今書略,二十第進士,累得國子監書庫官。始先生試博學宏辭,垂中矣,以一字疑而黜,及是再試,又以一事疑而黜,朝論雜然稱詘。官至朝散大夫、祕書少監,直顯謨閣,知贛州。嘉定十七年卒,年四十八。其教授溫州,溫多士,為東南最,而好訾議,難帖服。先生年甫二十餘,渾然端且重,善開迪,不嚴而威,名卿大夫爭遣子弟從之遊,至他郡縣士亦輻湊。更三太守,皆敬之。慈湖謂:「可與語道。」著有《內制》十卷、《十箴》一卷、《文集》二十卷。(參《真西山文集》。)

   曹先生夙

  曹夙,字叔達,餘干人。見慈湖於縣庠,聞其提唱,晝忘食,夜忘寢,旬有四五日而忽覺。

   張先生渭

   張先生汾(合傳。)

  張渭,字渭叔,張汾,字清叔,新昌人。渭叔少有俊譽,富戶欲妻以女,笑不顧。師事呂大愚及慈湖,以偽學罷歸。渭叔、清叔皆不遠數百里問學,慈湖告之曰:「心之精神是謂聖,孟子『仁,人心也』。人心即道,故舜曰道心。日用平常之心即道,故聖人曰中庸。庸,常也。於平常而起意,始差始放逸。」渭叔領會無疑,及歸而有覺。嘉定元年卒,年三十七。

   裡正孫先生明仲

  孫明仲,富春人。慈湖為富陽簿,先生從學,聞「執事敬」一言,日夜從事,至右手運用,左手猶拱其專如此。如此者閱兩旬。時召為里正,公移方急,而日出入阡陌,奔走應辦,憂勞申苦則甚矣,而實未嘗微動也。紹熙三年卒。

   沈先生鞏

  沈鞏,字元吉,嘉禾人也。學於慈湖,稱上弟,與吳之葉元吉齊名。(補。)

   徵君許止齋先生孚

   進士朱先生介(合傳。)

   布衣魏先生(合傳。)

  許孚,字□□,號止齋,昌國人也。與徐都曹恭先為同裡。受業楊文元公,終身不仕。以孝義倡鄉閭,屢徵不赴。其時昌國儒者尚有朱進士介、魏布衣,皆為揚、袁之學者。(補。)

   沈先生民獻

  沈民獻,鄞縣人,清遐居士文彪子。清遐嘗別築亭館,招慈湖講學其中,命先生執經問難於其間。(補。)

   朝請劉寶山先生厚南

  劉厚南,字子固,慈溪人,沈清遐也。與民獻皆事慈湖。嘉定進士,授瑞安尉。邑瀕海,多盜,先生政慈惠,盜遂息。慈湖出守溫州,以其勤於奉職,奏之,累階進秩,皆有能聲。以國子博士召館下,喜得師。會日食,詔求直言,上疏有云:「陛下自登大寶,今將二紀,凡懼災罪己,導人使諫,不知幾詔,叩閽投匭,應詔來諫,不知幾疏,求言於今日,人未必不指為玩,獻言於今日,人未必不視為常,惟因言以見於用,尊聞以行所知,斯為得之。」言極剴切,帝加獎諭,遷著作郎,轉朝散大夫,知台州,轉朝請大夫致仕卒。(參《寧波府志》。)

  (雲濠謹案:先生號寶山。見程撫州士龍所作行狀。)

   舒先生銑(別見《廣平定川學案》。)

   方先生溥

  方溥,字成大,樂平人。慈湖有「誠確正直」之譽。(補。)

   王先生子庸

  王子庸,錢塘人。慈湖為浙西撫屬,先生問學,自謂有疑。慈湖告以「不假更求,本無可疑。」先生曰:「非不知之,而疑自若也。」積十八九年,淑景揚輝,躍然如脫,從此不復疑矣。再見請益,慈湖曰:「雲何﹖」先生曰:「意猶有所未盡。」慈湖曰:「習氣之未易消釋也。如此猶有未盡者,意也,先聖之所止絕也。止絕此意者,又意也,又先聖之所止絕也。即疑即意,何思何慮,縱心盡意,匪動匪止,孝於親,友於兄弟,信於友,恂恂於鄉里,自先聖曰:『吾無知也。』而某亦安得所知以告子庸也﹖」

   主簿馬先生樸

   馬先生應之(合傳。)

   馬先生燮(合傳。)

  馬樸,字季文,樂平人,主廣昌簿;猶子應之,字定翁;子燮,字敬叔,俱受學於慈湖。許以「有得」。且曰:「武城宰得人矣。」敬叔尤得於持敬之說。

   學官王先生琦

  王琦,字表文,與余永之元發皆樂平人。慈湖稱先生為直友,而永之亦有志者。先生為學官,永之亦以薦入仕。

   舒先生益

  舒益,字裕父,樂平人也。慈湖嘗訓之曰:「孔子且發憤忘食,況後學之昏。能無隨物而遷,其日夜思省己過,兢兢而已。」其後慈湖稱之,以為度越流輩。(補。)

   縣令洪先生簡

  洪簡,字子斐,(雲濠案:一作子裴。)樂平人,忠宣公皓曾孫也。以任子知茶陵縣。慈湖先生稱之曰:「子斐於道有覺,若在孔門曾父子之儔也。」(補。)

   舒先生衍(別見《絜齋學案》。)

   吳先生塤

   吳先生坰(合傳。)

  吳塤,字仲和,樂平人。與弟坰,俱學於慈湖。嘗曰:「塤敏,不踰月而至矣。坰踰年亦當知德。」坰字仲郊。(補。)

   庶官余先生元發

  余元發,字永之,樂平人也。學於慈湖。母卒,不能舉葬。洪文敏公贈之《序》曰:「永之葬母求助,而於士夫不仁之栗,又以義不受,以故僕僕經年。予為之悲傷其意。昔李方叔亦以葬親之故,乞憐於東坡。東坡以一馬與之,且為立券曰:『如有好事能周君,肯捐二十萬錢,則並券付之。』予老退無閑馬,又不能虛立二十萬券,坐視元發之急,嘆息而已。」後以薦入仕。(補。)

   學錄鍾了齋先生宏

  鍾宏,字遠之,一字子虛,樂平人。慈湖為邑宰,從之遊。嘉定進士,官太學錄。(雲濠案:《江西人物誌》:「先生以進士主建德簿,再任貴溪丞,著惠政。同門袁蒙齋表諸朝,稱其學有淵源,實得故閣學楊簡之傳。由兩浙漕屬入為太學錄。供職甫一月,謁告省親,累擢皆不起。」)所著有《論語約說》、《了齋綴》。

   縣尉曹先生正

  曹正,字性之,樂平人。鍾宏稱其「寂靜弗忘,酬應非擾」。亦慈湖高弟也。官永明尉。(補。)

   邵先生甲

  邵甲,壽昌人也。慈湖弟子,嘗與陳北溪論學不合。(補。)

  (梓材謹案:謝山所補底,載先生號顧齋。又言其門人曰鄭棠,字景召,明初尚存。考《嚴陵志》,顧齋乃先生子大椿之號,鄭為顧齋門人,為慈湖三傳弟子,不得為

◆先生門人,故別載之。)

    附錄

  北溪與之書曰:「賢者講鬼神之事,偏執異端死而不亡之說,滯而不化,續出江西至言,乃知賢者病根所在,而於諸老先生之言,枉用許多工夫。」(補。)

   王先生震

  王震,嚴陵人。陳北溪稱其九歲已能文,十二三已志道。又言其學淵源祖象山。北溪寓嚴陵郡學,先生欲往四明求師,北溪因作「謹所之」以贈之。(參《北溪文集》。)

    附錄

  北溪與之書曰:「四明持敬苦行一節為可美,而學術議論只是一老禪伯,看之不破,寧無潰亂,極為良資美質痛惜。」(補。)

   鄭先生節夫(別見《嶽麓諸儒學案》。)

   顧先生平甫(別見《槐堂諸儒學案》。)

   直言張荃翁先生端義

  張端義,字正夫,鄭州人也。居於吳,即朱長文樂圃故址。少讀書,兼習技擊。嘗師項平齋於荊南。一時耆艾如慈湖、說齋、鶴山、菊坡、習庵皆從之遊,而尤服膺其中表葉元吉,亦慈湖高弟也。愛作詩,兼工詞。其《賦蜨》云:「不因花 退盡,必是夢殘時。」極為時所傳誦。書其圃曰「江湖旦過」,用浮屠家所謂旦過寮也。端平更化,應詔上第一書。次年,再應詔,上第二書。三年,明堂震,應詔上第三書。有詔龍州安置。執政謂:「詔以直言,罪以直言,非祖制。」得免。乃自笑曰:「故事,宰執、侍從用安置,庶官用居住,土子用聽讀,軍將用自效,予小臣,而用大臣之法乎。」晚自號荃翁。所著有《荃翁集》,亡矣。又有雜記曰《貴耳集》,今存。顧其論真文忠公晚節不終,失民望,則有足與《黃氏日鈔》相證明者,惜其亦惑於浮屠之言耳。(補。)

   王先生晉老

  王晉老,字子康,樂平人,樞密剛中孫也。以任子仕。從慈湖遊。

   州守何先生元壽

  何元壽。(補。)

  謝山《司馬溫公光州祠堂碑跋》曰:「宋紹定中,州守何元壽所建,節推葉祐之為之記。祐之乃慈湖先生門人也。元壽向但知其為吳產,而不知其淵源。及讀祐之碑文,有云:『蘇公焄蒿悽愴之論,固也。詩曰:「鳧鷖在涇,公屍來燕來寧。」祐之因是詩悟中庸之旨,曰:「微之顯,誠之不可揜也。」慈湖夫子嘆以為千古不傳之妙。夫子沒,絕口不敢道者,五年於茲。何侯亦夫子之門人也,因公之祠,敢復誦之。』乃知元壽亦出慈湖之門。」

   傅先生正夫

  傅正夫,佚其名,建昌人,像山高弟,子淵之從子也。為慈湖門人。慈湖卒,將葬,先生不遠千里,訪真西山於粵山之麓,以銘為請。(參《真西山集》。)

  (梓材謹案:先生有所錄慈湖訓語,西山跋云:「非正夫之心與先生之心通貫為一,豈能傳之簡牘,不失其真哉!然則先生之言,固有功於後學,而正夫所錄,又有功于先生者也。」是先生為慈湖高弟。又絜齋先生訓語,亦先生所錄,而西山跋之,則先生又為絜齋弟子矣。《絜齋集》中,有贈先生書,勉其善學慈湖之學。絜齋又跋子淵兄弟行實,有子淵化行百里,不勞施為,自然感動,和父居官,率由此道。子野老於韋布,其子正夫親炙慈湖,有得於中,氣脈相續,無有間斷云云。)

   傅先生大原(附見《說齋學案》。)

   薛玉成先生疑之

  薛疑之,字季常,號玉成,永嘉人。薛氏世學蓋三百年,先生學於慈湖,刊華據實,猶程以緒餘。偽學禁興,隻手衛道。著《伊洛源流》,各為譜傳。又以弓冶授其子雲。(參《林霽山集》。)

  (梓材謹案:先生平陽人。宋俞文豹《吹劍錄外集》云:「永嘉玉成先生薛季常疑之作《伊洛源流譜》,自孔子、子思、顏、曾、孟子至濂溪周子以下,凡九十餘傳。慶元間,書始成,而學禁正嚴,樓攻媿題其端曰:『玉成以吾道方屯,恐數十年後,老成彫喪,後生小子,不知根柢,耳濡目染,日變而不復還,故作此書。』」《林霽山集》未言其名與字,即據《吹劍集》補之。)

   隱君夏自然先生希賢

   正字洪錦溪先生揚祖(並見《融堂門人》。)

   錢誠甫先生槱(見下《融堂家學》。)

   少師趙節齋與

  趙與,字德淵,湖州人。嘉定十三年進士,累官至觀文殿學士,歷知七府。景定元年卒,贈少師。嘗見慈湖而問曰:「某於日用應酬,都無一事,只未知歸宿之地。」慈湖曰:「心之精神是謂聖,人皆有是心,心未嘗不聖,何必更求歸宿。求歸宿,乃起意,反害道。」德淵奉教終身。

  宗羲案:慈湖所傳,皆以明悟為主,故其言曰:「此一二十年以來,覺者踰百人矣,古未之見,吾道其亨乎。」然考之自錢融堂、陳和仲以外,未必皆為豪傑之士也,而況於聖賢乎。史所載趙與以聚歛稱,而慈湖謂其已覺,何也﹖夫所謂覺者,識得本體之謂也。像山以是為始功,而慈湖以是為究竟,此慈湖之失其傳也。

    附錄

  德淵知平湖,嘉熙四年大饑,分場設粥,以寓公方萬里為長者,請董其役,全活者數萬人。寶祐三年,再守,修舉學校,行飲射禮。尹臨安十三年,城中見口計日食文思院米三千石,嘗籍北關米船,每日四千石入城則米價減,二千石則價貴,適入三千石則價平,無不中者,乃於監橋置平糶倉,二十有八歲,儲浙西米六十萬石,皆精鑿,視米價貴,輒平糶之,竟十三年中,民食其惠。(補。)

  謝山《奉臨川帖子四》曰:「讀《陸子學譜》至《趙與》、《袁韶傳》,心有疑焉。四先生之講學吾甬,句東無不從之遊者,故其中不無非種之苗。慈湖弟子則有史丞相彌遠及與,絜齋弟子則有袁參政韶,即史嵩之亦嘗與和仲講學閣下。《學譜》於史氏二相不錄,而趙、袁則裒然大書,但與少年,慈湖所以許可者甚備。觀其因求師之故,自苕霅遷居從學,是慕道誠勇矣。自其尹臨安以後,則大改素行,而本傳紀之不詳。」又曰:「吾鄉自元延祐、至正以至明成化,舊志並滎陽、南山文獻諸錄,皆不為與作傳,至《嘉靖志》始有之,時則其裔孫有為達官者故也。與原籍青田。《永樂處州府志》有《與傳》,亦言其善理財以佐國用,而又言其尹京,善發擿,有趙廣漢之風。愚謂宋季之臨安,亦豈可以廣漢之治治之者,不過借此以恣其聚歛之威而已。至袁韶本傳,不詳其過,而卷末總論,以為時相私人,其見於諸家奏疏者,皆指以為彌遠之黨,似皆不當為之諱者也。且大儒之門下,不必竟無不肖,前之則有朱子之傅伯壽,又前之則有楊文靖公之陸棠,又前之則有程子之刑恕。與其進,不與其退,斯亦聖賢之所無如何也。」

◆慈湖私淑

   文忠真西山先生德秀(別為《西山真氏學案》。)

   文清劉漫堂先生宰(別見《嶽麓諸儒學案》。)

◆清遐家學

   沈先生民獻(見上《慈湖門人》。)

◆滄洲家學(象山三傳。)

   通奉史先生賓之(別見《丘劉諸儒學案》。)

◆獨善門人

   知州王先生撝(別見《麗澤諸儒學案》。)

◆融堂家學

   錢誠甫先生槱

  錢槱,字誠甫,融堂之子。慈湖嘗曰:「誠甫近於嘉定十有二年元夕後一日有覺,至晦日,又大通。」又贈言曰:「誠甫遠訪從容,近月問答亦詳矣。」將歸,侍,復求言。「孔子曰:『天有四時,春秋冬夏,風雨霜露,無非教也。地載神氣,神氣風霆,風霆流形,庶物露生,無非教也。』誠甫領斯教也,毋或昏。」(參《慈湖遺書》。)

   縣令錢竹間先生允文

  錢允文,淳安人也,融堂從子。鹹淳九年進士,武岡令。傳其家門之學,學者稱為竹間先生。(修。)

◆融堂門人

   正字洪錦溪先生揚祖

  洪揚祖,字季揚,嚴州人也。從慈湖、絜齋遊,而卒業於融堂。累官至正字,輪對者三。以講學正心誠意為啟沃,學者稱為錦溪先生。有集,漫塘雅稱之。(修。)

  (梓材謹案:梨洲原本《金溪學案》附傳,謂:「先生淳安人,袁甫之門人也。」據此則先生嘗從袁氏父子遊也。)

   隱君夏自然先生希賢

  夏希賢,字自然,淳安人也。融堂弟子。(雲濠案:一本作慈湖弟子。攷《嚴陵志》,言先生之學,嘗會其極於象山、慈湖之要,未言受學於慈湖。)究明性理,洞見本原,杜門不出者三十餘年。家無隔宿之儲,而泰然自如,學者皆稱為自然先生。三子皆承其學,而仲子溥最著。(補。)

   庶官呂鳳山先生人龍

  呂人龍,字首之,淳安人。景定進士,融堂之高弟也。胸次灑落,日與學者指點浴沂風雩之樂。仕止小官。學者稱為鳳山先生。有集。(修。)

◆習庵家學

   侍郎陳先生蒙

  陳蒙,字□□,和仲子。年十八,上書萬言,論國事。為太府寺主簿。入對,言賈似道為相時國政闕失,貶建昌軍簿,錄其家,惟青氈耳。德祐初,以刑部侍郎召,不赴,卒。(參史傳。)

◆習庵門人

   直言張荃翁先生端義(見上《慈湖門人》。)

   全真志先生謙孫(父汝梅。附兄鼎孫、弟頤孫。)

   全本心先生晉孫(合傳。)

  全謙孫,字真志,鄞縣人。與弟晉孫,字本心,皆學於陳侍郎和仲之門,為陸文安公、楊文元公私淑高弟。其再傳為黃南山,明初大儒也。自先生父菽和汝梅,伯兄本然鼎孫,以及季弟頤孫,本然子耆,三世置義田以贍其宗,謂之「義田六老」。(補。)

◆杜洲家學

   童松簷先生鐘

   童聲伯先生鋐(合傳。)

  童鐘,號松簷,杜洲子也。弟鋐,號聲伯。為杜洲六先生之二。(參《鮚埼亭集外編》。)

  謝山《杜洲六先生書院記》曰:「六先生者,首杜洲;次松簷,蓋杜洲子鐘也;次懋山曹山長漢炎,則杜洲之徒,最稱耆宿,曾掌慈湖書院者也;次東發黃提刑,及與杜洲講道者也;次草堂嚴高士畏,亦杜洲之徒也;次聲伯,松簷弟鋐也。曹、黃、嚴三氏,其居在鳴鶴鄉中,當日聚處於講堂最多,故並祀之。」

   副尉童先生金

  童金,字子丹,慈溪人,杜洲先生之孫也。至元間,以才能薦,授進義副尉,歲督海運。秩滿,扁所居曰「一間」,即先廬側築室百餘楹為義塾,割腴田四頃,延名師以淑來學。(參《兩浙名賢錄》。)

◆杜洲門人

   堂長曹懋山先生漢炎

  曹漢炎,字久可,慈溪人也。慈湖、杜洲二院堂長。(補。)

   高士嚴草堂先生畏

  嚴畏,號草堂。亦杜洲之徒也。(參《鮚埼亭集外編》。)

  (梓材謹案:先生慈溪人,紹熙年右榜進士,謝山稱之曰「高士」。)

◆曹嚴講友

   文潔黃於越先生震(別為《東發學案》。)

◆同庵門人

   直言張荃翁先生端義(見上《慈湖門人》。)

◆馬氏家學

   馬先生燮(見上《慈湖門人》。)

◆王氏門人

   鍾先生季正

  鍾季正者,樂平人也。從王琦遊,嘗跋慈湖謝過遺墨云:「慈湖以訂頑二字用諸文告,先生謂:『良知良能,人皆可為堯、舜,請無以頑斥。』慈湖亟改,自謝不謹。嗚呼!今之令有慈湖否﹖今之友有先生否﹖」(補。)

◆邵氏家學

   教諭邵顧齋先生大椿

  邵大椿,字春叟,壽昌人也。號顧齋。(梓材案:謝山原稿作顧齋之子,此從《嚴陵志》改正。)所著有《四書講義》。官為龍遊教諭。元初,士子宗之。(補。)

◆玉成家學

   薦舉薛先生璩

  薛璩,字叔容,平陽人也。其父受業於慈湖,而先生所著《孔子集語》二十卷。又著《宅揆成鑑》,嘗進之朝,時人稱之。(補。)

  (雲濠謹案:溫州府志:「先生名據。淳祐閒,臺省交薦,賜出身。嘗為《天保釆薇末議》二卷。」)

◆獨善續傳(象山四傳。)

   教授史果齋先生蒙卿(別為《靜清學案》。)

◆自然家學

   教授夏大之先生溥

  夏溥,字大之,自然先生仲子。博通經學,兼工詩,為安定書院山長,一以安定學規課士。遷龍興教授。鄭師山學於淳安,自言得大之啟發之功。趙東山亦嘗師之。其詩自成一家,當時稱為夏體,而東山謂其大似誠齋。師山亦稱其古文。先生在龍興與道園善。(補。)

   夏先生清之

   夏先生潛之

  清之,潛之,大之兄弟,皆承家學。(參《嚴陵志》。)

◆大之同調

   修撰吳朝陽先生暾

  吳暾,字朝陽,淳安人也。八歲能詩文,留心性理之學。嚴陵自融堂講學後,弟子極盛。入元,則夏自然為大師,而先生接之而出,以《春秋》教授,成泰定進士。其官番陽也,土貢皆以金,然非滇中葉金則不中格,民苦之,先生力言於朝,始得以常金入貢。陞鎮平尹,兼知軍事,轉峽州路經歷,所至皆有聲。未幾,解印綬去,授徒講學,以終其身。追贈翰林修撰。先生弟子最盛。鄭師山之侍其父於淳安也,受業三年,其後師山雖為朱子之學,然追溯生平得力,必曰自朝陽先生雲。所著有《吳修撰集》。(補。)

   隱君洪復翁先生震老

  洪震老,字復翁,淳安人也。私淑慈湖之學。延祐中,以薦入上都。與時相書,陳時事,鯁直不諱。已而棄去,隱居不仕。講道授徒,尤長於詩,有曰:「白波九道自流雪,青玉一峰長拄天。」世盛傳之。所著有《觀光集》一卷。鄭師山之學於淳安也,嘗曰:「朝陽先生,吾師之;復翁、大之二先生,吾所資而事之;本一,吾友之。」(補。)

◆楊錢續傳

   隱君陳靜明先生苑(別為《靜明寶峰學案》。)

   知州宋先生夢鼎

  宋夢鼎,字翔仲,淳安人也。私淑慈湖、融堂之學。至順進士,累官知奉化州。(補。)

   舉魯岐山先生淵

  魯淵,字道源,淳安人也,學者稱為岐山先生。私淑慈湖、融堂之學。成至正進士,出為華亭丞。新安失守,行省檄先生與監郡脫脫引兵而西,焚賊壘六十餘,遂會大軍於新安,與富山巡檢邵仲華共守豪嶺。賊再犯,眾驚將潰,先生以忠義相激,始定。已而終敗,為賊所得,守節不屈,被羈於白石源,先生吟詠自若,豫作自祭文,誓以必死。其後賊敗,先生得逃,復歸華亭,以《春秋》傳學者。起為浙江儒學副提舉,以疾歸。洪武初,累徵不起。所著有《春秋節傳》、《策府樞要》。(補。)

   教授洪先生源(附子璵。)

  洪源,字子泉,淳安人也。私淑慈湖、融堂之學。洪武中,以薦舉入太學,授安仁教諭。其謂諸生曰:「講學須明,聞道須行,無鶩於外,以叨虛名。」歷滁州、邵武、福州,學者極盛。侍郎璵,其子也。(補。)

◆宋魯同調

   司訓張書隱先生復

  張復,字明善,淳安人也。德性宏毅,尤精《春秋》之學,太守陋為學宮司訓,學者稱為書隱先生。所著有《春秋中的》一卷。時與吳朝陽、宋夢鼎、魯道原齊名,曰「四先生」。(補。)

◆默齋續傳

   洪本一先生賾

  洪賾,字君實,其後字本一,淳安人也。淳安自融堂為慈湖高弟,而先生之族祖夢炎亦登其門,故淳安之士,皆為慈湖之學。先生少肆力於群書,延祐中,慕太史公之所為,將北遊燕、薊,以求中原文獻之盛,涉江抵維、揚,有感而止。歸而遊於杭、越之間。周仁榮、杜本、柯九思、張翥皆名士也,雅重先生。柯公為文宗所向用,以書招之,欲以國子助教處之。先生答曰:「嚴陵山水以子陵顯,吾將買扁舟、荷草笠以追其躅。」至正十二年,平章以兵討紅巾於新安,將校欲自淳安以西即糴兵以樹威。先生上謁,為陳脅從罔治之說,所以招徠人心。平章是之,欲留先生以自助。力辭不得,乃往,甫一日,竟以疾歸。是冬,元帥退軍新安,先生上書謂:「自新安至淳安,一卻二百里,非古人退無疾走之謂。幸而寇不我追,若乘勝而來,我之退,何時已。」又說以單車克復新安之策,不能用也。先生為學,要於本領端厚,不使支離曲碎,破壞心術。嘗語學者曰:「為學當以求仁為先。聖人言仁雖多,然皆因門弟子之問,隨其淺深高下而答之,獨『里仁為美』以下七章,皆夫子之所自言,門人以其序而記之。知記言之有序,則知求仁之有方矣。」其說甚長。其所著曰《庸言》,諸經皆有考釋。鄭師山方遊淳安,與先生善,自謂得往復討論之功。其後再見於錢唐,師山已為朱子之學,漸不同矣。然師山銘先生之墓,則曰:「是天下之公言,不以此而廢彼也。」(補。)

◆真志家學

   全味道先生耆

  全耆,鄞縣人,本然長子,而真志先生之從子也。受學於真志,自署味道子。(補。)

◆本心家學

   徵君全遯翁先生彥

  全彥,號遯翁,本心先生子也。本心傳慈湖之學,以世其家。先生為洪武中徵士,辭不就,而傳其學於南山黃氏。南山嘗曰:「吾幸識理趣於年者,皆吾師遯翁先生之教也。」(補。)

   隱君全修齋先生整

  全整,字修齋,本然、本心二先生族子也。少受業於二先生,修明慈湖之學,而受《詩》於丁鶴竿之門。有明草昧初開,士爭趨風雲之會,而先生獨承先人之教,不樂仕進。其所居在剡源第五曲,曰三石草堂。永樂初,徵修《永樂大典》不就。年八十餘卒。所著有《三石山房集》四卷。(補。)

◆顧齋門人

   鄭先生棠

  鄭棠,字景召,邵顧齋門人。明初尚存。(補。)

◆節齋續傳

   隱君趙寶峰先生偕(別為《寶峰學案》。)

◆慈湖續傳

   徵君楊小隱先生芮(附子伯純、孫圭。)

  楊芮,字大章,慈溪人,文元五世孫。文行素優,性尤坦易,好施,衣食僅自給,少有餘,則分賑其貧者,非義不苟取與。元學士危素、御史余嘉賓交薦,不起。洪武初,有司特起之,以病不行。子伯純,授南康都昌縣丞。孫圭,知南陽郟縣。世篤先訓,不喪所守。(參《成化四明志》。)

  (梓材謹案:先生號小隱。見鳥《烏春草文集》。)

  (雲濠謹案:《寶雲堂集》有寶峰先生《送楊大章往江西詩》,因尋訪先世楊文元公遺書雲。)

◆大之門人(象山五傳。)

   隱君鄭師山先生玉(別為《師山學案》。)

   隱君趙東山先生汸(別見《草廬學案》。)

   縣尹汪遯齋先生汝懋

  汪汝懋,字以敬,本歙人,後徙淳安。其父斗建,受業方蛟峰之門,而先生後遊吳朝陽、夏大之、洪本一三君之門。以鄉薦為推官,攝淳安縣事。尋為定海縣尹,以慈恕簡靜稱,而折獄如神明,境內無冤。此縣多虎,或入市郭為民害,先生齋戒禱之社,明日,居民見虎浮江去,嘗宿南鄉廣嚴寺,夜聞虎聲,衣冠起禱之,詰朝,有虎死山中。張承旨翥記其事。暇則與諸生講學。在定海凡五年,以老病請致仕,不許。先生一夕扁舟宵遁,客於鄞之沈氏,因講學焉。所著有《春秋大義》百卷、《深衣圖考》三卷、《禮學幼範》四卷、《善行啟蒙》四卷、《歷代紀年》四卷、《山居四要》四卷、《遯齋》三十卷。其弟子曰沈源、唐轅,皆鄞人。(補。)

◆朝陽門人

   隱君鄭師山先生玉(別為《師山學案》。)

   縣尹汪遯齋先生汝懋(見上《大之門人》。)

   員外方愚泉先生道叡

  方道叡,字以愚,淳安人也,蛟峰曾孫。受學朝陽之門。以《春秋》召,成至順進士,授翰林編修,入史局。出為嘉興推官,再調杭州判官,以歸,尋除江西行省員外郎。明初,再召不出。所著有《春秋集釋》十卷、《愚泉詩》十卷、《文說》二卷、《詩說》一卷。(補。)

◆復翁門人

   隱君鄭師山先生玉(別為《師山學案》。)

◆本一門人

   縣尹汪遯齋先生汝懋(見上《大之門人》。)

◆遯翁門人

   僉憲黃南山先生潤玉(詳見《明儒學案》。)

◆石坡續傳

   教授桂容齋先生同德

  桂同德,慈溪人,石坡先生萬榮四世孫。謹厚敦樸,篤信好學,聞於遠邇,請益者無虛日。教授郡庠,以德行為本,懇懇言曰:「窮經窮史,固學者事,而入孝出弟,尤所當先。今日之孝,即他日之忠,忠孝兩全,人道備矣。」故一時親炙其教者,鹹有成立。所著有《容齋集》。(參《兩浙名賢錄》。)

   文裕桂清溪先生彥良(別見《寶峰學案》。)

   桂古香先生

  桂,字懷英,慈溪人。倜儻不群,詩書充 積。方正學慕其名,不遠數百里而至。及與議論,驚服。既卒,學者尊之曰古香先生。(參《慈谿縣志》。)

◆清遐續傳

   沈先生輝卿

  沈輝卿,字明大,鄞縣人,清遐居士五世孫,而民獻之玄孫也。沈氏累世富饒,至先生而家益落,能削衣貶食,以度艱虞,儉設薄施,以致充裕。其子源,將從祿藩閫,先生斥之曰:「吾家以詩禮相傳,棄儒而即吏,非吾志也。」立止之。(參《戴九靈集》。)

   沈先生源(見下《遯齋門人》。)

◆遯齋門人

   沈先生源

   唐先生轅(合傳。)

  沈源,鄞縣人,清遐居士六世孫,明大之子。唐轅,明大。皆事汪遯齋。(補。)

  (梓材謹案:戴九靈志明大墓云:「使其子源與其唐轅受業於定海尹汪汝懋以敬之門,後又延致以敬於家,俾子若以卒業焉。」是先生之從遯齋非一時矣。又案:唐先生字伯度,句章人。嘗率其弟輪,字仲規;轂,字叔直;輻,字季齊,學於戴九靈,九靈為作《唐氏四子字說》。其父復禮,以擅匿官鹺事被陷,執拘以歸京師。伯度請代父梏,叔直又奪而代之。叔直抵京,近臣奏其非罪,免歸,九靈又為作《唐二子傳》。)

第075卷 卷七十五 絜齋學案(黃氏原本、全氏補定)

  絜齋學案(黃宗羲原本  黃百家纂輯  全祖望補定)

   絜齋學案表

袁燮       (子)肅

(東萊、復齋、象 (子)甫    (孫)徯   (曾孫)裒

山門人。)

(白水、玉山、三          洪揚祖(別見《慈湖學案》。)

山、芮氏、襄陵

再傳。)              陳宗禮

(元城、龜山、譙氏、武夷、紫微、橫浦三傳。)

            真志道(別見《西山真氏學案》。)

(涑水、明道、伊  朱元龍(別見《滄洲諸儒學案》。)

川、滎陽、了    史彌忠

翁、廌山、和靖   史彌堅

四傳。)      史彌鞏      

          史彌林

          史守之

          史定之(並見《慈湖學案》。)

          胡誼

          胡謙

          朱震

          徐願

          舒衍

          孫枝(別見《滄洲諸儒學案》。)

          朱介

          魏

          洪揚祖

          傅正夫(並見《慈湖學案》。)

          鄭節夫(別見《嶽麓諸儒學案》。)

          邵叔誼(別見《槐堂諸儒學案》。)

          袁韶         (曾孫)桷(別見《深寧學案》。)

          (私淑)真德秀(別為《西山真氏學案》。)

          劉宰(別見《嶽麓諸儒學案》。)

陳傅良(別為《止齋學案》。)

舒璘

沈煥(並為《廣平定川學案》。)

楊簡(別為《慈湖學案》。)

趙師淵(別見《滄洲諸儒學案》。)

(並絜齋講友。)

   絜齋學案序錄

  祖望謹案:慈湖之與絜齋,不可連類而語。慈湖氾濫夾雜,而絜齋之言有繩矩,東發先我言之矣。述《絜齋學案》。(梓材案:絜齋學派,梨洲本亦附《金溪學案》,謝山始別為《絜齋學案》。又案:絜齋一作潔齋。潔,經典多作絜,省文爾。)

◆呂陸門人(汪、許再傳。)

   正獻袁絜齋先生燮

  袁燮,字和叔,鄞縣人,知處州轂之玄孫也。先生生而端粹專靜,乳媼置槃水其前,玩視終日,夜臥常醒然。少長,讀東都《黨錮傳》,慨然以名節自期。乾道初,入太學,時陸復齋九齡為學錄,先生望其德容肅然,亟親炙之。同裡沈叔晦、楊敬仲、舒元質皆聚於學,朝夕相切磨。登淳熙辛丑進士第,授江陰尉。寧宗即位,為太學正。是時黨禁興,朱文公及趙忠定汝愚等相次去國,先生亦以論去。久之,歷司封郎官,因對,言:「陛下追思彭龜年,臨朝太息。今正人端士不乏,願常存此心,急聞愷切,崇獎樸直,天下何憂不治。」為國子祭酒,延見諸生,必迪以反躬切己,忠信篤實為道本。每言人心與天地一本,精思以得之,兢業以守之,則與天地相似。聞者竦然有得,士氣益振。為禮部侍郎,史彌遠主和議,先生與同鄉相好與力爭,被論罷。後知溫州,進直學士,奉祠卒。疾革,猶著述弗倦。或勸之少休,先生曰:「吾以此為笙鏞筦磬,不知其勞也。」初,先生遇象山於都城,像山即指本心洞徹通貫,先生遂師事,而研精覃思,有所未合,不敢自信。居一日,豁然大悟,因筆於書曰:「以心求道,萬別千差,通體吾道,道不在他。」慈湖與先生同師,造道亦同,而每稱先生之覺為不可及。學者稱之不以爵氏,而曰絜齋先生。賜諡正獻。子甫。(雲濠案:先生伯子喬,嘗錄家庭所聞,為《絜齋家塾書鈔》十卷,《四庫》收入經部,釐為十二卷。又《絜齋集》二十四卷。

   (梓材謹案:真西山為先生行狀云:「東萊呂成公,接中原文獻之正傳,公從之

遊,所得益富。永嘉陳公傅良,明舊章,達世變,公與從容考訂,細大靡遺。」是先生嘗師東萊,友止齋,而究其所歸宿者,則像山也。先生訓語為建昌傅正夫所錄,見《西山文集》。)絜齋粹言

  人生天地間,所以超然獨貴於物者,以是心爾。心者,人之大本也。此心存,則雖賤而可貴;不存,則雖貴而可賤。

  大哉,心乎!與天地一本,精思以得之,兢業以守之,則與天地相似。直者,天德。

  人所以生也,本心之良,未嘗不直。回曲繚繞,不勝其多端者,非本然也。

  《中庸》曰:「天地之道,可一言而盡也。其為物不貳,則其生物不測。」

  《大雅》曰:「上帝臨汝,無貳爾心。」維此大本,不必他求,卓然不貳,萬善鹹具。古人所以兢兢業業,不敢少懈者,懼其貳也。

  心本不偏,制行而原於心,斯不偏矣。

  道不遠人,本心即道。知其道之如是,循而行之,可謂不差矣。然未能為一,則猶有間也。執柯伐柯,睨而視之,猶以為遠,謂其未能無間,則雖近猶遠爾。惟夫全體渾融,了無間隔,則善之至也。吾道一以貫之。非吾以一貫之也。舜由仁義行,非行仁義若致力以行之,則猶與仁義為二也。

  人心至神,翳之以欲,則不神矣。

  此心此理,貫通融會,美在其中,不勞外索。

  凡身外之物,皆可以寡求而易足。惟此身與天地並,廣大高明,我固有之,朝夕磨勵,必欲追古人而與俱。若徒儕於凡庸,而曰是亦人爾,則吾所不敢也。

  觀內不如觀外,觀物不如自觀。(補。)

    附錄

  王深寧《困學紀聞》曰:「呂成公讀《論語》『躬自厚而薄責於人』,遂終身無暴怒。絜齋見象山讀《康誥》,有感悟,反己切責,若無所容。前輩切己省察如此。」(補。

  又曰:「絜齋先生為樓,名以『是亦』,曰『直不高大爾,是亦樓也。』以至山石花木,衣服飲食,貨財隸役,亦莫不然。至於宦情亦薄,曰:『直不高顯爾,是亦仕也。凡身外之物,皆可以寡求而易足。惟此身與天地並,廣大高明,我固有之,朝夕磨礪,必欲追古人而與俱。若徒儕於凡庸,而曰是亦人爾,則吾所不敢也。』」(補。)

  百家謹案:真西山言:「絜齋之葬,慈湖銘之,其大節摹寫盡矣。」考之慈湖遺書,無有也。即《舒廣平墓誌》,亦慈湖所作,《廣平言行錄》載之,而遺書亦闕。古來文集既多不傳,傳者又復不全若此,可嘆哉!

  謝山《城南書院記》曰:「四先生之中,長庚曉日最光顯於暮年者,文元與正獻也,而文元之教,不如正獻之密。蓋槐堂論學之宗旨,以發明本心為入門,而非其全力。正獻之言有曰:『學貴自得,心明則本立,是其入門也。』又曰:『精思以得之,兢業以守之,是其全力也。』槐堂弟子多守前說,以為究竟,是其稍有所見,即以為道在是,而一往蹈空,流於狂禪。以文元之齊明盛服,非禮不動,豈謂於操持之功有闕,而其教多以明心為言﹖蓋有見於當時學者陷溺功利,沈錮詞章,極重難返之勢,必以提醒為要,故其說偏重而不自知其疏,豈意諸弟子輩不善用之,反謂其師嘗大悟幾十,小悟幾十,泛監洋溢,直如異端,而並文元之學而誣之,可為浩歎者也!使其如正獻之教,寧有是乎﹖正獻之奉祠而歸,日從事於著書。或請小閒,則曰:『吾以之為笙鏞莞磬,不知其勞。』其《答文靖諸子書》,惓惓以多識前言往行,豈非與建安之教相合乎﹖且夫有宋以來,大儒林立,其子弟能守其緒言者甚多,而再世並為大儒則不概見。蓋前惟武夷胡氏、籍溪、致堂、五峰、茅堂,連枝接葉,以大文定之傳。其後惟袁氏實生正肅,以為晚宋無先之者,則書院之建也,微特非袁氏之學統所得而私,抑豈吾鄉之學統所得私哉﹖」

  (雲濠謹案:謝山為四先生祠堂碑文云:「絜齋謂,當通知古今。學者但慕高遠,不覽古今,最為害事。」又為碑陰文云:「絜齋之父通議公,予曾見《甕牖閒評》一書,特說部耳。至其折節忘年,問道於定川,因使絜齋嚴事之,則知其從事於躬行之實,非徒洽聞者流也。通議名文,其所著又有《名賢碎事手鈔》三十巨帙,無一字不楷。見絜齋所作墓表。」)

◆絜齋講友

   文節陳止齋先生傅良(別為《止齋學案》。)

   文靖舒廣平先生璘

   端憲沈定川先生煥(並為《廣平定川學案》。)

   文元楊慈湖先生簡(別為《慈湖學案》。)

   常丞趙訥齋先生師淵(別見《滄洲諸儒學案》。)

◆絜齋家學(汪、許三傳。)

   少卿袁晉齋先生肅

  袁肅,字□□,絜齋之子也。從廣平於新安,其後知名於世。

  (梓材謹案:先生號晉齋,慶元五年進士,官至少卿,嘗知江州。《蒙齋文集》有《和晉齋兄韻》云:「晉齋作詩,誨語勤劬。觀詩末章,荷兄警余。」又《和晉齋兄韻三章》,其首章云:「不愛金章紫綬紆,欣然玉局自安居。」其卒章云:「家塾提綱屬晉齋,絜齋氣脈遠乎哉。」)

   正肅袁蒙齋先生甫

  袁甫,字廣微,絜齋之子也。嘉定七年進士第一,累官權兵部尚書。卒,贈通奉大夫,諡正肅。少服父訓,謂:「學者當師聖人,以自得為貴。」又從慈湖問學,自謂:「吾觀草木之發生,聽禽鳥之和鳴,與我心契,其樂無涯」雲。著有《蒙齋中庸講議》四卷,所闡多陸氏宗旨。陳宗禮、洪揚祖,其門人也。(修。)

    經筵講義

  子曰:「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惡。」

  臣聞,欲善惡惡,人人所同,此上帝降衷之良心也。今語人曰,汝為天下之善人,則莫不躍然而喜。推己欲善之心,人之有善,則必喜談而樂道之,又從而左右羽翼之,惟恐其美之不成也。又語人曰,汝為天下之惡人,則莫不拂然而怒。推己惡惡之心,人之有惡,則必哀矜而憫念之,又從而訓誨正救之,惟恐其惡之終成也。此其用心,洞洞乎其公也,休休乎其大也,是真可以為君子人也。乃若小人則反是。人之有美,惟恐其成也,嫉之壤之而已耳。人之有惡,惟恐其不成也,誤之陷之而已耳。此其用心,知有己而不知有人,知有私而不知有公,是真可以謂之小人也。嗚呼!人主每病於君子小人之難察也,豈知觀人之道,不必觀諸他,而當觀諸心。人孰無善善惡惡之心哉,能視人猶己者則為君子,不能視人如己者則為小人,此觀人之法也。

  曾子曰:「君子以文會友,以友輔仁。」

  臣聞,聖門所謂文者,非詞華之謂也。夫子曰:「文王既沒,文不在茲乎﹖」顏淵曰:「博我以文。」所謂文者,即道也。彝倫之懿,粲然相接者,皆文也。三千三百,待人以行者,皆文也。孔子振木鐸於衰周,正將以續斯文之將墜耳。一時以文會友,莫盛於洙泗。麗澤之兌,何往而非斯文之講習哉!既曰文,而又曰仁,同乎﹖異乎﹖曰,文者,其所著見,而仁者,其根本,名異而實同也。會之以文,蓋所以輔吾之仁也。聖人切切求於仁,造次顛沛,未嘗暫捨,終食之間,未嘗或違。孔子告顏淵曰:「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蓋言為仁專在乎反己,己不自力,他人奚預焉﹖今曾子取友以為仁,亦曰輔之而已,雖用力在己,而又得良輔,則切磋琢磨之益日增,而克己復禮之功亦多助矣。噫!後世師友之道不明,學者但知彫蟲篆刻,破碎經旨,以是為文,所謂輔仁者,漠然不知為何事!平居既無講貫之素,一旦出而事君,不仁而在高位,斲喪國脈,戕賊師友,皆不仁者之為也,為國家者,果何賴於若人哉!然則,修明師友講習之學,豈非人主之急務乎﹖

  顏淵問仁。子曰:「克己復禮為仁,一日克己復禮,天下歸仁焉。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顏淵曰:「請問其目。」子曰:「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顏淵曰:「回雖不敏,請事斯語矣。」

  臣案,顏淵問仁,孔子告以克己復禮。夫具耳目口鼻四肢百骸而有此身,此身本與天地相似,與萬物一體,如之何而克己!曰,己與天地萬物本無隔也,而認八尺之軀為己,則與天地萬物始隔矣,故惟克己,則洞然大公,不見有己矣。何謂克﹖曰,以《艮卦》所謂「艮其背,不獲其身,行其庭,不見其人」觀之,則是內不見己,外不見物,而克己之義瞭然矣。克己何以能復禮﹖曰,禮者,周流貫通乎天地萬物之間,無體無方,無不周。人惟認八尺之軀為己,於是去禮始遠。苟不認己為己,則天高地下,萬物散殊,皆禮也。吾亦天地萬物中一物耳,無往非禮,而何有於己哉!故不克己則禮失,既克己則禮復。又發明之曰:「一日克己復禮,天下歸仁焉。」玩「一日」字,正所謂「朝聞道」也,正所謂「我欲仁,斯仁至矣」。凡人昏昏於物慾之中,如醉如夢,一日勇決,無牽制,無拘滯,無二三,此身與天地萬物了無阻隔,人即己也,己即人也,天地萬物,皆非形軀之所能間也,故曰「天下歸仁焉」,言天下皆在吾仁之內也。禮之復也,非是外復,仁之歸也,非是外歸,本一而非二也。又發明之曰:「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前之己而曰克,此之己而曰由,豈有二己哉﹖曰,非有二己也,塵去鑑明,而即此鑑也,雲消月蛟,而即此月也。未克己之前,雲也,塵也,皆蔽我、累我者也,烏可以不克﹖既克己之後,月也,鑑也,本如是光明,本如是瑩潔,動靜闔闢,變化運用,何所不可,故曰「由」,言為仁在我而已,豈由他人哉!顏淵既領會夫子之大旨,而猶問其目者,蓋聖門師弟子之間,學聚問辨,不造其極不止也。克己復禮,特大綱也,又有條目焉,所以再叩夫子。夫子舉視、聽、言、動四者告之,蓋四者即己內事也。己視、己聽、己言、己動皆己也,然微有非禮,則是為己所蔽也,為己所累也。夫惟非禮則勿視,非禮則勿聽,非禮則勿言,非禮則勿動,無斯須頃刻不在禮中,則是耳目鼻口心知百體皆由順正以行,至此尚何己之足累哉!嗚呼!顏淵陋巷匹夫耳,聖師勤勤啟發,猶有天下歸仁之言,況人主奄有四海,必欲人人皆歸吾仁,可不奮一日克己之勇,置此身於禮度之中哉!如曰此事由人而不由己,則雖聖人,亦無所用其力矣。

  仲弓問仁。子曰:「出門如見大賓,使民如承大祭。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在邦無怨,在家無怨。」仲弓曰:「雍雖不敏,請事斯語矣。」

  臣觀夫子答仲弓問仁,與答顏子之意,一也。說者但知夫子告顏子以克己復禮,而不知告仲弓者,亦克己復禮,而初無異旨也。《禮器》曰:「一獻之禮,不足以大饗,大饗之禮,不足以大旅,大旅具矣,不足以饗帝。」夫大祭之禮,至於饗帝則無以復加,此可以觀禮矣。《仲尼燕居》曰:「兩君相見,揖讓而入門,入門而縣興,揖讓而升堂,升堂而樂闋,下管《象武》,《夏籥》序興,陳其薦俎,序其禮樂,備其百官,如此而後君子知仁焉。」夫大賓之禮,至於兩君相見,則無以復加,此又可以觀禮矣。此章所謂大祭、大賓者,皆禮之盛也。一出門之間,而儼然如見大賓,一使民之際,而肅然如承大祭,當是之時,此心之清明靜瑩為何如哉﹖故曰「如此而後君子知仁焉」。而《春秋左氏傳》載臼季之言亦曰:「出門如賓,使民如祭,仁之則也。」由是言之,仁、禮本一源,禮在是,仁即在是矣。而人之所以不能動合乎禮者,何也﹖有我之私累之也。人有不欲而施於我,我必有所不平,我有不欲,而可施於人乎﹖通人、己為一,則己之所不欲,人亦不欲也,非人之所欲者,斷斷乎不可施於人,如是,則此心洞然大公,了無間隔,施之於家邦,人人在春風和氣之內,而又何怨之有﹖然則,勿施不欲,即克之謂,大祭大賓,即復禮之謂,而邦家無怨,即所謂天下歸仁,夫子之告仲弓,即其告顏子之旨也。回、雍皆在德行之科,足以傳夫子之道,故雍也請事斯語,亦奮然承當,與顏淵一同。熟誦此章,深味厥旨,於無怨一語,尤當玩索,蓋怨不在大,亦不在小,小人怨汝詈汝, 則皇自敬德,為國家而使一夫有怨心,則足以感傷和氣矣。欲人之無怨,惟仁者能之,而為仁之要,不外乎克己復禮。聖人垂訓萬世,其明白的切如此。

    蒙齋文集(補。)

  慈湖先生之訓曰:「舜曰道心,明心即道也。何道也﹖熙帝之載,亮釆惠疇,凡流行乎事物之間,理當如是,而不容不如是者,何往非帝載乎﹖非道心乎﹖從五典,敘百揆,穆四門,納大麓,是帝載也,皆道心也。察璣衡,覲群後,舉元凱,去四凶,是帝載也,皆道心也。舜命禹昌言,禹自敘刊木濬川,暨稷、益播奏艱鮮,與凡懋遷之事,是帝載也,皆道心也。嗚呼!果可以有精粗、本末論哉﹖果可以無精粗、本末論哉﹖果可以置有無、精粗、本末之論哉﹖」(《樂平楊文元公遺書閣記》。)

  (梓材謹案:謝山所錄《蒙齋文集》二條,其一條移入《慈湖學案》。)

  (雲濠謹案:謝山輯二袁先生文鈔引曰,二公之文頗相肖,較之慈湖則平正,而視廣平尤暢達焉,其在南宋亦名家也。清容居士在元文中為眉目,接剡源之文統,然觀其集,源流頗自二公而出。清容之祖衛公,絜齋之徒也,衛公得師而不能傳其學,而清容亦僅傳其文雲。)

    附錄

  蒙齋《題慈雲閣詩》曰:「不見慈湖二十年,憂心如醉復如顛。我來忽見慈雲閣,恍若慈湖現我前。」(補。)

◆絜齋門人

   左司朱勵志先生元龍(別見《滄洲諸儒學案》。)

   文清史自齋先生彌忠

   忠宣史滄洲先生彌堅

   華文史獨善先生彌鞏

   史和旨先生彌林

   朝奉史先生守之

   知州史先生定之(並見《慈湖學案》。)

   胡先生誼

   胡先生謙(合傳。)

  胡誼,字正之,胡謙,字牧之,奉化人,師事絜齋兄弟,文學皆為鄉黨表式。

  宗羲案:真西山言與袁肅同年,視絜齋為丈人行,而於其德學則願師焉。是絜齋門人之盛亦可知也,而簡編殘缺,安得起故老而問之﹖(梓材案:梨洲原本惟二胡先生與朱左司、袁彥淳為絜齋門人,故有是語。)

   朱坦齋先生震

  朱震,字震之,號坦齋,安吉人也。少從父宦青陽,朱子一見奇之。受業於絜齋袁氏。嘗與友人論顏子一間未達,曰:「以心體之,其間自見。」或論持敬,先生以為,只須言存誠。晚年嘯傲林泉,讀書自樂,義理精洽。有《益泉集》二十卷。(補。)

   都曹徐先生願

  徐願,字恭先,昌國人也。開禧進士。受業袁正獻公之門為高弟,蒙齋昆友俱推服之,故其學為有本。其任福建提舉,勘定黃勇之難。所至事精勤,而操守介潔,出其緒餘為文辭,亦超出流輩。(補。)

   舒先生衍

  舒衍,原名沂,字仲與,鄞縣人。初從袁正獻公遊,氣貌清臞,若不勝衣,而志念殊不碌碌。習《禮經》,作舉子業,屬辭奔放,不為場屋程度所窘束。正獻甚異之,曰:「此子未易量也。」與之深語,益知其勉自植立、修身進德之要,未嘗忘於心。嘗登名禮部,試輒不利,發憤讀書,青燈熒然,夜分未寢。正獻謂其非徒擷菁華膏筆端而止,古人堂奧,將策而進焉。後親炙沈端憲、楊文元二公,又從東萊、呂忠公子約質疑請益,聞見日廣,智識日明,而踐履不倦。色養以孝聞,侍疾彌旬,衣不解帶,執喪哀毀,寢處不離次,蔬食三年,兄弟自為師友,非義理不談。論古人物,分別邪正,如辨黑白。聞善人為時用則喜,苟非其人,憂見於色。表裏真淳,鄉黨信重之,稱其賢,無異辭。(參《絜齋文集》。)

   監嶽孫先生枝(別見《滄洲諸儒學案》。)

   進士朱先生介

   布衣魏先生

   正字洪錦溪先生揚祖

   傅先生正夫(並見《慈湖學案》。)

   鄭先生節夫(別見《嶽麓諸儒學案》。)

   機宜邵先生叔誼(別見《槐堂諸儒學案》。)

   太師袁彥淳韶

  袁韶,字彥淳,鄞縣人。淳熙中進士,官左司郎中。常為判官,使者不敢慢語。後為浙西制置使。卒,贈太師、越國公。

  謝山跋《宋史》《袁韶列傳》曰:袁越公韶為執政,世皆指為史氏之私人,而卒以史氏忌其逼己而去,蓋嘗考其事而不得也。《延祐志》云:「李全反山陽,時相欲以靜鎮,公言:『揚失守則京口不可保,淮將如崔福、卞整皆可用。』適崔以閫命來,樞府公夜與同見。故事相府無暮謁者。公力言崔可用,相疑不悅,卒罷政歸。」是傳出於越公曾孫清容之手,《宋史》亦本此。及讀《清容集》,則公尹行都,築射圃,以馮將軍射法,每旬校閱。山陽弄兵,公責時相不發兵坐視,以至去國。於時領兵殿巖者幾欲承受風旨,襲夏震事以報私恩,然則史、袁相逼,果有不可言者,讀《宋史》者所不知也。越公少為絜齋之徒,不能承其師傅,呈身史氏,以登二府,其晚節思扼其吭而代之,進退無據,雖所爭山陽事,史屈袁申,然以越公之本末言之,要非君子也。

◆絜齋私淑

   文忠真西山先生德秀(別為《西山真氏學案》。)

   文清劉漫堂先生宰(別見《嶽麓諸儒學案》。)

◆蒙齋門人(汪、許五傳。)

   正字洪錦溪先生揚祖(別見《慈湖學案》。)

   文定陳先生宗禮

  陳宗禮,字立之,南豐人。少貧力學,從袁蒙齋遊。登淳祐進士,積官至參知政事。理宗時,嘗言星變在修德布政,以回天意。度宗即位,上疏言:「恭儉之德,自上躬始;清白之規,自宮禁始。」上曰:「孝宗家法,惟賞善罰惡為尤謹。」因言:「有功不賞,有罪不罰,雖堯、舜不能治天下,信不可不謹。」又言:「天命人心,因其警戒而加敬畏,天命未有不可回,因其未墜而加綏定,人心未嘗不可回。」及卒,贈開府儀同三司,追封盱江郡侯,諡文定。所著有《寄懷斐》、《曲轅散木集》、《兩朝奏議》、《經筵講義》、《經史明辯》、《管見》、《人物論》。(參《史傳》。)

   監稅真先生志道(別見《西山真氏學案》。)

◆蒙齋續傳

   教授袁先生裒(父徯。)

  袁裒,字德平,絜齋之曾孫,蒙齋之孫也。父徯,通判潭州。先生以安定書院山長授海鹽州儒學教授,未拜而卒。族子清容桷表其墓曰:「方至元十五、六年間,故家猶亡恙,時君年二十,桷年十四、五,私相議曰,宦族久當圮,宜蘄為傳遠計。未幾,正獻宅火,留城南,遂各盡晝夜,濬源鉤思,探索幽隱,以黜陳辭為己任、考閩、蜀、東浙、永嘉、湖南、江西之儒,先合其異同,不在士貴耳,雜書襲訛,輯言行者尊之,吾與子所當辨。更二十年,各宦遊四方,君以憂窘困躓,酒酣語豪,卒不少貶折,詩筆益溫雅簡潔。察其學,猶以昔所言自任。」(參《清容居士集》。)

  (梓材謹案:謝山《學案劄記》雲,袁裒有《贈仇仁近詩》。攷《兩浙名賢錄》,仁近名遠,號山村,為溧陽州教授,工詩文。)

◆彥淳續傳

   文清袁清容先生桷(別見《深寧學案》。)

第076卷 卷七十六 廣平定川學案(黃氏原本、全氏補定)

  廣平定川學案(黃宗羲原本  黃百家纂輯  全祖望補定)

   廣平定川學案表

舒璘       (子)鈃

(德觀子。)   (子)鉦

(重持之。)  (子)銑

(晦翁、南軒、東 (子)鍇

萊、象山、老楊  (子)鐻

門人。)      

(延平、白水、籍        (從孫)津   李洧孫

溪、屏山、五峰、        (從孫)滸

紫巖、庇民、息   李元白   (子)以稱

齋、劉氏、王氏、        (子)以制

玉山、三山、芮         (安)劉氏再傳。)

(元城、龜山、和靖、譙氏、武夷、得全、紫徵、豫章、橫浦、三傳)

(涑水、明道、伊川、滎陽、了翁、薦山、子文、四傳。)

           王良學(別見《深寧學案》。)

              袁肅(別見《絜齋學案》。)

              羅子有

              鄧夢真

              汪行簡

              戴泳

舒琥

(廣平兄。)

舒琪          諸葛生

(廣平弟。)      

(並象山門人。)

沈煥         (子)傳曾

(公權子。)     (子)魯曾

(復齋門人。)    (子)省曾

(大涵、襄陵再    (子)敏曾

傳。)

(伊川三傳。)

            竺大年

            舒衍(別見《絜齋學案》。)

            舒鈃(見上廣平家學。)

沈炳          呂喬年(別見《東萊學案》。)

(定川弟。)

(象山門人。)

楊簡(別為《慈湖學案》。)

袁燮(別為《絜齋學案》。)

呂祖儉(別見《東萊學案》。)

(廣平、定川講友。)

楊琛

(廣平同調。)

   廣平定川學案序錄

  祖望謹案:楊、袁之年輩後於舒、沈,而其傳反盛,豈以舒、沈之名位下之與﹖嘻!是亦有之。然舒、沈之平實,又過於楊、袁也。四先生中,沈先生師復齋,《宋史》混而列之。述《廣平定川學案》。(梓材案:舒、沈二先生,梨洲本並在《金溪學案》,謝山始立為《廣平定川學案》。)

◆張陸門人(胡、汪再傳。)

   文靖舒廣平先生璘

  舒璘,字元質,一字元賓,奉化人也。婦翁為同裡童大定,楊文靖公弟子也,故先生少得聞伊洛之說。先生狀貌不踰中人,而雅有大志,恥以一善自名。每自循省,苟不聞道,何以為人﹖汲汲乎如飢者之索食。遊太學,結交皆良友。時張宣公宦中都,請益焉,有所開警。朱子與呂成公講學於婺,徒步往從之,以書告其家曰:「敝疏席,總是佳趣;櫛風沐雨,反為美境。」又與其兄琥、弟琪同受業陸子之門,兄弟皆頓有省悟,先生則曰:「吾非能一蹴而至其域也,吾惟朝夕於斯,刻苦磨厲,改過遷善,日有新功,亦可以弗畔云爾。」於是躬行愈力,德性益明。其學以篤實不欺為主。成乾道八年進士,為江西轉運司幹官。有忌之者,望風心議,及與之處,了無疑間。教授徽州,徽之士習久壞,先生奮然曰:「士之美惡,獨不在我乎!」則以身率之,教以日用常行之道,諸生漸知所向方。先生不憚勤勞,日日詣講,隆冬酷暑,未嘗少怠。築風雩亭,以時會集,暮夜亦間往。日有講求涵泳之功,質有頑鈍不善者,循循善誘,不敢加忿疾,端矱以感格之。謂諸生曰:「某亦幼不知學,及壯入成均,藉師友發明,以拯淪胥之患。今欲以其所同然者,公之君輩。」新安宿儒楚椿、汪廷佑 等,先生以書幣延之為學正。有辭不至者,卑詞宛轉託其親友以致之,使學者知所矜式。又著《詩》、《禮》二解以授學者。時沈公叔晦為國錄,先生曰:「師道尊嚴,吾不如叔晦,若啟迪後進,吾不敢多遜。」於是司業汪逵首欲薦先生。或謂舉員已足,逵曰:「吾職當舉教官,捨元質其誰先﹖」卒薦之。留丞相正曰:「天下第一教官也。」而徽人亦曰:「吾鄉學問之途,賴先生窒而復通。」先生素以天下為己任,雖居冷官,未嘗忘世事。時時為徽之牧守言荒政、茶鹽常平、義倉、役法,皆鑿鑿可見之施行。牧守雖不能盡用,間有所採。尤留心中朝治亂之故。樓宣獻公授舍人,先生貽之書曰:「十月震電,甚異,大防當思所以為宗社久安計,不致以賀詞進。」寧宗即位,先生貽徐忠文公書曰:「聞山陵地尚未定,聞大安宮只就南內,又聞新君猶未得躬問寢禮,不審遲疑何故﹖某憂國之念搖搖如懸旌。」又曰:「民命病極矣!水災甚廣,中朝曾作利害事拈出否﹖」又貽陳郎中英仲書曰:「集賢總百官,晦翁侍講席,諸君子亦次第位乎朝矣,而傳聞時政尚猶泮渙。事固不可以驟,然今日諸賢,大約回護之功多,而誠實之意少,上焉者議論不切事情,下焉者祇欲相安無事,雖有憂國之心,未有善後之機,日復一日,機不再來,甚可憂也。」及聞諸公多求退,先生又貽之書曰:「某不勝杞國野人之憂。若皆相時潔身以退,緩急將誰任﹖」已而朱文公等相繼去國,先生歎曰:「吾輩短氣矣!」呂忠公南竄,先生貽之書曰:「所冀緝熙學力,不磷不緇,否泰循環,吾道未必終窮也。」蓋先生之惓惓世道者如此。初,諸公欲薦,先生皆力止之曰:「是非吾志也。」其後,自禮部尚書尤袤以下,推挽者眾,不得已,受之,然不稱門生,嘗答諸舉主書曰:「利慾之移人,孔門自顏、閔之外,如仲弓、子夏、子路、子張之徒皆未免。厥後,士益失己,僥倖於富貴利達者眾,而孟軻氏灼見義理之原,欲挽其弊而返之,於是有龍斷之喻,墦間之喻,鑽穴之喻,所以起天下之羞惡之心,而世莫之聽,上之所謂旁求俊彥既喪,下之所謂素位而行又乖,故上則挾富貴以監下,下亦冒廉恥而幹上,薦之者既自以為恩於彼,而受者亦以為恩於我,遂使聖人舉賢之公道,一變而為干祿之私情。拜爵公朝,謝恩私室,門生恩府之稱,自唐以來數百年,名卿大夫亦未能變。豈不曰,人皆有欲貴之心,人應有報德之事,彼既以知己遇我,吾不委己而歸之,非人情歟!抑不知古人之事上,苟理義相同則志意交孚,其合也,講道於一堂,其睽也,晤對於千里,出處用捨,禍福利害,其關節脈理之相應,雖無私情之感,而斷金之利,蓋有終其身而不忘者。苟其捨是,而必欲委己以露其感恩之狀,所舉賢邪﹖知己之報,固當不然,見利則逝,見便則奪,而亦何恩之有﹖蓋勢利之交出乎情,道誼之交出乎理,情易變,理難忘也。」諸舉主得書,亦雅重之。遷平陽縣,以太守政頗苛,舉民病上告,辭嚴義正,太守為之改容。聽斷訟獄,人服其平。踰年,自喜曰:「簿書鞅掌,幸不至以勞勩喪本心,蒙雜而著,聖言豈欺我哉!」秩滿,通判宜州,未赴,卒,徽之士子祠之學宮。楊文元公嘗曰:「元質孝友忠實,道心融明。」袁正獻公則曰:「元質平生發於言語,率由中出,未嘗見其一語之妄,所謂『有孚盈缶』者。」樓宣獻公亦曰:「元質如熙然之陽春。」所著有《詩學發微》、《詩禮講解》、《廣平類》。(雲濠案:史傳《詩禮講解》作於教授新安時,今佚。《文靖集》二卷行世。)淳祐中,賜諡文靖。先生嘗自言,樸拙不能文章,然淳祐詔正文體,特舉先生文,稱其厚重質實,以為世鵠。予求得其《類》殘本,讀之,則固德人之言也。五子,曰鈃、鉦、銑、鍇、鐻,皆能傳其家學,未嘗一毫苟求。鈃為沈端憲。銑為楊文元。(修。)

  祖望謹案:甬上四先生之傳,陸學袁、楊以顯達,其教大行,然較蕨年齒資格,則在舒、沈之下。《宋史》作舒沈傳,寂寥短簡,不足以見其底蘊。梨洲始求得《廣平類》殘編,其中有足資考證者,予因據之,別為《舒傳》。又近得《定川言行錄》,因據之,別為《沈傳》。微特《學案》所關,他日有重修《宋史》者,亦將有所釆也夫。

    廣平類

  成物之道,鹹在吾己,我念無虧,精神必契,一或有欠,無限格言,總成虛語,端知為己之學,誠不宜一毫有虧損也。

  持敬之說,某素所不取。我心不安,強自體認,強自束縛,如篾箍桶,如籐束薪,一旦斷決,散漫不可收拾,理所宜然,夫子教人,何嘗如是﹖入孝出弟,言忠信,行篤敬,出門如見賓,使民如承祭,此等在孩提便可致力,從事無斁,則此心不放,此理自明。(以上《答葉養源》。)

  家庭鄰里,蕩子弟耳目者不少,所藉以浸灌者,特指授間示之言行規矩,俾觀感於精神之妙。(同上補。)

  此身不過天地間數十年之物,而昭然理義,蓋千古不磨,平時要著明處,不可以數十年之物而失其所謂不磨者。(《與呂子約》。)

  本原既明,是處流出,以是裕身則寡過,以是讀書則畜德,以是齊家則和,以是處事則當。(《答袁恭安》。)

  郡庠規模,只如家塾,日導其良心,俾與聖賢不異,就日用間知簡易明白處,與之講究,勉焉孜孜,不敢責效。(同上,補。)

  平時以聖賢經書、前輩議論粧裹作人,自己良心先不明白,一旦處外境不動,難矣哉!(《答劉淳之》。)

  書曰:「德惟純一,動罔不吉。」純一是心,乃克主善,善為吾主,動靜皆應,雖酬酢萬事,罔有他適,則向之所謂雜者,自無所容立矣。 不然,雖外境若相宜,而失己殊甚,欲其日新,難矣!(《答趙公夫》。)

  宗羲案:廣平之集,久不傳矣,近得之其子孫。所論常平茶鹽、保長、義倉、荒政,皆鑿鑿可見之行事,而言學者甚寡,則其遺逸者尚多也。今刪節一二,亦可以知其大概矣。

  (梓材謹案:梨洲所錄《廣平類》八條,今以其一條移附《西美傳後》,又一條移入《晦翁學案》。又謝山續錄二十一條,今移附《沈季文傳》後一條,又為羅子有立傳一條,又移入《徐陳諸儒》一條。)

  《象山行狀載》有子、伊川事,鄙意謂,此等未易輕以告人,人情欺蔽,道心不著不知者,徒生矛盾,既知之,彼自能辨。此間尊晦翁學甚篤,某不暇與議,良心既明,往往不告而知,用是益知自反,不敢尤人。(《與楊敬仲》。以下補。)

  祖望謹案:此條不無可議,末二句則聖學之至醇者。

  某人去國彈章,與所聞皆合,不知此老何事至此﹖隨物變遷,學問不見實地,吾儕正自可畏,相與勉進,以堅己道為幸。(《與袁和叔》。)

  吾友筆不取科第有餘,然所歉不在此,只大本未明,故筆下多□□□□□。

  耳根易熟,要須成德為行,乃為實地。(《答楊叔中》。)

  與世不偶,此不在他人,更須自反。使在我日用嚴密,人當自信,若彼此立見,非無我之道。

  《六經》旨趣深長,平時學有根源,發之自不可揜。近人欲務新奇,巧於穿鑿,輕躁浮露,殊乏器識。(以上《通答都漕》。)

  吾兄趨向甚佳,更乞相與切磋,毋逐外,毋守氣,反觀內省,以充厥德。(《與江司法》。)

  平生荷師友箴警,至頑不入處,雖叱罵亦欣受。(《答徐主簿》。)

  人之良心,本自明白,特患無所感發。一朝省悟,邪念釋除,志慮所關,莫非至善。

  爵祿甚輕,名義為重。(以上《與樓大防》。)

  窮達外境,無累厥心。(《與黃子耕》。)

  良心之粹,昭如日月,無怠惰鹵莽之念,則聖賢可策而到。(《與汪清卿》。)

  人心易明亦易惰。(《與徐子宜》。)

  朋友在利達者,類不滿人意,故□官不敢入都。(《□□□□》。)

  平生志趣,不敢為矯激事,但覺汲汲於利祿,求薦與夫委身人門,皆中心所不安,故不為。(《答薛象先》。)

  好樂貪羨之心掃除不盡,是心終不獲與聖賢同。蓋天之付與於我者,其良心之粹,無好樂,無貪羨,擴然大公,惟理之順,聖賢先獲我心之同然,故窮達用捨,安於理義之常。(《謝傅漕薦舉劄子》。)

  祖望謹案:先生有《謝薦舉啟》云:「欲貴,雖人心所同,枉道則君子所恥,苟非其義,而祿以千駟,寧為之範,而不獲一禽。故道可為邦,甘居陋巷,人爭言志,獨樂舞雩,固非矯激以沽名,是乃從容而就義。某質則甚陋,學不自強,尚論古人,雖信有為亦若是,退省終日,欲求寡過而未能。一覘頹風,益乖雅志,富貴是所欲,亦何至求龍斷而登﹖妻妾尚知羞,又豈可乞墦間之祭﹖方將辭尊居卑,而辭富居貧,敢意以賢詔祿,而以功詔爵﹖忽蒙特達,莫稱獎提,所到未可量,殆使益堅其素履,我心不可轉,庶幾無負於殊知。若乃私第公朝,古人至戒,門生恩府,叔世鄙辭,既非先進所樂聞,亦豈後生之敢效!」先生不以文自命,然如此駢語,非浮溪野處所能為也。

  謝山《廣平先生類序》曰:「舒文靖公之學,得於其婦翁童持之,故楊文靖公高弟也。文靖未成進士,又受業於張公南軒,因求益於晦翁、東萊,而卒業於存齋。四先生之中,莫若文靖之淵源為最博,其行亦最尊。其生平所著《詩說》、《禮說》,皆為經學之宗,《廣平類》則其文也。《寶慶志》云:『嘉定初,朝廷革文弊,選前輩之文以範後學,舒文靖公實冠編首。世知文靖之理學,而不知其文為當時宗仰若此。』當文靖時,巨公元夫甚多,乃以其文冠者,蓋其心氣和平,而議論質實,足以消詭誕之習俗。嘗聞諸清容之言,以為淳熙以後,多竊取《國策》、莊周之詞,事遽起而輟,語未畢而更,斷續鉤棘,荒唐變幻,淪胥而莫能以捄,斯其所以亟取於文靖之文也。夫《行狀》稱文靖於舉主無稱門生者,今觀其謝薦諸啟,皆引古誼以相規,大儒風節,不肯少屈如此,是豈可以區區文字目之哉!」

  (雲濠謹案:謝山為四先生祠堂碑文云:「廣平經術深於《詩》、《禮》,而尤為吾鄉說《詩》大宗。」又案:謝山《奉臨川帖子一》曰:「舒公廣平之在陸氏,猶朱子之有勉齋也,聞人詆朱子者,廣平輒戒以不可輕議,則必欲排朱以申陸者,非真有得於陸可知。」

◆象山門人

   鄉貢舒先生琥

  舒琥,字西美,文靖兄也,鄉貢進士,共學於陸子。兄弟家居,講貫若合符契,罔有差別,陸子稱其樸茂無他蹊徑雲。

    附錄

  廣平《答劉淳之書》曰:「西美先兄進學之初,親庭甚喜。先妣未能無疑,一日問曰:『為學僅好,萬一飢餓,如之何﹖』曰:『飢餓自當順受,若不知學,必須隕穫失措,寡廉鮮恥,惟知學乃能安於義命,隨順區處,終不至喪身失節。子曰:「君子固窮,小人窮斯濫矣。」』妣氏聞之,乃釋然大喜。」(補。)

   舒先生琪

  舒琪,字元英,文靖弟也,共學於陸子。家居教授鄉曲子弟,亹亹可觀,慈湖雅重之。

◆復齋門人(焦、許再傳。)

   端憲沈定川先生煥

  沈煥,字叔晦,定海人也。父鎮東簽判銖,嘗受業焦氏,以私淑程子之學,裡中奉為人師。先生少即潛心經籍,精神靜專,未嘗鶩於末習。頎而美髯,偉儀觀,尊瞻視,音吐鴻暢,試入太學,時師友道喪,學校絕無講磨之功,先生始一振其弊。臨川陸文達公九齡同在齋舍,先生以師禮事之,文達曰:「叔晦挺然任道之資也。」益以取友為急,嘗曰:「此天子學校,英俊所萃,當擇賢而親,不可固閉。」有初入學者,告以同遊中可為師為友者甚悉。時謂先生開師友講習之端,得古人相勸為善之義。僉判每對客,先生拱立其旁,或侍酒則竟席不敢卻。簽判性嚴,不合意即誨飭之。先生自以資稟剛勁,非所以侍庭闈,疾自砭劑,大書「祭義深愛和氣婉容愉色」數字於壁,自觀省焉。門人弟子決疑請益者,自遠而至,啟告簡嚴,初若不可親,已而昏者明,柔者立,鄙吝者意消,師道益尊。授上虞尉,府檄所委,非其義不往,帥亦不敢強。未嘗遣吏輕至民家,政聲以最著。或傳參知龔茂良意,令往見之,卒不赴。調揚州教授,未上,除學錄,先是,教官不甚與諸生接,先生以所躬行者淑諸人,旦暮延見,司業不樂也。又言「三捨取士,當參以平日譽望,不當秖決於一試」,司業不以為然,先生持之自如。會充殿試考官,序立庭下,孝宗偉其貌,遣內侍問姓名,而丞相趙雄盛稱先生居官匪懈,以諷切其餘,忌者滋甚。或謂先生姑營職,道未可行也。嘆曰:「道與職豈有二乎!」因發策試諸生,引《孟子》之言曰:「立乎人之本朝而道不行,恥也。今赧然愧於中者,可無其人乎﹖」於是聞者俱恨,嗾御史言先生與長官爭議,非安靜者,宜少裁抑之,以養其器,他日更拔用之,遂外補高郵軍教授。居官僅八十日,方會食監中,夷然不驚,敘別而去,謂同事曰:「吾豈不知詭隨苟容以取光寵﹖朝夕兢兢,淪胥是憂,故不為也。」初,先生之與司業爭也,或謂司業深情厚貌,宜少防之,先生曰:「司業遇我厚,豈敢逆詐哉!」既得罪,乃知下石者不獨一人也,而司業與焉。先生曰:「果厚貌深情乎﹖」亦無怨也。充浙東安撫司幹官,高宗山陵,有司次捨供帳酒食之需,供給不暇,先生以為「國有大戚,而臣子宴樂飲酒自如,安乎﹖」亟言於安撫鄭汝諧,即屬先生條奏,且薦為修奉官。先生移書御史,謂當先治喪紀,使貴戚公卿之心動,則苃捨菲食自安,不煩彈劾,需索自絕。於是治吏之並緣為奸者,追償率斂者。歲旱,分賑上虞、餘姚,無復流殍。部使者與大帥交章薦,侍從亦請召之,孝宗猶記其風度,曰:「是向為學官,人物甚偉者乎﹖」將用之,而丞相趙雄已去,小人百計思阻之,乃作為朋黨論,列圖為三,疏士大夫三十四人姓名於下,某已去,某猶在,以為先生所作,欲激眾怒而共排之,謗議果喧。有一從臣以百口保其不然,得稍息,而從此不復召矣。改知婺源,三省合前後薦章以聞,詔遷通判舒州。待缺裡居,與鄉老史文惠王浩、汪莊靖公大猷舉行義田,文惠割其竹洲之別業以居先生。尋病,不廢讀書。垂絕,拳拳以母老為念、善類彫零為憂。丞相周必大聞其訃曰:「追思立朝不能推賢揚善,予愧叔晦,益者三友,叔晦不予愧也。」先生於辭受取捨尤嚴。嘗遊中都,其帥雅知先生,以其貧,欲厚貽之,先生曰:「義不可受,來則難卻。」即日出關。故人典方面,贈以金,先生曰:「向也閒居,嘗受君賜,今有微祿,不當兼受。」富人欲以女妻先生子,固辭之。永嘉薛象先在太學,頹然眾人中,無知之者,先生一見稱之,以為學問見地在行輩中無其匹,聞者未信,其後果有盛名。所著有《定川集》五卷。寧宗官其子省曾。理宗贈直華文閣,賜諡端憲。(修。)

  宗羲案:楊簡、舒璘、袁燮、沈煥,所謂明州四先生也。慈湖每提「心之精神謂之聖」一語,而絜齋之告君,亦曰:「古者大有為之君所以根源治道者,一言以蔽之,此心之精神而已」,可以觀四先生學術之同矣。文信國云:「廣平之學,春風和平;定川之學,秋霜肅凝。瞻彼慈湖,雲閒月澄;瞻彼絜齋,玉澤水瑩。一時師友,聚於東浙。嗚呼,盛哉!」

  祖望謹案:甬上四先生之傳陸學,楊、袁、舒皆自文安,而沈自文達,《宋史》混而列之,非也。四先生之遺文,亦惟《沈集》絕不可見,惜夫!

    定川言行編(袁正獻公所輯。補。)

  吾儕生長偏方,聞見狹陋,不得明師畏友,切磋以究之,安能自知不足﹖前無大敵,短兵便為長技,甚可懼也。

  學者工夫,當自閨門始,其餘皆末也。今人驟得美名,隨即湮沒者,由其學無本,不於閨房用力焉。故曰,工夫不實,自謂見道,秖是自欺。

  晝觀諸妻子,夜卜諸夢寐,兩者無愧,始可言學。

  啜菽飲水,貧寒所不免,惟盡其歡則可。盡歡二字,學者當熟味之。

  嬰兒戲於親旁,呼之則至,撫之則悅,了無間隔。學者此心常存,可謂孝矣。

  錢盡再來,事幾一失,不可復得,李宰相絳之言也。

  吾儒急務,立大本,明大義耳。本不立,義不明,雖討論時務條目何為﹖

  學者無以精神凋喪於陋巷偏僻之習。

  (梓材謹案:謝山所錄定川說九條,其末條移入《晦翁學案》。)

    附錄

  袁絜齋狀其行曰:「考君生平大節,寧終身固窮獨善,而不肯苟同於眾,寧齟齬與時不合,而不肯少更其守,凜然清風,振聳頹俗,使時見用,必能震朝廷之綱,折奸回之萌,屹立中流,為世砥柱,亦可為難矣。然世之知君者,如此而已。至於日進其德,駸駸自期於純全博大者,鮮能知之。君雖人品高明,而其中未安,不苟自恕,知非改過,踐履篤實,其始面目嚴冷,清不容物,久久寬平,可敬可親。面攻人之短,退揚人之善,切磋如爭,歡愛如媚,古所謂直而溫,毅而宏者,殆庶幾乎。始居家塾,非聖哲書,未嘗誦習,及遊太學亦然。嘗作詩箴其友曰:『為學未能識肩背,讀書萬卷空亡羊。」每稱陶靖節讀書不求甚解,會意欣然忘食,此真讀書者,史籍傳記,釆取至約。後與東萊呂公伯仲極辯古今,始知周覽博考之益。凡世變之推移,治道之體統,聖君賢相之經綸事業,孜孜講求,日益深廣,有足以開物成務者,其可敬也夫!又編言行曰:「君天資高邁,語勁而氣充,足以祛人鄙吝之習,養人正大之氣。憂國發於至誠,語及時事,常頻顣,處心積慮,未嘗不在斯世。始予與君還往時,方務記覽,恥一不知,日夜勞苦,君為予言:『吾儒之學,在植根本,無妄敝其精神。』予恍然異之。聽君議論,宏大平直,坦乎如九軌通衢,而反視予所習者,縈紆繚繞,直荒蹊曲徑而已。乃盡棄其舊業,精思一意,求所為根本者,君又為予引之諸師友間,以恢廣其所未至。君之成就友朋,而大有功於吾道者若此。」

  (雲濠謹案:謝山為四先生祠堂碑文云:「定川與東萊兄弟極辯古今,閎覽博考。晚年,雖病中不廢觀書。」)

◆象山門人

   徵君沈先生炳

  沈炳,字季文,端憲之弟也。年未四十,棄去場屋,師事象山,務窮性理。趙忠定公以遺逸薦之,不就,固窮終身。(補。)

    附錄

  舒廣平《答季文書》曰:「所示太極說,謂《易》之極即心之極,甚善。人皆有此極,而不自明,無他,私念障之也。」(補。)

  謝山《竹洲三先生書院記》曰:「竹洲在鄞西湖之南,蓋十洲之一。三先生,沈端憲公暨其弟徵君季文參之以金華呂忠公也。史忠定王歸老,御賜竹洲一曲,壽皇為書『四明洞天』之闕以題之,即所稱真隱觀者也。忠定最與端憲厚,故割宅以居之,而徵君亦授徒於忠定觀中,於是端憲兄弟並居湖上。其時忠公方為吾鄉倉監,昕夕與端憲兄弟晤,顧公治在城東,還往為勞。有船場官王季和者,忠公友也,曰:『是易耳。』乃以場木為製船。每忠公興至,輒泛棹直抵湖上。端憲從水閣望見之,輒呼徵君曰:『大愚來矣。』相與出於岸上,或竟入講堂,討論終日,或同泛湖上。忠公為詩以紀之曰,『湖光拍天浮竹洲,隱然一面城之幽。中有高士披素裘,我欲從之恐淹留。探囊百金辦扁舟,又煩我友著意修。微風一動生波頭,飛棹來往倦則休』是也。方端憲遊明招山中,忠公之兄成公尚無恙,相與極辯古今,以求周覽博攷之 益,凡世變之推移,治道之體統,聖君賢相之經綸事業,孜孜講論,日益深廣,期於開物成務而後已,則夫忠公之來,所以商量舊學而證明新得,當不知其若何也。端憲之父簽判,故程門私淑弟子,端憲則受陸文達公之傳,而徵君師文安,其兄弟分宗二陸,《宋史》竟以端憲系之文安門下,誤也。端憲尤睦於成公,及其家居,忠公又宦於鄞,切磋倍篤,故沈氏之學,實兼得明招一派,而世罕知之者。

◆舒沈講友

   文元楊慈湖先生簡(別為《慈湖學案》。)

   正獻袁絜齋先生燮(別為《絜齋學案》。)

   忠公呂大愚先生祖儉(別見《東萊學案》。)

◆廣平同調

   博士楊先生琛

  楊琛,字獻子,奉化人。負器識,富文學,紹熙四年進士。嘗為江東提刑司幹辦公事。經學淵源,鄱陽士多師事焉。拜國子博士,召試館職。時韓侂冑專政,遂拂袖歸,杜口不言時事。端平初,特官其子斯立。(參《寧波府志》。)

◆廣平家學(胡、汪三傳。)

   學士舒先生鈃

  舒鈃,字和仲,文靖之長子,純仲其弟也。袁正獻公嘗與先生書曰:「賢昆仲朝夕歡聚,浸淫磨礱,有日新之益,此乃兄弟為友朋也,甚善。更宜日課一經一史尤佳。學者但慕高遠,不覽古今,最為害事。子路曰:『何必讀書,然後為學﹖』夫子曰『是故惡夫佞者。』是雖聖人,於書不敢廢,況他人乎。純仲近讀何書,更在賢伯氏程督之耳。」(補。)

  祖望謹案:正獻公與先生帖,蓋在守江州之時。帖尾諄諄勸讀書,嘗見《延祐》、《慶元志》中。載正獻一帖,亦答舒氏兄 弟者,大略與此相同。深戒學者騖高遠而不覽古今,此是當時為陸學者之習氣,正獻及之,不一而足,可以知陸學本不如此,及其流弊至於如此,則是傅子淵、包顯道之徒有以致之,而楊、袁不爾也,故《延祐志》所載帖,極稱慈湖之讀書,此帖正可彼此互相證明。陸學精處,正在戒學者之束書不觀,游談無根,學者可不戒乎!

   舒先生鉦

   舒先生銑(合傳。)

   舒先生鍇(合傳。)

   舒先生鐻(合傳。)

  舒鉦、舒銑、舒鍇、舒鐻皆文靖子,而和仲之弟。文靖既沒,諸子壹遵先訓,秩然有倫,相勉以善道,鄉黨中以為儀表雲。(參《袁絜齋集》。)

  (梓材謹案:文靖之子有字敬仲。字純仲者,未知於四先生何當也。)

◆廣平門人

   博士李三江先生元白(附子以稱、以制。)

  李元白,字景平,本奉化人,遷居鄞之三江口。其大父佾,烈士也。建炎之難,張俊、劉洪道棄郡走,蔣安義迎降,列城瓦解,佾奮然曰:「河北二十四郡,豈無人乎﹖」因與董之邵、任戩共起義兵於奉化之泉口。女真兵至,三戰三卻之,奉化以是得完。事定不言功,而恩賞亦弗及。至先生,始以儒術起。初,受業於蔡文懿公幼學,傳其經制之學。已而受業廣平。文懿為舍人,以先生上世起兵事聞,進論其功,有詔贈佾修武郎。先生累官至國子博士,深於《詩》、《禮》。其論荒政賑卹,極有條理,皆得之廣平者也。三江舊有李朝散祠,蓋先生講學之地,元時尚存。鄭真嘗言於當事重葺之,而今不可問矣。先生子以稱、以制、以益,從弟□伯誨、伯森,皆踵世科,而以稱與先生同登第,時人傳為佳話。以制嘗為徽州教官,人皆稱其有廣平遺法。

   少卿袁晉齋先生肅(別見《絜齋學案》。)

   羅先生子有

  羅子有,新安諸生之一也。廣平與徐子宜書有云:「羅氏子進學不怠,向所得,全是釋,今轉得甚端的。」(補。)

   鄧先生夢真

   汪先生行簡(合傳。)

   戴先生泳(合傳。)

  鄧夢真、汪行簡、戴泳與羅子有皆廣平之徒也。廣平在新安與慈湖書言:「與學中諸生,自得羅子有、鄧夢真、汪行簡、戴泳,皆有起發可進。」今皆不可考矣。

◆元英門人(象山再傳。)

   諸葛先生□

  (梓材謹案:謝山《奉臨川帖子五》引呂大愚《遊候濤山記》云:「舒元英亦與其徒諸葛生來。元英,廣平弟也。」攷諸葛氏為越中藏書三家之一,後以其書入四明。《四明志》:「紹熙元年,進士諸葛安節,貫紹興,與豐宅之同榜。」宅之與元英為同門,嘉定十三年進士。諸葛十朋,安節從子,元英之徒,當即其人。)

◆定川家學(焦、許三傳。)

   沈先生傳曾

   迪功沈先生魯曾(合傳。)

   別駕沈先生省曾(合傳。)

   沈先生敏曾(合傳。)

  沈傳曾、魯曾、省曾、敏曾,並叔晦子。皆業儒,傳父業。魯曾改名木山,用本宗蔭為迪功郎。(參《周益公集》。)

  (雲濠謹案:省曾為端憲第三子,字智甫,官別駕,袁蒙齋嘗贈以序,為言端憲之宏智淵識。)

◆定川門人

   竺先生大年

  竺大年,字耕道,奉化人。性行嚴重,長於說禮,鄉人皆化之,為沈氏之入室也。著有《禮記訂義》。楊琪銘其墓。

  宗羲案:竺氏先世服田,大年之父竺頎始遣其子從師。他日喜而語舒廣平曰:「諸子自得師,粗厲之習,變而為儒雅,暴慢之氣,轉而為溫厚,非曩日比矣。」蓋頎之意亦淺鮮矣,而豈知追源學脈者,乃及大年哉!然則,人亦何必羨夫貴仕也。

   舒先生衍(別見《絜齋學案》。)

   舒先生鈃(見上《廣平家學》。)

   呂先生喬年(別見《東萊學案》。)

◆舒氏續傳

   郡守舒先生津

   太學舒先生滸(合傳。)

  舒津,字通叟,文靖之從孫也。登景定三年進士第,遷太學博士,知平江府,弟滸,字平叟,景定八年入太學。通叟讀書績學,平叟清苦獨立,皆傳其家學者也。(補。)

◆三江門人(象山三傳。)

   吏部安先生劉

  安劉,汴人,居鄞之小溪。以《詩》義冠多士,善清言,三歷祕丞郎官。嘗為賈相客,而以科名自持,卒不得用。按先生官至吏部,其《詩》學得慶源輔氏之傳。(補。)

  (梓材謹案:是傳本之袁清容《師友淵源錄》。謝山《詩話》以先生為廣平再傳弟子,蓋三江門人也。)

   王先生良學(別見《深寧學案》。)

◆通叟門人(胡、汪五傳。)

   州判李霽峰先生洧孫

  李洧孫,字甫山,寧海人。師事舒通叟。登宋鹹淳甲戌進士第,授迪功郎、黃州司戶參軍,未上而宋亡。大德六年,為杭州儒學教授,以黃巖州判致仕。人稱為霽峰先生。(修。)

第077卷 卷七十七 槐堂諸儒學案(黃氏原本、全氏補定)

  槐堂諸儒學案(黃宗羲原本  黃百家纂輯  全祖望補定)

   槐堂諸儒學案表

傅夢泉     (從子)道夫

        (從子)正夫(別見《慈湖學案》。)

                    陳苑(別為《靜明寶峰學案》。)

                   (曾潭續傳。)

鄧約禮     (子)泳

         傅子雲(見上《象山門人》。)

鄧遠

傅子雲      葉夢得

黃叔豐

張商佐

熊鑑

黃裳

彭興宗      陸持之(別見《象山學案》。)

詹阜民      喻仲可

         顧平甫

利元吉

陳去華

諸葛千能     高公亮

諸葛受之

石斗文

石宗昭      鍾穎

                 石余亨   黃奇孫(別見《潛庵學案》。)

                (石氏續傳。)

孫應時      史彌堅(別見《慈湖學案》。)

         胡衍(見下《崇禮家學》。)

胡拱

胡撙      (子)衛

        (子)衍

陳剛

朱桴

朱泰卿

李伯敏

符初

周清叟

嚴滋

張孝直

饒延年

鄒斌       吳淵

         吳潛

趙師雍

趙師蒧

包揚      (子)恢

包約    

包遜       羅必元(見下《驪塘門人》。)

高商老

孟渙

李雲

豐有俊

潘友文

張明之

周良

董德修

危稹       羅必元

         羅晉君

         柴中守(別見《丘劉諸儒學案》。)

         歐陽鎮    羅晉君(見上《驪塘門人》。)

         馮曾

        (並北谷講友。)

吳紹古

章節夫

游元

高宗商

李肅      (子)復(見上《象山門人》。)

李復

徐子石     (弟)元德

晁百談

王允文

黃

(父文晟。)

黃椿

黃棐

俞廷椿

邵叔誼     (子)魯子

繆文子

江泰之

徐仲誠

趙子新

丘元壽

□顯仲

劉堯夫

(並象山門人。)

危和       羅必元

(驪塘學侶。)  羅晉君(並見《驪塘門人》。)

   槐堂諸儒學案序錄

  祖望謹案:槐堂之學,莫盛於吾甬上,而江西反不逮。如曾潭,如琴山,以及黃、鄧之徒,今其緒言緲矣!甬上之西,尚有嚴陵,亦一大支也。述《槐堂諸儒學案》。(梓材案:金溪學派自吾鄉諸家慈湖、絜齋、廣平、定川而外,謝山《序錄》盡歸《槐堂諸儒學案》。嚴陵一支,自錢融堂而盛。融堂為慈湖高第,故併入慈湖。)

◆象山門人

   通判傅曾潭先生夢泉

  傅夢泉,字子淵,號若水,建昌南城人。(雲濠案:一本作盱江人。)為人機警敏悟,疏通洞達,學於象山。(雲濠案:《南城志》云:「嘗遊陸象山、朱晦庵、張南軒之門。」)自言「少時知舉業,觀書不過資意見,後因困志知返。」適陳剛自槐堂歸,因問象山所以教人者,剛曰:「首尾一月,先生諄諄只言辨志。又言古者入學一年,早知離經辨志,今日有終其身而不知自辨者,可哀也已。」先生私心識之。一日,讀《孟子公孫丑章》,忽然心與相應,胸中豁然,尚未知下手處。及見象山,始盡知入德之方,謂剛曰:「陸先生教人辨志,只在義利。嘗謂人曰:『人生天地間,自有卓卓不可磨滅者在,果能於此涵養,於此擴充,良心善端,交易橫發,塞乎宇宙,貫乎古今。』」象山論及門之士,以 先生為第一,登淳熙二年進士,分教衡陽,士人歸之者眾,太守亦加禮焉。有一二同官,頗與違言,先生處之裕如也。時陳止齋為漕使,先生與之講學,止齋心折其言。像山臨卒前數日,或自衡陽來,呈先生與周平園論道五書,像山嘆曰:「子淵擒龍打鳳手也!」宰寧都,邑號難治,先生一化以道,不踰年,俗大變。平園以為有西漢循吏之風。遷清江判,卒於官。所著有《石鼓文》。嘗講學曾潭之滸,學者稱曾潭先生。先生性地剛毅,然多偏,自言初見象山,即聞艮背行庭之教。已而,見張南軒於荊州,見朱子於南康,不安於象山之說者十年,及在衡陽乃深信之。先生於朱子尤多相左。像山言其疏節闊目,佳處在此,其病處亦在此。及其卒也,或言其以喪心而死。然真西山跋其行狀,謂「先生之卒,縣大夫繪像祠於學而祀之。其後四十餘年,部使者以其學行聞於朝,有詔建祠於邑之玉虛觀側」,則喪心之言,不足信也。(修。)

    附錄

  張南軒《與朱元晦書》曰:「灃州教授傅夢泉來相見,乃是陸子靜上足,剛介有立,但所論學,多類揚眉瞬目之機。子靜此病,曾磨切之否﹖亦殊可懼。」(補。)

  又曰:「夢泉守師說甚力。此人若肯聽人平章,他日恐有可望。」(補。)

  宗羲案:陸子之在象山五年間,弟子屬籍者至數千人,何其盛哉!然其學脈流傳,偏在浙東,此外則傅夢泉而已,故朱子曰:「浙東學者,多子靜門人,類能卓然自立,相見之次,便毅然有不可犯之色。然則,此數千人者,固多旅進旅退之徒耳。今傳數十人於此,其可睹矣。」

   推官鄧直齋先生約禮(附子泳。)

   鄧先生遠(合傳。)

  鄧約禮,字文範,本盱江人,以於李侍郎橘園,遂家臨川。橘園於陸子為前輩,而論學最契,故先生與其妻弟肅皆師象山,在槐堂中稱齋長。有求見象山者,像山或令先從先生問學。登淳熙五年進士,官德化丞,兼攝邑事,葺理凋敝,得民心。像山貽書當路,盛稱其治。為溫州教授,與葉水心相得甚懽。調常德府推官,卒於官。先生篤於庸行,嘗謂人曰:「某得一官,但能少濟諸貧困兄弟耳。」象山嘗稱:「夢泉宏大,約禮細密。」學者稱直齋先生。先生嘗與同門生利元吉彙建昌自有科舉以來進士為題名碑,而請朱子為之記,且言願發明國家所以教人取士之意,有異於古,欲使學者讀之而知所警。朱子甚善其言,因謂:「二君蓋皆嘗有所學,而得其所貴於己者,但推其說以告於鄉之後進,使之因所感發,以求夫古人之所以教者,盡心而有得焉,則聲名文字之盛,彼將有所不屑,而況不義之富貴也﹖」說者但見朱子晚年多排象山,然觀記中之語,則其以公義相取者,又未嘗不在也。元吉,紹熙元年進士。先生次子泳,字德栽,嘉定十三年進士。累官淮西帥幕。措置江防,佐大帥孟珙解齊安圍,功第一。歷遷刑部侍郎。所至以廉見稱。晚年坐累遷謫,自號巽坡先生。群從有名遠者,亦師陸子。(修。)

   主簿傅琴山先生子雲

  傅子雲,字季魯,號琴山,金溪人。成童,登象山門,以其少,使先從鄧文範,尋晉弟子之位。像山歸自京師,先生亦入太學,道相值,共泛桐江,答問如響應。天山精舍成,學者坐以齒,先生在末席,像山令設一席於旁,時命先生代講。或頗疑之,像山曰:「子雲天下英才也。」及出守荊門,使居精舍,像山摯手語之曰:「書院事,俱以相付,其為我善永薪傳。」謂諸生曰:「吾遠守小郡,不能為諸君掃清氛翳,幸有季魯在,願相親近。」象山嘗謂先生骨相寒薄,道雖明,恐不得行。晚奉大對,葛丞相邲期以首先不果,先生曰:「場屋之得失窮達不與焉,終身之窮達賢否不與焉。」時人以為名言。主甌寧簿,決訟必傅經義,人人服之。先生嘗作《保社議》,其中言鄭康成註《周禮》,半是緯語,半是莽制,可取者甚少。像山最是其言。紹定四年,袁甫持節西江,修明象山之學,為建象山書院,時槐堂高足惟先生在,巋然上座。所著有《易傳》、《論語集傳》、《中庸大學解》、《童子指義》、《離騷經解》。撫州守葉夢得,故先生弟子,建三陸祠於金溪,以先生配。(修。)

   黃先生叔豐

   張先生商佐(合傳。)

   熊先生鑑(合傳。)

  黃叔豐,字元吉,金溪人,像山仲兄九敘之。師事象山最久,像山詳其及門之士,首傅子淵,次鄧文範,次即先生。善學不自發問,每誘致諸生來授學,令其各以疑義前請,而從旁聽之。像山知荊門軍,先生從之,記所答問之語,題曰「《荊州日錄》」。時陳止齋始以漕至,貽書象山論學,而傅子淵亦分教衡陽,先生往焉。止齋初有疑於子淵之言,及先生至,始深信之。像山嘗曰:「元吉相從一十五年,最得老夫鍛練之力。其前數年方逐外,中間數年換入一意見窠窟,去數年換入安樂窠窟,去近年痛加鍛練,始壁立無依傍。」而同門生嚴松直言先生之學,當出子淵之上。先生諸寮張商佐,字輔之;周清叟,字廉夫;熊鑑,字□□,俱師象山,而廉夫所記《陸子語錄》最佳。(修。)

   郡守黃先生裳

  黃裳,字元吉,寧德人。少有奇節,師事象山。應淳熙二年武舉,魁南宮。三歷郡守,俸入多以給親舊。任子恩,必先其兄之子而後己子。

  (梓材謹案:梨洲原本,此下有「不自發問」、「與陳上齋講學」、「像山鍛練」等語,皆屬金溪黃元吉事,蓋因其同字「元吉」而誤。)

   彭世昌先生興宗

  彭興宗,字世昌,金溪人。受業槐堂文安,令其教授諸子,稱其有法。淳熙十四年,文安奉祠歸家,先生登應天山,樂之,因為建一精舍,以居文安,即所謂「像山」者也。文安既卒,先生以丙辰訪朱子於家。問其何故而來,先生以書院頗少書籍,因購書故至此。朱子曰:「緊要書亦不須幾卷,某向來愛如此,其後思聚者必散,何必役於物。」自文安論心以來,議者多以為不講讀書之功,然朱子告先生語,卻合文安之旨,世人不盡知也。先生之行,朱子又贈之以詩曰:「像山聞說是君開,雲水參天瀑響雷。好去山頭且堅坐,等閒莫要下山來。」以時方嚴黨禁也。(修。)

  祖望謹案:劉季章嘗言告子是孟子弟子,世昌曰:「孟子於弟子皆姓名之,告子獨稱子,蓋同時著書之人。」象山於告子之說,亦未嘗深非之。而或有省處,考亭謂其滿腔子是禪,蓋以此,則先生晚年亦為朱學矣。

   知州詹默信先生阜民

  詹阜民,字子南,(梓材案:先生號默信,見其門人《喻可中傳》。)遂安人。累官宗正寺丞,兼駕部郎中,知徽州府。先生初見象山,像山言:「後世學者,溺於文義,知見繳繞,蔽惑愈甚。」先生退而盡屏諸書。後來疑其不可,問之,像山曰:「某何嘗不教人讀書﹖」他日侍坐,像山曰:「學者能常閉目亦佳。」先生遂學靜坐,夜以繼日,如此者半月。一日下樓,忽覺此心已復澄瑩中立,竊異之,擬質象山,像山曰:「子何以束縛如此﹖」乃自吟曰:「翼乎如鴻毛遇順風,沛乎若巨魚縱大壑,豈不快哉!」先生釋然。

    附錄

  陳北溪《答趙季仁書》曰:「像山本得自光老,(道光,號佛照。)今楊、袁門下,多是引接僧道等人來住,以為覺者甚多。此間九峰僧覺惠者,詹、喻、顧皆以其得道之故,與之為朋。詹悟道時,嘗謂他證印法門傳度從來如此。然則,此一家學問,分明是空門宗派,縱待說得精微玄妙,不過是彌近理而大亂真。」(補。)

  祖望謹案:子南以淳熙六年侍學於陸子,自言初見請教大旨,以當識義利公私之弊。又案:子南嘗從張南軒遊,以所類洙泗言仁者察之,終不能仁,及見陸子,始解。然子南所言,漸近頓悟,絕類慈湖遺書中語,是乃陸子之學所以招後人之議者。

   縣丞利先生元吉

  利元吉,字文伯,盱江人,文安高弟也。(梓材案:先生紹熙元年進士。互見《鄧直齋傳。)佐邑金溪,文安子伯微將師事之,先生謝不敢。(參《魏鶴山集》。)

   陳先生去華

  陳去華,廣中人。像山問之尋常與點一段,如何理會,答以理會未得。屢問,屢答如前。像山強之,說曰:「三子只是事上著到,曾點卻在這裏著到。」象山詰之曰:「向道理會不得,今又卻理會得。」從此頓有省。自敘「聽話一月,前十日聽得所言皆同,後十日所言大異,又後十日與前所言皆同」,因作十詩而別。是時,廣中皆得南軒之教,謂之南方之學,先生歸而變之,學人謂之北方之學。

   進士諸葛誠之先生千能

   諸葛受之先生□(合傳。)

  諸葛千能,字誠之,會稽人。淳熙進士。以乾道八年見陸子,遂學業焉。先生嘗 以書貽朱子,論曹立之墓表事,欲解兩家之爭。先生有兄字受之,佚其名,亦師陸子。同邑胡達材,亦以乾道八年侍陸子,稱其資質甚美,天常亦厚。及其問學,以為若有神明在上、在左右,則陸子非之。(修。)

  宗羲案:諸葛誠之問學於朱、陸,二家相難,誠之以學徒競辯為非,言之於晦翁,亦悵然其言也。像山言誠之嗜學甚篤,又有筋力,朋友間尤所賴者。

  (梓材謹案:謝山為《俞默翁傳》云:「山陰胡達材兄弟亦師象山,而諸葛誠之往來諸儒之間。」又《奉臨川帖子二》明言諸葛誠之非陸子之徒,而其修傳云云,蓋據《象山年譜》而言。)

    附錄

  □□□曰:「誠之資質確實,有志世故,心實愛之,但恐未免為才使。」(補。)

  又曰:「誠之明決有力,向來良得其助,但義理儘少涵泳,辭色間多與人忤。」(補。)

  又曰:「誠之誠長進,但向來相聚,見其病多在矜之一字,嘗力告之,若不痛於此下工夫,則思慮雖親切,終必失之。」(補。)

   知軍石天民先生斗文

  石斗文,字天民,新昌人也。隆興進士,臨安府學教授。史丞相薦其學行,遷樞密院編修。上書論曰:「朝事譬之千金之家,必嚴大門,以司出入。一旦疑守者而創開便門,不知其私之滋,甚於大門也。」知武岡軍。(補。)

   侍從石應之先生宗昭

  石宗昭,字應之,新昌人,與兄斗文同問學於朱、呂、陸三氏之門。初為象山所喜,復感於異說,而祭東萊之文以為「石火電光,是區區者之不足恃」,像山見之,駭其迷繆,尋先生異時書問一束封之,題曰「石應之公案」。已而會於臨安,以公案示之,先生欲持去,像山曰:「不可。觀足下神思,今不能辦此。此書非吾相對剖決,亦長物耳。」以進士第授無為軍教授,積官至侍從。像山謂高宗商曰:「觀應之容貌言論,與曩者判若二人,今遂居臺閣,益令人憐之耳。」

  祖望謹案:石應之由祕書正字直華文閣侍御史,公揆孫也。公揆以劾秦檜廢,然嘗攻伊川之道。

   判軍孫燭湖先生應時

  孫應時,字季和,餘姚人也,學者稱為燭湖先生。父介,胡宗伋高弟,以古道著,所稱雪齋先生者也。先生八歲能文,師事象山,以進士尉黃巖。朱子持常平節,一見即與定交。任滿,士民欲置田宅留居之,辭不受。丘忠定公帥蜀,辟先生以行。是時,吳氏世將,蜀人畏之。會吳挺疾忠定,遣先生視之,以覘其軍情。挺盛有所贈,先生辭不受,歸告忠定曰:「挺行且死,然其子曦必叛,宜因其死,遣統制權領其軍,而檄總領楊輔兼利州安撫以節制之,別選將才,以革其世將之弊。」忠定然之。及挺死,如其策。知常熟縣,已代矣,太守以私憾捃摭之,謂其負倉粟三千斛,其實前令積逋也,士民爭擔負為償,而太守愈不喜,竟坐貶秩。尋起判邵武軍,未赴卒。其後,吳曦復入蜀,竟叛。朝臣訟言先生問學深醇,行誼修飭,見微慮遠,能為國家弭患,請錄其後。詔補其子下州文學。先生家門雍睦,合膳同居,所稱「世友堂」者也。(修。)

  宗羲案;季和問學於朱、陸之間,而所師者則陸也。

    附錄

  季和改常熟令,大興教化,立子游祠,朱子記之,以為武城絃歌之化,復見於今。

  季和以乾道八年見陸子,其後親詣槐堂受業,亦嘗問學於朱子。

   中散胡達材先生拱

  胡拱,字達材,東浙人。像山言:「其資甚美,天常亦厚,但前此講學,用心多馳騖於外,而未知自反。」

  (梓材謹案:姚江《胡氏譜》載,先生為紹興壬午鄉舉,贈中散大夫。)

   提舉胡崇禮先生撙

  胡撙,字崇禮,達材之弟。質性類於其兄,孫燭湖稱:「其天資如古人,樂善急義若嗜欲。」官至浙西提舉茶鹽司幹辦。二子:衛,衍。(修。)

   教授陳先生剛

  陳剛,字正己,盱江人。(雲濠案:一作建昌之歐江人。)以進士官教授。初見象山而歸,傅子淵問之,先生曰:「先生諄諄只言辨志。」象山言「涵養是主人翁,省察是奴婢」,先生不以為然。像山曰:「足下才氣邁往,而學失其道,凡所經營馳騖者,皆適以病其心耳。」晦庵謂學者曰:「像山之喜正己者何事﹖」葉賀孫曰:「喜其有才。」

  祖望謹案:正己早與劉淳叟同師陸子,甚稱許之。已而先生遊浙中,師同甫,又師東萊,陸子貽止齋書,嘆其半塗異志,慕用才術者也。朱子亦深不喜之,言其輕薄資質,本自勞攘,又為同甫、伯恭教以權數,其叛陸子,於諸人為最甚。其錄像山論學之語示人,謂顏子悟道,後於仲弓;孟子無如告子何;《易繫辭》決非夫子作。朱子謂正己甚乖,蓋即譏其輕薄之習。今觀《陸子集》中,全無此等議論。

   朱先生桴

  朱桴,字濟道,金溪人,與其弟亨道泰卿,年皆長於象山,而師事之。先生言「像山所以誨人者,深切著明,大概是令人求放心,不復以言語文字為意。其有意作文者,令收拾精神,涵養德性,根本既正,不患不能作文矣。」一日,問「自見先生後,臨事惟恐有失,反不能如前之勇決」,像山曰:「子即今自立,正坐拱手,自作主宰,萬物皆備於我,有何歉闕!」先生嘗與象山、亨道同與鵝湖之會,亨道以元晦不能無我,不能如伯恭之虛中也。

    附錄

  朱濟道力稱讚文王,像山謂曰:「文王不可輕贊,須是識得文王,方可稱讚。」濟道云:「文王聖人,誠非某所能識。」曰:「識得朱濟道,便是文王。」

   朱先生泰卿

  朱泰卿,字亨道,金溪人,與其兄濟道,偕事象山先生。嘗從鵝湖之會,謂「朱子欲人先博覽而後返之守約,像山欲先發明其本心而後使之博覽,以此不合,然發明之說,未可誣也。元晦見二詩有不平語,似未能無我。」又曰:「伯恭慮陸與朱議論猶有異同,欲會歸於一,其意甚善,然伯恭蓋有志於此,謂自得,則未也。」先生之言,在象山弟子中,蓋亦錚錚者,視濟道當過之。然直言東萊未能自得,亦似乎易其言。先生之自得者,其已足與東萊角乎﹖象山弟子坐累在此。(修。)

   李好古先生伯敏

   符先生初(合傳。)

  李伯敏,字敏求,一字好古,高安人也。少時嘗與其宗人交訟於官,劉靜春清之見之,為說《易》之《訟》、《家人》二卦,先生瞿然,即以訟貲市程《傳》歸,遂為學者。先生又嘗以書通問朱子,朱子答云:「向來見陸刪定所聞如何﹖若以為然,當用其言,專心致志,庶幾可以有得,不當復引他說以分其志。若有所疑,亦當且就此處商量,不當遽捨所受而遠求也。東問西聽,以致皇惑,徒資口耳,空長枝葉,是以有問而未敢對也。」先生得書,遂終身為象山之學,不復名他師。同時有符初者,字復仲,蓋符敘之族人也,亦師象山,而以書問朱子,答云:「見陸丈回書,其言明當,且就所持守,自見功效,不須多疑多問,卻轉迷惑也。」(修。)

  宗羲案:敏求問下手工夫,像山曰:「能知天地之所以予我者,至貴至厚,自然遠於非僻。」敏求曰:「非僻未嘗敢為。」象山曰:「此是硬制將來,甚費力。」敏求曰:「以今年較之去年,殊無寸進。」象山曰:「當為者,有時而不能為,不當為者,有時而為之,此是不長進。若泛然求進,不過欲以己先人,此是勝心。」他日,謂敏求曰:「吾友近來精神都死,卻無向來亹亹之意,不是懈怠,便是被異說壞了。夫人學問,當有日新之功。今吾友守定,如何得活!」敏求由是精進。嘗有詩云:「紛紛枝葉漫推尋,到底根株只在心。莫笑無弦陶靖節,箇中三嘆有遺音。」象山首肯之。

    附錄

  問伯敏云:「作文如何﹖」伯敏云:「近日讀得《原道》等書,猶未成誦,但茫然無入處。」先生云:「《左傳》深於韓、柳,未易入,且讀蘇文可也。此外別有進否﹖吾友之志要如何﹖」伯敏云:「所望成人,目今未嘗敢廢防閑。」先生云:「如何樣防閑﹖」伯敏云:「為其所當為。」先生云:「雖聖人不過如是。但吾友近來精神都死,卻無向來亹亹之意,不是懈怠,便是被異說壞了。夫人學問,當有日新之功,死卻便不是。邵堯夫詩云『當鍛練時分勁挺,到磨處發光輝。』磨鍛練,方得此理明,如川之增,如木之茂,自然日進無已。今吾友死守定,如何會為所當為﹖防閑,古人亦有之,但他底防閑,與吾友別,吾友是硬把捉。告子硬把捉,直到不動心處,豈非難事﹖只是依舊不是。某平日與兄說話,從天而下,從肝肺中流出,是自家有底物事,何嘗硬把捉﹖吾兄中間亦云有快活時,如今何故如此﹖」伯敏云:「固有適意時,亦知自家固有根本,原不待把捉,只是不能久,防閑稍寬,便為物慾所害。」先生云:「此則罪在不長久上,卻如何硬把捉﹖種種費力,便是有時得意,亦是偶然。」伯敏云:「卻常思量不把捉,無下手處。」先生云:「何不早問﹖只此一事,是當為不當為。當為底一件大事不肯做,更說甚底!某平日與老兄說底話,想都忘了﹖」伯敏云:「先生常語以求放心立志,皆歷歷可記。」先生云:「如今正是放其心而不知求也,若果能立,如何到這般田地!」伯敏云:「如何立﹖」先生云:「立是你立,卻問我如何立!若立得住,何須把捉﹖孔門惟顏、曾傳道,他未有聞,蓋顏、曾從裏面出來,他人外面入去。今所傳者,乃子夏、子張之徒,外入之學。曾子所傳,至孟子不復傳矣。吾友卻不理會根本,只理會文字。實大聲宏,若根本壯,怕不會做文字!今吾友文字自文字,學問自學問,若此不已,豈止兩段,將百碎。」問:「近日日用常行覺精健否﹖胸中快活否﹖」伯敏云:「近日別事不管,只理會,我亦有適意時。」先生云:「此便是學問根源也。若能無懈怠,暗室屋漏亦如此,造次必於是,顛沛必於是,何患不成!故雲,君子以自昭明德。古之學者為己,所以自昭其明德,今之學者只用心於枝葉,不求實處。孟子云:『盡其心者,知其性。知其性,則知天矣。』心即是一箇心,某之心,吾友之心,上而千百載聖賢之心,下而千百載復有一聖賢,其心亦只如此。心之體甚大,若能盡我之心,便與天同。為學只是理會此。誠者自成也,而道自道也,何嘗滕口說!」伯敏云:「如何是盡心﹖性才心情,如何分別﹖」先生云:「如吾友此言,又是枝葉。雖然,此非吾友之過,蓋舉世之弊。今之學者,讀書只是解字,更不求血脈。且如情性心才,都只是一般物事,言偶不同耳。」伯敏云:「莫是同出而異名否﹖」先生曰:「不須得說,說著便不是,將來只是滕口說,為人不為己。若理會得自家實處,他日自明。若必欲說時,則在天者為性,在人者為心,此蓋隨吾友而言,其實不須如此,只是要盡去為心之累者。如吾友適意時,即今便是『牛山之木』一段,血脈只在仁義上。所以令吾友讀此者,蓋欲吾友知斧斤之害其材,有以警戒其心。『日夜之所息』,息者,歇也,又曰生息,蓋人之良心,為斧斤所害,夜間方得歇息。若夜間得息時,則平旦好惡,與常人甚相遠。惟旦晝所為,梏亡不止,到後來夜間,亦不能得息,夢寐顛倒,思慮紛亂,以致淪為禽獸,人見其如此,以為未嘗有才焉,此豈人之情也哉﹖只與理會實處就心上理會,俗諺云:『癡人面前不得說夢。』又曰:『獅子咬人,狂狗逐塊。』以土打獅子,便徑來咬人,若打狗,狗狂只去。理會士聖賢急於教人,故以情以性以心以才說與人,如何泥得。若老兄與別人說定,是說如何樣是心,如何樣是性、情與才,如此分明說得好,地不干我事,須是血脈骨髓理會實處始得。凡讀書皆如此。」又問養氣一段,先生云:「此尤當求血脈,只要理會『我善養吾浩然之氣』,當吾友適意時,別事不理會時,便是浩然。養而無害,則『塞乎天地之間』。『是集義所生者,非義襲而取之也』。蓋孟子當時與告子說,告子之意,『不得於言,勿求於心』,是外面硬把捉底。要之,亦是孔門別派,將來也會成,只是終不自然。孟子出於子思,則是涵養成就者,故曰『是集義所生者』。孟子之言,大抵皆因當時之人,處己太卑,而視聖人太高。不惟處己太卑,而亦以此處人,如『是何足與言仁義也』之語,可見不知天之予我者,其初未嘗不同;如未嘗有才焉之類,皆以為才乃聖賢所有,我之所無,不敢承當著,故《孟子》說此乃人人都有,自為斧斤所害,所以淪胥為禽獸,若能涵養此心,便是聖賢。讀《孟子》須當理會他所以立言之意,血脈不明,沈溺章句,何益!」 

  伯敏云:「伯敏於此心能剛制其非,只是持之不久耳。」先生云:「只剛制於外,而不內思其本,涵養之功不至。若得心下明白正當,何須剛制﹖且如在此說話,使忽有美色在前,老兄必無悅色之心。若心常似如今,何須剛制﹖」(並《象山語錄》。)

   周先生清叟

  周清叟,字廉夫。(雲濠案:一作周廉夫,字清叟,黃元吉叔豐之僚也,同師象山。)所記象山語,多論《書》、《易》。其祭象山文有云:「天為斯文,乃至先生。指學者之膏肓,示入聖之門庭。不繳繞而支離,誠坦然而可行。暴之以秋陽之白,濯之以江、漢之清。繼孟子之絕學,捨先生其誰能。」

   縣丞嚴守軒先生滋

  嚴滋,字泰伯,臨川人。端重明敏,像山嘗曰:「始吾聞泰伯賢,今觀其氣象,聽其談論,乃可與適道者。」累舉進士不第,嘗著十論,叩閽言事,不得用。郡守禮請為學正,大新講捨,屬同平園記之。晚主彬陽簿,調縣丞。嘉定八年,列狀請於本州,以象山諡法為言,卒得賜雲。所著有《寄松》、《守軒草錄》、《東征雜著》。(修。)

    附錄

  像山言:「泰伯只是好勝,見一好事便直前。余以為,即做得亦不是,事好,心卻不好。」

  林夢英,字叔虎,一字子應,大父自閩清徙臨川。先生與象山年相若,而篤信其學,遂師事之。登淳熙二年進士,授祁陽簿,再調衡州法曹,所至整飭嚴明,為部使者及郡守所知。每遇改官,五剡俱集。知武陵縣,大修學宮教士。太守嘗延至郡庠講學,誨諸生曰:「今之士,涉獵以為博,組繪以為工,淪胥陷溺,本心日喪,何學之雲。」聞者感發。通判靖州,討平洞蠻。知武岡軍,未上,退居城西金石臺,建樓藏書,倘徉其間。薛叔似闢為安撫司參議官,甫六月,隨司罷歸。召除國子監丞,遷宗正丞,權工部郎,又遷祕書丞,權司封郎。奉祠歸,年踰八十,學者稱山房先生。(修。)

   張先生孝直

  張孝直,字英甫,臨川人。性孝友,恬於利慾。師事象山,窮理最密。其於先儒經學,心有未安,雖伊洛諸儒議論,亦不肯為苟同。晚年與章節夫齊名,蔡介軒亦重之。(梓材案:蔡介軒疑是蔡久軒,傳寫之。)卒年七十七,所著有《周易》、《詩》、《書》、《語》、《孟》、《中庸口義》五十餘篇,又有《要言渾象原意》、《 雜詩》等藏於家。(修。)

   隱君饒止翁先生延年

  饒延年,字伯永,號止翁,崇仁彭原人,家臨川。魁岸倜儻,初師文達公子壽。繼師象山,嘗稱其開豁有力量。先生淹貫經學,旁究律歷、方輿、技數之書,真西山極重之。隱居不仕。值歲歉,穀價翔湧,先生以錢米和糴,指天自誓:「穀價定於此矣。」捧斗概量,以米中錢數為準。時斗米百錢,而先生所得僅六十五,遂為定價,鄉人德之。太守欲薦於朝,固辭而止。紹定三年,以避寇難卒於金陵。(雲濠案:梨洲原本云:「明燭焚香,趺坐而逝,年八十一。」)訃至,太守為位於寺,哭之。魏華甫題其石曰:「有宋長者饒止翁之墓。」(修。)

   司石鄒南堂先生斌

  鄒斌,字俊甫,臨川人。博記敏識。初受學於李德章。陸氏門牆之盛,自德章師文達公復齋始,而先生為德章高弟。尋得鄧名世《春秋學》,嘗應省試,士多未省汶陽田所由失,先生曰:「陽虎居鄆,入於讙以叛,遄以奔喪,經不書,諱之也。」一日,見象山問平日何學,以求放心對,一語契合。鵝湖之會,先生從行。登嘉定四年進士,授德安司戶。黃榦守漢陽,貽書叩所學,答曰:「人能識《孟子》第一義,然後可以死見象山而不辱其門。」制使使經理三關,措置有方。初,開禧間,金犯應城,進士陸桂迎降之,邑免於屠,會宣司補官事覺,先生以《春秋》誅心之法定其罪。至決魚湖訟,平漢陽獄,皆當人心。制使欲薦之,留於幕府,辭曰:「制使性剛,某亦性剛,恐不相容。」漕使吳柔勝命二子淵、潛往師之。丞耒陽武岡,有冤獄,辭連州縣,先生勘契鹹服,辜人稱神明。袁蒙齋甫作象山書院,欲延先生主其事,以老病辭。端平更化,趙汝談薦之,有旨都堂審察,不赴,除嶽祠致仕。所居南堂,藏書萬卷,陸子之門稱多學者,秖先生一人而已。有《南堂》,學者稱南堂先生。(修。)

   直閣趙先生師雍

   趙先生師蒧(合傳。)

  趙師雍,字然道,黃巖人。淳熙十四年進士。(雲濠案:《台州府志》:「然道官至朝議大夫、直寶章閣。」)與弟師蒧,字詠道,俱師陸子,亦兼學於朱子。先生嘗言:「諸公傷於著書,而其心反有所蔽。」意指朱子。陸子聞而非之,以為「必其心先有蔽,而言之蔽因之,故敢於著書,豈可言因著書而反蔽其心」。陸子卒,先生致書朱子,言惜不及見兩家論辯有所底止。朱子答之,有「敝帚千金」之語,蓋亦諷之。先生兄師淵,字幾道,即為朱子修《綱目》者。弟師夏,字致道,則朱子孫也。近作《考亭淵源錄》者,目先生為叛徒。據先生之學,原是陸子分位多,然其於朱子,不過意見不盡合,今置之胡紘、傅伯壽之列,則繆矣。(修。)

   包克堂先生揚

   包先生約(合傳。)

   包先生遜(合傳。)

  包揚,字顯道,號克堂,南城人。(雲濠案:一作建陽人。)兄約,字詳道,弟遜,字敏道,皆師象山。初,先生在南豐時,嘗詆朱子,有「讀書講學,充塞仁義」之語。朱子以告象山,像山亦大駭,答以「此公好立虛論,須相見時,稍減其性」。後遺先生書,責其怪。及象山卒,先生率其生徒,詣朱子精舍中,執弟子禮。蔡季通之貶也,朱子將為經營,先生以福禍已定,不必徒加勞攘,朱子善之。然先生嘗葺朱子語為四卷,今多載入《語類》中。其間有先生平日之言,託於朱子,如所載鬍子知言一章,以書為溺志之大者。後黎靖德編朱子語,始削去之。像山嘗曰:「某何嘗教人不讀書。」故一聞先生在南豐時之語,斥之不遺餘力,而先生少時之見,埋藏八識田中,且欲以誣朱子,是真陸氏弟子之失傳者,固宜後世之人直言文安師弟以讀書為大禁也。敏道喜譚禪,見《劉後村集》。(修。)

  宗羲案:包顯道、詳道、敏道同學於朱、陸,而趨向於陸者分數為多。

   州守高先生商老

  高商老,括蒼人。登進士第,歷官至撫州守。刻《象山集》並其兄《復齋集》於郡學。自言:「嘗從象山遊,頗自奮勵。今老矣,學不加進,然而默識心通,豈欺我哉!」初,先生知宜興縣,時朱子社倉之法新奉詔施行,間有應者,莫能遠也。先生實始為之,而治故瀆,疏積水,以防水旱;新縣中社稷之位,並作風雨雷師於其側,以虔祀事;又修學宮,籍閒田,以為廩,斥長橋僦金以附益之。朱子皆為之記。又稱其能教人從事於為己之學,而不汲汲乎誇多靡之習,以追時好而取世資,蓋亦深許其學也。先生守撫州時,嘗辟黃榦為清江令雲。(修。)

   通判孟先生渙

  孟渙,字濟父,自澶淵徙臨川。淳熙二年進士,授徽州教授、淮西總所幹官,知華容縣,通判陽州,知荊門軍,奏罷馬梁、歷口、新店三稅務,蠲削浮征,人皆德之。再知饒州,除倉部員外郎,不赴。除廣東提舉,遷運判,調奏利民五事,皆見施行。官未滿,乞納祿奉祠卒。先生性孝友,執喪三年,雖有疾,不敢飲酒食肉;田廬遜諸弟;外舅芮氏無嗣,族人分其貲,留以待先生,先生曰:「此芮氏物,吾何與焉。」居官未嘗飾廚傳,以公清方正見稱。先生少學於臨汀楊方,又學文於莆田劉夙兄弟,長師象山。(補。)

   李先生雲

  李雲者,興國人也,將家子。少時,欲合數百人為盜,一日,見象山,翻然自悔,遂請業焉。亦嘗往見朱子,朱子以書告象山曰:「李子誠不易知向學,但亦漸覺好高。鄙意且欲其著實,看得目前道理事物分明,將來不失將家之舊,庶幾有用。若便如此談玄說妙,卻恐多無所成,反壞其天性,氣質卻未必如乃翁,樸實頭地,無有許多勞攘也。」先生復見用於畢再遇帳下,稱良將。其家祠祀象山,以報其成就之恩。(補。)

   軍帥豐先生有俊

  豐有俊,字宅之,鄞縣人。學於象山。先生常遊酒家,偶見小妓,疑其為故人女,累目之。酒罷,女入曰:「豐官人識妾否﹖」詰之,果故人女。先生曰:「子且需之。」先生與臨安尹有契,明日以告之,曰:「吾僅有錢百千,從公更貸二百千,以為嫁費。」尹嘉其誼,即召入府,厚具嫁。尹即王宣子佐也。(補。)

  謝山跋《豐宅之傳》曰:「四明諸志俱不為豐吏部立傳,秖《上虞志》有之,然不能具其顛末。吏部為槐堂高弟,而傳不言其承學統。其贖孤女事,見《行營雜錄》,而傳不言其篤行。案後村《哭吏部》詩曰:『江表依公稍自強,訃聞朝野共淒涼。纛移北府兵皆散,笳返西州宅已荒。』又曰:『康時才業未全伸,晚建油幢白髮新。畚土為城塵滿面,握拳猶戰膽通身。』則吏部由京朝官出守藩時,蓋開禧、嘉定之間,江、淮方有兵事,而吏部蓋有勛績者也。其《夢吏部》詩曰:『老猶奮筆排和議,病尚登陴募敗兵。天奪偉人關氣數,時無好漢共功名。』又曰:『朝給賻錢方掩骨,家無餘帛可為衾。』然則吏部之節壯矣,其廉又可知也。他日當博訪其事,附之《宋史》。」

   提舉潘先生友文

  潘友文,字文叔,金華人,德鄜畤之從子。像山稱其「慈祥懇惻,一意師慕善人,服行善事」。嘉定中,官至提舉福建常平茶鹽公事。先生亦嘗貽朱子書論學,有「不敢向外馳求,不作空言解會」之語,亦槐堂之教也。(補。)

   張先生明之

  張明之,字誠子,貴溪人,世居龍虎山中。父琬,為高宗扈從勞臣,先生其四子也。先生之母周氏,為陸氏中表兄弟,故先生從象山。先生有才氣,像山嘗貽書,謂其鄉人有斷斷不可志祿勳之意,雖不必學為鄉原,而迫切糾急之失,所當戒雲。(補。)

   進士周先生良

  周良,字元忠,南城人。嘉定七年進士。其師象山最久,像山謂其「心志專誠,故與言者必有感動;行檢嚴整,故與處者必有絕行」。應天山書院既成,像山《與彭興宗書》曰:「世昌相信之意甚篤,鄙意每欲世昌降意與元忠講切。元忠之學固未可謂便是,然其篤實躬行之日久,有非泛泛所能及者。其所長處,如某亦就而取決焉,世昌未易輕之也。」先生亦嘗問學於朱子,所謂把持此心,一念忽生,則此心反為所引去者也。平時尤與羅樞密點善。(補。)

   隱君董心齋先生德修

  董德修,字仲修,樂安人也。三赴漕試不第,遂絕意仕進,曰:「吾族自有顯庸者矣,何必入官!」隱居力學,終日靜坐,潛心理窟,從之遊者,多有成就,學者稱曰心齋先生。(補。)

   知州危驪塘先生稹

  危稹,字逢吉,臨川人。舊名科,淳熙進士,孝宗更名稹。歷知潮州、漳州卒,學者稱為驪塘先生。嘗遊陸子之門。陸子嘗問學者曰:「有自信處否﹖」對曰:「只是信幾箇『子曰』。」陸子徐語之曰:「漢儒幾杜撰『子曰』,足下信得過否﹖」學者不能對。問曰:「先生所信者若何﹖」曰:「九淵只是信此心。」驪塘嘆曰:「學子所對所問亦佳,只是象山又高一著。此老極是機辯,然亦嫌其近於禪也。」(補。)

  祖望謹案:驪塘此言,則晚年非純為陸子者。

  (梓材謹案:《萬姓統譜》言:「先生以詩名著,歷屯田郎官。上言國家治亂之故,忤用事者,出知漳州。後歸與鄉老為率真會。所著有《巽齋集》。蟾塘和,其弟也。」又案:謝山《劄記》有驪塘說一條,今移入《龍川學案》。)

   幹辦吳先生紹古

  吳紹古,字子嗣,安仁人也。從象山遊,任茶鹽幹辦官。(補。)

  (梓材謹案:先生創齋,像山與之書云:「草廬在二池之間,欲名以『濯纓』,當為書之。其一池曰『浸月』。」見《象山年譜》。)

   章從軒先生節夫

  章節夫,字仲制,學者稱從軒先生,臨川人。從陸子在象山中,終日不倦,以夜繼之,陸子嘗勉以「硬豎脊樑,深造遠到」。先生嘗取朱、陸辭異旨同之處,集而疏之,名曰《修和管見》。晚年,從學者益眾。著書數十萬言,皆發明諸經之旨。蓋自朱、陸爭辯以來,陳止齋、葉正則皆嘗欲調和之,卒莫能得,先生之書,實為趙東山諸人之祖。(補。)

   縣丞游先生元

  游元,字淳夫,撫州人,直祕閣經之曾孫。為人外和易而中介特,讀書必求古人用心之所在。尤深於《易》,嘗讀《坎卦》有契,幾忘寢食。服膺象山之學,論議平實,為文健贍。以進士主安化簿,攝邑事,以理學訓士子,議減泉司鐵課以利民。邑鄰溪洞,凡訟關風化,必懇惻開諭,令其愧服。調縣丞,以長子鑾主南嶽祠,就養卒。陸氏門人自傅、鄧諸子而外,以鄒南堂、章從軒與先生為著。(補。)

   教授高先生宗商

  高宗商,字應朝,浙江人也。乾道八年侍學,尤與楊敬仲、舒元賓相契。常任邕川教授。朱子《與詹元善書》曰:「高教授所留意學校甚善,渠從子靜學,有意為己,必能開導其後。」先生以講義寄示朱子,朱子謂其「發明深切,遠方學者,得所未悉,必有感動而興起者。然但可謂初學一時之計,當更教以日用平常意思,涵養玩索工夫,弗使流於欲速助長之病。」先生之官邕川,楊敬仲方在浙西,蓋淳熙十年以前也。其官階所至未考。(補。)

   教授李仲欽先生肅

   李先生復(合傳。)

  李肅,字仲欽,橘園侍郎浩之子。其先世自南城徙臨川。橘園在高、孝兩朝為名臣,然最服象山之學。像山少年無意應舉,橘園力勸,始以《周禮》應試。先生少讀《史記》至晏子御者,曰:「以富貴驕人者,雖妻子亦笑之邪!」人服其識。登淳熙八年進士,授漢州司戶,攝理掾獄,以平反稱。調江西運使帳司,秩滿,例有送還錢,卻不受,當事因以廉吏舉,先生笑曰:「是足為廉乎﹖」監文思院中門,調衡州教授,訓士諄至,齋舍無所容,則闢武侯祠以居之。子復,字信仲,亦隨其父學於象山。(補。)

   知州徐先生子石(附弟元德。)

  徐子石,字勁仲,臨川人。性簡易,力學,嘗聽象山講集義義襲之說,具有省發。與范應鈴為文字交。登慶元五年進士,主閩簿,再調鄂州錄事參軍。講邊防,著《外治論》十三篇上之。授西外宗教,改知溧陽,判光州,薦統領萬文勝可用。逆全寇淮,欲窺浮、光,先生與太守嚴備,賊不敢犯。知賀州,陛辭,極言保邦防邊之要,上首肯,改幹辦諸司審計,丐外,得灃州而卒。先生視貨利若有所浼,不以窶貧少有所動。其居室壁間,無非前輩訓戒之詞。所著有《西銘章句雜著》。弟元德,字靜甫,學於其兄,寶慶二年進士,漢梁令。(補。)

   知軍晁先生百談

  晁百談,(雲濠案:《西江人物誌》作伯談。)字元默,臨川人,太中大夫詠之曾孫。深於《春秋》。登淳熙二年進士,授吉州教授。周平園稱其文,主管官告院,時權臣開邊,先生輪對,言「內修不可忽,大舉不可輕,當舉剛正士以強本朝」。丐外,知南康軍,陛辭,猶以除戎器飭邊備為言。至郡,適旱蝗後,首罷科率之令,貴粟薄征,民無流徙。會奉祠,杖屨游廬阜,賦詩集為《歸田雜著》。再起知道州,嘆曰:「吾嘗慕元結為舂陵,當使萬物吐氣,惜老矣,恐不能踐斯言也。」入仕籍四十年,家無餘財。有《帶川集》二十卷。先生學於象山,其授受言論不可考。(補。)

   進士王先生允文

  王允文,字文伯,豐城人。乾道中進士。從象山遊,尤為彭子壽所知。嘗介之於楊誠齋,示以所作《虞雍公碑》,有「諒彼高宗」之語,先生引詩「諒彼武王」正之,誠齋謝曰:「一字之師也。」子壽以論韓侂冑死貶所。嘉定初,先生袖諫章謁樓攻媿於京師,具劄籲,攻媿為請於上,得邀贈卹,時人義之。有《棲碧類》。(補)

   黃先生(父文晟。)

   黃先生椿(合傳。)

   黃先生棐(合傳。)

  黃,字達材,南豐人。其父文晟,篤學高行,當世稱壺隱先生,嘗與象山通書論學,故先生與其弟椿,字康年,棐,字彥文,並學於象山。先是,壺隱嘗得李延平所授《朱子講義》,鈔成一卷,其後先生請朱子跋之雲。彥文最為陸子所稱,嘗令其誦屈子「覽冀州兮有餘,橫四海兮安窮」之語,以厲其益壯之志。(補。)

  (梓材謹案:先生父,字世成,像山誌其墓,謂「余不識世成,而得其為人。比十數年,辱余以書,無曠時,若所嚴事」雲。)

   縣令俞先生廷椿

  俞廷椿,字壽翁,臨川人。乾道八年,主南安簿,調懷安,兩易古田令。秩滿,充金國禮物官。還,特旨差江西安撫使幹。會大治奸民盜鑄,因緣生變,大帥及漕使奏為節制軍馬。先生廣佈耳目,以獲盜為鄉導,凡十八日平之。復富民監。再除新淦令。先生師事象山,倜儻多大志,博通經術,嘗言「《周禮》司空之官,多散見於五官之屬,先儒汨陳之,故因司空之後,而六官之誤,亦遂可以類考。」著《復古編》。其使金而還也,因紀次其道路所經山川、人物與夫言語、事物之可考據以備釆聞者,為《北轅錄》。(補。)

   機宜邵先生叔誼

  邵叔誼,(雲濠案:《朱子文集》作叔義。)象山之徒也。官機宜。像山嘗與之書云:「君子之道,夫婦之愚不肖,可以與知能行。唐、周之時,康衢擊壤之民,中林施罝之夫,亦帝堯、文王所不能外也。」又云:「今謂之學問思辨,而於此不能深切著明,依憑空言,傳著意見,增疣益贅,助勝崇私,重其狷忿,長其負恃,蒙蔽至理,扞格至言,自以為是,沒世不復,此其為罪,浮於自暴自棄之人矣。」又與之書云:「蓋後世學者之病,多好事無益之言,假令記憶言辭盡無差爽,猶無益而有害,況大乖其實,盡失其實邪!」又云:「茲得來示,方知窒塞如初。此乃向來不得真實師友講貫傳授,類皆虛見空言,徒增繆妄。今能盡棄前非,務明正理,則此心之靈,此理之明,誰得而蔽之﹖」又云:「得元晦書,其蔽殊未解,然其辭氣窘束,或恐可療也。」(參《象山文集》。)

   繆先生文子

  繆文子,像山之徒也。嘗云:「某始初來見先生,若發蒙然。再見先生,覺心下快活,凡事亦自持,只恐到昏時,自理會不得。」象山云:「見得明時,何持之有。人之於耳,要聽即聽,不要聽則否,於目亦然,何獨於心而不由我乎﹖」

    附錄

  《象山語錄》曰:「繆文子資質亦費力,慕外尤殢,每見他退去,一似不能脫羅網者。天之所以予我者,至大至剛,至直至平至公,如此私小做甚底!人須是放教此心公平正直。無偏無黨,王道蕩蕩;無黨無偏,王道平平;無反無側,王道正直。某今日作包顯道書云:『古人之學,不求聲名,不較勝負,不恃才智,不矜功能;今人之學,正坐反此耳。』」

  又曰:「人須是閒時大綱思量,宇宙之間,如此廣闊,吾身立於其中,須大做一箇人。文子云:『某嘗思量,我是一箇人,豈可不為人,卻為草木禽獸﹖』先生云:『如此便又細了。只要大綱思,且如「天命之謂性」,天之所以命我者,不殊乎天,須是放教規模廣大。若尋常思量得,臨事時自省大,不到得被陷溺了。』」

   江先生泰之

  江泰之,亦象山之徒。嘗問:「某每懲忿窒慾,求其放心,然能暫而不能久,請教。」象山答曰:「但懲忿窒慾,未是學問事。便懲窒得全無後,也未是學。學者須是明理,須是知學,然後說得懲窒。知學後懲窒,與常人懲窒不同,常人懲窒,只是就事就末。」

   徐先生仲誠

  徐仲誠,□□人。嘗請教於象山,像山使思《孟子》「萬物皆備於我矣。反身而誠,樂莫大焉」一章。仲誠處槐堂一月,一日,問之云:「仲誠思得《孟子》如何﹖」仲誠答曰:「如鏡中看花。」答云:「見得仲誠也是如此。」顧左右曰:「仲誠真善自述者。」因說與云:「此事不在他求,只在仲誠身上。」既又微笑而言曰:「已是分明說了也。」少間,仲誠因問《中庸》以何為要語。答曰:「我與汝說內,汝只管說外。」良久,曰:「句句是要語。」梭山曰:「『博學之,審問之,慎思之,明辨之,篤行之』,此是要語。」象山答曰:「未知學,博學箇什麼,審問箇什麼,慎思箇什麼,明辨箇什麼,篤行箇什麼!」

   趙先生子新

  趙子新,亦象山之徒也。像山稱歎其美質,謂「人莫不有誇示己能之心,子新為人稱揚,反生羞愧;人莫不有好進之心,子新恬淡,雖推之不前;人皆惡人言己之短,子新惟恐人不以其失為告。群居終日,默然端坐,陰有以消夫氣習之澆漓者多矣,可謂人中之一瑞,但不能進境,可憂耳。」或云:「年亦未壯。」答云:「莫道未也,二十歲來。」一日,子新至,語之曰:「莫堆堆地,鬚髮揚。車前不能令人軒,車後不能令人輊,何不發揚!」

   丘先生元壽

  丘元壽,邵武人。從象山聽語累日,自言少時獨喜看《伊川語錄》。像山曰:「一見足下,知留意學問,且從事伊川學者。既好古如此,居鄉與誰遊處﹖」元壽對以「賦性冷淡,與人寡合。」象山云:「莫有令嗣延師否﹖」元壽對以「延師,亦不相契,止是託之二子耳。」象山云:「既是如此,平生懷抱欲說底話,分付與誰﹖」元壽對以「無分付處。有時按視田園老農老圃,雖不識字,喜其真情,四時之間,與之相酬酢居多耳」。像山顧學者笑曰:「以邵武許多士人,而不能有以契元壽之心,契心者乃出於農圃之人,如此是士大夫儒者視農圃間人不能無愧矣。」象山因言:「世間一種恣情縱慾之人,雖太狼狽,其過易於拯救,卻是好人地難理會。」嚴松云:「如丘丈之賢,先生還有力及之否﹖」象山云:「元壽甚佳,但恐其不大耳。人皆可以為堯、舜,堯、舜與人同耳,但恐不能為堯、舜之大也。」元壽連日聽教,方自慶快,且云:「天下之樂,無以加於此。」至是,忽局蹴變色而答曰:「荷先生教愛之篤,但某自度無此力量,誠不敢僣易。」象山云:「元壽道無此力量,錯說了。元壽平日之力量,乃堯、舜之力量,元壽自不知耳。」元壽默然。

  (梓材謹案:此從梨洲所節《象山語錄》移入為傳。《語錄》原本:「元壽默然愈惑,退。嚴松別之,元壽自述自聽教于先生甚樂,今胸中忽如有物以梗之者,姑鈔先生文集,歸而求之,再來承教。」傳文未足,備錄之。)

   □先生顯仲

  □顯仲,佚其氏。嘗問象山云:「某何故多昏﹖」象山曰:「人氣稟清濁不同,只是完養不逐物。即隨清明,纔一逐物,便昏睡了。顯仲好懸斷,都是妄意。人心有病,須是剝落,落得一番,即一番清明,後隨起來,又剝落,又清明,須是剝落得淨盡方是。」

  (梓材謹案:以上六先生,並移《象山語錄》而為之傳。)

   通判劉淳叟堯夫

  劉堯夫,字淳叟,金溪人。年十七,師象山第三兄庸齋,尋師文達,最後師文安。嘗好閉目靜坐。乾道己丑。入太學,四試兩優,遂釋褐,時號走馬上捨。淳熙二年進士,除國子正,遷太博。陛對,極言時相之失,以為「天子有私人,則外廷有具位,外廷有具位,則公卿有他徑」。又口奏治天下在明辨乎邪正是非之大者。退朝,上目送之曰:「監司須得此人。」時楊誠齋薦士於王淮,列朱子等六十人,淳叟與焉,謂其立朝敢言。劉光祖亦極稱之,言其排斥權倖甚勇。通判隆興府。已而淳叟忽背象山之學,言其大謬。朱子責之,以為「子靜之學即有未當,堯夫不可如此詆之。是其質薄」。淳叟尋學禪,遂為僧,陸子深嘆惜之,未幾卒。所著有《井藂齋集》。(補。)

  謝山《奉臨川帖子二》曰:「《撫州府志》言:『淳叟以隆興通判卒官。而或傳其晚年嘗為僧。觀陸子與止齋書,言其冒暑歸自臨江,病痢踰旬不起,可哀。此即年來避遠師友,倒行逆施,極可悼念。』春夏之間,某近抵城闉,見其臥病,方將俟其有瘳,大振拔之,不謂遂成長往。然則《府志》卒官之說,似諱其事而為之辭者,不然,何以有歸病城闉之語也﹖朱子謂:『淳叟不意變常至此。某嚮往奏事時,來相見,極口說陸子靜之學大謬,某因詰之云:「若子靜學術,自當付之公論,公何得如此說他﹖」此亦見他質薄。然其初間深信之,畢竟自家不知人。』然則淳叟先已叛陸子之學,後乃歸佛乘耳。攷淳叟年十七即為陸子弟子,始師庸齋,繼師復齋,其於槐堂講席之誼最深,故朱子責之以薄也。朱子又言:『向年過江西與子壽對語,淳叟獨去後面角頭坐,都不管,學道家打坐,某斥之曰:「便是某與陸丈言不足聽,亦有數年之長,何故作怪﹖」愚嘗謂陸子之教學者,諄諄以親師取友為事,且令人從事於九容,而弟子輩多反之,雖以高足,若傅子淵,俱有未免。』斯所以累與朱子相左,要不可謂非弟子之失傳也。陸子嘗論門下之士,以為淳叟知過最早。今觀草廬所作《井藂齋集序》,稱淳叟天資超特,人物偉然,而深悲其早達,不得久於親師,有微詞焉,則其叛教亦早也。淳叟之判隆興,事跡不著,而朱子論治三吏事云:『淳叟太掀揭,故生事。』是即陸子所云:『淳叟事殊駭聽,以為後生客氣者也。』淳叟與陳教授正己為莫逆交,正己初學於陸子,已而學於同甫,已而又學於東萊,最後亦與淳叟同學佛,然朱子謂:『當淳叟用功時,過於正己,故及其狼狽也,甚於正己。』則以淳叟直為僧,而正己不過學其學也。淳叟初為誠齋所薦,得預於六十人之列,稱其立朝敢言,風節固非苟然,孰意其末造之遷喬 入谷,一至於此。是又與石應之、曹立之諸君之以意見不同而更學於他人者,不可同年而語。」

◆驪塘學侶

   主簿危蟾塘先生和

  危和,字應祥,臨川人,驪塘之弟。開禧乙丑進士,主上元簿,再調隆興之南昌,未至官而卒,年六十四。先生與袁蒙齋善。其在上元也,簿捨為明道舊遊,大闢祠宇,廣養士員,真西山為記其事。始築書堂於臨川,取陶靖節語,自號閑靜居士。(參《袁蒙齋集》。)

  (梓材謹案:先生又號蟾塘,見《劉後村大全集》。)

◆曾潭家學(象山再傳。)

   傅先生道夫

  傅道夫,子淵從子,正夫之兄也。嘗問答於慈湖。(參《魏鶴山集》。)

    附錄

  慈湖遺傅道夫書云:「濂溪、明道、康節所覺未全,伊川未覺,道夫昆仲皆覺。」(補。)

   傅先生正夫(別見《慈湖學案》。)

◆直齋門人

   主簿傅琴山先生子雲(見上《象山門人》。)

◆琴山門人

   知州葉是齋先生夢得

  葉夢得,貴溪人,號是齋,琴山之徒也。由進士授祕書丞。建石林書院,延盧玉溪、陸梭山講學其中。有著述行於世。(參《江西人物誌》。)

  (梓材謹案:先生與吳人字少蘊、號石林者同姓名。黃文潔云:「先生知撫州日,嘗刻琴山文於郡齋。」)

◆世昌門人

   迪功陸先生持之(別見《象山學案》。)

◆默信門人

   喻先生仲可

  喻仲可,字可中,嚴陵人。陳北溪《與黃寅仲書》稱「喻可中資質極是純粹,惜乎學問一偏,纏肌入骨,無可轉回者。初間相訪,開懷說其學問來歷。及詹郎中悟道一段,殊無隱情。與他詳細剖析,確然固執。其祭詹文道:『孟子千五百年後,得其傳者惟象山。像山之傳惟默信。』末說默信未嘗死,全用佛、莊死而不忘底意,更何暇責」雲。默信即詹也。(補。)

  (梓材謹案:先生又為趙復齋高第弟子。復齋著《易說》,先生為之跋,言復齋疾革時入省,復齋謂曰:「余病中見處甚有進,始知平時之言無一句用得,亦無一句用不得。」)

    附錄

  陳北溪《答李公晦書》曰:「浙間年來象山之學甚旺,以楊、袁為陸門上足。嚴陵前輩有趙復齋、詹郎中者,為此學種下種子。趙、詹雖已為古人,而中輩有喻、顧二人者,又繼之護衛,少年多為薰染。大抵全用禪家意旨,使人終日默坐,以求本心,更不讀書窮理。」

  祖望謹案:此段詆陸學都似有病。

  文《答黃先之書》曰:「嚴陵喻丈者,舊雖造師門,而後卻為象山之學。趙復齋者,舊雖來往師門,後亦從此學。士之為薰染者,長者有顧平甫,少者有邵甲、王震。」

   顧先生平甫

  顧平甫,喻可中之流也。北溪《與黃寅仲書》云:「平甫資質亦莊靜,叩其所學,乃詹、楊所傳授。欲因其偏而為之救,絕口不出一言,累叩,但叉手唱喏而已,又不如可中之無隱,其堅默如此。」(補。)

◆誠之門人

   高先生公亮

  高公亮,字和叔,餘姚人也。父國任,篤學信道,及登尹和靖、高思齋之門,力行所聞,窮老不衰。先生師事諸葛誠之,從淳熙間諸先生長者遊,鹹嘉其志業。(參《孫燭湖集》。)

◆應之門人

   知軍鍾先生穎

  鍾穎,字元達,丹陽人也。石應之弟子。從事於有用之學。金人內犯,豐有俊帥淮西,薦其強敏廉白。時先生通判濠州,行守事,招來山東策應之士,資其策力,預從餉司得十萬石米,因修城練兵以待之。食有餘而幣不足,乃創憑由以待之。俟道通,易以官楮。已而,金人至,內固城守,外成曹莊之捷,自是凡三至濠,皆不得逞。召赴都堂,已而,知建昌軍,以疾不能赴。詳見漫塘劉文清公所作墓誌。(補。)

◆燭湖門人

   忠宣史滄洲先生彌堅(別見《慈湖學案》。)

   知軍胡先生衍(見下《崇禮家學》。)

◆崇禮家學

   侍郎胡先生衛

   知軍胡先生衍(合傳。)

  胡衛,字衛道,累官禮部侍郎。弟衍,字衍道,知溧陽軍。皆胡撙子。(補。)

  (梓材謹案:衍道,一字晉遠,孫燭湖先生之也,蓋即受學於燭湖。《胡氏譜》載其為嘉定辛未進士,知漢陽軍事。但謂贈中散大夫拱之子雲。)

◆南堂門人

   參政吳退庵先生淵

  吳淵,字道夫,宣城人,祕閣修撰柔勝之子也。幼端重力學。五歲喪母,哀慕如成人。嘉定七年進士,調建德簿,丞相史彌遠與之語,欲授以開化丞,先生對曰:「甫得一官,何敢躁進﹖」彌遠改容,不復強。丁父憂,詔起復,力辭,不許,復辭,且貽書政府曰:「人道莫大於事親,事親莫大於送死,冒哀求榮,大節掃地,何以事君!」時丞相史嵩之方起復,或曰:「語得無礙乎﹖」先生不顧。服除,差浙東提舉茶鹽司幹辦公事。進權工部侍郎,歷知太平州,兼江東轉運使,兩淮民流徙入境者四十餘萬,慰撫而賙濟之,境內肅然。又知隆興府,歲大歉,講行荒政,全活者七十八萬九千餘人。知鎮江府,歲亦大祲,因先生全活又六十五萬餘人。丁母憂,服除,歷遷兵部尚書、知平江府兼浙西、兩淮發運使。歲又大祲,因先生全活者四十二萬餘人。拜資政殿大學士,封金陵侯,賜「繡堂」、「忠勤樓」大字,進爵為公。丐祠,復起為觀文殿學士。寶祐五年,拜參知政事。卒,贈少師。(參史傳。)

   丞相吳履齋先生潛

  吳潛,字毅夫,參政淵之弟。嘉定十年進士第一。紹定四年,都城火,先生疏請「修省恐懼」,以回天變。又貽書丞相史彌遠論事,以「格君心」為先。端平初,歷官至江東安撫留守。嘗陳九事曰:顧天命,植國本,篤人倫,正學術,廣畜人才,實恤民力,邊事當鑒前轍,楮幣當權新制,盜賊當探禍端。以直論忤時相,罷奉千秋鴻禧祠。改祕閣修撰。後以工部侍郎知慶元府兼沿海制置使,建築隄堰,以備旱潦,至今民食其利。及知臨安府,乃論艱屯塞困之時,非反身修德,無以求亨通之理。淳祐十一年,由紹興府入為參知政事,拜右丞相兼樞密使。明年,以水災乞解機政。又四年,授沿海制置大使,判慶元府。累章乞歸田里,進封慶國公,判寧國府。還家,以醴泉觀使兼侍讀,召入對,論畏天命,結民心,進賢士,通下情。帝嘉納。拜特進、左丞相,進封許國公。鄂州被兵,疏劾丁大全等。論國家安危治亂之原,由近年公道晦蝕,私意橫流,仁賢空虧,名節喪敗,忠嘉絕響,諛成風。時群小側目,國事日非。適將立度宗為太子,先生密奏云:「臣無彌遠之材,忠王無陛下之福。」帝怒,先生以沈炎論劾落職,責循州安置。賈似道使武人劉宗申毒之。先生鑿井臥榻下,毒無從入。復開宴趣赴,辭之者再。不數日,移庖就先生,遂得疾,曰:「吾將逝矣,夜必雷風大作。」已而果然。四鼓開霽,撰遺表,作詩頌,端坐而逝。時景定三年五月也。循人聞之,咨嗟悲慟。德祐元年,復官贈少師。著有《履齋遺集》。(雲濠案:先生《遺集》四卷,釆入《四庫》集部。)先生四綰郡組,所至民不能忘。其在政府,時時以畜人材、儲邊防為亟。遺疏雖不盡傳,然其興史彌遠諸書,具載《集》中,猶想見嶽嶽不撓之概。詩詞激昂悽切,在南宋亦不失為佳手,是固不但其人品足重矣。(同上。)

  祖望謹案:吳毅夫疏言徐庚金等事曰:「強敵入我堂奧,奸黨猶在衽席,外廷紛紛,蓋為社稷。陛下若以正人不當收召,則是君子不足恃,《六經》不足信,而孔、孟之道可廢。萬一宗社輕搖,恐天下後世書之曰「亡國自臣潛始」。上為之斂容,而隙由此開。

◆克堂家學

   文肅包先生恢

  包恢,字宏父,父揚、世父約、叔父遜皆從朱、陸二子學。先生弱冠,即聞心性之旨。成嘉定十三年進士。累以軍功擢知台州,誅妖僧號「活佛」者。及知建寧,嚴禁淫祠,民俗丕變。數膺劇郡,所至破豪猾,去姦民,治蠱獄,課盆鹽,政聲赫然。積官至刑部尚書,簽書樞密院事,封南城縣侯。以資政殿學士致仕。卒,年八十七,贈少保,諡文肅。先生在理宗時,經筵奏對,誠意懇惻,至身心之要,未嘗不從容諄至。度宗至比先生為程顥、程頤。少時文譽藉甚,既登仕籍,轉為功業所掩。史傳亦不及其著作。元劉壎《隱居通議》稱先生學為時師表,為文下筆汪洋,根據義理,由其學力深厚,不可涯涘,故推重於後進如此。著有《周禮六官辯》、《敝帚略》等書。(參史傳。)

◆敏道門人

   寶章羅北谷先生必元(見下《驪塘門人》。)

◆驪塘門人

   寶章羅北谷先生必元

  羅必元,字亨父,進賢人。嘉定中進士。累官撫州司法。真西山入參大政,先生移書謂:「老醫嘗雲,傷寒壞證,惟獨參湯可救。先生其今之獨參湯乎﹖」通判贛州,上疏論賈似道。後以直寶章閣致仕。(參《姓譜》。)

  (雲濠謹案:先生自號北谷山人。《劉後村大全集》先生墓誌云:「公少師驪塘危公、蟾塘危公,壯為性理之學,與柴中守、歐陽鎮、馮曾講切。」是則先生之師友可見矣。)

  (梓材謹案:《宋史》先生本傳云:「卒年九十一。」且言:「先生嘗從危稹、包遜學,最為有淵源,見理甚明,風節甚高,至今人猶尊慕之。」則先生又為包氏門人也。)

   羅先生晉君

  羅晉君,字晉伯,進賢人,寶章必元從子也。早從危驪塘稹、蟾塘和、柴蒙堂中守、歐陽東谷鎮學。所居東偏萬竹中作樓,聚書萬卷,扁曰「經訓」,江古心萬里記之。(參《劉後村集》。)

◆北谷講友

   柴蒙堂先生中守(別見《丘劉諸儒學案》。)

   歐陽東谷先生鎮

  歐陽鎮,字伯禹,號東谷。嘗遺陸伯微書,自謂「於象山之學有會心處」。馮聖與、吳規甫亦極稱之。清修篤孝,臨終翛然。(參《袁蒙齋集》。)

  (梓材謹案:《蒙齋文集》止稱歐陽伯禹。攷之《劉後村集》誌羅北谷文,蓋即東谷先生鎮也。又案:蒙齋所稱馮聖與,即《後村集》之馮曾爾。)

   馮先生曾

  馮曾,字聖與。

◆仲欽家學

   李先生復(見上《象山門人》。)

◆機宜家學

   邵先生魯子

  邵魯子,其父從陸子、袁絜齋遊。劉漫塘送之序云:「今之學者,喜立言以自見。夫太極氣之始,大衍《洪範》數之元,不為之圖未易曉,而近世精一之傳有圖,心性之分有圖,皆為蛇畫足。」)

  (梓材謹案:謝山節錄《漫塘集》此條而識云:「魯子恐是邵機宜之子,故雲其父從陸子、袁絜齋遊。當查。」今姑如其說,補為之傳,以俟再考。)

◆蟾塘門人

   寶章羅北谷先生必元

   羅先生晉君(並見《驪塘門人》。)

◆東谷門人

   羅先生晉君(見上《驪塘門人》。)

◆曾潭續傳

   隱君陳靜明先生苑(別為《靜明寶峰學案》。)

◆石氏續傳

   州屬石遯翁先生余亨

  石余亨,字成己,新昌人也。石氏世為講學家,先生守先緒。以鹹淳進士官明、衢二州。見宋且亡,棄去,隱沃洲,自號休休翁。丙子之亂,轉徙萬山,嘆曰:「吾家累世傳正學,(雲濠案:《兩浙名賢錄》作「吾家更八九世皆不失素業」。)至予身益窮。然不死於盜賊,得奉遺體以從先人於九原,幸矣!」又號遯翁,且為銘曰:「膠膠乎,申申乎!將久存以瘁予形乎﹖寧亟歸以全吾真乎﹖悲夫!」時以致曲先生並稱雲。(補。)

◆遯翁門人

   黃先生奇孫(別見《潛庵學案》。)

第078卷 卷七十八 張祝諸儒學案(全氏補本)

  張祝諸儒學案 (全祖望補本)

   張祝諸儒學案表

張行成       呂凝之

(譙氏門人。)

王卿月

(並百源續傳。)

祝泌        廖應淮(見下《杜氏門人》。)

                  傅立     程直方

                        (《祝氏續傳》。)

朱元昇      (子)仕可

(並邵學之餘。) (子)仕立

杜可大       廖應淮     彭復初    傅立(見上《祝氏續傳》。)

(王氏續傳。附吳浚。)

荊□        李俊民(別見《明道學案》。)

(並邵學別派。)

----

   張祝諸儒學案序錄

  祖望謹案:康節之學不得其傳,牛氏父子自謂有所授受,世弗敢信也。張行成疏通其紕繆,遂成一家,玉山汪文定公雅重之。其後如祝子涇,又稍不同。至於廖應淮之徒,則益誕矣。康節本出於希夷,其後卒流而為應淮,所謂「必復其始」者與﹖述《張祝諸儒學案》。(梓材案:張、呂二先生傳,黃氏本附《康節學案》,謝山《序錄》別定為《張祝諸儒學案》。)

◆百源續傳

   郎中張觀物先生行成

  張行成,字文饒,臨邛人。乾道間,由成都府路鈐轄司幹辦公事,丐祠歸。(梓材案:下文云「乾道二年,表進其書」,中間著述十年,則其丐祠當在紹興間。)杜門十年,著成《述衍》十八卷,以明三聖之《易》;《翼玄》十二卷,以明楊氏之《易》;《元包數義》三卷,以明衛氏之《易》;《潛虛衍義》十六卷,以明司馬氏之《易》;《皇極經世索隱》二卷,《觀物外篇衍義》九卷,以明邵氏之《易》。先生之學,歸宿在康節,故又別著《周易通變》四十卷,取自陳希夷至邵氏所傳《先天卦數》等四十圖,敷演解釋,以通諸《易》之變,始若殊塗,終歸一致,共七種,凡七十九卷。先是,康節之學有所傳十四圖者,世莫之傳,先生得於蜀中估籍吏人之家,因演解之,以為象數之用,皆起於交,交則變,故曰「通變」。乾道二年六月,表進其書。詔獎之,除直徽猷閣。先生之《自序》曰:「康節先生謂:『圖雖無文,吾終日言而未嘗離乎是。蓋天地萬物之理,盡在其中矣。』謂《先天圖》也。先生之學,祖於象數二圖。像之變為交泰,圖體極於一十二萬九千六百,而以八萬六千四百為用,在觀物為以元經會、以會經運、以運經世之數,其要則總於四象運行之一圖。數之變為《既濟》,圖體極於一十二萬二千八百八十,而以三萬四千四十八為用,在觀物為日月,星辰、水火、土石、聲音、律呂、倡和之數,其要則總於八卦變化之八圖。四象運行者,天數也;八卦變化者,物數也。處乎其間,上以承天,下以生物者,地數也。故二者之用,全在卦氣之一圖,以動植通數,布為九位,中五斡旋,卦乃生焉。二百五十六卦,會分十二,位分十六,具一十三萬八千二百四十之體,九萬二千一百六十之用,而天之運行,物之變化,自一至千八百萬之數皆在其中。衍而伸之,逐類而長之,以至於坤之無極之數,陰陽之消息,運世之否泰,人物之盛衰,可得而攷矣。夫天垂象,河、洛出《圖》、《書》,伏羲因之而畫卦。伏羲之意,傳天之意也。先生之書,盡寓乎十四圖。先生之意,推明伏羲之意也。僕不自揆,輒敷演解釋,命曰『通變』,庶幾學先天者得其門而入焉。李氏心傳嘗曰:『行成謂三陳九卦者,明天用二十七也。序十三卦者,明地用七十八也。二十七者,卦體也。其爻用則百六十二者,九九之合也。七十八者,爻用也。其卦體則十三者,閏歲之月也。』蓋亦牽合也。祝泌亦為康節之學者,謂:『先生之書,其發明固多,其支蔓亦多。』獨魏文靖公則盛稱之,而惜其書之不盡傳。嘗曰:『行成大意,謂理者,太虛之實義,數者,太虛之定分,未形之初,因理而有數,因數而有象,既形之後,因象以推數,因數以知理。』是則論《易》之名言也。」先生官至兵部郎中、知潼川府。汪文定應辰帥蜀,薦其有捐軀殉國之忠,而又善於理財。

  (梓材案:玉山帥蜀,在隆興二年。)學者稱為觀物先生。(修。)

  祖望謹案:陳本堂云:「張文饒自謂精數,及其立身行事,則大悖於《易》,與汪玉山之言異當。」(雲濠案:謝山《學案劄記》有此條,蓋案語而未及歸者,特為附入。)

  (梓材謹案:《儒林宗派》列先生於譙天授之門,蓋因譙先生傳云:「馮時行、張行成得先生之餘意。」故與馮先生牽連及之,則亦伊川私淑也。)

    附錄

   王深寧《困學紀聞》曰:「張文饒曰:『處心不可著,著則偏;作事不可盡,盡則

窮。先天之學,止此二語,天之道也。』愚謂:邵子詩『夏去休言暑,冬來始講寒』,則心不著矣;『美酒飲教微醉後,好花看到半開時』,則事不盡矣。」

   尚書王醒庵先生卿月

  王卿月,字清叔,祥符人也。南渡,卜居天台。累官至太府卿。其提刑蜀中時,從康節後人傳其《易》學,論人窮達壽夭甚中。及以吏部尚書充金國生辰使,語家人曰:「今年吾當厄萬里之行,其能免乎﹖」已而疽發於背,或勸之辭,曰:「君命也。」行次揚州卒。先是,取其所著書盡焚之,遂無傳。

  (雲濠謹案:先生乾道進士。樓攻媿誌其墓云:「隆興改元,試入右庠。乾道二年,中其科,官漢陽都巡檢,非其志也,益進於學。五年,遂登進士第。」

  梓材謹案:先生號醒庵居士,《台州府志》作臨海人。)

◆張氏門人

   太府呂先生凝之

  呂凝之,字澤父,蜀人也。淳熙八年,以知閬州入覲,奏陳經世之學。阜陵大喜,以問周必大,對曰:「此必從張行成講學者。」上曰:「行成所著頗略。」必大對曰:「凝之以卦爻配年,所以加密。」留為太府丞。其《觀物篇》隔眼大書云:「康節手筆也。」

◆邵學之餘

   提幹祝子涇先生泌

  祝泌,字子涇,德興人。自稱觀物老人,著有《皇極經世書鈐》。袁蒙齋贈之以序曰:「康節《觀物篇》,其學自老氏乎﹖致虛極,守靜篤,萬物並作,吾以觀其復,斯道也,豈獨老氏!《易》《繫辭》曰『設卦觀象』,物皆象也。又曰『聖人見天下之動而觀其會通』,物皆動也。老氏守靜觀復乃動也,《易》觀其動乃靜也。何動非靜﹖何靜非動﹖陰陽剛柔,互為其根,知此者,可以觀矣。祝君好康節書,余大書觀物二字遺之。非觀物也,自觀也。觀我生,觀民也。大觀在上,何物何我!」(參《袁蒙齋文集》。)

  (梓材謹案:先生一字涇甫。《德興縣志》載:「先生以進士授饒州路三司提幹,傳邵氏皇極之學於廖應淮。年老乞休,御書『觀物樓』扁額賜之。元世祖詔徵,不赴。」是先生元初尚存,然考黃瑞節題蔡西山《皇極經世書纂圖指要》云:「邵子之書,伯溫略發其微,至祝氏而其說祥,其用異。蔡氏蓋由博而約之也。」又云:「若夫以聲起數,以數合卦,則具祝氏《鈴》,而邵子未言,蔡氏未用」雲。似先生與蔡氏及見然者,且與袁蒙齋往來,在紹定、嘉熙間,如及元初,則當百餘歲矣。」)

   皇極經世書鈐自序

  《易?繫》曰:「天生神物,聖人則之。天地變化,聖人效之。天垂象,見吉凶,聖人像之。河出《圖》,洛出《書》,聖人則之。」製法垂教,祖道鉤元,是極也。先高厚而肇始,運萬有而不遺。推其動靜,得兩儀之本。沿其始交,得四象之元。循其變化,識卦位之分。得《河圖》、《洛書》而證其擬議形容之實,傳十四圖而悟布卦用卦之旨。今探賾索隱,儻不明其所由,肇是康節之學,且入於術矣。不揣其本而齊其末,可乎﹖粵疏造物之圖,達於取卦之妙,而後備列先天之所由運行,動植之所以感應,而要之以折衷之法,庶幾覽者由門及序,升堂入室,識其條貫,是編也,尚少裨好古博雅之君子。若鄭夬所謂「洩天之蘊,豈無禍福」,不可謂之知言。今但虞絕學之無傳,亦何暇慮乎禍福之間哉!

   巡檢朱水簷先生元昇(附子仕可、仕立。)

  朱元昇,字日華,號水簷,平陽人。所著《三易備遺》,家鉉翁表進之。別有《邵易略例》,今不傳。其言曰:「孔安國、馬融、鄭康成、關子明諸儒,皆謂自一至十為《河圖》,自一至九為《洛書》,唯劉牧反是。牧非無見而然也。河以通《乾》出天苞,洛以流《坤》出地符,《河圖》本天,宜得奇數,《洛書》本地,宜得耦數,此其據依以為左驗者也。由是因往順來逆之八卦,推五行納音,以明四十五數之為《河圖》;因起《震》終《艮》之八卦,推五行生成,以明五十五數之為《洛書》,而三《易》之大綱定矣。《連山》,夏《易》也。賈公彥謂《連山》作於伏羲,因於夏後氏,夏《易》不可見,即羲《易》可見矣。《連山易》即春首純《艮》之義也。《說卦》曰:『《艮》,東北之卦也,萬物之所成終而成始也。』又曰:『終萬物,始萬物者,莫盛乎《艮》。』邵子雖以此一節為明文王之卦,要之首《艮》之秘,已具此兩言,是以述《連山象數圖》,以備夏後氏《易》之遺。《歸藏》,黃帝《易》也,商人用之。黃帝命大撓作甲子,使伶倫造律呂。日辰有十幹十二枝,而其相承之數,究於六十。律呂有五聲十二律,而其相承之數,亦究於六十。《乾》之策三十六,《坤》之策二十四,此六十也。《震》、《坎》、《艮》之策三十二,《巽》、《離》、《兌》之策二十八,亦六十也。稽之以納音,定之以策數,己亥為陰陽之終,子午為陰陽之始,納音遇己亥、子午之間,數必交,音必藏,交則生生之機不息,藏則化化之不露,一像一數,莫不與《圖》、《書》合。《大傳》曰『顯諸仁,藏諸用。』《說卦》曰:『《乾》以君之,《坤》以藏之。』是以述《歸藏象數圖》,以備商《易》之遺。卦之象,不易者四,反易者二,此以六變而成八也。重卦之象,不易者八,反易者二十八,此以三十六變而成六十四也。其說尚矣,未有究先天後天之體用,因象數之合,以驗羲、文之合者。《乾》、《坤》之體,不互《夬》、《姤》、《剝》、《復》,具《乾》、《坤》之體,不互《既濟》、《未濟》,具《坎》、《離》之體,不互其餘互卦五十六。其說尚矣,未有悉以卦爻彖象之辭證之者,是以演《反對互體圖例》,備《周易》之遺。」先生登右科,官政和縣巡檢。長子仕可,字起予,亦登右科;次子仕立,字起潛,皆能卒業於其父之書。邵學別派

   杜道士可大

  杜可大,蜀道士也。廖應淮配漢陽軍,抵漢江濱,遇之。可大揖曰:「子非廖應淮邪﹖」應淮愕然曰:「道士何自知之﹖」可大曰:「字宙太虛一塵爾,人生其間,為塵幾何﹖是茫茫者,尚了然心目間,矧吾子邪﹖然自邵堯夫以先天學授王豫天悅,天悅死,無所授,同葬玉枕中。未百年,而吳曦叛,盜發其塚,得《皇極經世體要》一篇,《內外觀象》數十篇,余賄盜得之。今餘五十年,數當授子,吾俟子亦久矣。」乃言於上官,脫其籍,儘教以塚中書。其算由聲音起,應淮神鑒穎利,可大指畫未到者,應淮已先意逆悟,可大自以為不及雲。(參《宋文憲文集》。)

   隱君荊先生□

  荊□。

  (梓材謹案:先生河南隱士,嘗授皇極數學於李鶴鳴。見黃氏補本《李鴻鳴傳》。)

◆祝氏門人

   廖溟涬先生應淮(見下《杜氏門人》。)

◆杜氏門人

   廖溟涬先生應淮(附吳浚。)

  廖應淮,字學海,南城人也。自號溟涬生。抱負奇偉,年三十,遊杭,上疏言丁大全亂政狀,配漢陽軍,先生荷校行歌出都,見者壯之。蜀人杜可大者,客漢陽,言之營將,脫戍籍,授以邵子先天易數。其算由先天起數,先生神警,一授即了。自是能洞知未知,乃坐臨安市樓賣大衍卜。卜已,輒閉樓危坐,取一鐶,按劍自鍛之,當火少休,復危坐以為常。賈似道延之,先生直言宋鼎將移,語畢徑出。常過曾淵子家索酒,飲酣,抵掌放歌。有國子監簿吳浚者,以《先天易箋》、《陰符經注》、《六花陳法》欲上之朝,先生擲之曰:「嘻!誤天下國家者,此書也。」浚請受《易》,罵曰:「若黃口小兒耳!若能此,則人人安樂翁矣。」其後,以所傳授進士彭復之。再傳為鄱陽傅立。所著有《歷髓》、《星野指南》、《象滋說會補》、《畫前妙旨》諸書。先生數學雖近於方伎,然亦畸士,有不可泯滅者,故附之《康節弟子學案》,(梓材案:謝山始以是卷合王、張諸儒為《康節弟子學案》,故云爾。)以存其別派。

  (雲濠謹案:《德興縣志》言:祝泌傳邵氏皇極之學於廖應淮,是溟涬兼得祝氏之傳者也。)

◆荊氏門人

   莊靖李鶴鳴先生俊民(別見《明道學案》。)

◆廖氏門人(杜氏再傳。)

   進士彭先生復初

  彭復初,安福人。精於《易》,嘗本朱子、邵子之說,著《易學源流》。(參《江西通志》。)

  (梓材謹案:《廖溟涬傳》所謂「進士彭復之」,蓋即先生,一名、一字爾。)

◆祝氏續傳

   文懿傅初庵先生立

  傅立,字權甫,德興人也。刻意經學。先是,祝氏有《皇極元元集》之作,其說多與張氏異同,而進士彭復之從溟涬生別有所得,先生受之,頗有與祝氏異同者,遂通其學。入元,累官集賢院大學士。諡文懿,學者稱為初庵先生。而程直方其高弟,乃有《皇極續元元集》之作。

  (雲濠謹案:《饒州府志》言:「先生得裡人祝泌皇極數學。」《元史》《世祖本紀》,至元十六年,「遣使訪求通皇極數鄱陽祝泌子孫,其甥傅立持泌書來上」。蓋先生為祝氏後人之甥而續其傳,又可見《德興縣志》所云「詔徵不赴」者,謂泌後人也。)

◆彭氏門人(杜氏三傳。)

   文懿傅初庵先生立(見上《祝氏續傳》。)

◆傅氏門人

   程前村先生直方

  程直方,字道大,婺源人。讀書十年不下樓,尤深於《易》。入元,絕意仕進。行部至者必造請,或敦延至學宮,執禮授教。(參《安徽通志》。)

  (梓材謹案:《經義考》引董時乂之說,言先生號前村,嘗闢書室曰觀易堂,與初庵傅先生為莫逆交,盡得邵氏不傳之祕。又言其通諸經,平生著述,《易》則有《程氏啟蒙翼得》、《四聖一心》、《觀易堂隨筆》,《書》則有《蔡傳辨疑》,《詩》則有《學詩筆記》,《春秋》則有《諸傳考正》、《春秋旁通》。是先生所著,不獨《續元元》之作,其於初庵,蓋在師友之間。)

第079卷 卷七十九 丘劉諸儒學案(全氏補本)

  丘劉諸儒學案 (全祖望補本)

   丘劉諸儒學案表

丘?      史賓之

(南軒、東萊同調。)

劉光祖     游似    (子)汶

(晦翁同調。) 周端朝(別見《嶽麓諸儒學案》。)

樓鑰      孫枝(別見《滄洲諸儒學案》。)

(附師王默、  史守之(別見《慈湖學案》。)

李鴻漸、

鄭鍔。)

柴中行     饒魯(別為《雙峰學案》。)

(並晦翁私淑。)湯千

        湯巾

        湯中(並為《存齋晦靜息庵學案》。)

        湯漢(別見《存齋晦靜息庵學案》。)

崔與之     洪咨夔    程掌(別見《鶴山學案》。)

(父世明。)

(攻媿講友。)

柴中守     羅晉君(別見《槐堂諸儒學案》。)

柴元裕     饒魯(別為《雙峰學案》。)

(並南溪學侶。)湯漢(別見《存齋晦靜息庵學案》。)

        李伯玉

林大中

游仲鴻    (子)似(見上《後溪門人》。)

趙鞏

(並慶元之學。)

   丘劉諸儒學案序錄

  祖望謹案:自淳熙至嘉定,疏附先後諸家者,有若丘忠定公、劉文節公、樓宣獻公之徒,雖不入諸先生之學派,然皆能用先聖之道,而柴獻肅公尤醇。述《丘劉諸學案》。(梓材案:是卷亦謝山所特立,第其稿存者無幾,多參史傳以足之。)

◆張呂同調

   忠定丘宗卿先生

  丘,字宗卿,江陰軍人。隆興元年進士,歷除國子博士。孝宗論虞允文舉自代者,允文首薦先生。賜對,遂言:「恢復須遵養十年,乃可北向。」時方祈請陵寢,先生言:「泛使無益。」孝宗怒,先生退待罪,孝宗察其忠,不譴也。遷太常博士,出知華亭縣,修復海堰。累遷至樞密院檢詳文字。王抃為樞密,先生不少下之。以迓客異議,抃訾先生不禮金使,予祠。起知鄂州,移江西轉運判官,提點浙東刑獄,進直徽猷閣、知平江府,陞龍圖閣,移帥紹興府,改兩浙轉運副使,以憂去。光宗即位,除太常少卿兼權工部侍郎,進戶部侍郎,擢煥章閣直學士、四川安撫制置使兼知成都府。奏撤吳挺兵權,革世將之患。先生向主復讎,韓侂冑與議北伐,以圖功名。先生曰:「中原淪陷且百年,此必有夸誕貪進之人,攘臂以僥倖萬一,宜亟斥絕。」進敷文閣學士,改知建康府。將行,侂冑曰:「此事姑為遲之。」先生因贊曰:「翻然而改,誠社稷生靈之幸。」後侂冑移書,欲除先生內職,宣論兩淮。先生答以「不宜輕舉」。侂冑不悅。陞寶文閣學士、刑部尚書、江淮宣撫使。金人犯淮南,或勸先生棄廬、和州為守江計,先生曰:「棄淮則與敵共長江之險矣。吾當與淮南俱存亡。」益增兵為防。進端明殿學士、侍讀,尋拜簽書樞密院,督視江、淮軍馬。時移金書,先生謂彼指侂冑為元謀,宜蹔免係銜。侂冑大怒,罷知樞密。以資政殿學士知建康府,尋改江、淮制置大使兼知建康府。淮南運司招輯邊民二萬,揀為御前武定軍。既成軍伍,淮西賴其力。以病丐歸,拜同知樞密院。卒,諡忠定。先生儀狀魁傑,機神英悟。嘗慷慨謂人曰:「生無以報國,死願為猛將以滅敵。」切齒君父之仇,雖其忠義性然,而先後建議規切時勢,器識宏遠,非專恃血氣者比也。(參史傳。)

  (雲濠謹案:先生諡一作文定。《黃氏日鈔》《讀葉水心集》云:「丘文定之父仁,不忍校費,幾盡產。母臧氏,既寡,力貧教子孫。」燭湖、袁清容集亦俱作文定。)

    附錄

  葉水心祭先生文曰:「自古講學,祖性宗命,克己復禮,終始篤敬,惟公本原,我則素知,授之麈尾,張、呂同歸。」

◆晦翁同調

   文節劉後溪先生光祖

  劉光祖,字德修,簡州人。第進士,除劍南東川節度推官,辟潼川提刑司檢法。淳熙五年,召對,論恢復事,請以太祖用人為法。除太學正。召試正字,兼吳益王府教授,遷校書郎,除右正言、知果州。以趙忠定薦,召入。光宗即位,除軍器少監兼權侍左郎官,又兼禮部。時殿中侍御史闕,上方嚴其選,宰相留正舉先生,上曰:「久在朕心矣。」先生入謝,因論:「本朝士大夫學術議論,最為近古。鹹平、景德以來,至於慶曆、嘉祐盛矣。不幸而壞於熙、豐之邪說,幸而元祐君子起而救之,末流大分,事故反覆。紹聖、元符之際,群凶得志,絕滅綱常,其論既勝,其勢既成,崇、觀而下,尚復何言。臣始至時,聞有譏貶道學之說,而實未睹朋黨之分。逮臣復來,其事果見。因惡道學,乃生朋黨,因生朋黨,乃罪忠諫。嗟乎,以忠諫為罪,其去紹聖幾何!」劾罷戶部尚書葉翥、中書舍人沈揆結近習,圖進用,言:「比年以來,前輩老成,零落殆盡。後生晚進,議論無所據依,學術無所宗主,正論益衰,士風不競。幸詔大臣,妙搜人物,必朝野所共屬,賢愚所同敬者一二十人,參錯立朝,國勢自壯。」出知夔州。時孝宗不豫,上不過宮,先生致書留公與忠定曰:「上未過宮,宰執不可歸安私第。」孝宗崩,又詒書忠定,勉以安國家、定社稷之事。寧宗即位,除侍御史,改司農少卿。入對,獻《謹始》五箴。進起居舍人,遷起居郎。朱子議卜孝宗山陵,予祠,先生言:「漢武帝於汲黯,唐太宗於魏徵,仁宗於唐介,皆蹔怒旋悔。熹明先聖之道,為今宿儒,又非三臣比。陛下初膺大寶,招徠耆儒,此初政之最善者。」再疏,不聽。劉德秀劾先生,出為湖南運判,不就,主管玉局觀。既而,忠定罷相,韓侂冑擅朝政,遂目士大夫為偽學,禁錮之。先生撰《涪州學記》,謂:「學之大者,明聖人之道以修其身,而世方以道為偽;小者治文章以達其志,而時方以文為病。好惡出於一時,是非定於萬世。」諫官張釜指為謗訕,比之楊惲,奪職,謫房州。久之,起知眉州,復職,將漕利路,以不習邊事辭。進直寶謨閣,主管沖佑觀。侂冑誅,召除右文殿修撰,以寶謨閣直學士知潼川府。請改正憲聖慈烈皇后諱日,從之。陞顯謨閣直學士、提舉玉隆萬壽宮。引年不許,提舉西京嵩山崇福宮。嘉定十五年卒,諡文節。忠定嘗稱先生論諫激烈似蘇軾,懇惻似范祖禹,世以為名言。所著《後溪集》十卷。(參史傳。)

  (雲濠謹案:真西山誌先生墓云:「其先句容人,居簡州。」又云:「公從族兄東溪先生伯熊學。其在房州,謫居無事,取東溪所傳《易》續之。蓋東溪傳止《睽》,公續之始《蹇》。」)

    論道學疏

  方今道學,伊洛為宗,實非程氏之私言,出於《大學》之紀載。《大學》之教,明明德為先,其間舉詩人之言,遂有道學之目。曰如切如磋者,道學也,然則臣所謂以居仁由義為道,以正心誠意為學者,又在於切磋之,琢磨之。今之道學,其得之有淺深,其行之有誠偽,得之深者固已合《大學》之明德矣,得之淺者又可不切磋而琢磨之,使之益深,而遽自矜以召禍,則無乃亦非歟﹖行之誠者足以為君子矣,行之偽者人將見其肺肝然,是固其師友之所不予也,而又何為乎﹖臣每因論學之間,必有至平之說,往往偽者色愧,淺者心服,又安敢一概輕議而痛疾之也﹖何況其率多善士!善人所至,人必喜稱,又以偽黨若俱擯斥,安得更有好人,必取凡才充塞朝路。陛下履位之初,端拱而治,凡所進退,率由人言,初無好惡之私,豈以偏黨為主﹖而一歲之內,斥逐紛紛,中間好人固亦不少,反以人臣之私意,微累天日之清明。方是時,大臣無所異同,給捨無所封駮,侍從無所論救,竊歎而已,委寄謂何,所以斯論益熾。今之君子,不明大道,自是太高,而責人太苛。自是太高,則實將不副;責人太苛,則眾忿且怨。雖然,以此窮居議道,猶之可也。朝廷之上,賢才並用,名利之途,智愚交馳,古今然也,而或者乃倡為薦士之舉,若區別而封域之。夫薦士非不善也,然而凡有所取,豈無所遺,凡有所揚,豈無所抑,品題既眾,則疑怨叢興,心雖主於至公,蹟已涉於朋黨,謗毀先喧於群口,進退豈必於一言,是以一時之虛名,而賈今日之實快私情,往往忠諫之言,指為沽名之舉,至於潔身而退,亦曰怨懟而然,欲激怒於至尊,必加之以訐訕,則事勢至此,循默成風,國家安賴!臣欲熄將來之禍,故不憚反覆以陳,伏幾聖心廓然,永為皇極之主,使是非由此而定,邪正由此而別,公論由此而明,私情由此而熄,道學之譏由此而消,朋黨之由此而泯,和平之福由此而集,國家之事由此而理,生靈之幸,社稷之福也。如其不然,使相激相勝,展轉報復,為禍無窮,臣實未知稅駕之所。

◆晦翁私淑

   宣獻樓攻媿先生鑰(附師王默、李鴻漸、鄭鍔。)

  樓鑰,字大防,(雲濠案:《行狀》,先生舊字啟伯。)鄞縣人。幼從鄉先生王嚏B李鴻漸為嚴師。既冠,三山鄭屯田鍔寓館鄉鄰,先生又師之。隆興元年,試南宮,考官胡忠簡銓稱之曰:「此翰苑長才也。」歷知溫州。屬縣樂清倡言方臘之變且復起,邑令捕數人歸於郡。先生隸其為首者,而驅其從出境,民言遂定。丞相周益公必大心善之。光宗嗣位,除考功郎兼禮部。吏銓多所壅底,先生盡革去之。改國子司業,擢起居郎兼中書舍人,繳奏無所迴避。禁中或私請,上曰:「樓舍人朕亦憚之,不如且已。」《聖政》、《會要》書成,兼直學士院。光宗內禪詔書,先生所草也,有云:「雖喪紀自行於宮中,而禮文難示於天下。」薦紳傳誦之。遷給事中。朱子以論事忤韓侂冑,除職與郡。先生言:「鴻儒碩學,陛下閔其耆老,當此隆寒,立講不便,何如畀之內祠,仍令修史,少俟春和,復還講筵。」不報。趙忠定謂人曰:「樓公當今人物也,直恐臨事少剛決耳。」及見其持論堅正,歎曰:「吾於是大過所望矣。」出知婺州,移寧國府,罷,仍舊職。韓侂冑嘗副先生為館伴,以先生不附己,深嗛之。侂冑誅,詔起先生為翰林學士,遷吏部尚書兼翰林侍講。時先生年過七十,精敏絕人,詞頭下,立進草,院吏驚詫。入朝,陛循舊班,帝視先生曰:「久不見此官矣。」進參知政事。位兩府者五年,累疏求去,除資政殿學士、知太平州,辭,進大學士,提舉萬壽觀。嘉定六年卒,年七十七,贈少師,諡宣獻。先生文辭精博,袁清容《延祐四明志》稱其於中原師友所傳,悉窮淵奧。永嘉王和叔亦嘗以經世之學授之。(雲濠案:《行狀》,先生官永嘉時,聞寺正薛公季宣深於兵略,屢請問焉。每言「儒不知兵,無以應猝,惟講之有素,則緩急可用」。)自號攻媿主人,著有《攻媿集》若干卷。(參史傳。雲濠案:《攻媿集》載於諸家書目者,或作百卷,或作八十五卷,蓋流傳既久,多所佚脫。《四庫書目》稱兩淮鹽政進本作一百二十卷,與《宋志》及陳直齋《書錄解題》卷帙相符,惟中多殘闕,並削《青詞》、《朱表》,重編為百十二卷。)

    攻媿文集

  《坤》「利牝馬之貞」,說者止謂取其順爾,曾不知聖人取象,皆曲有妙理。禽獸之牝者皆順,惟牝馬之性最貞,游牝率以一牡引十牝,雖雜以千百,苟非其偶,他牡犯之,則踶齧不可近。《坤》之卦雖主乎順,惟其能貞,乃成地道,故曰至柔而動也剛,至靜而德方也。妻道臣道,豈曰順而已哉。(《答楊敬仲論易》。)

  《書序》曰:「武王有疾,周公作《金縢》。」讀者遂謂公作金縢之匱。殊不知序《書》者,蓋言《金縢》之篇為公而作也。古之卜筮,非若後世之輕易,《記》曰:「易抱龜南面,天子北面。」蓋聖人齋戒以求蓍龜,其求之天也,可易乎哉!此篇之說既不明,似覺文義間斷,又若非可以傳後世者,間有不通,先儒多略而不道。余熟復之,始得其意,而後辭意聯屬。所謂豐不餘一言,約不失一辭者,要當先正「金縢」二字。所謂金縢之匱者,其中實藏占書。自後稷之封於邰,分茅胙土,授之以龜,占書至嚴,子孫世守,非有大事不啟也。武王克商纔二年,而疾弗豫,召公、太公曰:「我其為王穆卜。」穆,敬也,二公欲卜之於天也。周公曰:「未可。不若以戚動我先王。」遂以告太王、王季、文王,卜三龜而皆吉。所謂啟籥見書者,正啟先世金縢之匱也。既觀占書,亦曰吉。公納冊於匱中,不欲人之見之,非聖人欲徼福於後也。罪人斯得之後,又為《鴟鴞》之詩以遺王,其意切矣。史臣書王亦未敢誚公。言雖不誚公,而不利孺子之讒,王之心猶未釋然也。雷電以風,禾偃木拔,王與大夫盡弁以啟金縢之書。不知何為而啟此書也。以為不知,則天變於上,何為而啟此﹖以為知之,則亦不必啟此書也。蓋其時正以不知天之所以為變,故啟占書以卜天意。及得公代武王之說,至於執書以泣,王心始大悟,首曰「其勿穆卜」,蓋本欲卜而今不必卜也,始知天變之意,欲彰公之勤勞爾。出郊而迎,雨反風而歲大熟,而後一篇之義煥然。孔子定《書》,特存此篇,以見周公之制禮作樂以致太平,本於此也。新莽以平帝有疾,作策請命,願以身代,藏冊金縢。莽之讒詐,不足言。漢去古未遠,此說已不明,直以金縢之匱為周公所作,而況於後世乎!(《跋金縢圖》。)」

  歐陽公於「燕兄弟」之詩,發「不如友生」之義,高矣。此詩方以兄弟為急,而毛、鄭二氏失其本義。得公之言,詩意始明,而末章猶未甚詳。深哉,詩人之旨也!「儐爾籩豆,飲酒之飫」,特一時之適耳。使「兄弟既具」而無他,則和樂至於且孺,猶孺慕之孺,此真情也。妻子,人合也,苟能好合,猶如瑟琴。兄弟,天倫也,如其既翕而無間,則其樂至於且湛,猶湛酒之湛,其樂尤深矣。故又曰,如此則可以「宜爾室家,樂爾妻孥」,所謂人不間於昆弟之言而家肥矣。「是究是圖,亶其然乎」,而後篇終,兄弟之道,無餘蘊矣。(《跋周氏棣華編》。)

    附錄

  中教官選,調溫州教授,範物以躬,出入冠帶惟謹。日與學者周旋,講明為學之要,務在篤實,毋溺浮華。學者日益歸心,爭執經席下。裡居賢士大夫稱美一辭,相與定交。公亦虛心叩擊,甚於飢渴。於是學問之源委,治道之綱目,制度之沿革,靡不研究,胸中之蘊日富。秩滿,諸公餞送之。公請益焉,或告之曰:「前輩有云:『拆破藩籬即大家。』君之藩籬,不憂不拆,直恐過甚耳。」公正色曰:「某於無利害事則拆,有利害事則否。」聞者悚服。

  修淳熙法,議者欲降太學釋奠為中祀與右學等,公曰:「乘輿臨幸,於先聖則拜,武成惟肅揖,厥禮異矣,祀可均敵乎﹖」遂得無變。

  遷宗正丞,對延和殿,言:「天下之大患,每起於細微,漢之黨錮,始於南北二部之謠,唐之朋黨,始於二三士大夫不得志之徒。今朝廷清明,豈復有此!然端倪已見,不敢不言。夫道者,天下之所通行;學者,士君子之所當務。秦、漢而下,此道不明,論說相誇,去本逾遠。國家累聖傳授,丕闡大原,名儒間出,究極微旨,然後語道者不涉於異端,為學者不至於無用。陛下得執中之傳,體克己之仁,嚴謹獨之戒,篤正心誠意之學,躬行此道於上,而士大夫諱言於下,凡端謹好修,談論經理者,例指之為偽學,不謂聖世乃有此風。《詩》曰:『君子實維,秉心無競。誰生厲階,至今為梗。』士大夫自相傾軋,為害最大,惟人主能用中,然後可以消弭。」謂:「宜明詔中外,鹹推無競之心,勿徇偏曲之見,精白一意,以仰承人主之休德。」

  會雷雪交作於仲春之月,應詔條陳闕政,言:「疏遠之臣,惟願陛下之憂勤;親密之臣,惟願陛下之逸樂。憂勤則幽枉必達,下情得通,而膏澤及民矣。逸樂則伺候顏色,干求恩澤,而私意得行矣。陛下自雷雪之變,憂形玉色,宵旰興歎,度數日間,干請必希。以是推之,聖心憂勤,恩倖自遠。誠能日謹一日,宸襟泰然,淵靜鑑明,其視燕遊之惑,豈不相千萬哉!」又曰:「今朝行不聞直聲,而或以多言見黜,士氣消沮,無敢論事,豈國家之福哉!臣願陛下開忠直之路,窒宣諭之門,遇災而懼,不諱盡言,力行消弭之道。」遷起居郎,直前奏事,言:「進德可以養生,養生可以進德。人受天地之中以生,氣不可過盛,亦不可過弱,惟得其中,則養生之要,心廣體胖,神氣舒暢,雖有陰陽之寇,豈能為吾害哉!」

  公夙昔誦顧愷之之言曰:「命有定分,非智力所移,惟應恭己守道,信天任運。而闇者不達,妄意僥倖,徒傷雅道,無關得喪。」每以此語為持循之要,掖垣瑣闥,風節凜然,所養者固矣。洎為執政,不忘斯言,終身途轍,有一無二,遵乎正道而已。行險詭遇,而他歧是適,公所不為也。

  榜書齋以「攻媿」,曰:「人患不知其過。知之而不能改,是無勇也。自號為攻媿主人,小有過差,不敢自恕,期至於無媿之可攻。」銘諸座右曰:「逆境進德,順境誤人。」

   獻肅柴南溪先生中行

  柴中行,字與之,餘干人。以儒學顯。紹熙元年進士,授撫州軍事推官。權臣韓侂冑禁道學,運司移檄,令自言非偽學,先生奮筆曰:「自幼習讀程氏《易傳》,如以為偽,不願考校。」士論壯之。調江州學教授,廣西轉運司闢為幹官,帥將薦之,使其客嘗先生,先生正色曰:「身為人師,而稱人為恩主、恩帥,心竊恥之。毋汙我!」遷太學博士,謂太學風化,首童子科。覆試冑子,有挾勢者,先生言於長,守法無秋毫私。遷太常主簿,轉軍器監丞。出知光州,治行為淮右最。遷西京轉運使兼提刑。改直秘閣、知襄陽兼京西帥,仍領漕事。江陵戎司移屯襄州,兵政久弛,先生考覆軍實。遷江東轉運司判官,旋改湖南提刑,貪吏豪家,一繩以法。入為吏部郎官,多所啟沃,遇事持正,不為勢屈。擢宗正少卿,疏請收攬大權。又言:「臣下納說,非觀望則希合,非回緩則畏避,而面折廷諍之風,未之多見,此任事大臣之責也。」調祕書監、崇政殿說書,極論「往年以道學為偽學者,欲加遠竄,杜絕言語,使忠義士箝口結舌,天下之氣豈堪沮壞如此」!又論內治外患,辨君子小人,「願明詔大臣,絕私意,布公道」。進祕閣修撰、知贛州軍事。踰年,請老以歸,與弟中守、中立講學南溪之上。時從遊若東澗湯伯紀、雙峰饒伯輿等數百人,因稱之曰南溪先生。理宗即位,以右文殿修撰主管南京鴻慶宮。卒,贈通議大夫、寶章閣待制,諡曰獻肅。所著有《易繫集傳》、《書集傳》、《詩講義》、《論語童蒙說》。(參史傳。)

  (梓材謹案:先生之諡,謝山《序錄》作獻肅。及言三湯源流,又稱柴憲敏雲。三湯之學,並出於憲敏,固朱學也。)

◆攻媿講友

   清獻崔菊坡先生與之(父世明。)

  崔與之,字正之,增城人。父世明,博學,精於醫。先生少卓犖有奇節,不遠數千里遊太學。紹熙中進士,廣之士由太學取科第自先生始。累知成都府、本路安撫使。時安丙握蜀重兵久,每忌蜀帥之自東南來者,至是獨推誠相與。丙卒,詔盡護四蜀之師,開誠佈公,兼用吳、蜀之士,拊循將士,人心悅服。蜀知名士若家大酉、游似、李性傳、李心傳、度正之徒皆薦達之。召為禮部尚書,又除參知政事,進右丞相,皆辭不就。卒,追封南海郡公,諡清獻。先生歷仕四十七年,清風高節,屹然師表,未嘗沾一彈墨。嘗書座右銘曰「無以嗜欲殺身,無以財貨殺子孫,無以政事殺民,無以學術殺天下後世。」其卒也,遺戒不得作佛事。(參史傳。)

  (梓材謹案:先生與攻媿友善,號菊坡。見王氏《困學紀聞》。真文忠公自箴「量未若南海之寬」。原注又案,魏鶴山《簡州三賢祠記》云:「成都之天慶觀、仙遊閣,故有張忠定公繪像。嘉定十三年,南海崔公與之來守成都,劉文節公一見異之,語人曰:『是宜配忠定與趙清獻公。』崔公之門人洪咨夔等,乃即忠定之次,圖趙、崔二公而並祠焉。」據此,則先生之諡宜與趙公同矣。)

◆南溪學侶

   柴蒙堂先生中守

  柴中守,號蒙堂,南溪之弟。進賢羅晉君早從之學。(參《劉後村集》。)

  (梓材謹案:《劉寶山厚南行狀》以蒙堂為中行之號,蓋誤。)

   柴強恕先生元裕

  柴元裕,字益之,餘干人。通五經,尤長於《易》,以窮理盡性為本。四方從學者眾,湯伯紀漢、饒伯輿魯、李純甫伯玉皆其門人。所著《春秋》、《尚書》、《論語解》,《易繫辭》、《中庸》、《大學說》,《宋名臣傳題》。所居齋曰「強恕」,門人稱曰強恕先生。(參《饒州府志》。)

  (梓材謹案:《萬姓通譜》以先生為元祐,殆以字近而。又案:《袁蒙齋集》稱強恕、南溪、蒙堂曰「三柴」。南溪名中行,蒙堂名中守,則強恕必南溪傳所謂中立者矣,元裕蓋其改名爾。)慶元之學

   正惠林先生大中

  林大中,字和叔,永康人。入太學,登紹興三十年進士第,知金溪縣。郡督輸賦急,先生請寬其期,不聽,納告敕,投劾而歸。已而主太常寺簿。光宗受禪,除監察御史。遷殿中侍御史,奏言:「進退人才,當觀其趣向之大體,不當責其行事之小節。趣向果正,雖小節可責,不失為君子;趣向不正,雖小節可喜,不失為小人。」又論:「今日之事,莫大於讎恥之未復。此事未就,則此念不可忘。此念存於心,於以來天下之才,作天下之氣,倡天下之義。此義既明,則事之條目可得而言,治功可得而成矣。」陳賈以靜江守臣入奏,先生極論其「庸回亡識,嘗表裏王淮,創為道學之目,陰廢正人。儻許入奏,必再留中,善類聞之,紛然引去,非所以靖國。」命遂寢。守侍御史兼侍講。知潭州趙善俊得旨奏事,先生上疏劾善俊,而言宗室汝愚之賢當召。上用其言,召汝愚而出善俊與郡。既以言不行,求去,改吏部侍郎,辭不拜,乃除直寶謨閣。初,占星者謂朱晦庵曰:「某星示變,正人當之,其在林和叔邪﹖」至是,晦庵貽書朝士曰:「聞林和叔入臺,無一事不中的,去國一節,風義凜然,當於古人中求之。」尋命知寧國府,又移贛州。寧宗即位,召還,試中書舍人,遷給事中,尋兼侍講。知閣門事韓侂冑來謁,先生接之,無他語,陰請內交,先生笑而卻之,侂冑怨由此始。改吏部侍郎,不拜,以煥章閣待制知慶元府。丐祠,得請。給事中許及之繳駮,遂削職。罷歸,屏居十二年,未嘗以得喪關其心。及侂冑誅,即召見,試吏部尚書,除端明殿學士、簽書樞密院事。卒,諡正惠。先生清修寡慾,退然如不勝衣,及其遇事而發,凜乎不可犯。自少力學,趣向不凡。所著有奏議、外制、文集三十卷。(參《史傳》。)

   忠公游先生仲鴻

  游仲鴻,字子正,南充人。淳熙初進士,知中江縣。制置使京鏜等薦之,召赴闕,宰相趙忠定甚重之。時光宗以疾,久不朝重華宮,先生遺忠定書,陳宗社計。及孝宗登遐,遂贊定大策,後知嘉定,有政績。卒,諡曰忠。(參《姓譜》。)

   修撰趙西林先生鞏

  趙鞏,字子固,錢塘人。乾道八年進士,官祕閣修撰,知揚州。嘗奉使金,金主問《皇帝清問下民賦》非所作乎﹖歎服其文學。從遊者甚眾,號西林先生。慶元禁偽學,入黨籍。(參《鹹淳臨安志》。)

◆宗卿門人

   通奉史先生賓之

  史賓之,鄞縣人,忠定之孫,而忠宣之子也。朝議大夫、直敷文閣、荊湖北路轉運副使。少事丘文定公。以政事稱,亦為郡太守。贈通奉大夫。(參《清容居士集》。)

◆後溪門人

   丞相游克齋先生似

  游似,字景仁,南充人。嘉定十四年進士,累官吏部尚書,入侍經幄。帝問貞觀治效何速如是,對曰:「人主一念之烈,足以旋乾轉坤。或謂霸圖速而王道遲,不知一日歸仁,期月已可,王道曷嘗不速!」淳祐中,為右丞相兼樞密使,自南充伯進爵國公。卒,贈少師。子汶。

  (雲濠謹案:先生號克齊。見劉後村《看詳薛氏孔子集評進狀》。)

  (梓材謹案:先生傳本在《鶴山學案》,為鶴山門人,然攷先生乃慶元黨案忠公仲鴻之子。鶴山序忠公《鑑虛集》,言:「守潼川,獲交公之子似,除館舍之。」似先生特館於鶴山,未必在弟子之列。又案:先生序鶴山《師友雅言》云:「尚憶嘉定十有四載,余方家居,公致之潼川郡齋,聞諸友讀《易》,攷舊說,切磋究之。」又云:「余因及往歲侍後溪先生。先生謂劉侍郎招美,勸閱註疏,以為不先此而立諭,恐徒高明而不實。公深然之。」據此,則先生本後溪門人,而於鶴山特其學侶,故於序尾亦未自稱門人也。)

   忠文周先生端朝別見《嶽麓諸儒學案》。

◆攻媿門人

   監嶽孫先生枝別見《滄洲諸儒學案》。

   朝奉史先生守之別見《慈湖學案》。

◆南溪門人

   文元饒雙峰先生魯別為《雙峰學案》。

   通直湯存齋先生千

   郡守湯晦靜先生巾

   侍郎湯息庵先生中並為《存齋晦靜息庵學案》。

   文清湯東澗先生漢(別見《存齋晦靜息庵學案》。)

◆菊坡門人

   忠文洪平齋先生咨夔

  洪咨夔,字舜俞,於潛人。嘉定二年進士,授如主簿,尋試為饒州教授。作《大治賦》,樓攻媿賞識之。授南外宗學教授,以言去。應博學宏詞科,直院夏莊舉自代。崔清獻與之帥淮東,辟置幕府。後通判成都府。清獻為制置使,首檄先生自近,辭曰:「今當開誠心,布公道,合西南人物以濟國事,乃一未有聞而先及門生、故吏,是示人私也。」卒不受,惟以通判職事往來效忠,蜀人高之。還,為祕書郎,遷金部員外郎。會詔求直言,慨然曰:「吾可以盡言悟主矣。」其父見其疏,曰:「吾能喫茄子飯,汝無憂。」史彌遠讀至「濟王之死,非陛下本心」,大恚,擲於地。轉考功員外郎。轉對,言李全必為國患。於是臺諫交論,鑴二秩。讀書故山,七年而彌遠死,帝親政五日,即以禮部員外郎召。入見,乞養英明之氣,及論君子小人之分。帝問今日急務,對以「進君子而退小人,開誠心而布公道」。且言「在陛下一念堅凝」。翌日,與王實齋遂並拜監察御史。先生感激知遇,疏言:「權歸人主,政出中書,天下未有不治。」改元端平,時登進諸儒,以廣講讀、說書之選。先生言聖學之實,所當講明而推行者有六:一,親睦本支;二,正始閨門;三,警肅侍御;四,審正邪用捨;五,儲養文武之才;六,憂根本,無生事邊功。擢殿中侍御史、中書舍人,尋兼權吏部侍郎,與真文忠德秀同知貢舉。歷進刑部尚書,加端明殿學士,卒。特贈兩官,諡忠文。其遺文有《兩漢詔令鈔》、《春秋說》、外內制、奏議、詩文行於世。(參史傳。)

  (梓材謹案:《魏鶴山集》洪氏《天目山房記》蓋為先生而作。)

◆蒙堂門人

   羅先生晉君別見《槐堂諸儒學案》。

◆強恕門人

   文元饒雙峰先生魯別為《雙峰學案》。

   文清湯東澗先生漢別見《存齋晦靜息庵學案》。

   尚書李斛峰先生伯玉

  李伯玉,字純甫,餘干人。端平二年,進士第二,授觀察推官。召試館職,歷詆貴戚大臣,直聲暴起。改校書郎,歷官至權禮部尚書兼侍讀。賈似道專國柄,度宗以先生舊學,進之臥內,相對泣下,欲用以參大政,似道忌之,尋病卒。所著有《斛峰集》。(參史傳。)

◆游氏家學

   丞相游克齋先生似見上《後溪門人》。

◆克齋家學後溪再傳。

   提刑游先生汶

  游汶,字魯望,丞相似之子。蜀亂後,寓居德清。累官江東、江西提刑。賈似道當國,罷官家居。入元,有薦為福建總管者,不就,書其布袍之背曰:「前宋遺民,無寒暑衣之。」

◆洪氏門人菊坡再傳。

   教授程先生掌別見《鶴山學案》。

第080卷 卷八十 鶴山學案(黃氏原本、全氏修定)

  鶴山學案 (黃宗羲原本 黃百家纂輯 全祖望修定)

   鶴山學案表

魏了翁      (從弟)文翁

(潛庵、宏齋講  (子)克愚

友。)

(范氏所傳。)  郭黃中

(晦翁、南軒私

淑。)

         吳泳

         游似(別見《丘劉諸儒學案》。)

         牟子才    (子)巘     (孫)應龍

                 趙范

                 趙葵(並見《滄洲諸儒學案》。)

                 唐震      胡應之

                         毛振

                         王濤

                         屠高

         王萬

         程掌

         史守道

         蔣公順

         稅與權

         滕處厚

         蔣重珍

         虞兟

         唐季乙

         蔣山

         許月卿(別見《介軒學案》。)

         史繩祖

         葉元老

         許玠

         嚴植

         張端義(別見《慈湖學案》。)

         王爚   李芾

         (存齋同調。) 趙卯發

高載               唐震(見上《存齋門人》。)

(范氏門人。)

(南軒再傳。)

(五峰、紫巖三傳。)

高稼      (子)斯得

高崇

(宋氏、李氏門人。)

(南軒、清江、迂齋再傳。)

(五峰、紫巖、東萊三傳。)

高定子

(並鶴山學侶。)

真德秀(別為《西山真氏學案》。)

輔廣(別為《潛庵學案》。)

李燔

張洽(並為《滄洲諸儒學案》。)

李坤臣   魏文翁(見上《鶴山家學》。)

      高斯得(見上《縮齋家學》。)

      郭黃中(見上《鶴山門人》。)

譙仲午

李從周

(並鶴山講友。)

魏天祐

(附兄天啟。)

(中父學侶。)

----

   鶴山學案序錄

  祖望謹案:嘉定而後,私淑朱、張之學者,曰鶴山魏文靖公。兼有永嘉經制之粹,而去其駁。世之稱之者,以並之西山,有如溫公、蜀公,不敢軒輊。梨洲則曰:「鶴山之卓犖,非西山之依門傍戶所能及。」予以為知言。述《鶴山學案》。(梓材案:《鶴山學案》,謝山修補甚備,其稿具存。)

◆范氏所傳朱、張再傳。

   文靖魏鶴山先生了翁

  魏了翁,字華父,邛州蒲江人,慶元五年,登進士第,授簽書劍南西川節度判官。召為國子正。以校書郎出知嘉定府。在蜀十七年,而後入進兵部郎中。累官至權工部侍郎。降三官,靖州居住。史彌遠死,以權禮部尚書還朝。入對,首乞明君子小人之辨,次論故相十失猶存,又及修身、齊家。六閱月,以端明殿學士、同簽樞密院事督視京湖軍馬。尋復召還,遂知紹興府安撫使而出。嘉熙元年卒,贈太師,諡文靖。(雲濠案:《四庫書目》有先生《九經要義》二百六十三卷、《鶴山全集》一百九卷,別有《經外雜鈔》、《古今考》等書。)

  百家謹案:《宋史》言:鶴山「築室白鶴山下,以所聞於輔廣、李燔者開門授徒,士爭負笈從之。由是蜀人盡知義理之學」。於是《嘉興志輔漢卿傳》遂謂鶴山是漢卿之門人。然攷《鶴山集》言:「開禧中,余始識漢卿於都城。漢卿從朱文公最久,盡得公平生言語文字。每過余,相與熟復誦味,輒移晷弗去。余既補外,漢卿悉舉以相畀。」又言:「亡友輔漢卿,端方而沈碩,文公深所許與。」乃知友而非師也。(梓材案:《二江諸儒學案》《范雙流先生子長傳》云:「鶴山之初志學也,由先生兄弟及薛符溪以得門戶,及入中原,始友李敬子、輔潛庵。」案:雙流弟名子該,薛名紱。)

    鶴山師友雅言

  博愛之謂仁,似未盡。次言行而宜之之謂義,則非無差等矣。

  某向來與李微之說,《六經》、《語》、《孟》發多少義理,不曾有體、用二字,逮後世方有此字。先儒不以人廢言,取之以明理,而二百年來,才說性理,便欠此二字不得。亦要別尋一字換,卻終不得似此精密。(以上梨洲原本。)

  (梓材謹案:《師友雅言》,梨洲原錄六條,今移為《鶴山文集者》二條,又移入《五峰學案》一條,移入《南軒學案》一條。)

  湯以前未言仁與信字,孔子以前未言恕字。

  《乾》、《坤》後,《屯》伏《剝》,《蒙》伏《復》,所謂雜物撰德。

  《周禮》女男巫職,須如《國語》楚昭王問觀射父,謂民之精爽齊肅衷正,其智能上下比義,其聖能光遠宣朗,其明能光照,其聰能聽徹,如是則明神降之。在男曰覡,在女曰巫。又曰:「使先聖之後,有光烈忠信而敬恭者,為祝使;名儒之後,心率舊典者,為宗巫,亦皆抱道懷德之人。故孔子曰:『人而無恆,不可作巫醫。』」

  《周禮》與《左氏》兩部,字字謹嚴,首尾如一,更無疏漏處,疑秦、漢人所作,因聖賢遺言足成之。

  祧字以廟神之兆域為義,非謂祧其親盡之廟也。康成以超然訓祧,後世承誤,不知冠於先君之祧,而成公之廟止四世,豈祧廟乎﹖

  周時天下諸侯無史,及衰而齊、魯有之,故太史公謂史記獨藏周室。

  明堂無屋,只以方明為壇。

  《離騷》作而文辭興,蓋聖賢詩書,皆實有之事,雖比興亦無不實。自莊周寓言,而屈原始託卜者漁父等為虛辭,相如又託之亡是公等為賦,自是以來多謾語。

  獻田宅者操右契。古者鄉井受田有定法,安得有獻田宅之理﹖吾嘗欲著《禮記》一部,專破漢儒曲說。

  《柏舟》是傷宗國不容去之義。

  井田一變於宣王之料民,再變於齊桓之內政,大壞於渠梁、商鞅之決裂阡陌。周人以厲、宣、幽、平並稱,其有以夫!

  《左傳》所載,固未能全粹,而格言精義,賴此得存者居六七,如劉子受中一節,曉然為聖賢相傳之要。

  講學須一字一義不放過,則面前何限合理會處,如先王禮樂刑政,始變於厲、宣、幽、平,浸微於春秋、戰國,大壞於秦,不能復於漢,而盡亡於五胡之亂。今從殘編中搜討,於孔、孟、王、鄭、伏、杜諸儒訓註中參求,諸儒已是臆度,無三代以前規模在胸中,只在漢、晉諸儒腳跡下盤旋,終不濟事。程、邵、張諸公皆由此而充者。

  古者,明王祭祀,親行禮,不曾差人。東漢有不行禮,群臣爭之。只如講讀,是早間到晚,要人主不敢自暇逸。後世直是以位為樂。

  天子統天下而君之,諸侯統一國而君之,上下相維相親相敬,故天子有迎送諸侯之禮,有大饗於廟之禮,有故使人致享致幣。自秦罷侯置守,尊君卑臣,無復古意,其亡宜矣。

  「凡為人子之禮,冬溫而夏凊,昏定而晨省,在醜夷不爭。」此二句全在醜夷不爭,方是孝子之實。妻子好合,兄弟和樂,而父母其順,然則在醜夷而爭者,父母心所不樂也。

  禮失則求諸野。向見靖州祭鬼,皆以人為屍,蕢桴土鼓,皆有存者,喪戴片白,不茹葷腥二年。

  「敖不可長」四句,非孔氏語。敖不可有,豈止不可長哉!王肅本,敖,遊也,平聲,此義勝鄭。

  古人位天地,育萬物,把做己職事,天地是我去做,五行五氣都在我一念節宣之。後世人自人,天自天,人失其人之職,說修德只在於釋囚負等做去,天當刑之,人卻存之,以是感格雨暘,偏頗莫盛,又甚則從事祈禱而已。

  陰不與陽對,地不與天對。

  據荀悅《漢紀》,田租行百一之稅,雖武帝窮兵四夷,榷鹽鐵,算舟車,無所不至,有司欲加賦,帝不從。末年,輪臺悔悟,下詔而根本不搖,皆民力不竭,止拾工商之貲耳。

  《禮記》「祭先脾」,許氏《異義》曰:「今《尚書》歐陽說:肝,木也;心,火也;脾,土也;肺,金也;腎,水也。古《尚書》說:脾,木也;肺,火也;心,土也;肝,金也;腎,水也。」許氏又謹案:「《月令》四時之祭,與古《尚書》同。」鄭駮曰:「《月令》祭四時之物,及其五臟之上下次之耳。」愚案:以心為土,蓋漢以前大抵皆然。考於《五行傳》,以貌言視聽思於五行為木火金水土,於五常為仁義禮智信。嗯,即心也。《論填星》亦曰:「中央季夏土,信也,思也。仁義禮智以信為主,貌言視聽以思為主,故四星皆失,填星為之動。」徐鍇云:「人心,土藏,在身之中,象形。博士說,以為火藏。鍇雲,心星為大火,然則屬火也。」案:此則漢以來原有二說,但以水火為心腎,未見所出。《禮記》季夏民驚則心動,是害土神之氣。

  《素問》,人以為黃帝書,但其中云「醉後入房」,決非黃帝時語。以六經考之,有門有廬,有唐有階,有陳有督,有垂有塾,有有廉,其中為堂為室,堂室各半,大率堂之向北一半為室,室之兩夾為房,乃祭祀享賓之所,非人燕休之地,謂房為婦人所在,後世語也。

  《坎》中一畫,即心體,故八卦惟「《習坎》有孚,惟心亨」。心居中虛,於《坎》可見。然則心腎皆屬《坎》,水火未嘗離,非深於《易》者不及此。(以上謝山補。)

  (梓材謹案:謝山補錄《師友雅言》四十三條,今移為文集者二條,移為附錄者四條,又移入《廬陵學案》一條,移入《涑水學案》一條,移入《濂溪學案》一條,移入《橫渠學案》一條,移入《漢上學案》一條,移入《五峰學案》一條,移入《晦翁學案》一條,移入《東萊學案》一條,移入《荊公新學略》四條。)

    鶴山大全集

  某向來多作《易》與《三禮》工夫,意欲似讀詩記之類為一書。比來山間溫尋舊讀,益覺今是昨非,安知數年後不又非今也﹖以此多懼,未易輕有著述。

  又見得向來多看先儒解說,不如一一從聖經看來,蓋不到地頭親自涉歷一番,終是見得不真。來書乃謂:「只須祖述朱文公。」朱文公諸書,讀之久矣,正緣不欲於賣花擔上看桃李,須樹頭枝底,方見得活精神也。(以上《答周子□》。梨洲原本。)

  某循環讀經,亦以自明此心,未敢便有著述。來諭拈出《禮注》中太乙鬼神等說,乃下與鄙見合。《中庸疏》中已有氣稟之說,亦與先儒相表裏。惟所疑其誤以水屬信,蓋古來原有二說,師傳各異,如《乾鑿度》與緯中,皆謂水為信,土為智,故《王制》,《禮運》等處注、疏,皆有水主信之說,而《五行傳》、許叔重《說文》之類,又有肺火、心土等說,然亦皆有理,蓋水火相包,火土同位,各有所據。以天文察之,以一身驗之,亦有合處。惟以《坎》為腎,《離》為心,則聖賢書中未有明文,特見之岐、黃之說。(《與真西山》。)

  讀書雖不可無注,然有不可盡從者,只如鄭注《三禮》,已各隨時為義,不能盡同。《禮》與《詩》異,《詩》與《書》異,《書》與《易》異,一事而自為兩說三說者極多,其改字處十有八九不可從。最害義者,以緯證經,以莽制證周公之法。(《答夔漕趙師恕》。)

  (梓材謹案:以上二條,從謝山補錄《師友雅言》移入。)

  《洪範講義》,明白正大,使學之者有所據依,以求端用力,私淑之功茂矣。其間所謂由玄妙而至親切,由虛無而趨實用,由沖漠而至明察,區區者未能深曉,尚俟面請所教。聖人言語,蓋欲使人事事理會,步步踏實,只在君臣父子夫婦昆弟朋友日用飲食間作去。(《答李侍郎》。)

  孔門說仁處,大抵多有敬意,四勿二如之類是也。《左傳》敬德之聚,此義極精,聖學不傳,人多以擎跽、拳曲、正坐、拱默之類為敬。周、程所謂主一無適之謂敬,方得聖賢本旨,來教所謂敬而未仁,似以世俗之謬為恭謹者為敬,蓋敬則仁矣,敬而未仁,亦未得為敬。(《答張大監忠恕》。)

  古人所志所學,戰國以後無傳。鶩於高遠者,惟欲直指徑造,以步步而行、字字而講者為卑近,而安於卑近者,又以區區記誦、小小辭章為學問之極功;所謂合內外貫精粗者,百數十年間始有人講尋,以發漢、唐之所未及,又苦於實未有所見者,勦說雷同,以為斯道之病。方欲通古今為一書,使後之有志正道者,猶可以推源尋流,而學未能信,不敢輕易下筆也。(《答袁衢州甫》。)

  古人格君事業,全在觀摩麗習,左右前後,出入起居,無非學也。賈生所謂習與知長,故切而不媿,化與心成,故中道若性,教於未濫,禁於未發,薰陶漸漬,非一朝夕之功,用能愈治癒明,愈得愈警,雖以九十之武王,功成治盛,召公猶有一簣之戒。後世之君,非無天資之美,血氣之勇,一旦發於憤悱,如漢武、宣,如唐憲、武,赫然剛斷,立底成績,然而正本澄源之道未深,終有作輟滿除之憂。(《與鄭丞相》。)

  吾儒只說正心養心,不說明心,故於《離》不言心,而於《坎》言心。(《答蔣大著重珍》。)

  《易》中光明,多為《艮》發,蓋人心遷於物則蔽闇,止其所則光明,是以大象申之曰:「君子思不出其位,止非其所思。出其位則志為氣役,物慾外遷,光明內蝕。(送《左轝》。)

  古來禱禳之典,於郊於宮,於方於社,若久雨則有禜祭國門之禮。後世乃捨所當事,而奔走於浮屠、老子之宮。(《乞行禜祭禮》。)

  古者自天子至於士,皆有廟,廟之子姓,以昭穆為序。祭非正主,則不厭不嘏,不旅不酢;非同姓同宗同族,則不得與於祭。大烝瞽宗,雖有他姓之祀,而不立同氣之屍,與廟祀異。自鯀祀於晉,相祀於衛,周公祀於鄭,董安於祀於趙,大非先王之舊。展禽謂:「先王制祀,有法施於民,以勞定國、禦災、捍患之目。」然六經終無文。漢諸葛公之卒,巷祭野祀,朝論猶能以禮止之,即墓之近立廟,而斷其私祀。其後,所至郡國,為他人之親立廟,不知始於何年。非鬼之祭,無所無之。姑即夫禮之變而言,則有功有德於其國而祠之,尚人心之不可已也。(《諸葛武侯廟碑》。)

   宇宙之間,氣之至而伸者為神,反而歸者為鬼。在人則陽魂為神,陰魄為鬼;二

氣合則魂聚魄凝而生,離則魂升為神,魄降為鬼。《易》所謂精氣遊魂,《記》所謂禮樂鬼神,夫子所謂物之精神之著,而子思所謂德之盛、誠之不可揜者,其義蓋若此。古之聖賢知之,故一死生,通微顯,昭昭於天地之間,生為賢知,沒為明神,安有今昔存亡之間,自義理不競!於是,鬼神之說,不眩於怪,則怵於畏,禮壞樂廢,浮偽日滋,而人心之去本愈遠。(中江縣《感應神廟墓記》。)

  古者,自入小學學幼儀,既有以固其肌膚之會,筋骸之束,而養其良知良能之本。其入大學也,所以為教之具,非強其所無也,凡以上帝所降之衷,生民所秉之彝,萬物備具而作之君師者,特因其固有而為之品節以導迪之,使明其仁義禮智之性,以行諸君臣父子兄弟夫婦朋友之倫,而無不盡其分耳。今之為教者何如哉﹖利祿之誘,梏於其前,務記覽為辭章,求合於有司之程。為規取利祿計,自始童習以階成人,耳目之所濡,心志之所之,隨事娓娓,往而不返。以是干澤,不得不已;幸而得之,又以教人,蓋不俟其入政,而固可前知之。(《石泉軍學記》。)

  老為周柱下史,著書以自明其說,亦不過恬養虛無以自淑其身者之所為。世無得於其約,而徒有慕乎其高,直欲垢濁斯世,妄意於六合之外,求其所謂道者,於是神仙荒誕之說,乘間抵巇,蕩搖人主之侈心,歷世窮年,其說未已。開元觀者,實始於唐之玄宗。其始初清明,耆俊在服,二氏之書,數加擯抑。河南參軍鄭詵、朱陽丞郭仙舟投匭獻詩,語涉道法,以為不切事情,免所居官,廢為道士。承平既久,怠荒忽政,乃始外事物,棄倫理,以委其心,而方士之說入。今日表莊、列,明日祠玄元,崇信方術,繕修宮庭,若繩以老氏清虛澹泊之旨,則此又習訛踵陋,愈求而愈失之者,而天下靡然向風,以訖於今。雖然,有一於此,異端之教,揆之吾道,皆弗合也,而老氏若存之說,蓋有近於大《易》生生之旨。其所謂專氣致柔,歸根覆命,視夫窮大而失居者,則又有間。誠能守澹泊,去健羨,瀹神滌慮,如潔其庭宇,修身謹行,如固其垣墉,則不惟可進於汝師之道,而存體明用,吾猶將有望焉,尚庶幾歸儒之意。(《漢州開元觀記》。)

  祖望謹案:《泉州金粟觀記》略同。

  太祖嘗議武成廟之配享,所退黜二十有二人,陶侃、李光弼且不得與。跡蹟其事,陶特緩於討賊,李特稽於赴援,一有暇纇,在所不錄,節之難於始終也如此。(《節齋記》。)

  房公三王並封之議,謂足以褫祿山之氣。然既為之前,必慮其後。三王之封,珙、琦未出閣,惟璘赴鎮,而後五月以江淮判。然則分封之策,其然邪﹖其不然邪﹖當時如高適且盛言其不可,則後日賀蘭之譖,固有所入。(《漢州房公樓記》。)

  祖望謹案:鶴山謂房太尉三王出鎮之說,豐、盛二王年少,未嘗出鎮也,而永王一出即不靜,幾誤大事,太尉之言,未見其有當也。此說惜乎深寧未之見。愚謂,蕃王屏翰王室,固一定之大義,然如梁之湘東,能討賊而不勇於赴難,竟與邵陵、武陵骨肉相殘。

  帝王盛時,其交鬼神有道。自顓至舜,鹹命重黎,絕地天通,俾高卑小大,各有分限,毋相侵瀆,以帥天地之度,儀生物之則,正人心,防世變。《周官》文史星歷卜筮之職,領於春官者,皆以大夫士為之;三巫之屬,凡以神仕者,亦皆精爽不貳之民。夫如是,鬼神之與人,分殊而情通也。先事而禱,以六祝之祠;有事而禳,以六祈之禮。下逮鄉遂,亦各有制。水旱之不時,則於黨鄙乎禜之,而之以正師,疾癘之不明,則於酇族乎酺之,而之以師長。交神塞明,蓋若有洋洋在上在左右者。此惟上之人,深知鬼神之情狀,故能委曲綢繆於幽明之變,雖巫覡之人,亦皆不諂不誣,為神所依,此帝王所以為民立命、立心者也。自王政不修,聖賢之學不講,於是禳禱之事,方社不舉,而諂非其鬼,雖經生學士,往往安見聞之陋,以疑陰陽之化,怵利害之私,以怫典則之經,敬不以遠,遠不必敬,況泯泯棼棼之民乎!(《天慶觀記》。)

  古之人任大責重,則心愈畏,年高德劭,則禮滋恭。畢公弼亮四世,而罔不惟師言之祗。武公年過九十,而惟懼交戒之不聞。下逮秦穆,困而後知,其言尤為深切,曰:「責人斯無難,惟受責俾如流,是惟艱哉!」此非以身體之,不能及此。蓋責人甚易,受人之責,則苟有一毫未克之私橫於其中,縱變色受之,然未能全無捍格如順流然,則猶不受也。穆公閱變既久,故言之有味。(《敘州蠲役記》。)

  地險則易明指其為山川丘陵矣,而獨不名天險為何物,王公所設之險為何事。愚謂,盈天地間,截然有等級之辨,不域而不可踰,不兵而不可犯,此天險也。昔人以大師為垣,以得道為助,以在德為險,以禮義廉恥為城,皆王者所設之險也。盛服以禦盜,幘坐以受使,長嘯以卻胡,單騎以見敵,則是物之效也。夫苟不明乎是,而專以城郭兵粟為山川丘陵之守,則寧怪夫離合去來之無常也!(《海州太守題名壁記》。)

  近世士各挾其所以溺於人者溺人。記問,學之末也,今又非聖賢之書而虞初稗官矣;虛無,道之害也,今又非佛、老之初而梵唄土木矣;權利,誼之蠹也,今又非管、晏之道而錐刀毫末矣;辭章,技之小也,今又非《騷》、《選》之文而淫哇淺陋矣,此憂世之士所以慨然也。(《周元公祠堂記》。)

  人物之生有剛柔,於是乎有善惡。剛之善也,其言直以暢;惡也,其言麤以厲。柔之善也,其言和以舒;惡也,其言闇以弱。是則言也者,命於氣稟之剛柔,剛柔既分,厚薄斷矣,雖他日事業之廣狹,時位之窮通,亦未有不由之。此誠非人力可以升沈者。然則,為士者果無所用其力乎﹖曰,不然也。志有所守,而大本先立,則氣得其養,而生生不窮,夫如是,可以變化氣質,愚明柔強,雖引為聖賢可也。(《省元樓記》。)

  聖賢言寡慾矣,未嘗言無慾也。所謂欲仁,欲立、欲達、欲善,莫非使人即欲以求諸道。至於富貴所欲也,有不可處,己所不欲,有不可施,則又使人即其不欲以求諸非道,歲積月累,必至於從心所欲而自不踰矩,然後為至。曾子得之,明六欲之目,孟子傳之,開六等之科,今曰自寡慾以至無慾,不其戾乎﹖曰,性不能無感,性之欲也,知誘物化,則為私慾,故聖人雖使人即欲以求道,而於季康子,於由、求,於申棖,曷嘗以其欲為可乎﹖胡仁仲之言曰:「天理人欲,同行異情,以此求之,則養心之說備矣。」(《濂溪先生祠堂記》。)

  古者祀祭享之別,不相僭瀆,未有非鬼、非族而可以言廟,不屍不厭、不嘏不綏、不旅不繹而可以言享也。魯哀公十七年,立孔廟於故宅,閱千餘載,未嘗出闕里也。漢儒所謂立學釋奠,未知先聖先師為誰,自《戴記》之外無聞焉。迨魏齊王、晉武帝釋奠於學,雖昉見史冊,而未有原廟也。唐武德二年,廟周孔於冑監。迨貞觀,定孔子為先聖,而黜周公,於是牲牢器幣,日增月益,無異廟祧之祀。古者弟子之於師,子孫之於父祖,尊之而無以加也,則稱字以別之,字之至貴也。新莽不知仲尼之為尊,妄為作諡,然宣尼之雲,未敢削其字也。至其典代增,則以累諡為重,王封為貴。古者惟功臣與享大烝,未聞弟子從祀於師也。自建武祠七十二子於孔廟,然不出闕里也。貞觀末,加以左、卜諸儒祀太學,而武成王祠亦倣之。總章、開元以來,又加諸儒以三等之爵,而州縣學宮鹹有從祀。夫是數者,孰非致隆極美之事﹖然則古禮非與﹖大抵先王之時,其人則四民也,其居則六鄉三釆五比四閭也,其田則一井二牧三屋九夫也,其食則九穀六畜五牲三犧也,其服則九文六釆五色五章也,其官則三吏六聯五侯九伯也,其教則五事五典六德六行也,其學則五禮六樂五射五御六書九數也,民少而習之,長而安焉,不奪於奇器異物,不撓於淫辭詖行,不蕩於姦聲亂色,族閭所學,師友所講,無適而非堯、舜、禹、湯、文、武、周、孔之道,雖以周之叔季,而車軌書文行倫,莫之或異也。自壞田制,燔《詩》、《書》,道失民散,至漢而不能復,詖淫邪遁之言,乘虛竊入。始也,孔、老離立,久這,而釋氏參焉。蓋自天地山川、日月星辰、風雨電電,下至蟲黽草木,皆為宮室衣冠以肖人類,府史胥徒以象官府,以至民之日用飲食、車服器皿亦無一而不改先王之舊舉,世由之不以為疑也。於是時,又不為之建學立師,則生民之類,幾何不胥為夷!然則,學盛而員廣,廟隆而祀煩,其起於異端日熾、大道寖微之時乎﹖曰:「生斯世也,而必古制之是,不其迂乎﹖」曰:「吾固知是古之無益,而不可以未之聞也。以郡縣之制視邦國,以塔廟之儀同庠序,以羌、胡之教釋聖言,今曰無益,而竟弗之聞也,是孰為有益乎﹖」(《瀘州學記》。)

  善之與慶,不善之與殃,蓋同出而異名,非善惡之外,復有所謂慶與殃,而亦非有所覬而後為善,有所懼而後不為惡也。夫使行善於家,聲孚氣感,父父子子,兄兄弟弟,夫夫婦婦,無不各盡其分焉,則吾閨門之內,固已日由乎吉祥之中,何慶如之。是慶之傳,流及苗裔,固其所也。而一家所感,一國化之,仁遜禮義,皆由此始,則是慶所被,又不知其幾矣。董子謂:「人之所為,其善惡之極,乃至與天地流通,往來無間。」然則,雖天地間,吉凶妖祥,亦一氣之感耳。」(《積善堂記》。)

  自科舉取士,讀聖賢之書者,曷嘗不知辭華之喪志,記問之溺心,權利之倍誼,姦邪之病正,淫哇之亂雅,慘刻之傷恩,聚斂之妨民,虛無之害道,妖妄之疑眾,相與辭而闢之,而夷考其朝夕之所孜孜者,則不惟實有以事乎此,而又出是數者之下焉。於是,小有才則溺益深,居近利則壞愈速,蓋其說曰:「正學以言,則有司之所必棄;直道而行,則斯世之所不容。」故雖心言行,顯然不相顧,而人不以為怪。以此胥告,固已可鄙,又有諱其名而踐其實者。豈知乖逢得喪,有義有名,況正學以言,安知其不合﹖直道而行,安知其不容﹖(《黔陽縣學記》。)

  多識前言往行,所以畜其心之德,蓋畜故所以養新,而新非自外至也。昭昭之多,止於所不見,是以愈畜而愈新。今學士大夫,師傳友習,晝誦夜講,夫孰非前言往行﹖然而實未能以止健之義畜德於其中,是以聽其言則若有以事乎此,見諸事則亦知所以尚乎此,方其才壯氣新,席天資之美,挾口耳之知,往往可以名於人,歲月慆邁,志隨氣索,則前日誦說之功,浸非我有,或反假其一二,以飾辯言,以濟私慾,則反不若未嘗有口耳之知也。(《四先生祠堂記》。)

  古不以繪象事鬼神,不以非族享鬼神。《戴記》謂:「釋奠於其先師。」釋者曰:「如《禮》有高堂,《樂》有制氏,《書》有伏生,《詩》有毛公。」《記》謂:「釋奠者必有合。」釋者曰:「如唐、虞有夷、夔,周有周公,魯有孔子,各自奠之。若國無其人,則與鄰國合。」夫三代之學者,有專經授徒如漢儒者乎﹖若有,功烈如夷、夔、周公,則祭於大烝,又豈學者所得祠乎﹖審如傳者之說,此必為秦、漢以後之制。而況古所謂庠序,皆為鄉民行射飲、讀教法之所,事已則返於閭塾,事親從兄,親師取友,亦未有越鄉違家,群居聚食,如漢中世以來之學校者。故予於今之郡國祠先賢於學,謂事雖甚美,而古未有考。惟是世亂民散,猶有聖賢在下,聚而教之,孔、孟氏沒,猶賴專門名家之儒,聚而教之,故生則職教於里閭,沒則釋奠於學校。習是經則祀是師,居是邦則祀是賢。記禮之儒,習見其事,而筆之於書,而有國有家者,相承不廢。事雖不純於古,猶愈於日降日下、師廢而民散者。雖然,比年以來,不惟諸儒之祠,佈滿郡國,而諸儒之書,家藏人誦,乃剽竊語言,襲近似以眩流俗,以規取利祿,此又予所甚懼者焉。(《六先生祠堂記》。)

  子思於《中庸》撮《易》之要而言之。《乾》、《坤》性之體,《離》、《坎》性之用。《坤》之正位,變《乾》為《離》,明見乎外者也,而曰「畜牝牛吉」,則順以養之;《乾》之正位,變《坤》為《坎》,明根於中者也,而曰「有孚,維心亨」,則剛以行之。此盡心知性之極功也。(《率性堂記》。)

  古之學者,始乎禮樂射御書數,蓋比物知類,求仁入德,皆本諸此。今禮慝樂淫,射御及數,有其名,無其義。六書之法,惟小篆僅存,而莫知好之,為士者十名九舛,不暇問也。六經所傳,如仁義中誠、性命天道、鬼神變化,此致知格物之要也,今往往善柔為仁,果敢為義,依違以為中,鈍魯以為誠,氣質以為性,六物以為命,玄虛以為天道,冥漠以為鬼神,虛無以為變化。甚則以察為知,以蕩為情,以貪為欲,以反經為權,以捷給為才,以譎詐為術,流弊乃爾。若夫先王之制,又在所當講,而風氣既降,名稱亦訛,一事而數說,一物而數名,去籍於週末,大壞於秦,觖望於漢,盡覆於典午之亂。帝號官儀,承秦舛矣;郊祧廟室,踵漢誤矣;衣冠樂律,雜胡制矣;學校養不賓之士;科舉取投牒之人;資格用自陳之吏;刺平人以為軍,而聽其坐食;髡農夫以規利,而縱其自奉;授田無限,而豪奪武斷以相尚;出泉輸租,而重科覆折以相蒙。生斯世也,為斯民也,讀聖賢之書,以求帝王之法,始以春秋、戰國之壞制,衷以秦、漢、晉、魏之雜儀,終以鄭、王諸儒之臆說,學者之耳目肺腸為其所搖,而不得以自信。於是根本不立,而異端得以乘之,利祿得以移之;於是有口六經而心佛、老,篤信而實踐者,有輯為文辭,隨世以就功名者。(《天目山房記》。)

  聖人之心,如天之運,純亦不已,如川之逝,不捨晝夜,雖血氣盛衰所不能免,而才壯志堅,始終勿貳,曷嘗以老少為銳惰,窮達為榮悴。文辭之士,有虛憍恃氣之習,方其年盛氣強,位重志得,往往以所能眩世,歲慆月邁,血氣隨之,則不惟文辭衰颯不振,雖建功立事,蓄縮顧畏,亦非盛年之比。此無他,非有志以基之,有學以成之,徒以天資之美,口耳之知,才驅氣駕而為之耳。夫才命於氣,氣稟於志,志立於學。(《夢筆山房記》。)

  有國故而祀之,此禮之經,人情之常也。合他國之聖賢而祀之,此禮之變,而人情之義起者也,出於義起,固不必皆禮之所有,然人心世變,亦於是有發焉。(《比干祠記》。)

  天地不可量也,古今不可度也,人以七尺之軀,方寸之心,立乎兩間,形氣所拘,僅百年耳,然而由百世之上,以攷諸太古久遠二帝、三王之事,隨其心之所之,如生乎其時,立乎其位,與之相周旋也。蓍龜不可方物也,而是心之動,見乎卜筮;鬼神不可見聞也,而是心之誠,行乎祭享;萬世之後,不可藝極也,而是心之靈,著乎方冊;舟車所至,不可限際也,而是心之明,光乎日月。然則,心者,神明之捨,所以範圍天地,出入古今,錯綜人物,貫通幽明,其遠若此。彼溺於文藝,泥於佛、老,沈於功利者,尚為知所以用其心乎!況又文藝之末,如纂緝駢麗;佛老之弊,如梵唄土木;功利之下,如聲色貨寶,抑在所不足言矣。胡公康侯嘗為學者言:「或尚友古人,或志在天下,或慮及後世,或不求人知而求天知,皆所謂心遠也。」(《心遠堂記》。)

  辭章雖末技,然根於性,命於氣,發於情,止於道,非無本者能之。(楊少逸《不欺集》序。)

  書日多而說日明,慧者勦說浮道,可以欺世,不必深體篤踐也,故予不以喜而以憂。(《朱文公五書序》。)

  人子不必曰踰禮佚義而後為虧且辱也,甘於中畫,安於小成,怠於為人,此皆自薄其身,以忝所受。(《跋史峴母墓誌》。)

  古所謂七十而致仕,蓋約言之,豈必七十!仕止久速,皆惟其時。何謂時﹖止其所而不忘,慊於中而無餒,則時也。(《跋江宗博致仕帖》。)

  常夷甫晚節鄙賤可笑,其欲追帝孔子,何但知聖人汙也。(《跋李清臣疏》。)

  言貴於有物,無物,非言也。(《跋蘇文忠啟》。)

  心之神明,則天也,此心之所不安,則天理之所不可,天豈屑屑然與人商校是非邪﹖詩云:「敬天之怒,無敢戲渝。」違心所安,是戲渝也。(《跋師厚卿致仕詩》。)

  世多言「學行之士,辭章必迂,吏事必疏,故文士能吏,雖不學無術,無害也。」不知今之為學,敻與古異,今之文,古所謂辭,今之政,古所謂事,今之才,則古所謂佞人、壬人也。夫使學而真知實踐,則非今之所謂辭與政者。(《魏嘉父墓誌》。以上謝山補。)

  (梓材謹案:謝山節錄《大全集》四十三條,今為許先生玠立傳一條,為嚴先生植立傳一條,又移附《魏德先傳》後一條,移附《吳鶴林傳》後一條,又移入《南軒學案》一條,移入《新學略》一條。)

   鶴山奏劄(補)。

  臣聞,心者,人之太極,而人心又為天地之太極,以主兩儀,以命萬物,不越諸此。故天之神明為春秋冬夏、風雨霜露,地載神氣為風霆流形、庶物露生,其於人也,則清明在躬,志氣如神。蓋貫通上下,表裏民物,自繼善以及於成性,皆一本而分也,而人心之靈,則所以奠人極,人極立而天地位焉。孔子曰:「事父孝,故事天明;事母孝,故事地察。」子思曰:「君子之道,造端乎夫婦,及其至也,察乎天地。」夫天高地下,人位乎其中,判然三才,若不相接也,而五行二氣,自一而分,故上下同流,彼動此應。行乎宮庭屋漏之間,爛然清明,無少愧怍,則仰觀俯察,光潔昭著,前參後倚,流布充塞,無非此心之發見;一有不慊,則視上帝而夢夢,顧四方而蹙蹙,雖日星草木,亦若隨人意而不舒者。陛下謂此心之外,別有所謂天地神明者乎﹖抑天地神明不越乎此心也﹖正月之朔,風來自《乾》,丁丑既望,月蝕於翼,古者以為兵戈之應,迫近之象;而雷霆先時而發,雨雪繼雷而應,劉向亦以為陽不閉陰,陰見間而勝陽之應,然此必有感而後為應,既應則復為感,不可以其變在外而忽之,其事已應而幸焉。側聞陛下謂講讀之臣,「夜來雪作,朕終夜為之不安,當益恐懼修德」。大哉聖言,此正求端用力之要也。且陛下居深宮之中,十手十目所不聞也,而惕然終夜,若有臨乎其前者,以此見天非蒼蒼之謂也。陛下之心,與億兆人之心,義理所安,是之謂天。不愧於人,是不愧於天也。不畏於人,是不畏於天也。臣願陛下即此不安之心,而益加推廣:共見天地也,毋專以禱祀為事,常使此心兢兢惕惕,如與天陟降,如在帝左右,可以對越而無愧;奉宗廟也,毋專以備物為享,常使此心油油翼翼,如見乎位,如聞其聲,可以受終而無怍;事太母也,毋專以儼恪為恭,常使此心洞洞屬屬,如執玉捧盈,如將勿勝,可以感通而無間;對公卿百執事,毋徒以尊嚴為儀也,常使此心平虛寬夷,盡下而無所伏;對經生學士,毋徒以誦說為功也,常使此心緝熙光明,日新而不可已;播告於萬方有眾,毋徒以言語為化也,常使此心明白洞達,觀感而無所惑;心有未喻,必反覆問辨以求之,毋厭煩以自畫也;心有未可,必熟復思念以圖之,毋恥過以成非也。夫如是息養瞬存,朝習暮益,無頃刻之閒,則大本既立,何事不可為!以徵諸庶民,以考諸三王,以建諸天地,以質諸鬼神,以施諸後世,何往而不可!不然,庶民且勿信,況其他乎﹖(《乙酉上殿劄子》。)

  今日風俗之弊,莫不議其尚同也,而臣則議其未嘗有同。進焉而柔良,退焉而剛方,面焉而唯唯否否,背焉而慼慼嗟嗟,成焉挾其所嘗言以誇於人,不成焉而託於所嘗料以議其上;省曹之勘當,掾屬之書擬,有司之按事,長吏之舉賢,恩則斂而歸己,怨則委之曰此安能以自由;天象之妖祥,時政之得失,除授之當否,疆埸之緩急,言而得則矜以為功,否則訕之曰此徒言而無益;龍斷而望,可左可右,踦閭而語,可出可入,蓋嗜利無恥之人,貪前慮後者之所為,其心豈復以國事為飢渴休戚者哉!蹤跡詭秘,朋友有不相知,情態橫生,父子有不相悉,使此習也而日長月益,見利則逝,見便則奪,陛下又何賴於此也﹖對章奏疏,率循故事,曰惡訐以成名,惡激以敗事,其號為讜直者,亦不過先為稱讚之辭,而後微致規切,如論治道則曰大綱已舉,而節目小有未備,論疆事則曰處置得宜,而奉行稍若未至。夫齊人無以仁義與王言,而孟子謂其不敬莫大乎是。今之為此說者,是敬朝廷乎﹖慢朝廷乎﹖今之建言,非如漢、唐有駢頸刑戮之甚,而知莫敢言,言莫敢盡,是謂吾君吾相不能行不能受也。表順而裏藏,面從而腹誹,人見其同,而臣見其未嘗同也,至無禮也,大不敬也。然士習至此,亦有由然者:老師宿儒,零替殆盡,正人端士,散漫不合,習諛踵陋,積久不知。臣為此懼,深願陛下與二三大臣,察人心邪正之實,推世變倚伏之機,拓開規模,收拾人物。苟挺特自守者,雖無順適之可喜,而決知其無反覆難信之憂,必假借而納用之;雷同相隨者,雖無觸忤之可憎,而決知其有包藏不測之患,必疏遠而芟夷之,若是,則意嚮所形,人心齊奮,平居有規警之益,緩急必無乏才之憂。(《論士大夫風俗疏》。)

  孽韓柄國,學禁既密,士習日浮。嘉定以來,雖曰更轍,然後生晚學,小慧纖能,僅於經解語錄,揣摩剽竊,以應時用,文辭剽淺,名節墮頓。蓋自始學,父師所開導,弟子所課習,不過以譁眾取寵,惟官資宮室妻妾是計。及其從仕,則上所以軒輊,下所以喜悅,亦不出諸此。古人所謂為己之學,成物之本,固不及知也。一旦臨小小利害,周章錯愕,已昧所擇;不幸而死生臨乎其前,則全軀保妻子之是務,雖亂常幹紀有不遑恤。平居無直諒多聞之友,臨難無仗義死節之臣,雖利在盜賊,利在夷狄,亦委己聽命而已。願陛下毋以書生為迂腐,毋以正論為闊疏,敷求碩儒,開闡正學,使人人知其有禮義廉恥之實,知其有君臣父子之親,知此身之靈於物而異於禽獸也,則見得必思義,見危必致命。周敦頤曰:「師道立則善人多,善人多則朝廷正而天下治。」此斷斷然如穀之可療飢也。(《論敷求碩儒開闡正學疏》。)

   聞之道路,陛下聽政之暇,時以辭翰自娛。非聖賢之學也。必知聖賢相傳者何事,

朝夕所講者何學,自修身齊家、朝設官、分土授田、建學制賦,其規模制度,視秦、漢以來,率意更張之事,精粗詳略為何如。既有所見,必須審問、明辨、篤行,如生乎其時,立乎其位,以與聖賢相周旋,則持之不怠,堯舜不難至也。(《應詔封事貼黃》。)

    附錄

  嘗曰:「某自遷渠陽,山深日永,《易》、《詩》、《三禮》,重下鈍工,名物度數,音訓偏旁,字字看過,益知義理無窮,而歲月易失。使非假以暇日,將虛此生。今未敢便有著述,且溫舊讀,以發新知。」

  又曰:「學規以謗訕朝政為第一。此規自蔡京創為之,專以禁太學諸公議政。此規當毀。」

  曾見彌遠論諸賢士,彌遠曰:「恐相激成朋黨。」鶴山答曰:「朋黨有君子有小人。」彌遠曰:「然。」鶴山曰:「不知誰認作小人。」彌遠沈吟。

  應懋之問鬼神,曰:「風雨霜露,無非教也,此天之神;風霆流形,庶物露生,此地之神;維嶽降神,生甫及申,此山川之神;清明在躬,志氣如神,此人之神,極其至,以為文、武之德。」(以上《師友雅言》。)

  祖望謹案:鶴山最喜《禮記》,此一段以為善言天人之道。

  劉漫堂回魏侍郎書曰:「張、朱、呂三先生之亡,學者倀倀然無所歸。葉水心之博,而未免誤學者於有;楊慈湖之淳,而未免誘學者於無,非有大力量如侍郎者,孰是正之!」(並補。)

◆鶴山學侶

   知縣高先生載

  高載,字東叔,蒲江人也,鶴山魏文靖同產長兄。鶴山之大母為高氏,其兄黃中無子,以其子孝後之。孝有子六人,而其魏氏之兄士行又無子,故鶴山復歸於魏,而高、魏稱同產。先生八歲能屬文。嘗為犬噬,作賦詈之,有云:「逐利不顧,則從跖而吠堯。為養所移,則事齊而背漢。」識者奇之。於書無所不讀。以進士累仕攝丹稜令,有兄弟搆訟者,呼其父至,則直其弟曰:「是能食我。」先生諭曰:「天倫所在,麗於法則害於教,儻以其不養,而繩以令甲,奚翅不祥之難,姑令百拜以謝,幸其翻然返於彝也。若猶不悛,以干於僇,則縣令風之未至,將無辭於責,敢緩閉 閣 之思乎﹖」於是兄弟感泣而退,敦睦如初。丁艱去,調補瀘洲錄事。范吏部子長適以帥至,先生將歸矣,吏部留之入幕府,於是朝夕講學。知靈泉縣,有聲,會以母喪,自傷不得侍養,曰:「吾何以生為也!」哀毀而卒。先生嘗語學者曰:「人若斯須廢學,則無所措其身,以故孜孜無一日之怠。」(補。)

  祖望謹案:鶴山兄弟同時共學,鶴山早達,而聞道亦最早。東叔學於范氏,西叔學於李、宋之間,因以私淑於兄弟,各有所成,皆南軒之瓣香也,而鶴山益旁搜諸家以大之,盛矣。

   忠公高縮齋先生稼

  高稼,字南叔,東叔弟。博極群書,嘉定進士,真西山一見,以國士期之。歷宮直祕閣知沔州、利州提刑兼參議官。始至,告於神曰:「郡當兵難之後,生聚撫摩,所當盡力,去之日,誓垂櫜以入劍門。」乃葺理創殘,招集流散,民皆襁負來歸。進三官,為朝請大夫兼關外四州安撫使公事,措置西路屯田。北兵至,城陷,死之。詔進七官,諡曰忠。死之日,聞者莫不於邑。先生為人慷慨,有大志,聞人有善,稱之不容口;不善,面折無所避。推轂人士,常恐不及。著有《縮齋類》三十卷。(參史傳。)

   知州高先生崇

  高崇,字西叔,蒲江人也,鶴山魏文靖公同產叔兄。與南叔同成進士。時真西山為人言:「二高不首列,是盲有司也。」會任伯起為詳定官,伯起故嘗從朱子,至喪其師傳,言「政事與議論,自是兩途,不必以人言搖國是」,於是先生兄弟皆以伊洛之說被抑置下等。釋褐眉山尉,李雁湖方家居,宋正仲為太守,從之講學。崔公與之薦於朝,知什邡縣,有惠政。通判黎州,尋為守,兼管內安撫使。黎為夷壤,先生信賞必罰,以作士氣,邊警以息。先生嘗言潘福不可為將,制司不聽。已而臺臣反以先生操大閫命帥之權,劾之,坐罷官。先生笑曰:「是誣天也。」時已病亟,歸,尋卒。先生兄弟自相師友,而淵源出自南軒。教人主於自得。嘗因校士,謂「學者竄拾關、洛方言以入舉文,絕無領會,此膏肓之病也」。其言深中南宋學者之謬。吳侍郎畏齋入蜀,先生勸以立周、程之祠,配以朱、張,昌明正學,以厲人心。其在黎,故有玉淵書院,前守薛仲章所建也,修復之以講學。顧惜其與長兄東叔俱不永年以歿雲。著有《周官解》十二卷。(補。)

   忠襄高著齋先生定子

  高定子,字瞻叔,忠公稼之弟。博通六經,嘉泰初進士,授郪縣簿。吳曦叛,解官歸養,宇文公紹薦其忠孝兩全,調中江縣丞。父就養得疾,先生衣不解帶六旬。居喪,哀毀骨立。知夾江縣。鄰邑有爭田十餘年不決,部使者以屬先生,先生察知偽為質劑,其人不伏。先生曰:「嘉定改元詔三月始至縣,安得有嘉定元年正月文書邪﹖」兩造遂決。累官權禮部尚書,升兼侍讀。入奏,言:「國無仁賢,無禮義,無政事,有類叔世。」帝竦然。歷端明殿學士、簽書樞密院事,兼參知政事。嘗以忤史嵩之謫官,退居吳中,深衣大帶,日以著述自娛。卒,贈少保,諡忠襄。先生歷州縣,所至以教化為先務。嘗作同人書院於夾江,修長興學,創六先生祠。著有《著齋文集》、《北門類》、《微垣類》、《經說》、《紹熙講義》、《奏議》、《歷官表奏》行世。(參史傳。)

  (雲濠謹案:謝山《學案劄記》:「著齋高忠襄公當是高稼。」《經義考》引盧氏熊曰:「高瞻叔學者稱為著齋先生。」則忠襄為參政,而非南叔之諡矣。)

◆鶴山講友

   文忠真西山先生德秀別為《西山真氏學案》。

   朝奉輔傳貽先生廣別為《潛庵學案》。

   文定李宏齋先生燔

   直閣張主一先生洽並為《滄洲諸儒學案》。

   教授李中父先生坤臣

  李坤臣,字中父,臨邛人也。大父母及其父普州教授相繼卒,歎曰:「吾無意於斯世矣。」日夜哭泣,遂喪明。授徒自給,出則門生,入則子弟,從旁代讀,有問焉,必答,有目者所不如也。嘗因痔痛夤心,為詩曰:「吾道由來貫古今,纖毫不假外推尋。只因疾病呻吟切,識得平生第一心。」尤邃於《易》,以周、程子書參諸邵子,每謂「太極大衍相為表裏,《彖》、《繫》多述先天心法」,而人罕知之。於《三禮》最該暢,鶴山魏文靖 家居讀《禮》,邀之共相討論。蓋嘗欲為《易》、《禮》二傳而未及也。疾甚,歎曰:「君子曰終,小人曰死,吾今日其庶幾乎!」鶴山嘗稱之曰:「中父遭家多難,以有左、卜之厄,然因此動心忍性,觸慮增知,觀身於《艮》,觀心於《復》,悠然獨得於義理之奧。」蜀中賢士大夫,自後溪劉文節公、張東父震、張義立方、虞仲易剛簡,以至鶴山兄弟皆重之。其門人曰魏文翁、高斯得、郭黃中。(補。)

   教授譙說齋先生仲午

  譙仲午,字仲甫,臨邛人。以進士為隆州教授。鶴山魏文靖公居相鄰,學相友。鶴山早貴,其帥潼川也,以射洪尉授之,將倚為助,辭不就。書問往復,有規警而無請寄。及官隆州,鶴山以書責隆守曰:「有賢寮而不舉,何也﹖」守謝曰:「非敢遺之,先生不欲也。」五十七歲即致仕,其高致如此。嘗論「士習之敝,不本之踐履,不求之經史,徒勦取伊洛間方言,以用之科舉之文,問之則曰先儒語錄也。語錄,一時門弟子所傳鈔,非文也,徒欲以乘有司之闇而紿取之。陸氏之學,尤為乖僻,宜速止之。」其歸也,監司太守皆言於朝,請加旌異,以激頹競。詔晉一階。時鶴山亦還靖,以詩貽之,喜其以罪行,蓋其高節如此。所著有《孟子旨義》、《漢書補注》、《三國名臣諸論》、《說齋集》。(補。)

   李先生從周

  李從周,字肩吾,臨邛人也。不詳其生平。鶴山講學之友,《三禮》多質之中父,六書多質之先生,嘗同在渠陽山中,稱其強志精識。所著《字通》,能追原篆隸以來流別,而惜乎今之不可得見也。鶴山門人稅與權作《雅言》,頗引先生之說,皆考證經史語。其謂「古無四聲,只其有九韻,力糾吳才老之非」雲。宋《藝文志》有其書。(補。)

◆中父學侶

   魏先生天祐附兄天啟。

  魏天祐,字德先,蒲江人,鶴山族昆也。鶴山角時,嘗欲從之遊,既而偕試於春官,益加敬焉。先生少與兄天啟 齊名。年四十餘,當以恩補官,辭不受。於是年七十矣,益大肆力於學,聖經賢傳,歷覽博究。又即河、洛正傳,以上溯洙泗之源,歷歷乎獨而的然無所疑也。每燕坐,輒緩聲微吟曰:「天何言哉,四時行焉,百物生焉。」或問之,則曰:「學者須是識得到此地位,方是極至。」一日,忽書紙曰「生死事大,能當澄心靜意」等語,凡數十言,末及孟氏六等之序。卒,年八十二。著有《論孟中庸大學說》、《言》、《贅言》、《信心編》、《雞肋編》、《日錄》諸書。(參《鶴山文集》。)

  (梓材謹案:鶴山誌先生墓如此,又誌李中父墓,言先生安貧樂道,與中父為久敬交。)

    魏德先語

   才智有餘者,其陷溺深。(補。)

◆鶴山家學朱、張三傳。

   知州魏果齋先生文翁

  魏文翁,字嘉父,鶴山先生從弟也。少學舉子業,既而歎曰:「是足為學乎!」同郡李坤臣中父者,宿儒也,先生從之遊。中父喪明,興居飲食,扶持必親,如古師弟子之禮。力從事於正學。成嘉定進士,歷仕至蜀制置司幹、知上津縣。鶴山以父喪家居,讀《三禮》,招中父與之偕,先生辭官侍焉,學益進。知新繁縣,縣有祖宗原廟四,每祭則用道流唱舞於庭,祭品亦不經,先生曰:「是褻神孰甚焉!」請於朝,得如禮。朔望與民講學。通判成都,政以最。知敘州,敘為夷境,橫江砦之諸峒,其最蕃曰始鵝,始鵝之諸族其最肆曰隔柱,歲入為患,先生曰:「是守封者之恥也。」乃乞師於連 帥,躬率大軍問夷罪。夷拒命,先生分軍以入,七戰殲其眾,戮其渠,夷勢蹙,乃面縛軍門,誓無反,歸所侵四十八村地及民畜。先生受降班師,知安南堡。狄厚叔者,,累有賣國誤師之罪,是役也,斬以徇。捷聞,詔增秩,且令再任。因請移安南堡於風洞市,以控諸夷,詔可。於是帥府正倚先生為助,而以病卒。先生以千載自期,氣方而行和,見義必為,雅不喜陸氏之學,而是時其傳甚廣,乃與新都令郭黃中控於提學,請有司無得以此取人,曰:「科舉之取捨,士風所係也。」所著有《讀書日記》二十卷、《中庸大學講義》二卷、雜稿十卷。(補。)

   知州魏靖齋先生剋愚

  魏克愚,號靖齋,文靖子。寶祐中,知徽 州,為政知先務,闢貢闈,作橋樑,政恬事熙,民安其化。(參《姓譜》。)

◆鶴山門人

   縣令郭先生黃中

  郭黃中,字方叔,利州安撫正孫子也。嘗往來鶴山之門。安撫殉難,一門遇害,惟先生免。為新都令,以學行著。(補。)

   尚書吳鶴林先生泳

  吳泳,字叔永,潼川人。嘉定二年進士。累官權刑部尚書,出知寧國、溫州、泉州而罷。輪對,嘗言:「澄源正本,使君身之所自立者先有其地。夫然後移所留之聰明以經世務,移所捨之精神以強國政,移所用之心力以卹罷民,移所省之浮費以養兵卒。」所著有《鶴林集》。

  (梓材謹案:《勉齋學案》《吳季永昌裔傳》云:「與兄泳師事黃勉齋」知先生本勉齋門人。《儒林宗派》則列先生於鶴山之門。」)

    附錄

  鶴山《答吳寺丞書》曰:「周、程諸先生祠堂,近世太泛,古無此典。先聖先師之祀,只是漢儒之說。先師之廟,原不出闕里,封諡之類尤不經,不知何為。朱、張諸先生亦皆謂當然,益知讀書窮理工夫無窮。此不是矜奇衒博,義理所係,世變所關,不容草草。」

  丞相游克齋先生似(別見《丘劉諸儒學案》。)

   清忠牟存齋先生子才

  牟子才,字存叟,井研人。學於魏鶴山,又從李公晦。嘉定十六年進士。累官權禮部尚書,以資政殿學士致仕。卒,諡清忠。

  宗羲案:《宋史》《文靖傳》言:「游似、吳泳、牟子才皆蜀名士,造門受業。」

   知府王淡齋先生萬

  王萬,字萬里,蒲江人也。於鶴山魏文靖公為寮。篤學通經術,尤善《戴氏禮》,。鶴山每稱之曰:「真吾徒也。」嘉定三年,省試第一。歷仕太常博士。史彌遠當國,應詔言三事。其一曰:厚風俗必本於明人倫。君臣也,父子也,夫婦也,昆弟也,朋友之交也,所以彌綸天地,扶植人極,使不為禽獸夷狄之歸者,以有是倫也。人倫明於上,小民親於下,俗之不厚,未之有也。《書》曰:「惟民生厚,因物有遷。違上所命,從厥攸好。」今天下風俗,可謂薄矣。化薄即厚,在陛下一轉移之頃。陛下設廉恥以厲臣節,明聽斷以強主威,赫然如大明正中,萬物畢照,而君臣之義立矣。以四海之歡心為孝,不以一己之服勞,念遺大投艱之託,思繼志述事之重,而父子之恩隆矣。致嚴喪紀,不邇聲色,俟三年終喪,求婚士族,禮備而後聘,而夫婦之道正矣。陛下之於兄弟,不幸而居人道之變,然友愛素深,神人所共知也,若垂念於死喪之戚,致厚於卹終之典,而兄弟之愛篤矣。日御經幄,親近友臣,惟正人是親,而朋友之化行矣。凡此五者,陛下既躬其厚,誰忍復趨於薄。二曰:尊朝廷在於聚賢才。漢梅福謂:「孝武時,淮南王安緣間而起,所以計慮不成者,以眾賢聚於本朝也。孝成時,蜀郡山陽亡徒布衣,乃窺國家之隙,見間而起者,此皆輕量大臣,無所畏忌,國家之權輕,故匹夫欲與上爭衡也。」賢才足為國輕重者如此。然所以聚之,則必有道。蓋天地沖和之氣,鍾而為人,賢者尤其氣之清也,利祿不能誘,威勢不能壓,惟虛心忘我,用其人而行其言,則賢者樂為吾用,自靖自獻之恐後,寧復有遲回偃仰,召而不至,知而不言者﹖三曰:崇學校在於養士氣。士者,國之元氣,而天下之精神也。故可殺可貧而不可辱者,謂之士。京師者,首善之地也,太學者,賢士之關也,士聚其間,豈徒誦說詞章,攫取聲利而已哉!蓋將講明義理,涵養氣質,以成其材,而待國家之用也。上之人宜嬰以廉恥,不可恐以戮辱;宜閑以禮義,不可繩以刑辟。今朝廷並建長貳,所當專其職任,勿煩以他職。博士正錄,不徒以課試為事,日進諸生,相與講論經術,陳說古今,以作其氣。如有佻達不檢,則成規具在長貳,以次舉而行之,誰曰不然。今乃郡吏得以繩之,下走得以辱之,殆非以章好示俗風厲四方也。世之論治者,鮮不以城郭甲兵、田野貨財為有國之先務,而孟軻獨以禮壞樂廢為憂,非闊於事情也。而況揆諸今日之事,三邊風寒,赤子露立,非無城郭不修之患;客強主弱,誨盜納侮,非無兵甲不多之憂;兵荒之餘,屯墾未就,非無田野不闢之慮;幣輕物重,十室九空,非無貨財不聚之歎,而臣區區惟前三者是急,亦曰人倫薄則世道廢,賢才散則主勢孤,士氣索則邦家空匱,此孟軻所謂「上無禮,下無學,賊民興,喪無日」者,臣之所為大懼也。時有濟邸之獄,有蜀邊之擾,有山陽之變,有郡吏卒繫捕弟子員之辱,故先生及之。所引蜀郡山陽輕量大臣,尤切中時務,宰相已深惡之。其秋輪對,又上疏曰:「乃者中外之臣,指陳得失,願忠於陛下,而在廷之臣,已過憂其沽激,逆慮其朋黨。夫留班伏閣,封章叩匭,此在先朝常常見之。今以降詔求言,久而後應,尚曰沽激乎﹖內外小大之臣千數,言者無幾,尚雲朋黨乎﹖今天下議論,大概有三,勸陛下崇孝道,厚天倫,篤意儒學,以養聖明之資,親近正人,以杜邪佞之口,此愛君憂國之論也,其言必懇惻;憤主威之撓奪,傷國體之搶攘,疾貪暴如仇讎,惡佞諛如惡臭,此憤世嫉邪之論也,其言必激切;聽其言,汪洋汗漫,察其意,避就回曲,此模稜兩可論也,其言必依違。臣願陛下以懇惻者施行之,激切者獎借之,依違者斥絕之,則朝廷之是非,即天下之是非也,何憂乎沽激﹖何慮乎朋黨﹖」其二論蜀之利害,謂:「任梱寄者,聞命勇往,慨然以功名自任,然政令峻急,人情惶駭;任總餉者,承命算寄,奮然以了辦自居,始謂不以累公上,今乃有七百萬緡之請,既上欺朝廷,又苛取州縣。陛下端拱穆清,亦知數千里外,有歎息愁恨之聲矣乎﹖」時鄭損制蜀,李景翱司蜀餉,故先生及之。理宗反覆顧問,先生隨事條析,理宗頷之,而宰相益怒。於是朱端常疏劾魏鶴山有不食周粟語,並及真希元與先生,一時君子皆去國。先生既忤柄臣,又忤蜀之大吏,人皆危之,而先生浩然歸里,逍遙若將終身焉。又二年而起用,然不得入朝。再分符知紹興府。史彌遠歿,始有赴闕奏事之命,而先生卒矣。所著有《心銘》、《淡齋規約》。(補。)

  祖望謹案:宋理宗朝有二王萬,其一力排鄭清之者,見《東發先生杜範傳》。

   教授程先生掌

  程掌,字叔運,眉之丹稜人。紹定二年進士,授揚州觀察推官,再調巴州教授。嘗徒步杖策訪魏鶴山於山中,曰:「嘗見洪公咨夔于于潛,謁真公德秀於浦城,聿求當今名教宗主,觀善而歸。今見先生,志願畢矣。」先生嗜關、洛之書,尤精《通鑑》。平生為人負氣,不肯少屈,鶴山嘗曰:「以子剛大之氣,而加之直養無害之功,則行行之由,亦可為聖門之高弟矣。」其後先生自讚曰:「粗厲猛起,頗欠時中。強矯磨,晚果有功。」鶴山喜曰:「叔運進矣。」不幸早卒。

   進士史傳齋先生守道

  史守道,字孟傳,丹稜人。讀書一覽不忘,發之為文,援據詳明,辭辯雄放。當時學者託周、程諸儒先語以自標榜,先生為詩曰:「但使躬行為孔、孟,何憂吾道不周、程。」每誦先儒語曰:「士不可多受恩,亦不可多受知。」故所依惟鶴山而已。後溪劉文節公、雁湖李文懿公皆恨相見之晚。考試有欲為之地者,謝不可。嘉定十三年,將入對,忽以疾卒。詔附劉渭榜,賜同進士出身,追授迪功郎。所著有《傳齋集》十卷、《傳齋有用之學》二十卷、《書略》十卷、《詩略》十卷、《周禮略》十卷、《春秋統會》十二卷、《國朝名賢年譜》十卷。

   縣尉蔣一齋先生公順

  蔣公順,字成父,清湘人。研精義理之學,從鶴山遊者七年,築室湘源,命之曰一齋。稅巽甫嘗謂《易》上經似指體,下經似指用,先生云:「經之有上下,本謂造化互相終始,於《乾》、《坤》體用皆不可分。如上經《坤》終於《復》,下經《乾》終於《姤》;上經《坤》盡於《復》,又二卦而《乾》盡,下經《乾》盡於《姤》,又二卦而《坤》盡。《乾》、《坤》之畫,盡於《升》,遂繼以《困》,則上下經不可分體用明矣。」此說甚精。鶴山亦云:「成父從子渠陽山中,所得甚多。」在別之傑幕,以解安豐之圍補官,監施州靜江稅,再為沅州黔陽尉。辟桃源令,未赴而卒。

   稅先生與權

  稅與權,字巽甫,巴郡人。受業鶴山之門,精於經學。其所著《易學啟蒙小傳》,自序云:「文公以伏羲先天理數之原,特於《易學啟蒙》而抉其祕,圖像鹹本諸邵氏。間與袁機仲談後天《易》,則謂嘗以卦畫縱橫反覆求之,竟不得文王所以安排之意,是以畏懼,未敢妄為之說。與權曩從先師鶴山魏文靖公講究邵氏諸書,乃於《觀物篇》得《後天易上下經序卦圖》,反覆觀之,皆成十有八卦,然後知《乾》、《坤》、《坎》、《離》、《頤》、《中孚》、《大小過》不易之八卦為上下兩篇之幹,其互易五十六卦為上下兩篇之用。自漢揚子雲謂『文王重《易》,六爻互用,兩卦十二爻』,而唐孔穎達亦謂『驗六十四卦,二二相偶,非覆即變』,孔子取上下經名而序其相次之義,非邵氏此圖,則後天之旨,千載不明矣。竊嘗因此圖推之,上下經皆為十八卦者,始終不出九數而已。九者,究也,萬物盈牣於天地間者,究之象也,是故《易》以十八變而起卦,元以十八策而生日,大抵《易》六十四卦,不越《乾》、《坤》奇耦之九畫,而《乾》、《坤》奇耦之畫,又重為二九而窮,窮則變,故《革》在先天當十八,二九之究也,在後天當四十九,蓍數之極也,四十九而《革》去,故五十而《鼎》取新,開物於寅,帝出乎《震》,而循環無窮矣。蓋天地五十有五之數,《河圖》、《洛書》實互用之,先天則《河圖》之九,而分左右,皆疊二九而周乎六十四,後天衍《洛書》之九,而分上下,亦合二九而總乎三十六,邵氏此圖,豈非明羲、文之《易》,同中異,異中同也與﹖嗚呼!孔子《雜卦傳》專以反對而發後天《易》互用兩卦十二爻之深旨也,學者潛玩《雜卦》,而參以子雲、穎達之說,則於邵氏此圖,信其為寫出天地自然之法象矣。文公殆亦留斯義以俟後人耶﹖輒不自揆,敬述而申之曰《易學啟蒙小傳》。」(雲濠案:《四庫書目》,《易學啟蒙小傳》一卷,附《古經傳》一卷。)先生又嘗述鶴山講《周禮》語為二卷,曰《周禮折衷》。(補)。

    附錄

  史子翬曰:「巽甫以後天以《震》、《兌》為用,故孔子謂《歸妹》天地之大義,予因謂《艮》、《巽》者,《震》、《兌》之反也,《震》東《兌》西,乃天地生成之方,日月出沒之位,實備《乾》、《坤》、《坎》、《離》而為下經之用,故《泰》之六五,亦曰『帝乙歸妹』,以互體有《震》、《兌》耳。然則巽甫得於邵子者固深。雖然,巽甫謂《乾》九能兼《坤》六,《坤》不能包《乾》,予謂六之中有一三五焉,則九數固藏於六也,巽甫以為如何﹖」

   帥幕滕先生處厚

  滕處厚,字謹仲,清湘人。鶴山稱為通經窮理之士。(原本下有《鶴林玉露》云云」六字。)嘗答其論《易》書曰:「康節先天後天之說,所以發明盡心踐形之義,而人未盡知也。先天之《易》,《乾》、《坤》以定上下,《離》、《坎》以列左右,此天地陰陽之定位,而人物之生,必得是理,必稟是氣,是所謂性之體也。後天以《坎》、《離》居南北之正,則所以位天地命萬物者,莫不本諸此。《離》之二爻自《坤》來變《乾》為《離》,蓋《坤》道之光而為《離》,故《離》火外明,以明來自外也,元是《坤》體,故曰「畜牝牛吉」。《坎》之二爻自《乾》來變《坤》為《坎》,蓋《乾》道之涵而為《坎》,故《坎》水內明,以明根於中也,元是《乾》體,故曰「有孚,惟心亨」,乃以剛中也,是所謂性之用也。大抵陽居尊而陰居卑,陰為虛而陽為實,此性之體,即《乾》南《坤》北是也。陽以剛實居中,而陰以文明發外,此不睹不聞之極功,為性之用,、即《離》南《坎》北是也。」累官潭州帥幕,守正不阿。或笑其迂,曰:「迂,吾所自取,但媿予之不迂耳。有謂予迂者,予披襟當之矣,豈以彼易此哉。」易簀時,賦詩談笑而逝。

   忠文蔣先生重珍

  蔣重珍,字良貴,無錫人。嘉定十六年進士第一,簽判建康軍。紹定二年,召入對,首以「自天子至於庶人,所當知者,本心、外物二者之界限」為言。火災應詔,以「親攬大柄,盡破恩私」為言。後又進《為君難》六箴,乞召真西山、魏鶴山用之。每草奏,齋心盛服,有密啟則手書削,務積精神,以寤上意。後以刑部侍郎致仕,諡忠文。先生本鶴山校試禮山校試禮部門下士也,其後遂問業,嘗有「心授神予」之語。(修。)

   虞先生兟

  虞兟,字退夫,仁壽人,滄江先生從子也。於鶴山。傳其家學,又得婦翁之傳。(補。)

   教授唐先生季乙

  唐季乙,字述之,崇慶之晉原人也。與高西叔兄弟同居,類試高等,西叔因以女妻之。鶴山與西叔為同產兄弟,先生遂從鶴山遊,稱其體行醇固。官州教授,不久卒。(補。)

   蔣先生山

  蔣山,字得之,靖州人也。鶴山以言南遷,先生從焉。鶴山嘗答其論《易》之書曰:「朱子九圖十書之說,引邵子以證之,但邵子第言《圖》圓《書》方,不言九十,故僕未敢以為證也。得之斷然謂《河圖》則先天數也,《洛書》則五行生成數也,此不為無見。蓋九宮數見之《乾鑿度》與《張平子傳》,自是太乙圖而長民取為《河圖》,誠可疑。先天乃天地自然之數,必為古書無疑。得之定為《河圖》,雖未有明證,而僕心善之。魏伯陽《參同契》所載月法,《乾》、《坤》、《坎》、《離》、《震》、《巽》、《艮》、《兌》二位相對,即先天圖也。土王四季,羅絡終始,青赤白黑,各居一方,皆稟中宮戊己之功。」又云:「太乙乃君移居中州,則又似九宮圖矣。至於上弦《兌》數八,下弦亦如之,則不惟九宮圖,亦是後天圖也。伯陽所取,蓋非一圖,故其後又雲,上察《河圖》文,下序地形流,中稽於人心,參和考三才。其意若取《河圖》數為天,五行數為地,後天卦為人,雖不明言,而一書之中,實兼舉錯用,然《參同》之末云:『履行步斗宿六甲以日辰,則道家步鬥法;地九還七反八歸六居,則道家還丹法。』步斗與還丹,亦太乙下行九宮法,乃知三圖二法,起數雖異,其論則一,故朱子謂:『安知《圖》不為《書》﹖《書》不為《圖》﹖』此又得之所當知也。」觀鶴山所以告先生者,則其致功於《易》可知矣。

   提舉許山屋先生月卿(別見《介軒學案》。)

   祕監史先生繩祖

  史繩祖,字長慶。官祕監。著有《孝經解》一卷,鶴山跋曰:「朱文公嘗著《孝經刊誤》,公之子在,嘗舉元以遺予,予既授梓,與學士共之。史長慶又以告予曰:『昔者,繩祖嘗集先正名賢《孝經》註解,今願得《刊誤》,為之章指。』予舉以畀之,俾得彙次成編,則又以黃直卿《孝經本旨》及其所輯《洙泗論孝》合為一書。嗚呼!此民生日用之常,後王降德之本,而由之不知,觀是書者,其亦知所發哉。」(補。)

   葉先生元老

  葉元老,吳門人。鶴山送其歸浮光序曰:「元老識度器藻,敻出儕類。嘗受學於陸伯微,具有師法。所交多天下賢士。予因陳正父識之,傾蓋如舊交。一旦匹馬數童,來自浮光,為予數月留,每日聚友讀書。元老從容出一詞,率中要會。談古今治忽,人物優劣,山川險易,下至甲兵良窳,米粟多少之數,皆探原索委,蓋有志之士也。」(參《鶴山文集》。)

  (梓材謹案:《滄洲諸儒學案》《寶從周傳》引劉漫塘云:「近世吳門葉元老忘其年之長,往從鶴山於渠陽。」謝山原底標云:「葉元老,陸伯微弟子。伯微,像山子也。」蓋即據《鶴山集》言之。)

  (又案:先生逸其名,元老,其字也。攷慈湖弟子葉同庵祐之,字元吉,吳縣人,內弟張荃翁師事之。元吉、元老,其字相似,且同為吳人,同為陸學,未知即一人否也。)

   許先生玠

  許玠,字介之。鶴山嘗答其書云:「來翰稿山筆塚,至老未衰。駸駸六十,胡不深自收斂,以趨於實。而多求題識序引,為是無益。介之儻以為然,涵泳而體習焉,其得也不亦多乎!」(補)

   嚴先生植

  嚴植,鶴山之徒也。鶴山答其書曰:「師席易被人推許,便少講摩。須從勝己者交,更從諸經字字看過,思所以自得,不可只從前賢言語上作工夫。」(補。)

   張荃翁先生端義(別見慈湖學案。)

◆存齋同調

   少保王修齋先生爚

  王爚,字仲潛,一字伯晦,新昌人。登嘉定進士。鹹淳八年為左丞相。言賈似道誤國喪師之罪,於是始降詔切責似道。日食,乞罷黜,以答天譴。京學生上書詆陳宜中,或謂先生實使之,遂罷職奉祠。初先生兼中書時,請詔大臣「哀恫警省,修德行政,摧抑陰邪之氣燄,保護微陽之根本」。時論壯之。度宗詔充上蔡書院山主,後進率多成就。及登相位,卒與宜中不協,去。生平清修剛勁,李芾、趙卯發、唐震皆從之遊,皆以節死。忠義之士,萃於一門,可謂沆瀣相承,千載猶勁者矣。(參史傳。)

◆縮齋家學

   簽樞高恥堂先生斯得

  高斯得,字不妄,南叔子。少從李中父遊,成紹定進士。官至端明殿學士、簽樞兼參政,因爭留夢炎庇護賈似道,遽罷去,而宋亦亡。著有《易膚說》、《儀禮合鈔》、《增損刊正杜佑通典》、《徽宗長編》、《高孝二宗繫年要錄》、《恥堂文集》。(參史傳。)

  (梓材謹案:先生本名斯信,嘗跋李秀巖《學易編》《誦詩訓》云:「斯得受業於門,每念有以廣其傳者。來守桐江,首以《詩》、《易》二書刻之,與同志共。」故謝山《學案劄記》云:「高斯得,李心傳弟子也。」是先生又為微之門人。)

◆中父門人

   知州魏果齋先生文翁(見上《鶴山家學》。)

   簽樞高恥堂先生斯得(見上《縮齋家學》。)

   縣令郭先生黃中(見上《鶴山門人》。)

◆存齋家學(朱,張四傳。)

   提刑牟陵陽先生巘

  牟巘,字獻甫,一字獻之,清忠公子才子也。以父蔭累歷浙東提刑、大理少卿,以忤賈似道去官。宋亡,不出。討論《六經》,尤雄於文,蜀中自蘇氏父子後,推巽巖李氏父子,繼之者,牟氏也。學者稱為陵陽先生。理宗嘗曰:「汝名臣之子,漢人所謂家之珍寶,國之英俊者也。」以得罪時相,幾得大禍。國亡三十六年而卒,得年八十五歲。(修。)

   教授牟隆山先生應龍

  牟應龍,字成父,一字隆山,陵陽子也。鹹淳進士。賈似道欲引之,不受。對策極言時弊。官定城尉。宋亡,留夢炎招之,不出。已而為溧陽教授。

◆存齋門人

   忠敏趙先生范

   忠靖趙庸齋先生葵(並見《滄洲諸儒學案》。)

   忠介唐先生震

  唐震,字景實,會稽人。少居鄉,介然不苟交,有言其過者,輒喜。既登第,歷官知饒州,所至以神明稱。先生為霅主簿時,執弟子禮於牟存齋。存齋以其用志堅苦,必有所立,甚敬之。存齋之子陵陽忤權貴,幾得大禍於越中,先生以書勞之江上,論甚偉。明年,元兵陷饒州,死節,諡忠介。(補。)

◆修齋門人

   忠節李肯齋先生芾

  李芾,字叔章,衡州人。生而聰警,少時即自樹立,名其齋曰無暴棄。魏鶴山一見禮之,謂有祖風。蓋先生高祖升為名進士。金人破汴,與父俱死,因易其齋額曰肯齋。先生嘗從王仲潛遊,以蔭補南安司戶。後攝湘潭縣,不避貴勢。再知潭州,敵兵已至城下,先生誓以死守。城破,命帳下沈忠曰:「吾家人不可辱於俘,汝盡殺之,而後及我。」忠泣而刃之。先生乃受刃。忠亦自刎而死。事聞,諡忠節。子裕孫、孫輔叔,先生初至潭,即遣他適,未及於難。(參史傳。)

   文節趙先生卯發

  趙卯發,字漢卿,昌化人。與唐忠介震師事王仲潛。鹹淳十年,判池州。攝州事,元兵薄城,與妻雍氏同縊從容堂。先生始為此堂,至是指所題扁謂客曰:「古人謂『慷慨殺身易,從容就義難』,此殆其兆也。」事聞,諡文節。(參史傳。)

   忠介唐先生震(見上《存齋門人》。)

◆唐氏門人(朱、張五傳。)

   隱君胡先生應之

   毛先生振(合傳。)

   王先生濤(合傳。)

   屠先生高(合傳。)

  胡應之,字泰來,嵊縣人也。受業於唐忠介公,以明善誠身為本。東發先生一見重之,曰:「古君子也。」中表諸父為王衛公瀹兄弟,亦與為忘分交。平居若與世忘,及言天下事自了了。宋亡,隱居不仕。忠介之弟子有名者曰毛振、王濤、屠高,而先生尤為之魁。屠高,字仰之。王濤,字東之,本堂云:「不得其死。」毛振,字翔父。(補。)

第081卷 卷八十一 西山真氏學案(黃氏原本、全氏修定)

  西山真氏學案 (黃宗羲原本  黃百家篡輯  全祖望修定)

   西山真氏學案表

真德秀      (子)志道

(詹氏門人。)   王埜       王應麟(別為《深寧學案》。)

(屏山、晦翁再   馬光祖

傳。)       金文剛

          孔元龍

          呂良才   

          呂敬伯

          江塤

          劉炎

          陳均

          周天駿

          徐元傑

          劉克莊(別見《艾軒學案》。)

          王邁

          程掌(別見《鶴山學案》。)

          熊慶冑

          徐幾       王應麟(別為《深寧學案》。)

          湯千

          湯巾

          湯中(並為《存齋晦靜息庵學案》。)

          劉漢弼      (弟)漢傳(別見《九峰學案》。)

          (忠愍同調。)   陳策

                        王天與  (子)振

          (西山續傳) 

魏了翁(別為《鶴山學案》。)

李燔

張洽

李方子(並為《滄洲諸儒學案》。)

(並西山講友。)

   西山真氏學案序錄

  祖望謹案:西山之望,直繼晦翁,然晚節何其委蛇也!東發於朱學最尊信,而不滿於西山,《理度兩朝政要》言之詳矣。《宋史》亦有微辭。述《西山真氏學案》。(梓材案:是卷本稱《西山學案》,謝山《序錄》定本益以真氏,所以別於西山蔡氏也。)

◆詹氏門人(劉、朱再傳。)

   文忠真西山先生德秀

  真德秀,字景元,後更希元,建之浦城人。慶元五年進士,繼中博學宏辭科。累官起居舍人,兼太常少卿,出為江東轉運副使,歷知泉州、隆興、潭州。理宗即位,召為中書舍人,擢禮部侍郎,史彌遠憚之,落職。紹定五年,起知泉州、福州,召為戶部尚書,時去國已十年矣。改翰林學士,尋得疾,拜參知政事而卒,端平二年也,年五十八,諡文忠,學者稱西山先生。立朝不滿十年,奏疏亡慮數十萬言,直聲震朝廷。四方文士誦其文,想見其風釆。及遊宦所至,惠政深洽,由是中外交頌。都城人時驚傳傾動,奔擁出關曰:「真直院至矣!」果至,則又填塞聚觀不置。時相益以此忌之,輒擯不用,而名愈彰。自韓侂冑立偽學之名以錮善類。凡近時大儒之書,皆顯禁絕之。先生晚出,獨立慨然以斯文自任,講習而服行之。黨禁既開,而正學遂明於天下後世,多其力也。《宋史?詹體仁傳》言:「郡人真德秀早從其遊,嘗問居官民之法,體仁曰:『盡心、平心而已,盡心則無愧,平心則無偏。』」先生能守而行之。所著有《西山甲乙稿》、《對越甲乙集》、﹙經筵講義》等書。(雲濠案:先生著述尚有《四書集編》二十六卷,又《文章正宗》二十卷,《續集》二十卷,俱內府藏本。)

  百家謹案:從來西山、鶴山並稱,如鳥之雙翼,車之雙輪,不獨舉也。鶴山之誌西山,亦以司馬文正、范忠文之生同志、死同傳相比,後世亦無敢優劣之者。然百家嘗聞先遺獻之言曰:「兩家學術雖同出於考亭,而鶴山識力橫絕,真所謂卓犖觀群書者;西山則依門傍戶,不敢自出一頭地,蓋墨守之而已。」

    西山答問

  問收其放心,養其德性

  德性,謂得之於天者,仁義禮智信是也。收放心,養德性,雖曰二事,其實一事,蓋德性在人,本皆全備,緣放縱其心,不知操存,自致賊害其性,若能收其放心,即是養其德性,非有二事也。

    問端莊靜一乃存養工夫

  端莊,主容貌而言;靜一,主心而言,蓋表裏交正之義。合而言之,則敬而已矣。

    問學問思辨乃窮理工夫

  程子曰:「涵養須用敬,進學在致知。」蓋窮理以此心為主,必須以敬自持,使心有主宰,無私意邪念之紛擾,然後有以為窮理之基。本心既有所主宰矣,又須事事物物各窮其理,然後能致盡心之功。欲窮理而不知持敬以養心,則思慮紛紜,精神昏亂,於義理必無所得。知以養心矣,而不知窮理,則此心雖清明虛靜,又只是箇空蕩蕩底物事,而無許多義理以為之主,其於應事接物,必不能皆當,釋氏禪學,正是如此。故必以敬涵養,而又博學、審問、慎思、明辨以致其知,則於清明虛靜之中,而眾理悉備,其靜則湛然寂然,而有未發之中,其動則泛應曲當,而為中節之和,天下義理,學者工夫,無以加於此者。自伊川發出,而文公又從而闡明之。《中庸》「尊德性道問學」章與《大學》此章皆同此意也。

    問零零碎碎湊合,將來不知不覺自然省悟

  正如曾子平日學問,皆是逐一用功,如三省,如問禮,逐些逐小做將去,積累之久,一旦通悟,夫子遂以吾道一以貫告之,至此方知從前所為,百行萬善,只是一理。方其積累之時,件件著力,到此如炊之已熟,釀之已就,更不須著分毫之力。

    問大學只說格物,不說窮理

  器者,有形之物也;道者,無形之理也。明道先生曰:「道即器,器即道,兩者未嘗相離。」蓋凡天下之物,有形有象者,皆器也,其理便在其中。大而天地,亦形而下者,乾、坤乃形而上者。日月星辰、風雨霜露亦形而下者,其理即形而上者。以身言之,身之形體,皆形而下者,曰性曰心之理,乃形而上者。至於一物一器,莫不皆然。且如燈燭者,器也,其所以能照物,形而上之理也。且如卓,器也,而其用,理也。天下未嘗有無理之器,無器之理。即器以求之,而理在其中,如即天地則有健順之理,即形體則有性情之理,精粗本末,初不相離。若捨器而求理,未有不蹈於空虛之見,非吾儒之實學也。所以《大學》教人以格物致知,蓋即物而理在焉,庶幾學者有著實用力之地,不致馳心於虛無之境也。

    問致知一段是夢覺關,誠意一段是善惡關

  言格物致知,必窮得盡,知得至,則如夢之覺,若窮理未盡,見善未明,則如夢之未覺,故曰夢覺關。好善必實然好之,如飢之必食,渴之必飲;惡惡必實然惡之,如水之不可入,火之不可蹈,如此方能盡人之道,以充人之形。若名為好善,而好之不出於實,名為惡惡,而惡之不出於實,則是為欺而已。欺心一萌,無往而非惡矣,亦何以異於禽獸哉!故曰善惡關。《大學》雖有八條,緊要全在兩節,若知已至,意已誠,則大本已立,其他以序而進,有用力之地矣。若知不至,意不誠,既無其本,無往而可矣。故朱子以二關喻之,言如行軍然,必須過此二重關隘,方可進兵故也。

    問主忠信章

  《論語》止言主忠信,不言誠,至子思、孟子然後言誠,蓋誠指全體而言,忠信指用功處而言。忠是盡於中者,信是形於外者,有忠方有信,不信則非所以為忠,二者表裏體用之謂,如形之與影也。心無不盡之謂忠,言與行無不實之謂信,盡得忠與信,即是誠,故孔子雖不言誠,但欲人於忠信上著力,忠信無不盡,則誠在其中矣。孔子教人,大抵只就行處說,行到盡處,自知誠之本源。子思、孟子,則併本源發出以示人,其義一也。

    問非鬼而祭章

  鬼神之理,雖非始學者所易窮,然亦須識其名義。若以神示鬼三字言之,則天之神曰神,地之神曰示,人之神曰鬼。若以鬼神二字言之,則神者氣之伸,鬼者氣之屈。氣之方伸者屬陽,故為神;氣之屈者屬陰,故為鬼。神者,伸也;鬼者,歸也。且以人之身論之,生則曰人,死則曰鬼,此生死之大分也。然自其生而言之,則自幼而壯,此氣之伸也;自壯而老,自老而死,此又伸而屈也。自其死而言之,則魂遊魄降,寂然無形,此氣之屈也。及子孫享祀,以誠感之,則又能來格,此又屈而伸也。姑舉人鬼一端如此。至若造化之鬼神,則山澤水火雷風是也。日與電皆火也,月與雨皆水也,此數者合而言之,又只是陰陽二氣而已。陰陽二氣,流行於天地之間,萬物賴之以生,賴之以成,此即所謂鬼神也。今人只塑像畫像為鬼神,及以幽暗不可見者為鬼神,殊不知山峙川流,日照雨潤,雷動風散,乃分明有跡之鬼神。伊川曰:「鬼神者,造化之。」又曰:「鬼神,天地之功用。」橫渠曰:「鬼神,二氣之良能。」凡此皆指陰陽而言。天地之氣,即人身之氣,人身之氣,即天地之氣。《易?繫辭》曰:「精氣為物,遊魂為變。」人之生也,精與氣合而已。精者,血之類,是滋養一身者,故屬陰;氣是能知覺運動者,故屬陽。二者合而為人,精即魄也。目之所以明,耳之所以聰者,即精之所為也,此之謂魄。氣充乎體,凡人心之能思慮,有知識,身之能舉動,與夫勇決敢為者,即氣之所為也,此之謂魂。人之少壯也,血氣強,血氣強,故魂魄盛,此所謂伸。及其老也,血氣既耗,魂魄亦衰,此所謂屈也。既死,則魂升於天以從陽,魄降於地以從陰,所謂各從其類也。魂魄合則生,離則死,故先王制祭祀之禮,使為人子孫者,盡誠致敬,以蕭之屬,求之於陽,灌鬯之屬,求之於陰,求之既至,則魂魄雖離而可以復合,故《禮記》曰:「合鬼與神,教之至也。」神指魂而言,鬼指魄而言,此所謂屈而伸也。

    問仁字

  凡天下至微之物,皆有箇心,發生皆從此出,緣是稟受之初,皆得天地發生之心以為心,故其心無不能發生者。一物有一心,自心中發出生意,又成無限物,且如蓮實之中,有所謂ㄠ荷者,便儼然如一根之荷,他物亦莫不如是,故上蔡先生論仁,以桃仁、杏仁比之,謂其中有生意,才種便生故也。惟人受中以生,全具天地之理,故其為心又最靈於物,故其所蘊生意纔發出,便近而親親,推而仁民,又推而愛物,無所不可,以至於覆冒四海,惠利百世,亦自此而推之耳。此仁心之大,所以與天地同量也。然一為利慾所汩,則私意橫生,遂流而為殘忍,為刻薄,則生意消亡,頑如鐵石,便與禽獸相去不遠,豈不可畏也哉!今為學之要,須要常存此心,平居省察,覺得胸中盎然有慈祥惻怛之意,無忮忍刻害之私,此即所謂本心,即所謂仁也,便當存之養之,使之不失,則萬善皆從此而生。

    問敬字

  伊川先生言:「主一之謂敬。」又恐人未曉一字之義,又曰:「無適之謂一。」適,往也,主於此事,則不移於他事,是之謂無適也。主者,存主之義。伊川又云:「主一之謂敬,一者之謂誠。」主則有意,在學者用功,須當主於一。主者,唸唸守此而不離之意也。及其涵養既熟,此心湛然,自然無二無雜,則不待主而自一矣。不待主而自一,即所謂誠也。敬,是人事之本,學者用功之要,至於誠,則達乎天道矣,此又誠敬之分也。所謂主一者,敬時要一,動時亦要一,平居暇日,未有作為,此心亦要主於一,應事接物,有所作為,此心亦要主於一,此是靜時敬,動時靜。靜時能敬,則無思慮紛紜之患;動時能敬,則無舉措煩擾之患,如此則本心常存而不失。為學之要,莫先於此,當更以胡致堂一段參觀。

    問顏樂

  《集註》所引程子三說,其一曰不以貧窶改其樂,二曰蓋其自有樂,三曰所樂何事,不說出顏子之樂是如何樂,其末卻令學者於博文約禮上用功。博文約禮亦有何樂,程、朱二先生似若有所隱而不以告人者。其實無所隱而告人之深也。又程氏《遺書》有人謂顏子所樂者道,程先生以為非。由今觀之,言豈不有理,先生非之何也﹖蓋道只是當然之理而已,非有一物可以玩弄而娛悅也。若雲所樂者道,則吾身與道各為一物,未到渾融無間之地,豈足以語聖賢之樂哉!顏子工夫,乃是從博文約禮上用力。博文者,言於天下之理,無不窮究,而用功之廣也。約禮者,言以禮檢束其身,而用功之要也。博文者,格物致知之事也。約禮者,克己復禮之事也。內外精粗,二者並進,則此身此心皆與理為一,從容游泳於天理之中,雖簞瓢陋巷不知其為貧,萬鍾九鼎不知其為富,此乃顏子之樂也。程、朱二先生恐人只想像顏子之樂,而不知實用其功,雖日談顏子之樂,何益於我,故程子全然不露,只使人自思而得之,朱文公又恐人無下手處,特說出博文約禮四字,令學者從此用力,真積既久,自然有得,至於欲罷不能之地,則顏子之樂,可以庶幾矣。二先生之拳拳於學者,可謂甚至,不可不深玩其旨也。

    問語上語下

  此章南軒先生之說至為精密,所當玩味。所謂聖人之道,精粗雖無二致者,蓋道德性命者,理之精也,事親事長、灑掃應對之屬,事之粗也,然道德性命只在事親事長之中,苟能盡其事親事長之道,則道德性命不外乎此矣。但中人以下之資質,若驟然告之以道德性命,彼將何所從入﹖想像臆度,反所以害道,不若且從分明易知處告之,如事親事長、灑掃應對之屬,皆人所易知也,如此則可以循序而用力,不期而至於高遠之地。此聖門教人之要法也。

    問不由戶章

  舊說謂人之不能不由道,如出之不能不由戶。朱文公非之,以為世人之行不由道者多矣,若如舊說,則凡人所行,不問是非善惡,皆可以為道矣。且如事親事長,人人所同也,然必事親孝,事長弟,然後謂之道,不然,則非道矣。此章蓋歎世人但知出由戶,而不知行必由道,欲人知行不可以不由道也。

  又《中庸》道不可須臾離章,龜山先生謂:「寒而衣,飢而食,出而作,入而息,耳目之視聽,手足之舉履,無非道也。此百姓所以日用而不知。伊尹耕有莘之野,而樂堯、舜之道。所謂堯、舜之道,即樂於有莘之野是已。」朱文公辨之曰:「衣食作息、視聽舉履皆物也,其所以如此之義理準則乃道也。若便指物為道,不惟昧於形而上、下之別,而墜於釋氏作用是性之失,且使學者誤為道無不在,雖猖狂妄行,亦無適與而不為道矣。其害可勝言哉!」蓋龜山先生以物即是道,而文公以為物之則方是道,正出不由戶章意同。

  又告子曰:「生之謂性。」蓋言人之能知覺運動者即性也。孟子不然之。朱文公發其義曰:「能知覺運動者只是氣,知覺運動之理方是性。告子誤認氣為性。」又引龜山舉釋氏語云:「神通併妙用,運水與搬柴,以比徐行後長,不知徐行後長方謂之弟,疾行先長則為不弟。若謂運水搬柴便是妙用,則徐行疾行皆是弟矣。」此亦與前章意同,大抵皆謂,人於日用事物間處處當理,然後為道,不可以日用事物便為道。朱文公此說最有益於學者,當參而味之。」

    問太極中庸之羲

  下問太極、中庸二條,自顧淺陋,何足以辱。姑即平日所讀朱文公先生之書,及嘗見所窺者,略陳一二。所謂無極而太極者,豈太極之上別有所謂無極哉,特不過謂無形無象而至理存焉耳。蓋極者,至極之理也,窮天下之物,可尊可貴,孰有加於此者!故曰太極也。世之人以北辰為天極,屋脊為屋極,此皆有形而可見者。周子恐人亦以太極為一物,故以無極二字加於其上,猶言本無一物,只有此理也。自陰陽而下,則麗乎形氣矣。陰陽未動之先,只是此理,豈有物之可名邪!即吾一心而觀之,方喜怒哀樂之未發也,渾然一性而已,無形無象之中,萬理畢具,豈非所謂極無而太極乎﹖以是而言,則思過半矣,喜怒哀樂之未發,即寂然不動之時,思慮一萌,則已動矣,故程子以思為已發,此至論也。來諭謂思是已發,則致知格物亦是已發,此則未然。蓋格物致知,自屬窮理工夫,大凡講論義理,最忌交雜,今方論喜怒哀樂之發、未發,而以格物致知雜之,則愈渾雜而不明矣。來諭又恐懸空無致力處,此亦未然。蓋未發之時,則當戒慎恐懼;其將發之時,則當慎其獨,逐時逐節,皆有用功之地。惟其未發也,戒懼而不敢忘;將發也,慎獨而不敢肆,則其發自然中節矣。聖賢之學所以無弊者,正緣句句著實,未嘗說懸空道理。且如《中庸》始言天命之性,終言無聲無臭,宜若高妙矣。然曰戒慎,曰恐懼,曰篤恭,則皆示人以用力之方,蓋必戒懼慎獨而後能全天性之善,必篤恭而後能造無聲無臭之境,未嘗使人馳於窈冥而不踐其實也。《太極圖說》亦然,首言無極太極,次言陰陽五行,亦可謂高且遠矣。要其歸宿,只在中正仁義而主靜之一語,其於《中庸》戒懼慎獨之雲,若合符節。總而言之,惟敬之一字可以該也。蓋戒懼慎獨者,敬也;主靜,亦敬也。學者儻能居敬以立其本,而又窮理以致其知,則學問之道無餘蘊矣。大率此理自文公盡發其祕,已洞然無疑。所慮學者欲自立一等新奇之論,而於文公之言反致疑焉,不知此老先生是用幾年之功,沈潛反覆,參貫融液,然後發出以示人。今讀其書,未能究竟底蘊,已先疑其說之未盡,所以愈惑亂而無所明也。故區區常勸朋友間且將文公《四書》朝夕涵泳既深,達其旨矣,然後以次及於《太極》、《西銘解》、《近思錄》諸書,如此作數年工夫,則夫義理之精微不患其無所見矣。又必合所知所行為一致,講貫乎此,則必踐履乎此,而不墮於空談無實之病,庶乎其可矣。此平生拙論如此,故因垂問及之,更望詳加鐫曉,以補其昏愚之所不逮,幸甚。

    大學衍義自序

  臣始讀《大學》之書,見其自格物致知、誠意正心、修身齊家至於治國平天下,其本末有序,其先後有倫,蓋嘗撫卷三歎曰:「為人君者,不可以不知《大學》;為人臣者,不可以不知《大學》。為人君而不知《大學》,無以清出治之源;為人臣而不知《大學》,無以盡正君之法。」既又考觀在昔帝王之治,未有不本之身而達之天下者,然後知此書所陳,實百聖傳心之要典,而非孔氏之私言也。三代而下,此學失傳,其書雖存,概以傳記目之而已,求治者既莫之或考,言治者亦不以望其君。獨唐韓愈、李翱嘗舉其說,見於《原道》、《復性》之篇,而立朝論議曾弗之及,蓋自秦、漢以後,尊信此書者,惟愈及翱,而亦未知其為聖學之淵源,治道之根柢也,況其他乎!臣嘗妄謂:「《大學》一書,君天下者之律令格例也,本之則必治,違之則必亂。」近世大儒朱熹,嘗為《章句》、《或問》以析其義。寧皇之初,入侍經帷,又嘗以此書進講。願治之君,儻取其書玩而繹之,則凡帝王為治之序,為學之本,洞然於胸次矣。臣不佞,竊思所以羽翼是書者,故剟取經文二百有五字,載於是編,而先之以《堯典》、《謨》、《伊訓》與《思齊》之詩、《家人》之卦者,見前聖之規不異乎此也,繼之以子思、孟子、荀況、董仲舒、揚雄、周敦頤之說者,見後賢之議論,不能外乎此也。(以上論帝王為治之序。)堯、舜、禹、湯、文、武之學,純乎此者也;商高宗、周成王之學,庶幾乎此者也;漢、唐賢君之所謂學,已不能無悖乎此矣;而漢孝元以下數君之學,或以技藝,或以文辭,則甚繆乎此者也。(以上論帝王為學之本。)上下數千載間,治亂存亡皆由是出,臣故斷然以為君天下之律令格例也。雖然,人君之學,必知其要,然後有以為用力之地。蓋明道術,辨人材,審治體,察民情者,人君格物致知之要也;(明道術之目有四:曰天性人心之善,曰天理人倫之正,曰吾道異端之分,曰王道霸術之異。辨人材之目亦有四:曰聖賢觀人之法,曰帝王知人之事,曰奸雄竊國之術,曰憸邪罔上之情。審治體之目有二:曰德刑先後之分,曰義利重輕之別。察民情之目亦有二:曰生靈向背之由,曰田里休戚之實。)崇敬畏,戒逸欲者,誠意正心之要也;(崇敬畏之目有六:曰修己之敬,曰事天之敬,曰臨民之敬,曰治事之敬,曰操存省察之功,曰規儆箴誡之助。戒逸欲之目有五:曰沈湎之戒,曰荒淫之戒,曰盤遊之戒,曰奢侈之戒。而先之以總論者,所以兼戒四者之失也。)謹言行,正威儀者,修身之要也;(一事無其目。)重妃匹,嚴內治,定國本,教戚屬者,齊家之要也。(重妃匹之目有四:曰謹選立之道,曰賴規儆之益,曰明嫡媵之辨,曰懲廢奪之失。嚴內治之目有四:曰宮闈內外之分,曰宮闈預政之戒,曰內臣忠謹之福,曰內臣預政之禍,定國本之目有四:曰建立之計宜早,曰論教之法宜豫,曰嫡庶之分宜辨,曰廢奪之失宜鑒。教戚屬之目有二:曰外家謙謹之福,曰外家驕溢之禍。)四者之道得,則治國平天下在其中矣。每條之中,首以聖賢之明訓,參以前古之事蹟,得失之鑑,炳焉可觀。昔時入侍邇英,蓋嘗有志乎是。比年以來,屏居無事,迺得繙閱經傳,彙而輯之。畎畝微忠,朝思暮繹,所得惟此,祕之巾衍,以俟時而獻焉。其書之指,皆本《大學》,前列二者之綱,後分四者之目,所以推衍《大學》之義也,故題之曰《大學衍義》雲。

    附錄

  張荃翁《貴耳集》曰:「西山入朝,都下歌曰:『若要百物賤,須是真直院。及至換得來,攬做一鑊』」(補。)

  又曰:「南省士子,為文曰誤,南省之多士,真西山之餓夫。」(補。)

  (梓材謹案:此二條,謝山《學案劄記》有之,蓋即黃文潔所云「州兵皆鬨,知貢舉以喧罵出院」者也。

  王深寧《困學紀聞》曰:「真文忠公曰:『恃焉而弗修,賊天者也。安焉而弗求,樂天者也。此聖狂所以異。』」(補。)

  又曰:「善推其所為,此心之充拓也。求其放心,此心之收斂也。致堂曰:『心無理不該。亡而不能推,則視之不見,聽之不聞,癢疾痛之不知;存而善推,則潛天地,撫四海,致千歲之日至,知百世之損益。』此言充拓之功也。西山曰:『心一而已。由義理而發,無以害之,可使與天地參;由形氣而發,無以檢之,至於違禽獸不遠。』此言收斂之功也。不闔則無闢,不涵養則不能推廣。」(補。)

  (梓材謹案:此二條,從《深寧學案》謝山所節錄移入。深寧,蓋私淑西山者也,故錄其精語如是。)

  黃文潔《兩朝政要》曰:「理宗時,天下所素望其為相者,真德秀文行聲獨重。嘉定、寶、紹間,僉謂用則即日可太平。端平親政,趨召至朝,正當世道安危升降之機,略無一語及之,乃阿時相鄭清之,飾其輕舉敗事,謂為和、扁代庸醫受責;又以清之開邊建議,御閱卒以府庫不足犒賞,事不可行,致前至諸軍,質貸備衣裝,無以償,故鬨,延及州兵皆鬨,自是軍政不復立。知貢舉事,復以喧罵出院。除參政,未及拜,以疾終。(補。)

  謝山《題真西山集》曰:「乾、淳諸老之後,百口交推,以為正學大宗者,莫如西山。近臨川李侍郎穆堂譏其『沈溺於二氏之學,梵語青辭,連軸接幅,垂老津津不倦,此豈有聞於聖人之道者』!愚嘗詳考其本末,而歎西山之過負重名,尚不止於此。兩宋諸儒門庭徑路,半出入於佛、老,然其立身行己則固有不媿於古人者,龜山、上蔡而後,橫浦、玉山皆是也西山自得罪史彌遠以出,晚節頗多慚德。其學術之醇疵,姑弗論可矣。。文潔篤行醇儒,固非輕詆人者,況其生平依歸,左西江而右建安,而論是時之有宰相器者,獨推袁蒙齋,而深惜西山之無實,則是非之公心也,其事又耳目所親接,則非傳聞失實也。《宋史》西山本傳即出文潔之手,其後元人重修,雖諱其隳軍知舉之短,而於呵護鄭清之一節,亦多微辭。然則端平之出,得非前此偶著風節,本無定力,老將知而耄及之邪﹖吾於是而致歎於保歲寒之難也。西山以博學宏辭起家,故辭命為最著,然其兩制文字,凡遇嘉定以後宰執,多有伊、傅、周、召之譽,殆亦可以已而不已者與﹖或又言倪文節公糾彌遠昆命元龜之制,彌遠私人所據以自辯者,亦得之西山,雖西山未必以此求用於當時,然亦要可以已者耳。慈湖初見西山,因以其命訊日者,戒其須忘富貴利達之心。(梓材案:《西山集》《題慈湖行述》云:「嘉定初元,先生以祕書郎召,某備數館職,始獲從之遊。」似西山嘗為慈湖門人。然其辭為墓銘云:「銘於體為最重,述其道當最詳,非門人高弟不可。」則又自外於及門矣。)由今觀之,西山未能終身踐此言也,然則其不能攘斥佛、老,固其宜耳。

◆西山講友

   文靖魏鶴山先生了翁(別為(《鶴山學案》。)

   文定李宏齋先生燔

   直閣張主一先生洽

   通判李果齋先生方子(並為(《滄洲諸儒學案》。)

◆西山家學(劉、朱三傳。)

   監稅真先生志道

  真志道,字仁夫,西山之子也。嘗請益於袁蒙齋甫,蒙齋請以小字字先生曰實之而因為之說以贈之。(參《袁蒙齋集》。)

  (雲濠謹案:先生嘗監南劍州在城稅務。見劉後村所狀《西山行實》與鶴山所作神道碑。)

◆西山門人

   簽樞王潛齋先生埜

  王埜,字子文,金華人。嘉定十二年進士,仕為潭屬,真西山一見奇之,延致幕下,遂執弟子禮。西山授以辭學,先生曰:「所為學于先生者,義理之奧也。」西山益奇之。累官樞密院編修官兼檢討。淳祐初,為兩浙轉運判官,又以訪察使出視江防。寶祐二年,拜端明殿學士、簽書樞密院事。與宰相不合,罷。提舉洞霄宮卒,贈特進。

  (雲濠案:先生為朱、呂弟子介之子,謝山《劄記》所云:「真西山門人王潛齋,官端明。」蓋即先生。西山為作《潛齋記》。)

   莊敏馬先生光祖

  馬光祖,字華父,東陽人。寶慶二年進士,主新喻簿。見真西山講學,悅之,遂執弟子禮從焉。積陞右曹郎官,歷知處州、建康、臨安。鹹淳三年,拜參知政事。五年,進知樞密院事。以光祿大夫致仕,卒,諡莊敏。

   龍圖金先生文剛

  金文剛,字子潛,休寧人。用遺恩補將仕郎,調潭州司戶。時真西山帥潭,得先生,喜其端厚,由是受知,遂為真氏門人。歷知奉新縣通判、興國軍監左藏及封樁庫,出知臨江軍、常德府,遷太府丞、浙江提舉、將作監,進直龍圖閣卒。先生莊重修潔,燕居如肅賓,官尤嚴明,求民利病為兢兢,老而制行尤篤。寶祐間,真、魏得罪去國,門人或更名他師,先生獨音問不絕,舉步出言,一以西山為準。

   文介孔先生元龍

  孔元龍,字季凱,衢州人,先聖五十世孫也。尚志篤學,從西山遊。主餘干簿,後為柯山精舍山長。以宣教郎致仕。年至九十,手不釋卷。贈太子少師。所著有《柯山講義》、《論語集說》、《魯樵斐》、《奏議叢壁》等書。

  (雲濠謹案:《闕里志》稱先生卒之日,門弟子三百哭之,私諡曰文介。)

   縣尉呂先生良才

  呂良才,字賢甫。從西山遊。舉淳祐進士,任潭州善化尉,改京秩,辭歸。

   呂先生敬伯

  呂敬伯,從學於西山。西山稱其有求道之志,因示以入道之要。佩服仁、誠、敬三字,終身不忘。

  (梓材謹案:先生名中,初字仲甫。敬伯,西山所為改字也。)

   知軍江先生塤

  江塤,字叔文,崇安人。嘉定元年進士,尉古田縣,歷武岡軍司法參軍、提點刑獄、檢法官,知永平,通判靖州,知南平軍而卒。先生從西山遊最久,貌肅而氣和,孜孜然惟講學是崇。

   劉先生炎

  劉炎,字子宣,括蒼人。西山序其《邇言》曰:「予讀劉子《邇言》,屢廢而歎。有問者曰:『劉子之言,常言也,子何歎之數乎﹖』予曰:『子以予為玩其文辭也邪﹖若惟文辭之玩而已,則劉子固常言也。夫孰知其有功於學者邪﹖』」

  (梓材謹案:《學案》劉氏名炎者二,其一字潛夫,邵武人,晦翁門人。見《滄洲諸儒學案》。)

   承旨陳公齊先生均

  陳均,字子公,一字公齊,平陽人,(雲濠案:一作永嘉人。)資政殿學士昉兄子。受學於西山。官江東提刑,改廣東。猺寇犯邊,漕臣方攝帥邀功,囚平民數十,先生曰:「治兵帥職,治刑吾職。」審覈而縱之。被中傷去。起為江西提刑,兼知贛州,以慈祥介潔著。鹹淳初,除檢正。賈似道在西湖,欲以堂印自隨,先生爭之曰:「堂印無出城之理。」復坐免。尋以樞密都承旨、祕閣修撰致仕。(修。)

   周敬齊先生天駿

  周天駿,字子美,永豐人也。從西山遊,稱其質性渾厚,若在璞之玉。其學以持敬為主,西山字之曰敬齋。

   忠愍徐先生元傑

  徐元傑,字仁伯,上饒人。陳文蔚講書鉛山,為朱子門人,先生往師之。後師事西山。紹定五年,進士及第。官至工部侍郎。淳祐四年,史嵩之丁父憂,詔起復。先生適輪對,言:「大臣讀聖賢書,畏天命,畏人言。士論所以凜凜者,實以陛下為四海綱常之主,大臣尤當身任道揆,扶翼綱常者也。自聞起復之命,凡有父母之心者莫不失聲。興言及此,非可使聞於鄰國者也。」疏出,朝野傳誦。帝亦察其孤忠,起復之命遂寢。明年,以暴疾卒。或以為嵩之毒之,太學生相繼訟冤,臺諫交疏論奏。詔付臨安府逮醫者及常所給使鞫治。獄迄無成,諡忠愍。

   文定劉後村先生剋莊(別見《艾軒學案》。)

   朝請王臞軒先生邁

  王邁,字實之,仙遊人,號臞軒。從西山遊。嘉定丁丑進士甲科。端平中,為祕書省正字,史嵩之將復相,極言嵩之姦憸刻薄,不可用。輪對,論:「君不可欺天,臣不可欺君,厚權臣而薄同氣,此欺天之大者。」理宗為動容。出通判漳州。禋祀雷雨,應詔上言:「蘗致疾,妖冶伐性,道路憂疑,綱淪法斁,此天與寧考之所以怒也。陛下方冊免三公,乃遙相崔與之,恐與之不至,政柄必他有所屬。」於是言官李大同、蔣峴希意論之,補外。徙知邵武軍。亢旱,應詔驛奏七事,以撤龍翔宮、立濟王后為先。終朝請郎,贈司農少卿。(補。)

   教授程先生掌(別見《鶴山學案》。)

   熊竹谷先生慶冑

  熊慶冑,字竹谷,建陽人。少受業於蔡節齋,後遊西山之門,兼師劉垕。所著有《三禮通議》。(補。)

   通判徐進齋先生幾

  徐幾,字子與,號進齋,崇安人。通經,尤精於《易》。自朱、真後,理學之傳,先生稱得其妙。景定間,臣僚交薦,與何北山基同以布衣召,詔補迪功郎,添差建寧府教授,兼建安書院山長。有經義行世。(補。)

  (梓材謹案:謝山修補稿又為先生一傳云:「建安人,節齋蔡氏弟子也。崇政殿說書,通判建寧府。著有《易輯》。」是先生兼受真、蔡之學者。又案:謝山作《同谷三先生書院記》引或說云:「深寧之學,得之王氏埜、徐氏鳳,王、徐得之西山真氏。」攷《清容居士集》《陳教授墓誌》云:「方宋文治時,立博學宏辭科。至呂成公、真文忠公闡正,學彌貴重。真傳諸徐鳳,徐鳳傳諸尚書王公應麟。」是或說所本。然祕書少監徐鳳以嘉定十七年卒,深寧以前一年生,無師傳之理,豈謂先生邪﹖

   通直湯存齋先生千

   郡守湯晦靜先生巾

   侍郎湯息庵先生中(並為《存齋晦靜息庵學案》。)

◆忠愍同調

   忠公劉先生漢弼

  劉漢弼,字正甫,上虞人。成嘉定九年進士,累官侍御史。首論濮斗南、葉賁為時相史嵩之腹心,且言嵩之久擅國柄,願聽其終喪,亟選賢臣,早定相位。至論:「馬光祖奪情,總賦淮南,乃嵩之預為引例之地,乞勒令追服,以補名教。」已感疾,遂卒,諡曰忠。先生之歿也,太學生蔡德潤等上書訟冤,程公許著先生墓誌,與徐元傑並稱,其旨微矣。史稱先生學明義利,律身嚴正,故不容於小人傾軋之世,至以微疾暴亡,是則可哀也已。弟子知名者曰陳策。(參史傳。)

◆王徐門人(劉、朱四傳。)

   尚書王厚齋先生應麟(別為《深寧學案》。)

◆劉氏家學

   司農劉先生漢傳(別見《九峰學案》。)

◆劉氏門人

   帥幕陳南墅先生策

  陳策,字次賈,上虞人也。受業於劉忠公漢弼。累官帥幕。欲以經世自任而不遂。晚年自號南墅。陳本堂銘其墓。(補。)

◆西山續傳

   教授王梅浦先生天與(附子振。)

  王天與,字立大,別號梅浦,吉安人。初習舉子業,諸生從遊者甚眾。後乃研精覃思,著《尚書纂傳》四十六卷,先引漢、唐二孔氏之說,次收諸家傳註,而一以晦庵朱子、西山真氏為歸,雖其說之散在文集語錄者,靡不會萃於中,反覆考證十五年而後成。其心似薄蔡氏而不攻其非,間亦釆摭其說。成宗大德三年,憲使臧夢解上書於朝,詔授臨江路儒學教授。武宗至大中,其子振板行之。(從黃氏補本錄入。)

    《尚書纂傳》自序

  晦庵先生於《易》於《詩》皆有訓傳,獨於《書》,晚年屬之蔡氏九峰,《二典》、《禹謨》,親所訂定。其貢舉私議,則曰諸經皆以註疏為本,《書》則兼取劉、王、蘇、程、楊、晁、葉、吳、薛、呂;其與門人答問,則如林、如史、如曾、如李、如陳各取其長。西山先生《讀書記纂》三十餘篇、《大學衍義》講數十餘條。愚竊歎曰:「古今傳《書》者之是非,至晦庵而遂定。晦庵折衷傳《書》者之是非,至西山而愈明。學者不於二先生據,將焉據﹖」積日累月而編始就。乙亥冬,求是正於集齋彭先生,增廣校定凡若干條。

  (梓材謹案:《梅浦傳》及《尚書纂傳序》,並黃氏補本增之。)

第082卷 卷八十二 北山四先生學案(黃氏原本、全氏修定)

  北山四先生學案 (黃宗羲原本  黃百家纂輯  全祖望修定)

   北山四先生學案表

何基       子欽

(父伯。)   (從子)鳳  (子)宗誠

(勉齋門人。)         (子)宗映

(晦翁、清江再         (子)宗瑞(並見《白雲門人》。)

傳。)      王柏     (弟)相

                (族子)侃(見上《北山門人》。)

                (族子)佖

                (從孫)瑊  (子)紹孫  (孫)閑

                              (孫)閏

                              (孫)誾

                              (孫)閌

                       (子)雲龍

                 金履祥(見上北山門人。)

                 王賁

                 車若水(別見《南湖學案》。)

                 周敬孫   (子)仁榮   周潤祖

                               泰不華

                               朱嗣壽

                              (紫巖講友。)

                               陶凱

                 楊玨     周仁榮(見上《子高家學》。)

                        孟夢恂

                 陳天瑞    周仁榮(見上《子高家學》。)

                        孟夢恂(見上《簡齋門人》。)

                 黃超然

                 朱致中

                 薛松年         

                 張     楊剛中  (子)翮

                        夾谷之奇

                 聞人詵   (子)夢吉  吳履

                              宋濂(子)璲

                                 方孝孺

                             (詳見《明儒學案》)

                                唐以仁

                                (子)光祖

                                   胡仕寧

                 樊萬

                 盛象翁    陳德永(見下《絃齋門人》。)

                 林絃齋    陳德永   朱右

                             (附師李五峰)

                        張明卿

                        (附師邵素心。)

                 趙宏偉

                (導江講友。)

                 張莘夫   (子)明卿(見上《弦齋門人》。)

                (絃齋同調。) 鄧文原   王守誠

                            (別見《草廬學案》。)

                        牟楷

                       (魯齋續傳。)

                        陳紹夫  

                       (靜正同調。)

         汪開之

         倪公晦

         倪公度

         倪公武

         張潤之

         王侃

         季鏞

         吳梅

         金履祥    許謙   (子)元

                     (子)亨

                      范祖幹 邢沂 (子)旭

                          汪與立

                      劉名叔

                      李國鳳

                      葉儀  何壽朋

                          許元(見上《白雲家學》。)

                          許亨(見上《白雲家學》。)

                      敬儼

                     (從祖鉉。)

                      唐懷德

                      揭傒斯(別見《雙峰學案》。)

                      朱公遷(別見《雙峰學案》。)

                      歐陽玄

                     (附師張貫之。)

                      方用

                      蘇友龍  (子)伯衡

                      胡翰 

                      朱震亨

                      王餘慶

                      呂洙

                      呂權

                      呂機

                      李唐   (子)希明

                      衛富益   沈夢麟

                            黃彝

                            鄭忠

                      戚崇僧

                      朱同善

                      劉涓

                      李裕

                      李序

                      蔣元   (子)允升

                          (別見《滄洲諸 儒學案》。)

                      樓巨卿

                      趙子漸

                      張匡敬

                     (大父衍。)

                     (父士善。)

                      馬道貫

                      江孚

                      江起

                      王麟   (子)延齡

                      合刺不花

                      何宗誠

                      何宗映

                      何宗瑞

                      方麟

                      李亦    蔣允升

                          (別見《滄洲諸儒學 案》。)

                      鄭謐

                     (范、葉學侶。)

                郭子昭

                柳貫    宋濂(見下《凝熙門人》。)

                      鄭濤

                      戴良  李孝謙

                          (父仕開。)

                          李悌謙

                          李忠謙

                          唐轅(別見《慈湖學案》。)

                      楊璲

                     (附兄琰)

                     (弟瑀。)

                衛富益(見下《白雲門人》。)

                唐良驥

                張樞

                吳師道  (子)沈

              (並白雲學侶。) 胡翰(見上《白雲門人》。) 

                      諸葛伯衡

                      徐原

                趙宏偉

                     (白雲同調。)

         金麟

         張必大

         童偕

         童俱

         余澤

         潘墀

         (魯齋學侶。)

何南坡

葉由庚(別見《滄洲諸儒學案》。) 

(並北山學侶。)

方鎔       逢辰           (玄孫)道叡(別見《慈湖學案》。)

(朱學續傳。)         魏新之

                邵桂士

                汪斗建   (子)汝懋(別見《慈湖學案》。)

                孫潼發

                袁易

               (並石川講友。)

         於逢扳

         (族孫)一夔

         蔣沐           (孫)元(見上《白雲門人》。)

         (蛟峰同調。)

----

   北山四先生學案序錄

  祖望謹案:勉齋之傳,得金華而益昌。說者謂北山絕似和靖,魯齋絕似上蔡,而金文安公尤為明體達用之儒,浙學之中興也。述《北山四先生學案》。(梓材案:是卷梨洲本稱《金華學案》,謝山《序錄》始稱《北山四先生學案》。又案:方蛟峰父子亦講朱學者,其派附此。)

◆勉齋門人(朱、劉再傳。)

   文定何北山先生基(父伯。)

  何基,字子恭,金華人。父伯,丞臨川,而黃勉齋榦知其縣事,伯使二子師事之。勉齋告以必有真實心地、刻苦工夫而後可,先生悚惕受命。於是研精覃思,平心易氣,以俟義理之自通,未嘗立異以為高,徇人而少變也。凡所讀書,朱墨標點,義顯意明,有不待論說而自見者。楊與立深推服之。先生未嘗開門授徒,聞而來學者亦未嘗立題目作話頭。王魯齋柏登其門,先生舉胡五峰之言曰:「立志以定其本,居敬以持其志,志立乎事物之表,敬行乎事物之間。」先生有文集三十卷,其間與魯齋問辯者十八卷,蓋一事而至十餘往復,先生終不變其說也。景定五年,添差婺州學教授,兼麗澤書院山長,力辭。鹹淳初,授史館校勘兼崇政殿說書,改承務郎,主管西嶽廟,終不出。卒,年八十一,諡文定。居金華山北,人稱北山先生。

    何文定語

  為學立志貴堅,規模貴大,充踐服行,死而後已。

  讀詩別是一法,須掃蕩胸次淨盡,然後吟哦上下,諷詠從容,使人感發,方為有功。

  以《洪範》參之《大學》、《中庸》,有不約而符者:敬五事則明明德也,厚八政@則新民也,建皇極則止至善也;至於皇極,有休徵而無咎徵,有仁壽而無鄙殀,則中和位育之應,皇極之極功也。

  讀《易》者當盡去其膠固支離之見,以潔淨其心,玩精微之理,沈深涵泳,得其根源,乃可漸觀爻象,究其義理。

  治經當謹守精玩,不必多起議論,有欲為後學言者,謹之又謹可也。

  《四書》當以《集註》為主,而以《語錄》輔翼之。《語錄》既出眾手,不無失真,當以《集註》之精微,折衷《語錄》之疏密,以《語錄》之詳明,發揮《集註》之曲折。

  宗羲案:北山之宗旨,熟讀《四書》而已。北山晚年之論曰:「《集註》義理自足,若添入諸家語,反覺緩散。」蓋自嘉定以來,黨禁既開,人各以朱子之學為進取之具,天樂淺而世好深,所就日下,而剽掠見聞以欺世盜名者,尤不足數。北山介然獨立,於同門宿學,猶不滿意,曰「恨某早衰,不能如若人強健,應聘講,第恐無益於人,而徒勤道路耳。然則,若人者,皆不熟讀《四書》之故也。」北山確守師說,可謂有漢儒之風焉。

  百家謹案:勉齋之學,既傳北山,而廣信饒雙峰亦高弟也。雙峰之後,有吳中行、朱公遷亦錚錚一時。然再傳即不振。而北山一派,魯齋、仁山、白雲既純然得朱子之學髓,而柳道傳、吳正傳以逮戴叔能、宋潛溪一輩,又得朱子之文瀾,蔚乎盛哉!是數紫陽之嫡子,端在金華也。

◆北山學侶

   漕元何南坡先生□

  何南坡,北山先生之兄也。嘗舉漕元,與北山同師黃勉齋。其卒也,金仁山履祥偕張必大、童偕、金麟、余澤、童俱等祭之曰:「考亭、洙泗,勉齋、曾顏,公與叔子,俱親其傳。始侍宦遊,臨川之滸,父師同寅,伯仲步武。終焉退老,磐溪之濱,頎頎兩公,翼翼典刑。勉齋遺言,被於後進,實公始傳,叔子訂定。公舉計臺,卒隱丘林,叔子特詔,亦辭執經。叔子雲亡,公乃慟悶,曾是信宿,相繼而殞。孰無兄弟,惟公怡怡,孰無生死,惟公同歸。師學匪殊,塤箎一律,清風不孤,夷、齊雙骨。峨峨北山,道脈攸傳,有公之兄,允為二難。我登師門,並獲趨拜,教語溫良,重重燕賚。昔登公門,乃玉乃金,今登公堂,乃聯銘旌。令德壽終,於公奚憾,儀刑俱隔,茲之永歎。」(參《金仁山集》。)

   葉通齋先生由庚(別見《滄洲諸儒學案》。)

◆朱學續傳

   奉直方先生鎔

  方鎔,字伯冶,淳安人。少以詞章名,兩魁郡試。後棄去,盡心聖賢知行之學。每曰:「人與天地對立者,文藝雲乎哉!」日訓諸子,所講明必以窮理盡性為先,至於應事接物,則以持敬實踐為功。其教不言而躬行,不見其有的然之,而家庭日用起居無非六經之道。暨二子逢辰、逢振前後登第,乃曰:「吾昔以為不足為者,今吾兒為之,爾曹勿謂足也。」二子及第,後授宣教郎,歷官奉直大夫、兩淮制置司參謀官。(參《兩浙名賢錄》。)

◆北山家學(朱、劉三傳。)

   何先生欽

  何欽,文定公基之子也。與王成齋以風流文雅相尚,為忘年交。(參《王忠文集》。)

   何遯山先生鳳

  何鳳,字天儀,號遯山翁,文定公之群從子也。潛溪稱其言論風範,可以冠冕風俗。(參《宋文憲集》。)

   何先生宗誠

   何先生宗映

   何先生宗瑞(並見《白雲門人》。)

◆北山門人 

   文憲王魯齋先生柏

  王柏,字會之,金華人。(雲濠案:先生之祖師愈,為龜山弟子。父瀚,東萊弟子。)少慕諸葛孔明,自號長嘯。年踰三十,與其友汪開之同讀《四書》,取《論》、《孟》集義,別以鉛黃朱墨,求朱子去取之意。以黃勉齋《通釋》尚缺答問,乃約《語錄》精要足之,名之曰《通旨》。一日讀「居處恭,執事敬」章,惕然曰:「長嘯非持敬之道。」更以魯齋。已遇楊與立,告以何北山基學於黃勉齋榦,得朱氏之傳,即往從之。北山授以立志居敬之旨,且作《魯齋箴》勉之。自是發憤奮勵,讀書精密,標抹點檢,旨趣自見,謂:「古人左圖右書,後世圖學幾絕。」作《研幾》七十餘圖,又作《敬齋箴圖》。以日用從事,夙興見廟。閉 閣靜坐,子弟白事,非衣冠不見也。來學者眾,其教必先之以《大學》。蔡杭、楊棟守婺,趙景緯守台,聘為麗澤、上蔡兩書院師。理宗崩,率諸生製服臨於郡。鹹淳十年卒,年七十有八。國子祭酒楊文仲請於朝,諡文憲。(雲濠案:《四庫書目》收錄先生《書疑》九卷、《詩疑》二卷、《詩目》四卷。)

    魯齋要語

  三代以下所甚急者,富國強兵而已。富國強兵,必以理財為本,而儒者不屑為。夫理財而不用儒者,其害不可勝言矣。

  世衰道微,學絕教舛,士氣不振,風俗不淑,以士大夫體不立而急於用,借濟時行道之言,以蓋其富貴利慾之私心。

  (梓材謹案:此下有二條,一移入《濂溪學案》,一移入《南湖學案》。)

  蘇氏以為,管仲智有餘而德不足,亦過矣。當是之時,利慾汩沒,人心已亡,其所謂知,亦即知得利慾一路,而於天理民彝,未嘗知也。愚方病其不足,安得謂之有餘!

  陳恆弒其君,蘇氏謂:「齊不與者半。以魯之眾,加齊之半,可克也。」此是以戰國縱橫之士待聖人也。聖人以大義告其君,豈以利害動其聽哉!

  尋樂之說,似覺求上達之意多,於下學之意少。竊謂,苟無下學之功,決無上達之理。朱子於此一段公案,固曰:「學者但當從事於博文約禮,以至於欲罷不能,而既竭吾才,則庶乎有以得之。」吁!此千古不易之教,而傳之無弊者也。

  孟子之所謂自得,欲自然得於深造之餘,而無強探力索之病,非有脫落先儒之說,必有超然獨立之見也。舉世誤認自得之意,紛紛新奇之論,為害不少。且《集註》之書,雖曰開示後學為甚明,其間包含無窮之味,蓋深求之於言意之內,尚未能得其彷彿,而欲求於言意之外乎﹖修道,指其當行之路也。明誠,指其當知之路也。知而後能行,行固不先於知也。

  原其繼善成性之初,理與氣未嘗相離也。推其極本窮源之義,理與氣不可相雜也。於不可相雜之中,要見未嘗相離之實;於未嘗相離之中,要知其不可相雜之意,方謂純粹峻潔,不悖厥旨。夫氣者,性之所寄也;性者,氣之所體也。舜之命禹曰人心,曰道心,此分理氣而並言。《湯誥》曰降衷,劉子曰受中,此於性中獨提理言,所謂性即理也。告子曰食色,曰生之謂性,此於性中獨提氣言,故曰不識性也。子思曰天命,則理氣混然在中;曰喜怒哀樂,本乎氣者也,特以其未發無所偏倚,故謂之中,此氣而合理也。發而中節,亦氣也,有理以帥乎其中,故發而能中節矣。古今之遠,四海之大,人生消息變化之無窮,推其所以相生相剋者,止於五行。五行,氣也。五行之神,則仁義禮智之性也。性即天賦之理也,君子修之吉,小人悖之凶,此常理也。君子修之亦有時而不吉,小人悖之亦有時而不凶,此非常理也,變也。氣之不齊也,故氣有時而變,理則一定而不可易。學者當循其常而安其變,秉其彝而御其氣,使理常為主,而氣常聽命焉,雖富貴貧賤夭壽之不同,而仁義禮智之在我者皆不得而泯,此自昔聖賢教人之要法。

  自伏羲則《河圖》,推一陰一陽之義,畫出奇耦,皆因自然之勢而生八卦。文王則《河圖》,卻因已定之卦,推其交合,乃求未畫之圖而《易》位置。《河圖》者,先後天之宗祖乎!大禹得《洛書》而列九疇,箕子得九疇而傳《洪範》。《洛書》之數四十有五,而《洪範》之經,推其事五十有五,與《河圖》之數不期而暗合。箕子之傳,又推而倍大衍之數。《洪範》者,經傳之宗祖乎!

  《洛書》之所以則《河圖》者,何也﹖《洛書》以《河圖》生成之數並位,此其大意也。以二四易置於東南,以七九易置於西北,此其妙機也。惟如是而後縱橫相對皆十,於是陽居正而陰居偏矣。後天之所以則《河圖》者,《河圖》是逐位奇耦之交,後天是統體奇耦之交,惟四生數不動,以四成數而下上之,則耦在上而奇在下矣。「初一曰五行」以下六十五字,《洪範》也;「五皇極」以下六十四字,皇極經也。此帝王相傳之大訓,非箕子之言也。《洪範》五皇極居中,一六、二七、三八、四九相並,有並義焉;一九、三七、二八、四六相對,有對義焉。箕子所陳,事徵相感,舉一隅也;今三從一衡取義,亦舉一隅焉。

  《詩》三百五篇,豈盡夫子之舊﹖漢初諸儒,各出所記足之。夫子所刪,容有存於閭巷浮薄之口者。乃以《二南》各十有二篇,兩兩相配,退《何彼穠矣》、《甘棠》於《王風》,而削去《野有死》。鄭、淫奔諸詩,皆所當刪也。

  杜征南註:「隱公之元年,周王之正月。」明白有典矣。豈有魯國之史,不用周正,而用夏正﹖是不奉正朔也。聖人義精理明,無其位而輒改正朔,悖莫甚焉。二百四十二年之間,四時之序常違,聖人欲行夏之時,正以此也。先儒謂周正非春,是矣。謂假天時以立義,則非也。謂以周正記事,無位不敢自專,是矣。謂以夏時冠月為垂法後世,則非也。

  《中庸》古有二篇,誠明可為綱而不可為目。

  (梓材謹案:此下有一條,移為附錄於後。)

  百家謹案:魯齋之宗信紫陽,可謂篤矣,而於《大學》則以為格致之傳不亡,無待於補;於《中庸》則以為《漢志》有《中庸說》二篇,當分誠明以下別為一篇,於《太極圖說》則以為無極一句當就圖上說,不以無極為無形、太極為有理也;其於《詩》、《書》,莫不有所更定,豈有心與紫陽異哉!歐陽子曰:「經非一世之書,傳之謬,非一人之失,刊正補緝,非一人之能也。學者各極其所見,而明者擇焉,以俟聖人之復生也。後世之宗紫陽者,不能入郛廓,寧守注而背經,而昧其所以為說,苟有一言之異,則以為攻紫陽矣。然則,魯齋亦攻紫陽者乎﹖甚矣,今人之不學也!」

    朋友服議

  鹹淳戊辰臘月十有九夜,承北山何先生之訃。次早,排關往哭之。既斂,僕雖以深衣入哭,隱之於心,疑所服之未稱也。自吾夫子之喪,門人不立正服,乃以義起,若喪父,而為心喪。程子曰:「師可立,服不可立也,當以情之厚薄、事之大小處之。若顏、閔之於孔子,雖斬衰三年可也。其成己之功若君父,並其次各有淺深,稱其情而已。」僕於北山受教為甚深,豈可自同於流俗!因思《儀禮》《喪服》、有「朋友麻」三字,豈非朋友之服乎﹖鄭康成云:「朋友雖無親,有同道之恩,相為服加絰帶。」又曰:「士以緦麻為喪服,其弔服則疑衰。」疑之為言擬也,緦麻之布十五升,疑衰十四升,即白麻深衣,擬於吉物也。蓋緦衰,服之至輕者也,他無服矣,止有弔服,所以擬之註云:「弔服加麻,其師與朋友同,既葬,除之。」疏云:「以白布深衣,庶人之常服,又尊卑未成服以前服之,故庶人得為弔服。」素冠吉履無絇。其弔服圖云:「庶人弔服,素委貌白布深衣。士朋友相為服弔,服加麻。加麻者,即加緦之絰帶,是為疑衰。」或曰:「深衣,吉服也,而可為弔服乎﹖」僕曰:「注固已雲,擬於吉服也,況非正為弔服。親疾病時,男女改服,注云:『庶人服深衣。』又曰:『子為父斬衰。屍既襲,衣十五升布深衣,扱上衽,徒跣,交手哭。』是孝子未成服,亦服深衣也。」或者又曰:「安知深衣為弔服,又為麻純乎﹖」僕曰:「純之以釆者曰深衣;純之以麻者曰麻衣;純之以素者曰長衣;以釆緣之,袖長在外,則曰中衣,又各自有名,不可亂也。」或又曰:「子創為此服,豈不驚世駭俗﹖人將指為怪民矣。」僕曰:「以深衣為弔服,鄉閭亦行之,但未有麻耳。是服也,勉齋黃先生考之為至詳。其書進之於朝,藏於祕省,板行天下, 非一家之私書也,遵而行之,豈得為過!」僕於北山成服日,服深衣,加絰帶,冠加絲武,即素委貌,覆以白巾,見者未嘗以為怪。越數日,通齋葉仲成父來弔,僕問:「昔日毅齋之喪,門人何服﹖」曰:「初遭喪時,朋友以襴,僕加布帶。」其後共攷《儀禮》,至葬時,方以深衣加絰帶。僕於是釋然知無其戾於禮也,故作《朋友服議》。

  梓材謹案:謝山《學案劄記》有「魯齋經說補」五字,蓋其稿未全。)

    附錄

  理宗時,講官徐僑請錫命《論語》為魯經,有詔奉行,時議迂之而止。先生以為,聖人言行,萬世大經,曰語曰子,顧不得與帝王之書並,可乎!乃為《魯經章句》,以《大學》、《中庸》、《孟子》為之傳。

   汪先生開之

  汪開之,字元思,金華人,東萊弟子獨善之孫也。居貧力學,與魯齋為友,魯齋稱其「堅礪勇往,能自拔於困苦之中。予為為己之學,實開端於元思」雲。先生嘗自著貧約曰:「不衣絹帛,不食夜飯,不僱僕從,不妄收買,不趁人情,不作雜書,不轉假借,不轉懇事,不為妄費,不借人物。」凡十條。其卒也,魯齋率朋友斂之,又請於北山為銘其墓。(參《金華府志》。)

  (梓材謹案:吳禮部正傳《跋固窮集》云:「元思力學忍貧,為貧約,指心以誓。其友胡潛類聚聖賢處貧言行為《固窮集》贈之,元思以貧約附焉,質於北山何先生,愈勵其操。」據此,則先生嘗及北山之門矣。)

   幹辦倪先生公晦

   倪先生公度(合傳。)

   倪先生公武(合傳。)

  倪公晦,字孟陽,金華人。魯齋稱其遷善改過,專志於下學。仕至轉運司幹辦公事,清廉介直。所著有《周易管窺》。先生之兄公度,字孟容;公武,字孟德,皆受業何氏,時稱箕谷三倪。孟德有《風雅質疑》、《六書本義》。(修。)

   張思誠先生潤之

  張潤之,字伯誠,蘭溪人,號思誠子。從北山學,餘三十年,盡得其要。北山輯《敬思錄》,發揮未就,金仁山履祥續成之,每條必質于先生而後定。北山之葬也,先生為定士禮,不用品官之儀,以成其志。仁山曰:「思誠子於朱門為嫡孫行,端平、淳祐,文獻靈光,值亂處約,蔬薪不繼,人不堪其憂,處之裕如,至或靳之,不以為浼,冰雪中孤松也。」許白雲謙亦曰:「先生天機駿利,襟度融朗,有浴沂詠歸氣象。」先生長於仁山二十年,與魯齋為學侶,仁山視以前輩,稱之為丈,而平居商略討論,情好最密,他人不及。魯齋為北山成服,用古禮,先生不以為然,獨不赴。仁山曰:「張丈之言,自可以為朋友之糾彈也。」

   王立齋先生侃

  王侃,字剛仲,金華人,文定公淮之孫也。初從撝堂劉氏,卒業北山,與族父魯齋自為師友。有《立齋集》。蔡樞密久軒,其契友也。(補。)

   知州季先生鏞

  季鏞,龍泉人。嘗登北山之門。

  (雲濠謹案:《萬姓統譜》載,先生字伯韶,括蒼人。淳祐十三年,知睦州。時歲饑,先生既至,虛己問俗,首蠲私茶十六,力請於朝,寬京府榷糴之令,發廩分賑,頓之四明觀,民樂安生。)

   縣尉吳先生梅

  吳梅,字仁伯,麗水人。從北山遊。鹹淳進士,官浦江、錢塘尉。見《括蒼彙記。》

   文安金仁山先生履祥

  金履祥,字吉父,蘭溪人。凡天文、地形、禮樂、田乘、兵謀、陰陽、律曆之書,靡不畢究。已向濂、洛之學,事同郡王魯齋,從登何北山之門。自是講貫益密,造詣益邃。德祐初,以迪功郎、史館編校起之,辭勿受。宋季,國勢阽危,任事者束手罔措,先生獨進奇策,請以舟師由海道直趨燕、薊,俾擣虛牽制,以解襄、樊之圍。其敘洋島險易,歷歷有據。時不能用。宋亡,屏捨金華山中,視世故泊如也。北山、魯齋之喪,先生率其同門之士,以義制服,觀者始知師弟子之禮。當時議者謂北山之清介純實似和靖,魯齋之高明剛正似上蔡,先生則兼得之二氏,而並充於一己者也。居仁山之下,學者稱為仁山先生。諡曰文安。所著《通鑑前編》二十卷、《大學章句疏義》二卷、《論語孟子集註考證》十七卷、《書表注》四卷。(修。雲濠案:《四庫書目》稱先生《尚書注》十二卷,今存二卷,又《仁山集》六卷。)

  百家謹案:仁山有《論孟考證》,發朱子之所未發,多所牴牾。其所以牴牾朱子者,非立異以為高,其明道之心,亦欲如朱子耳。朱子豈好同而惡異者哉!世為科舉之學者,於朱子之言,未嘗不錙銖以求合也。乃學術之傳,在此而不在彼,可以憬然悟矣。 

  (梓材謹案:謝山《學案劄記》有「仁山先生經說補」七字,而稿亦未全。姑錄講義數篇於左。)

    復其見天地之心講義

  程子曰:「先儒皆以靜為見天地之心,不知動之端乃天地之心也,非知道者,孰能識之。」

  天地之化,包括無外,運行無窮,萬類散殊,品物形著。聖人作《易》,所以體天地之撰,而夫子贊《易》,獨於《復》之一卦繫之曰:「《復》其見天地之心。」夫以卦而論,則卦之六十有四,爻之三百八十有奇,皆天地之心所寓也;以時而論,則春生夏長,萬寶秋成,形形色色,生生性性,皆天地之心所為也,而聖人謂天地之心獨於《復》有見焉。蓋六十四卦,固天地之用,不難見也,惟《復》乃見天地之心;春敷夏長,萬物生成,皆天地之,不難見也,惟《復》乃見天地之心。夫所謂天地之心者,何也﹖仁也,生生之道也,語其象則復卦一爻是也。夫當窮冬之時,五陰在上,天地閉塞,寒氣用事,風霜嚴凝,雨雪交作,萬物肅殺之極,天地之間,若已絕無生息,而一陽之仁,乃已潛回於地中。吁,此天地生生之所以為化生萬物之初乎!異時生氣磅礡,品物流行,皆從此中出,故程子謂一陽復於下,乃天地生物之心也。蓋其仁意渾然,而萬化之全美已具,生氣闇然,而一毫之形未呈,此其所以為天地之心,而造化之端,生物之始也與!故邵子《冬至吟》有曰:「一陽初動處,萬物未生時。玄酒味方淡,太音聲正希。」夫淡者味之本,為醪為醴,皆從此生。希者聲之真,翕如純如,皆從此變。而又終之曰:「此言如不信,更 請問包犧。」愚謂此一爻象天地之心,乃伏羲畫卦之始。今人但見六十四卦更互交錯,卻不知孔子獨於《復》之一陽贊之,曰「天地之心」,何也﹖此一陽爻,正是伏羲畫卦之始也。邵子見此意本於先天一圖,所謂天根者也,蓋有生生之心,是以有天地生生之用。伏羲畫卦,先從天地之心畫起,故先畫一陽爻,以其相生於是而有耦,又乘之而為四象,又乘之而為八卦,又乘之而為六十四卦,皆一畫之生,而此心之用也。此一道理,直看則此一陽六十四卦之始,是為天地生生之心,《太極圖說》見之;橫看則卦氣《剝》為純《坤》,天地生物,若已盡矣,而一陽又復,是為天地不窮之心,《先天圖》見之。程子又曰:「先儒皆以靜為見天地之心,蓋不知動之端乃天地之心也,非知道者,孰能識之。」夫《復卦》,一陽在下,便是動之端。先儒如王弼輩乃解為動在於地是為靜,見天地之心,蓋看卦象不明,所以看道理不出,大抵纔說靜時,便是死殺,是固亦天地之,如何見天地之心!惟於極靜之中,而乃有動之端焉,是乃天地之心也。然以理而論,則靜不足以見天地之心,而動之端乃見天地之心;以人心而論,則動不能見天地之心,而靜可以見天地之心。何則﹖人之所以失其良心,迷此仁性,而終不能見天地之心者,蓋其欲動情勝,而常失之於動也。夫物之感人無窮,人之好惡無節,此心所存,逐物而動,則飛揚升降,幻貿驅馳,安能體認義理,充養仁心﹖其於天地之心,惘然莫知也。故學者亦須收視反聽,澄心定慮,然後可以玩索天理,省察初心,而有以見天地之心。所以《復》之象曰:「先王以至日閉關,商旅不行,後不省方。」《記》「仲冬之月」亦曰:「君子齋戒,處必掩身,去聲色,禁嗜欲,安形性。」凡此無非說靜之工夫。雖曰古人如此,凡以養此陽氣之微,然古人所以見得道理分明,保得人心全固,亦是以此工夫得之。故靜之工夫,古人以此養陽氣之微,學者當以此觀義理之妙,則天地之心,豈不躍然而可見哉!故嘗謂:「有天道之復,有吾心之復。」天道之復,前所說是也;吾心之復,則凡善念之動是也。蓋四端之心,無時不發,而就中惻隱之心最先且最多,此正天地之心在吾心者。大抵人雖日營營於人欲之中,孰無一線天理之萌,此即吾心之復也,人自不察,亦自不充耳。 所以不察不充,正由汩於動而不能靜之故。學者須是於此下耐靜工夫,察此一念天理之復,充此所復天理之正,而敬以持之,學以廣之,力行以踐之,古人求仁之功,蓋得諸此。然則,茂對天時之復,以反求吾心之復,惟諸君勉之。是知復者,特此心之初耳。既復之後,無以長養之,則復失矣。朱子所謂復而不固,則屢失屢復者也。自天地之有此復也,日長日盛,進而為《臨》,又進而為《泰》,又進而為《大壯》,又進而為《夬》,又進而為純《乾》矣。人心之有是復也,亦必日增日長,進而為《臨》之大,為《泰》之通,又進而《大壯》之動以天,《夬》之剛決,《乾》之不息,而與天合德焉。此又《復》之之後工夫也。又況凡事莫不有復,如學宮既廢而新,則為學校之復;綱常既晦而明,則為世道之復;國家既危而安,則為國勢之復。賢卿帥出鎮大邦,作興學校,崇建明倫之堂,此學校之復也。綱常既廢而復明,國勢阽危而復振,在諸君子必有得於《復》之義而充《復》之功用者,幸不廢焉。

    孟子性命章講義

  「性也」之性,是氣質之性;「有性焉」之性,是天地之性,此固不待言。惟二命字難分。「有命焉」之命一節,是氣之理;「命也」之命一節,是理之氣。何以謂氣之理﹖是就氣上說,而理亦在於其中,為之品節限制。何以謂理之氣﹖是就理上說,而氣卻在於其中,有清濁厚薄之不同。蓋理氣未始相離。天以陰陽五行化生萬物,氣以成形,而理亦賦焉,猶命令也,然理則一,而氣則有清濁厚薄之不同,所以在人便有智愚賢否、貴賤貧富之異,而理固無一而不在焉,此皆所謂命也。但「命也」之命,自其清濁厚薄者言之,則全屬氣;「有命焉」之命,自其貧富貴賤之分限言之,則便屬理。「命也」之命在前,「有命焉」之命在後,然方其清濁厚薄,便自有貧富貴賤;纔有貧富貴賤,便自有上下品節,所以總謂之命。但其上一截清濁厚薄全屬氣,到貧賤富貴各有品節則屬理,此兩命字所以同、所以異者如此。

  仁義五者,非命也,到得所值不同,則命也。故程子、朱子當初於此五者之命,見其說不去,卻把命也推上去說,清濁厚薄所值不同,以補其語意,此說盡之矣。五者之命,程子清濁厚薄之說盡之。夫清濁厚薄氣也,而清濁發於所知,厚薄發於所值。自其清者言之,則仁之於父子也自至,義之於君臣也自盡,禮之於賓主也自節,智自能辨賢否,聖人自能合乎天道;自其濁者言之,則於父子而仁有所窒,於君臣而義有未充,於賓主而禮有未合,於賢否而智有所昏,於天道固不能如聖人之自然合,此命之有清濁也。自其厚者言之,則為父而得其子之孝,為子而得其父之慈,為君而得其臣之忠,為臣而遇其君之敬,賓主之相得,賢否之會避,聖人而得位得祿、得名得壽;自其薄者言之,則子孝而有瞽瞍之父,父慈而有朱、均之子,君賢而有管、蔡之臣,臣忠而有龍逢、比干之戮,為主而晉侯見弱於齊,為賓而魯君不禮於楚,以言乎智,則晏嬰而不知仲尼,以言乎聖與天道,而孔子不得位,此命之厚薄也。氣化流行,紛綸錯糅,化生人物,隨處不同,或清或濁,或厚或薄,四者相經相緯,相糅相雜,而發於心,驗於身,遇於事,各有不同者,清者生知安行,而濁者則反是,厚者氣數遇合,而薄者則不同,此所以謂之命也。程子發此四字,或問兼存兩說,嘗以是質之何先生矣,先生曰:「然。」故筆之。「目之於色也」以下五句,是氣質自然之欲,故斷之曰性也,此是順結;「仁之於父子也」以下五句,此是人心自然之理,乃結之曰命也,此卻反結。何邪﹖曰:「目之於色五事,是就人身言,仁之於父子五事,是就人事言,則所處所遇,自是有不同,故曰命。然人以前五者在人身為性,而求必得之,故孟子指出天分,謂各有限制之不同,故曰「有命焉,君子不謂性」。人以後五者在人事為命,而不求盡,故孟子指出源頭,謂本有義理之不異,故曰「有性焉,君子不謂命」。謂之君子不謂性,則知一謂之性者,世人之言也;謂之君子不謂命,則知一謂之命者,亦世人之言也,故朱子有世人之說。履祥又聞之王先生曰:「《孟子》後斷命也一句,是歇後語。」

   金先生麟

  金麟。

  (梓材謹案:先生為仁山先生弟。見《仁山文集》。縣學立純孝公祠,子孫奉安祝文,蓋皆純孝曾孫也。)

   張先生必大

  張必大。

   童先生偕

   童先生俱

  童偕。童俱。

   余先生澤

  余澤。

  (梓材謹案:以上五先生,皆北山門人。見金仁山所作北山與其兄南坡祭文。)

◆魯齋學侶

   修撰潘介巖先生墀

  潘墀,字經,一字介巖,金華人,魯齋之學侶也。嘗以李貫之所編《朱子語類》,專取其《論語》,補其不備,別為《論語語類》行世。官至祕書修撰。(補。)

    奉直家學

   尚書方蛟峰先生逢辰

  方逢辰,字君錫,淳安人也。學者稱為蛟峰先生。元名夢魁,淳祐九年進士第一,御筆特賜改名。尚未授官,適二御史以忤鄭清之去國,已而雷震,先生上書曰:「伏御筆,以雷發非時,避殿減膳恤刑,而獨無求言一條,天下怪之。以廟堂為監謗,所貴乎大臣者,以道事君,不可則止。今君嗣未定,大臣不能贊之;土木方新,大臣不能爭之;貨臣聚歛,大臣不能禁之;敵國佯遁,大臣無以備之,顛而不扶,危而不持,則具臣而已矣。聞大臣累疏乞閒,而未可其請,留之益堅,攻之愈眾,乃所以招天下之議,非所以愛之也。」疏上,舉朝偉之。釋褐平江簽判,講學於和靖書院。寶祐元年,以正字召。海州喪師,制使賈似道以捷聞,降詔獎諭,先生上書:「海州之事,三尺童子能言之,而帥臣抗章夾辯,以一去恐朝廷,較之楊國忠又甚焉!萬世之議,即未暇卹,四鄰笑我,何以立國。」於是似道之恨先生自此始。二年,除校書郎。理宗信用宦豎,儲君尚幼,先生疏言:「大本猶豫之秋,豈無旁睨蚍蜉之撼。甫、節之炎炎,難度其心;平、勃之屹屹,當儲其後。」又曰:「天下有貧州郡而無貧太守,有貧國家而無貧邸第,南司貧而北司之應奉不貧,百姓貧而緇黃之窟宅不貧,如此類者,不可枚舉。至於挾小材以濟大貪者,於陛下之近親有依憑焉,於陛下之宮中有承受焉,於陛下之左右有游譽焉。專伺陛下之好惡喜怒以媒其身,陛下曰某人能,某人廉,或畀麾,或授節,曰:『吾自除吏也。』而不知西園之諧媚,固有從旁而竊威福者矣。」又曰:「 京師,邦家之根本;王畿,四方之命脈,此天下所恃以為國者。京有尹,畿有漕,所以使培護根本,愛養命脈也,豈願其撥而戕之,以便吾之私哉!邇年為是官者,不過為奄豎輩一大承受耳。無名宣頭,真偽莫詰,非時取索,隱匿莫稽,誰敢執拗以取禍者,仇士良教其徒曰:『天子不可令閒暇,莫若以財貨聲色蠹其心,使不及他事。』今此曹皇皇汲汲,前之藻梲未休,後之丹雘又起。陛下方以其動適吾意,而不知此正士良之策也。帥、漕兩司,疲於應奉之不給,帑庫赤立,廩如垂磬,職此之由,萬一畿甸之內,有一旦警急,不知何以趣辦,何所倚仗乎﹖如將救之,願斷自今日,掃除蠹穴,然後可為緩急之備也。」三年,又上疏曰:「善處急者,不以急而震天下,亦不以暇而愚天下,夫天下之勢,固不可激,尤不可偷。勢急矣,吾又示之以急,則失之激,故不容不暇以壓之。此豈真暇哉!當為皇皇之急,不當為悠悠之偷,古之人有為之者。莫窘於淮、淝,而談笑於弈棋;莫迫於新亭,而從容於就席,此之謂不以急而震天下。然外示談笑,內必有以神其指授之略;陽示從容,陰必有伐其壁後之謀,此之謂不以暇而愚天下。故處急必以暇,處暇必以急,不然,天下之憂端未艾也。」又曰:「天下貴有以自謀,不可以鄰國之存亡為安危;貴有以自備,不可以敵國之緩急為喜懼。善為謀者,不依於人;善為備者,不制於人,不然,萬一鄰國陽示安枕以紿我,而假敵以道,臍可噬乎﹖胡不移其揣摩他人者而自謀自備乎!」湖山之役日盛,又上疏曰:「今與敵對境,我無一日謀敵,而敵無一日不謀我。我之所築,土妖血山;彼之所築,金城鐵壁。彼之所築,奪我之地為之;我之所築,奪民之地為之。」又疏云:「備邊之事,必爭浮、光,然後可以全兩淮而保長江;必守襄、樊,然後可以拒光化而全江陵。夫淮之猶可守可耕者,以有河也。今彼涉河而築浮、光,乃吾戶內,若其生聚教訓於斯,日夜出騎以撓我,淮東、西俱不可耕矣,故當盡力以爭浮、光,使彼不得以牢其巢,則兩淮猶可安枕也。襄、樊不守,則江陵為孤注,豈尚足恃﹖故當必以死守襄、樊,則北可拒光化,而南可全江陵。」時不能用。訖宋之亡,先生之言無不應。洪天錫劾內豎不行而去,先生貽書宰相,勸其行申屠嘉之事。又疏言:「臺臣欲為國家去厲鬼,以除膏上肓下之疾,陛下愛國家反不如愛二豎平﹖漢、唐之季,閹豎罪大惡極,朝廷不能誅,天下必有起而誅之者。」又曰:「小人所忌憚在外廷,若外廷攻之而絀,則此曹無復忌憚,而無君之心動矣。」上以其激烈,惡之。先生求去,董丞相槐留之,先生嘆曰:「丞相且自為防。」已而丞相亦被逐。除著作郎,為丁大全之黨所論罷。未幾,程丞相元鳳疏薦知寧國府,復以論罷,杜門說《易》。開慶元年,大全敗,理宗強起,吳丞相潛首薦先生為著作郎。明年,權尚左郎官。是時,大全之黨有所謂六賊者尚存,國博徐庚金等相繼上書,乞誅以謝天下,而上庇之,宣諭丞相,不當汲引庚金等。議論紛紜,丞相抗疏言之,上自是怒。先是,鄂州危急,似道提師江陵,密奏欲請下流兵權,上以問丞相,丞相謂「鄂以上既屬似道,鄂以下宜屬趙葵」,而上不從,於是上與賈密相往復,丞相不得與聞,而反以丞相不知邊報為罪。夜半,片紙中出與郡,於是先生上疏曰:「天下所同好,我獨惡之,天下所同非,我獨是之,則為人上者,亦難知矣。上易知則下親,上難知則下畏,下親則上安,下畏則上孤,窘急而求之,一緩而遣之,號呼而進之,一唯而退之,旁觀沮縮,何以作用人任事之氣乎!」上問為誰,先生言:「臣不敢直指,願陛下曲回天怒,以安中外。」上首肯之,然未幾似道入朝,而丞相終不免有循州之行,先生亦論罷矣,於是徐庚金招先生講學於金華。適有詔以先生知婺州,復為似道之黨所論罷。先生歸,講學於淳安。已而除知嘉興府,以論罷。知瑞州,又以論罷。度宗即位,以司封郎召,尋兼直舍人院,請以朝臣為知縣,如天聖、紹興法;用胡安國之言,以均田稅、正版籍、均力役、勸農桑、崇孝弟、訓士卒、除盜賊為考課法。有詔從之而不行。三遷以祕閣修撰提刑江東。信州軍亂,或語先生無往,先生單騎入城,密訪亂卒姓名,調諸寨銳卒禽之,一軍帖然。晉集英殿修撰,持江西漕節,時欲以銅錢一當十,令江西先行之,疏陳其害,得止。凡所至,輒與諸生講學。於是歷權兵部侍郎兼侍讀,遷吏部侍郎,賜石峽書院額,以丁艱歸。自是,凡四召至禮部尚書,皆不赴,而宋亡。元人召之,亦不赴。至元二十八年卒。所著有《孝經解》一卷,《易外傳》、《尚書釋傳》、《中庸大學註釋》若干卷,《格物入門》一卷,《蛟峰集》六卷。先生之學,以格物為窮理之本,以篤行為修己之實,終身顧未嘗有師承,蓋淳安之學,皆宗陸氏,而先生獨為別派也。(梓材案:先生為奉直長子,自承家學,別無他師,故云爾。補。)

    石峽書院講義

  先儒論仁,最善名狀者,無如謝上蔡,指草木之核,種之即生,道以為仁,其中一包,皆生理也。雖然,此物借草木之核而言耳。人之核安在﹖曰心。天地之核安在﹖曰人。夫生生不息者,天地之心也,然其心不能直遂,必以託諸人。人得天地之氣以為形,得天地之理以為性,故萬物皆備於我。而天地之所以生生者,實寄吾性分之內,天高地下,一日無人,則天地特塊然者耳,故《孟子》曰:「仁也者,人也。」二物相配之為合,仁以性言,人以形言,仁固所以為人之理,人則所以載是理而行之者,故曰:「合而言之,道也。」然則,天地以此心寄諸人,豈徒然哉!許多道理,皆要從人心上抽迸出來,如草木句萌,自有勃然不可遏者,羞惡辭讓是非之心,迸裂而出。上蔡曰:「活者為仁,死者為不仁。」人心不仁,則天地之心亦死矣,故《孟子》又曰:「仁,人心也。」七篇之書,自首至尾,切切焉以陷溺人心為憂,凡教人曰存,曰養,曰盡,曰求,曰心之端,曰心之官,曰根心,曰生心,曰物之長短輕重心為甚,直指人之識痛癢有知覺處示之,非便以知覺痛癢為仁,特欲其切己省察而救活其本心也。不然,死灰而已,槁木而已,頑石而已,此之謂不仁。莊、列之徒,正坐此病。

    蛟峰文集

  世有以穎悟為道、以鹵莽滅裂為學者,其說謂:「不由階級,不假修為。」以致知格物為支離,以躐等凌節為易簡,以日就月將為初學,以真積力久為鈍才,匪徒誣人,亦以自誣,天下未有一超徑詣忽焉而為聖賢者也。(《勤有堂記》。)

  《四書》為根本,《六經》為律令,格物致知以窮此理,誠意正心以體此理,學之博以積之,反之約以一之。

  (《常州路重修儒學記》。)

  二程未嘗一語及太極,或遂疑非元公之書,不知所謂太極,豈必盡在圖!二程教人,日用切近,莫非太極也,故曰「道不離器」。(《贛州興國先賢祠記》。)

  諺曰:「一世識陰陽,三世翁無墟墓場。」此為不識陰陽之理者發。欲識其理,則程子五患之外,莫非佳山佳水。(《跋地理心機》。)

   府簿方山房先生逢振

  方逢振,字君玉,蛟峰先生弟也。景定三年進士,官至太府寺簿。宋亡,蛟峰隱於石峽,先生隱於鳳潭,元人以淮西北道僉事起之,不赴。蛟峰卒,先生嗣主石峽講席,申明蛟峰之學,學者稱為山房先生,配享書院中。(補。)

   隱君方富山先生一夔

  方一夔,字時佐,蛟峰先生孫也。隱居富山,學者稱為富山先生。嘗主石峽講席。所著有《富山集》。(補。)

  (雲濠謹案:《蛟峰外集》附先生《賀山房入新居詩》云:「吾宗紫陽民,秀挺鸞鳳骨。家學印大程,南北斗柄揭。」大程蓋指蛟峰,顧稱山房為吾宗。集中又有先生輓蛟峰詩,似非蛟峰之孫。)

◆蛟峰同調

   主簿蔣先生沐

  蔣沐,字澤甫,東陽人也。築橫城精舍,以延蛟峰。其後子孫世講學,多登許文懿、黃文獻二公之門。(補。)

  (梓材謹案:《金華先民傳》載先生云:「橫城,即所居之西,建義塾一區,迎方蛟峰為之師。其教法一遵白鹿洞遺規。喬見山、陳齋月、呂存齋繼主師席,前後題名者六百八十有五人。至元中,薦授建昌縣主簿。」)

◆魯齋家學(朱、劉四傳。)

   王先生相

  王相,字元章,魯齋之弟也。幼為童子科,學問文章望於庠校,金仁山吉父取友得之,而先生亦深相器許。仁山聞何北山得紫陽宗旨,欲往從之,而莫為之介,乃即先生而謀之,將求書往謁。王敬巖階之,以踐北山之庭。先生曰:「見敬巖姪,不如見魯齋兄。」仁山曰:「曩嘗獲王先生《文粹序》而竊慕之,不知其為令兄也。」先生即為書曰:「金吉父與相生同年而月長,蘭溪學者,莫或先焉,今欲請教於左右。吾兄求賢弟子久矣,亦必有以處吉父也。」仁山於是受業於魯齋。(參《柳待制集》。)

   王立齋先生侃(見上《北山門人》。)

   運使王敬巖先生佖

  王佖,號敬巖,金華人,文定公淮之孫也。學於撝堂雙峰,而卒業於魯齋。累官直敷文閣、福建轉運副使。嘗闢真西山《夜氣歌》之說。

  宗羲案:方虛谷云:「西山婦翁楊圭,已以此箴為不然。」

  修職王成齋先生(附子紹孫、雲龍,孫閑、閏、誾、閶。)

  王,字玉成,金華人。學者稱為成齋先生。幼穎悟,資稟溫厚,不樂華靡,篤志問學,不少懈。從高叔祖師愈從潘待制良貴及楊龜山、呂舍人遊,其子瀚,受業呂成公之門,其孫文憲公柏,傳道於何文定,得於朱子門人黃文肅公,先生於文憲為諸孫,又在弟子列,未嘗輒去左右;而曾叔祖丞相淮之孫敷文佖,其學得於劉撝堂、饒雙峰,皆本於朱子,先生於敷文為從子,又得朝夕承教而無間,其學粹然一出於正。補修職郎監建康酒稅院,未及上而宋亡,不復出。子二:紹孫、雲龍。(梓材案:柳待制《送王雲卿教授赴官嚴陵序》,言「其先府君為成齋先生」。雲卿當即雲龍之字。)孫四:閑、閏、誾、閶,並以文學世其家。(參《王忠文集》。)魯齋門人

   文安金仁山先生履祥(見上《北山門人》。)

   堂長王右潭先生賁

  王賁,字蘊文,號石潭,天台人。介特有守,鄉俗化之,不敢為非。王實翁創上蔡書院,請魯齋為堂長,先生具古冠服來謁。及魯齋歸,乃敦請代理其事。既卒,無以斂,門人爭經理其喪。至於葬道有兩岐,一大而遠,一狹而近,門人請於其婦,婦曰:『先夫平日不曾由徑,不可以死而違其志。」聞者歎曰:「有是夫,宜有是婦。」(參《兩浙名賢錄》。)

   聘君車玉峰先生若水(別見《南湖學案》。)

   太學周子高先生敬孫

  周敬孫,字子高,臨海人,太學生。魯齋主台之上蔡書院,受業焉。所著有《易象占》、《尚書補遺》、《春秋類例》。(修。)

   機宜楊簡齋先生

  楊玨,字君寶,號簡齋,臨海人也。鹹淳進士,為督府機宜官。入元,不仕。(補。)

   縣令陳南村先生天瑞

  陳天瑞,字德修,號南村,臨海人。鹹淳進士,知金華縣。宋末,隱遯林壑。詩文高古,效淵明書甲子,有《甲子集》五十卷。(修。)

   康敏黃壽雲先生超然

  黃超然,字立道,黃巖人。宋鄉貢進士。精於《易》學,所著有《周易通義》二十卷、《或問》五卷、《發例》三卷、《釋象》五卷、《壽雲集》。自號壽雲。至治初卒,諡康敏。(修。)

   朱先生致中

   薛先生松年(合傳。)

  朱致中、薛松年,並台州人。魯齋以朱子之學主上蔡書院,同郡周敬孫、楊、陳天瑞、車若水、黃超然與二先生師事之,受性理之旨。(參史傳。)

   教授張導江先生

  張,字達善,其先蜀之導江人,僑寓江左。魯齋講學於上蔡書院,從而受業焉。至元中,中丞吳曼慶延至江寧學宮,俾子弟受業,時中州士大夫欲淑子弟以《四書集註》者,皆遣從先生遊,或闢私塾迎之。其在維、揚,來學者尤眾,稱曰導江先生,朝命為孔、顏、孟三氏教授。其所著書,草廬吳氏澄以為議論正,援據博,貫穿縱橫,儼然新安朱氏之屍祝也。

  百家謹案:吳正傳言:「導江學行於北方,故魯齋之名因導江而益著。蓋是時奶鞎惘璁隊l之學,然皆無師授,導江以四傳世嫡起而乘之,宜乎其從風而應也。」

   聞人桂山先生詵

  聞人詵,(雲濠案:《凝熙傳》云:「詵老子。」詵老當是先生之字。)金華人。號桂山翁。嘗遊魯齋之門。

   提舉樊先生萬

  樊萬,字萬里,縉雲人。嘗執經魯齋之門。元初為滁州教授,入為應奉翰林文字,終江浙儒學提舉。(參《括蒼彙記》。)

  (梓材謹案:梨洲原本袛存「樊萬,縉雲人」五字。)

   州判盛聖泉先生象翁

  盛象翁,字景則,黃巖人也。學於車玉峰,又師王魯齋,而與黃壽雲為友。累官昌國州判官。學者稱為聖泉先生。所著有《聖泉集》。(補。)

   林絃齋先生□

  林□,號絃齋,天台人。為鄉先生。(參《宋文憲集》。)

  (梓材謹案:謝山補《陳兩峰傳》云:「有林紘齋者,亦魯齋之徒也。」而宋潛溪銘張務光墓碣作「弦齋林氏」。蓋本作「紘」,故亦作「弦」。其作「紘」者,傳寫之也。) 導江講友

   貞獻趙松澗先生宏偉

  趙宏偉,字子英,甘陵人也。金末,避兵居穎昌,其後卜居真州。豫於平宋之功,官至衡州總管府治中。解官一十五年,延致導江先生張,講明伊洛之學,起為浙西廉訪使僉事。先是,鎮江以旱免租九萬五千石,已而以飛語復徵,民無所出,先生卒復之。是秋大風,海溢於潤於常,居民不粒食,先生欲發粟食之,有司以未報不敢發,先生曰:「民且死矣。如以不待報得罪,我當獨坐之,不相及也。」於是全活者十七萬人,而沈骸腐胔,亦俱得掩,時以為汲黯復出。遷江南行御史臺都事,江南大饑,猶徵積逋數百萬,先生請弛之,行省不可。先生力爭之,中丞廉公解之。先生爭益力,廉公不以為忤,退謂人曰:「賢佐也。」卒行之。時兩賢之。入為內臺都事,尋除浙東海右廉訪副使,以許公白雲薦,禁越人之停葬者。擢江南治書侍御史,延白雲於金陵,率子弟師事之,白雲為之強出。已而以七十遂致仕。先生在都臺,有選吏累求用,先生不之許也。及除官,先生亦不以告,其人始恨之。久而知之,乃大媿服。學者稱為松澗先生。(補。)

  (雲濠謹案:《元史》先生本傳:「卒年七十四,追封天水郡侯,諡貞獻。」止載其延致白雲,未及導江,殊為疏漏。)絃齋同調

   學正張先生莘夫

  張莘夫,天台人。隱約田里間,能以《詩》、《書》自振。入元,用薦為鄉郡儒學正,鄧文肅公嘗受業焉。(參《宋文憲集》。)仁山門人

   文懿許白雲先生謙

  許謙,字益之,金華人。學者稱白雲先生。長值宋亡,家破,力學不已。僑寓借書,分四部而讀之。年踰三十,開門授徒。聞金仁山履祥講道蘭江,乃往就為弟子,仁山謂曰:「士之為學,若五味之在和,醯鹽既加,而鹹酸頗異。子來見我已三日,而猶夫人也,豈吾之學無以感發子邪!」先生聞之,惕然。仁山因揭為學之要曰:「吾儒之學,理一而分殊,理不患其不一,所難者分殊耳。」又曰「聖人之道,中而已矣。」先生由是致其辨於分之殊,而要其歸於理之一,每事每物求夫中者而用之。居數年,得其所傳,油然融會。嘗自謂:「吾無以過人者,惟為學之功無間斷耳。」中外列薦,皆不應。屏東陽八華山中,學者負笈重趼而至,著錄者前後千餘人。侍御史趙宏偉自金陵寓書,願率子弟以事,先生為之強出。踰年即歸。其教以五性人倫為本,以開明心術、變化氣質為立身之要,以分辨義利為處事之制,攝其粗疏,入於微密,隨其材分,鹹有所得,以身任道者垂四十年。先生雖身立草萊,而心存當世。大德十一年,歲在丁未,熒惑入南斗句已而行,先生以為變在吳、楚,竊深憂之。是歲大祲,先生貌加瘠,或問曰:「先生有不適邪﹖」答曰:「道殣相望,吾能獨飽邪!」嘗謂:「吾非必於隱以為名高,仕止惟其時耳。」晚年,尤以涵養本原為上。講學之餘,齋居凝然。一日,瞑目坐堂上,門人徑入,則闃其無人乎先生之側,拱立久之,先生顧而徐言曰:「爾在斯邪!」其習於靜定如此。至元三年十月,病革,正衣冠而坐,坐呼子元受遺戒。元復請所未盡,先生曰:「吾平日訓爾多矣,復何言!」門人朱震亨進曰:「先生視稍偏矣。」先生更肅容而逝,年六十八。至正七年,諡曰文懿。其所論著於《四書》曰:「學以聖人為準的,必得聖人之心,而後可學聖人之事。聖人之心,具在《四書》,而《四書》之義,備於朱子,顧其詞約義廣,安可以易心求之哉!」於《書傳》與蔡氏時有不合,每誦仁山之言曰:「自我言之則為忠臣,自他人言之則為讒賊,要歸於是而已。」於《詩》則正其音釋,攷其名物度數,以補先儒之所未備,仍存在逸義,旁採遠引,而以己意終之。於《春秋三傳》,有《溫故管窺》一書。於史則有《治忽幾微》一書,放史家年經國緯之法,起太皞氏,迄宋元祐元年秋九月尚書左僕射司馬光卒,總其歲年,原其興亡,著其善惡,蓋以為光卒,則中國之治不可復興,誠理亂之幾也,故附於續經而書孔子卒之義,以致其意焉。嘗句讀《九經》、《儀禮》、《三傳》,而於大綱要旨,錯簡衍文,悉別鉛黃朱墨,意有所明,則表見之。其後吳師道得呂東萊點校《儀禮》,以相參校,所不同者十三條而已。其與先儒意見合如此。有《許白雲集》。(修。雲濠案:《四庫書目》收錄先生《讀書叢說》六卷、《詩集傳名物鈔》八卷、《讀四書叢說》四卷、《白雲集》四卷。)

    白雲文集

  夫聖人之道,常道也,不出於君臣、父子、夫婦、昆弟、朋友、應事、接物之間。致其極,則中庸而已耳。非有絕俗離倫、幻視天地、埃等世故如老、佛氏之所云者,其道雖存於方冊,而不明於世,久矣。周、程、張、朱諸子世出,而闢邪扶正,破蒙儆愚。秦、漢以來千五百年,英才多矣,而有昧於是,吾儕生於斯時,未必能躐於千五百年之才,而獨有見於聖人之道如是其明也。幸而生於諸子之後,固當平氣虛心,隨而求之,階之梯之,以達於上,顧實有益於己而止,何用倔強自意,摭奇務新,力與作者爭衡,又將轢而踐之哉!古之立言者,誦於口而可以心存,存於心而可以身踐,而成天下之務,則聖人之道也。今口誦之而不足明乎心,降其心以識之而不可施於事,是則佛、老之流之說耳。為佛、老之說者,措之事固不能行於跬步,而自理其身,庸可以為善人!則好為異說者,其風又下於彼矣。道在天地間,宏博精微,非可以躁心求也,而乃攘袂扼腕,作氣決眥,售其說而競,復思欲以厭今人,陵古人,則吾未之信也。古愚氣和心廣,余嘗欲從容論之,而以滿秩解去。君釆芹藻之英,將以淑道諸人者,以余之說評之,然與﹖否與﹖余非敢為子勉也,子固余所敬也。(《送胡古愚序》。)

  昔文公初登延平之門,務為儱侗宏闊之言,好同而惡異,喜大而恥小,延平皆不之許。既而言曰:「吾儒之學所以異於異端者,理一而分殊也。理不患其不一,所患者分殊耳。」朱子感其言,故其精察妙契,著書立言,莫不由此。足下所示程子「涵養須用敬,進學在致知」之兩言,固學者求道之綱領。然所謂致知,當求其所以知而思得乎知之,非但奉持致知二字而已也,非謂知夫理之一而不必求之於分之殊也。朱子所著書,蓋數十萬言,鉅細精粗,本末隱顯,無所不備,方將句而誦,字而求,竭吾之力,惟恐其不至。然則,舉大綱棄萬目者,幾何不為釋氏之空談也﹖近日學者,蓋不免此失矣,吾儕其可踵而為之乎﹖抑愚又有所聞,聖賢之學,知與行兩事爾。講問詰辯,朋友之職也,至於自得之妙,力行之功,他人不得與焉,非自勉無所得也。某雖愚鈍,然不可謂無志於此。足下於斯兩者,涵泳從容,精修力踐,旦旦有得,幸明以告我,賜中流之一壺,則感責善之德深矣。《□□□□□》。

  宗羲案:「理一分殊,理不患其不一,所難者分殊耳」,此李延平之謂朱子也。是時朱子好為儱侗之言,故延平因病發藥耳。當仁山白雲之時,浙、河皆慈湖一派,求為本體,便為究竟,更不理會事物,不知本體未嘗離物以為本體也,故仁山重舉斯言以救時弊,此五世之血脈也。後之學者,昧卻本體,而求之一事一物間,零星補湊,是謂無本之學,因藥生病,又未嘗不在斯言也。

  (梓材謹案:梨洲所錄《白雲文集》本三條,今移一條於《濂溪學案》朱、陸《太極圖說辯》後。)

   臺掾郭先生子昭

  郭子昭,汝南人。仕為御史掾。受業於仁山。白雲謂:「師門數十人,惟子昭與余合志以求道,不汩流輩。群會無長語,晝講肄有條,夜則執經問難,析理毫縷,率下漏過半,疲極抵足而臥。覺,復共索所未悟。稍間,各言其志,思苴漏易弊振奮,以邁尋常。若是者久。」

   文肅柳靜儉先生貫

  柳貫,字道傳,浦江人。受經於仁山,究其旨趣,又交故宋之遺老,故學問皆有本末。舉為江山教諭,遷昌國學正,擢湖廣儒學副提舉,未上,改國子助教、太常博士,出提舉江西儒學,秩滿歸,杜門十餘年。至元元年,召為翰林待制兼國史院編修官,任七月而卒,年七十三。門人私諡文肅。其文與黃晉卿溍、虞伯生集、揭曼碩傒斯齊名,天下稱為「四先生」。(雲濠案:史傳先生「所著書有《文集》四十卷、《字系》二卷、《近思錄廣輯》三卷、《金石竹帛遺文》十卷。」)

   正節衛耕讀先生富益(見下《白雲門人》。)

   唐先生良驥

  唐良驥,蘭溪人。

  (梓材謹案:《蘭溪唐氏譜》載:「先王建齊芳書院,延仁山金先生講道著書」。可以知其概矣。《儒林宗派》亦列先生於仁山之門。)白雲學侶

   修撰張子長先生樞

  張樞,字子長,金華人。幼而夙慧,外家蓄書萬卷,悉取讀之,過目輒不忘,宇宙之分合,政治之得失,禮樂之廢興,以至帝號官名,歲月後先,皆無脫誤。每論及一人,則其世系閥閱,與材質之良窳,歷如指掌。一日,白雲漫叩以高帝取天下之故,子長矢口而對,出入紀傳,語蟬聯不能休,白雲大奇之。既而以書上謁,請就弟子列,白雲不可,以友待之,由是斂華就實,而其學益粹。至正間,脫脫修三史,奏闢為長史,力辭不就。再以翰林修撰同知制誥兼國史編修官召之,行至武林驛,以病辭歸而卒。

   郎中吳正傳先生師道

  吳師道,字正傳,蘭溪人。初工祠章。及閱真西山遺書,幡然志於為己之學。嘗以持敬致知之學質之白雲,白雲復以理一分殊之旨,由是造詣益深。元至治初,登進士第,授高郵丞,調寧國錄事,遷池州建德尹。召為國子助教,陞博士。其教一遵許魯齋成法。以母憂去職。尋以奉議大夫、禮部郎中致仕。先生於白雲雖不稱弟子,而其祭白雲之文曰:「小子託交殆三十年,指聖途而誘掖,極友道以磨鐫,骨肉不足以儷其親,金石不足以擬其堅。比居閒而獨處,益共究於遺編,不鄙予以不肖,將叩竭於師傳。」然則先生不可謂不與於授受之際者也。子沈。

  百家謹案:白雲高第弟子雖眾,皆隱約自修,非巖棲谷汲,則浮沈庠序州邑耳。如子長、正傳,文釆足以動眾,為一世所指名者,則又在師友之間,非帖帖函丈之下者也。然白雲非得子長、正傳,其道又未必光顯如是耳。

◆白雲同調

   貞獻趙松澗先生宏偉(見上《導江講友》。)

◆蛟峰門人(奉直再傳。)

   教授魏石川先生新之

  魏新之,字德夫,(雲濠案:先生號石川。)桐廬人也。受業於蛟峰。鹹淳七年進士,為鄞教授。宋亡,隱居不出,與同裡孫潼發、袁易稱為「三先生」。(補。)

   邵先生桂士

  邵桂士,字古香,淳安人也。(補。)

   汪先生斗建

  汪斗建,淳安人。(梓材案:先生歙人,徙淳安。)倜儻有奇志,在京學率同捨生伏闕上書,攻賈似道誤國。至元內附,從蛟峰講道石峽書院。(參《戴九靈集》。)

◆石川講友

   幹官孫盤峰先生潼發

  孫潼發,字帝錫,一字君文,別號盤峰,桐廬人。登鹹淳進士,調衢州軍事判官,有廉能聲。蜀名卿史繩祖僑寓是邦,先生暇日輒相與研究先儒性理之學,為士往往聞其緒言,有所開悟。辟御前軍器所幹辦公事,未幾宋亡,家亦燬,先生避地萬山中。久之乃歸,稍復其故宇,為終焉之計。元侍御史程鉅夫求遺逸,以先生應詔,先生固辭,弗能強,慨然以風節自期,與鄉先生袁易、魏新之為三友。袁、魏雲亡,先生踦孤孑立,如鼎一足,意有不適,咄咄書空而已。(參《黃文獻集》。)

   山長袁靜春先生易

  袁易,字通甫,平江人。不樂仕進,行中書省署為石洞山長。歸,卒隱弗仕,即所居西為堂曰靜春。先生少敏於學,蘊積之素,一發於詩,未始高談性命以師道自任。其在石洞,推明雙峰之說,上及於考亭,多諸生昔所未聞,莫不敬服焉。所為詩有《靜春堂集》。(同上。)子高家學(朱、劉五傳。)

   待制周先生仁榮

  周仁榮,字本心,敬孫之子也。承其家學,又師楊、陳天瑞。因薦署美化書院山長。美化在處州萬山中,人不知學,舉行鄉飲酒禮,士俗為變。辟江浙行省掾史,省臣皆呼先生,不以吏遇之。泰定初,召拜國子博士,遷翰林修撰,陞集賢待制。奉旨代祀嶽瀆,至會稽,以疾作,不復還朝。卒年六十有一。(修。)

  (雲濠謹案:梨洲原本傳尾有「所著有《易象占》、《書補遺》、《春秋類例》」十三字。查《浙江通志》,皆先生之父之書,故謝山抹之。)

◆簡齋門人

    待制周先生仁榮(見上《子高家學》。)

    康靖孟森碧先生夢恂

  孟夢恂,字長文,黃巖人。與周仁榮同師事楊、陳天瑞,講解經旨,體認精切,務見諸行事,四方從遊者服焉。部使者薦其行義,署本郡學錄。至正十三年,以禦寇功,授常州宜興判官,未上而卒,年七十四。賜諡號曰康靖。先生所著有《性理本旨》、《四書五經辯疑》、《漢唐會要》、《七政疑解》、《筆海雜錄》。(修。)

  (雲濠謹案:先生號森碧。見《台州府志》。)南村門人

   待制周先生仁榮(見上《子高家學》。)

   康靖孟森碧先生夢恂(見上《簡齋門人》。)

◆導江門人

   待制楊通微先生剛中(附子翮。)

  楊剛中,字志行,上元人。為文奇奧簡澀,動法古人,不屑為世俗凡語,元明善極歎異之。仕元,累官江浙提學,以洛、閩之說教學者,至翰林待制卒。子翮,世其家學,亦為江浙提學,有聲。(修。)

  (梓材謹案:先生稱通微先生,見楊鐵崖所作《楊文舉文集》序。《金陵新志》云:「其先松陽人,徙居建康。」又云:「著有《易通微》、《說詩講義》若干卷。」《元史》本傳云:「有《霜月集》行於世。」)

   尚書夾谷先生之奇

  夾谷之奇,字士常。家於滕州。累官至侍御史、吏部尚書,政事卓卓可稱。雖老於吏學者,自以為不及。為文簡嚴有法。《元史》張傳言:「其高弟子知名者甚多,夾谷之奇、楊剛中尤顯。」

  宗羲案:魯齋以下,開門授徒,惟仁山、導江為最盛。仁山在南,其門多隱逸;導江在北,其門多貴仕,亦地使之然也。

◆桂山家學

   提舉聞人凝熙先生夢吉

  聞人夢吉,字應之,詵老先生之子。詵老學於魯齋,裡中稱為桂山先生。受學家庭,《七經》傳疏,皆手鈔成集,訓詁牴牾者,別白是非,使歸於一,閉戶討論逾十年不出。因薦起歷處州學錄、西安教諭、昌國學正、泉州教授。至正戊戌,授福建副提舉。卒年七十。門人宋景濂等私諡凝熙先生。(修。)

◆聖泉門人

   提舉陳兩峰先生德永(見下《絃齋門人》。)

◆絃齋門人

   提舉陳兩峰先生德永

  陳德永,字叔夏,黃巖人也。杜清碧稱其文章似歐陽子,而尤長於理。先生少從盛象翁。又有林絃齋者,亦魯齋之徒也,亦從之遊,造詣邃密,學者稱為兩峰先生。所著有《兩峰慚草》。(補。)

  (雲濠謹案:《台州府志》載先生「臺省闢為和靖書院山長,歷官江浙儒學提舉」。)

   張務光先生明卿(附師邵素心。)

  張明卿,字子晦,天台人,學正莘夫之子也。始成童而學正卒,即知家學是荷。絃齋林氏、素心邵氏皆鄉先生行,先生執經往從之,反覆詰難,愈出愈新,二氏方毅靳推與,鹹曰:「張氏有子矣。」至大間,詔求直言,先生慨然為《政事書》一卷,將渡大江凌黃河以獻於朝,既而歎曰:「吾為生民計耳。不知我者,其以為干祿乎!盍止之!」於是南還,而教授裡中,終日儼坐,不窺戶庭。鄉之人士,至有父子執經於門者。傍縣慕其為人,聘致為子弟師,亦不辭。然天性嚴重,有挾貴而驕,及習鄙褻事者,叱之不悛,輒令束書以歸。人曰:「先生不已甚乎﹖」先生曰「我之道,蓋如是也。」鄧文肅公為廉訪使者,屢遣使致書起之,謝不往。其學術一以考亭為宗,毫分縷析,洞見其肯綮,著之事為,不易心於賤貧,不屈節於名勢,綽然能任人師之重。登其門者,皆彬彬雅飭,諒而不頗。先生長身疏鬣,衣冠整嚴,昂然如出林之鶴,見者畏而愛之,因其所自號務光,稱之為務光先生。著有《言志稿》四卷、《六藝編》六卷、《存養錄》十二卷、《尚友編》五卷、《世運略》八卷、《家傳》一卷及《政事書》藏於家。(參《宋文憲集》。)

◆學正家學

   張務光先生明卿(見上《絃齋門人》。)

◆學正門人

   文肅鄧匪石先生文原

  鄧文原,字善之,一字匪石,綿州人。自父徙錢塘。先生年十五通《春秋》。在宋時,以流寓試浙西轉運使,魁四川士。至元二十七年,行中書省闢為杭州路儒學正。繼召為國子司業。至官,首建白更學校之政,當路因循,重於改作,論不合,移病去。科舉制行,先生校文江浙,慮士守舊習,大書朱子《貢舉私議》,揭於門,延祐四年,陞翰林待制。五年,出僉江南浙西道肅政廉訪司事。六年,移江東道。至治二年,召為集賢直學士。明年,兼國子祭酒。泰定元年,兼經筵官,以疾乞致仕歸。天曆元年卒,年七十一。先生內嚴而外恕,家貧而行廉。有文集、內制集。至順五年,贈江浙行省參知政事,諡文肅。(參史傳。)魯齋續傳

   隱君牟靜正先生楷

  牟楷,字仲裴,黃巖人也。學者稱為靜正先生。刻志正心誠意之學,以養母 不仕。時天台方行王魯齋之學,先生不知師傳所出,要亦其私淑也。所著有《九書辯疑》、《河洛圖書說》、《春秋建正辯》、《深衣刊誤》、《定武成錯簡》、《管仲子糾辯》、《致中和議》、《桐葉封弟辯》、《四書疑義》。門人稱曰「牟氏理窟」。(補。)

  (梓材謹案:《台州府志》載:「先生號九溪,教授生徒至數百人。」)靜正同調

   隱君陳西山先生紹大

  陳紹大,字成甫,黃巖人也。學者稱為西山先生。以聖學自任,為文必本經義。所著有《四書辯疑》。門徒與牟氏並盛。(補。)

  (梓材謹案:《台州府志》載先生云:「世以儒業名家,其學出於紫陽門人。」天台潘時舉又稱其「從遊者以百計,居斷江西山下,躬耕樂道,不求仕進」雲。《赤城新志》則言其「生徒二百餘人,稱之曰西山夫子」。)白雲家學

   祭酒許先生元

  許元,字存元,金華人。父白雲先生,(雲濠案:原作「大父白雲」。攷諸家文集,作父者是。)學於仁山金氏,得朱子之傳。明祖初起,幸金華,訪求其後,乃驛赴金陵,拜京學教授,仍命入傅皇太子及諸王。乙巳九月,始置國子學,命為博士。奉命進講經史,極陳《洪範》休徵咎徵之應。吳元年四月,上至白虎殿,問《孟子》何言為要。對曰:「勸國君以行王道,施仁政,省刑罰,薄稅斂,乃其要也。」冬十月,擢為祭酒,最見禮遇。設立教國子條例數十事,皆見施行。既而浙江僉事程孔昭誣劾其過,安置韶州,遇赦,還,卒。(參《儒林錄》。)

  (梓材謹案:白雲之歿,以先生屬於張子長,先生欲師事之,則以白雲之待己者待焉。見黃文獻所作《子長墓表》。)

   教授許先生亨

  許亨,字存禮,文懿之子。學有淵源,而工於文辭。赴任北平教授,宋潛溪作序以送之。(參《宋文憲集》。)白雲門人

   純孝范柏軒先生祖幹

   劉先生名叔(合傳。)

   經略李先生國鳳(合傳。)

  范祖幹,字景先,金華人。白雲嘗語人:「吾得劉名叔而學知進,得李國鳳而學日彰,得范景先而學有傳。」先生之學,以誠意為主,而嚴之以慎獨持守之功,嘗曰:「為學之本,莫大乎正心修身。欲修其身,莫若理會君子之所謂道者三,知斯三者,則知所以修身矣。若切己之實,歸而求之,可也;心不在焉,而能自得其根本者,吾未之聞也。」至正中為西湖書院山長,辭歸養親。李文忠鎮嚴州,修師資之敬。郡守王宗顯上其孝行,立純孝坊,學者因稱純孝先生。洪武十八年,疾革,召門人講學,危坐而卒。所著有《眾經指要》、《讀詩記》、《大學中庸發微》、《柏軒集》。(修。)

  (雲濠謹案:李先生字景儀,山東人。官亞中大夫、治書侍御史兼經略使。)

   經師葉南陽先生儀

  葉儀,字景翰,金華人。立志堅苦,取四部書分程讀之。義有未明,質於白雲,隨所咨叩,鹹為之盡。久之,學業日進。白雲命其子存仁、存禮師之。白雲歿,先生率同門以義制服,經紀其喪。既而開門授徒,東南之士多趨之。洪武初,郡守王宗顯起為《五經》師。學者稱為南陽先生。卒年八十二。所著有《南陽雜稿》。(修。)

   文忠敬先生儼(從祖鉉。)

  敬儼,字威卿,易州人也。其從大父鉉,精於經學,有《春秋備忘》,金人稱為大寧先生者也。先生嘗為浙東參政,金華,受業白雲,而以張子長為友。白雲贈之詩,曰「皇皇駟馬車,誤立門外雪」者也。(補。)

  (梓材謹案:謝山原作「其大父鉉」。攷《元史》先生本傳:「祖鑑,同知嵩州事。」鉉其叔祖也,據以正之。又案:先生官至中書平章政事。卒,封魯國公,諡文忠。)

   學錄唐存齋先生懷德

  唐懷德,字思誠,金華人。(梓材案:先生號存齋。)受業白雲,不出戶者十年,六經百家之書無不研究。余闕持節海右,特容接之。或請余書揚雄《九州箴》,未知所出。先生曰:「此出《古文苑》。」即援筆寫之,不遺一字。嘗與宋景濂宿錢塘,辯諸子是非,凡九十餘種,交舉所疑以質。宋推其博,先生曰:「徒博,則陸澄之書廚耳,吾則藉之以窮理,而施諸事也。」用部使者薦,擢金華教諭。遷衢州學錄,未上而卒。所著有《破萬總錄》、《六經問答》、《鉤玄集》、《書學指南》、《存齋集》,共百餘卷。(修。)

   文安揭先生傒斯

   教授朱明所先生公遷(並見《雙峰學案》。) 

   文公歐陽圭齋先生玄(附師張貫之。)

  歐陽玄,字原功,其先家廬陵,與文忠同所自出。曾大父新,始居瀏陽。先生幼岐嶷,母李氏,親授《孝經》、《論語》、《小學》諸書。八歲能成誦,始從鄉先生張貫之學,日記數千言,即知屬文。年十四,益從宋故老習為辭章,下筆輒成章。弱冠,下帷數年,人莫見其面,經史百家,靡不研究,伊洛諸儒源委,尤為淹貫。延祐元年,詔設科取士,先生以《尚書》與貢。明年,賜進士出身,授岳州路平江州同知。調太平路蕪湖縣尹,改武岡,召為國子博士。初置藝文監,文宗親署為少監,奉詔纂修《經世大典》,陞太監、檢校書籍事。拜翰林直學士,編修四朝實錄,兼國子祭酒。重紀至元五年,足患風痺,乞歸不允。拜翰林學士。歸,復起,以疾未行。詔修遼、金、宋三史,召為總裁官,發凡舉例,俾論撰者有所據依。拜翰林學士承旨。除福建廉訪使,行次浙西,疾復作,乃上休致之請,作南山隱居,優遊山水間,有終焉之志。復拜承旨,力辭,不獲命。奉敕定國律,尋乞致仕。將行,帝復降旨不允,進階光祿大夫。十七年,卒於崇教裡之寓捨,年八十五。贈崇仁昭德推忠守正功臣、大司徒、柱國,追封楚國公,諡曰文。先生處己儉約,為政廉平,歷官四十餘年,在朝之日,殆四之三。三任成均,而再為祭酒,六入翰林,而三拜承旨。文章道德,卓然名世。有《圭齋文集》若干卷。(參史傳。)

   方茗谷先生用

  方用,字希才,望江人。少負逸才,與揭傒斯、朱公遷、歐陽玄同遊於許白雲之門,以羽翼斯文相砥礪,時稱許門四傑。著有《先儒宗旨》、《茗谷叢說》諸書。子三人,以詩禮世其家。(參《江南通志》。)

   都事蘇栗齋先生友龍

  蘇友龍,字伯夔,金華人。學經於白雲。以才推擇為吏,擢令蕭山,轉行樞密院,照磨陞行省都事,多著能績。入明而卒。子伯衡。(修。)

  (雲濠謹案:先生門下侍郎轍之裔。宋文憲志其墓云:「伯夔,字也,人稱之曰栗齋在而不敢字。其先居眉州,文定長子遲知婺州,因家金華。」又言:「先生上距文定蓋九世矣。」然其子平仲為待制,遲八世孫,則先生距文定祗八世耳。)

   教授胡長山先生翰

  胡翰,字仲申,金華人。從吳正傳師道受經、吳立夫萊學古文詞,又登白雲之門,獲聞考亭相傳的緒。嘗至京師,交當世名士,而於余闕、貢師泰尤善。避地南華山中著書。入明,除衢州教授。聘修《元史》,賜金繒而歸。居長山之陽,稱長山先生。卒年七十五。

    仲子文集(補。)

  皇降而帝,帝降而王,王降而霸,猶春之有夏,秋之有冬也。由皇等而上,始乎有物之始,由霸等而下,終乎閉物之終,消長得失,治亂存亡,生乎天下之動,極乎天下之變,紀之以十二運,統之以六十四卦。《乾》,天道也,健而運乎上。《坤》,地道也,順而承乎下。天地既判,其氣未交為《否》,既交為《泰》。始乎《乾》,訖乎《泰》,四卦統七百二十年,是為天地《否》《泰》之運,《乾》一索得男而為《震》,《坤》一索得女而為《巽》。《震》,長男也;《巽》,長女也。夫婦之道也,始成為《恆》,既交為《益》。《乾》再索得男而為《坎》,《坎》,中男也。《坤》再索得女而為《離》,《離》,中女也。中男中女,夫婦之道成為《既濟》,既交為《未濟》。《乾》三索得男而為《艮》,《艮》,少男也。《坤》三索得女而為《兌》,《兌》,少女也。少男少女,夫婦之道成為《損》,既交為《鹹》。始乎《震》,訖乎《鹹》,十二卦統一千六百七十有六年,是為男女交親之運。男治政於先,女理事以承其後。男之治也,從父之道。《大壯》也,《無妄》也,長男從父者也;《需》也,《訟》也,中男從父者也;《大畜》也,《遯》也,少男從父者也,六卦統一千一百五十有二年,是為陽晶守政之運。女之治也,從母之道。《觀》也,《升》也,長女從母者也;《晉》也,《明夷》也,中女從母者也;《萃》也,《臨》也,少女從母者也,六卦統一千有八年,是為陰毳權行之運。《坤》,陰也,得陽育而生男。《乾》,陽也,得陰化而生女。男歸於母,女應於父。《豫》也,《復》也,長男歸母者也;《比》也,《師》也,中男歸母者也;《剝》也、《謙》也,少男歸母者也,六卦統九百三十有六年,是為資育還本之運。《小畜》也,《姤》也,長女應父者也;《同人》也,《大有》也,中女應父者也;《夬》也,《履》也,少女應父者也,六卦統一千二百二十有四年,是為造化符天之運。《乾》、《坤》,父母之道也,必有代者焉。代父者,長男也。從長男者,中男、少男也。《解》也,《屯》也,中男從長者也;《小過》也,《頤》也,少男從長者也,四卦統六百七十有二年,內外以剛陽治政,是為剛中健至之運。陽剛之極,陰必行之。代母者,長女也。從長女者,中女、少女也。《家人》也,《鼎》也,中女從長者也;《中孚》也,《大過》也,少女從長者也,四卦統七百九十有二年,內外以陰柔為治,是為群愚位賢之運。陰隨於陽為順,《豐》也,《噬嗑》也,中女從長男者也;《歸妹》也,《隨》也,少女從長男者也;《節》也,《困》也,少女從中男者也,六卦統一千八百年,是為德義順命之運。陽隨於陰為不順,《渙》也,《井》也,中男從長女者也;《漸》也,《蠱》也,少男從長女者也;《旅》也,《賁》也,少男從中女者也,六卦統一千八十年,是為惑妒留天之運。長男既息,為男之窮也,長女既息,為女之窮也,於是中男與少男相搏焉。《蹇》也,《蒙》也,二卦統三百三十有六年,是為寡陽相搏之運。陽之搏也,陰必隨之,於是中女與少女會焉。《睽》也,《革》也,二卦統三百八十有四年,是為物極元終之運。十二運上下萬有一千七百八十載,陽來陰往,太乙臨之,不浸則不極,不極則不復,復而與天下更始,非聖人不能也。聖人非天不生也,天生仲尼,當五霸之衰,而不能為太和之春者,何也﹖時未臻乎革也。仲尼歿,繼周者為秦、為漢、為晉、為隋、為唐、為宋,垂二千年猶未臻乎革也。泯泯棼棼,天下之生,慾望其為王、為帝、為皇之世,固君子之所深患也。余聞之廣陵秦曉山,迺推明天人之際,皇帝王霸之別,定次於篇。(《衡運論》。)

  (梓材謹案:謝山《劄記》云:「長山載入《衡運》諸篇。」)

  六合之大,萬民之眾,有紀焉而後持之。何紀也﹖曰:「天紀也,地紀也,人紀也。天紀不正,不足以為君;地紀不正,不足以為國;人紀不正,不足以為天下。何謂天紀﹖天子無所受命者也。其所受命者,天也,故國君受命於天子,天子受命於天,義至公也。堯有天下七十載而得舜,舜有天下五十載而得禹,舜以德,禹以功。其得天下也,不曰堯、舜與之,而曰天與之也。由禹之後,桀承其紀,而自絕於天,故湯放之。由湯之後,紂承其紀,而又絕於天,故武王伐之。天下不以湯、武為篡,而曰此天吏也。天之所廢,孰能興之﹖天之所興,又可廢乎﹖皆曆數也。虞、夏、商、周之取與異道,皆推至誠以順天者也,而後世欲以詐力為之,始亂天下之大義矣。何謂地紀﹖中國之與夷狄,內外之辨也。以中國治中國,以夷狄治夷狄,勢至順也。自三危、積石,負終南地絡之陰,抵太華,而北逾大河,並太行,抵恆山之右,循塞垣,至於濊、貊、朝鮮,是謂北紀胡門也。自岷山、嶓塚,負地絡之陽,並商山,抵上洛,而南逾江、漢,至於荊、衡,循嶺徼,至於百粵,是謂南紀越門也。其間包有冀、兗、青、徐、荊、揚、豫、梁、雍之地。上黨,天下之脊也;宏農分陜,兩河之會也,其外四夷居之,風氣不同,習俗亦異。虞有三苗之叛,周有昆夷之患,雖有聖人,不能使之同仁,從其族類可也。而後世務勤遠略,欲以冠帶治之,始失天下之大勢矣,非一朝一夕之故也。由漢之後,汩天之紀者,莫曹操若也。由晉之後,汩地之紀者,莫劉淵若也。魏、晉之事,衰世之事也。以唐高祖、太宗之為君,而不能挈天下歸之正者,何也﹖高祖起兵晉陽,下西河,取臨汾,鼓行而入長安,除暴隋之禁,約法十有二條,民懷其德,威震海內,與漢何異哉!漢王即位氾水之上,蕭王即位鄗南,君子與之。唐受隋禪,獨不與焉。非有惡於唐也,楊廣弒父與君,天下之首惡也,與天下誅之,天下之大義也,不知出此,而從事於繁文偽飾,猶竊人之鐘,自掩其耳,知其不可,而猶為之,是以魏、晉自處矣。太宗承武德之後,以百戰之師,命李靖等將之,擒頡利,降伊吾,平黨項,西通吐蕃、回紇,南致謝元深,空人之國,俘人之眾,謷然自以秦始皇、漢武帝不若也。魏徵言之,不聽。顏師古、李百藥言之,又不聽。好須臾之名,忘將來之患,卒從溫彥博之議,虛漠南之境,徙其部落,居吾內地,留其君長,備吾屯衛,而帝加號天可汗,刻之璽書,是以夷狄自處矣。以夷狄處者,以夷狄與之;以魏、晉處者,以魏、晉與之,《春秋》之義也,蓋將以正天地之紀也。天地之紀不正,雖有人紀,君臣也,父子也,夫婦也,朋友之交也,長幼之序也,何自而立哉!而人紀之在天下,固有不可泯焉者也。當魏、晉之初,毛玠、荀彧雖以操之奉獻帝為扶宏義、示至公,而當時之士,如甘寧、周瑜、金褘、耿紀之徒,奮不與之。淵雖尊漢安樂,自謂漢氏之甥,而孔恂逆知其奸,睦誇不仕其朝。忠臣孝子,遭時多難,未嘗不駢首接於當世,鼎鑊在前而不辟,刀鋸在後而不顧,吾以是知生人之紀未嘗泯也,有能正者,豈難也哉!故天下莫要於人紀,莫嚴於地紀,莫尊於天紀,亂其一,則其二隨之,亂其二,則三者夷矣。漢不亂則操固漢之征西也,晉不殘則淵固晉之都尉也。天地之紀不正,由生人之紀先紊之也。非秦、隋之亂,漢高帝、唐太宗亦何自而興哉!漢承秦之變,變而近正者也。唐承隋之變,變而不善正者也。三紀之立,其堯、舜、禹、湯、文、武之世乎﹖善為天下者,亦法乎堯、舜、禹、湯、文、武而已矣!(正紀論。)

  人君兼天下之所有,以貴則天下莫與侔其勢也,以富則天下莫與較其利也,以權則天下生殺之所由懸也,何求而不得,何為而不成,而必有待於賢者,知天下不可自用也。雖聰明睿知,一堵之外,目有所不見;十室之間,耳有所不聞;萬鈞之重,力有所不舉;百工之事,能有所不通,況天下,大器也,舉天下之大器,重任也,而三代之王者,或以不明而克綏先祿,或以幼沖而宏濟多難,或負過人之才、強力辯捷而遂亡國喪家,不保其身。豈天下之大器重任,材力者有所不堪,而幼沖不明者能勝之哉!太甲、成王以有伊尹、周公為之輔佐,故天下不勞而治。夏癸、商辛有終古、龍逢而不能聽,有膠鬲、商容而不能用,故天下不治而底於滅亡。用得其人,則太甲之不明,成王之幼沖,可以遷善改過,緝熙光明,而為令主;不得其人,而自用之,則雖夏癸之勇力,商辛之辯捷,負過人之才,而不免為獨夫。得失之機,不可不審也。亡國之人,非盡不肖;興王之臣,非必皆賢,天之生才,何代無之!伊尹、仲虺、巫咸、甘盤、傅說非盡生於亳邑也,閎夭、泰顛、散宜生、南宮適、太公望非盡出於豐、鎬也,亦非素有位而貴也。遇之以其道,則耕築漁釣、遠田野海濱之人皆起而任公卿大臣之責,伊尹、傅說、太公望之於商、周是也。遇之不以其道,雖千乘之國,萬鍾之粟,曾不足以延搢紳游談之士,孟軻氏之於齊、梁是也。道合則合,道離則離,去就之義,不可苟也。至治之世,以德相尚,天下無不可仕之國,故君為官擇人,而臣無擇官。士患德不修,不患無聞也;患業不廣,不患無位也。德修而業廣矣,雖欲處衡門而樂考槃也,詢眾庶者在閭,其能捨乎!興賢能者在鄉,其能不舉乎!由鄉而達於諸侯,貢於天子之廷,三適者受上賞,不賢者貶爵土,則諸侯之責重矣。賢者授之以官,大賢授大官;能者任之以事,大能任大事,則天子之任又重矣。商、周之盛,上無曠官,下無遺才,其君臣遇合蓋如此。周德既衰,春秋、戰國之際,不能統一,於是君擇臣,而臣亦擇君以事之,然猶以義相尚。侯嬴,魏夷門監也,而魏之公子,枉車騎,虛左迎之。毛遂,趙下士也,而楚烈王願奉社稷,歃血聽之。魯仲連,東海布衣也,居邯鄲圍城之中,不肯西面而帝秦,人以為天下士也,謷然負其高世之志,伸大義於諸侯之上。漢、唐數百年之盛,未有肖其風烈者。高帝、太宗,解衣輟哺,傾身散財,從海內之士,舉天下於反掌之間,傳世永久。當是時也,曰奇士者有矣,曰國士者有矣,求所謂天下士,果何人哉!士氣卑而主氣崇,偈偈焉以權利相任使,其人固有不屑者矣,如魯兩生野王二老,世豈盡知之乎﹖夫揭數尺之竿,懸尋丈之緡,鉤螾為餌而投之河海,所得者,鱦鮒之屬耳,吞舟之魚終不足致也,其為術亦疏矣。人主之心,其精神念慮與天地相酬酢,苟積至誠,廓至公,求天下之賢,以寅亮天工,孰不風動而應之於下!天下至廣,人才至眾,其要莫先於論相。相之賢否,官之得失所繫也;官之得失,政之隆替所繫也,由君子言之,是猶後世之論相也,未能盡古之道也。治天下有本,君之謂也;治天下有要,賢之謂也。其本正者,天下不勞而治;其要得者,天下之本不勞而正。漢、唐之君,莫或知之。其有天下,非不求賢也,其求而用之者,不過以郡國之政有不舉耳,朝廷之治有不備耳,公卿大夫之職有不稱耳,未嘗知正天下之本也。為公卿大夫者,亦以為能寄郡國之政,佐朝廷之治,於職足矣,未有能正天下之本者也。王霸之略混,聖賢之道塞,非此其故乎﹖蓋至趙宋而後,世之君子有以此為任者,而其主不能擇也。帝王之大經大本,託之空言而無補,當此之時,得君專且久者,皆是匪人,假儒術以濟其奸者也。《易》言拔茅連茹,《泰》之君子以此進其君子,《否》之小人亦以此進其小人,二者迭為消長,故知人之難,非獨難於君子,而深難於小人。至於君子之小人,則又難也,其言辯,其行堅,其見聞之博足以出人之不能,其情貌之深足以欺人之不測,其知術之巧足以移人所好而不悟,其才藝之美足以行人所難而不憚,其名君子,實則戾也。辨之不早,去之不果,植為朋黨,惡知其非君子也﹖雖有君子,橫罹口語,又惡知其非小人也﹖知人則哲,帝陶唐氏猶難之。共工、崇伯之屬,眾所共賢者矣,而帝獨以為非賢,其後果不賢也,於是去之,而帝之廷無惡人矣,於是禹、陶為帝臣者皆得著其成績。人主欲進賢而不能遠小人,不足以言知人,不知人,不足以言得人。非常之士,待非常之主然後用之。天降時雨,山川出雲,其興於此時也,蓋必有之矣。其興於此時也,予必得而見之矣。(《尚賢論》。)

  天地養萬物,聖人養萬民,故天下之利,聖人不私諸己,亦不以私於人,井田之制是也。井田者,仁政之首也,井田不復,仁政不行,天下之民始敝敝矣。其後二百三十有二年,而漢始有名田之議,猶古之遺意也。又其後六百有三年,而元魏始有均田之法,猶古之遺制也。先王之遺制、遺意,由秦以來,僅一二見,又皆行之不遠,天下之民益敝敝矣。為政者南面以子萬姓,一夫之飢,猶己飢之,一夫之寒,猶己寒之,孰無是心也,而訖莫之拯焉。方漢承秦苛虐之後,民新脫去湯火,未遑蘇息,高帝因而撫之。逮及文、景之世,國家晏安無事,宗戚大臣,憑藉貴高之勢,爭取美田宅以為子孫利益;郡邑富商大賈,周流天下,貲累鉅萬,治生產畜牧,膏壤十倍,上儗封君;編戶之氓無立錐之地,則卑下之為役為僕,不暇顧其身。貧富不均,勢所馴致也,故董仲舒言於孝武,以古井田法雖難卒行,宜少近古,限民名田,以抑兼併。名田者,占田也,占田有限,是富者不得過制也。其後師丹、孔光之徒因之,令民名田無過三十頃,期盡三年,而犯者沒入之。議者以三十頃之田,週三十夫之地也,一夫佔之過矣。晉石苞令民男女二人占田百畝,丁男女有差,有國食祿者有差,或十頃,或五十頃,兼以品蔭其親屬,自起奸端矣。民無恆產,不能制之,專事要求,其間不勞民駭眾,坐獲井田之利,此吾所未喻也。殆不過為兼併之閑耳,非有貲於畎畝,細民能無不足之患也。故名田雖有古之遺意,不若均田之善。李安世在魏太和中,其得君非華夏之主也,其得民非歸馬牧牛之時也,以魏國之大,獨能均其土地,審其徑術,差露田,別世業,魏人賴之,力業相稱。北齊、後周因而不變。隋又因之。唐有天下,遂定為口分、永業之制,而取租庸調之法。口分即露田也。露田,夫四十畝,婦人二十畝,而率倍之。口分八十畝而不倍,惟歲易之田倍之。永業即世業也,夫家受而不還,皆二十畝,所以課蒔桑麻也。民有多寡,鄉有寬狹,田有盈縮,狹鄉之民,受田半之,為工商者不給,而在寬鄉者給之亦半也;老疾寡妻妾給之三十畝、四十畝,雖不耕,不可無養也;當戶者益之二十畝,雖已有田,不可不優也。以此均天下之田,貧不得粥,富不得兼,猶懼不能守吾法,而乃聽民粥永業以葬,粥口分以遷,是以小不足而大亂法也,何捄於敝﹖振窮恤貧,民獲保息,周典也,何惜而不為之﹖粥而加罰,永徽之禁抑末耳。議者如宋劉敞,又以魏、齊、周、隋享國日淺,兵革不息,土曠人稀,其田足以給其眾,民獲其實。唐承平日久,丁口滋多,官無閒田給授,民不復獲其實,徒為具文。不知隋、唐之盛,丁口相若耳。開皇十二年,發使均天下之田,狹鄉一夫僅二十畝,隋之給授,何加於唐也﹖唐雖承平日久,貞觀、開元之盛,其人戶猶不及隋,何至其田具文無實也﹖敞言過矣!但狹鄉之民多而田不盈,永業之田粥而民不固,如陸贄所謂時弊者,勢馴致也。時弊則法亦弊,故均田雖有古之遣制,不若井田之善。周制九夫為井,井有溝;四井為邑,四邑為丘,四丘為甸,甸有洫;四甸為縣,四縣為都,都有澮,地方百里,是為一同,治都鄙者以之。夫問有遂,遂有徑;十夫有溝,溝有畛;百夫有洫,洫有塗;千夫有澮,澮有道;萬夫有川,川有路,萬夫之地三十二里,治鄉遂者以之。孟軻氏請野九一而助,國中什一使自賦,蓋二法並行。遂人匠人,多寡異數,而內外相經緯焉。王畿之內五十里為近郊,百里為遠郊,六鄉六遂居之。六遂之餘地為甸地,距國中二百里,即公邑之田,天子使吏治之者也。甸地之外為稍地,距國中三百里,大夫所食之釆地也。稍地之外為縣地,即小都之田,距國中四百里,卿及王子弟之疏者所食之釆地也。縣地之外為地,即大都之田,距國中五百里,公及王子弟之親者所食之釆地也。此王畿之制,井田常居十之六,其不為井者,四郊甸地耳。其曰夫三為屋,屋三為井,則出地貢者,亦三三相任,如井田之法,八家樹藝,一夫稅入於公,孟軻氏所謂皆什一者是也。鄉遂之釆地五十畝,或百畝、二百畝,而都鄙之田,或不易,或一易再易,是亦名異而實同也。地有肥磽,為之井者,必有牧以濟之,所謂釆與易者,則皆牧也,故《小司徒》曰井牧其田野。井者,其正也;牧者,其變也。井地均,不必牧也;井地不均,必牧以均之也。由是達於天下,雖有山林川澤,不可以開方制者,以井牧授之,以貢助取之,諸侯之國,可按而定也。楚人,東南之要服也,蒍掩為司馬,度山林,鳩藪澤,辨京陵,表淳鹵,數疆潦,規堰豬,町原防,牧隰,井衍沃,量九土之入,修千乘之賦,況中國之地,無山林藪澤之阻,無淳鹵疆潦之患,原隰衍沃,舉目千里,夏後氏用之以為貢,商人用之以為助,而周人兼用之以制畿甸,經邦國,其法可考者,往往存於《周官》之書,其不合者,以孟軻氏為之權衡,豈不較然也哉!故嘗以為,井田之法,行有十便;民有恆產,不事末作,知重本,一也;同井並耕,勞逸巧拙不相負,齊民力,二也;奉生送死,有無相贍,通貨財,三也;貨財不匱,富者無以取贏,絕兼併,四也;取以什一,天下之中正,吏無橫斂,五也;比其丘甸,革車長轂於是乎出,有事以足軍實,六也;一同之間,萬溝百洫,又有川澮,戎馬不得馳突,無邊患,七也;畎澮之水,澇則疏之,旱乾則引以溉注,少凶荒,八也;少壯皆土著,奸偽不容,善心易生,以其暇日,習《詩》、《書》、俎豆,養老息物,成禮俗,九也;遠近共貫,各安其居,樂其業,尊君親上,長子孫其中,不煩刑罰而成政教,十也。一舉而十者具矣,何憚而不為乎﹖其謂不可為者,蓋亦有二焉:丘甸縣都,其間萬井,為溝洫者又萬計,包原隰而為之,窮天下之力,傾天下之財,非數十年之久,不克潰於成也,非大有為之君,不能致其決也,此不可者一也;中古以降,淳厚之俗薄,澆偽之風熾,恭儉之化衰,功利之習勝,經久之慮少,僥倖之敝多,以限田抑富強,猶有撓之者,況使盡棄其私家之產乎﹖以均田授農民,猶有不能周之者,又況生齒滋眾之時乎﹖怨歸於上,奸興於下,此不可為者二也。以余論之,二者何足厄吾事乎!古者步百為畝,漢人益以二百四十為畝,北齊又益之以三百六十為畝。今所用者,漢畝步也。今之五十畝,古之百畝也。漢提封田萬萬頃,惟邑居道路山林川澤不可墾,餘三千二百二十九萬頃皆可墾。元始初,遣司農勸課,定墾田八百二十七萬五百三十頃,是時天下之民一千二百二十三萬三千戶,以田均之,計戶得田六十七畝,古之百四十畝也。家獲百四十畝耕之,未為不給也,加之簡稽,則工商祿食之可損者,又不知其幾也。雖唐盛時,永徽民戶不過三百八十萬,至開元七百八十六萬,亦不漢過也。以天下之田,給天下之民,徵之漢、唐,則後世寧有不足之患乎﹖田無不足之患,則取諸臣以與民,天下皆知吾君之不私也。天下有如卜式者,且將先吾民而為之,孰不響應於下也﹖秦長城之役,袤延萬里,塹山堙谷,暴兵三十萬,而阿房之作,督用徒刑者又七十餘萬,郡邑之民,發調徙 邊者又歲不休息,不德甚矣!天下怨誹,未聞有一人違者。況下令如流水之源,固民心之所欲也,王政之所本也。令先取一鄉之田井之,其制定,其事便,其民悅,然後行之一郡。取一郡之田井之,其制定,其事便,其民悅,然後行之天下。天下之制定、事便、而民悅也,亦何異於鄉郡乎!是天下之田可井也。事不勞者不永逸,欲長治久安而不於此圖之,亦苟矣。唐太宗嘗讀《周官》之書,至「體國經野,設官分職,以為民極」,慨然歎曰:「不井田,不封建,不足以法三代之治。」人君負有為之才,操可致之勢,其時又非難也。封建議而不行,井田知而不復,君子蓋深為唐惜之。吾聞春氣至則草木生,秋氣至則草木落,生與落必有使之者矣,物莫知之也。故使之者至,物無不為;使之者不至,物無可為,上之人審其所以,使故物莫不為用。管、商之法,孰與先王之制﹖天下皆知其非民利也,而齊、秦舉國聽之,其故又可知也。以先王之制使若管、商者為之,以紀人事,經地利,吾知天下之田可限也,可均也,亦可井也。此無他,善操其所使而已矣。忠信之道,賞罰之柄,上之所以使也。(《井牧論》。)

  (梓材謹案:井田之制,世儒多以為不可復行,然自橫渠謂「治天下不由井地,終無由得乎」,是後朱子《井田譜》、夏氏《井田譜》、程畏齋《讀書工程》並取之,合之此《諭》,可以互相發明矣。)

  天下之勢,窮則變。由治而趨亂者,其變易,雖一憸人壞之而有餘;由亂而趨治者,其變難,雖合天下之智力為之而不足。由秦以來,天下之變數矣,議者莫不慨然欲追復先王之舊歷。漢、唐千數百年而卒循乎秦人之敝者,此豈其勢難而力不足哉﹖荀卿子曰:「法後王,一天下制度。」又曰:「法貳後王,謂之不雅。」蓋卿有以啟之也。自卿之論興,其徒李斯用之以相秦,凡可以變古者,莫不假秦之柄,奮其恣睢之心而為之,雖商鞅之刻薄,不若是之烈也。鞅廢井田,止秦之土地;改法令,止秦之人民。而斯也,尊王為皇帝,舉天下以為郡縣,舉天下不復有井田,夷其城郭,銷其兵刃,人主之勢孤立於上,而怨起於下,計無所出,益倒行而逆施之,燔《詩》、《書》以塗民之耳目,黜儒術以滅天下之口說,所守者,律令也,所師者,刀筆吏也。其變既極,其習既成,秦亡而漢承之。聖王之繼亂世,掃除其而悉去之,崇教化而興起之,此其幾也。陳經立紀,以為萬世法程,此又一幾也。高帝以寬仁定天下,規模宏遠矣,然未嘗有一於此。其後賈誼言之於文帝,董仲舒言之於武帝,皆不能用。又其後王吉言之,而宣帝亦恬不以為意。觀高帝命叔孫博士之言,令度吾所能行為之,天下事孰非人主所能者﹖奈何帝之自畫如此,而群臣不足佐之!創業之君,後昆所取法,由是文帝有「卑之無甚高論」之喻,宣帝有「漢家自有制度」之語。當更化而不更化,當改制而不改制,一切緣秦之故,雜霸以為治。逮於中興,光武以吏事責公卿,顯宗以耳目為明察,文法密而職任違,辨急過而恩意少,雖從事儒雅,投戈講藝,臨雍拜老,有緝熙揖讓之風,未能盡更化、改制之實也,故朱浮言罷斥之擾於前,陳寵建輕刑之議於後,建初之政,所以濟永平之失也。之數君者,在當時號為賢主,且去古未遠,而因陋就簡,未嘗取先王之法一試為之。為之而不效,捨之可也。不為而捨之,烏知其不可乎﹖蓋其溺於所習者久矣。辟之戎人生於戎,夷人生於夷,少長所濡染者皆夷戎也,中國之禮義未嘗接焉,雖知其美,不能使之一朝去其夷狄之俗。此豈其性殊哉!習固使之耳。古今之相去,何以異此!有能善變其習者,果孰禦之﹖魏、晉之衰,天下之亂極矣。元魏起代北,其先土托後跋之裔也,其人民被旃控弦之屬也,與漢不侔矣,宜未易以禮法理也。而孝文遷都洛邑,挈其人民而居之,均田別裡,崇祀建學,國人莫不有忤心焉,獨排眾議而咨之。王肅、李安世之流,釋胡服而為冠帶,絕北俗以事《詩》、《書》,王通氏曰:「中國之道不墜,孝文之力也。」豈不信乎!及隋之衰,天下又大亂,而唐承之。太宗卻封倫之對,從魏徵之勸,貞觀之初,力行仁義,其為化也,得矣。制官以六典,制兵以府衛,制民以均田,制賦以租庸調,其為制也備矣。行之數歲,家給人足,行旅不齎糧,外戶不待閉,方制四夷之外,太平之效可謂盛矣。故宋儒以為,由文、武之治,千有餘歲而有太宗之為君。方之於漢,其寬仁孰與高帝﹖其玄默孰與文帝﹖其所以致此者,由其不惑於後世之論,能自拔於秦、漢之習也。向使孝文無卓然之見,必為之志,雖得中國,終於戎狄而止耳。使太宗有躬行之實,持世之佐,舉唐之治,又豈殷、周之不若乎!故俗之不淳不患也,刑之不措不患也,功之不遂不患也,而患無必為之志,躬行之實,持之者未久也。惟聖為能盡倫,惟王為能盡制。三代之興,其王皆聖人也,其所以為天下者,莫不本諸天理,要諸人心。大法之則大治,小法之則小治,苟以為遠而莫之法也,其道固存,其意猶可識也。春秋譏變法而大復古,聖人豈好為異哉,懼後世不知有先王之法,故假筆削力爭之,然猶懼不勝,況順而下之,是猶決江、河而放之陸,勢必胥溺而已耳。故余不責斯之不師古,而深悼況之法後王,由其有以啟之也。君子度己以繩,接人用枻。夫與世遷徙而偃仰者,戰國之遺習也,卿之意不過如此。學術不醇,而遂以毒天下。太史公曰:「法後王,何也﹖以其近己而俗變相類,議卑而易行也。」天下有能知其近而相類者為不可法也,卑而易行者為不可行也,則秦人之敝去矣,非聖人其孰能之!(《慎習論》。)「」

  天地之初,未始有物也。馮馮翼翼,由一而二,二氣則一;睢睢盱盱,由二而三,三才則一。天下同由之謂道,同得之謂德,同善之謂性,同靈之謂心。道,一也,人皆由之,而有不由者焉;德,一也,人皆得之,而有不得者焉;性,一也,人皆善,而有不善者焉。此人也,非天也,心不能盡性,則不能盡德矣,不能盡德,則不能盡道矣,故雖天也,莫與能焉,而成能者,聖人也,此聖人所以為萬世開太平也。鴻荒之世,天地草昧,民物雜糅,穴居野處,雖息蠕動之屬不異也,而不以為墊;毛食血飲,雖鷙擊獷搏之屬不異也,而不以為臊;蒙以羽革草木,而不以為野;瘞以積薪,而不以為薄;約以結繩,而不以為愚,其民安之,免於飢寒,而不及於災患,斯可矣。五龍、燧人,彼十有七氏者,何氏也﹖九頭、攝提,彼十紀者,又何紀也﹖其人果聖而世果治也歟﹖宜於此有以變而通之矣,何至委其人於顓蒙倥侗之域,累數十萬年,同於禽犢,而不少拯之,豈天生民立君之意乎﹖必不然矣。世雖傳之,聖人不言也。聖人不言者,蓋無稽而慎之也。道本於三皇,德著於五帝,法備於三王,過此以往,未之能尚也。德固道也,而法亦道也,所因者異耳。山川之風氣不同,五方之民異俗,古今之風氣不侔,歷代之治異宜,其要皆所以納民於道也。包犧氏,神農氏、軒轅氏繼天而王,畫卦以開物,備物以致用,民利賴之。其具不過網罟、耒耜,而佃漁農父之所務也;其制不過宮室、舟車、關市、弧矢、杵臼,而工商武夫之所能也,方其未創之時,民固無所措其心思手足之力矣,故必聖人而後為之,為之不足,必聖人而後繼之。因時變通,不變不通也。書契之足,法之始也;衣裳之治,德之昭也,其化神而民宜有善,而不知天下同歸於道,泯乎其矣!軒轅之後,是為五帝,歷少昊、高陽、高辛而至唐、虞。唐虞之帝為堯、舜,聖聖相承,疇咨都俞,南面以臨群臣,其治猶黃帝也,而政教禮樂之在天下,有陶、稷、契以任之,有伯夷、後夔之屬以典之,而又以伯禹總焉,雖有洪水之災,四凶之惡,不勞而治,帝何為哉!天下同歸於德,雖莫之名焉,而煥乎其文矣。有虞之後,夏後氏承帝執中之傳,以功踐帝之位,九土既平,九疇既錫,彝倫攸敘,三年而天下遂於仁。不得賢而與之,而其子啟能敬承父道,以天下與其子,猶與賢也。及啟之身,有扈不服,於甘之役,大戰而後服之,欲如有虞之世,不可得矣,而父子相繼之,卒能止天下之亂,是乃變而通之也。夏德既衰,商人繼之。商德既衰、周人繼。南巢之放,湯有慚德。牧野之師,武王以為有光焉,則居之不疑矣,無復商人之意矣。其順天應人則一也,故君臣易位,天下不以為非,是亦變而通之也。撥亂世而反之正,天下同歸於義,義形而法益備矣。禹之興也,承乎虞而不及虞者也;文之興也,承乎商而進乎商者也,皆三代之盛王也。其道同、其德異者有之,其德同、其法異者有之,其法同、其制異者有之,存乎其人焉爾,存乎其世焉爾。消息者,候之徵也;淳厖者,俗之判也;理亂者,變之象也;質文者,治之體也;損益者,制之宜也;變通者,權之用也;神化者,用之妙也,進乎消息之候,審乎淳厖之俗,明乎理亂之幾,別乎質文之體,損益變通合乎神化之妙,此聖人之所同也。及周之衰,王降而為霸,霸降而為戰國,諸子分裂聖人之道,人鶩其私智異說,掎挈是非,梟亂名實,世患苦之,雖為諸子者亦病焉。於是刑名農墨之家,崇儉質,尚功實。而老子貴清淨,將棄仁義,蔑禮法,與天下共反其樸於太古之時,意在懲周之弊,而非大公至正之道也。漢用其術,文、景之世,天下無事,最為有效,而非五帝三王之所尚也。聖人之道,辟之天地,明之為日月,潤之為雨露,變之為風霆、為鬼神,莫不由天地以成化;竅之為山川,微之為草木、為昆蟲,莫不由天地以成體,而天地之所以為天地者,易簡而已矣。聖人在位,大之為朝廷之遜禪,父子之繼立;變之為征討君臣之革命,皆天命所當然。重之為郊廟社稷之事,公卿大夫賢不肖之黜陟,下至閭伍井牧之賦,庠序之教,關市權衡度量之制,刑賞之具,禮樂之用,皆民生之不可去者, 聖人何容心哉,亦行其所無事而已矣。故聖人之心,天地之心也;聖人之性,天地之性也。聖人以其心溥萬物而物無不平,以其性盡萬物而物無不成,非固之也,有生者各一其性,有知者各一其心,聲氣之同,捷於桴鼓,念慮之孚,堅於金石,故曰天地感而萬物化生, 聖人感人心而天下和平。聖人之化如神而人不與知焉,聖人之化如天而神不與能焉,蕩蕩乎,平平乎,皇極之道也,而非老氏者之所謂道也。皇極之道立,而天下之治得矣。苟不為皇,猶當為帝,苟不為帝,猶當為王。降是而霸,聖人之徒羞稱之矣,矧漢以下乎!(《皇初論》。)

   聘君朱丹溪先生震亨

  朱震亨,字彥修,義烏人。初為聲律之文,刻燭而成,已棄去為任俠。既壯,則又悔之,遂往從白雲於八華山中。白雲為開明天命人心之祕,內聖外王之微,先生聞之汗下,由是挾冊坐至四鼓,默察理欲之消長,抑其粗豪,歸於純粹,數年而其學堅定。以其所得者行之鄉黨州閭之間,興利除害,郡邑不能奪也。又曰:「吾窮而在下,澤不能及遠,隨分可自致者,其惟醫乎﹖」於是得羅知悌之傳,遂以醫名,醫家傳之為丹溪先生。其學以躬行為本,以一心同天地之大,以耳目為禮樂之原,積養之久,內外一致,曰:「聖賢一言,終身行之不盡,奚以多為!」浮豔之詞,尤不樂顧,直以吾道蝥賊目之。

   御史王先生餘慶

  王餘慶,字叔善,金華人。受業白雲。嘗遊京師,番僧為總統,欲見之,先生曰:「吾學將以明道,寧有屈身異教而道可明邪﹖」至正初,入經筵,為檢討官,累拜監察御史。

   呂竹溪先生溥

  呂溥,字公甫,永康人。從學白雲。講究經旨,為文落落有奇氣。詩動盪激烈可喜。冠昏喪祭,一依朱子所定禮行之。所著有《大學疑問》、《史論》、《竹溪集》。族子權,亦許氏弟子,早卒。(修。)

   呂先生洙

  呂洙,字宗魯,溥之兄也。在白雲門,服其精敏,未究而卒。有《周易圖說》、《太極圖說》、《大學辯疑》。(修。)

   呂先生權

   呂先生機(合傳。)

  呂權,字子義,永康人。從白雲,竟夕不寐。嘗自書其夢中之語曰:「青壁雖萬里,白雲只三尋。」已而三十八歲病卒。弟機, 字審言,亦從白雲。通《春秋左氏》,尤精於《資治通鑑》,有篤行。(補。)

   教授李靜學先生唐

  李唐,字仲宏,號靜學,東陽人。從白雲遊。為詩文以理勝,一時名輩相推重之。仕為本郡儒學教授。所著有《靜學齋集》、《尚絅齋集》。(修。)

   正節衛耕讀先生富益

  衛富益,字□□,崇德人也。從金仁山遊。深探《易》理,而卒業於許白雲,默識心融,洞究性理。聞崖山亡,日夜悲泣,設壇以祭文、陸二丞相,詞極哀慘。歎曰:「夷、齊何人邪!馮道何人邪!」遂絕意進取,隱居石人涇講學,所謂白社書院者也。先生立學規,凡薦紳仕元者不許聽講,為人所恨。至大中,有司薦之,不就,遂遭搆,毀其書院。乃遷居湖之金蓋山,授徒不輟。所著書曰《四書考證》,曰《性理集義》,曰《易說》,曰《讀史纂要》,、曰《耕讀怡情錄》。至治中,始還故里,別署耕讀居士,足不入市。或有乞詩文者,辭曰:「吾欲涵養德性,何口說為!」疾篤,取所著書焚之,曰:「玄奧處,宋儒已盡之,安用此糟粕為!」九十六歲而卒。其門人曰沈夢麟,曰黃彝,曰鄭忠,相率制服,葬於金蓋,私諡正節。修。

   戚朝陽先生崇僧

  戚崇僧,字仲鹹,金華人,貞孝先生紹之孫也。家學出於呂氏。先生年二十七,始從白雲講道,同門推為高第,清苦自處,不以時尚改度,每謂:「人知富貴之可欲,而不知貧賤之可樂也。」先生之父,訪其呂汲於永康太平山中,愛之,先生遂奉父居焉。汲之子權,亦白雲徒也,其諸孫遂從先生學。居常默坐一室,環書數百卷,非有故不出,人稱朝陽先生。所著有《春秋纂例原旨》三卷、《四書儀對》二卷、《後復古編》一卷、《昭穆圖》一卷,《歷代指掌圖》二卷。先生精於篆學,嘗以篆法繕寫《易》、《詩》、《書》、《禮》、《春秋》、《孝經》、《論語》、《學》、《庸》、《孟子》,將獻之朝,以《儀禮》一經未及竟,不果上。又嘗為書言時政,將詣闕陳之,亦不果行。黃晉卿曰:「人見君高蹈物表,目以為畸人靜者,而不知其未始忘情斯世,第不苟售耳。」(修。)

   朱裕軒先生同善

  朱同善,字聖與,義烏人。從白雲講究經旨,學者師之,稱曰裕軒先生。

   隱君劉青村先生涓

  劉涓,(梓材案:《金華先民傳》作金涓,蓋與仁山先生同為項伯之後:由項而賜姓為劉,吳、越時又由劉而改姓為金者,故金涓即劉涓也。)字德源,義烏人。從白雲於八華山,稱為高第弟子。又從黃文獻溍學古文詞。不樂仕進,徙蜀山之青村,朋舊叩門,焚香瀹茗,對榻劇談,去則閉門不出,學者稱曰青村先生。

   推官李先生裕

  李裕,字公饒,東陽人。從白雲學。嘗詣闕上《至治聖德頌》,英宗召見至德殿,中書奏補國子生。登天曆間進士第,授陳州同知,轉道州路總管府推官而卒。

   李先生序

  李序,字仲倫,東陽人。弱冠從白雲,推為上第。為文以《左》、《國》、《史》、《漢》為標格,唐、宋以下勿論也。宋褧按部,以先生自隨。危太樸素在史館時,歌其詩以為入格。臥東白山中,與鹿皮子陳樵相倡和,士類皆師表之。

   貞節蔣若 晦先生元

  蔣元,(梓材案:先生姓原本作薛,復抹去,改作蔣。攷先生之祖蔣沐,築橫城精舍以延方蛟峰,則以為蔣氏者是也。華陰薛元,字微之,號庸齋,與辛願、姚樞等講貫古學者,別一人。)字子晦,一字若 晦,東陽人。從白雲遊,不仕。學者私諡貞節先生。所著有《中庸注》。(補。)

  (雲濠謹案:《兩浙名賢錄》載:「先生著有《學則》二十卷。」又謝山《學案劄記》云:「先生著有《四書箋惑》。」)

   樓先生巨卿

  樓巨卿,東陽青石渡人。白雲高弟。

   趙先生子漸

  趙子漸,金華人。

  (梓材謹案:黃文獻誌退藏山人趙若磬墓言:「其先自開封徙衢州,又自衢徙蘭溪。退藏僑居於郡城,次子嗣鴻,遣之受業於鄉先生許君。」嗣鴻蓋即先生之名,子漸其字也。)

   張先生匡敬(大父衍,父主善。)

  張匡敬,字主一,金華人也。其大父曰頤齋先生衍,父曰木齋先生主善,皆有學行,而先生從白雲遊。(補。)

   馬一得先生道貫

  馬道貫,字德珍,東陽人。白雲弟子。自號一得叟。恬退,非公不入城府。所著有《尚書疏義》六卷、《一得叟集》。(補。)

   鄉舉江先生孚

   江先生起(合傳。)

  江孚、江起,常山人。兄弟並從白雲。(補。)

  (雲濠謹案:《弘治衢州府志》言:「先生兄弟與伯兄叔戴齊名,人號曰『三江先生』。」但載「江孚受業於文懿之門,以《書經》中至順壬申鄉第。弟起,詞氣雄辯」雲。)

   教諭王先生麟(附子延齡。)

  王麟,東平人也。嘗自廣陵至婺,學於白雲,期年而歸,白雲書《學箴》以遺之。仕終昌平教諭。其居廣陵,聞白雲歿,為發喪,悲不自勝。其後凡遇白雲生辰忌日,必設祭,去酒肉不食。又為白雲刻《尚書》、《大學》諸書以傳,蓋不負師門者也。子延齡,為明翰林。(補。)

   縣官合剌不花先生

  合剌不花,蒙古人也。官浙之台州達魯花赤,已而移徽州。嘗遊白雲之門。其學以誠意不欺為主,嘗喜挾方冊,攜一羊皮,坐於山顛水涯,歌詠終日,野老過者,輒呼而問以民間疾苦。以德為化,嘗曰:「法所以防姦,事苟集矣,法不必盡用也。」二州之民化之,幾於無訟,考績為天下最。元儒惟魯齋之門有以蒙古從學者,此外惟白雲而已。(補。)

   何先生宗誠

   何先生宗映(合傳。)

   何先生宗瑞(合傳。)

  何宗誠,字□□,金華人也。其父遯山先生鳳,隱於醫道,君子也,三子:曰宗誠,曰宗映,曰宗瑞。白雲許文懿公方羈孤時,落落不偶,莫從之遊,遯山獨奇之,館於家,使先生兄弟師之,而以世務機利,迷惘他岐,固勉以義,令求其遠者大者,文懿遂決意於學。遯山悉出其藏書使觀之,率其鄉之子弟以共師之,而文懿之名始盛,終身嚴事遯山,以為淵源之自也。先生兄弟三人皆學於白雲,而其詳不可考。(補。)

   方先生麟

   李先生亦(合傳。)

  方麟,太末人,李亦,東陽人,與蔣貞節元皆文懿弟子。貞節延兩先生於家塾,俾其子允升禮而師之。(參《王忠文集》。)

◆范葉學侶

   鄭先生謐

  鄭謐,字彥淵,范祖幹、葉儀之學侶也。所著《心學圖說》。詳《金華先賢傳》。(補。)

◆靜儉門人

   文憲宋潛溪先生濂(見下《凝熙門人》。)

   博士鄭先生濤

  鄭濤,字仲舒,浦江人。受業柳道傳。工於詞翰,為丞相脫脫所知,授經筵檢討,轉國史院編修、翰林應奉,遷太常博士而罷。

   提舉戴九靈先生良

  戴良,字叔能,浦江人。所居在九靈山下,因以為號。好讀書,天文、地理、醫卜、佛老之書皆精究其旨。棄舉子業,學於柳道傳貫。道傳之死,心喪三年。(雲濠案:朱氏彝尊為先生擬傳云:「父喧,與柳貫交,命良受學於貫,並從黃縉、吳萊遊」。)至正十年,余闕僉 浙東廉訪,行部至浦江,先生上謁,與之談詩,闕曰:「士不知詩久矣,非子吾不敢語。」乃盡授以平日所得於師友者。時以潛溪、華川、長山與叔能稱四先生。起為月泉書院山長。婺、越攻取不已,避兵山中者久之。張士誠用至正年號,開藩於吳,東南之名士多往依之,先生受中順大夫、淮南行省儒學提舉。明伐吳,先生從海道求救於山東擴廓帖木兒。洪武元年,山東降附,先生附海舟還定海,與東南失職之徒謝肅、揭汯、丁鶴年歌哭於四明山中,其子挽之還家,不得也。十五年,徵至金陵。明年,欲授以官,不可而自裁,年六十七。(修。)

  謝山《九靈先生山房記》曰:「九靈以不肯屈身而被繫,顧其死不甚明。使其出於自裁,固為元畢命;即令以瘐死,亦為元也。九靈之大節,不必果出於自裁,而要可信其為元也。」

   學官楊元度先生璲(附兄琰、弟瑀。)

  楊璲,字元度,餘姚人。師事柳待制貫。與海內博洽者辯說,數困之。註《詩傳名物類考》,侍御史姚黻剡文上之。後以鄉貢歷寧海、縉雲及本州學官。兄琰、弟瑀,稱三楊。

  (雲濠謹案:「琰」一作「瑛」,黃氏補本為《元度傳》云:「兄瑛,慶元路學正,弟瑀,縉雲教諭,並有文名。」)

◆正傳家學

   閣學吳先生沈

  吳沈,字濬仲,蘭溪人。元國子博士正傳之子,以學行聞。太祖下婺州,召先生及同郡許元、葉瓚玉、胡翰、汪仲山、李公常、金信、徐孳、童冀、戴良、吳履、孫履、張起敬會食省中,日令三人進講經史。已,命先生為郡學訓導。洪武初,郡以儒士舉,誤上其名曰信仲,授翰林院待制。先生謂修撰王釐曰:「名誤不更,是欺罔也。」將白於朝。釐言恐觸上怒。先生不從,牒請改正。帝喜曰:「誠愨人也。」召侍左右。以事降編修。給事中鄭相同言:「故事,啟事東宮,惟東宮官屬稱臣,朝臣則否。今一體稱臣,於禮未安。」先生駮之曰:「東宮,國之大本。尊東宮,所以尊主上也。相同言非是。」帝從之。尋以奏對失旨,降翰林院典籍。已,擢東閣大學士。初,帝謂先生曰:「聖賢立教有三:曰敬天,曰忠君,曰孝親。散在經卷,未易會其要領,爾等以三事編輯。」至是書成,賜名《精誠錄》,命先生撰序。後改國子博士,以老歸。先生嘗著辯,言孔子封王為非禮。後布政使夏寅、祭酒丘濬皆沿其說。至嘉靖九年,更定祀典,改稱「至聖先師」,實自先生發之也。

◆正傳門人

   教授胡長山先生翰(見上《白雲門人》。)

   參議諸葛先生伯衡

  諸葛伯衡,蘭溪人也。吳禮部門人。見《金華先賢傳》。(補。)

  (梓材謹案:先生官至廣東參議卒。金華杜桓為作小傳,稱為清修直亮之士。)

   訓導徐先生原

  徐原,字均善,蘭溪人也。少從吳禮部遊,與禮部子沈童為友。博覽群書,以詩文名世。所著有《五經講義》、《強學齋文集》數卷。明太祖取婺州,與沈同命為訓導,歷主福建、江西考試。或雲太祖改婺州為寧越府,命知府王宗顯開郡學,延儒士葉儀、宋濂為五經師,戴良為學正,吳沈、徐原為訓導。時喪亂之餘,學校久廢,至是始聞弦誦之聲。(《金華府志》。)汪氏學家

   縣令汪遯齋先生汝懋(別見《慈湖學案》。)

◆蔣氏家學

   貞節蔣若晦先生元(見上《白雲門人》。)

◆本心門人(朱、劉六傳。)

   隱君周紫巖先生潤祖

  周潤祖,字彥德,臨海人也。學於周待制仁榮,與達兼善為講學友。(梓材案:達兼善蓋即泰不華。)隱居教授四十年。至正中,召之,已卒。鄉人即其所居,稱之曰紫巖先生。所著有《紫巖集》十卷。(補。)

   忠介達先生泰不華

  泰不華,字兼善,以父為台州錄事,遂居於台。家貧,好讀書,周仁榮養而教之。年十七,江浙鄉試第一。明年,對策大廷,賜進士及第,授集賢修撰,累官至禮部侍郎。至正元年,除紹興總管。召入史館,與修三史,陞禮部尚書,出為台州路達魯花赤。方國珍作亂,死之,追贈江浙行省平章政事,封魏公,諡忠介。

◆紫巖講友

   隱君朱鞠隱先生嗣壽

  朱嗣壽,字得仁,一字鞠隱,本台之臨海人,徙仙居。台學自魯齋而後,生徒甚眾。先生少以文雄於曹,既而然曰:「學不為己,雖多無益也。」乃益從事於性命之旨,一切文詞必根柢於理。紫巖周先生潤祖,魯齋之嫡傳也,少與同捨,至是相見論學,斂衽服曰:「高見層出,吾弗如也。」長潭陶凱以師禮嚴事之。嘗言:「世俗為學,不過資講說,助佔畢,求其躬行之實,無有也。」故力修門內之行。泰不華欲薦於朝,先生謝曰:「祿以逮親為榮,親已歿矣,不願仕。」泰不華重違其意而止。晚治別業曰東園,蒔菊甚盛,學者不呼其姓,但稱為鞠隱先生。(補。)

◆凝熙門人

   知州吳德基先生履

  吳履,字德基,蘭溪人。受學於聞人夢吉。為文以遷、固為法。起家南康丞,遷知安化、濰州,以循吏稱。

   文憲宋潛溪先生濂(附子璲。)

  宋濂,字景濂,世居金華之潛溪,至先生始遷浦江之青蘿山。先生少讀書,日記二千餘言。嘗從聞人夢吉受《春秋》。繼從柳貫、黃溍、吳萊學古文詞。年二十五明道,著書義門鄭氏之東明山,名震朝野。元至正中,有薦為翰林編修,辭不赴。明初定鼎金陵,遣使奉書幣聘為江南等處儒學提舉。召授皇太子經筵、起居注,總修《元史》,陞翰林學士。議封功臣勳爵,遷國子司業,三轉為翰林侍講學士,總修大明日曆,拜翰林學士承旨、嘉議大夫、知制誥,兼修國史,兼太子贊善大夫,寵遇隆渥,啟沃宏多。既而念其開國文臣之首,侍從十有九年,制度典章,燦然大備,詔以年老致政還家。以長孫慎坐法,舉家遷謫茂州,至夔門得疾,不食者三旬,書《觀化帖》,端坐而逝,年七十有二。正統中,賜諡文憲。先生博極群書,孜孜聖學,道德文章,師表當世,敷昭皇猷,贊翊治化,名寰宇,文傳外夷,而循循然謙抑下士,接引後進。所著有《潛溪集》、《翰苑集》、《芝園集》、《蘿山集》、《龍門子》、《浦陽人物記》,合一百四十餘卷。子璲,字仲珩,以書法擅名當世,朝野稱之。(參《金華賢達傳》。)

  百家謹案:金華之學,自白雲一輩而下,多流而為文人。夫文與道不相離,文顯而道薄耳,雖然,道之不亡也,猶幸有斯。

  謝山《宋文憲公畫像記》曰:「文憲之學,受之其鄉黃文獻公、柳文肅公、淵穎先生吳萊、凝熙先生聞人夢吉四家之學,並出於北山、魯齋、仁山、白雲之遞傳,上溯勉齋,以為徽公世嫡。予嘗謂:「婺中之學,至白雲而所求於道者,疑若稍淺,漸流於章句訓詁,未有深造自得之語,視仁山遠遜之,婺中學統之一變也。義烏諸公師之,遂成文章之士,則再變也。至公而漸流於佞佛者流,則三變也。猶幸方文正公為公高弟,一振而有光於西河,幾幾乎可以復振徽公之緒,惜其以凶終,未見其止,而並不得其傳。雖然,吾讀文獻、文肅、淵穎及公之文,愛其雅馴不佻,粹然有儒者氣象,此則究其所得於經苑之墜言,不可誣也。詞章雖君子之餘事,然而心氣由之以傳,雖欲粉飾而卒不可得。公以開國巨公,首倡有明三百年鐘呂之音,故尤有蒼渾肅穆之神,旁魄於行墨之間,其一代之元化,所以鼓吹休明者與!」

   唐先生以仁

  唐以仁,金華人。從聞人夢吉學,夢吉奇之,妻以女。元末,奉夢吉避地永康魁山下,因家焉。(補。)

◆兩峰門人

   長史朱白雲先生右(附師李五峰。)

  朱右,字伯賢,(雲濠案:《儒林錄》作序賢。)臨江人,程門高弟光庭之後。學於陳兩峰,又嘗受文法於李五峰。明初,徵赴史局,累官至晉府右長史。所著有《白雲稿》、《春秋類編》、《三史鉤元》、《泰漢文衡》、《深衣考誤》、《歷代統紀要覽》、《元史補遺》。先生在明初與潛溪、子充輩皆朱門之世嫡,然漸趨於文章,而心得則似少減矣。

◆匪石門人

   左丞王先生守誠(別見《草廬學案》。)

◆柏軒門人

   邢先生沂(附子旭。)

  邢沂,(雲濠案:黃氏補本作邢祈。)金華人也。從范純孝祖幹遊,以詞翰知名。子旭,字景暘,學於家庭。登永樂二年進士,累官河南參政。適歲旱澇,修舉荒政,民賴以安。奏免二程子孫徭役,賜田土。正統初,陞四川布政,革弊去奸,撫養軍民,恩威並著。土司王永壽,董敏失和,治兵交攻,朝廷遣師討之,景暘身詣其寨,諭以禍福,皆釋甲待罪,請遣子入質,進馬謝恩。尋致仕卒,蜀人追思惠政,立碑成都三公廟祀之。所著有《退省集》。

   隱君汪先生與立

  汪與立,字師道,金華人也。(雲濠案:一作蘭溪人。)受業於范祖幹。其德行與何壽朋齊名,而文學稍優。嘗謂「學者當視古人為不足,毋視今人為有餘」,人以為名言。隱居教授,不求聞達,優遊林泉,以高壽終。

◆南陽門人

   隱君何歸全先生壽朋

  何壽朋,字德齡,金華人也。(雲濠案:一作蘭溪人。)學於葉儀。守道安貧,不肯干人。明洪武中,舉孝廉。父歿,以所居易地而葬。學者稱為歸全先生。(補。)

   祭酒許先生元

   教授許先生亨(並見《白雲家學》。)

◆栗齋家學

   教授蘇先生伯衡

  蘇伯衡,字平仲,金華人。父友龍,受業許白雲之門。先生警敏絕倫,博洽群籍,為古文有聲。元末貢於鄉。明太祖置禮賢館,先生與焉。歲丙午用為國子學錄,遷學正。被薦,召見,擢翰林編修。力辭,乞省覲歸。洪武十年,學士宋潛溪濂致仕,太祖問誰可代者,濂對曰:「伯衡,臣鄉人,學博行修,文辭蔚贍有法。」太祖即徵之,入見,復以疾辭,賜衣鈔而還。二十一年聘主會試,事竣復辭還。尋為處州教授,坐表箋誤,下吏死。

◆靜學家學

   侍郎李先生希明

  李希明,字濬文,白雲高弟唐之子也。承其父之學。洪武初,以薦舉。累官監察御史,出為江西參政。陳友諒餘孽尚蠢動,朝議出師勦之,先生以為不若招撫,從之。仕終刑部侍郎。(補。)

◆正節門人

   縣尹沈先生夢麟

  沈夢麟,字元昭,歸安人。少有詩名。元時以乙科授婺州學正,遷武康尹,以疾辭。洪武間,五主文衡於閩、浙。年九十三卒。著有《花溪集》。(參《弘治湖州志》。)

   黃先生彝

  黃彝。

   隱君鄭先生忠

  鄭忠,字原凱,嘉興人。閉門讀書,無間寒暑。從衛富益講《易》。一夕,夢吞北斗,自是時名大著。志在恬淡,雅好泉石,終元世,高蹈不仕。(參《浙江通志》。)

◆若晦家學

   學正蔣先生允升(別見《滄洲諸儒學案》。)

◆方李門人

   學正蔣先生允升(別見《滄洲諸儒學案》。)

◆九靈門人

   處士李先生孝謙(父仕開。)

   李先生悌謙(合傳。)

   李先生忠謙(合傳。)

  李孝謙,鄞縣人。父仕開。操履方正,當元季,四方繹騷,閉門不妄交,惟善武林楊彝、台州陸德暘、金華戴良、永嘉高明、慈溪胡舜咨,令子弟受學焉。先生及弟悌謙、忠謙皆孝友嗜學,親瘵,各求醫藥,迭侍床下,親食後食,不食,終弗御匕箸。及明永樂中,詔天下纂修圖志,太守汪馗起先生總修郡乘,書成而卒。(參《寧波府志》。)

  謝山《跋四明文獻錄題詞》曰:「處士讀書,歷嘗受業於胡舜咨、戴九靈、楊彥常、吳主一、揭伯防,遠有端緒。其生平所著,尚有《經書問難》、《通鑑考證》、《許心百忍箴註》、《急就章解》、《長律英華》、《中林集》,而今不可得見矣。是錄之後,又別有《四明名賢記》,今亦不可得。」

   唐先生轅(別見《慈湖學案》。)

◆蛟峰續傳

   員外方愚泉先生道叡(別見《慈湖學案》。)

◆鞠隱門人

   尚書陶耐久先生凱

  陶凱,字中立,樂清人。洪武中,薦舉授翰林應奉,歷官國子祭酒。自稱耐久道人。先生應聘而起,時國家稽古禮文,事多先生裁定。詔令封冊歌頌時命,先生文章遂盛傳於世。(參《姓譜》。)

  (梓材謹案:《台州府治》以先生為臨海人,官至禮部尚書,贈太子少保,以旌其忠。)

◆潛溪門人(朱、劉七傳。)

   文正方正學先生孝孺(詳見《明儒學案》。)

◆唐氏家學

   唐委順先生光祖

  唐光祖,字仲暹,金華人,以仁子。先生承其家傳,授徒講學,以師道自任。所著有《委順夫集》。(修。)

◆委順門人(朱、劉八傳。)

   胡先生仕寧

  胡仕寧,字□□,永康人也。受業於唐仲暹,有高節。(補。)

第083卷 卷八十三 雙峰學案(黃氏原本、全氏修定)

  雙峰學案 (黃宗羲原本  黃百家纂輯  全祖望修定)

   雙峰學案表

饒魯       陳大猷  (子)澔

(黃勉齋、李宏  吳中   朱以實 (子)公遷  洪初

齋、黃尚質、柴

南溪、強恕門                     王逢

人。)

傳。)

                         李仕魯

              吳存   劉耳

              (梧岡同調。)

         羅天酉

         趙良淳

         萬鎮

         湯伯陽

         魯士能

         程若庸  金若洙

              范奕

              吳錫疇

              程鉅夫   揭傒斯

                    趙孟頫

                    林夢正  徐一夔

                   (曼碩講友。)周棐

                         (始豐講友。)

              吳澄(別為《草廬學案》。)

         許應庚

        (附弟應庭。)

         王佖(別見《北山四先生學案》。)

         饒應中  熊凱    熊良輔(見下《泉峰門人》。)

              龔煥    熊良輔

         汪華  (從子)應昇(從孫)克寬

                   (從孫)時中

         汪相

         吳迂   汪克寬(見下《東山再傳》。)

              鄭合

              戴

         蔡汝揆

         羅椅

         史泳

         李實

         徐道隆  (子)戴孫

        (景程同調。)

        (私淑)袁易(別見《北山四先生學案》。)

            吳存(見下《梧岡同調》。)

方暹(別見《勉齋學案》。)

(雙峰講友。)

   雙峰學案序錄

  祖望謹案:雙峰亦勉齋之一支也,累傳而得草廬。說者謂雙峰晚年多不同於朱子,以此詆之。予謂是未足以少雙峰也,獨惜其書之不傳。述《雙峰學案》。(梓材案:是卷《學案》多仍梨洲原本之舊,謝山修補未完。)

◆黃柴門人(朱、劉再傳。)

   文元饒雙峰先生魯

  饒魯,字伯輿,一字仲元,餘干人。髻齡有志於學,稍長,從黃勉齋榦、李宏齋燔學。勉齋問:「《論語》首論時習,習是如何用功﹖」先生曰:「當兼二義,繹之以思慮,熟之以踐履。」勉齋大器之。嘗以《易》赴棘試,不遇,遂歸,專意聖賢之學,以致知力行為本。中書舍人趙汝騰、御史董槐、左司諫湯中、提刑蔡杭等皆相為引薦,召,不起。時理學大明,師儒攸屬,四方聘講無虛日,作朋來館以居學者。又作石洞書院,前有兩峰,因號雙峰。門人私諡曰文元。所著有《五經講義》、《語孟紀聞》、《春秋節傳》、《學庸纂述》、《太極三圖》、《庸學十二圖》、《西銘圖》、《近思錄註》。

  百家謹案:黃勉齋榦得朱子之正統,其門人一傳於金華何北山基,以遞傳於王魯齋柏、金仁山履祥、許白雲謙,又於江右傳饒雙峰魯,其後遂有吳草廬澄,上接朱子之經學,可謂盛矣。

  祖望謹案:草廬嘗曰:「朱子《中庸章句》、《或問》,擇之精,語之詳矣。惟精也,精之又精,鄰於巧;惟詳也,詳之又詳,流於多。其渾然者,巧則裂;其粲然者,多則惑。澄少讀《中庸》,不無一二與朱子異、。後觀饒伯輿父所見亦然,恨生晚,不獲就正之。」則雙峰蓋亦不盡同於朱子者。

    雙峰語錄

  「下學上達,意在言表」。程子此語,蓋為讀書者言。讀書是下學之一事,蓋凡下學者,皆可以上達,但恐下學得不是,則不能上達耳。且如讀書,則聖人所以作經之意,是上面一層事,其言語,則只是下面一層事,所以謂之「意在言表」。若讀書而能求其意,則由辭以通理,而可上達。若但溺心於章句訓詁之間,不能玩其意之所以然,則是徒事於言語文辭而已,決不能通其理也。程子曰:「玩其辭,不得其意者有矣。」又曰:「前儒矢意以傳言,後學誦言而忘味。」此皆下學得不是,而無由上達者也。

  問:「夫子所謂下學,兼知行否﹖」曰:「夫子此章只說知,惟程子引此以釋『忠恕違道不遠』曰:『斯下學上達之意。』卻是兼知行說。」

  問:「《或問》云:『上達而與天為一。』是知行都到,能如此否﹖」曰:「與天為一,亦以知言。方其未上達時,與天隔幾重在。及其既已上達,則吾心即天,天即吾心。但聖人之上達,與學者之上達,有遲速之不同,聖人才學便達,學者則今日格一物,明日格一物,久後方貫通。」

  問:「入門涵養之道,須用敬否﹖」曰:「固是如此。但工夫熟時,亦不用說敬,只是纔靜便存。而今初學卻須把敬來作一件事,常常持守,久之而熟,則忘其為敬矣。」

  問:「明道教人且靜坐,是如何﹖」曰:「此亦為初學而言,蓋他從紛擾中來,此心不定,如野馬然,如何便做得工夫﹖故教他靜坐。待此心寧後,卻做工夫。然亦非教他終只靜坐也,故下且字。」

  因言《調息箴》亦不可無,如釋氏之念佛號,道家之數息,皆是要收此心,使之專一在此。若此心不存,則數珠之數,數息之數,皆差了。調息亦然。人心不定者,其鼻息之噓氣常長,吸氣常短,故須有以調之。息數停勻,則心亦漸定,調息又勝數息。

  須是靜,方看得道理出。廬山諸人如蔡元思、胡伯量輩,皆不肯於此著功,見某有時靜坐,諸公皆見攻以為學禪,雖宏齋亦不能不以為慮也。

  看道理須是涵養,若此心不得其正,如何看得出﹖《調息箴》亦不可無,蓋心固氣之帥,然亦當持其志,無暴其氣也。

  (梓材謹案:《雙峰語錄》諸條與附錄,俱從程氏《讀書分年日程》錄出。謝山於是卷劄記《雙峰講義》,是又欲補而未得者。)

    附錄

  明甫見勉齋說「性者,萬物之一原」,明甫曰:「在廬山時,饒師魯曾如此說來。」勉齋曰:「是他這事物靜了看得如此。」

  (梓材謹案:據此,則先生亦名師魯矣。)

◆雙峰講友

   處士方連雲先生暹(別見《勉齋學案》。)

◆雙峰門人(朱、劉三傳。)

   州判陳東齋先生大猷

  陳大猷,字文獻,號東齋,都昌人。師雙峰饒氏。歷仕至從政郎,改黃州軍判官。著《尚書集傳會通》。子澔。

   隱君吳準軒先生中

  吳中,字中行,號準軒,樂平人。早慕伊洛之學,聞雙峰饒魯得考亭朱子正緒,往從之遊,盡得其緒論,體認精詳。隱居不仕,名藉藉當時。部使者稅駕其門,因質曰:「《論語》言心凡幾等﹖」即應聲曰:「簡在帝心,天地之心也。從心所欲不踰矩,聖人之心也。其心三月不違仁,亞聖大賢之心也。飽食終日,無所用心,眾人之心也。」使者愕然歎服,惜其嘉言善行不盡傳於世。

   縣令羅柘岡先生天酉

  羅天酉,字恭甫,新昌人。師事雙峰。成開慶進士,以格非心、去非人對策,丁大全擯外。歷官知懷集縣,不期年而治成。父卒服除,賦詩有云:「三釜為親今莫及,萬鍾於我復何加。」遂不起。所著有《柘岡集》。(修。)

   知州趙先生良淳

  趙良淳,字景程,餘干人,忠定公汝愚曾孫。少學於其鄉饒雙峰,知立身大節。及仕,所至以幹治稱。以蔭,三遷至淮西運轄。改知分寧劇邑,俗尚譁訐,先生治之,不用刑戮,不任吏胥,取民之敦孝者,尊禮之,其桀驁者,乃繩以法,俗為少革。秩滿。知安吉州時,元兵垂至,知州李庚先遁,百事隳廢,先生至,凡所以守禦之備,悉舉行之。飢歲盜起,勸富人出粟賑之,嘗語人曰:「使太守身可以濟人民,亦所不惜。」其言懇懇,足以動人,人皆倒囷以應。且以義諭盜,卒為良民。及兵圍城,率眾城守。元將範文虎遣使招降,先生焚書斬其使。卒為吳國定所賣,先降。先生自縊死,其妻雍氏同縊於郡治之集芳軒。

   參軍萬先生鎮

   湯先生伯陽(合傳。)

  萬鎮,字子靜, 平江人。師方明甫、饒雙峰,而雙峰尤愛之,嘗稱:「天下讀書,湯伯陽第一,子靜次之。」(梓材案:湯伯陽,《一統志》作伯易,鄱陽人,亦雙峰弟子。天下讀書云云,雙峰謂魯時舉語。)賈似道帥荊,辟先生為公安竹□書院山長,不赴。登淳祐庚戌第,授澧州司戶參軍。著有《左傳十辯》。倣晦翁社倉,率鄉人以為規矩。魯士能嘗曰:「子靜言語懇懇,極古今事情,非老生常談也。」)

   錄事魯寶潭先生士能

  魯士能,字時舉,平江人。淳祐間進士。從饒雙峰學。自號寶潭。為監利令,辟充沅州錄事兼餉事。時呂帥政貪酷,沅有叔訟姪分金者,委先生勘,帥意有所望,而先生得誣狀,據事申之。呂大怒,遣卒覈所掌軍餉,餉積三十餘年,至是啟之,耗五十石,責先生償,白於朝廷,追毀出身文字,羈流沅州。六年,呂死,事得白。先生受誣與得直並無喜憂色。既歸,講學道巖。

   山長程徽庵先生若庸

  程若庸,字逢原,休寧人,從雙峰及沈毅齋貴得朱子之學。淳祐間,聘湖州安定書院山長。馮去疾創臨汝書院於撫州,復聘為山長。鹹淳間,登進士,授武夷書院山長,累主師席,其從遊者最盛,稱徽庵先生。所著有《性理字訓講義》、《太極洪範圖說》。陳定宇極稱其《字訓》。(雲濠案:黃氏補本續云:「吳草廬澄,其門人也。」)

    斛峰書院講義

  龜山先生楊文靖公曰:「古之學者,以聖人為師,其學有不至,故其德有差焉。人見聖人之難為也,故凡學者以聖人為可至,則必以為狂而竊笑之。夫聖人固未易至,若捨聖人而學,是將何所取則乎﹖以聖人為師,猶學射而立的然,的立於彼,然後射者可視之而求中。其不中,則在人而已。不立之的,以何為準﹖」又嘗語羅公仲素云:「今之學者,只為不知為學之方,又不知學成要何用。此事大體,須是曾著力來,方知不易。夫學者,學聖賢之所為也。欲為聖賢之所為,須是學聖賢所得之道。若只要博古通今為文章,作忠信願愨,不為非義之士而已,則古來如此等人不少,然以為聞道則不可。且如東漢之衰,處士逸人,與夫名節之士,有聞當世者多矣,觀其作處,責以古聖賢之道,則略無毫髮髣相似。何也﹖以彼於道,初無所聞故也。今時學者,平居則曰,吾當為古人之所為,才有一事到手,便措置不得。蓋其所學,以博古通今為文章,或志於忠信願愨,不為非義而已,而不知須是聞道,故應如此。由是觀之,學而不聞道,猶不學也。」

  言道易,知道之體用難。言道之體用易,知道之全體妙用難。道者何﹖陰陽五行萬物萬事之理,初非有出於陰陽五行萬物萬事之外者。以形器為道,而不知其有沖漠無朕之體者,非也。以空虛為道,而不知其有闔闢無窮之用者,非也。知其體之無朕,而不知其彌綸六合,無毫釐之空缺;知其用之無窮,而不知其貫通千古,無頃刻之間斷,則其體之全,用之妙,亦有知之而未盡焉者矣。或聞而知之,或見而知之,其知之而盡焉者乎﹖生而知之,不思而得,安而行之,不勉而中者,聖人也;學而知之,思焉而無不得,利而行之,勉焉而無不中者,賢人也,皆知之而盡焉者也。學者之學無他,亦學乎聖賢所知之道而已。學乎聖賢所知之道無他,主敬以立其本,窮理以致其知,反躬以踐其實而已矣。窮理以致其知,反躬以踐其實,《大學》「明明德」之工夫也。主敬以立其本,則又《小學》之工夫,而《大學》之所以成始而成終焉者也。程、朱子以來,誰不知由《小學》而進於《大學》﹖然少而習焉,壯而勉焉,老雖或知之,往往未能盡焉。何也﹖文靖之言曰,以身體之,以心驗之,從容默會於幽閑靜一之中,而超然自得於書言象意之表,此讀書之法也。不以此為法,而徒於章句訓詁文墨議論之是尚,則其於主敬也,不過曰,有整齊嚴肅,而無怠惰縱肆,斯可矣;其於窮理也,不過曰,有誦讀記問,而無疏脫遺忘,斯可矣;其於反躬也,不過曰,有忠信願愨,而無私偽邪慝,斯可矣。嗚呼!是豈知聖賢之學,斯道之全體妙用,有不但如是而已者乎﹖聖賢之學,斯道之全體妙用,其何以言之﹖道為太極,造化之樞紐,萬物統體一太極也。心為太極品彙之根柢,一物各統體一太極也。萬化之流行,由於元亨利貞之四德者,天地之全體妙用也。有人心之全體,而後天地之全體始於是而立焉。人心之全體少有或虧,則天地之全體不能以自立矣!有人心之妙用,而後天地之妙用始於是而行焉。人心之妙用少有或戾,則天地之妙用不能以自行矣!此參天地、贊化育所以不可一日而無聖賢之道。學聖賢之道者,不以一身一家、一時一世之心為心,而以彌綸六合、貫通千古之心為心;不以一身一家、一時一世之道為道,而以彌綸六合、貫通千古之道為道,則此心為此道之統宗會元,渾乎大德之敦化,此道為此心之汎應曲當,脈乎小德之川流。其於主敬也,必將如對日星,如臨淵谷,靜而無靜,動而無動,仰不愧於天,俯不怍於人,而彌綸六合、貫通千古之心在其中矣。其於窮理也,必將探賾索隱,鉤深致遠,究事物之準則,推造化之本原,致廣大而盡精微,極高明而道中庸,而彌綸六合、貫通千古之道在其中矣。其於反躬也,必將以無慾為一,以無息為誠,以日新為德,以富有為業,以一民一物不被其澤為己任,以天下後世不傳此道為己憂,而此心此道之全體妙用皆在其中矣。張子所謂「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去聖繼絕學,為來世開太平」;子思所謂「建諸天地而不悖,質諸鬼神而無疑,百世以俟聖人而不惑」;曾子所謂「置之而塞天地,溥之而橫四海,施諸後世而無朝夕」,是皆吾分之所當為,而吾力之所能為者。文靖所謂「以聖人為師,猶學射而立的」者,此也;所謂「學聖賢之所為」,必欲聞聖賢所得之道者,此也,自非體之以身,從容默會而有深功,驗之以心,超然自得而有餘味者,能之乎﹖程子曰:「莫說道,將第一等遜與別人,且做第二等,才如此說,便是自棄,雖與不能居仁由義者差等不同,其自小一也。」言學便以道為志,言人便以聖為志,是志也,坐春立雪之時,身體心驗之舊矣。「道南」之教,寧不以是為先務乎﹖由龜山、豫章而延平,逮吾朱子,大成集焉,推其說以教天下後世,至明且備。若庸嘗取其後集所答劉季章書,畫為四等之圖,其一等曰聖賢之學,其二等曰仁義名節之學,其三等曰辭章之學,其四等曰科舉之學。有剽竊架漏而不入等者,有志於第二等而未能篤實者,有志於第一等而不能無過不及之偏者,有在二三四等中不安於小成而能勇進於一等者。大抵三四等識趣不高,奪其舊習,雖有甚難,而其不變,亦自不足為世輕重。惟第二等,資質稍高,一生謹畏,循規守矩,向仁慕義,不為不力,惜其不知向上更有聖賢之學,切於身心而為事業之根本者焉。今之收拾人才,推廣聖賢學問血脈,正須著力救拔此一等人,而不可與其下二等概而視之也。若夫聖賢之學無他,始由此以為士,終即此以為聖人;始由此以修身,終即此以平天下。即知此道是天地間自然之理,又知此學是吾人本分之事,既能真知而篤信之,則其趣向自然正當,其志氣自然勇決,其工夫次第必能向上尋覓,不待他人勸率,而自不能已矣。不幸而或不遇於世,亦必有以自樂,而無所怨悔焉。嗚呼!所以為聞道之士也,此所謂聖賢之學也。文靖曰:「學而不聞道,猶不學也。」若庸亦曰:「創書院而不講明此道,與無書院等爾。立軒大夫寧不謂然﹖」或問:「彌綸六合、貫通千古者道也,聖賢之體是道,而欲其彌綸六合、貫通千古,其可汎然言之,而無一定之義乎﹖」曰:「以此心言,莫若一誠字,誠者,五常百行之根柢也。以此理言,莫若一中字,中者,應事接物之準則也。對而言,則此心此理不可偏廢;單而言,則心不外乎此理,理不外乎此心,誠可以兼中,中亦可以兼誠。堯、舜、禹、湯言中,誠固在其中;《中庸》、《通書》言誠,中亦不在其外。朱子謂理只是一箇理,舉著全無欠缺,且如說著誠則都在誠上,說著仁則都在仁上,說著忠恕則都在忠恕上,只是這箇,道理血脈,自然貫通,其此之謂歟!」

  (梓材謹案:先生有《增廣性理字訓》若干條,當為補入。)

    附錄

  朱楓林書《性理字訓》後曰:「晦庵門人程正思《字訓》三十條,勿齋增廣之為六門百八十三條,今增善字補以蒙齋之訓凡百八十四條,德業盡性心正四條,訓有未妥,僭易數字,餘皆元文。程敬叔《讀書日程》:『八歲未入小學,教之讀此甚善。』但此書四字成言,其語既簡約,而題目多涉命性,其理又幽深,若非根據出處本義,而旁取世俗事物以開喻之,未見其有益也。試以開卷太極之訓言之。孔子贊《易》曰:『《易》有太極,是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今訓太極之字,當原乎此。其曰:『至理渾然,沖漠無朕者,理行乎事理之中,如身體之脈理,如枝幹之紋理,徹上徹下,無不至到。』所謂至理也,脈理紋理,皆不一也,而皆必有統會之處。今以八卦觀之,《乾》、《兌》二卦,同生於太陽之象也;《離》、《震》二卦,同生於少陰之象也。《巽》、《坎》二卦,同生於少陽之象也;《艮》、《坤》二卦,同生於太陰之象也。又以四象觀之,太陽少陰,同生於陽儀也;少陽太陰,同生於陰儀也。八卦四象,各有統會。既如此矣,則兩儀豈無統會哉!故孔子指其統會者而名之曰太極。極者,屋之脊棟,中正高上,眾材之所冓合者也。太者,大大之謂也。太極者,大大高上統會之稱而已。《易》書之儀之象之卦,兩而四,四而八,以至於無窮,由本而末,由原而流,皆所謂至理也。太極者,至理之渾然者也。渾然雲者,如水之渾濁然,人之視之,不見其中之所有,蓋理之統會,其胚胎融聚者,固如此也。泉之未發曰沖,沙地曠遠曰漠。朕者,目未開而有其罅隙也。曰沖曰漠曰無朕,皆以形容其渾然者也。其曰『造化樞紐,品彙根柢』者,氣一噓而萬物盈,所謂造也;氣一吸而萬物虛,所謂化也。氣之造物化物,猶戶之一闔一闢也,究而言之,則闔闢在乎樞,樞必在乎容,樞之紐,《易》之儀象卦者,造化也,所謂太極者,其樞紐。物之異類曰品,物之同類曰彙。萬物並生於兩間,而有同類異類者,如花葉之在枝幹,或同或異也,究而言之,則枝幹本於根,根必附乎命,根之柢,《易》之儀象卦者,品彙也,所謂太極者,其根柢也。玩諸《易》,以釋太極之本義,本義既得,則後世儒者所稱述,可一見而決。若異端之所言者,固不足論也。凡讀聖賢之書,皆當如此考究,令字字有著落,非特此書也,故舉此一條以見例雲。」

   進士許先生應庚(附弟應庭。)

  許應庚,字春伯,平江人。遊李宏齋及雙峰之門。與弟應庭,並有時名,俱登紹定二年進士。先生尤以操行著。張萬全守岳州,以學行宜列鄉貢。

   運使王敬巖先生佖(別見《北山四先生學案》。)

   饒先生應中

  饒應中。

  (梓材謹案:熊遙溪從先生以得雙峰之傳,則先生雙峰之高弟也。)

   隱君汪東山先生華

  汪華,字榮夫,號東山,祁門人。與族兄相同事雙峰。早歲又從學鄱陽趙介如,江古心高弟也。與中書右丞燕公楠為同門友。至元初,公楠僉 江浙行省事,道祁門,訪先生,與論舊故,將薦諸朝,先生固辭而止。從孫克寬,知名於世。(雲濠案:黃氏本云:「仲孫克寬,實能嗣其傳。」仲孫當是從孫之。)

   汪先生相

  汪相,字魏夫。與弟榮夫皆學於雙峰,兩人問難叩擊,悉得其蘊奧。祁邑理學之盛,自二人發之。

   逸民吳可堂先生迂

  吳迂,字仲迂,浮梁人。從雙峰學。嘗應科舉不上,遂棄之。辟兵橫塘,講道不廢。皇慶間,浮梁牧郭郁延之為師,以訓學者,時稱可堂先生。汪克寬,其門人也。(雲濠案:黃氏本云:同邑鄭合生、戴皆師事之。)所著有《四書語錄》、《五經發明》、《孔子世家》、《先儒法言粹言》、《重定綱目》,使者表其所居曰「逸民」。年九十卒。

   蔡愚泉先生汝揆

  蔡汝揆,字君審,新昌人,用之七世孫也。師饒雙峰,得道學之傳。門人稱為愚泉先生。所著有《希賢錄》、《貫道集》、《友議》諸種(修。)

   縣令羅先生椅

  羅椅,字子遠,號谷,廬陵人也。雙峰弟子。寶祐進士,以秉義郎為江陵教授,改潭州,宰贛之信豐,遷提轄榷貨。(補。)

   史水東先生泳

   李先生實(合傳。)

  史泳,字自亨,餘干人。嘗述雙峰之言曰:「人為萬物之靈,天地不足者亦能補,故人當與天地配,不當與萬物倫。」同門李實嘗曰:「自亨問答,出入微妙。」學者尊之為水東先生。

  (梓材謹案:李先生實與胡弋溪門人臨川李實同名。弋溪已在元之中葉,其門人不得與水東同門,蓋別一人也。)

◆景程同調

   提刑徐先生道隆(附子載孫。)

  徐道隆,字伯謙,武義人。以任入官,為浙西提刑。元兵至臨平亭山,令間道入援,時水陸皆有屯軍,道絕不通,議由太湖經武康、臨安縣境勤王。即日乘舟出臨湖門,泊宋村。郡守趙良淳既縊死,德祐二年正月朔旦,追兵及先生,江陵親從軍三百人殊死戰,矢盡槍槊折,一軍盡沒。先生見執艦內,間守者少怠,赴水死,長子載孫亦赴水死。餘兵有脫歸者言於朝,命贈官賜謚,厚恤其家,立廟安吉。越三日,宋亡。(參史傳。)

◆雙峰私淑

   山長袁先生易(別見《北山四先生學案》。)

   教授吳先生存(見下《梧岡同調》。)

◆東齋家學(朱、劉四傳。)

   經師陳雲莊先生澔

  陳澔,字可大,號雲莊,又號北山,東齋先生大猷子。於宋季不求聞達,博學好古,有《禮記集說》行於世。學者稱為雲莊先生。(雲濠案:《江西人物誌》作:「學者稱為經師先生。」)年八十有二卒。元奎章學士虞集題其墓曰「經師陳先生墓。」

  (雲濠謹案:梨洲原本先生傳末云:「明成化七年,禮部題請從祀學宮,未報。弘治十七年,巡撫御史張本、提學副使邵寶題準別祠祀之。」)

◆準軒門人

   朱梧岡先生以實

  朱以實,號梧岡,樂平人也。師事吳準軒,以紹朱子。子公遷。

◆梧岡同調

   教授吳先生存(附《門人劉耳》。)

  吳存,字仲退,鄱陽人。私淑雙峰之學,部使者爭勸以仕,不答。延祐元年,設科總管,史烜曰:「是不可無吳先生。」強起之,選授本路學正,不及代,歸。又調寧國教授,未久引年。七年,聘主本省鄉試,尋卒。先生嘗語門人劉耳曰:「學非樂,不足言學。樂在心,心誠則樂,不然不樂,故一言一動,不可不誠。」所著有《程朱傳義折衷》、《月灣集》。(補。)

  祖望謹案:先生當與朱梧岡父子同輩。饒之《志乘》妄 言先生為王逢原之徒,謬矣。

◆徽庵門人

   縣令金東園先生若洙

  金若洙,字子方,休寧人。受業於程徽庵。寶祐間,鄉舉官黔江縣令。宋亡不仕,歸築東園,隱讀其間。所著有《東園集》、《四詠吟編》、《性理字訓集文》。

   范先生奕

   吳蘭先生錫疇(合傳。)

  范奕、吳錫疇,皆新安人,程若庸高弟子。

  (梓謹案:吳先生字元倫,休寧人,竹洲先生儆之從孫,隱君垕之子也。《徽州府志》載其研精理學,所居藝蘭以自況。著有《蘭集》。)

   文憲程雪樓先生鉅夫

  程鉅夫,名文海,以字行,新建之吳城人。叔父飛卿,通判建昌,以城內附。先生入為質子,授管軍千戶。召見,應對詳明,改直翰林,授應奉翰林文字,進修撰、集賢直學士、秘書少監、翰林集賢學士。至元二十四年,以侍御史求賢於江南,有宋遺老網羅殆盡,仍拜集賢學士,行御史臺事。二十九年,召對。明年,出為閩海道肅政廉訪使,移江南、湖北道。大德八年,召拜翰林學士。至大三年,廉訪山南、江北。明年,召對,留為翰林學士承旨。以病乞骸骨。居五年而卒,年七十。贈大司徒,追封楚國公,諡文憲。初先生讀書臨汝書院,受學於族叔徽庵與吳草廬,同門友人稱為雪樓先生,因其所居曰「雪樓」也。

   文正吳草廬先生澄(別為《草廬學案》。)

◆應中門人

   熊遙溪先生凱

  熊凱,字舜夫,南昌人。從饒應中得雙峰之傳。以明經開塾四十餘年,時稱遙溪先生。門人同邑熊良輔最知名。(參《南昌府志》。)

   龔泉峰先生煥

  龔煥,字幼文,(雲濠案:一作右文。)進賢人。通五經,師饒應中,以明體返躬為務。時科舉未行,文章猶尚華靡,先生獨與學者議曰:「苟以科舉必遵朱氏之學,其程式皆預為擬定。」先生歿而科目興,一如其言。居泉峰下,人稱為泉峰先生。(同上。)

◆東山家學

   汪先生應昇

  汪應昇。

  (梓材謹案:先生為環谷之父,東山先生從子也。俟考其事實。)

◆可堂門人

   鄉舉汪環谷先生剋寬(見下《東山再傳》。)

   鄭先生合生

   鄭合生,字子謙,浮梁人。

   徵君戴先生

  戴,字仲才,浮梁人。學於吳仲迂。元季,避兵深山講道。明初,重定賦稅法,浮梁頗重,先生上書言之,得減。及累薦,卒不起。所著有《東山集》。

◆梧岡家學(朱、劉五傳。)

   教授朱明所先生公遷

  朱公遷,字克升,梧岡子。有家學,歷婺、處二州教授。辟兵轉徙徽、栝、歙、信之間,已而以病歸里。先生有篤行,裡人乘亂喜戕人者,聞其來,為之止殺,先生曰:「是可化也。」力疾訪之,其人感悟,然病遂以是篤,五日而卒。先生嘗題其室曰「高明之所」,學者稱為明所先生。所著有《四書通旨》、《四書約說》、《餘力稿》、《詩經疏義》。其高弟曰洪初。

  (雲濠謹案:黃氏補本作:「其高弟曰洪初、李士魯。」又案:士魯,過氏《分省人物考》作仕魯。)

◆雪樓門人

   文安揭曼碩先生傒斯

  揭傒斯,字曼碩,富州人。早有文名。大德間,出遊湘、漢,程鉅夫為湖南憲長,特器重之,妻以從妹,與廬摯列薦於朝。三入翰林,仕至侍講學士、同知經筵事。卒官,追封豫章郡公,諡文安。先生狀鉅夫,謂:「獲出門下,受知最深。」(修。)

   文敏趙松雪先生孟頫

  趙孟頫,字子昂,湖州人。累官翰林學士承旨。卒,諡文敏,追封魏國公。程鉅夫搜訪遺逸於江南,得先生,以之入見,故終身以師事之。(修。)

  (梓材謹案:朱氏《經義考》引《姓譜》言:「敖繼公寓居湖州,邃通經術,趙孟頫師事之。」是文敏本敖氏門人。)

◆曼碩講友

   教授林古泉先生夢正

  林夢正,字古泉,黃巖人。生時,宋已內附。稍長,無所幹進,去為浮屠氏。先生性聰敏,凡六經百氏,無不記覽成誦,其為文詞,下筆輒千百言。後歸於儒,客吳、楚間,以授徒為業,久之,去遊京師,清河元公、蜀郡虞公、豫章揭公,先生皆與之遊,而知先生者,無如揭公。賀丞相當國,擢先生教授溧陽,其州之人,夙知先生,爭遣弟子來學。蘄、黃寇起且至,先生避居。守臣應敵死,州人迎先生攝州事,亦遇害。(參《徐始豐稿》。)

◆遙溪門人

   鄉貢熊梅邊先生良輔(見下《泉峰門人》。)

◆泉峰門人

   鄉貢熊梅邊先生良輔

  熊良輔,字任重,別號梅邊,南昌人。舉仁宗延祐鄉貢。早師同邑遙溪熊凱學《易》,復得《易傳》於凱友進賢龔煥。試禮部不第,歸,訓徒鄉塾,研究《易》旨。先是,朱子《本義》一遵呂成公所訂古文為主,以六十四卦彖爻之辭為《上、下經》,而孔子所釋《彖》、《象》、《文言》及《上、下繫辭》、《說卦》、《序卦》、《雜卦》為十翼,先生所著,仍舊本《上、下經》二卷,謂之「集成」,《十翼》十卷,謂之「附錄」,統 名曰《周易本義集成附錄》。其所採摭,自唐迄元,凡八十四家中與《本義》合者錄之,即不合而有得於經旨者亦備錄以相發明,末則折衷己意,蓋本朱子之書而不泥焉者。英宗至治二年,鋟諸梓。所著又有《風雅遺音》、《小學入門》等書。(從黃氏補本錄人。)

    周易本義集成自序

  六經皆聖人垂訓後世之書,而《易》經四聖人之手乃成。其為書也,大而天地性命之理無不包,微而事物纖悉之情無不盡,精入於無形,粗及於有象,人生日用,一動靜語默之間,無非《易》道之流行,顧由而不知者多耳。伏羲始畫卦,無文字可傳,大概以陽吉陰凶為義。文王、周公繫之以辭,像佔其本旨也。夫子贊《易》,一以義理為主,吉凶消長之理,進退存亡之道,於是乎大備,蓋象占固義理之所寓,而以義理為主,像占亦在其中矣。善學者於此,先求《易》之本旨,然後廣而充之,體用一源,顯微無間之旨,將不待卜筮而後見,此又自然之妙也。自後儒析經傅會之餘,學者支離漫衍,欲以明《易》,而反以晦《易》。至宋程子作《易傳》,而義理之學大明,然程子亦自謂其解《易》只說得七分。朱子一以卜筮為說,然後作《易》之本旨益著。朱子嘗曰:「有天地自然之《易》,有伏羲之《易》,有文王、周公之《易》,有孔子之《易》。」是則程子之《傳》,孔子之《易》也;朱子之《本義》,文王、周公之《易》也。推本而論,孔子之《易》即文王、周公之《易》,文王、周公之《易》即伏羲之《易》,即天地自然之《易》也,雖其旨意微有不同,而其理則未嘗有二,要在善觀之耳。良輔曩執經於遙溪熊先生,已知好《易》。大德壬寅,泉峰龔先生授徒泉山之麓,良輔分教《小學》,因得肆意於《易》,取諸說而涵泳之,乃以己意採輯成編,以朱子《本義》為主,如《語錄》,如程《傳》,以及諸家之說與《本義》意合者,亦有與《本義》不合而似得其旨者,備錄以相發,名曰《集疏》。其後,間有鄙見一二附焉。重念理義無窮,學無止法,期有所得,以卒初志,於是繕寫成編,凡一十二卷,藏之以俟知者。

◆東山再傳

   鄉舉汪環谷先生剋寬

  汪克寬,字德輔,一字仲裕,自歙還居祁門。舉泰定三年浙江鄉試。歸以經學教授宣、歙間。(雲濠案:過氏《分省人物考》云:「既謁吳仲迂先生而歸,遂有志聖賢之學。後以經學教授宣、歙間,數與師山鄭公講理論學,意氣相得。」)學者稱環谷先生。著《春秋經傳附錄纂疏》、《經禮補逸》二書行世,有《周易傳義音考》、《詩傳音義會通》藏於家。(補。)

    經禮補逸後論

  《周禮》一書,果為周公所為乎﹖漢武嘗謂《周禮》為瀆亂不經之書,何休又雲六國陰謀之書,歐陽文忠公謂《周禮》可疑者二,蘇穎濱謂《周禮》不可信者三,是皆論以為非周公之遺制也。然則,《周禮》果非周公所作乎﹖朱子蓋嘗以周家法度廣大精密言之,嘗以周公建太平之基本稱之,又嘗以周公從廣大心中流出稱之;張橫渠謂周公治周,莫詳於《周禮》;賈公彥序《周禮》廢興,又謂鄭玄覽群經,知《周禮》者,乃周公致太平之,是則又明為周公所作也。考《西漢志》於《周禮》未見;東漢《儒林傳》乃謂《周官經》六篇,本孔安國所獻;隋《經籍志》乃雲,漢時有李氏得《周官》,上於河間獻王,獨缺《冬官》一篇,獻王購以千金不得,遂以《考工記》補成六篇奏之。孝武時蓋有其書,特未與《五經》例置博士爾。西漢劉歆始置博士,遂盛行於世,後世因有《周禮》作於劉歆之說。是則《周禮》作於周公,而非他人之作,明矣。然《冬官》何為而缺也﹖經罹秦燄,散佚之餘,與漢儒編錄附麗之誤,而始謂之缺也。何以知其然﹖愚因攷補散逸得之。夫五官所掌,曰治、曰教、曰禮、曰政、曰刑,而《冬官》則掌邦士,或坐而論道謂之王公,或作而行之謂之士大夫,或審曲面勢、以飭五材、以辨民器謂之百工,通四方之精異以資之謂之商旅,飭力以長地材謂之農夫,治絲麻以成之謂之婦功,此《冬官》之大較也。見《考工記》所載者,其屬二十有九,皆工之事,而士與商、農之職俱缺焉。考之《春官》之中,如世婦、內宗、外宗,皆宮中之職,本屬《天官》,而乃入之《春官》;《夏官》之中,如司士、諸子,皆掌士之職,本屬《冬官》,而乃入之《夏官》;《地官》之中,如司市、質人、廛人、賈師、司虣、司稽、胥師、肆長、泉府,此皆主於商,士均、草人、稻人、場人、司稼等職,此皆主於農,皆本屬《冬官》,因其職與大司徒掌士地人民者相類,乃以入之《地官》,若是者,謂非編錄附麗之誤不可也。況《小宰》記六官六屬各六十,考之《天官》自太宰以下六十二,《地官》大司徒以下七十九,《春官》大宗伯以下七十一,《夏官》大司馬以下六十九,《秋官》大司寇以下六十五,何則《冬官》獨缺,而為數不及﹖五官皆盈,而餘數過之﹖無是理也。他如《儀禮》有嗇夫之官,《國語》有司商之官,皆不載諸《周禮》,此亦《冬官》之脫簡也。要之,見載於《考工記》者,固為《冬官》之屬,然司空掌邦士,居四民,時地利,職不止此,當自大司空、小司空而下,摭《夏官》之中掌士者,《地官》之中掌商、農者,與夫嗇夫、司商之數,並今《考工記》所載之工,總屬《冬官》,則不惟合於《周官》司空之所職與小宰六官六屬之目,而且周公製作之盛,粲然溢著於編,使人得以觀其會通,而為太平典禮之全書也。克寬因並錄卷末,以俟博古君子正焉。

    通鑑綱目凡例考異自序

  《綱目凡例》,與《綱目》之書,皆子朱子手筆,褒善貶惡,明著義例,悉用《春秋》書法,一字不苟。然學者鈔錄,書肆傳刊,久而漏誤者多,尹氏《發明》乃或曲為之說。噫!朱子論《春秋》變例,謂門人曰:「此惡可信﹖聖人作《春秋》,正欲示萬世不易之法,今乃忽用此說以誅人,未幾又用此說以賞人,使天下後世皆求之而莫識其意,是乃後世弄法舞文之吏之所為也,曾謂大中至正之道乃如此乎﹖」竊詳此言,則《綱目》之與《凡例》,時或異同,皆鈔錄傳刊之失也。況尹氏所紀《綱目》,如秦王遷太后誤作秦人,隋主堅弒介公闡誤作殺,慕容泓敗死作貶死,徵士陶潛作處士之類,訛舛尤甚。克寬自幼受讀,嘗有所疑,而未敢決其必然。今僭躐謹摭刊本《綱目》與子朱子《凡例》相戾者,敬錄如左,以俟有識者考焉。

    隱君汪查山先生時中

  汪時中,字天麟,祁門人。博學善吟,不樂仕進。元季,隱查山,築書堂,與兄環谷克寬講學,學者稱查山先生。所著有《三分稿》藏於家。(參《姓譜》。)

◆明所門人(朱、劉六傳。)

   縣令洪野谷先生初

  洪初,字義初,樂平人,明所朱氏高弟也。明所纂《詩義》,先生左右之。學者稱為野谷先生。明洪武初,以薦知洧川縣。

   李先生仕魯

  李仕魯,字宗孔,濮州人。聞朱公遷得晦翁之傳,千里負笈從之,盡傳其所學而歸。(參《分省人物考》。)

◆古泉門人

   教授徐始豐先生一夔

  徐一夔,字大章,天台人。洪武初,任杭州府儒學教授,通題博古,以詩文擅名於一時。召入史館,纂修《元史》。自後言教授之賢者,必推先生雲。(參《姓譜》。)

  (梓材謹案:謝山《學案劄記》云:「徐一夔,不知何師。今查始豐。蓋師林古泉。」)

◆始豐講友

   山長周先生棐

  周棐,字致堯,四明人。由鄮山書院山長移宣公書院,與徐始豐善。(補。)

  (雲濠謹案:先生與始豐俱為白苧裡詩人。見禾錄。)

◆野谷門人(朱、劉七傳。)

   徵君王松塢先生逢

  王逢,字原夫,樂平人。幼穎異不凡,天性孝友。比長,默契義理之學,師事野谷洪氏,道脈所自,先生以心會焉,乃厭科舉業,研精道理性命之懿,淹貫經史。宣德初,薦授富陽訓導,不就,退歸鄉塾,日與門人何英等相討論,道益明,學益成。復以明經辟,及門強起。召見,極論禮樂二字,日哺不徹。明日,復賜,堅辭不就職。歸即杜門環堵,足跡不入城市,毅然以斯道為己任。著有《言行志自》。書其廬曰「松塢」,學者稱為松塢先生。

◆松塢門人(朱、劉八傳。)

  何英,字積中,鄱陽人。性警敏,不事詞章。學於王松塢之門,造詣益深。累薦不起。建玉溪書院,以納天下來學。所著有《四書釋要》、《詩經增釋》、《易經發明》諸書。初,松塢嘗贈詩曰:「梅谷裏先春意。」先生因遂自署曰「梅谷。」

第084卷 卷八十四 存齋晦靜息庵學案(全氏補本)

  存齋晦靜息庵學案 (全祖望補本)

   存齋晦靜息庵學案表

湯千

(父德威。)

湯巾    (從子)漢  危復之

       徐霖    謝枋得  胡一桂(別見《介軒學案》。)

                  徐炎午

                  虞舜臣

                  方南一

                  李天勇

                  魏天應

                  蔡正孫

                  王濟淵

                  徐直方

                  曾子良   吳定翁

                       (附師甘泳。)

                        饒宗魯  (子)敬仲(附見

                              (《草廬學案》)

                        胡志仁   李實

                       (饒氏學侶。)王觀

                              胡棣

                  程紹開   吳澄(別為《草廬學案》。)

                  (古為同調。)

        王應麟(別為《深寧學案》。)

        (東澗學侶。)

湯中

(並柴南溪、真西山門人。)

(詹氏再傳。)

(屏山、晦翁三傳。)

----

   存齋晦靜息庵學案序錄

  祖望謹案:鄱陽湯氏三先生,導源於南溪,傳宗於西山,而晦靜由朱而入陸,傳之東澗;晦靜又傳之徑畈。楊、袁之後,陸學之一盛也。述《存齋晦靜息庵學案》。(梓材案:是卷《學案》,謝山所特立。鄭氏二老閣刻本《序錄》作《息庵晦靜存齋學案》。然息庵乃季庸之號,存齋則升伯之號也,謝山序三湯學統源流亦兩相錯互,特為正之。)

◆柴貞門人(詹氏再傳。)

   通直湯存齋先生千(父德威。)

   郡守湯晦靜先生巾(合傳。)

   侍郎湯息庵先生中(合傳。)

  湯千,字升伯,饒之安仁人。先生少從鄉先生肄業,講求先朝名卿言行,輒慕其為人。登慶元二年進士,調黃陂尉,益務涵飫經術,吟諷山房中,家人少覿其面。先是,先生父臨齋德威於古學無不通,先生為舉子時,罕以語之,至是始發所蘊,先生乃盡得家學之傳。俄居父憂,諸弟皆幼,先生以養以教,俾至有成。服除,調金華主簿,辟江州都統司機宜文字。又丁母憂。服除,調武昌軍節度推官,遂授南劍、嘉興二郡學。日與諸生講論道義,間造諸齋,為從容咨叩,勉以進業,雖吏胥市人子,有可教者,亦收置黌序,親授經史,其所成就居多。改通直郎,知湖州武康縣,未上,卒,年五十五。先生恬夷靜深,德宇粹然,自其少時,博參聖賢言論,以為指歸,精思力踐,不進不已,至孝友至情、君國大義,誠至弗渝。嘗從真西山論洙泗、伊洛之源流,與朱、陸氏之所以同異,融會貫通,卓然自有見處,西山謂「其用心於內,而求踐其實者也」。有集二十卷、《泮宮講義》二卷、《史漢雜考》二卷、《記聞》十卷、《楮幣罪言》一卷。弟巾,字仲能,嘉定進士;中,字季庸,寶慶進士,與先生並師柴憲敏公中行,斷又並事西山。仲能之主繁昌簿也,西山作序以送之,官至郡守。季庸官司諫,至工部侍郎,其從子為文清公漢。(參《真西山集》。)

  謝山《答臨川序三湯學統源流札子》曰:「陸文安弟子,在江南西道中最大者,有鄱陽湯氏,而向來無知之者。案三湯子並起,至東澗先生文清公而益著。東澗在《宋史》有傳,而不詳其學術師友,且誤志其世系。三湯子者,其長曰息庵先生千,官郡守;其次曰晦靜先生巾,官提領;其少曰存齋先生中,官司諫,乃東澗之從父也,而《宋史》以為兄,謬矣。(梓材案:袁蒙齋《送林德甫教授序》云:「德甫受知真西山,結交湯同年仲能及其弟伯紀。」兄曰仲而弟曰伯,無是行次,必有誤文。又案:晦靜官至郡守,見蔡氏《九儒書》。息庵當作存齋,未官提領;存齋改作息庵,亦不止司諫也。)三湯子之學,並出於柴憲敏公中行,固朱學也。其後又並事真文忠公,亦朱學。乃晚年,則息、存二老仍主朱學,稱大、小湯,而晦靜別主陸學。東澗之學,肩隨三從父而出,師友皆同,而晚亦獨得於晦靜。是時朱、陸二家之學並行,而湯氏一門四魁儒,中分朱、陸,各得其二。方虛谷主張朱學,力詆東澗,以為「見包恢,入政府,方守陸學,遂為所脅,捨而從之」。此乃門戶黨伐、入主出奴之說,不足信。晦靜之以陸學名,乃在包氏未登宰執之時,不自東澗始也。案《袁清容集》亦言晦靜始會同朱、陸之說,至東澗而益闡同之。是二湯之書,殆在趙東山之前,而先儒皆未之及,不可謂非一大罣漏也。(梓材案:真西山為大湯升伯墓誌云:「初號隨適居士,晚更號存齋。」是存齋乃升伯而非季庸也。且升伯知武康,未上而卒,非郡守可知。又案:謝山《奉臨川帖子》引袁清容云:「陸子與朱子,生同時,仕同朝,其辯爭者,朋友麗澤之益,書牘具在。不百餘年,異黨之說興,深文巧闢。淳祐中,鄱陽湯中氏合朱、陸之說,至其猶子端明文清公漢益闡同之,足以補兩家之未備,是會同朱、陸之最先者。」今鈔本《清容居士集》同作湯中,迺謝山《札子》屬之晦靜,則湯中氏係湯巾氏傳寫之。然核之《真西山集》,似和合朱、陸實大湯之事,且雲諸弟皆幼,以養以教,俾至有成,又似仲能、季庸皆承大湯家學,況大湯成慶元進士,前西山三年,其從西山,亦祗講學之侶耳。蔡氏《九儒書》載湯某《贈蔡久軒提刑江東詩》二首,注云:「淳祐辛亥正月,蔡久軒到弋陽訪湯作詩以贈別。」又云:「湯,弋陽人,逸名,號息庵,工部侍郎。」查《江西通志》,官至侍郎者為湯中,則息庵乃季庸之號,其非升伯明矣。)

◆晦靜家學(詹氏三傳。)

   文清湯東澗先生漢

  湯漢,字伯紀,安仁人。為上饒縣主簿。轉運使趙希塈言:「漢,今海內知名士也,豈得吏之州縣哉!」歷信州教授兼象山書院。陞太學博士,遷祕書郎,輪對,極言邊事,以為:「今日扶危救亂,無復他策,在乎人主清心無慾,盡用天下之財力以治兵;大臣公心無我,盡用天下之人才以彊本,庶幾尚有以亡為存之理耳。」擢太常少卿。後知隆興府。度宗即位,以端明殿學士致仕。先生嘗自儆曰:「《春秋》責備賢者,造物計較好人。一點莫留餘滓,十分成就全身。」王深寧謂:「此老晚節,庶幾踐斯言也。」諡文清。有文集六十卷,今佚。

    附錄

  王深寧《桃源世譜》引曰:「聞之東澗湯公,自契敷五教而人倫始明,是以學問淵源在商。湯學於伊尹,高宗學於甘盤,曰仁曰誠曰 學,皆自商始。箕子以之陳《洪範》。正考父校《頌》,以《那》為首,而聖王之傳恭可見。至夫子而集大成。湯本殷氏,故東澗云然。」

◆晦靜門人

   著作徐徑畈先生霖

  徐霖,字景說,西安人。有志聖賢之道。淳祐四年,試禮部第一,授沅州教授。先生即上疏言史嵩之姦深之狀,見者吐舌,先生亦由是著直聲。擢祕書省正字,遷校書郎。會大旱,應詔上封事,不報,去國。上遣姚希得留之,辭曰:「向為身死而不敢欺君父,今為高官而自眩於生平,失其本心,何以暴其忠志﹖」尋以宣教郎主管雲臺觀,乃拜受之。十二年,遷著作郎。乞外,知撫州,幾一月而舉政。以言去,士民遮道,至不得行。又知汀州,卒。理宗賜田以旌其直。衢守游鈞嘗築精舍,聘請講學,是日聽者數千人,則其開講尤大有名,今皆不可考矣。謝文節公疊山,其門人也。

  謝山《序三湯學統源流札子》曰:「晦靜之學,傳者其一為東澗,其一為三衢。徐公徑畈,當鹹淳之際,開講尤大有名,而《宋史》本傳亦不詳其師友。大抵《宋史》排陸學,凡為陸學皆不詳,故虛谷之力詆徑畈,雖不足信,然非《虛谷集》亦莫知其所自出也。徑畈之弟子,曰謝文節公疊山,乃忠臣;曰徐古為,乃遺民,有詩,見《天地間集》,而謝、徐論學宗旨,不可得而聞;其一曰曾子良,所謂平山先生者也。著錄及門者頗多。」

◆東澗學侶

   尚書王厚齋先生應麟(別為《深寧學案》。)

◆東澗門人(詹氏四傳。)

   太學危貞白先生復之

  危復之,字見心,撫州人。宋末太學生,師事湯東澗。博覽群書,好讀《易》,尤工於《詩》。入元,累徵不起。隱紫霞山。學者私諡曰貞白先生。

◆徑畈門人

   文節謝疊山先生枋得

  謝枋得,字君直,弋陽人。觀書,五行俱下,一覽終身不忘。與人論古今治亂,必掀髯抵幾,跳躍自奮,以忠義自任。徐徑畈稱其「如驚鶴摩霄,不可籠縶。」寶祐中,舉進士,對策極攻丞相董槐與宦官董宋臣。吳潛宣撫江東、西,辟之。先生得民兵萬餘人守信州。五年,考試建康,擿賈似道政事為問目,言:「兵必至,國必亡。」漕使陸景思銜之,上其於似道,坐居鄉不法,起兵時冒破科降錢,且訕謗,謫居興國軍。鹹淳三年,赦歸。德祐初,呂文煥導元兵東下,屯建康。先生與呂師夔善,應詔上書,以一族保師夔可任,乞分沿江諸屯兵,以之為鎮撫使,使之行成,且願身至江州見文煥與議。從之,使以沿江察訪使行。會文煥北歸,不及而反。以江東提刑、江西招諭使知信州。明年正月,師夔為元徇定江東地,先生以兵逆之,使前鋒呼曰:「謝提刑來。」呂軍馳至,射之,矢及馬前。先生走入安仁,調淮士張孝忠逆戰團湖坪,孝忠揮雙刀擊殺百餘人。既中流矢死,馬奔歸,先生坐敵樓見之,曰:「馬歸,孝忠敗矣。」遂奔信州。師夔攻信州,不守。先生乃變姓名,入建寧唐石山,轉茶坡,寓逆旅中,日麻衣躡履,東鄉而哭,人不識之,以為被病也。已而去,賣卜建陽市中,惟取米屨,委以錢,率謝不取。其後,人稍稍識之,多延至其家,使為弟子論學。宋亡,居閩中。至 元二十三年,集賢學士程鉅夫薦宋臣二十二人,以先生為首,辭不起。又明年,行省丞相忙兀台將旨詔之,執手相勉勞。先生曰:「上有堯、舜,下有巢、由,枋得名姓不祥,不敢赴詔。」尚書留夢炎薦先生,先生遺書夢炎曰:「江南無人材,求一瑕呂飴甥、程嬰、杵臼廝養,卒不可得也。王倫一市井無賴,謂梓宮可還,太后可歸。終則二事皆符其言。今一王倫且無之,則江南無人材可見也。今吾年六十餘矣,所欠一死耳。」福建行省參政魏天祐見時以求材為急,欲薦先生為功,使其友趙孟來言,先生罵曰:「天祐仕閩,無治行,顧以我輩飾好邪﹖」及見天祐,又傲岸不為禮。天祐怒,強之而北。先生即日食菜果。至京師,問謝太后欑所及瀛國所在,再拜慟哭。已而病,遷憫忠寺,見壁間曹娥碑,泣曰:「小女子猶爾,吾豈不汝若哉!」留夢炎使醫持藥雜米飲進之,先生怒曰:「吾欲死,汝乃欲生我邪﹖」終不食而死。(參史傳。)

    疊山文集

  《傳》曰:「求忠臣必於孝子之門,為人臣不盡孝於家而能盡忠於國者,未之有也。」某親喪未克葬,持服未三年,若違禮背法,從郡縣之令,順執事之意,其為不孝莫大焉。大元以道德仁義治天下,取士必忠孝,人有不葬其親而急於得君者,人心何在﹖天理何在﹖非聖君賢相所忍聞也!(《上程雪樓御史書》。)

  人可回天地之心,天地不能奪人之心。大丈夫行事,論是非不論利害,論逆順不論成敗,論萬世不論一生,志之所在,氣亦隨之,氣之所在,天地鬼神亦隨之,願養吾益自珍重。儒者常談所謂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極,為去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正在我輩人承當,不可使天下後世謂程、朱之事皆大言無當也。(《與李養吾書》。)

  賢者不得見,得見其象者,可以崇之矣。古之人不得見,得見其似者,可以續之矣。範文正公守嚴州,求嚴子陵之後,而免租稅奉祠事者四家;黃子守台州,求謝上蔡之後,給以田宅者數人;余景詹守南劍,求楊龜山之後,賜以室廬,養以廩稍者十餘口,皆明時士大夫盛德事也。故家遺俗之昌微,豈特與郡政有相關者,斯文之興喪,世道之汙隆,君子亦相覘之。(《為蔡文節子孫免差科書》。)

  古之所謂經天緯地曰文者,必非場屋無用之文也。子既薄場屋之文而不為,文而經天緯地,必有所傳矣,安得借一席地,相與講明之乎﹖予方挾龜策,坐卜肆,豈得已哉!是亦不願為儒者。以予所不願而願子為之,有愧於忠恕之道多矣。雖然,天地之大,無儒道亦不能自立,況國乎!(《送方伯載歸三山序》。)

  天下有達道,不曰朋友,而曰朋友之交,交者,精神有契,道德有同,非外相慕也。不交以朋友,視君臣、父子、夫婦、昆弟則疏矣。《易大傳》曰:「定其交而後求。」定者,見其心之可交也,交亦豈易定哉!公卿求士,見其才,不見其心能負人,吾視魏其侯、翟廷尉悲之。士求公卿,見其勢,不見其心能汙人,吾視揚雄、班固、蔡邕笑之。契之教人曰:「朋友有信。」孔門合交與信並言。信而交,交而信,亦可以無悔矣。同富貴相忘而有九官十臣,同貧賤相疏而有仲尼弟子,同患難相怨而有東漢黨,此謂交,此謂信,此朋友得以列於人倫也。今人錄求交曰雲萍,雲萍皆無情之物,己不信,交何能堅﹖請名之曰交信錄,交無上下,無貴賤,無死生,吾盡吾信,不敢求諸人,百年之間,萬世之後,儻能無愧天地而謂之人,始可見朋友之助,始可言交信矣。(《交信錄序》。)

  古之大臣,能以道覺其君臣者,自伊尹始;能以學勉其君民者,自傅說始。由伊、傅至孔、孟,窮達雖不同,其道皆有功於天地。

  學孔、孟者,必自讀《四書》始。意之誠,家、國、天下與吾心為一;誠之至,天地人物與吾性為一。夫人能言之,手指目視,常在於人所不見;戒慎恐懼,常在於己所獨知,天下能幾人哉!(以上《東山書院記》。)

  天地間,一年之氣莫清於秋,一日之氣莫清于于旦。人與天地相似者,血氣也,有能反觀吾所性所樂於此時者,幸以藐然之軀,與天地並立為三極,可無愧矣。冬之閉者春之發,晦之息者明之見,學之誠者動之神,聖人合夜氣旦氣行啟我者昭昭,君固不必問,予亦不必辯。(《秋旦說》。)

   憲使徐古為先生直方

  徐直方,字立大,廣信人,號古為。先生初補迪功郎。鹹淳三年,進《易解》六卷。後除正言,官至江東憲。

   縣令曾平山先生子良

  曾子良,金溪人。嘗從徐徑畈遊。鹹淳進士。知淳安縣,清慎自守,時邊事已急,多方保障,民賴以安。入元,程鉅夫薦為憲僉,不赴,扁其室曰節居。學者稱平山先生。(參《江西通志》。)

◆古為同調

   程月巖先生紹開

  程紹開,(雲濠案:一作曹紹開,疑誤。)號月巖,廣信人也。嘗築道一書院,以合朱、陸兩家之說。

  (梓材謹案:謝山述《草廬學案?序錄》云:「草廬出於雙峰,固朱學也。其後亦兼主陸學,蓋草廬又師程氏紹開。程氏嘗築道一書院,思和會兩家。」據此,則先生本為陸學而和合朱學者也。)

◆疊山門人(詹氏五傳。)

   鄉舉胡雙湖先生一桂(別見《介軒學案》。)

   通判徐先生炎午

  徐炎午者,永豐人,疊山高弟也。景定進士。累官建寧通判,稱循吏。

   虞先生舜臣

  虞舜臣,弋陽人也。疊山死後二十四年,先生為之築室買田,祠於弋陽之東,語之行省,得賜疊山書院之名。

   州判方先生南一

  方南一者,貴溪人,疊山高弟也。性耿介,官至贛州判官。

   李先生天勇

  李天勇者,臨川人也。從謝疊山學,尚氣節。元兵迫饒州,疊山援之,先生以兵會戰於團湖坪,軍敗,與張孝忠俱死之。

   魏梅野先生天應

   蔡蒙齋先生正孫(合傳。)

   王先生濟淵(合傳。)

  魏天應,號梅野;蔡正孫,號蒙齋;王濟淵,字道可,俱疊山門人。(補。)

   (梓材謹案:魏先生,建安人。)

◆平山門人

   隱君吳北齋先生定翁(附師甘泳。)

  吳定翁,字仲谷,一字北齋,臨川人也。早喪父,鞠於伯氏。其歿也,服伯氏之服而喪之三年。宋亡,隱居不出。薦辟交至,終身不動。程鉅夫貽之書以招之,竟不答。故淳安令平山先生曾子良退居臨川,先生從之遊,其要以為求孔、顏樂處。平山之學受之徑畈,逕畈受之晦靜,陸文安公一大支也。文安於吳,踰三世而先生復紹其傳。崇仁甘泳中夫者,工詩,先生亦從之遊。其言曰:「士無求用於世,唯求無媿於世而已矣。」吳草廬極稱之。

  祖望謹案:道園銘仲谷墓,但述其先世為陸氏之姻,以志淵源所自出。又言其從平山學,然似不知平山一支之出於陸子者,何也﹖道園雖兼宗朱、陸,然於其流派不甚了了。其稱徑畈為名士,似不知其傳陸學也。東發為端嚴人,似不知其傳朱學也。

   隱君饒先生宗魯

  饒宗魯,字心道,臨川人。性孝友,生五歲,母歿,事繼母孝養備至。隱居不仕。天曆二年,大旱,鄉人乏食,死者相藉,發廩賑之,所活甚眾。所著有《易傳》、《庸言》等集。(參《江西通志》。)

  (雲濠謹案:《江西通志》于先生傳後,言其嘗輯所聞於曾子良語為《周易輯說》,是先生亦平山門人也。)

◆饒氏學侶

   州判胡弋溪先生志仁(附門人李實、王觀、胡棣。)

  胡志仁,餘干人。延祐戊午進士。學有淵源,與饒□□遊,博洽淹貫,踐履純篤。判樂平州,致仕,教授生徒,臨川李實、上饒王觀、進賢胡棣皆其門人。世稱為弋溪先生。

  (梓材謹案:是傳梨洲原本在《雙峰學案》,列於雙峰門人,且雲與饒雙峰遊,蓋本《江西人物誌》。然雙峰及從黃勉齋、李宏齋為朱子再傳弟子。其門人許應庚,紹定進士;魯士能,淳祐進士;羅椅,寶祐進士;羅天酉,開慶進士,皆在宋世。先生為元延祐進士,上距許、魯諸子,近者已六十年,遠者幾至百年矣,其不得與雙峰遊從明矣。蓋由雙峰名魯,與饒先生宗魯氏名相同,先生殆與饒宗魯遊,傳寫者軼去「宗」字,因而為雙峰爾。茲據其年世正之,移入於此。萬氏《儒林宗派》亦列先生於雙峰之門,猶仍《學案》原本之,非也。)

◆月巖門人

   文正吳草廬先生澄(別為《草廬學案》。)

◆饒氏家學(詹氏六傳。)

   饒先生敬仲(別見《草廬學案》。)

第085卷 卷八十五 深寧學案(黃氏原本、全氏補定)

  深寧學案 (黃宗羲原本  黃百家纂輯  全祖望補定)

   深寧學案表

王應麟      (子)良學

(謙父子。)   (子)昌世     (孫)厚孫

(王潛齋、徐進

齋門人。)              (孫)寧孫

(迂齋、節齋、真  胡三省      (子)幼文

西山再傳。)    史蒙卿(別為《靜清學案》。)

(晦翁、東萊、慈  戴表元      袁桷

湖、詹氏、蔡西   黃叔雅(別見《東發學案》。)

山三傳。)

(元城、龜山、譙  鄭芳叔      (子)覺民   (孫)駒

氏、武夷、橫                     (孫)真

浦、白水、籍

溪、屏山、延

平、玉山、三

山、芮氏、象山

四傳。)

         袁桷(見下《剡源門人》。)

         王惟賢

         (附弟惟義。)

王應鳳

韓性(別見《潛庵學案》。)

(並深寧學侶。)

黃震(別為《東發學案》。)

(深寧同調。)

----

   深寧學案序錄

  祖望謹案:四明之學多陸氏,深寧之父亦師史獨善以接陸學。而深寧紹其家訓,又從王子文以接朱氏,從樓迂齋以接呂氏。又嘗與湯東澗遊,東澗亦兼治朱、呂、陸之學者也。和齊斟酌,不名一師。《宋史》但誇其辭業之盛,予之微嫌於深寧者,正以其辭科習氣未盡耳!若區區以其《玉海》之少作為足盡其底縕,陋矣!述《深寧學案》。(梓材案:深寧原傳本附《真西山學案》,謝山始別立學案。謝山文集以深寧為呂學大宗,故標以樓氏之傳,而推原於呂氏。 

◆王徐門人(樓、真再傳。)

   尚書王厚齋先生應麟

  王應麟,字伯厚,慶元府鄞縣人。與弟應鳳同日生。九歲通六經,從王子文埜受學。淳祐元年第進士,先生曰:「今之事舉子業者,一切委棄,制度典故漫不省,非國家所望於通儒。」於是閉門發憤,誓以博學宏辭科自見,假館閣書讀之。寶祐四年中是科。其弟應鳳,開慶元年亦中是科,詔褒諭之,添差浙西安撫使幹辦公事。帝御集英殿策士,召先生覆考。帝欲易第七卷置其首。先生讀之,乃頓首為得士賀,遂為首選。及唱名,乃文天祥也。歷太常寺主簿,面對,定修攘至計。時丁大全諱言邊事,於是先生罷。未幾,起通判台州,遷至著作佐郎,守軍器少監。又累遷起居舍人,兼權中書舍人。忤賈似道,以祕閣修撰奉祠。起知徽州,召為祕書監,兼史職,兼侍講。遷起居郎兼權吏部侍郎。時朝臣無以邊事言者,先生指陳成敗順逆之說,帝不懌。似道復謀逐之,適以憂去。及似道潰師江上,授中書舍人兼直學士院,即引疏陳十事。進兼同修國史、實錄院同修撰兼侍讀,遷禮部侍郎兼中書舍人。日食,應詔論消弭及備禦之策,皆不及用。尋轉禮部尚書兼給事中。丞相留夢炎用徐囊為御史,擢江西制置使黃萬石等,先生繳奏。疏再上,不報。出關俟命,再奏,又不報,遂東歸。詔中使以翰林學士召,力辭。入元,不出。學者稱為厚齋先生。後二十年卒。所著有《深寧集》、《困學紀聞》、《玉海》等書。(修。雲濠案:《宋史》本傳,先生著有《深寧集》一百卷、《玉堂類》二十三卷、《詩攷》五卷、《詩地理攷》五卷、《漢藝文志攷證》十卷、《通鑑地理攷》一百卷、《通鑑地理通釋》十六卷:《通鑑答問》四卷、《困學紀聞》二十卷、《蒙訓》七十卷、《集解踐阼篇》、《補注急就篇》六卷、《補註王會篇》、《小學紺珠》十卷、《玉海》二百卷、《詞學指南》四卷、《詞學題苑》四十卷、《筆海》四十卷、《姓氏急就篇》六卷、《漢制攷》四卷、《六經天文編》六卷、《小學諷詠》四卷。)

  百家謹案:清江貝瓊言:「自厚齋尚書倡學者以考亭朱子之說,一時從之而變,故今粹然皆出於正,無陸氏偏駁之弊。然則,四明之學以朱而變陸者,同時凡三人矣:史果齋也,黃東發也,王伯厚也。三人學術既同歸矣,而其倡和之言不可得聞,何也﹖厚齋著書之法,則在西山真為肖子矣。」謝山《同谷三先生書院記》曰:「王尚書深寧獨得呂學之大宗。或曰:『深寧之學得之王氏埜、徐氏鳳。王、徐得之西山真氏,實自詹公元善之門,而又頗疑呂學未免和光同塵之失,則子之推為呂氏世嫡也,何歟﹖』曰:『深寧論學,蓋亦兼取諸家,然其綜羅文獻,實師法東萊,況深寧少師迂齋,則固明招之傳也。』」(梓材案:深寧少師迂齋,蓋因溫州而誤。說詳《麗澤諸儒學案》。)

    困學紀聞(補。)

  「修辭立其誠」。修其內則為誠,修其外則為巧。言《易》以辭為重,《上繫》終於默而成之,養其誠也;《下繫》終於六辭,驗其誠不誠也。辭非止言語,今之文,古所謂辭也。

  潛龍以不見成德,管寧所以箴邴原也;全身以待時,杜襲所以戒繁欽也。《易》曰:「括囊無咎無譽。」

  《同人》之《初》曰出門,《隨》之《初》曰出門,謹於出門之初,則不苟同,不詭隨。

  冥於《豫》而勉其有渝,開遷善之門也;冥於《升》而勉其不息,回進善之機也。

  召平、董公、四皓、魯兩生之流,士不以秦而賤也;伏生、浮丘伯之徒,經不以秦而亡也;萬石君之家,俗不以秦而壞也。《剝》之終曰:「碩果不食。」陽非陰之所能剝。

  《易》於《蠱》「終則有始」,於《剝》「消息盈虛」,於《復》「反覆其道」,皆曰天行也。然則,無豫於人事與﹖曰:「聖人以天自處,扶陽抑陰,盡人事以回天運,而天在我矣。」

  言行可以欺於人,而不可以欺於家,故《家人》之《象》曰:「君子以言有物而行有恆。」

  致命遂志,命可致而志不可奪;行法俟命,命可俟而法不可變。龜靈而焦,雉文而翳,是以衣錦尚絅。蘭薰而摧,玉剛而折,是以危行言孫。白《賁》素《履》,所以咎。

  知止而後有定,故觀身於《艮》;惻隱之心,仁之端也,故觀心於《復》。君子無斯須不學也,黃霸之受《尚書》,趙岐之注《孟子》,皆在患難顛沛中,況優遊暇豫之時乎!《易》曰:「困而不失其所,亨。」

  《頤》《初九》王輔嗣注云:「安身莫若不競,修己莫若自保。守道則福至,求祿則辱來。」至哉!斯言可書諸紳。

  充善端於蒙泉之始,絕惡念於履霜之萌。

  《大畜》為學,《賁》為文。能止健而後可以為學,文明以止而後可以為文。止者,篤實而已。不以篤實為本,則學不足以成德,文不足以明理。

  天地未嘗一日無陽,亦未嘗一日無君子,故十月為陽,純《坤》稱龍。

  《蒙》之養正察乎微,《頤》之養正先乎近。(以上《易》。)

  (梓材謹案:謝山所錄《易說》十九條,今移入《南軒學案》一條,移入《東萊學案》一條,移入《滄洲諸儒學案》一條。)

  禹之告舜曰:「安汝止。」盡天理而無人欲,得至善而止也。尹之告太甲曰:「欽厥止。」去人欲而復天理,求至善而止也。

  學,立志而後成,遜志而後得。立志剛也,遜志柔也。

  《無逸》多言不敢,《孝經》亦多言不敢,堯、舜之兢業,曾子之戰兢,皆所以存此心也。

  「式和民則」,順帝之則,有物有則,動作禮義威儀之則,皆天理之自然,有一定之成法。聖賢傳心之學,唯一則字。

  「乃命三後。」先儒曰:「人心不正則入於禽獸,雖有土不得而居,雖有穀不得而食,故先 伯夷而後及禹、稷。」此說得孔子「去食」、孟子「正人心」之意。

  「《小雅》盡廢」,其禍烈於洚水;四維不張,其害憯於阻飢。

  「有言遜於汝志」,《艮》之不拯其隨也;「惟學遜志」,《謙》之卑以自牧也。遜一也,而善惡異。

  舜之克艱,文之無逸,心也。後之勤政者,事為而已。

  「我生不有命在天。」得之不得曰有命,一為獨夫之言,一為聖人之言。(以上《書》。)

  (梓材謹案:謝山所錄《書說》十一條,今移入《滄洲諸儒學案》一條,移入《西山真氏》一條。)

  「凡百君子,各敬爾身。胡不相畏,不畏於天。」宗周既滅,哀痛深矣,猶以敬畏相戒,聖賢心學,守而弗失。中夏雖亡,而義理未嘗亡,世道雖壞,而本心未嘗壞,君子修身以俟命而已。

  「不愧於人,不畏於天。」天人一也,不愧則不畏。

  「神之聽之,終和且平。」朋友之信,可質於神明。「神之聽之,式穀以女。」正直之道,無愧於幽隱。

  《孝經》「非先王之法服不敢服」,《孟子》「服堯之服,聖賢之訓」,皆以服在言行之先,蓋服之不衷,則言必不忠信,行必不恭敬。《中庸》「修身」,亦先以「齊明盛服」,《都人士》之「狐裘黃黃」,所以「出言有章,行歸於周也」。

  「不顯亦臨。」慎獨者,齊家之本。

  古之君子,剛中而柔外,仲山甫「柔嘉維則」,衛武公「無不柔嘉」,隨會「柔而不犯。」(以上《詩》。)

  (梓材謹案:謝山所錄《詩說》七條,今移入《橫浦學案》一條。)

  禮學不可不講。

  《曾子問》於變禮無不講,《天圓篇》言天地萬物之理,曾子之學,博而約者也。

  夏時《坤》、《乾》何以見夏、殷之禮,《易象》、《魯春秋》何以見《周禮》,此三代損益大綱領也,學者宜切磋究之。

  人者,天地之心也。仁,人心也。人而不仁,則天地之心不立矣。為天地立心,仁也。

  「四十始仕,道合則服從,不可則去。」古人始仕已然。「色斯舉矣」,去之速也;「翔而後集」,就之遲也,故曰:「以道事君,不可則止。」

  《學記》以「發慮憲」為第一義,謂所發之志慮合於法式也。「一年視離經辨志」,一年者,學之始分別,其心所趨向也,慮之所發必謹,志之所趨必辨,為善不為利,為己不為人,為君子儒不為小人儒,此學之本也。

  天理二字,始見於《樂記》。如《孟子》性善養氣,前聖所未發也。

  哀公之問,非切問也,故孔子於問舜冠則不對,於問儒服則不知。

  古者無一民不學也。二十五家為閭,閭同一巷,巷有門,門有兩塾。上老坐於右塾為右師,庶老坐於左塾為左師。出入則里胥坐右塾,鄰長坐左塾,察其長幼揖遜之序。餘子皆入學,距冬至四十五日始出學,所謂「家有塾」也。古道何時而復乎﹖(以上《禮》。)

  (梓材謹案:謝山所錄《禮說》十一條,今移入《安定學案》一條,移入《晦翁學案》一條。)

  古者以德為才,十六才子是也。如狄之酆舒、晉之智伯、齊之盆成括,以才稱者,古所謂不才子也。

  氣志有交勝之理,治亂有可易之道,故君相不可以言命;多福自我求,哲命自我貽,故聖賢可以言天。

  邾文公之知命,楚昭王之知道,惠王之知志,其所知有在於卜祝史巫之外者。

  漢士習於諂諛,而以汲長孺為戇、朱游為狂;晉士惑於曠達,而以卞望之為鄙。君子之所守,不以習俗移。

  叔向為平公傅而不能諫四姬之惑,何也﹖曰:「正己可以格君,叔向娶於申公巫臣氏,自反而不縮矣。先儒有言,寡慾之臣,然後可以言王佐。(以上《左氏傳》。)

  (梓材謹案:謝山所錄《春秋傳說》六條,今移入《紫微學案》一條。)

  思欲近,近則精;慮欲遠,遠則周。

  沮、溺、荷篠之行,雖未能合乎中,陳仲子之操,雖未能充其類,然惟孔、孟可以議之。斯人清風遠韻,如鸞鵠之高翔,玉雪之不污,視世俗徇利亡恥饕榮苟得者,猶腐鼠糞壤也。小人無忌憚,自以為中庸,而逸民清士,乃在譏評之列,學者其審諸。

  君子不因小人而求福,孔子之於彌子也。不因小人而避禍,叔向之於樂王鮒也。朱博之黨丁傅,福可求乎﹖賈捐之之諂石顯,禍可避乎﹖故曰:「不知命,無以為君子。」

  去惡不力,則為善不勇,故克己改過,皆斷以勿。(以上《論語》。)

  (梓材槿案:謝山所錄《論語說》六條,今移入《絜齋學案》一條,移入《新學略》一條。)

  楊之學似老,墨之學似佛。

  「仁,人心也。」「求其放心」,此孟子直指本心處。但禪學有體無用。

  何德將歎﹖習曰入時愈深則趨正愈遠。

  「夫道一而已矣。」為善而雜於利者非善也,為儒而雜於異端者非儒也。

  楊肩吾曰:「天下雖不治平,而吾國未嘗不治且平者,岐周是也。一國雖不治平,而吾家未嘗不治且平者,曾、閔是也。一家雖不治平,而吾身吾心未嘗不治且平者,舜與周公是也。」

  求在我者,盡性於己;求在外者,聽命於天。(以上《孟子》。)

  (梓材謹案:謝山所錄《孟子說》九條,今移入《南軒學案》一條,移入《水心學案》一條,移入《西山真氏》一條。)

  虞溥厲學曰:「聖人之道,淡而寡味,故學者不好也。及至期月,所觀彌博,所習彌多,日聞所不聞,日見所不知,然後心開意朗,敬業樂群,忽然不覺大化之陶己,至道之入神也。」學者不患才不及,而患志不立。

  任子曰:「學所以治己,教所以治人。」不勤學無以為智,不勤教無以為仁。(《說經》。)

  楊倞注《荀子》曰:「天無實形,地之上空虛者,盡皆天也。」其說本於張湛,《列子注》謂:「自地而上,則皆天矣,故俯仰喘息,未始離天。」(《天道》。)

  《世說》其言清以浮,有天下分裂之象;《中說》其言閎以實,有天下將治之象。

  「吏者,民之本綱也,聖人治吏不治民。」斯言不可以韓非廢。(《諸子》。)

  剛者必仁,佞者必不仁。龐萌為人遜順,而光武以託孤期之,其惑於佞甚矣,子陵所以鴻飛冥冥也。

  《曲禮》、《少儀》之教廢,幼不肯事長,不肖不肯事賢。東都之季,風化何其美也!魏昭灑埽於郭泰,荀爽御於李膺,殷陶、黃穆侍衛於范滂,闕里氣象,不過是矣。(以上《攷史》。)

  (梓材謹案:謝山所錄《深寧攷史》十二條,今移入《涑水學案》一條,移入《明道學案》一條,移入《上蔡學案》一條,移入《龜山學案》一條,移入《紫微學案》一條,移入《豫章學案》一條,移入《趙張諸儒》一條,移入《西山蔡氏》一條,移入《勉齋學案》一條。又一條云:「李誠之語真希元曰:『篤信好學,守死善道,此吾輩八字箴。』」已入《麗澤諸儒學案》《李傳》中,刪之。)

  (梓材又案:謝山又錄《評文》二條,今歸入《慈湖學案》一條,《絜齋學案》一條。又錄《評詩》五條,今歸入《范呂諸儒》一條,《張祝諸儒》一條,《蜀學略》二條。其一條曰:「湯伯紀自警云:『《春秋》責備賢者,造物計較好人,一點莫留餘滓,十分成就全身。』此老晚節,庶幾踐斯言也。」已入《三湯學案?伯紀傳》中,刪之。)

  王渙之曰:「乘車常以顛墜處之,乘舟常以覆溺處之,仕宦常以不遇處之,無事矣。」此言近於達者。

  尚志謂之士,行己有恥謂之士,否則何以異乎工商﹖特立獨行謂之儒,通天地人謂之儒,否則何以異乎老、釋﹖困而不學,則下民爾;待文王而興,則凡民爾。

  群居終日,言不及義,而險薄之習成焉;飽食終日,無所用心,而非僻之心生焉,故曰:「民勞則思,思則善心生。」

  儒之教以萬事為實,釋之教以萬法為空。(以上《雜識》。)

  (梓材謹案:謝山所錄《雜識》八條,今移入《元城學案》一條,移入《橫浦學案》一條,移入《止齋學案》一條。)   

    深寧文集(補。)

  萬古一道,萬化一心。仁,人心也。人者,天地之心也。天有四時,風雨霜露,地載神氣,風霆流形,無一物而非仁。仁則清明虛靜,與天地同流。(《慈湖書院記》。)

  以仁存心,以心合天。(《醫學記》。)

  為政之本,自相在爾室始。千室之邑易治也,一室之自治為難,亦惟暗室之不欺而已。常上一笑嚬,堂下萬休戚繫焉。(《重修鄞縣治記》。)

  漢之經生守家法,唐之世族重宗譜,子弟彬彬,三代之流風猶存。然金籯之諺,城南之詩,識者謂誘以利祿,非天爵之貴。(《廣平書塾記》。)

  庸敬在心,斯須之敬在祭。(《奉化社稷壇記》。)

  三陳九卦,此涉變處難之法。《履》以澤為德之基,《井》以水為德之地,基者德之積,地者德之厚,積則涵養為淵泉之溥,厚則和順為時雨之化。(《德潤齋記》。)

  納鼎有諫,觀社有諫,申繻名子之對,裡革斷罟之規,御孫別男女之贄,管仲辭上卿之饗,柳下季之述祀典,單襄公之述夏令,魏絳之陳訓箴,郯子能言紀官,州鳩能言七律,子革倚相能誦祈招懿戒,觀射父之言祭祀,閔馬父之稱《商頌》,格言猷訓,粲然可睹,故齊虞人能守官,魯宗人能守禮。而劉子所云:「天地之中」,子產所云「天地之經」,胥臣敬德之聚,晏子禮之善物,皆能識其大者。此三代之禮所以扶持於未墜,豈一人之力哉!《漢制攷序》。

  人之心與天地山川流通,發於聲,見於辭,莫不繫水土之風,而屬三光五嶽之氣,稽風俗之薄厚,見政化之盛衰,匪徒辨疆域也。(《詩地理攷序》。)

  (梓材謹案:謝山所錄《深寧文集》九條,今移入《存齋晦靜息庵學案》一條。) 

    附錄

  鹹淳元年七月,除著作郎時,湯文清公為太常少卿,與先生鄰牆居,朝夕講道,言關、洛、濂、閩、江西之同異,永嘉制度、沙隨《古易》、蔡氏《圖書經緯》、《西蜀史學》,通貫精微,剖析幽渺,湯公曰:「吾閱士良廣,惟伯厚乃真儒也。」

  謝山《宋王尚書畫像記》曰:「先生之學,私淑東萊,而兼綜建安、江右、永嘉之傳。生平大節,自擬於司空圖、韓偓之間,良無所愧。顧所當發明者有二:其一則《宋史》之書法也。先生於德祐之末,拜疏出關,此與曾淵子輩之潛竄者不同。先生既不與軍師之任,國事已去,而所言不用,不去何待﹖必俟元師入城,親見百官署名降表之辱乎﹖試觀先生在兩制時,晨夕所草辭命,猶思挽既渙之人心,讀之令人淚下,則先生非肯恝然而去者。今與淵子輩同書曰遁,妄矣!其一則明儒所議,先生入元,曾為山長一節也。先生應元人山長之請,史傳家傳志乘諸傳皆無之,不知其所出。然即令曾應之,則山長非命官,無所屈也。箕子且應武王之訪,而況山長乎!予謂先生之拜疏而歸,蓋與馬丞相碧梧同科;即為山長,亦與家參政之教授同科,而先生之大節如清天白日,不可掩也。嗚呼!先生《困學紀聞》中有取於姚弋仲、王猛之徒,與楊盛之不改晉朔,並謝靈運臨難之詩,其亦悲矣。而謂士不以秦賤,經不以秦亡,俗不以秦壞,何其壯也!罵李德林之以事周者事隋,更足為興王用人之戒。今觀先生之像,鬚眉惆悵,端居不樂,其當杜門謝客之際乎﹖」

◆深寧學侶

   常博王默齋先生應鳳

  王應鳳,字仲儀,深寧之弟。相與講學矻矻,忘寢食,劌心文囿,根柢左氏、班、馬。寶祐間,登文文山榜進士。廷對,披腹盡言,中甲科第九,賜第。或謂曰:「此麗澤先生名第也,盍以異科自見﹖」開慶元年,中博學宏辭科,歷淮西制置司參議官。未幾,文山薦其學宜在翰墨之選,除太常博士以終。所著有《默齋》及《訂正三輔黃圖》諸書。(參《成化四明志》。)

   莊節韓先生性(別見《潛庵學案》。)

◆深寧同調

   文潔黃於越先生震(別為《東萊學案》。)

◆深寧家學(樓、真三傳。)

   王先生良學

  王良學,厚齋尚書長子,嘗從三江李氏遊。

   承務王靜學先生昌世

  王昌世,字昭甫,深寧次子也。恩補承務郎,未及祿而宋社已墟。深寧杜門不出,朝夕取經史諸書講解論辯,先生甫十歲,聽受無倦。深寧所著述,先生蒐輯考訂,贊助為多。蓄書萬餘卷,燬於火,露鈔雪纂,至忘寢食,書以復完。尤精於《易》筮,占驗如神。(參《黃文獻集》。)

   教授王遂初先生厚孫

   隱君王先生寧孫(合傳。)

  王厚孫,字叔載,深寧之孫。少侍大父左右,聞見充積,由是熟於職官典故、世冑譜牒,凡鄉里欲述其先世者,多諮問之。袁清容桷自翰林歸里,問所學,對曰:「世之學者,涉獵朱子書,自謂得其真傳,輒譏乾、淳諸老,不知諸老與朱子同時,博聞實踐,為朱子所推許。今人耳目有所不及,乃藉口性理,以自文其寡陋,恐漸成虛誕之風。」清容心折之。以黃文獻溍薦,為郡學訓導,後改授象山教諭,調浦江。甫閱月,即解官歸。李國鳳經略江南,以便宜舉用遺逸,有司以先生名上,李曰:「此危太樸所深敬者。」署衢州儒學教授。中書復有薦者,除邵武路教授福建分省,又陞為副提舉,皆不赴。嘗誡其子曰:「承家不在名位,而在不失身。其有同流合污為通,患得患失以終其身者,吾所深惡也。」晚號遂初老人。弟寧孫,字叔遠。初治《詩》。後治《春秋》,訂正各傳異同,必格其終始而止。其於文章制度,尤致意焉。未嘗一造場屋。僉憲戴東按浙東,民安其政,適被誣,叔遠奮然直之。戴復職,將薦,剡謝不與通,遂不仕而終。(參《寧波府志》。)

◆深寧門人

   朝奉胡梅先生三省

  胡三省,字身之,天台人。(雲濠案:一作寧海人。)博學能文章,尤篤於史學。宋寶祐進士。德祐元年,以賈似道辟,從軍蕪湖,言輒不用。及師潰,間道歸。宋亡,隱居不仕。著《資治通鑑音注》及《釋文辯誤》百餘卷。史失其傳,不知卒於何時。據先生《自序》,德祐丙子,浙東始騷,避地越之新昌,遭亂失其書。是年宋亡。先生亂定反室,復購得他本為之注,以乙酉徹編,蓋至元二十二年也。(從黃氏補本錄人。)

  (梓材謹案:是傳從黃氏補本增入,原列《胡熊諸儒學案》。攷《深寧年譜》,弟子著名者:胡三省、戴表元、袁桷、黃叔雅、史晏卿、史蒙卿、趙孟、楊湲、王惟賢。知先生為王門首座雲。又案:《台州府志》載先生終朝奉郎。)

    通鑑註釋自序

  古者國有史以紀年書事,晉《乘》、楚《檮杌》雖不可復見,《春秋》經聖人筆削,周轍既東,二百四十二年事昭如日星。秦滅諸侯,燔天下書,以國各有史,刺譏其先,疾之尤甚。《詩》、《書》所以復見者,諸儒能藏之屋壁。諸國史記各藏諸其國,國滅而史從之,至漢時,獨有《秦紀》。太史公因《春秋》以為《十二諸侯年表》,因《秦紀》以為《六國年表》,三代則為《世表》。當其時,黃帝以來《牒紀》猶存,具有年數,子長歷稽其譜牒、終始五德之傳,鹹與古文乖異,且謂「孔子序《書》,略無年月;雖頗有,然多闕。夫子之弗論次,蓋其慎也」。子長述夫子之意,故其表三代也,以世不以年。汲塚《紀年》出於晉太康初,編年相次,起自夏、殷、周,止魏哀王之二十年,此魏國史記,脫秦火之厄而晉得之,子長不及見也。子長之史,為紀、表、書、傳、世家,自班孟堅以下不能易,雖以紀紀年,而書事略甚,蓋其事分見志、傳,紀宜略也。自荀悅《漢紀》以下,紀年書事,世有其人。獨梁武帝《通史》至六百卷,侯景之亂,王僧辯平建業,與文德殿書七萬卷俱西,江陵之陷,其書燼焉。唐四庫書,編年四十一家,九百四十七卷,而王仲淹《元經》十五卷,蕭穎士依《春秋》義類作傳百卷,逸矣。今四十一家,存者復無幾。乙部書以遷、固等書為正史,編年類次之,蓋紀、傳、表、志之書行,編年之書特備乙庫之藏耳。宋英宗命司馬光論次歷代君臣事跡為編年一書,神宗以鑑於往事,有資治道,賜名《資治通鑑》,且為序其造端立意之由。溫公之意,專取關國家盛衰,繫生民休戚,善可為法,惡可為戒者以為是書。治平、熙寧間,公與諸人議國事相是非之日也。蕭、曹畫一之辯不足以勝變法者之口,分司西京,不豫國論,專以史局為事。其忠憤感慨不能自已於言者,則智伯才德之論,樊英名實之說,唐太宗君臣之議樂,李德裕、牛僧孺爭維州事之類是也。至黃幡綽、石野豬俳諧之語,猶書與局官,欲存之以示警,此其微意,後人不能盡知也。編年豈徒哉!世之論者率曰:「經以載道,史以記事,史與經不可同日語也。」夫道無不在,散於事為之間,因事之得失成敗,可以知道之萬世無弊,史可少歟!為人君而不知《通鑑》,則欲治而不知自治之源,惡亂而不知防亂之術。為人臣而不知《通鑑》,則上無以事君,下無以治民。為人子而不知《通鑑》,則謀身必至於辱先,作事不足以垂後。乃如用兵行師,創法立制,而不知古人之所以得,鑑古人之所以失,則求勝而敗,圖利而害,此必然者也。孔子序《書》,斷自唐、虞,訖《文侯之命》而繫之秦,魯《春秋》則始於平王之四十九年;左丘明傳《春秋》,止哀之二十七年趙襄子欺惎智伯事,《通鑑》則書趙興智滅以先事。以此見孔子定《書》而作《春秋》,《通鑑》之作,實接《春秋左氏》後也。溫公閱舊史,旁採小說,抉擿幽隱,薈萃為書,勞矣。而修書分屬,漢則劉攽,三國訖於南北朝則劉恕,唐則范祖禹,各因其所長屬之,皆天下選也,歷十九年而成。則合十六代一千三百六十二年行事為一書,豈一人心思耳目之力哉!公言:「修《通鑑》成,惟王勝之借一讀;他人讀未盡一紙,已欠伸思睡。」是正文二百九十四卷,有未能觀者。若《考異》三十卷,所以參訂群書之異同,俾歸於一。《目錄》三十卷,年經國緯,不特使諸國事雜然並錄者粲然有別而已,前代曆法之更造,天文之失行,實著於《目錄》上方,是可以凡書目錄觀邪!先君素篤史學,每謂三省曰:「《史》、《漢》自服虔、應劭至三劉,註解多矣。章懷注范史,裴松之注陳壽史,雖間有音釋,其實廣異聞,補未備,以示博洽。《晉書》之楊正衡,《唐書》之竇蘋、董衝,吾無取焉。徐無黨注《五代史》,粗言歐公書法義例,他未之及也。《通鑑》先有劉安世《音義》十卷,而世不傳。《釋文》本出於蜀史炤,馮時行為之序,今海陵板本又有溫公之子康《釋文》,與炤文大同小異。公休於書局為檢閱官,是其得溫公辟咡之教詔,劉、范諸公群居之講明,不應乖刺乃爾,意海陵《釋文》非公休為之。若能刊正乎﹖」三省捧手對曰:「願學焉。」乃大肆力於是書。依陸德明《經典釋文》,釐為《廣注》九十七卷;著《論》十篇,自周訖五代,略敘興亡大致。以《考異》及所注者散入《通鑑》各文之下;曆法、天文則隨《目錄》所書而附註焉。凡紀事之本末,地名之同異,州縣之建置離合,制度之因革損益,悉疏其所以然。若《釋文》之舛謬,悉改正之,別著《辯誤》十二卷。嗚呼!注班書者多矣:晉灼集服、應之義而辯其當否,臣瓚總諸家之說而駮以己見。至小顏新注,則又譏服、應之疏紊尚多,蘇、晉之剖斷蓋,訾臣瓚以差爽,詆蔡謨以牴牾,自謂窮波討源,搆會甄釋,無復遺恨;而劉氏兄弟之所以議顏者,猶顏之議前人也。人苦不自覺,前注之失,吾知之,吾注之失,吾不能知也。又,古人注書,文約而義見;今吾所注,博則博矣,反之於約,有未能焉。世運推遷,文公儒師從而凋謝,吾無從取正。或勉以北學於中國,嘻,有志焉,然吾衰矣!(《通鑑音注序》。)

  《通鑑釋文》行世,有史炤本,有公休本。史炤本,馮時行為之序;公休本刻於海陵郡齋,前無序,後無跋,直署公休官位姓名於卷首而已。又有成都府廣都縣費氏進修堂板行《通鑑》,於正文下附註,多本之史炤,間以己意附之,世人以其有注,遂謂之善本,號曰:「龍爪《通鑑》」。要之,海陵《釋文》、龍爪《注》,大同而小異,皆蹈襲史炤者也。謬相傳,而海陵本乃託之公休以欺世,適所以誣玷公休,此不容不辯也。觀海陵所刊公休《釋文》,以「烏桓」為「烏丸」,按宋欽宗諱桓,靖康之時,公休歿已久,安得豫為欽宗諱桓字邪!又謂南、北史無地理志,是止見李延壽《南》、《北史》,不知外七史《宋書》、《魏書》、《蕭齊書》皆有志,而《隋書》有《五代志》也。溫公修《通鑑》,公休為檢閱文字官,安得不見諸書邪!海陵《釋文》、費氏《注》,雖視史炤《釋文》為差略,至其同處則無一字異。費氏,蜀中鬻書家,固宜用炤釋刊行;若公休,則在史炤前數十年,炤書既不言祖述公休,而公休書乃如剽竊史炤者。又其書中多淺陋,甚至不考《通鑑》上下本文而妄為之說,有不得其句者,有不得其字者,《辯誤》悉已疏之於前,讀者詳之,其真偽可見矣!又有《通鑑前例》者,浙東提舉常平茶鹽司板本,乃公休之孫伋所編,亦言「欲與《音釋》並行於世,此吾先人所疑,今人所依以為信者」。考伋之所編,溫公《與范夢得論修書》二帖,則得之三衢學官,《與劉道原》十一帖,則得之高文虎氏,伋取以編於《前例》之後,其網羅放失者僅如此!蓋溫公之薨,公休以毀卒,《通鑑》之學,其家無傳矣。汴京破,溫公之後曰樸者,金故以其世而敬之,盡徙其家而北,後莫知其音問。紹興,兩國講和,金使來問:「汝家復能用司馬溫公子孫否﹖」朝廷始訪溫公之後之在江南者,得伋,乃公之從曾孫也,使奉公祀。伋欲昌其家學,凡言書出於司馬公者,必鋟梓而行之,而不審其為時人附會也。《容齋隨筆》曰:「司馬季思知泉州,刻《溫公集》,有作中丞日彈王安石章,尤可笑。溫公治平四年,解中丞還翰林,而此章乃熙寧三年,季思為妄人所誤,不察耳!」季思,伋字也。以此證之,則伋以《音釋》出於其先,欲與所編《前例》並行,亦為妄人所誤也。今時有寶應謝玨《通鑑直音》,自燕板行,而南又有廬陵郭仲山《直音》,又有閩本《直音》。直音者,最害後學,未暇問其考據,其書更不論四聲翻切,各自以土音為之音,率語轉而失其正音,亦有因土音而失其本,至於大相遠者,不特語轉而已。今《辯誤》為公林辯誣,以公休本為海陵本,龍爪本為費氏本。先舉史炤之誤,二本與之同者,則分注其下曰同,然後辯其非而歸於是,如直音之淺謬,皆略而不錄雲。(《通鑑釋文辯誤序》。) 

  謝山《胡梅藏書窖記》曰:「宋之亡,四方遺老避地來慶元者多,而天台三宿儒預焉:其一為舒閬風嶽祥,其一為先生,其一為劉正仲莊孫,皆館袁氏。時奉化戴戶部剡源亦在其中,與閬風、正仲和詩最富,而梅獨注《通鑑》凡三十年,其《自記》謂,寶祐丙辰既成進士,即從事於是書,為《廣注》九十七卷,《通論》十篇。鹹淳庚午,從淮壖歸杭都,延平廖公見而韙之,禮致諸家,俾以授其子弟,為著《讎校通鑑凡例》。廖薦之賈相。德祐乙亥,從軍江上,言輒不用。既而軍潰,間道徒步歸里。丙子,避地浙之新昌,師從之,以孥免,失其書。亂定反室,復購得他本注之,訖乙酉冬,始克成編。丙戌始作《釋文辯誤》。梅以甲申至鄞,清容謂其日手鈔定注,己丑寇作,以書藏窖中得免。是時深寧方作《通鑑答問》及《通鑑地理釋》,亦居南湖,而清容其弟子也,顧疑梅是書未嘗與深寧商榷。此其故不可曉。豈深寧方杜門,而梅亦未嘗以質之邪﹖」

   教授史果齋先生蒙卿(別為《靜清學案》。)

   戶部戴剡源先生表元

  戴表元,字帥初,奉化人。鹹淳中,入太學,升上捨,登進士第,教授建康。後遷臨安教授,行戶部掌故,不就。元大德八年,以執政薦,起家信州教授。遷婺州,以疾辭。初先生閔宋季文章萎薾,慨然以振起斯文為己任。時同郡王厚齋、天台舒閬風並以文章師表一代,先生皆受業焉。至元、大德間,東南以文章大家名者,唯先生而已。晚年,翰林、集賢以修撰、博士二職論薦,老疾不起。其官建康教授,同郡袁洪,時通判建康,朝夕互往還。先生貧,洪每週之。轉國子主簿,遭德祐之變,避兵走鄰郡。明年,兵平歸里,寓居於鄞,授徒賣文,以活老稚。洪命其子桷師之。(參《寧波府志》。)

   處士黃先生叔雅(別見《東發學案》。)

   訓導鄭先生芳叔

  鄭芳叔,字德仲,鄞縣人。本范氏子,後於鄭。宋亡,遍從遺老遊,博學廣記。家貧無書,嘗假奧篇祕帙,躬自繕寫,積數十百卷。為文絕去浮靡之習,一根於理。兩任郡學訓導。敦厚嚴重,以道自尊。晚署郡學錄,未上,卒。(參《四明文獻錄》。)

  (梓材謹案:先生遍從宋之遺老遊,深寧為遺老鉅儒,當必從之遊也。)

   文清袁清容先生桷(見下《剡源門人》。)

   王先生惟賢(附弟惟義。)

  王惟賢,字思齊,鄞縣人。與弟惟義,皆以儒名。著《春秋指要》,本朱子直書善惡自見之說,不用夏時,冠周月,以周未嘗改月數,孔子初非改周制,所書春王正月,正用夏時雲。(補。)

◆梅家學(樓、真四傳。)

   胡先生幼文

  胡幼文,字德華,天台人也。制幕三省之子,本堂(補。)

◆剡源門人

   文清袁清容先生桷

  袁桷,字伯長,鄞縣人,越公韶之曾孫也。為童子時,已著聲。部使者舉茂才異等,起為麗澤書院山長。大德初,閻復、程文海、王構薦為翰林國史院檢閱官。時建南郊,先生進十議曰:「天無二日,天既不得有二,五帝不得謂之天,作《昊天五帝議》,祭天歲或為九,或為二,作《祭天名數議》。圜丘不見於《五經》,郊不見於《周官》,作《圜丘非郊議》。后土,社也,作《后土即社議》。三歲一郊,非古也,作《祭天無間歲議》。燔柴見於古經,《周官》以禋祀為天,義各有指,作《燔柴泰壇議》。祭天之牛角繭栗,用牲於郊,牛二,合配而言之,增群祀而合祠,非周公之制矣,作《郊不當立從祀議》。郊,質而尊之義也;明堂,文而親之義也,作《郊明堂禮儀異制議》。郊用辛,魯禮也,卜不得常為辛,作《郊非辛日議》。北郊不見於《三禮》,尊地而遵北郊,鄭玄之說也,作《北郊議》。」禮官推其博,多採用之。陞應奉翰林文字,兼國史院編修官,請購求遼、金、宋三史遺書,遷待制,拜集賢直學士。久之,移疾去官。後仍以直學士召入集賢,改翰林直學士、同修國史。至治元年,遷侍講學士。泰定初,辭歸家居。四年卒,年六十二。贈江浙行省參知政事,追封陳留郡公,諡文清。(參史傳。)

    清容答問(高舜元問。)

  問:「先儒謂《春秋》常事不書,凡書者皆非常也,非常者,見其不正也。又謂事之非常者誌於冊。又謂有貶無褒。邵子謂錄實事而善惡形乎其中。愚竊謂如桓公以管仲九合諸侯以獎王室,孔子是之;如許叔入於許;又如葵丘之盟,同盟於幽;又如書有年,書大有年,公弟叔肸卒,豈皆非不善歟﹖若謂無褒,舉錄而罪之者,愚所未曉,邵子之說,是歟非歟﹖」

  《春秋》書法,惟吾邵子知之,錄實事而善惡形乎其中者是也。又曰:「五霸功過不相掩,先褒其功,後貶其罪,夫是之謂褒貶。」其言得之。獨所謂褒貶者,是啟後世紛紛之疑也。常事不書,其說得之,而謂非常者不正,則非矣。謂事之非常,有貶而無褒,亦非矣。會稽□□曰:「無褒之義,諸人皆知之;無貶之義,子何知之﹖」姑以隱、桓之事言之。桓之弒兄,猶以公稱,何取乎其貶也﹖夫人姜氏,人皆醜之,會於禚,夫子不削其夫人,何言乎其貶﹖此直書而見其非常也。許叔入許,褒貶皆無之也。許絕十有五年,而直書之,何褒何貶焉﹖是直書而見其非常也。葵丘、幽、首止、召陵之盟,齊桓之尊王明矣,謂之貶邪,吾實不敢。以子糾葵丘之說考之,皆孔、孟之言也,貶何從而生與﹖季子來歸,吾不敢謂之貶也,褒其可乎﹖此皆書非常之例也。有年,大有年,因桓、宣之時而書之,亦非褒貶,此亦非常事也。宣公之螽蝝饑見於十五年,螽見於六年,大旱見於七年。自文公時,不雨之書不一,則其十六年之大有年,誠宜書,何褒貶焉!是非常而書,無疑矣。叔肸兄弟之義明矣,書之亦非常也。

  問:「《易》有辭象變占,《太玄》以方州部家擬辭象變占,其《太玄》方州部家九首之說傳諸世者,請喻其所長。」

  《太玄》以蓋天之法為之,方州部家在上,此地承天之說也,起於牛宿,隨天而左行也。方州部家者,以元而生三方,方為三州,州為三部,部為三家。其所謂八十一者,則棄其方州部而言之也。先儒多以辭象變占擬《玄》之方州部家,僕獨以為非。《易》成六十四卦之後,一卦之內,必有辭焉,有象焉,有變焉,有占焉,是四者,缺一不可也。揚氏之《玄》,既棄其方州部,而獨取家,而為八十一,復取八十一,而為七百二十九,以贊是方州部者,緣三以起,於家若無預者焉。先儒嘗言《太玄》與《卦氣圖》偶合,邵子亦言《易》之卦始於《乾》而終於《未濟》,《玄》之首始於《中》而終於《養》,《中》者法於《中孚》,《養》者法於《頤》,此始終之異。自邵子、溫公、荊公尊《玄》之後,如二蘇譏《玄》之說,遂棄不道,然其中十有七卦,分而為二義,殊不可曉。所謂《卦氣圖》公辟侯卿大夫之定卦,亦不能通,執事其詳思之。

  問:「《易》有起於《中孚》者,未究其理。」

  易起《中孚》,先儒之說甚詳。

  今錄其說,曰先儒言卦起《中孚》,非也,《中孚》復起於甲子耳。蓋由揚雄作《太玄》,以初卦準《中孚》,故先儒誤以為卦起《中孚》耳。夫六十四卦,首之以《乾》、《坤》,何以言起於《中孚》邪﹖夫子分上下經,而上經三十卦,始於《乾》、《坤》,終於《坎》、《離》,下經三十四卦,始於《鹹》、《恆》,終於《既濟》、《未濟》。且《乾》配甲而起於子,《坤》配乙而起於丑,故六十四卦,歷《乾》之甲子,《泰》之甲戌,《噬嗑》之甲申,至《坎》、《離》凡三甲,而上經三十卦盡矣;又歷《鹹》之甲午,《損》之甲辰,《震》之甲寅,至《節》而周。凡六十卦,為六六三百六十爻,一年之日周矣。而《中孚》、《小過》、《既濟》、《未濟》之四卦繼《節》之後,謂《中孚》復起甲子,可也,謂卦起《中孚》,不可也。且《乾》為十一月之卦,而起甲子,《節》為十月之卦,而得癸亥,由是知上經三十卦,是為陽生於子而終於巳;下經三十卦,是為陰生於午而終於亥。至《中孚》而陽氣復生於子,故亦為十一月之卦。自《乾》之起甲子,至《節》六十卦而終,是四其《河圖》十五之數,為三百六十爻,爻當一日,而為六十卦,一年之候也。自《中孚》之起甲子,至《未濟》四卦而終,是四其六子之數,凡二十四爻,而爻當一氣,為二十四氣,應一年之候也。或又曰:「何取於四其六子之數﹖」應之曰:「《中孚》《巽》上《兌》下,《小過》《震》上《艮》下,併《既濟》、《未濟》、《坎》、《離》互體為六子,少陽少陰六子之氣分佈於四時,故四之以應二十四氣耳,亦應四其《河圖》十五數而日當一卦,凡六十日為六十卦,一年之候也。其淵妙如此。」

  問:「窮理盡性,以至於命,又不知命無以為君子也,與公伯寮,其如命何﹖又知命者不立乎嚴牆之下,其義同否﹖」

  命也者,稟於有生之初也。夫人之生,天所與者,有一定而不能移,先儒雖有理氣之分,以命言之,其實一也。天以命人者氣,人受於天者理。若仁義禮智則理也,貧賤壽夭則氣也,是豈命有二也哉﹖析之雖殊,命則一也。尚論古聖賢之言命者,其辭旨蓋有不同,亦各從其所由而發之,啟道德之門者有之,達微妙者有之,有不得已而言之者有之,又有有為而言之者有之,故《易》曰:「窮理盡性,以至於命。」孔子言知命,孟子亦曰知命。知其命者,夫是之謂君子。君子之所以知之者,修身成德,順其正而已。至若見危忘身,不苟去就,死宗廟社稷城郭封疆者,皆得其正者也;自罹刑戮,此以罪致,而不知命者矣。孔子曰:「公伯寮其如命何!」言公伯寮何預焉,在我者豈委而廢,在天者豈強以必。今之言命者悖於此,至若不保其身,死於巖牆之下,當在不弔之義。然所謂命者,乃天命之命,孟子之言詳矣。

  問:「邵子謂天覆地,地載天,天地相函,故天上有地,地上有天。」

  邵子言天依乎地,先儒言地在其中,蓋如磨然,上下皆天。虛者為氣,只天之形;濁者為體,只地之形。所謂天上有地者,日月五星周行晝夜,日沒於地下。但認得地在其中,則天上天下,皆可通矣。

  問:「邵子謂數起於午。」

  數起於午,微妙不可言。已生之數,皆順天而行,復至於《乾》也;未生之數,皆逆天而行,《姤》至於《坤》也。非午不能起,陽盡於午,由靜而動,此知來之妙。邵子之祕,先儒未嘗言之。

  問:「邵子謂天行不息,未嘗有晝夜,人居地上,以為晝夜,故以地上之數,為人之用。」

  邵子曰:「先天學,心法也。圖從中起,萬化萬事生乎心。」又曰:「先天圖者,環中也。方圓之圖尤密。」所謂地上之數,為人之用,方圖是也。用九環中,則依天而行,圓圖是也。合天而行,附地而生,故人為萬物之靈,而《乾》之九三、九四,其功用尤可見。

  (梓材謹案:此下有答邵子聲音之學及字母淵源條,載入《百源學案》。)

◆鄭氏家學

   教諭鄭求齋先生覺民

  鄭覺民,字以道,號求齋,鄞縣人,芳叔之子。積學累行,承其家學。郡舊有鄉飲酒禮,守王元恭與程敬叔議復之,屬其討論,鄰郡鹹取以為法。性至孝,母嘗患目翳,日以舌舐之,即愈。後母病痱,至刲股和肉以進。父當葬,適病痁甚劇,人皆止其臨壙,泣曰:「幸後先人訖大事,即道死無憾。」返而瘥,人以為孝感。為龍游教諭,三月即棄官歸。經略使徵遺逸,署婺州學職,後中書奏授處州教授,命下已卒。(參《四明文獻錄》。)

   教授鄭先生駒

  鄭駒,字千里,求齋覺民之長子也。持身修潔,為文溫潤縝密。洪武初,聘為郡庠訓導,陞義烏教諭,皆能以道淑人。宋潛溪自翰林歸里,見即推重,以賓禮遇之。弟真、鳳,並以文學著名,人目為三驥。(參《成化四明志》。)

   教授鄭先生真

  鄭真,字千之,求齋覺民之子,研窮六籍,尤長於《春秋》,旁及百氏傳記,靡不究心。元季,科舉中廢,乃刻意古作。臨川吳草廬策問治道十二事,對者十不得一,先生答之,無疑滯。明洪武四年,鄉舉第一,授臨淮教諭。秩滿入見,太祖賜之宴,命賦菊綻西風、霜脂楓葉詩,稱旨,陞廣信教授。嘗釆摭鄉先生言行文辭萃為一編,曰《四明文獻錄》。又嘗類聚諸家格言,著為《集傳》、《集說》、《集論》。(參《寧波府志》。)

  謝山《榮陽外史題詞》曰:「鄭氏自德仲、求齋以來,一門以文獻世其家。其與深寧之孫遂初砥礪最切。先生兄弟並能文,而先生之文益篤。其時楊徵君廉夫以文章起越中,先生從之學文,然楊氏之文奇而葩,先生之文質以厚,其於師門,稱為轉手。蓋先生最策心經學,嘗及見草廬吳文正公問道,其文平正通達,而不求異於時,此自宋乾、淳而降,儒者之文皆然,而楊氏所傳,反稱別派,故先生雖討論其門,而其文不甚肖。」

第086卷 卷八十六 東發學案(黃氏原本、全氏補定)

   東發學案表

黃震        (子)夢幹   (孫)正孫   (曾孫)玠

(王貫道、王實   (子)叔雅

齋門人。)     (子)叔英    黃玨

(默齋、訥庵再傳。)         

    岑士貴 (南軒、潛庵三    王士毅傳。)

(五峰、紫巖、劉      楊維楨(別見《艮齋學案》。)

氏、王氏、晦       (以下東發續傳。)

翁、東萊四傳。)

陳桱(見上《本堂家學》。)

黃翔鳳         陳深(見下《本堂家學》。)

陳著         (子)深(並東發學侶。)   (子)泌     (孫)桱

安劉(別見《廣平定川學案》。)(東發同調。)-

---

   東發學案序錄

  祖望謹案:四明之專宗朱氏者,東發為最。《日鈔》百卷,躬行自得之言也,淵源出於輔氏。晦翁生平不喜浙學,而端平以後,閩中、江右諸弟子,支離、舛戾、固陋無不有之,其能中振之者,北山師弟為一支,東發為一支,皆浙產也。其亦足以報先正惓惓浙學之意也夫!述《東發學案》。(梓材案:是卷梨洲本稱《四明朱門學案》二,謝山《序錄》始稱《東發學案》。)

◆二王門人(游、余再傳。)

   文潔黃於越先生震

  黃震,字東發,慈溪人,學者稱為於越先生。寶祐四年登第。度宗時,為史館檢閱,與修寧宗、理宗兩朝《國史》、《實錄》。輪對,言當時之大弊:曰民窮,曰兵弱,曰財匱,曰士大夫無恥。乞罷給度僧人道士牒,使其徒老死即消弭之,收其田入,可以富軍國,紓民力。時宮中建內道場,故首及之。帝怒,批降三秩,即出國門。用諫官言,得寢。出通判廣德軍。郡守賈蕃世以權相從子驕縱不法,先生數與爭論是非,蕃世積不堪,疏先生撓政,坐解官。尋通判紹興府,獲海寇,僇之。撫州饑起,先生知其州,多善政。詔增秩,遂陞提舉常平。初,常平有慈幼局,為貧而棄子者設,久而名存實亡。先生謂收哺於既棄之後,不若先其未棄保全之。乃損益舊法,凡當娩而貧者,許里胥請於官贍之,棄者許人收養,官出粟給所收家,成活者眾。改提點刑獄。御史中丞陳堅以讒者言劾去,遂奉雲臺祠。賈似道罷相,以宗正寺簿召,將與俞浙並為監察御史,有內戚畏先生直,止之,而浙亦以直言去。移浙東提舉常平。時皇叔大父福王與芮判紹興府,遂兼王府長史。先生奏曰:「朝廷之制,尊卑不同,而紀綱不可紊。外雖藩王,監司得言之。今為其屬,豈敢察其非,奈何自臣復壞其法﹖」固不拜長史。命進侍左郎官及宗正少卿,皆不拜。嘗師王文貫,其語人曰:「非聖賢之書不可觀,無益之詩文不作可也。」居官恆未明視事,事至立決。自奉儉薄,人有急難,則周之不少吝。所著《日鈔》一百卷。宋亡,餓於寶幢而卒,門人私諡曰文潔先生。先生本貫定海,其後徙於慈溪。晚年,自官歸,復居定海靈緒鄉之澤山,榜其門曰「澤山行館」,其室曰「歸來之廬」。已而僑寓鄞之南湖。已而遷寓桓溪,自署「杖錫山居士」。已而又避地同谷。先生沒後,其子孫多居澤山者。澤山本名櫟山,先生始改名焉。元至正中,學者建澤山書院以祀之。(修。)

  百家謹案:先遺獻曰:「嗟夫!學問之道,蓋難言哉。無師授者,則有多歧亡羊之歎;非自得者,則有買櫝還珠之誚,所以哲人代興,因時補救,視其已甚者而為之一變。當宋季之時,吾東浙狂慧充斥,慈湖之流弊極矣,果齋、文潔不得不起而救之。然果齋之氣魄,不能及於文潔,而《日鈔》之作,折衷諸儒,即於考亭亦不肯苟同,其所自得者深也。今但言文潔之上接考亭,豈知言哉!」

  謝山《澤山書院記》曰:「朱徽公之學統,累傳至雙峰、北溪諸子,流入訓詁派。迨至鹹淳而後,北山、魯齋、仁山起於婺,先生起於明,所造博大精深,徽公瓣香為之重振。婺學出於長樂黃氏,建安之心法所歸,其淵源固極盛。先生則獨得之遺籍,默識而冥搜,其功尤巨。試讀其《日鈔》,諸經說間,或不盡主建安舊講,大抵求其心之所安而止,斯其所以為功臣也。西山為建安大宗,先生獨深惜其晚節之玷,其嚴密如此。婺學由白雲以傳潛溪諸公,以文章著,故倍發揚其師說。先生獨與其子弟唱歎於海隅,傳之者少,遂稍闇澹。予嘗謂婺中四先生從祀,而獨遺東發,儒林之月旦有未當者,抑不獨從祀之典有闕。《宋史》儒林所作傳,本之《剡源墓表》,其于先生之學,無所發明;清容則但稱先生之清節。嗚呼!聖人所以歎知德之鮮也。」

  又《杜洲六先生書院記》曰:「慈湖之學宗陸,東發之學宗朱,門戶截然,故《日鈔》中頗不以心學為是。由今考之,則東發嘗與杜洲之講會,而其後別為一家者也。夫門戶之病,最足錮人,聖賢所重在實踐,不在詞說,故東發雖詆心學,而所上史館劄子,未嘗不服慈湖為己之功。然則杜洲祠祭其仍推東發者,蓋亦以為,他山之石,是可以見前輩之異而同也。」

    東發講義

  子曰:「弟子入則孝,出則弟,謹而信,汎愛眾而親仁,行有餘力則以學文。」

  此章教人為學以躬行為本,躬行以孝弟為先,文則行有餘力而後學之。所謂文者,又禮樂射御書數之謂,非言語文字之末。今之學者,乃或反是,豈因講造化性命之高遠,反忘孝弟謹信之切近乎﹖然嘗思之,二者本無異旨也。造化流行,賦於萬物,是之謂性,而人得其至粹;善性發見,始於事親,是之謂孝,而推之為百行。是孝也者,其體源於造化流行之粹,其用達為天下國家之仁,本末一貫,皆此物也,故《論語》一書,首章先言學,次章即言孝弟,至於性與天道,則未嘗輕發其祕,豈非孝弟實行,正從性與天道中來,聖門之學,惟欲約之,使歸於實行哉!自夫性近習遠,利慾易昏,孟子不得已,始教人知性知天,周子不得已,又始曉人以太極陰陽五行,無非指示此性之所從來,使人知心之所具者即性,性之所稟者即天,虛靈瑩徹,超然物表,塵視軒冕,芥視珠玉,則見於事父從兄,推之躬行踐履,自然無玷無缺,純是本然天性。凡言性天之妙者,正為孝弟之實也。二程先生講明周子之說,以達於孔、孟之說,由性命而歸之躬行,其說未嘗不兼舉。後有學者,宜己不待他求。不幸有佛氏為吾儒之異端;莊、列之戲誕,遁入禪學,又為異端之異端。雖其無父無君,喪失本心,正與孝弟相反,奈何程門言心,彼亦於此時指虛空而言心,程門言性,彼亦於此時指虛空而言性,不惟大相反,而適相亂。彼之空虛,反以高廣而易入;此之切實,反以平常而易厭,故二程既沒,門人弟子多潛移於禪學而不自知。雖晦翁朱先生,初年亦幾陷焉,後始一切反而歸之平實,平生用功,多於《論語》,平生說《論語》,多主孝弟忠信,至其言太極性命等說,乃因一時行輩儒先相與講論而發,亦本非其得已。文公既沒,其學雖盛行,學者乃不於其切實,而獨於其高遠;講學舍《論語》不言,而必先《大易》;說《論語》捨孝弟忠信不言,而獨講一貫。凡皆文公之所深戒,學者乃自偏徇而莫知返,入耳出口,無關躬行。竊嘗譬之,酌水者必浚其源,浚其源為酌水計也,反捨其水而不酌,何義也﹖食實者必溉其根,溉其根為食實地也,反棄其實而不食,何見也﹖正躬行者必精性理,精性理為正躬行設也,反置躬行於不問,何為也﹖漢、唐老師宿儒泥於訓詁,多不精義理,近世三尺童子承襲緒餘,皆能言義理,然能言而不能行,反出漢、唐諸儒下,是不痛省而速反之,流弊當何如也!竊意儒先講貫已精之餘,正學者敬信服行之日,由儒先之發明,以反求乎孔子之大旨,知性命之從來,以歸宿於孝弟之實行,守之以謹,行之以信,愛眾以推廣乎此,親仁以增益乎此,其本既立,其用斯溥,他日推之天下國家,特舉而措之耳,故曰:「人人親其親,長其長,而天下平。」恐必如此,斯為實學,又何更求多於言語間哉!子曰:「君子欲訥於言而敏於行。」又曰:「古者言之不出,恥躬之不逮也。」孔子之教人,拳拳於躬行者如此,此晦翁先生所以終身常讀《論語》。某嘗竊謂,人之初生,知有父母而已,及其少長,遊戲徵逐,往往至於忘返,與父母漸疏,終身慕父母者,古今一大舜而已。人之初學,知有《論語》而已,及其既長,博習討論,往往至於忘返,遂與《論語》日疏,終身讀《論語》者,古今一晦翁而已。學者常能以孔子之教為主,以《論語》之說為正,庶幾不為時尚所移,蓋孔子之說,萬世無弊。自孟子而下之說,皆隨時救弊者也,吾徒尚當謹之哉!

  子曰:「參乎!吾道一以貫之。」曾子曰:「唯。」子出,門人問曰:「何謂也﹖」曾子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

  謹按,聖門之指示要領,在此一章,異端之竊證空談,亦在此一章,故學者讀此章,最不可不審。夫萬事莫不有理,學者當貫通之以理,故夫子謂之一以貫。然必先以學問之功,而後能至於貫通之地,故曾子釋之以忠與恕,蓋理固無所不在,而人之未能以貫通者,己私間之也。盡己之謂忠,推己及人之謂恕,忠恕既盡,己私乃克,此理所在,斯能貫通,故忠恕者,所能一以貫之者也。夫子他日又嘗以告子貢曰:「女以予為多學而職之者與﹖」「非也,予一以貫之。」此謂多學正所以求為貫通,不可止於務多而已也。顏子得此意,故曰:「博我以文,約我以禮。」約以禮,則一以貫矣,然非出於博文之外也。孟子得此意,故曰:「博學而詳說之,將以反說約也。」反說約,則一以貫矣,然皆自博學詳說中來也。聖賢之學,首尾該貫,昭然甚明,初未嘗單出而為一貫之說。奈何異端之學既興,蕩空之說肆行,盡《論語》二十篇,無一可借為蕩空之證者,始節略忠恕之說,單摘一貫之語,矯誣聖言,自證己說,以為天下之理,自成一貫,初無事於他求,是不從事於博文而徑欲約禮也,不從事於博學詳說而徑欲反說約也,已非聖賢教人本旨矣。甚至挑剔新說,謂不必言貫,此道不必貫而本一。嗚呼!此有物混成之說也,而可以亂聖言哉!愚嘗考其故,其端蓋自春秋、戰國來矣。夫道即理也,粲然於天地閒者,皆理也,不謂之理而謂之道者,道者大路之名,人之無有不由於理,亦猶人之無有不由於路,謂理為道者,正以人所當行,欲人之曉然易見,而非超出於人事之外,他有所謂高深之道也!唐、虞、三代之隆,上之所行者皆此道,下之所見者亦皆此道,士之已達者以此道見之設施,士之未達者以此道見之講明,大之為三綱五常,細之為萬事萬物,無非此道,而何有異說!周室既衰,學校既廢,上無與主張,下無與講習,士始分裂而四出。得志於當世者,外此道而為功名,則為管、晏之功利,則為蘇、張之縱橫,則為申、韓之法術;不得志於當世者,外此道而為橫議,則為老聃之清虛,則為莊、列之寓言,則為騶衍之誣誕,凡皆道之不明故也。然得志於當世者,其禍雖烈,而禍猶止於一時;不得志於當世者,其說雖高,而禍乃極於萬世。凡今之削髮緇衣喝佛為祖者,自以為深於禪學,而不知皆戰國之士不得志於當世者戲劇之餘談也;凡今之流於高虛求異一世者,自以為善談聖經,而不知此即禪學,亦戰國之士不得志於當世者展轉之流毒也。天生夫子,不於他時,而獨於春秋之世,正使於眾說淆亂之餘,立大中至正之極,明日用常行之道,為天下萬世之師。《論語》二十篇,拳拳訓詁,惟以學問躬行,惟以孝弟忠信,獨於曾子之宏毅,而告以一以貫之之說,又獨於子貢之敏悟,而啟以一以貫之之機。以一而貫之,是於功深力到之餘,更求提綱挈領之要。夫子教人,意蓋出此。後世學者,於曾子、子貢平日之功尚未必一日用其力,反欲盡略《論語》二十篇,而獨取一以貫之之章;又於此章節略忠恕之語,而徑為一貫之說。且貫者,串物之名,而繩者,所以串物者也,必有物之可貫也,然後得以繩而貫之,必有積學之功、講明之素也,然後得以理而貫之,故曰一以貫之。以雲者,用此以貫之之名也,今直曰一貫,併與以之一辭而去之,是自成一貫也,所講求已大不可,況可併去貫字,單出言一,《論語》本文,何嘗如此!而天下亦安有此理哉!愚所謂讀《論語》此章,最不可不審者,以此故也,惟吾徒其深省而懋明之。

  子曰:「古者言之不出,恥躬之不逮也。」

  古者,舉古之人以警今之人也。恥者,謂言或過其行,則古之人以為深恥也。夫子此意,正欲學者訥於言而敏於行耳。蓋理有自然,本不待言。四時行,百物生,天不待言,而有自然之運化;大之為三綱五常,微之為薄物細故,人亦不待言而各有自然之準則。此夫子所以歎「天何言哉」,而謂「予欲無言」,其有不得已而見於問答者,亦皆正為學者躬行而發。凡今見於《論語》二十篇者,往往不過片言而止。言之非艱,行之為艱,聖門何嘗以能言為事!自楊氏為我,墨氏兼愛,不力辯之,則行之者差矣,孟子始不得已而詳於言。老氏清淨,佛氏寂滅,不力辯之,則行之者差矣,韓子始不得已而詳於言。高者淪空虛,卑者溺功利,不力辯之,則行之者差矣,周子、程子始又不得已而詳於言。周、程既沒,學者談虛,借周、程之說,售佛、老之私。向也以異端而談禪,世猶知禪學自為禪學,及其以儒者而談禪,世因誤認禪學亦為儒學,以偽易真,是非瞀亂,此而不闢,其誤天下後世之躬行,將又有大於楊、墨以來之患者,文公朱先生於是力主知行之說,必使先明義理,別白是非,然後見之躬行,可免陷入異端之弊。此其救世之心甚切,析理之說甚精,學者因其言之已明,正其身之所行,為聖為賢,何所不可!顧乃掇拾緒餘,增衍浮說,徒有終身之議論,竟無一日之躬行,甚至藉以文姦,轉以欺世,風俗大壞,甚不忍言,文公所以講明之初意,夫豈若是!然則,今日其將何以救此﹖亦在明吾夫子之訓,而深以言之輕出為恥。其形於言也,常恐行有不類,惕然愧恥,而不敢輕於言;其見於行也,常恐不副所言,惕然愧恥,而不敢不勉於行,則言日以精,行日以修,庶幾君子之歸,而不至駸駸陷入虛誕欺罔之域,則可無負於文公知行並進之訓矣。君子小人之分,決於言行之相顧與否,言行之相顧不相顧,又於此心之知恥與否,吾徒其可不加警省,而徒以多言為能哉!

    東發日鈔

  《孝經》視《論語》雖有衍文,其每章引《詩》為斷,雖與劉向《說苑》、《新序》、《列女傳》文法相類,而孝為百行之本,孔門發明孝之為義,自是萬世學者所當拳拳服膺;他皆文義之細而不容不考,至晦庵疏剔瞭然矣。嚴父配天一章,晦庵謂孝之所以為大者,本自有親切處,使為人臣子者,皆有今將之心,反陷於大不孝,此非天下通訓,而戒學者詳之,其義為尤精。愚按,《中庸》以追王大王、王季為達孝,亦與此章嚴父配天之孝同旨。古人發言,義各有主,學者宜審所躬行焉。若夫推其事之至極,至於非其分之當言,如晦庵所云者,則不可不知也。(《讀孝經》。)

  聖人言語簡易,而義理涵蓄無窮,凡人自通文義以上,讀之無不犁然有當於心者。讀之愈久,則其味愈深,程子所謂:「有不知手舞足蹈,但以言語解著,意便不足。」此說盡之矣。故漢、唐諸儒,不過詁訓以釋文義,而未嘗敢贊之辭。自本朝講明理學,脫去詁訓,說雖遠過漢、唐,而不善學者,求之過高,從而增衍新說,不特意味反淺,而失之遠者或有矣。至晦庵為《集註》,復祖詁訓,先明字義,使本文坦然易知,而後擇先儒議論之精者一二語附之,以發其指要。諸說不同,恐疑誤後學者,又為《或問》以辯之。我輩何幸,乃獲蒙成,敬受熟誦,體之躬行,庶不負先儒拳拳之意耳。近世闢晦庵字義者,固不屑事此;其尊而慕之者,又爭欲以註解名家,浩浩長篇,多自為之辭,於經漸相遠,甚者或鑿為新奇,反欲求勝,豈理固無窮邪!(《讀論語》。)

  梁惠王問利國,孟子言利之害,而進以仁義之效;梁惠王問沼上之樂,孟子言獨樂之患,而進以與民同樂;齊宣王問桓、文,則黜桓、文之無足道,而進以行王道;齊宣王有不忍一牛之心,則反覆言之,而使推此心保四海;及教齊、梁以王道,又皆歸之耕桑孝弟之實,無非因其機而誘進之,晦庵《集註》,已各發其旨趣之歸,辭意暸然,熟誦足矣。(《讀孟子》。)

  《毛詩》註釋簡古,鄭氏雖以禮說《詩》,於人情或不通,及多改字之弊,然亦多有足以裨《毛詩》之未及者。至孔氏《疏》義出,而二家之說遂明。本朝伊川與歐、蘇諸公,又為發其理趣,《詩》益煥然矣。南渡後,李迂仲集諸家,為之辯而去取之,南軒、東萊、止齋諸家可取者,視李氏為徑,而東萊之《詩記》獨行,岷隱戴氏遂為《續詩記》,建昌段氏又用《詩記》之法為《集解》,華谷嚴氏又用其法為《詩緝》,諸家之要者多在焉,此讀《詩》之本說也。雪山王公質、夾漈鄭公樵,始皆去《序》而言《詩》,與諸家之說不同。晦庵先生因鄭公之說,盡去美刺,探求古始,其說頗驚俗,雖東萊不能無疑焉。夫《詩》非《序》莫知其所自作,去之千載之下,欲一旦盡去自昔相傳之說,別求其說於茫冥之中,誠亦難事。然其指《桑中》、《溱洧》為鄭、衛之音,則其辭曉然,諸儒安得回護 而謂之《雅》音﹖若謂《甫田》、《大田》諸篇皆非刺詩,自今讀之,皆藹然治世之音。若謂「成王不敢康」之成王為周成王,則其說實出於《國語》,亦文義之曉然者。其餘改易,固不可一一盡知,若其發理之精到,措辭之簡潔,讀之使人瞭然,亦孰有加於晦庵之《詩傳》者哉!學者當以晦庵《詩傳》為主,至其改易古說,間有於意未能遽曉者,則以諸家參之,庶乎得之矣。(《讀毛詩》。)

  《易》,聖人之書也,所以明斯道之變易,無往不在也。王弼間以老、莊虛無之說參之,誤矣。我朝理學大明,伊川程先生作《易傳》,以明聖人之道,謂《易》有聖人之道四焉:以言者尚其辭,以動者尚其變,以製器者尚其象,以卜筮者尚其占。吉凶消長之理,進退存亡之道,備於辭,推辭考卦,可以知變,而像與佔在其中,故其為傳,專主於辭,發理精明,如揭日月矣。時則有若康節邵先生,才奇學博,探賾造化,又別求《易》於辭之外,謂今之《易》,後天之《易》也,而有先天之《易》焉,用以推占事物,無不可以前知者。自是二說並興,言理學者宗伊川,言數學者宗康節,同名為《易》,而莫能相一。至晦庵朱先生作《易本義》,作《易啟蒙》,乃兼二說,窮極古始,謂《易》本為卜筮而作,謂康節《先天圖》得作《易》之原,謂伊川言理甚備,於象數猶有闕,學之未至於此者,遂亦翕然嚮往之,揣摩圖像,日演日高,以先天為先,以後天為次,而《易經》之上,晚添祖父矣。愚按,《易》誠為卜筮而作也,考之經傳無有不合者也。爻者,誠為卦之占;吉凶悔吝者,誠為佔之辭,考之本文,亦無有不合者也。且其義精辭覈,多足以發伊川之所未及,《易》至晦庵,信乎其復舊而明且備也。然吉者必其合乎理,凶悔吝者必其違乎理,因理為訓,使各知所趨避,自文王、孔子已然,不特伊川也。伊川奮自千餘載之後,《易》之以卜者,今無其法;以製器者,今無其事;以動者尚變,今具存乎卦之爻,遂於四者之中,專主於辭以明理,亦豈非時之宜而《易》之要也哉!若康節所謂先天之說,則《易》之書本無有也,雖據其援《易》為證者凡二章,亦未見其確然有合者也。其一章援「《易》有太極,是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曰此先天之卦畫,於是盡改《易》中伏羲始作八卦之說,與文王演《易》重為六十四卦之說,而以六十四卦皆為伏羲先天之卦畫。其法自一畫而二,二而四,四而八,八而十六,十六而三十二,三十二而六十四。然生兩、生四、生八、《易》有之矣,生十六、生三十二,《易》此章有之否邪﹖其一章援《易》言「天地定位,山澤通氣,雷風相薄,水火不相射」,曰此先天之卦位也,於是盡變《易》中《離》南《坎》北之說,與凡《震》東方卦、《兌》西方卦之說,而以《乾》南《坤》北為伏羲先天之卦位。其說以《離》為東,以《坎》為西,以《兌》、《巽》為東南、西南,以《震》、《艮》為東北、西北。然天地定位,安知非指天位乎上、地位乎下而言﹖南方炎為火,北方寒為水,亦未見《離》與《坎》之果屬東與西,而可移《離》、《坎》之位以位《乾》、《坤》也!《易》之此章,果有此位置之意否邪﹖且《易》之此二章,果誰為之也﹖謂出於孔子,孔子無先天之說也;謂出於伏羲,伏羲未有《易》之書也。何從而知此二章為先天者邪﹖《圖》方畫於康節,何以明其為伏羲者邪﹖然聞先天為演數設也。夫《易》於理與數,固無所不包,伊川、康節皆本朝大儒,晦庵集諸儒之大成,其同其異,豈後學所能知!顧伊川與康節生同時,居同洛,相與二十年,天下事無不言,伊川獨不與言《易》之數,康節每欲以數學傳伊川,而伊川終不欲。康節既沒,數學無傳。今所存之空《圖》,殆不能調弦者之琴譜。晦庵雖為之訓釋,他日晦庵《答王子合書》,亦自有「康節說伏羲八卦,近於附會穿鑿」之疑,則學者亦當兩酌其說,而審所當務矣。伊川言理,而理者人心之所同,今讀其《傳》,犁然即與妙合。康節言數,而數者康節之所獨,今得其《圖》,若何而可推驗!此宜審所當務者也。明理者雖不知數,自能避凶而從吉,學數者儻不明理,必至舍人而言天,此宜審所當務者也。伊川之言理,本之文王、孔子,康節之言數,得之李挺之、穆伯長、陳希夷,此宜審所當務者也。窮理而精,則可修己治人,有補當世;言數而精,不過尋流逐末,流為技術,此宜審所當務者也。故學必如康節,而後可創言先天之《易》;學必如晦庵,而後可兼釋先天之《圖》。《易》雖古以卜筮,而未嘗聞以推步。漢世納甲、飛伏、卦氣,凡推步之術,無一不倚《易》為說,而《易》皆實無之。康節大儒,以《易》言數,雖超出漢人之上,然學者亦未易躐等。若以《易》言理,則日用常行,無往非《易》,此宜審所當務者也。(《讀易》。)

  孔子曰:「吾志在《春秋》。」孟子曰:「《春秋》,天子之事。」「孔子作《春秋》,而亂臣賊子懼。」蓋方是時,王綱解紐,篡奪相尋,孔子不得其位以行其權,於是約史記而修《春秋》,隨事直書,亂臣賊子無所逃其罪,而一王之法以明。所謂撥亂世而反之正,此其為志,此其為天子之事,故《春秋》無出於夫子之所自道,及孟子所以論《春秋》者矣。自褒貶凡例之說興,讀《春秋》者往往穿鑿聖經,以求合其所謂凡例,又變移凡例以遷就其所謂褒貶。如國各有稱號,書之所以別也,今必曰以某事也,故國以罪之,及有不合,則又遁其辭;人必有姓氏,書之所以別也,今必曰以某事也,故名以誅之,及有不合,則又遁其辭;事必有日月,至必有地所,此記事之常,否則闕文也,今必曰以某事也,故致以危之,故不月以外之,故不日以略之,及有不合,則又為之遁其辭,是則非以義理求聖經,反以聖經釋凡例也。聖人豈先有凡例而後作經乎﹖何乃一一以經而求合凡例邪﹖《春秋》正次王王次春,以天子上承天而下統諸侯,弒君、弒父者書,殺世子、殺大夫者書,以其邑叛、以其邑來奔者書,明白洞達,一一皆天子之事,而天之為也,今必謂其陰寓褒貶,使人測度而自知,如優戲之所謂隱者,已大不可,況又於褒貶生凡例邪﹖理無定形,隨萬變而不齊,後世法更深刻,始於敕律之外立所謂例,士君子尚羞用之,果誰為《春秋》先立例,而聖人必以是書之,而後世以是求之邪﹖以例求《春秋》,動皆逆詐億不信之心,愚故私摭先儒凡外褒貶凡例而說《春秋》者集錄之,使子孫考焉,非敢為他人發也。(《讀春秋》。)

  孟子生於週末,周室班爵祿之制,已不可得而聞,劉歆生於漢末,乃反得今所謂《周禮》六官之書,故後世疑信相半,如張橫渠則最尊敬之,如胡五峰則最擯抑之。至晦庵朱先生折衷其說,則意周公曾立下規模而未及用。近世趙汝騰按「惟王建國,以為民極」數語,意周公作洛後所為,然亦不可考矣。惟程子謂有《關雎》、《麟趾》之意,然後可以行《周官》之法度。此為於其本而言之,學者明乎此,則不必泥其紛紛者。然竊意《周官》法度在《尚書》《周官》一篇,而未必在此書六典耳。今以先儒考訂,聊筆其一二雲。(《讀周禮》。)

  孔子之言,散見於經,不獨《論語》也。他如莊、荀諸書,以及諸子百家,亦多傳述,第記載不同,辭氣頓異,往往各肖所記者之口吻,幾有毫釐千里之謬。至《家語》,莫考纂述何人,相傳為孔子遺書,觀《相魯》、《儒行》及《論禮樂》等篇,揆諸聖經,若出一轍。乃各篇中似尚有可疑處,蓋傳聞異辭,述所傳聞又異辭,其間記載之不同,亦無足怪。或有竟疑是書為漢人偽託,此又不然。然盡信為聖人之言,則亦泥古太甚。夫去聖已遠,何從質證﹖千載而下,儻有任道者出,體任微言,闡揚奧旨,與莊、荀及諸子百家所傳述,節而彙錄之,別為一書,其有功於聖門,匪淺鮮矣。(《讀家語》。)

  本朝理學,闡幽於周子,集成於晦翁。太極之圖,易通之書,微晦翁,萬世莫之能明也。肅襟莊誦之,為快何啻蟬脫塵涴而鵬運青冥哉!《通書?慎動》一章,周子曰:「動而正曰道。」晦翁釋之曰:「動之所以正,以其合乎眾所共由之道也。」竊意慎動常有謹審之意,動而合乎正,是即為道,周子本意,恐亦止此。若謂合乎道,此動之所以正,是乃動而合乎道曰正,與動而正曰道,又成一意,恐因此而發明者耳。又《務實》一章,周子曰:「君子日休,小人日憂。」晦翁釋之曰:「實修而無名勝之恥,故休。名勝而無實修之善,故憂。」竊恐小人未必知以無實為憂,果能憂其無實,是即君子之用心矣,何名小人。或者小人飾偽無實之心,自宜崎嶇而多憂。《書》曰:「作德心逸日休,作偽心勞日拙。」周子之所謂憂,恐類《書》之所謂勞者耳。

  孔子於性理,舉其端而不盡言,或言之,必要之踐履之實,固可垂萬世而無弊。自心性天等說,一詳於孟子。至濂、洛窮思力索,極而至性以上不可說處,其意固將指義理之所從來,以歸之講學之實用,適不幸與禪學之遁辭言識心而見性者,雖所出異源,而同湍激之衝,故二程甫沒,門人高第多陷溺焉,不有晦翁,孰與救止!故二程固大有功於聖門,而晦翁尤大有功於程子。

  本朝理學,發於周子,盛於程子。程子之門人,以其學傳世者,龜山楊氏、上蔡謝氏、和靖尹氏為最顯。龜山不免雜於佛,幸而傳之羅仲素,羅仲素傳之李願中,李願中傳之朱晦翁,晦翁遂能大明程子之學,故以晦翁繼程子,而次龜山於此,以明其自來焉。上蔡才尤高而弊尤甚,其於佛學,殆不止雜而已,蓋其所資者僧總老,其後橫浦張氏又復資僧杲老,一脈相承,非復程學矣,故以上蔡次龜山,以明源流益別之自始焉。和靖雖亦以母命誦佛書,而未嘗談禪,能恪守其師說而不變;且高宗中興,崇尚儒學之初,程門弟子,惟和靖在,故以和靖次上蔡,以明斯道之碩果不食,而程門之學,固有不流於佛者焉。和靖力辯程門之《語錄》為非,其後晦翁追編《語錄》,又力辯和靖之說為非,然晦翁搜拾於散亡,其功固大,和靖親得於見聞,其說尤的。今觀程錄,凡禪學之所有而孔門之所無者,往往竄入其間,安知非程氏既沒,楊、謝諸人附益邪﹖是雖晦翁不敢自保,其於編錄,猶深致其意,謂失之毫釐,其弊將有不可勝言者。然則和靖力辯《語錄》之說,其可廢也哉!

  愚按,程門高弟如謝上蔡、楊龜山,末流皆不免略染禪學,惟尹和靖堅守不變。其後龜山幸三傳而得朱文公,始裒萃諸家而辨析之,程門之學,因以大明。故愚所讀先儒諸書,始於濂溪,終於文公所傳之勉齋,以究正學之終始焉。次以龜山、上蔡,以見其流雖異而源則同焉。又次以和靖,以見源雖異而其流有不變者焉。次以橫浦、三陸,以見其源流之益別焉。然上蔡、龜山雖均為略染禪學,而龜山傳之羅仲素,羅仲素傳之李延平,延平亦主澄心靜坐,乃反能救文公之幾陷禪學,一轉為大中至正之歸,致知之學,毫釐之辨,不可不精,蓋如此,故又次延平於此,以明心學雖易流於禪,而自有心學之正者焉。延平《答問》,文公所親集。延平之學,以涵養為工夫,以常在心目之間為效驗,以脫然灑落處為超詣之地;文公之問,多本《論語》,多先孝弟,此皆學者所當熟味。

  師道之廢,正學之不明,久矣。宋興八十年,安定胡先生、泰山孫先生、徂徠石先生始以其學教授,而安定之徒最盛,繼而伊洛之學興矣。本朝理學,雖至伊洛而精,實自三先生而始,故晦庵有伊川不敢忘三先生之語。震既讀伊洛書,鈔其要,繼及其流之或同或異,而終之以徂徠、安定篤實之學,以推發源之自,以示歸根覆命之意,使為吾子孫,毋蹈或者末流談虛之失,而反之篤行之實。(以上《讀本朝諸儒理學書》。)

  謝山《東發先生史跋》曰:「東發先生《日鈔》後一半即其文集也,別有《理度二朝政要》。近又得其戊辰《史》,乃其為史館檢閱時所作,列傳一杜範、一真德秀,一洪咨夔、一袁甫、一徐元傑、一李心傳,凡六篇,疑即《日鈔》中所闕二卷是也。先生所極稱者杜丞相。其於《真文忠公傳》,謂晚節阿附鄭清之,大有微辭,與《理度兩朝政要》所言互相證明。《政要》最推袁正肅公,而傳中稍不滿其論學。今《宋史真文忠公傳》,頗釆公文以為藍本。

◆東發學侶

   山長黃虛谷先生翔鳳

  黃翔鳳,字子羽,慈溪人,東發先生族弟也。嘗為山長。本堂長子深乃其。學者稱為虛谷先生。(補。)

   知州陳本堂先生著

  陳著,字本堂,鄞縣人,習庵姪也。(梓材案:謝山《甫上族望表》,習庵為同谷陳氏,本堂為冥庵陳氏,世系已遠,當是族子。然考謝山《答萬編修府志雜問》云:「清容作《陳觀墓誌》,謂陳氏自居奉化以來,最著者為本堂,若習庵,自是吾鄞忠諫裡文介公禾之裔。」似非一族,疑莫能定。)文天祥榜進士。賈似道當國,諷其及門,曰:「寧不登朝,不可屈節。」授安福令,改知嵊縣。時嵊為戚畹所居,有司不得行其政,闕之者十七年,先生整葺之,威令肅然。及遷,後令李興宗問政,答曰:「義利明而取予當,教化先而獄賦後,識大體而用小心,愛細民而化巨室,如斯而已。」嵊民乞留不得,祖帳塞路,至城國嶺上,因名曰陳公嶺。後知台州。(補。)

  (梓材謹案:本堂先生,傳不言其師承。謝山《學案劄記》云「陳本堂當入《習庵學案》,以其為習庵姪也。第考其集,稱述輔潛庵先先之說,蓋亦為輔氏之學者,其不合於賈相,與東發同,故列於東發之後」雲。)

    本堂文集(補。)

  人之為學,莫病於過,過則其歸為老、莊;亦莫病於固,固則其歸為告子,故君子必擇乎中庸,而知性為難,知言為尤難。(《贈吳安仲》。)

  夫人幸而儒其名,必儒其實。滔滔於中,與俗俱流,日蕩而薄,於本心何在﹖至於朋呼儔引,區區小技,風月自命,妄立標榜,行行然無復餘事,良可悲已。(《贈孫會叔》。)

  學無止法,老當益懼。(《書山房圖後》。)

  道,天常也,常之外,安有道﹖外常以求道,妄而已。奚其儒,儒以身任道,道與儒有二乎﹖二儒與道,自太史公始。不知道而以家分之,流弊之極,至於謂可以乘雲御風,騎鶴按鯉。吁,有是哉!(《題洞真觀石後》。)

  人之所學何事﹖亦惟言必有物,行必有常,而忠信篤敬為本。虛則易放,閒則易怠。(《參前亭記》。)

  風景已非,月明猶在。(《與俞察院浙》。)

  連年奔走山林,逃難以為苟活,先世一絲經脈,凜乎莫續。若曰待天下事定,然後為計,則水流已下,蓬遂其曲,何日可回!(《招單君範教子書》。)

  《乾》、《坤》納納,風雨蕭蕭,《習坎》心亨,遯世無悶,於此可以觀人。(《答許宮講》。)

  人受血氣而生,心統性情之妙,心不能不感於物,靜不能不動於感,而性之欲出矣。欲所當欲,則亦天性也;欲非所欲,則血氣之私也,欲其善惡之機乎!(《剡學講義》。)

  (梓材謹案:謝山所錄《本堂集》十一條,今以其一條為陳先生洙立傳於後,又移入《潛庵學案》一條。)

  (雲濠謹案:謝山《學案劄記》云:「范楷有《蓬閬唱和集》,本堂為之跋。」

◆東發同調

   吏部安先生劉(別見《廣平定川學案》。)

◆東發家學(游、余三傳。)

   黃先生夢榦

  黃夢榦,字祖勉,文潔之長子也。沈潛汲古,天性淡靜。文潔峻肅,於人少可,而先生濟以和平。同年丈人陳本堂見而謂文潔曰:「君家叔度之流也。」屈行輩與為親家。宋亡,無仕進意。文潔避地寶幢,其山北精舍且就荒,先生重葺之,欲奉其父歸講學,未竟而病,亟還寶幢,竟卒。是年文潔亦卒。

    處士黃先生叔雅

  黃叔雅,字仲正,文潔次子。事母孝,居家無語笑聲。待弟姪不使有忤意,持敬讓以禮。宗姻鄉黨長者洽之,幼者慕之。其學汪洋暢整,經以載道,必考其精微幽顯之委折,於史辨疆理、氏族、制度、官名之興廢,旁搜博徵,曲而通,確而明,故為文辭纚屬,不能以窮。將臻乎極,而始底於用,欲以名世者,不在仕進也。有司三奉科舉令,卒不應試,而嘗以其說授於其徒。延祐七年卒,年五十有四。(參《清容居士集》。)

  (梓材謹案:黃晉卿誌先生弟叔英墓云:「文潔三子,俱克紹家學。」而《深寧年譜》數弟子著名者,先生與焉。)

  黃叔英,字彥實,文潔之子也。一以躬行為本。嘗為晉陵、宣城、蕪湖三學教諭,又為和靖、釆石兩院山長。以家學教授閩、越間。與韓性相友善。受業其門者,皆卓然有立。學者稱為戇庵先生。有《戇庵雜著》二十卷、《戇庵暇筆》三卷。

   隱君黃尚絅先生正孫

  黃正孫,字長孺,祖勉子也。本堂之,有學行。(補。)

  (雲濠謹案:黃文獻誌先生墓云:「年二十出為贅,居十有七年乃歸。至正乙酉卒,年八十一。子二,長即隱君玠也。」又稱其雅志恬靜,年十二而宋亡,即絕意於仕進。晚自號尚絅翁,以見其志。)

   隱君黃先生玠

  黃玠,字孟成,祖勉之孫也。志尚卓然,不隨流俗,躬行力踐,以古聖賢為期。隱居教授,於書無不通曉。以講學寓居弁山。所著有《弁山小隱集》、《知非》。

◆虛谷門人

   教授陳先生深(見下《本堂家學》。)

◆本堂家學

   教授陳先生深

   教授陳先生泌(合傳。)

  陳深,字汝資,四明人,本堂子。弟泌,字汝泉。陳夷白跋先生書其弟詩後曰:「餘年二十許時,識汝泉翁,翁時年已五十餘矣。越二十有七年,從其嗣子桱獲視翁兄教授君所書翁十八歲時侍其先公祕監府君中秋飲酒所賦五言三韻七篇,蓋翁以學問文章世其家業,而老蒼峻潔之氣,已見於少年如此。」又言「嗣子桱伯仲,能以家學為己任」雲。(參《夷白齋集》。)

  (梓材謹案:汝泉先生名一作宓,嘗官饒州教授。蓋本堂諸子,皆克承家學,先生其季也。)

   陳先生洙

  陳洙,本堂之姪。本堂嘗與書曰:「古者禮稱其家,雖斂手足形而窆,禮所許可,切不可為陰陽亂說所奪。有方道不利等說,若曰求利其亡者,則萬萬無此理;若曰欲利其後,則因父以求利,是大不孝,況必無是理!」(補。)

   學士陳先生桱

  陳桱,字子經,本堂先生著之孫也。本堂與東發善,先承其家學,而私淑黃氏之教。尤長於史學,謂司馬文正公作《通鑑》斷自周威烈王,訖於五代,而金文安公作《通鑑前編》以紀其前事,蓋用邵氏《皇極經世》歷,胡氏《皇王大紀》例,其年始陶唐氏,而唐之前,五代之後,鹹未有論著,乃以盤古至高辛、宋至元為二十四卷,名曰《續編》。又取金氏之書,刪定為《通鑑前編舉要》。先生明初僑居白下。為翰林學士,以非罪死。

◆本堂門人

   主簿趙先生炎

  趙炎,字光叔,嵊縣人也。本堂稱其「有學有識,有才有骨」,官義烏簿時,嘗薦之趙汝。(補。)

   吳先生漢

   吳先生應奎(合傳。)

  吳漢,字叔度;吳應奎,字文可,奉化人也。二吳皆居白巖,而學於本堂。(補。)

   隱君黃尚絅先生正孫(見上《東發家學》。)

   胡先生幼文(別見《深寧學案》。)

◆戇庵門人(游、余四傳。)

   教授黃菊東先生玨

  黃玨,字玉合,餘姚人。從戇庵受蔡氏《尚書》,既有所得,郡邑爭致於師席,教授者餘四十年。尤喜玩《皇極經世》書,嘗曰:「天人之理微,邵子能推;帝王之道大,蔡氏能解,然非朱子訂定而發明之,愚亦何能窺見其髣邪﹖」與太原王萬石、上虞謝肅為文字歡。洪武三年卒,年七十一。自號菊東。(修。)

   縣官岑栲峰先生士貴

  岑士貴,字尚周,餘姚人也。從黃彥實學,得其先世《日鈔》之傳。彥實負用世之志,不遇。一夕,夢坐岑氏廳上,氍毹四設,先生年最少,前拜跪,乃脫身所被綠衣衣之。覺而先生至,拜跪如夢。彥實驚問,先生對曰:「士貴幸不墜先生所教。」彥實急扶之,然頗不樂,因撰《悲誦》一篇,自是日飲,無何,卒不起。先生既得薦禮部,任官黃巖,有大姓李者,肩輿自甬道入,先生詰之,吏曰:「是家素能執持州縣短長者。」先生素惡強禦,乃廉得其私煎、盜販、過賕、鬻獄等罪,丹書之。李憾,亦以事中先生。已而出巡,遽以食遇毒死。吳淵穎痛惜之,為作哀誄。(補。)

   典史王東先生士毅

  王士毅,字子英,本秀州人,後為餘姚人。嘗任蘆花場典史,非其志也,棄去,從事於正學。黃戇庵講道於慈溪之杜洲書院,遂往從之,益知道德性命之奧,自是所造愈粹而行愈高。或有欲援之為祿仕者,不為少動。環堵蕭然,妻子清坐相對,終無戚容。久而鄉里亦凜然異其為人,有岑栲峰者,亦黃氏徒,而先生之鄰也,相與同遊湖山間,唱和甚樂,嘗有句曰:「陶潛千載友,相望老東。」因自稱東處士。戴九靈銘其墓。(補。)

◆東發續傳

   縣尹楊鐵崖先生維楨(別見《艮齋學案》。)

   學士陳先生桱(見上《本堂家學》。)

第087卷 卷八十七 靜清學案(黃氏原本、全氏補定)

  靜清學案 (黃宗羲原本  黃百家纂輯  全祖望補定)

   靜清學案表

史蒙卿       程端禮     蔣宗簡

(獨善孫。)

(小陽、深寧門          樂良    張信 

人。)              (附從弟衍、復。)陳韶

(蓮塘、潛齋、進         戚秉肅

齋再傳。)            王楚鼇

(晦翁、迂齋、慈         (父起宗。)

湖、節齋、真西          徐仁山二傳。)

(白水、籍溪、屏  程端學山、延平、東萊、象山、詹氏、蔡西山四傳。)

----

    靜清學案序錄

  祖望謹案:四明史氏皆陸學,至靜清始改而宗朱,淵源出於蓮塘氏。然嘗聞深寧不喜靜清之說《易》,以其嗜奇也,則似乎未必盡同於朱。其所傳為程畏齋兄弟,則純於朱者。述《靜清學案》。(梓材案:是卷梨洲本稱《四明朱門學案》一,謝山《序錄》改為《靜清學案》。)

◆陽王門人(、徐再傳。)

   教授史果齋先生蒙卿

  史蒙卿,字景正,號果齋,鄞縣人,獨善先生彌鞏之孫也。年十二,入國子學,通《春秋》、《周官》。時江益公萬里為祭酒,甚器之。鹹淳元年進士,授景陵主簿,歷江陰、平江教授。四明之學,祖陸氏而宗楊、袁,其言朱子之學,自黃東發與先生始。黃氏主於躬行,而先生務明體以達用,著書立言,一以朱子為法。宋亡,不復仕。自號靜清處士。有《靜清集》。(修。)

  百家謹案:四明自楊、袁、舒、沈從學於象山,故陸氏之學甚盛。其時傳朱子之學者有二派:其一史果齋,從氏入;其一余正君,從輔氏入,故為四明朱門一、二兩案。又王深寧從學於王埜,埜從學於真文忠公,亦出自朱門詹體仁者也。

    果齋訓語

  學問進修之大端,其略有四:一曰尚志,二曰居敬,三曰窮理,四曰反身。大抵為士莫先於尚志。孔子曰:「吾十有五而志於學。」孟子曰:「士何事﹖」曰「尚志」,「仁義而已矣。」程子亦曰:「言學便當以道為志,言人便當以聖為志,苟此志不立,而惟流俗之徇,利慾之趨,則終身墮於卑陋,而不足與詣高明光大之域矣,何足以為士哉!」此志既立,便當居敬以涵養其本原,蓋人心虛靈,天理具足,仁義禮智皆吾固有。聖賢之所以為聖賢者,非自外而得之也,苟能端莊靜一以涵養之,則志氣清明,義理昭著,而人欲自然退聽。以此窮理,理必明;以此反身,身必誠,乃學問之大原也。夫既知涵養其本原,則天理之全體,固渾然於吾心矣。然一心之中,雖曰萬理鹹具,天敘天秩,品節粲然,苟非稽之聖賢,講之師友,察之事物,驗之身心,以究析其精微之極至,則知有所蔽,而行必有所差,此《大學》之誠意、正心、修身所以必先格物、致知,《中庸》之篤行所以必先博學、審問、慎思、明辨也。既知所以窮理矣,則必以其所窮之理,反之於身,以踐其實,日用之間,微而念慮,著而雲為,其當然者,皆天理之公,其不當然者,皆人欲之私也。於此謹而察之,果當然乎﹖則充之惟恐其不廣,行之惟恐其不至。果不當然乎﹖則改之惟恐其不速,去之惟恐其不盡。從事於斯,無少間斷,人欲日以銷泯,天理日以純熟,而聖賢之道,忽不自知,其實有於我矣。窮則獨善其身,可以繼往聖而開來學;達則兼善天下,可以參天地而贊化育,其功用有不可勝窮者。若夫趨向卑陋,而此志不立,持養疏略,而此心不存,講學之功不加,而所知者昏蔽,反身之誠不篤,而所行者悖戾,將見人欲愈熾,天理愈微,本心一亡,亦將何所不至哉!《書》曰:「惟聖罔念作狂,惟狂克念作聖。」聖狂之分,特在念不念之間而已矣,並惟同志勉之。(此本雙峰饒氏之訓。)

    附錄

  果齋先生每教學者以朱子日用自警詩揭於座右,其詩曰:「圓融無際大無餘,即此身心是太虛。不向用時勤猛省,卻於何處味真腴。尋常應對尤須謹,造次施為莫放疏。一日洞然無別體,方知不枉費工夫。」

  祖望謹案:蓮塘氏之學傳於陽氏,陽氏之學傳於吾鄉史氏,即靜清也。(梓材案:《宋史》史南叔附先生傳云:「早受業巴川陽恪。」號以齋,為小陽先生之子。小陽則朱子再傳弟子也。顧程畏齋親及先生之門,其為《讀書分年日程》,識《工程綱領》後云:「果齋先生早師常德小陽先生、大陽先生。陽先生師涪陵先生,先生師朱子。」未嘗言及以齋。袁清容誌先生墓亦云:「太中在湖北時,謁告歸省,從巴川陽公岊學《易》、《春秋》。」太中者,先生之父,名肯之。黃文獻則云:「繼朱子之學者,自氏淵、大陽先生枋、小陽先生岊,以至於史氏。」是知先生所受業者小陽先生,非小陽之子,史傳蓋誤。)

  謝山《靜清書院記》曰:「有元儒林世系,魯齋、白雲 專主朱學,靜修頗祖康節,草廬兼主文安,其足以輔翼二許者,吾鄉程敬叔兄弟最醇。魯齋得之江漢趙氏,白雲得之仁山,而敬叔兄弟得之靜清史先生。先是,吾鄉學者,楊、袁之徒極盛,史氏之賢,如忠宣公、文靖公、獨善先生、和旨先生、鴻禧君、饒州君,皆楊、袁門下傑然者也。靜清為獨善孫,始由巴陵陽氏以溯朱學。當時隻輪孤翼,莫之應和,而黃提刑東發出焉,遂稍稍盛。朱學之行於吾鄉也,自靜清始,其功大矣。江漢、仁山皆已俎豆澤宮,而靜清莫有擷溪毛以問之者,後死之於斯文,能無媿色。清容作《靜清墓誌》,於其易代大節,言之已悉,而學統所在,不甚了了。清容文士,其於儒苑窔奧,宜其在所忽也。然清容言『靜清嘗與深寧說經,每好奇,以是多與深寧不合』,則又可知靜清雖宗主朱學,而其獨探微言,正非墨守《集傳》、《章句》、《或問》諸書以為苟同者。正如東發亦宗朱學,而其於先、後天圖說攻之甚力,蓋必如是而始為碩儒。不善學者,但據一先生之言,窮老盡氣,不敢少異,而未嘗顧其心之安否。是為有信而無疑,學問之道,未之有也。清容以為好奇,是尤不知靜清者也。」

◆靜清門人(、徐三傳。)

   教授程畏齋先生端禮

  程端禮,字敬叔,鄞縣人。學者稱為畏齋先生。初用舉者為建平、建德兩縣教諭。歷稼軒、江東兩書院山長,累考授鉛山州學教諭,以台州教授致仕。先生受學於史靜清,色莊而氣夷,善誘學者,使之日改月化,而其弟端學剛明,動有師法,學者鹹嚴憚之,人以比河南兩程氏雲。(修。)

  百家謹案:慶元自宋季皆傳陸子之學,而朱學不行於慶元,得史靜清而為之一變。蓋慈湖之下,大抵盡入於禪,士以不讀書為學,源遠流分,其所以傳陸子者,乃其所以失陸子也。余觀畏齋《讀書日程》,本末不遺,工夫有序,由是而之焉,即謂陸子之功臣可也。

    集慶路江東書院講義

  端禮竊聞之朱子曰:「為學之道,莫先於窮理,窮理之要,必在於讀書,讀書之法,莫貴於循序而致精,而致精之本,則又在於居敬而持志,此不易之理也。」其門人與私淑之徒,會萃朱子平日之訓,而節取其要,定為讀書法六條:曰循序漸進,曰熟讀精思,曰虛心涵泳,曰切己體察,曰著緊用力,曰居敬持志。其所謂循序漸進者,朱子曰:「以二書言之,則通一書而後及一書;以一書言之,篇章句字,首尾次第,亦各有序而不可亂也,量力所至而謹守之,字求其訓,句索其旨,未得乎前,則不敢求乎後,未通乎此,則不敢志乎彼,如是則志定理明,而無疏易陵躐之患矣。若奔程趁限,一向趲看了,則看猶不看也。近方覺此病痛不是小事。元來道學不明,不是上面欠工夫,乃是下面無根腳。」其循序漸進之說如此。所謂熟讀精思者,朱子曰:「《荀子》說誦數以貫之,見得古人誦書亦記數,乃知橫渠教人讀書,必須成誦,真道學第一義。數已足,而未成誦,必欲成誦;數未足,雖已成誦,必滿數。但百時,自是強五十時;二百時,自是強一百時。今所以記不得,說不去,心下若存若亡,皆是不精不熟之患。今人所以不如古人處,只爭這些子。學者觀書,讀得正文,記得註解,成誦精熟,註中訓釋文意、事物名件、發明相穿紐處,一一認得,如自己做出來底一般,方能玩味,反覆向上,有通透處。若不如此,只是虛設議論,非為己之學也。」其熟讀精思之說如此。所謂虛心涵泳者,朱子曰:「《莊子》說,吾與之虛而委蛇。既虛了,又要隨他曲折去。讀書須是虛心,方得聖賢說一字是一字,自家只平著心去稱停他,都使不得一毫杜撰。學者看文字,不必自立說,只記前賢與諸家說便了。今人讀書,多是心下先有箇意思了,卻將聖賢言語來湊他底意思,其有不合,便穿鑿之使合。」其虛心涵泳之說如此。所謂切己體察者,朱子曰:「入道之門,是將自箇己身入那道理中去,漸漸相親,與己為一。而今人道在這裏,自家在外,元不相干。學者讀書,須要將聖賢言語體之於身,如『克己復禮』,如『出門如見大賓』等事,須就自家身上體覆。我實能克己復禮、主敬行恕否﹖件件如此,方有益。」其切己體察之說如此。所謂著緊用力者,朱子曰:「寬著期限,緊著課程,為學要剛毅果決,悠悠不濟事。且如『發憤忘食,樂以忘憂』是甚麼精神!甚麼筋骨!今之學者,全不曾發憤。直要抖擻精神,如救火治病然,如撐上水船,一篙不可放緩。」其著緊用力之說如此。所謂居敬持志者,朱子曰:「程先生云:『涵養須用敬,進學則在致知。』此最精要。方無事時,敬以自持,凡心不可加入無何有之鄉,須是收斂在此。及其應事時,敬於應事;讀書時,敬於讀書,便自然該貫動靜,心無不在。今學者說書,多是捻合來說,卻不詳密活熟。此病不是說書上病,乃是心上病,蓋心不專靜純一,故思慮不精明。須要養得虛明專靜,使道理從裏面流出方好。」其居敬持志之說如此。愚按:此六條者,乃朱子教人讀書之要,故其誨學者,告君上,舉不出此,而自謂其為平日艱難已試之效者也。竊嘗論之,自孔子有「博學於文,約之以禮,亦可以弗畔矣夫」之訓,以顏子之善學,其贊孔子「循循善誘」,亦不過曰「博我以文,約我以禮」而已。是孔子之教,顏子之學,不越乎博文約禮二事,豈非以學者捨是無以為用力之地與﹖蓋盈天地間,萬物萬事,莫非文也。其文出於聖人之手,而存之於書者,載道為尤顯,故觀孔子責子路「何必讀書,然後為學」之語,可為深戒,豈非讀書為博文之大而急者與﹖朱子曰:「約禮則只是這些子。博文各有次序,當以大而急者為先。」蓋謂是也。然則,博文豈可不以讀書為先﹖而讀書又豈可不守朱子之法﹖朱子平日教人,千言萬語,總而言之,不越乎此六條。而六條者,總而言之,又不越乎「熟讀精思」、「切己體察」之兩條。蓋熟讀精思即博文之功,而切己體察即約禮之事。然則,欲學顏子之學者,豈可不由是而求之哉!今幸其說具存,學者讀書,能循是六者,以實用其力,則何道之不可進,何聖賢之不可為!使朱子復生,身登其門,耳聞其誨,未必若是之詳且要也,學者可不自知其幸與﹖世之讀書,其怠忽間斷者,固不足論。其終日勤勞,貪多務廣,終身無得者,蓋以讀之不知法故也。惟精廬初建,端禮荒陋匪材,夫豈其任!承乏之初,敢以朱子讀書法,首與同志講之,期相與確守焉,以求共學之益,使他日義精仁熟,賢才輩出,則朱子之訓不為虛語,精廬不為虛設,顧不美哉!

    存存齋銘

  性與天道,夫子罕言。於《易》乃言,成性存存。惟性之成,天予其全。如體畢具,無異愚賢。心統性情,性體惟靜。心乘氣機,存之斯正。曰惟存心,所以存性。其方伊何﹖在乎主敬。其效伊何﹖動靜皆定。無間無雜,始曰存存。虛閑靜一,細微糾紛。弗謹弗養,千里其奔。勉強安行,聖賢是分。效天法地,道義之門。

  讀《性理字訓》。(程逢源增廣者。)日讀《字訓》綱三五段,此乃朱子以孫芝老能言作《性理絕句百首》教之之意,以此代世俗蒙求《千字文》最佳。又以朱子《童子須知》貼壁,於飯後使之記說一段。

  讀《小學書》正文。日止讀一書,自幼至長皆然。此朱子苦口教人之語。隨日力性資,自一二百字,漸增至六七百字。日永年長,可近千字乃已。每大段內,必分作細段,每細段必看讀百,倍讀百,又通倍讀二三十。後凡讀經書放此。自此說《小學書》,即嚴幼儀。大抵小兒終日讀誦,不惟困其精神,且致其習為悠緩,以待日暮。法當纔辦數,即暫歇少時,復令入學。如此可免二者之患。

  日程:一、每夙興,即先自倍讀已讀冊首書至昨日所讀書一。內一日看讀,內一日倍讀,生處誤處,記號以待夜間補正數。其間日看讀本,為童幼文理未通、誤不自知者設。年十四五以上者,只倍讀,師標起止於日程空眼簿。凡冊首書爛熟,無一句生誤,方是工夫已到,方可他日退在夜間與平日已讀書輪流倍溫,乃得力。如未精熟,遽然退混諸書中,則溫倍漸疏,不得力矣,宜謹之。凡倍讀熟書,逐字逐句,要讀之緩而又緩,思而又思,使理與心浹。朱子所謂精思,所謂虛心涵泳;孔子所謂溫故知新,以異於記問之學者,在乎此也。一、師試倍讀昨日書。一、師授本日正書。假令授讀《大學》正文、《章句》、《或問》共約六七百字,或一千字,須多授一二十行,以備次日或有故及生徒眾不得即授書,可先自讀,免致妨功。先計字數,畫定大段。師記號起止於簿,預令其套端禮所參館閣校勘法,黃勉齋、何北山、王魯齋、張導江及諸先生所點抹《四書》例,及攷王魯齋《正始音》等書點定本,點定句讀,圈發假借字音,令面讀子細正過。於內分作細段,隨文義可斷處,多不過十句,少約五六句。大段約千字,分作十段,或十一二段,用朱點記於簿,還按每細段讀二百,內一百看讀,內一百編倍讀,句句字字要分明,不可太快。讀須聲實,如講說然,句盡字重道則句完,不可添虛聲,致句讀不明,且難足數。他日信口難舉,須用數珠或記數板子記數。每細段二百足,即以墨銷朱點,即換讀如前。盡一日之力,須足六七百字。日永年長,可近一千字。寧賸段數,不可省數。仍通大段倍讀二三十,或止通倍讀全章正經並《註》、《或問》所盡亦可。必待一書畢,然後方換一書,並不得兼讀他書,及省數。此以朱子《讀書法》、《小學書》及所訂程、董《學則》修。一、師試說昨日已說書。一、師授說平日已讀書不必多,先說《小學書》畢,次《大學》畢,次《論語》。假如說《小學書》,先令每句說通朱子本註,及熊氏解,及熊氏標題。已通,方令依傍所解字訓句意、說正文。字求其訓註中無者,使簡《韻會》求之,不可杜撰以誤人,寧以俗說粗解卻不妨。既通,說每句大義。又通,說每段大義。即令自反覆說通,面試通,乃已。久之,纔覺文義粗通,能自說,即使自看註,沈潛玩索。使來試說,更詰難之,以使之明透。如說《大學》、《論語》,亦先令說註透,然後依傍註意說正文。一、小學習寫字,必於四日內,以一日令影寫智永千文楷字。如童稚初寫者,先以子昂所展千文大字為格,影寫一過,卻用智永如錢真字影寫。每字本一紙,影寫十紙。止令影寫,不得惜紙於空處令自寫,以致走樣。寧令翻紙,以空處再影寫。如此影寫千文足後,歇讀書一二月,以全日之力,通影寫一千五百字,添至二千三千四千字。以全日之力如此寫一二月乃止。必如此寫,方能他日寫多,運筆如飛,永不走樣。又使自看寫一。其所以用千文用智永楷字,皆有深意,此不暇論,待他年有餘力,自為充廣可也。蓋儒者別項工夫多,故習字止如此用筆之法。雙鉤懸腕,讓左側右,虛掌實指,意前筆後,此口訣也。欲考字,看《說文》、《字林》、《六書略》、《切韻指掌圖》、《正始音》、《韻會》等書,以求音義偏傍點畫六書之正。每考三五字或十數字,擇切用之字先考。凡鈔書之字,偏傍須依《說文》翻楷之體,骨肉間架氣象用智永,非寫詩帖,不得全用智永也。一、小學不得令日日作詩作對,虛費日力。今世俗之教,十五歲前,不能讀記九經正文,皆是此弊。但令習字演文之日,將已說《小學書》作口義,以學演文。每句先逐字訓之,然後通解一句之意,又通結一章之義。相接續作去,明理演文,一舉兩得。更令記對類單字,使知虛實死活字。更記類首長天永日字,但臨放學時,面屬一對便行,使略知對偶輕重虛實足矣。此正為己為人,務內務外,君子儒、小人儒之所由分。此心先入者為主,終此生不可奪,不惟妨功,最是奪志,朱子諄諄言之,切戒。一、隻日之夜,《大學》令玩索。已讀《大學》,字求其訓,句求其義,章求其旨。每一節,十數次涵泳思索,以求其通。又須虛心以為之本,每正文一節,先考索《章句》明透,然後摭《章句》之旨,以說上正文,每句要說得精確成文。鈔記旨要,又考索《或問》明透,以參《章句》。如遇說性理深奧精微處,不計數看,直要曉得,記得爛熟,乃止。仍參看黃勉齋、真西山《集義》、《通釋》、《講義》,《饒雙峰纂述》、《輯講》、《語錄》,金仁山《大學疏義》、《語孟考證》,何北山、王魯齋、張達善《句讀》、《批抹畫截表》、《注音考》,胡雲峰《四書通通證》,趙氏《纂疏》、《集成》、《發明》等書,諸說有異處,標貼以待思問。如引用經史先儒語,及性理制度治道故事相關處,必須檢尋看過。凡玩索一字一句一章,分看合看,要析之極其精,合之無不貫,去了本子,信口分說得出,合說得出,於身心體認得出,方為爛熟。朱子諄諄之訓,「先要熟讀,須是正看背看,左看右看,看得是了,未可便道是,更須反覆玩味」,此之謂也。不必多,《論語》止看得一章二章三章足矣,只要自得。凡先說者,要極其精通,其後未說者,一節易一節,工夫不難矣。只要記得《大學》畢,次《論語》,次《孟子》,次《中庸》,小學止令玩索。小學燈火,起中秋,止端午。或生徒多,參考之書難及,則參差雙、隻夜以便之。一、雙日之夜,倍讀凡平日已讀書一。倍讀一二卷或三四卷,隨力所至。記號起止,以待後夜續讀。倍讀熟書,必緩而又緩,思而又思。詳見讀冊首書條。凡溫書,必要倍讀,纔放看讀,永無可再倍之日,前功廢矣,切戒。如防誤處,寧以書安於案,疑處正之,再倍讀。倍讀熟書時,必須先倍讀本章正文畢,以目視本章正文,倍讀盡本章註文,就思玩涵泳本章理趣。此法不惟得所以釋此章之深意,且免經文註文混記無別之患。如倍讀忘處,急用數補之。凡已讀書,一一整放在案,週而復始,以日程並書日揭之於壁,夏夜浴後,露坐無燈,自可倍讀。一、隨雙、隻日之夜,附讀看玩索性理書。性理畢,次治道,次制度。如大學失時失序,當補《小學書》者,先讀《小學書》數段,仍詳看解,字字句句自要說得通透乃止。《小學書》畢,讀程氏《增廣字訓綱》,(此書鈐定性理,語約而義備,如醫家脈訣,最便初學。)次看《北溪字義》、《續字義》,次讀《太極圖》、《通書》、《西銘》,並看朱子《解》,及看何北山《發揮》,次讀《近思錄》、(看葉氏《解》。)《續近思錄》,(蔡氏編,見《性理群書》。)次看《讀書記》、《大學衍義》、《程子遺書》、《外書》、《經說》、《文集》、《周子文集》、張子《正蒙》、《朱子大全集》、《語類》等書,或看或讀,必詳玩潛思,以求透徹融會,切己體察,以求自得性理緊切。書目通載於此,讀看者自循輕重先後之序。有合記者,仍分類節鈔。若治道,亦見西山《讀書記》、《大學衍義》。一、以前日程,依序分日,定其節目,寫作空眼,刊定印板,使生徒每人各置一簿,以憑用功。次日早,於師前試驗,親筆句銷,師復親標所授起止於簿。庶日有常守,心力整暇,積日而月,積月而歲,師生兩盡,皆可自見。施之學校公教,尤便有司拘鈐考察。小學讀經習字演文,必須分日。(假如小學簿紙百張,以七十五張印讀書日程,以二十五張印習字讀文日程,可用二百日。)讀經必用三日,習字演文止用一日,本未欲以此間讀書之日,緣小學習字習演口義小文辭,欲使其學開筆路,有不可後者故也。至如大學,惟印讀經日程。待《四書》本經傳註既畢,作次卷工程時,方印分日讀看史日程。畢,印分日讀看文日程。畢,印分日作文日程。其先後次序,分日輕重,決不可紊。人若依法讀得十餘箇簿,則為大儒也,孰禦﹖他年亦須自填以自檢束,則歲月不虛擲矣。今將已刊定空眼式連於次卷,學者誠能刊印,置簿日填,功效自見也。

  《小學書》畢。

  次讀《大學》經傳正文。一、讀書、倍溫書、說書、習字、演文如前法。

  次讀《論語》正文。

  次讀《孟子》正文。

  次讀《中庸》正文。

  次讀《孝經》刊誤。一、讀書、倍溫書、說書、習字、演文並如前法。

  次讀《易》正文。《六經》正文依程子、朱子、胡氏、蔡氏句讀,參廖氏及古註陸氏《音義》、賈氏《音辯》、牟氏《音考》。一、讀書、倍溫書、說書、習字、演文如前法。

  次讀《書》正文。

  次讀《詩》正文。

  次讀《儀禮》並《禮記》正文。

  次讀《周禮》正文。

  次讀《春秋經》並《三傳》正文。

  前自八歲,約用六七年之功,則十五歲前,《小學書》、《四書》諸經正文可以盡畢。既每細段看讀百,倍讀百,又通倍大段,早倍溫冊首書,夜以序通倍溫已讀書,守此,決無不熟之理。

  自十五志學之年,即當尚志。為學以道為志,為人以聖為志。自此依朱子法讀《四書》註,或十五歲前用功失時失序者,止從此起,便讀《大學章句》、《或問》,仍兼補《小學書》。

  讀《大學章句》、《或問》。一、讀書、倍溫書所讀字數分段,看讀百,倍讀百,並如前法。一、夜間玩索倍讀已讀書,玩索讀看性理書,並如前法。

  必確守朱子讀書法六條:居敬持志。循序漸進。熟讀精思。虛心涵泳。切己體察。著緊用力。

  必以身任道,靜存動察,敬義夾持,知行並進,始可言學。不然,則不誠無物,雖勤無益也。朱子諭學者曰:「學者書不記熟,讀可記,義不精細,思可精,惟有志不立,真是無著力處。只如今人貪利祿而不貪道義,要作貴人而不要作好人,皆是志不立之病。直須反覆思量,究其病痛起處,勇猛奮躍,不復作此等人,一躍躍出,見得聖賢千言萬語,都無一字不是實語,方始立得此志。就此積累工夫,迤邐向上去,大有事在,諸君勉旃,不是小事。」又如程子《四箴》、朱子《敬齋箴》、西山《夜氣箴》當熟玩體察外,有天台南塘陳先生《夙興夜寐箴》曰:「雞鳴而寤,思慮漸馳,盍於其間,澹以整之。或省舊愆,或紬新得,次第條理,瞭然默識。本既立矣,昧爽乃興,盥櫛衣冠,端坐斂形。提掇此心,皦如出日,嚴肅整齊,虛明靜一。乃啟方冊,對越聖賢,夫子在坐,顏、曾後先。聖師所言,親切敬聽,弟子問辨,反覆參訂。事至斯應,則驗於為,明命赫然,常目在之。事應既已,我則如故,方寸湛然,凝神息慮。動靜循環,惟心是監,靜存動察,勿二勿三。讀書之餘,間以游泳,發舒精神,休養情性。日暮人倦,昏氣易乘,齋莊正齊,振拔精神。夜久斯寢,齊手斂足,不作思維,心神歸宿。養以夜氣,貞則復元,念茲在茲,日夕乾乾。」昔金華魯齋王先生以為,此《箴》甚切得受用,以教上蔡書院諸生,使之人寫一本,置坐右。又云:「養以夜氣,足以證西山之誤。」

  《大學章句》、《或問》畢。

  次讀《論語集註》。

  次讀《孟子集註》。

  次讀《中庸章句》、《或問》。

  次鈔讀《論語或問》之合於《集註》者。

  次鈔讀《孟子或問》之合於《集註》者。

  次讀本經。

  治《周易》。鈔法,一依《古易》十二篇。勿鈔《彖傳》、《象傳》附每段經文之後。先手鈔四聖經傳正文,依《古易》讀之。別用紙依次鈔每段正文。次低正文一字,鈔所主朱子《本義》。次低正文一字,鈔所主程子《傳》。其連解《彖傳》、《象傳》者,須截在《彖傳》、《象傳》正文後鈔。次低正文一字,節鈔所兼用古註疏。次低正文二字,附節鈔陸氏《音義》,次節鈔胡庭芳所附《朱子語錄》、《文集》、何北山《啟蒙》、《繫辭發揮》、朱子孫鑑所集《易》遺說,去其重者。次低正文二字,節鈔董氏所附《程子語錄》、《文集》。次低正文三字,節鈔胡庭芳所纂諸家解及胡雲峰《易通》及諸說精確而有裨朱子《本義》者。其正文分段,以朱子《本義》為主。每段正文既鈔諸說,仍空餘紙,使可續鈔。其讀《易》綱領,及先儒諸圖及說,鈔於卷首,圖在《啟蒙》者,不可移。讀法,其朱子《本義》、程子《傳》所節古註疏,並依讀《四書》例,盡填讀經空眼簿如前法,須令先讀《五贊》、《啟蒙》及《發揮》,次《本義》畢,然後讀程子《傳》畢,然後讀所節古註疏。其所附鈔,亦玩讀其所當讀者,餘止熟看參考。其程子《傳》、古註疏與朱子《本義》訓詁,指義同異,以玩索精熟為度。異者以異色筆批抹。每卦作一冊。治《尚書》。鈔法,先手鈔全篇正文讀之。別用紙鈔正文一段。次低正文一字,鈔所主蔡氏《傳》。次低正文一字,節鈔所兼用古註疏。次低正文二字,附節鈔陸氏《音義》。次低正文二字,節鈔朱子《語錄》、《文集》之及此段者。次低正文三字,節鈔金氏《表註》及董氏所纂諸儒之說,及諸說精確而有裨蔡氏《傳》者。其正文分段,以蔡氏《傳》為主。每段正文既鈔諸說,仍空餘紙,使可續鈔。其《書序》及朱子所辯,附鈔每篇之末。其讀《書》綱領及先儒諸圖,鈔於首卷。讀法,其蔡氏《傳》及所節古註疏,並依讀《四書》例,盡填讀經空眼簿如前法。其所附鈔,亦玩讀其所當讀者,餘止熟看參考。須令先讀蔡氏《傳》畢,然後讀古註疏,其古註疏與蔡氏傳訓詁,指義同異,以玩索精熟為度。異者以異色批抹。每篇作一冊。治《詩》。鈔法,先手鈔《詩》全篇正文讀之。別用紙鈔《詩》正文一章,音義協音,並依朱子。次低正文一字,鈔所主朱子《傳》。次低正文一字,節鈔所兼用古註疏。次低正文二字,附節鈔陸氏《音義》。次低正文二字,節鈔朱子《語錄》、《文集》之及此章者。次低正文三字,節鈔輔氏《童子問》,及魯齋王氏《詩疑辯》,及諸說精確而有裨朱子《傳》者。每段正文既鈔諸說,仍空餘紙,使可續鈔。其《詩小序》及朱子所辯,附鈔每篇之末。其讀《詩》綱領及先儒諸圖,鈔於卷首。讀法,其朱子《傳》及所節古註疏,並依讀《四書》例,盡填讀經空眼簿如前法。其所附鈔,亦玩讀其所當讀者,餘止熟看參考。須令先讀朱子《傳》畢,然後讀古註疏。其古註疏及朱子《傳》訓詁,指義同異,以玩索精熟為度。異者以異色筆批抹。每篇作一冊。治《禮記》。鈔法,先手鈔每篇正文讀之。別用紙鈔正文一段。次低正文一字,節鈔所用古註。次低正文一字,節鈔疏。次低正文一字,附節鈔陸氏《音義》。次低正文一字,節鈔朱子《儀禮經傳通解》之相關者。次節鈔朱子《語錄》、《文集》之及此段者。次低正文二字,節鈔黃氏《日鈔》、陳氏櫟《詳解》、衛氏《集解》精確而有裨正經古註疏者。其正文分段,以古註為主。每段正文既鈔諸說,仍空餘紙,使可續鈔。蓋治禮必先讀《儀禮經》。其讀《禮記》綱領及先儒諸圖及楊氏《儀禮圖》鈔於首卷。讀法,其所節古註並疏,依讀《四書》例,盡填讀經空眼簿如前法。其所附鈔,亦玩讀其所當讀者,餘止熟看參考。其古註疏之所以合於經與否,以玩索精熟為度。其未合者,以異色筆批抹。每篇作一冊或二三冊。治《春秋》。鈔法,先手鈔正經,每一年作一段讀之。讀全經畢,別用紙鈔當年經文一段。次低經文一字,節鈔所許用《三傳》、胡氏《傳》諸說之合於經之本義者。次低經文一字,節鈔《三傳》、胡氏《傳》諸說之未合者。次低經文二字,附節鈔陸氏《音義》。次低經文二字,鈔程端學所著《辨疑》、《或問》。凡諸說之有裨正經、《三傳》、胡氏《傳》者、已詳見成書。每段正文既鈔諸說,仍空餘紙,使可續鈔。其讀《春秋》綱領及先儒諸圖鈔於首卷。讀法,凡所節《三傳》、胡氏《傳》,並依讀《四書》例,盡填讀經空眼簿如前法。其所附鈔,亦玩讀其所當讀者,餘止熟看參考。其《三傳》、胡氏之所以合於經與否,以玩索精熟為度。其未合者,以異色筆批抹。每年作一卷,每公作一冊或二三冊。

  前自十五歲讀《四書經》、《註》、《或問》、本經傳註、性理諸書,確守讀書法六條,約用三四年之功,晝夜專治,無非為己之實學,而不以一毫計功謀利之心亂之,則敬義立,而存養省察之功密,學者終身之大本植矣。

  《四書》、本經既明之後,自此日看史,仍五日內專分二日倍溫玩索《四書經》、《註》、《或問》、本經傳註,倍溫諸經正文,夜間讀看玩索溫看性理書,並如前法。(為學之法,自合接續明經。今以其學文不可過遲,遂讀史,次讀韓文,次讀《離騷》,次學作文,然後以序明諸經,覽者詳焉。)

  看《通鑑》。看《通鑑》及參《綱目》,兩漢以上參看《史記》、《漢書》,唐參《唐書》、范氏《唐鑑》。看取一卷或半卷,隨宜增減,雖不必如讀經之數,亦虛心反覆熟看。至於一事之始末,一人之姓名、爵裡、諡號、世系,皆當子細考求彊記。又須分項詳看,如當時君臣心德之明暗,治道之得失,紀綱之修廢,制度之因革,國本之虛實,天命人心之離合,君子小人之進退,刑賞之當濫,國用之奢儉,稅斂之輕重,兵力之強弱,外戚宦官之崇抑,民生之休戚,風俗之厚薄,外夷之叛服,如此等類,以項目寫貼眼前,以備逐項思玩當時之得失。如當日所讀項目無者,亦須通照前後思之,如我親立其朝,身任其事,每事以我得於《四書》者照之,思其得失,合如何論斷,合如何區處。有所得與合記者,用冊隨鈔。然後參諸儒論斷、管見、《綱目》、《凡例》、尹氏《發明》、金仁山《通鑑前編》、胡庭芳《古今通要》之類,以驗學識之淺深。不可先看他人議論,如矮人看場無益。然亦不可先立主意,不虛心也。諸儒好議論亦須記。仍看《通鑑釋文》,正其音讀。看畢,又通三五日前者看一。一、分日倍溫玩索《四書經》、《註》、《或問》、本經傳註及諸經正文,夜間讀看玩索溫看性理書,並如前法。(《四書》既明,胸中已有權度,自此何書不可看!)

  《通鑑》畢。

  次讀韓文。讀韓文,先鈔讀西山《文章正宗》內韓文議論敘事兩體華實兼者七十餘篇,要認此兩體分明後,最得力。正以朱子《考異》,表以所廣謝疊山批點,自熟讀一篇或兩篇,亦須百成誦,緣一生靠此為作文骨子故也。既讀之後,須反覆詳看。每篇先看主意,以識一篇之綱領,次看其序述抑揚、輕重、運意、轉換、演證、開闔、關鍵、首腹、結末、詳略、淺深、次序。既於大段中看篇法,又於大段中分小段看章法,又於章法中看句法,句法中看字法,則作者之心,不能逃矣。譬之於樹,通看則繇根至表,幹生枝,枝生華葉,大小次第相生而為樹。又折一幹一枝看,則又皆各自有枝幹華葉,猶一樹然,未嘗毫髮雜亂。此可以識文法矣。看他文皆當如此看,久之自會得法。今日學文能如此看,則他日作文能如此作,亦自能如此改矣。然又當知有法而無法,無法而有法。有法者,篇篇皆有法也;無法者,篇篇法各不同也。所以然者,如化工賦物,皆自然而然,非區區摹擬所致。有意於為文,已落第二義。在我經史熟,析理精,有學有識有才,又能集義以養氣,是皆有以為文章之根本矣。不作則已,作則沛然矣。第以欲求其言語之工,不得不如此讀看耳,非曰止步驟此而能作文也。果能如此工程讀書,將見突過退之,何止肩之而已!且如朱子《或問》及集中文字,皆是用歐、曾法,試看歐、曾,曾有朱子議論否!此非妄言,若能如此讀書,則是學天下第一等學,作天下第一等文,為天下第一等人,在我而已,未易與俗子言也。自此看他文,欲識文體有許多樣耳。此至末事,一看足矣,不必讀也。其學作文次第,詳見於後。一、六日內分三日倍溫玩索《四書經》、《註》、《或問》、本經傳註、諸經正文及溫看史,夜間讀看玩索溫看性理書,如前法。

  韓文畢。

  次讀《楚辭》。讀《楚辭》。正以朱子《集註》,詳其音讀訓義,須令成誦,緣靠此作古賦骨子故也。自此他賦止看不必讀也。其學賦次第見於後。一、分日倍溫玩索《四書經》、《註》、《或問》、本經傳註、諸經正文,溫看史,夜閒讀看玩溫性理書,如前法。性理畢,次考制度。制度書多兼治道,有不可分者,詳見諸經註疏、諸史志書、《通典》、《續通典》、《文獻通考》、鄭夾漈《通志略》、甄氏《五經算術》、《玉海》、《山堂考索》、《尚書中星閏法詳說》、林勳《本政書》、朱子《井田譜》、夏氏《井田譜》、蘇氏《地理指掌圖》、程氏《禹貢圖》、酈道元《水經注》、張主一《地理沿革》、《漢官考職源》、陸農《師禮書》、《禮圖》、陳祥道《禮書》、陳暘《樂書》、蔡氏《律呂新書》及《辯證律準》、《禋典郊廟奉祀禮文》、呂氏《兩漢精華》、唐氏《漢精義》、《唐精義》、陳氏《漢博議》、《唐律註疏》、《宋刑統》、《大元通制》、《成憲綱要》、《說文》、《五音韻譜》、《字林》、《五經文字》、《九經字樣》、戴氏《六書考》、王氏《正始音》、陸氏《音義》、牟氏《音考》、賈氏《群經音辯》、丁度《集韻》、司馬公《類篇》、《切韻指掌圖》、吳氏《詩補音》及《韻補》、《四聲等子》、楊氏《韻譜》。先擇制度之大者,如律歷、禮樂、兵刑、天文、地理、官職、賦役、郊祀、井田、學校、貢舉等,分類如《山堂考索》所載歷代沿革,考覈本末得失之後,斷以朱子之意,及後世大儒論議,如朱子《經濟文衡》、呂成公《制度詳說》。每事類鈔,仍留餘紙,使可續添,又自為之著論。此皆學者所當窮格之事。以夫子之聖,猶必問禮問樂而後能知,豈可委之以為名物度數之細而略之!平日誠能沉潛參伍,以求其故,一旦在朝,庶免禮官不識禮、樂官不識樂之誚,而和胡、阮、李、范、馬、劉、楊不能相一之論可決,禘袷廟制可自我而定如韓子、朱子矣,豈特可放源流。至論及呂成公、錢學士百段錦,作成策段,為舉業資而已。《通鑑》、韓文、《楚辭》既看既讀之後,約纔二十歲或二十一二歲,仍以每日早飯前循環倍溫玩索《四書經》、《註》、《或問》、本經傳註、諸經正文,溫看史、溫讀韓文、《楚辭》之外,以二三年之功,專力學文。既有學識,又知文體,何文不可作!

  學作文。學文之法,讀韓文法已見前。既知篇法章法句法字法之正體矣,然後更看全集,及選看歐陽公、曾南豐、王臨川三家文體,然後知展開間架之法。緣此三家,俱是步驟韓文,明暢平實,學之則文體純一,庶可望其成一大家數文字。他如柳子厚文、蘇明允文,皆不可不看。其餘諸家文,不須雜看。此是自韓學下來漸要展開之法,看此要識文體之佳耳;其短於理處極多,亦可以為理不明而不幸能文之戒。如欲敘事雄深雅健,可以當史筆之任,當直學《史記》、《西漢書》。先讀真西山《文章正宗》,及湯東澗所選者,然後熟看班、馬全史。此乃作紀載垂世之文,不可不學。後生學文,先能展開滂沛,後欲收斂簡古甚易。若一下便學簡古,後欲展開作大篇,難矣。若未忘場屋,欲學策,以我平日得於《四書》者為本,更守平日所學文法,更略看漢、唐策、陸宣公奏議、朱子封事書疏、宋名臣奏議、範文正公、王臨川、蘇東坡萬言書、策略、策別等,學陳利害則得矣。況性理治道制度三者已下工夫,亦不患於無以答所問矣。雖今日事務得失,亦須詳究。欲學經問,直以《大學》、《中庸》《或問》為法,平日既讀《四書註》,及讀看性理文字,又不患於無本矣。欲學經義,亦放《或問》文體,用朱子《貢舉私議》中作義法為骨子。方今科制明經,以一家之說為主,兼用古註疏,乃是用朱子《貢舉私議》之說。按《貢舉私議》云:「令應舉人各佔兩家以上,將來答義則以本說為主,而旁通他說,以辯其是非,則治經者不敢不妄牽己意,而必有據依矣。」又云:「使治經者必守家法,命題者必依章句,答義者必通貫經文,條舉眾說,而斷以己意,當更寫卷之式,明著問目之文,而疏其上下文,通約三十字以上,次列所治之說,而論其意,次又旁引他說,而以己意反覆辯析,以求至當之歸,但令直論聖賢本意,與其施用之實,不必如今日分段破題。對偶敷衍之體,每道只限五六百字以上。至於舊例經義,禁引史傳,乃王氏末流之弊,皆當有以正之。」此《私議》之說也。竊謂今之試中經義,既用張庭堅體,亦不得不略放之也,考試者是亦不思之甚也。張庭堅體已具冒原講證結,特未如宋末所謂文妖經賊之弊耳,致使累舉所取程文,未嘗有一篇能盡依今制,明舉所主所用所兼用之說者。此皆考官不能推明設科初意,預防末流輕淺虛衍之弊,致使舉舉相承,以中為式。今日鄉試經義,欲如初舉方希願《禮記》義者,不可得矣。科制明白,不拘格律,蓋欲學者直寫胸中所學耳,奈何陰用冒原講證結格律,死守而不變﹖安得士務實學,得實材為國家用,而為科目增重哉!因著私論於此,以待能陳於上者取焉。如自朝廷議修學校教法,以輔賓興之制,則此弊息矣。假如《書》義放張體,以蔡《傳》之說為終篇主意,如《傳》辭已精緊而括盡題意,則就用之為起;或略而泛,則以其意自做,次略衍開;次入題發明以結之;次原題題下再提起前綱主意,歷提上下經文而歸重此題;次反覆敷演,或正演,或反演,或正引事證,或反引事證,繳歸主意;次結,或入講腹提問逐節所主之說,所以釋此章之意,逐節發明其說,援引以證之,繳歸主意,後節如前,又總論以結之。如《易》,又旁通所主,次一家說,又發明其異者而論斷之,又援引以證之結之,次兼用註疏,論其得失而斷之證之結之。平日既熟讀經傳,又不患於無本矣。此亦姑言其大略耳,在作者自有活法,直寫平日所得經旨,無不可者。元設科條制,既雲作義不拘格律,則自可依《貢舉私議》法,此則最妙。如不得已,用張庭堅體,亦須守傳註,議論確實,不鑿不浮可也。欲學古賦,讀《離騷》已見前,更看讀《楚辭》後語,並韓、柳所作句法韻度,則已得之。欲得著題命意間架,辭語縝密而有議論,為科舉用,則當擇《文選》中漢、魏諸賦、《七發》及《晉問》熟看。大率近世文章視古漸弱,其運意則縝密於前,但於《文選》、《文粹》、《文鑑》觀之便見。欲學古體制、誥、章、表,讀《文章正宗辭命類》,及選看王臨川、曾南豐、蘇東坡、汪龍溪、周平園、《宏辭總類》等體。四六章表以王臨川、鄧潤甫、曾南豐、蘇東坡、汪龍溪、周平園、陸放翁、劉後村及《宏辭總類》為式。其四六表體,今縱未能盡見諸家全集,選鈔亦須得舊本翰苑新書觀之,則見諸家之體,且並得其編定事料,為用作科舉文字之法。(用西山法。)

  讀看近經問文字九日,作一日。

  讀看近經義文字九日,作一日。

  讀看古賦九日,作一日。

  讀看制誥章表九日,作一日。

  讀看策九日,作一日。作他文皆然。文體既熟,旋增作文日數。大抵作文辦料識格,在於平日。及作文之日,得題即放膽立定主意,便佈置間架,以平日所見,一筆掃就,卻旋改可也。如此則筆力不餒。作文以主意為將軍,轉換開闔,如行軍之必由將軍號令,句則其裨將,字則其兵卒,事料則其器械,當使兵隨將轉,所以東坡答江陰葛延之萬里徒步至儋耳求作文祕訣曰:「意而已。作文事料,散在經史子集,惟意足以攝之。」正此之謂。如通篇主意間架未定,臨期逐旋摹擬,用盡心力,不成文矣。切戒!一、仍以每日早飯前倍溫《四書經》、《註》、《或問》、本經傳註、諸經正文,溫史。夜間考索制度書,溫看性理書,如前法。專以二三年工學文之後,纔二十二三歲,或二十四五歲,自此可以應舉矣。三場既成,卻旋明餘經,及作古文。餘經合讀合看諸書,已見於前。竊謂明《四書》本經,必用朱子讀法,必專用三年之功,夜止兼看性理書,並不得雜以他書,必以讀經空眼簿日填以自程。看史及學文,必在三年之外,所作經義,必盡依科制條舉所主所用所兼用之說而推明之。又必擇友舉行藍田呂氏《鄉約》之目,使德業相勸,過失相規,則學者平日皆知敦尚行實,惟恐得罪於鄉評,則讀書不為空言,而士習厚矣。必若此,然後可以仰稱科制經明行修,鄉黨稱其孝弟,朋友服其信義之實,庶乎其賢才盛而治教興也,豈曰小補。古者大司徒以鄉三物教萬民而賓興之,未有不教而可以賓興者。方今聖朝科制明經,一主程、朱之說,使經術、理學、舉業三者合一,以開志道之士,此誠今日學者之大幸,豈漢、唐、宋科目所能企其萬一。第因方今學校教法未立,不過隨其師之所知所能,以之為教為學。凡讀書纔挾冊開卷,已準擬作程文,用則是未明道已計功,未正誼已謀利,其始不過因循苟且,失先後本末之宜而已,豈知此實儒之君子小人所由以分,其有害士習,乃如此之在。嗚呼!先賢教人格言大訓,何乃置之無用之地哉!敢私著於此,以待職教養者取焉。

  右分年日程,一用朱子之意修之。如此讀書學文皆辦,纔二十二三歲,或二十四五歲;若緊著課程,又未必至此時也;雖前所云失時失序者,不過更增二三年耳,大抵亦在三十歲前皆辦也。世之欲速好徑,失先後本末之序,雖曰讀書作文而白首無成者,可以觀矣。此法似乎迂闊,而收可必之功,如種之穫雲。前所云學文之後,方再明一經,出於不得已。纔能作文之後,便補一經,不可遲,須是手自鈔讀。其諸經鈔法讀法並已見前,其餘經史子集音義旁證等書,別見書目,今不備載。讀經之後,當看全史一過。看張子、邵子、三胡、張南軒、呂東萊、真西山、魏鶴山、程、朱門人之書一過。

   編修程積齋先生端學

  程端學,字時叔,號積齋,畏齋弟。泰定進士,調仙居縣丞,未行,改授國子助教。時隱士張臨慎為司業,先生與之論文,不合,未及考,即注代。平章素聞其名,留為翰林國史院編修官,學士虞集推服之。出長筠州幕而卒。先生與同裡孫友仁,慨《春秋》一經,未有歸一之說,索前代說《春秋》者,凡百三十家,折衷異同,湛思二十餘年,作《春秋本義》三十卷、《三傳辯疑》二十卷、《或問》十卷,故論《春秋》之精,未有如先生者也。(梓材案:黃氏本,此下續云:「子徐,至正中,以明《春秋》知名。」而全本無之。)

    春秋或問

  或問:「『天王使宰咺來歸惠公仲子之賵。』天王之天,先儒以為孔子所加,子獨以為魯史之舊,亦有說乎﹖」曰:「吾聞諸程子曰:『《春秋》因魯史,有可損而不能益也。』《周禮.司服》『凡喪為天王斬衰』,則天王之稱,其來舊矣。諸侯國史稱天王,無足怪者,況《春秋》大義,固不在加天於王上,然後為尊王也。凡其所以譏諸侯大夫之僭者,皆尊王之義,愚故斷然以為非孔子所加也。」曰:「張氏諸儒以宰為太宰,夫子責其奉命賵妾,特貶塚宰於上士中士之例,而又名之,以深其罪,子獨何以知其不然邪﹖」曰:「此正一字褒貶,賊經之弊,惡得雷同而許之也﹖況先儒亦有不同其說者乎!呂樸鄉有言曰:『《春秋》周大夫不名,爵從其爵,單伯、劉子之類是也。未爵稱字,家父、榮叔之類是也。捨是無名道矣。』是故經書宰有三:元年,『天王使宰咺來歸惠公仲子之賵』,書名而不書氏者,士也;桓四年,『天王使宰渠伯糾來聘』,書氏及字,命大夫也;僖三十年,『天王使宰周公來聘』,書官而不名氏者,三公也。始使士,繼使大夫,終使三公,天子日微,諸侯日強矣。此其旨,不亦甚明白哉!夫以天王之尊,而下賵諸侯之妾母,何必名其使而後知其非哉。」

  或問:「『辛未取郜。辛巳取防。』胡翼之曰:『書甚其惡也。辛未至辛巳十一日之間,浹旬取其二邑,故謹而日之也。後之談《春秋》者,盡不用日月。且如取郜取防之義,苟不用日月,則其實何以明。若但言以此月取郜取防,必不能知一月之間,十一日內,兩取其邑也。』其說然乎﹖」曰:「此論似是而實非也。日月者,紀事自然之法也。如日月不可用,《六經》諸史將廢之矣!惟其有用也,是以不得而廢也。《春秋》非不欲盡書日月也,然舊史有詳略焉,有闕文焉。其無日月,不可得而益;有日月,又不可得而去也。無日月而益則偽,有日月而去則亂,故《春秋》紀事,有有日月者矣,有無日月者矣。公、穀見其有日月與無日月也,求其說而不得,從而為之辭,或牽彼以就此,或例此以方彼,自知不通,則付之不言,故日月之例,為《春秋》蠹矣。今壬戌敗宋師,辛未取郜,辛巳取防,魯史紀事自然之法也,得其日而事益詳,魯隱之惡益彰;若或不得其日,既敗宋師,又取郜取防,其惡亦不得揜,非聖人特書其日以甚其惡,亦非謹其事而日之也。苟謂聖人特書日以甚其惡,以謹其事,則餘無日者,皆無甚惡,皆無甚謹乎﹖此其不書日月者也。若並月不書,則事皆無惡,,皆不謹乎﹖故曰似是而實非也。」曰:「張氏謂二邑非魯之版圖,故書取以著其無名者,然乎﹖」曰:「取者,善惡通用之。取邑曰為惡,《詩》曰『取彼斧戕』,『取彼狐狸』,亦為惡乎﹖況取者,舊史之文,非孔子所措之字,《春秋》之作,其自然之妙與天地侔。天之生物,非物物雕琢,《春秋》亦非字字安排,其意乃在一句之間,而非著一字以為義。一字褒貶,乃末世相沿之陋。朱子曰:『當時大亂,聖人據實書之,其是非得失,付後世公論,蓋有言外之意。若必於一字間求褒貶,竊恐不然。』可謂善讀《春秋》矣,惜其不暇著述也。」

  或問曰:「夏五無月。先儒有曰:『傳疑也。疑而不益,見聖人之慎也。故其自言曰:「吾猶及史之闕文。」又語人曰:「多聞闕疑,慎言其餘,則寡尤。」而世或以私意改易古書者有矣,盍亦視此以為鑒,可也。然則《春秋》曷以謂之作﹖其義斷自聖心,或筆或削,明聖人之大用。其辭則舊史有可損而不能益。』其說然乎﹖」曰:「此即《穀梁》之說,而益之以辭者也。《穀梁》之辯,孫氏、高氏備矣,此不復論。竊謂,『吾猶及史之闕文』,孔子蓋謂事之不可知者爾。若事之顯然而可見者,孔子安得不正之哉!『多聞闕疑』,孔子教人闕其理之可疑者爾。若理之斷然而可言者,孔子亦使人慎言之邪﹖若夏五而無月,乃事之顯然而可見,理之斷然而可言者,而非改易古書之謂也,孔子亦豈恝然而已矣。若曰孔子筆削,可損而不可益,當並去五字,亦不害於此事之義。孔子必不錄斷爛不可讀之文為後世訓也。秀巖亦曰:『胡氏之說,愈密而愈疏矣。聖人作《春秋》,固謂空言不如行事也。使舊史果有夏五之文,則亦削之而已,存而不益於義,何所當乎﹖此必秦、漢以後,傳者有所脫遺,如《左氏傳》成公二年夏有之比爾。必為之說,則非矣。』」

  或曰:「『公及齊、宋、陳、衛、鄭、許、曹會王世子於首止』,『諸侯盟於首止』,張氏諸儒謂,再稱首止,美之大者。然乎﹖」曰:「不然也。會王世子在夏,又與世子為會盟諸侯在秋,又諸侯自為盟,會盟既異,而又有二三月之差,故不得不再言其地,乃書法當然,何大美之有!夫桓公知戴世子之為義,而不知要君之非義;先儒知桓公之有功於王,而不知假仁之非義,正《孟子》所謂『久假不歸,惡知其非有』者也。吾何以知其假也﹖古之真有者,躬自厚而薄責於人。桓多內嬖,家嗣不立,身死而公子作亂,其所以正王之塚適者,果自身而推之哉!聖人安得而虛美之﹖昔漢高帝愛趙王如意,欲易太子,張良造謀,使四皓輔太子以朝,朱子論之曰:『良之為此,不惟不暇為高祖愛子計,亦不暇為漢家社稷計矣。』其事正相類,而首止之事,殆又甚焉。嗚呼!權謀術數之計起,大人格君之道不復見,此孔子所以惻然有隱而書與。」

  或問:「『衛殺其大夫元咺及公子瑕。』先儒謂,公子瑕未聞有罪而殺之;元咺立以為君,故衛侯忌而殺之也。然不與衛剽同者,是瑕能守節,不為國人之所惡也,故經以公子冠瑕,而稱及。然乎﹖」曰:「不然也。為此說者,惑於《左氏》云『元咺歸』,『立公子瑕』之一語也。劉氏固已辯其妄矣。使公子瑕為元咺所立而不辭,惡得為無罪哉﹖惡得為守節哉﹖其曰不為國人之所惡,亦意之之辭爾。瑕苟自立,則既三年矣,使其仁如堯、舜,孔子亦將正名其僭竊之號,安得以不為國人所惡而去其號,特冠公子哉﹖其稱及,乃書法當然,亦非無罪而書及也。」曰:「高氏謂,經書於衛侯未歸之前,若不罪衛侯者,蓋以二子之禍,皆晉文為之者。何也﹖」曰:「二子之禍,固晉文之為,然孔子不過據舊史先後而錄之,非衛侯既入而殺咺與瑕,孔子特易其先後,以歸晉文之罪也。今觀經文事勢,及《左氏》事跡,乃衛侯殺咺與瑕而後入,衛侯雖無大罪,而義則未盡也。」曰:「葉氏又謂,執衛侯稱人,不以為伯討,為定晉侯之罪;復國加之名,為定衛侯之罪;自晉歸以復書,為定元咺之罪;立踰年不稱君,為定瑕之罪。何也﹖」曰:「此惑於一字褒貶之失也。夫四人者,固皆有罪矣,然衛侯之罪輕,而瑕之罪不可考,讀《春秋》者當於事觀之,不可於一字求義也。《春秋》執諸侯大夫者皆稱人,不可謂定晉侯之罪。曹伯襄無罪,復國亦稱名,不可謂定衛侯之罪。諸侯大夫歸國者多以復書,不可謂定元咺之罪。瑕實不為君,故稱公子,不可謂定瑕之罪。四人之事,昭如日星,然不求之大體,而求之一字之間,則四人之罪,反得以匿矣,非學《春秋》之法也。」

  或問:「『葬我君僖公。』先儒謂,凡崩薨卒葬,人道始終之大變,不以得禮為常事而不書。其或失禮而害於王法之甚者,聖人則有削而不存以示義。然乎﹖」曰:「崩薨卒,於宋公卒既言之矣。其曰聖人削害王法之甚者以示義,則未之辯也。夫所謂削害王法之甚者以示義,其晉文召王以諸侯見之謂與﹖此《三傳》之妄,而先儒誤信之者也。夫《春秋》一經,皆非常之事,苟聖人削害王法之甚者,則將持害王法之輕且小者以示義,此理之不然者也。夫害王法之甚者莫如弒君,其次莫如用諸侯,其次莫如滅國取邑,其次莫如專征伐生殺,《春秋》皆一一書之,何獨於召王諱之﹖且後世儒者,觀傳文而謂其削之也,假令《春秋》而不有《三傳》,則削之者不可得而知矣。然則,聖人豫知《三傳》之將作,而先為經以待之乎﹖夫《春秋》大義,炳如日星,《三傳》直其一助爾,而其間晦盲旨意碎破文義者,不可勝數,學者不求之經,而求之傳,宜其有此說也。嗚呼,惜哉!」

  或問:「『楚子滅蕭。』先儒有曰:『假討賊而滅陳,《春秋》以討賊之義重也,末減而書入;惡貳己而入鄭,《春秋》以退師之情恕也,末減而書圍,是與人為善之德,至是滅無罪之國,雖欲赦之,不得也,故傳稱蕭潰,經以滅書,斷其罪也。』其說然乎﹖」曰:「不然。聖人未嘗誣人之惡,亦未嘗妄稱人之善,故曰:『吾之於人,誰毀誰譽﹖』如有所譽者,其有所試矣。其於譽且有所試,其於毀肯誣之哉!楚之於陳,入之而已,實未嘗滅也。何以知之﹖楚既入陳,而陳復見於《春秋》,則非滅也,審矣。聖人安得誣楚以滅陳哉!其於鄭也,圍之而已,實未嘗入也。《左氏》之言,違經遠矣。學《春秋》者,不信經而信傳,故有是言也。今其滅蕭,實夷其社稷,取其王地,《春秋》不書其滅而何哉﹖左氏之言,復與經違,謂蕭激楚怒,而楚圍蕭,蕭自潰。黃氏論其為楚人之言者,得之。學《春秋》者,覆信傳而疑經,欲求其說而不得,故褒貶凡例之說,紛然以興,而《春秋》之本義晦矣。」

  或問:「『吳子使札來聘。』《三傳》賢之,子既辯而有聞矣。然泰山、康侯、張氏諸儒矯《三傳》之弊,而以去札公子之稱為貶,得其說矣。子又不然之,何也﹖」曰:「書公子不書公子,史氏有常法,非孔子去之也。《三傳》為褒而札以名見,則楚椒、秦術亦以名見,諸儒為貶而札去其氏,則楚椒、秦術亦去其氏,然則褒貶之說,兩不可也。且札讓國致亂,在三十年之後,孔子安得豫去公子而貶之乎﹖《春秋》即此事而論此事之義者也,未嘗因此事而論他事之善惡也。甯喜,弒其君者也,《春秋》復書曰:『晉人執甯喜。』孫林父,逐其君且叛者也,《春秋》復書曰:『孫林父入於戚以叛。』皆未嘗去氏也。楚公子嬰齊、公子貞、公子壬夫,伐宋、伐鄭、猾夏者也,《春秋》不去公子。公子翬、公子慶父,弒君之賊也,《春秋》書曰,『公子翬逆女』,『公子慶父奔莒』,亦不去公子。季札不過因讓致亂,《春秋》乃去公子以示貶,何輕重之失宜乎﹖朱子曰:『《春秋》正誼明道,貴王賤霸,尊君抑臣,內夏外夷,乃其大義,而以爵氏名字日月土地為褒貶之類,若法家之深刻,乃傳者之鑿說。』夫朱子雖未暇及乎《春秋》,而其正大之論,亦可見矣。張氏親承朱子之教,以授《春秋》之託,乃亦為此穿鑿之說,豈不悖其師哉!」

  或問:「『公侵齊。』張氏謂陽虎用事無軍政,用兵無法,故以侵書之,然乎﹖」曰:「不然也。侵曰侵,伐曰伐,隨事命辭,豈以用兵無法而改伐為侵乎﹖使實侵者,何以命辭乎﹖使侵而有法,可改書曰伐乎﹖是皆抑揚予奪之弊,學《春秋》者所當痛掃也。」

  或問:「『公至自夾谷。』任氏、師氏諸儒謂,不至以會而至以地,為孔子之會,異乎常會,以禮義勝而地名不可沒者,然乎﹖」曰:「不然也。桓二年,公至自唐,盟戎也。文十七年,公至自穀,盟弒賊也。定八年,公至自瓦,會晉師也。未見其以禮義勝也,何為皆至以地乎﹖」

◆畏齋門人(、徐四傳。)

   蔣敬之先生宗簡

  蔣宗簡,字敬之,明州人。程畏齋歸自江東,先生執禮為弟子,留其捨旁數歲,凡天人性命之本,古今治亂得失之,靡不參究,遂棄科舉之學。未幾卒。

  (梓材謹案:《成化四明志》:「先生為宋尚書猷之六世孫,幼嘗受經於天台翁伯章,後師事程氏,日與同裡鄭覺民、王厚孫講明正學。」)

   教諭樂仲本先生良(附從弟衍、復。)

  樂良,字仲本,定海人。少有大志,究心聖賢之學。師事程敬叔,敬叔呼為老友。至正間,以賢良徵至京,與黃溍、王禕、揭傒斯遊,講明道術,相得歡甚。見元政不綱,歸隱於大浹、小浹之間,築室其上,與從弟平江學正衍、永嘉丞復讀書其中,以山水自娛。洪武初,闢為定海學教諭,循循善誘,課試有方,一時英俊若張信陳韶輩鹹出其門。(參《寧波府志》。)

   孝子戚礪齋先生秉肅

  戚秉肅,號礪齋,嘉興人也。少有氣節,不伍鄉里。其兄仕浙東,因受學於程敬叔之門,得其為學程法。家白紵溪上,僻遠城市,水竹幽茂,甚樂之。日攝敝衣冠,灌蔬於畦,緡魚於淵,而戒其妻妾炊脫粟芼野藿以為供。或勸之仕,曰:「爾非知我者。」日取古人書,究其成敗得失。有得於中,則高歌以為適。事母至孝。始豐徐大章嘗記其事。(補。)

   臺臣王先生楚鼇(父起宗。)

  王楚鼇,父起宗,嘗尹建平,為程畏齋築室赤巖,令先生受業焉。先生出入臺閣,卒為時之名臣。

   徐先生仁

  徐仁,受業於程敬叔,卒,為乞銘於黃文獻溍。(補。)

◆仲本門人(、徐五傳。)

   侍講張先生信

  張信,字誠甫,定海人。弱冠補諸生。洪武二十七年,進士第一人,授翰林修撰三載,遷侍講、拾遺補闕,直聲振朝寧。(參《寧波府志》。)

   陳先生韶

  陳韶。第088卷 卷八十八 巽齋學案(全氏補本)

  巽齋學案 (全祖望補本)

   巽齋學案表

(劉氏門人。)       謝翱

(晦翁再傳。)       (梅邊同調。)

        劉辰翁   (子)尚友

        羅開禮

        張千載

       (並文山講友。)

歐陽新    (子)必泰

(巽齋學侶。)(子)逢泰  (孫)龍生 (曾孫)玄(別見《北山四先生學案》。)

              (附師田口。)

        尹穀

        邢天榮

        董景舒

        (並忠叟講友。)

----

   巽齋學案序錄

  祖望謹案:「巽齋之宗晦翁,不知所自。攷之滄洲弟子,廬陵有歐陽謙之,實嘗從遊,巽齋其後人邪﹖其遺書宗旨,不可考見,然巽齋之門有文山,逕畈之門有疊山,可以見宋儒講學之無負於國矣。述《巽齋學案》。(梓材案:是卷學案,謝山所特立,黃氏補本亦因《序錄》而補之。然攷巽齋為劉月澗門人,月澗則江古心學侶也,而《序錄》疑其為歐陽希遜後人,以為晦翁再傳,可耳。)

◆劉氏門人(晦翁再傳。)

   著作歐陽巽齋先生守道

  歐陽守道,字公權,吉州人。初名巽,自以更名應舉非是,當祭必稱巽。少孤貧,無師,自力於學。年未三十,翕然以德行為鄉郡儒宗。淳祐元年第進士,授雩都主簿。調贛州司戶,守江文忠公作白鷺洲書院,首致先生為諸生講說。湖南轉運副使吳子良聘為嶽麓書院副山長,先生初升講,發明孟氏正人心、承三聖之說,學者悅服。(梓材案:此下有「宗人仲齊至,又薦必泰於當道」九十餘字,今改為仲齊父子,立傳於後。)子良請先生復還吉州。文忠入為國子祭酒,薦為史館檢閱,召試館職,授祕書省正字。歷遷祕書郎,轉對,言:「家給人足,必使中外臣庶無復前日言利之風而後可。」以言罷。先生徒步出錢塘門,惟書兩篋而已。度宗立,特旨與祠。少傳呂文德詔舉賢凡九十六人,先生與焉。添差通判建昌軍,以謝廟堂曰:「史贊大將軍不薦士,今大將軍薦士矣,而某何以得此於大將軍哉。幸嘗蒙召,擢備數三館,異時或者謂其放廢無聊,託身諸貴人,虧傷國體,則寧得而解,願仍賜祠祿足矣。」遷著作郎,卒,家無一錢。有《易故》、文集。(從黃氏補本錄入。)

    附錄

  文文山祭先生文曰:「先生之學,如布帛菽粟,求為有益於世用,而不為高談虛語以自標榜於一時。先生之文,如水之有源,如木之有本,與人臣言依於忠,與人子言依於孝,不為蔓衍而支離。先生之心,其真如赤子,寧使人謂我迂,寧使人謂我可欺。先生之德,其慈如父母,常恐一人寒,常恐一人飢,而寧使我無卓錐。其與人也,如和風之著物,如醇醴之醉人,及其義形於色,如秋霜夏日,有不可犯之威。其為性也,如槃水之靜,如佩玉之徐,及其赴人之急,如雷電風雨,互發而交馳。其持身也,如履冰,如奉盈,如處子之自潔,及其為人也,發於誠心,摧山嶽,沮金石,雖謗興毀來,而不悔其所為。天子以為賢,搢紳以為善類,海內以為名儒,而學者以為師。鳳翔千仞,遙增擊而去之,奈何一而不復支。以先生仁人之心,而不及試一郡,以行其惠愛。以先生作者之文,而不及登兩制,以彷彿乎盤誥之遺。以先生之論議,而不及與聞國家之大政令。以先生之學術,而不及朝夕左右獻納而論思,抑童而習之,白首紛如也。雖孔、孟聖且賢,猶不免與世而差池。先生官二著不為小,年六十五不為殀,有子有孫,而又何憾於斯!死而死耳,所以不死者,其文在名山大川,詔百世而奚疑!」

◆巽齋學侶

   講書歐陽先生新(附子必泰。)

  歐陽新,字仲齊,巽齋先生宗人也,及子必泰,先寓居長沙。聞巽齋至,往訪之。初猶未識也,晤語相契,巽齋即請於吳子良,禮先生為嶽麗書院講書。先生講《禮記》「天降時雨,山川出雲」一章,巽齋起曰:「長沙自有仲齊,吾何為至此。」踰年,先生卒,巽齋哭之慟,自銘其墓。又薦必泰於當道。(從黃氏補本錄入。)

  (梓材謹案:《湖南通志》載:先生之父安時,自廬陵徙瀏陽之馬渡,遂為瀏陽人。先生以經學著。元時以曾孫玄官贈中奉大夫,追封冀國公。又案:張文穆起巖為《歐陽龍生神道碑》,以先生之字為仲齋,荊溪吳公以禮聘為講書,因寓長沙雲。)

◆巽齋門人(晦翁三傳。)

   忠烈文文山先生天祥

  文天祥,字宋瑞,又字履善,吉水人。年甫弱冠,理宗親拔進士第一。考官王應麟奏曰:「是卷古誼若龜鑑,忠肝如鐵石,敢為得人賀。」歷除直學士院,累以臺論罷。援錢若水例致仕。鹹淳九年,起為湖南提刑,因見故相江文忠公。文忠素奇先生志節,語及國事,愀然曰:「吾老矣。世道之責,其在君乎﹖」江上報急,詔天下勤王。先生捧詔涕泣,遂起兵,諸豪傑皆應,有眾萬人。事聞,以江西提刑安撫使召入衛。其友止之,先生曰:「吾亦知其然也。第國家養育臣庶三百餘年,一旦有急,徵天下兵,無一人一騎入關者。吾深恨於此,故不自量力,而以身徇之,庶天下忠臣義士將有聞風而起者。義勝者謀立,人眾者功濟,如此,則社稷猶可保也。」德祐初,除右丞相兼樞密使。元兵至,奉使軍前,被拘,亡入真州,泛海至溫州。益王立,拜右丞相,以都督出兵江西。兵敗被執,囚於燕京四年,不屈,死柴市,年四十七。衣帶中有贊曰:「孔曰成仁,孟曰取義,惟其義盡,所以仁至。讀聖賢書,所學何事,而今而後,庶幾無媿。」(從黃氏補本錄人。)

    御試策

  臣聞,聖人之心,天地之心也,天地之道,聖人之道也,分而言之,則道自道,天地自天地,聖人自聖人,合而言之,則道一不息也,天地一不息也,聖人亦一不息也。臣請溯其本源言之。茫茫堪輿,坱圠無垠,渾渾元氣,變化無端,人心仁義禮智之性未賦也,人心剛柔善惡之氣未稟也。當是時,未有人心,先有五行,未有五行,先有陰陽,未有陰陽,先有無極太極,未有無極太極,則太虛無形,沖漠無朕,而先有此道。未有物之先,而道具焉,道之體也。既有物之後,而道行焉,道之用也。其體則微,其用甚廣,即人心而道在人心,即五行而道在五行,即陰陽而道在陰陽,即無極太極而道在無極太極,貫顯微,兼費隱,包小大,通物我。何以若此哉﹖道之在天下,猶水之在地中,地中無往而非水,天下無往而非道,水一不息之流也,道一不息之用也。天以澄著,則日月星辰循其經,地以靖謐,則山川草木順其常,人極以昭明,則君臣父子安其倫,流行古今,綱紀造化,何莫由斯道也。一日而道息焉,雖三才不能以自立。道之不息,功用固如此。夫聖人體天地之不息者也,天地以此道而不息,聖人亦以此道而不息。聖人立不息之體,則歛於修身;推不息之用,則散於治人。立不息之體,則寓於致知以下之工夫;推不息之用,則顯於齊家治國平天下之效驗。立不息之體,則本之精神心術之微;推不息之用,則達之禮樂刑政之著。聖人之所以為聖人者,猶天地之所以為天地也。道之在天地間者,常久而不息,聖人之於道,其可以頃刻息邪﹖言不息之理者,莫如《大易》,莫如《中庸》。《大易》之道,至於《乾》道變化,各正性命,保合太和,而聖人之論法天,乃歸之自強不息;《中庸》之道,至於溥博淵泉,上天之載,無聲無臭,而聖人之論配天地,乃歸之不息則久。豈非《乾》之所以剛健中正純粹精也者,一不息之道耳,是以法天者,亦以一不息;《中庸》之所以高明博厚悠久無疆者,一不息之道耳,是以配天地者,亦以一不息。以不息之心,行不息之道,聖人即不息之天地也。陛下臨政願治,於茲歷年,前此不息之歲月,猶日之自朝而午,今此不息之歲月,猶日之至午而中,此正勉強行道大有功之日也。陛下勿謂,數十年間,我之所以擔當宇宙,把握天地,未嘗不以此道,至於今日,而道之驗如此,其迂且遠矣。以臣觀之,道猶百里之途也,今日則適六七十之候也。進於道者,不可以中道而廢,游於途者,不可以中途而畫,孜孜矻矻而不自已焉,則適六七十里者,固所以為至百里之階也。不然,自止於六七十里之間,則百里雖近,焉能以一武到哉!道無淺功,化行道者,何可以深為迂﹖道無速證,效行道者,何可以遲為遠﹖惟不息則能極道之功化,惟不息則能極道之證效,氣機動盪於三極之間,神釆灌注於萬有之表,要自陛下此一心始。臣不暇遠舉,請以仁宗皇帝事為陛下陳之。仁祖一不息之天地也,康定之詔曰:「祗勤抑畏。」慶曆之詔曰:「不敢荒寧。」皇祐之詔曰:「緬念為君之難,深惟履位之重。」慶曆不息之心,即康定不息之心也;皇祐不息之心,即慶曆不息之心也。當時仁祖以道德感天心,以福祿勝人力,國家綏靜,邊鄙寧謐,若可以已矣,而猶未也。至和元年,仁祖之三十三年也,方且露立仰天,以畏天變,碎通天犀,以救民生;處賈黯吏銓之職,擢公弼殿柱之名,以厚人材,以昌士習;納景初減用之言,聽范鎮新兵之諫,以裕國計,以強兵力;以至講《周禮》,薄征緩刑,而拳拳以盜賦為憂;選將帥,明紀律,而汲汲以西戎北狄為慮,仁祖之心,至此而不息,則與天地同其悠久矣。陛下之心,仁祖之心也。范祖禹有言:「欲法堯、舜,惟法仁祖。」臣亦曰:「欲法帝王,惟法仁祖。」法仁祖,則可至天德,願加聖心焉。

  臣聞,帝王行道之心,一不息而已矣。堯之兢兢,舜之業業,禹之孜孜,湯之慄慄,文王之不已,武王之無貳,成王之無逸,皆是物也。《三墳》遠矣,《五典》猶有可論者,臣嘗以《五典》所載之事推之。當是時,日月星辰之順,以道而順也;鳥獸草木之若,以道而若也;九功惟敘,以道而敘也;四夷來王,以道而來王也,百工以道而熙,庶事以道而康,光天之下,至於海隅蒼生,蓋無一而不拜帝道之賜矣,垂衣拱手,以自逸於士階巖廊之上,夫誰曰不可!而堯、舜不然也,方且考績之法,重於三歲,無歲而敢息也;授曆之命,嚴於四時,無月而敢息也;凜凜乎一日二日之戒,無日而敢息也。此猶可也,授受之際,而堯之命舜,乃曰:「允執厥中。」夫謂之執者,戰兢保持而不敢少放之謂也。味斯語也,則堯之不息可見已。《河圖》出矣,《洛書》見矣,執中之說未聞也,而堯獨言之,堯之言贅矣。而舜之命禹,乃復益之以「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之三言。;夫致察於危微精一之間,則其戰兢保持之念,又有甚於堯者,舜之心其不息又何如哉!是以堯之道化,不惟驗於七十年在位之日,舜之道化,不惟驗於五十年祝阜之時,讀「萬世永賴」之語,則唐、虞而下,數千百年間,天得以為天,地得以為地,人得以為人者,皆堯、舜之賜也。然則,功化抑何其深,證效抑何其遲歟!降是而王,非固勞於帝者也,太樸日散,風氣日開,人心之機械日益巧,世變之乘除不息,而聖人之所以綱維世變者,亦與之相為不息焉。俗非結繩之淳也,治非畫像之古也,師不得不誓,侯不得不會,民不得不凝之以政,士不得不凝之以禮,內外異治,不得不以《釆薇》、《天保》之治治之,以至六典建官,其所以曰治曰政曰禮曰教曰刑曰事者,亦無非扶世道而不使之窮耳。以勢而論之,則夏之治不如唐、虞,商之治又不如夏,周之治又不如商。帝之所以帝者,何其逸!王之所以王者,何其勞!慄慄危懼,不如非心黃屋者之為適也。始於憂勤,不如恭己南面者之為安也。然以心而觀,則舜之業業,即堯之兢兢,禹之孜孜,即舜之業業,湯之慄慄,即禹之孜孜,文王之不已,武王之無貳,成王之無逸,何莫非兢兢業業,孜孜慄慄之推也﹖道之散於宇宙間者,無一日息,帝王之所以行道者,亦無一日息。帝王之心,天地之心也,尚可以帝者之為逸,而王者之為勞邪﹖臣願陛下求帝王之道,必求帝王之心,則今日之功化證效,或可與帝王一視矣。

  臣聞,不息則天,息則人;不息則理,息則欲;不息則陽明,息則陰濁。漢、唐諸君,天資敏,地位高,使稍有進道之心,則六五帝、四三王亦未有難能者。奈何天不足以制人,而天反為人所制;理不足以御欲,而理反為欲所御;陽明不足以勝陰濁,而陽明反為陰濁所勝,是以勇於進道者少,沮於求道者多,漢、唐之所以不唐、虞、三代也歟!雖然,是為不知道者言也,其間亦有號為知道者矣。漢之文帝、武帝,唐之太宗,亦不可謂非知道者,然而亦有議焉。先儒嘗論漢、唐諸君,以公私義利分數多少為治亂。三君之心,往往不純乎天,不純乎人,而出入乎天人之間;不純乎理,不純乎欲,而出入乎理欲之間;不純乎陽明,不純乎陰濁,而出入乎陽明陰濁之間。是以專務德化,雖足以陶後元泰和之風,然而尼之以黃、老,則鴈門、上郡之警不能無;外施仁義,雖足以致建元富庶之盛,然而遏之以多欲,則輪臺末年之悔不能免;四年行仁,雖足以開貞觀昇平之治,然而畫之以近效,則紀綱制度曾不足為再世之憑藉。蓋有一分之道心者,固足以就一分之事功;有一分之人心者,亦足以召一分之事變,世道污隆之分數,亦係於理欲消長之分數而已。然臣嘗思之,漢、唐以來,為道之累者,其大有二:一曰雜伯,二曰異端。時君世主,有志於求道者,不陷於此,則陷於彼。姑就三君而言,則文帝之心,異端累之也;武帝、太宗之心,雜伯累之也。武帝無得於道,憲章《六經》,統一聖真,不足以勝其神仙土木之私,干戈刑罰之慘。其心也荒,太宗全不知道閨門之恥,將相之誇,末年遼東一行,終不能以克其血氣之暴,其心也驕,雜伯一念,憧憧往來,是固不足以語常久不息之事者。若文帝,稍有帝王之天資,稍有帝王之地步,一以君子長者之道待天下,而錯輩刑名之說,未嘗一動其心,是不累於雜伯矣。使其以二三十年恭儉之心,而移之以求道,則後元氣象,且將駸駸乎商、周,進進乎唐、虞。奈何帝之純心,又間於黃、老之清淨,是以文帝僅得為漢、唐之令主,而不得一儕於帝王。嗚呼!武帝、太宗累於雜伯,君子固不敢以帝王事望之;文帝不為雜伯所累,而不能不累於異端,是則重可惜已。臣願陛下監漢、唐之,必監漢、唐之心,則今日之功化證效,將超漢、唐數等矣。

  何謂天變之來﹖民怨招之也。天視自我民視,天聽自我民聽,天明畏自我民明畏,人心之休戚,天心所因以為喜怒者也。熙寧間大旱,是時河、陜流民入京師,監門鄭俠畫流民圖以獻,且曰:「陛下南征北伐,皆以勝捷之圖來上,料無一人以父母妻子遷移困頓皇皇不給之狀為圖以進者。覽臣之圖,行臣之言,十日不雨,乞正欺君之罪。」上為之罷新法十八事,京師大雨八日。天人之交,間不容穟,載在經史,此類甚多。陛下以為今之民生何如邪﹖今之民生困矣!自瓊林大盈積於私貯而民困,自建章、通天頻於營繕而民困,自獻助疊見於豪家巨室而民困,自和糴不閒於閭閻下戶而民困,自所至貪官暴吏視吾民如家雞圈豕惟所咀啖而民困。嗚呼!東南民力竭矣。《書》曰:「怨豈在明,不見是圖。」今尚可謂之不見乎﹖《書》曰:「怨不在大,亦不在小。」今尚可謂之小乎﹖生斯世,為斯民,仰事俯育,亦欲各遂其父母妻子之樂,而操斧斤,淬鋒鍔,日夜思所以斬伐其命脈者,滔滔皆是,然則臘雪靳瑞,蟄雷愆期,月犯於木,星隕為石,以至土雨地震之變,無怪夫屢書不一書也。臣願陛下持不息之心,急求所以為安民之道,則民生既和,天變或於是而弭矣。

  何謂人才之乏﹖士習蠱之也。臣聞,窮之所養,達之所施,幼之所學,壯之所行,今日之修於家,他日之行於天子之庭者也。國初諸老,嘗以厚士習為先務,寧收落韻之李迪,不取鑿說之賈邊,寧收直言之蘇轍,不取險怪之劉幾,建學校則必欲崇經術,復鄉舉則必欲參行藝,其後國子監取湖學法,建經學、治道、邊防、水利等齋,使學者因其名以求其實,當時如程頤、徐積、呂希哲皆出其中。嗚呼!此元祐人物之所從出也。士習厚薄,最關人才,從古以來,其語如此。陛下以為今之士習何如邪﹖今之士大夫之家,有子而教之,方其幼也,則授其句讀,擇其不戾於時好,不震於有司者,俾熟復焉。及其長也,細書為工,累牘為富,持試於鄉校者以是,校藝於科舉者以是,取青紫而得車馬也以是。父兄之所教詔,師友之所講明,利而已矣。其能卓然自拔於流俗者,幾何人哉﹖心術既壞於未仕之前,則氣節可想於既仕之後,以之領郡邑,如之何責其為卓茂、黃霸﹖以之鎮一路,如之何責其為蘇章、何武﹖以之曳朝紳,如之何責其為汲黯、望之﹖奔競於勢要之路者,無怪也;趨附於權貴之門者,無怪也;牛維馬縶,狗苟蠅營,患得患失,無所不至者,無怪也;悠悠風塵,靡靡媮俗,清芬消歇,濁滓橫流,惟皇降衷,秉彝之懿,萌櫱於牛羊斧斤相尋之衝者,其有幾哉!厚今之人才,臣以為變今之士習而後可也。臣願陛下持不息之心,急求所以為淑士之道,則士風一淳,人才或於是而可得矣。

  何謂「兵力之弱,國計屈之」也﹖謹按國史,治平間,遣使募京畿淮南兵,司馬光言:「邊臣之請兵無窮,朝廷之募兵無已,倉庫之粟帛有限,百姓之膏血有涯,願罷招禁軍,訓練舊有之兵,自可備禦。」臣聞,古今天下能免於弱者,必不能免於貧,能免於貧者,必不能免於弱,一利之興,一害之伏,未有交受其害者。今之兵財則交受其害矣,自東海城築而調淮兵以防海,則兩淮之兵不足;自襄、樊復歸,而並荊兵以城襄,則荊湖之兵不足;自腥氣染於漢水,冤血濺於寶峰,而正軍忠義空於死徙者過半,則川、蜀之兵又不足;江、淮之兵又抽而入蜀,又抽而實荊,則下流之兵愈不足矣;荊湖之兵又分而策應,分而鎮撫,則上流之兵愈不足矣。夫國之所恃以自衛者,兵也,而今之兵,不足如此,國安得而不弱哉!扶其弱而歸之強,則招兵之策,今日直有所不得已者。然召募方新,調度轉急,問之大農,大農無財,問之版曹,版曹無財,問之餉司,餉司無財,自歲幣銀絹外,未聞有畫一策為軍食計者,是則弱矣,而又未免於貧也。陛下自肝鬲近又創一安邊太平庫,專一供軍,此藝祖積縑帛以易賊首之心也,仁宗皇帝出錢帛以助兵革之心也。轉易之間,風釆立異,前日之弱者可強矣。然飛芻輓粟,給餉餽糧,費於兵者幾何﹖而琳宮梵宇,照耀湖山,土木之費,則漏也。列雲屯,樵蘇後爨,費於兵者幾何﹖而霓裳羽衣,靡金飾翠,宮庭之費,則尾閭也。生熟口券,月給衣糧,費於兵者幾何﹖而量珠輦玉,倖寵希恩戚畹之費,則濫觴也。蓋天下之財,專以供軍,則財未有不足者,第重之以浮費,重之以冗費,則財始瓶罄而罍恥矣。如此,則雖欲足兵,其何以給兵邪!臣願陛下持不息之心,急求所以為節財之道,則財計以充,兵力或於是而可強矣。

  何謂敵寇之警﹖盜賊因之也。謹按國史,紹興間,楊ㄠ寇洞庭,連跨數郡,大將王不能制。時偽齊挾敵使李成寇襄、漢,ㄠ與交通。朝廷患之,始命岳飛措置上流,已而逐李成,擒楊ㄠ,而荊湖平。臣聞,外之敵寇,不能為中國患,而其來也,必待內之變;內之盜賊,亦不能為中國患,而其起也,必將納外之侮。盜賊而至於通敵寇,則腹心之大患也已。今之所謂敵者,固可畏矣,然而逼我蜀,則蜀帥策瀘水之勳;窺我淮,則淮帥奏維、揚之凱。狼子野心,固不可以一捷止之,然使之無得氣去,則中國之技,未為盡出其下,彼亦猶畏中國之有其人也。獨惟舊海在天一隅,逆雛穴之者,數年於茲,颶風瞬息,一葦可杭,彼未必不朝夕為趨浙計,然而未能焉,短於舟,疏於水,懼吾唐島之有李寶在耳。然洞庭之湖,煙水沈寂,而浙右之湖,濤瀾沸驚,區區妖孽,且謂有楊ㄠ之漸矣。得之京師之耆老,皆以為此寇出沒倏閃,往來翕霍,駕舟如飛,運柂如神,而我之舟師不及焉。夫東南之長技,莫如舟師,我之勝兀朮於金山者以此;我之斃逆亮於釆石者以此,而今此曹反挾之以制我,不武甚矣!萬一或出於楊ㄠ之計,則前日李成之不得志於荊者,未必今日之不得志於浙也。曩聞山東荐饑,有司貪市榷之利,空蘇、湖根本以資之,廷紳猶謂互易,安知無為其鄉道者,一夫登岸,萬事瓦裂。又聞魏村、江灣、福山三寨水軍,興販鹽課,以資逆雛,廷紳猶謂是以扞衛之師,為商賈之事,以防拓之卒,開鄉道之門。憂時識治之見,往往如此。肘腋之蜂蠆,懷袖之蛇蠍,是其可以忽乎哉!陛下近者命發運兼憲,合兵財而一其權,是將為滅此朝食之圖矣。然屯海道者非無軍,控海道者非無將,徒有王數年之勞,未聞岳飛八日之捷,子太叔平苻澤之盜恐不如此。長此不已,臣懼為李成開道地也。臣願陛下持不息之心,急求所以為弭寇之道,則寇難一清,邊備或於是而可寬矣。

  臣聞,天久而不墜也以運,地久而不隤也以轉,水久而不腐也以流,日月星辰久而常新也以行,天下之凡不息者,皆以久也。《中庸》之不息,即所以為《大易》之變通,《大易》之變通,即所以驗《中庸》之不息。變通者之久,固肇於不息者之久也,蓋不息者其心,變通者其,其心不息,故其亦不息,游乎六合之內,而縱論乎六合之外,生乎百世之下,而追想乎百世之上,神化天造,天運無端,發微不可見,充周不可窮。天地之所以變通,固自其不息者為之,聖人之久於其道,亦法天地而已矣。天地以不息而久,聖人亦以不息而久,外不息而言久焉,皆非所以久也。臣嘗讀《無逸》一書,見其享國之久者有四君焉,而其間三君為最久。臣求其所以久者,中宗之心嚴恭寅畏也,高宗之心不敢荒寧也,文王之心無淫於逸,無游於田也。是三君者,皆無逸而已矣。彼之無逸,臣之所謂不息也。一無逸而其效如此,然則不息者,非所以久歟﹖陛下之行道,蓋非一朝夕之暫矣。寶、紹以來,則涵養此道,端平以來,則發揮此道,嘉熙以來,則把握此道。嘉熙而淳祐,淳祐而寶祐,十餘年間,無非持循此道之歲月。陛下處此也,庭燎未輝,臣知其宵衣以待;日中至昃,臣知其玉食弗遑;夜漏已下,臣知其丙枕無寐,聖人之運,亦可謂不息矣。然既往之不息者易,方來之不息者難,久而不息者易,愈久而愈不息者難。昕臨大廷,百辟星布,陛下之心,此時固不息矣;暗室屋漏之隱,試一警省,則亦能不息否乎﹖日御經筵,學士雲集,陛下之心此時固不息矣;宦官女子之近,試一循察,則亦能不息否乎﹖不息於外者,固不能保其不息於內;不息於此者,固不能保其不息於彼。乍勤乍怠,乍作乍輟,則不息之純心間矣。如此,則陛下雖欲久則徵,臣知《中庸》、《九經》之治未可以朝夕見也;雖欲通則久,臣知《繫辭》十三卦之功未可以歲月計也。淵蜎蠖濩之中,虛明應物之地,此全在陛下自斟酌,自執持。頃刻之間不繼,則徵久之功俱廢矣,可不戒哉!可不懼哉!

  臣聞,公道在天地間,不可一日壅閼,所以昭蘇而滌決之者,宰相責也。然扶公道者,宰相之責,而主公道者,天子之事,天子而侵宰相之權,則公道已矣。三省、樞密,謂之朝廷,天子所與謀大政、出大令之地也。政令不出於中書,昔人謂之斜封墨敕,非盛世事。國初,三省紀綱甚正,中書造命,門下審覆,尚書奉行,宮府之事,無一不統於宰相,是以李沆猶得以焚立妃之詔,王旦猶得以沮節度之除,韓琦猶得出空頭敕以逐內侍,杜衍猶得封還內降以裁僥倖,蓋宰相之權尊,則公道始有所依而立也。今陛下之所以為公道計者,非不悉矣。以夤緣戒外戚,是以公道責外戚也;以裁製戒內司,是以公道責內司也;以捨法用例戒群臣,是以公道責外廷也,雷霆發蔀,星日幽,天下於此,鹹服陛下之明。然或謂比年以來,大廷除授,於義有所未安,於法有所未便者,悉以聖旨行之,不惟諸司陞補,上瀆宸奎,而統帥躐級,閣職超遷,亦以夤緣而得恩澤矣;不惟姦贓湔洗,上勞渙汗,而選人通籍,姦胥逭刑,亦以鑽刺而拜寵命矣;甚至閭閻瑣屑之訟,皁隸猥賤之干求,悉達內庭,盡由中降。此何等蟣蝨事,而陛下以身親之,大臣幾於為奉承風旨之官,三省幾於為奉行文書之府,臣恐天下之公道自此壅矣。景祐間,罷內降,凡詔令皆由中書、樞密院,仁祖之所以主張公道者如此。今進言者猶以事當間出睿斷為說。嗚呼!此亦韓絳告仁祖之辭也。「朕固不憚自有處分,不如先盡大臣之慮而行之」。仁祖之所以諭絳者何說也﹖奈何復以絳之說啟人主以奪中書之權,是何心哉!宣、靖間,創御筆之令,蔡京坐東廊,專以奉行御筆為職。其後,童貫、梁師成用事,而天地為之分裂者數世,是可鑒矣!臣願陛下重宰相之權,正中書之體,凡內批,必經由中書、樞密院,如先朝故事,則天下幸甚!宗社幸甚!

  臣聞,直道在天地間,不可一日頹靡,所以光明而張皇之者,君子責也。然扶直道者,君子之責,而主直道者,人君之事。人君而至於沮君子之氣,則直道已矣!夫不直則道不見,君子者,直道之倡也。直道一倡於君子,昔人謂之鳳鳴朝陽,以為清朝賀。國朝君子氣節大振,有魚頭參政,有鶻擊臺諫,有鐵面御史,軍國之事,無一不得言於君子,是以司馬光猶得以殛守忠之奸,劉摯猶得以折李憲之橫,范祖禹猶得以罪宋用臣,張震猶得以擊龍大淵、曾覿,蓋君子之氣伸,則直道始有所附而行也。今陛下之所以為直道計者,非不至矣,月有供課,是以直道望諫官也;日有輪劄,是以直道望廷臣也;有轉對,有請對,有非時召對,是以直道望公卿百執事也。江海納汙,山澤藏疾,天下於此,鹹服陛下之量。然或謂,比年以來,外廷議論,於己有所未協,於情有所未忍者,悉以聖意斷之,不惟言及乘輿,上勤節貼,而小小予奪,小小廢置,亦且寢罷不報矣;不惟事關廊廟,上煩調停,而小小抨彈,小小糾劾,亦且宣諭不已矣;甚者意涉區區之貂璫,諭侵瑣瑣之姻婭,不恤公議,反出諫臣。此何等狐鼠輩,而陛下以身庇之,御史至於來和事之譏,臺吏至於重訖了之報,臣恐天下之直道自此阻矣。康定間,歐陽修以言事出,未幾即召以諫院;至和間,唐介以言事貶,未幾即除以諫官,仁祖之所以主張直道者如此。今進言者猶以臺諫之勢日橫為疑。嗚呼!茲非富弼忠於仁祖之意也。弼傾身下士,寧以宰相受臺諫風旨,弼之自處何如也﹖奈何不知弼之意,反啟人君以厭君子之言,是何心哉!元符間,置看詳理訴所,而士大夫得罪者八百餘家。其後,鄒浩、陳瓘去國,無一人敢為天下伸一喙者,是可鑒矣!臣願陛下壯正人之氣,養公論之鋒,凡以直言去者,悉召之於霜臺烏府中,如先朝故事,則天下幸甚!社稷幸甚!

    西潤書院釋菜講義

  《易》曰:「君子進德修業,忠信所以進德也,修辭立其誠,所以居業也。」中心之謂忠,以實之謂信,無妄之謂誠,三者一道也。夫所謂德者,忠信而已矣。辭者,德之表,則立此忠信者,修辭而已矣。德是就心上說,業是就事上說,德者統言,一善,固德也。自其一善以至於無一之不善,亦德也。德有等級,故曰進。忠信者,實心之謂,一念之實,固忠信也。自一念之實以至於無一念之不實,亦忠信也。忠信之心,愈持養則愈充實,故曰忠信所以進德。修辭者,謹飭其辭也。辭之不可以妄發,則謹飭之,故修辭所以立其誠,誠即上面忠信字。居有守之之意,蓋一辭之誠,固是忠信,以一辭之妄間之,則吾之業頓隳,而德亦隨之矣。故自其一辭之修,以至於無一辭之不修,則守之如一,而無所作輟,乃居業之義。德業如形影,德是存諸中者,業是德之著於外者。上言進,下言修,業之修,所以為德之表也。上言修業,下言修辭,辭之修,即業之修也。以進德對修業,則修是用力,進是自然之進。以進德對居業,則進是未見其止,居是守之不變。惟其守之不變,所以未見其止也。辭之義有二,發於言則為言辭,發於文則為文辭。「子以四教:文、行、忠、信。」雖若歧為四者,然文行安有離乎忠信﹖有忠信之行,自然有忠信之文,能為忠信之文,方是不失忠信之行。子曰:「言忠信,行篤敬。」則忠信,進德之謂也。言忠信,則修辭立誠之謂也。未有行篤敬而言不忠信者,亦未有言不忠信而可以語行之篤敬者也。天地間只一箇誠字,更顛撲不碎。觀德者,只觀人之辭,一句誠實,便是一德,句句誠實,便是德進而不可禦,人之於其辭也,其可不謹其口之所自出而苟為之哉!嗟乎!聖學浸遠,人偽交作,而言之無稽甚矣。誕謾而無當謂之大言,悠揚而不根謂之浮言,浸潤而膚受謂之遊言,遁天而倍情謂之放言,此數種人,其言不本於其心,而害於忠信,不足論也。最是號為能言者,卒與之語,出入乎性命道德之奧,宜若忠信人也。夷考其私,則固有行如狗彘而不掩焉者,而其於文也亦然,滔滔然寫出來,無非貫串孔、孟,引接伊、洛,辭嚴義正,使人讀之,肅容歛衽之不暇。然而外頭如此,中心不如此,其實則是脫空誑謾。先儒謂,這樣無緣做得好人,為其無為善之地也。外面一幅當雖好,裏面卻踏空,永不足以為善。蓋由彼以聖賢法語,止可借為議論之助,而使之實體之於其身,則曰:「此迂闊也,而何以便吾私﹖」是以心口相反,所言與所行如出二人。嗚呼!聖賢千言萬語,教人存心養性,所以存養此真實也,豈以資人之口講而已哉!俗學至此,遂使質實之道衰,浮偽之意勝,而風俗之不競從之。其陷於惡而不知反者,既以妄終其身,而方來之秀,習於其父兄之教,良心善性,亦漸漬汩沒而墮於不忠不信之歸。昔人有言,今天下溺矣!吾黨之士,猶幸而不盡溺於波頹瀾倒之衝,纓冠束帶,相與於此,求夫救溺之策,則如之何﹖噫!宜亦知所勉矣。或曰:「至誠無息,不息則久,積之自然如此,豈卒然旦暮所及哉!今有人焉,平生無以議為,而一日警省,欲於誠學旋生用工夫,則前妄猶可贖乎﹖」曰:「無傷也。溫公五六歲時,一婢子以湯脫胡桃皮。公紿其女兄曰:『自脫也。』公父阿之曰:『小子何得謾語!』公自是不敢謾語。然則溫公腳踏實地,做成九分人,蓋自五六歲時,一覺基之,猶未免一語之疵也。元城事溫公凡五年,得一語曰誠,請問其目,曰:『自不妄語入。』元城自謂:『子初甚易之,及退而自檃括,日之所行與凡所言,自相掣肘矛盾者多矣。力行七年而後成。』然則元城造成一箇言行一致,表裏相應,蓋自五年從遊之久,七年持養之熟。前乎此,元城猶未免乎掣肘矛盾之媿也。人患不知方耳,有能一日渙然而悟,盡改心志,求為不謾不妄,日積月累,守之而不懈,則凡所為人偽者,出而無所施於外,入而無所藏於中,自將消磨泯沒,不得以為吾之病,而縱橫妙用,莫非此誠,《乾》之君子在是矣。」或曰:「誠者,道之極致,而子直以忠信訓之,反以為入道之始,其語誠若未安。」曰:「誠之為言,各有所指,先儒論之詳矣。如周子所謂『誠者,聖人之本』,即《中庸》所謂『誠者,天之道』,蓋指實理而言也。如所謂『聖,誠而已矣,』即《中庸》所謂『天下至誠』,指人之實有此理而言也。溫公、元城之所謂誠,其意主於不欺詐,無矯偽,正學者立心之初所當從事,非指誠之至者言之也。然學者其自溫公、元城之所謂誠,則由《乾》之君子,以至於《中庸》之聖人,若大路然,夫何遠之有﹖不敏何足以語誠!抑不自省察,則不覺而陷於人偽之惡,是安得不與同志極論其所終,以求自拔於流俗哉!愚也請事斯語,諸君其服之無斁。」

    正氣歌並序

  余囚北庭,坐一土室,室廣八尺,深可四尋,單扉低小,白間短窄,汙下而幽暗。當此夏日,諸氣萃然,雨潦四集,浮動幾,時則為水氣,塗泥半潮,蒸漚瀝潤;時則為土氣,乍晴暴陰,風道四塞;時則為日氣,簷陰新爨,助長炎虐;時則為火氣,倉腐寄頓,陳陳逼人;時則為米氣,駢肩雜遝,腥臊汙垢;時則為人氣,或圊溷積臭暴屍,或腐鼠惡氣雜出;時則為穢氣。疊是數氣,當之者鮮不為厲。而予以孱弱俯仰其間,於茲二年矣,審如是,殆有養致然爾。然亦安知所養何哉﹖孟子曰:「我善養吾浩然之氣。」彼氣有七,吾氣有一,以一敵七,吾何患焉!況浩然者,乃天地之正氣也。作《正氣歌》一首: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下則為河嶽,上則為日星。於人曰浩然,沛乎塞蒼冥。皇路當清夷,含和吐明庭。時窮節乃見,一一垂丹青。在齊太史簡,在晉董狐筆。在秦張良椎,在漢蘇武節。為嚴將軍頭,為嵇侍中血。為張睢陽齒,為顏常山舌。或為遼東帽,清操厲冰雪。或為《出師表》,鬼神泣壯烈。或為渡江楫,慷慨吞胡羯。或為擊賊笏,逆豎頭破裂。是氣所旁薄,凜烈萬古存。當其貫日月,生死安足論。地維賴以立,天柱賴以尊。三綱實係命,道義為之根。嗟予遘陽九,隸也實不力。楚囚纓其冠,傳車送窮北。鼎鑊甘如飴,求之不可得。陰房闃鬼火,春院閟天墨。牛驥同一皁,雞棲鳳凰食。一朝蒙霧露,分作溝中瘠。如此再寒暑,百沴自辟易。嗟哉沮洳場,為我安樂國。豈有他繆巧,陰陽不能賊。顧此耿耿在,仰視浮雲白。悠悠我心悲,蒼天曷有極。哲人日已遠,典刑在夙昔。風簷展書讀,古道照顏色。

    附錄

  王炎午祭丞相文曰:「嗚呼!扶顛持危,文山、諸葛,相國雖同,而公死節。倡義舉勇,文山、張巡,殺身不異,而公秉鈞。名相烈士,合為一傳,三千年間,人不兩見。事繆身執,義當勇決,祭公速公,童子易簀。何知天意,佑忠憐才,留公一死,易水金臺。乘眾捐軀,壯士其或,久而不易,雪松霜柏。嗟哉文山,山高水深,難回者天,不負者心。常山之髮,侍中之血,日月韜光,山河改色。生為名臣,死為列星,不然勁氣,為風為霆。干將莫邪,或寄良冶,出世則神,入土不化。今夕何夕,斗轉河斜,中有光芒,非公也邪!」

   博士劉須溪先生辰翁(附子尚友。)

  劉辰翁,字會孟,號須溪,廬陵人也。巽齋弟子。以進士對策,言「濟邸無後可慟,忠良戕害可傷,風節不競可憾。」賈似道惡之,置丙第。以親老,請濂溪書院山長。後以江文忠公萬里薦,除太學博士,固辭。宋亡,逃之方外。子尚友,世其學。(從黃氏補本錄入。)

   侍郎鄧中齋先生光薦

  鄧光薦,字中父,廬陵人,文丞相門友也。少負奇氣,以詩名世。登進士第。江文忠屢薦不就。後客文氏,贊募勤王,挈家入閩。一門十二口,同時死賊火中,乃隨駕山。不數日,山潰,先生赴海者再,輾轉不死,敵人援出之。元帥張宏範改容以待。後同文丞相送燕京,至建康,囚丞相於驛中,而寓先生於天慶觀,得從黃冠歸,丞相賦詩三章送別。丞相嘗與其弟書曰:「鄧先生真知吾心者,吾銘當以屬之。」(參《吉安府志》。)

  (雲濠謹案:吉州人文紀謂:「文宋瑞、鄧中義、劉會孟皆出巽齋之門,文山、須溪其名甚著。」中義當即中父,父訛為乂,又訛為義耳。《萬姓統譜》又作中甫,云:「累官禮部侍郎、權直學士。」殆隨至山所授邪﹖)

◆文山講友

   教授羅水心先生開禮

  羅開禮,字正甫,永豐人。袁州教授。江上兵起,文丞相辟知永豐,倡義以仗大節,連兵鄒,駐師永豐。吉、贛軍潰,元兵追及空坑,丞相幸脫大索,先生坐隱巖中,執囚吉安。不屈,八日不食而死。丞相為制服慟哭祭之。(同上。)

  (雲濠謹案:解學士序《羅氏族譜》作:「用理,字正甫,是為水心先生。景定中,舉於太學。不屈時,年已八十矣。」)

   張先生千載

  張千載,字毅甫,廬陵人。與文文山友。文山貴時,屢辟不出,及文山被執北上,過吉州,先生涕出相見,曰:「丞相往,千載亦往。」往即寓文山囚所近側,三年供送飲食無缺。又密造一櫝,文山授命日,即藏其首,負骸南歸,付其家安葬。參《輟耕錄》。

◆仲齊家學

   學錄歐陽先生逢泰

  歐陽逢泰,字忠叟,仲齊次子。儒術行業,師表一方,從學者常數百人,科第相屬。薦為潭州學錄,安撫司檄履學田,堙沒者登故額,士廩以羨,廬陵羅子遠在教授席,賴其佐助為多。晚年,究心《太玄》,作《律曆統元圖書》數十卷,因得渴疾,未脫卒。元至元初,取孫玄官贈中順大夫,追封渤海伯。(參張文穆文。)

◆忠叟講友

   知州尹務實先生穀

  尹穀,字耕叟,長沙人。性剛直莊厲,初處郡學,士友皆嚴憚之。中年登第。調常德推官,知崇陽縣,所至廉正有聲。丁內艱,居家教授,不改儒素。日未出,授諸生經及朱氏《四書》,士雖有才思而不謹飭者擯不齒。諸生隆暑必盛服,端居終日,夜滅燭始免巾幘,早作必冠而後出帷。行市中,市人見其舉動有禮,相謂曰:「是必尹先生門人也。」詰之果然,晚入李庭芝制幕,用薦擢知衡州,需次於家。潭城受兵,帥臣李芾禮以為參謀,共畫備禦策。芾率民死戰,援兵不至,先生知城危,召弟岳秀使出,以存尹氏祀。己乃積薪扃戶,朝服望闕拜已,先取歷官告身焚之,即縱火自焚。闔門少長皆死焉。芾聞之,命酒之曰:「尹務實,男子也,先我就義矣。」務實,先生自號也。初,潭士以居學肄業為重,州學生月試積分高等,升湘西嶽麓書院生,又積分高等升嶽麓精舍生,潭人號為三學生。兵興時,三學生聚居州學,猶不廢業。先生死,諸生數百人往哭之。城破,多感激死義者。(參史傳。)

   邢先生天榮

   董先生景舒(合傳。)

  邢天榮 、董景舒,皆潭州人。宋以詞賦取士,季年,惟閩、浙賦擅四方。二先生與同郡尹穀、歐陽逢泰諸人為賦,體裁務為典雅,每出一篇,士爭學之,由是湖賦與閩、浙頡頏。(同上。)

◆文山門人(晦翁四傳。)

   上捨王梅邊先生炎午

  王炎午,字鼎翁,安福人。為上捨生,會文山舉義兵,乃杖策謁見。尋以母憂家居,而文山被執,先生為生祭文以速其死。隱居不仕。號梅邊先生。所著有《吾汶》。(參《姓譜》。)

  (梓材謹案:先生祭丞相文,自稱「裡學生,舊太學觀化齋生」。)

◆梅邊同調

   參軍謝晞髮先生翱(別見《龍川學案》。)

◆鄧氏門人

  張珪,字公瑞,定興人,淮陽獻武王宏範之子也。至元十六年,獻武平廣海,宋禮部侍郎鄧中父光薦將赴水死,獻武救而禮之,命先生受學。中父嘗遺一編書,目曰《相業》,語之曰:「熟讀此,後必賴其用。」歷拜中書平章政事。丞相拜住問:「宰相之體何先﹖」先生曰:「莫先於格君心,莫急於廣言路。」又拜中書平章政事。泰定元年,帝始開經筵,令左丞相與先生領之,先生進翰林學士吳澄等,以備顧問。自是辭位甚力,猶封蔡國公,知經筵事。又拜翰林學士承旨、知制誥兼修國史。四年卒。嘗自號曰澹庵。(參史傳。)

  (梓材謹案:謝山《學案劄記》:「張珪,功臣宏範子也,中齋弟子。」中齋蓋即中父之號也。)

◆忠叟家學

   教授歐陽先生龍生(附師田□。)

  歐陽龍生,字成叔,忠叟子。從醴陵田氏受《春秋三傳》。試國學,以《春秋》中第二。至元丙子,侍其父還瀏陽。左丞崔斌召之,以親老辭,居山十有七年。瀏有文靖書院,祠龜山楊時,淪廢已久。部使者至,謀復其舊,授先生為山長,升堂講《孟子》「承三聖」章,言龜山傳周、程學,而及豫章延平、紫陽朱子,實承道統,其功可配孟子。山林老儒,聞講道之復,至為出涕。秩滿,改本州教授。遷道州路教授,朔望率諸生謁濂溪祠。祠東為西山精舍,祠蔡元定,先生為修其祠。卒年五十有七,以子玄爵,追封渤海郡侯,加封冀國公。(參張文穆文。)

   文公歐陽圭齋先生玄(別見《北山四先生學案》。)

◆王氏門人(晦翁五傳。)

  劉省吾,廬陵人。王炎午門人。歐陽玄、揭傒斯從之得《吾汶》。(參《遺民錄》。)

第089卷 卷八十九 介軒學案(黃氏原本、全氏修定)

  介軒學案 (黃宗羲原本  黃百家纂輯  全祖望修定)

   介軒學案表

董夢程      (族弟)鼎  (族子)真卿(見下《雙湖門人》。)

(槃澗從子。)   沈貴    胡方平(見上《介軒門人》。)

(勉齋、蒙齋門          范啟

人。)              程若庸(別見《雙峰學案》。)

(晦翁、清江、江  胡方平    (子)一桂   董真卿  (子)僎

氏再傳。)

          許月卿    江凱

                (附汪炎昶。)

                 程榮秀

          齊魯瞻

         (山屋講友。)

董琮

程正則       程時登    許瑤

(並槃澗門人。)

(晦翁再傳。)

余季芳      (子)芑舒   (孫)濟   (曾孫)仲敬

(介軒同調。)   王希旦

朱洪範       胡斗元    (子)炳文    程仲文

(附師胡師夔。)         (附族子澱。)  陳廷玉

                          王偁  張以忠  

                                鄭四表

                                趙謙

                             (詳見《明儒學案》。)

曹涇       (子)希文

(並晦翁續傳。)  馬端臨

----

   介軒學案序錄

  祖望謹案:勉齋之傳,尚有自鄱陽流入新安者,董介軒一派也。鄱陽之學,始於程蒙齋、董槃澗、王拙齋,而多卒業於董氏。然自許山屋外,漸流為訓詁之學矣。述《介軒學案》。(梓材案:梨洲原本稱《新安學案》,謝山始易為《介軒》。)

◆黃程門人(朱、江再傳。)

   州判董介軒先生夢程

  董夢程,字萬里,號介軒,鄱陽人,槃澗先生銖之從子也。初學於槃澗與程正思,其後學於勉齋。開禧進士、朝散郎、欽州判。所著《詩》、《書》二經、《大爾雅通釋》。(修。)

  (雲濠謹案:梨洲原傳云:「官朝奉大夫,知欽州,著《尚書》、《毛詩訓釋》。」謝山云:「按諸書皆雲介軒學於勉齋,兼得槃澗之傳。」)

◆槃澗門人(晦翁再傳。)

   董復齋先生琮

  董琮,字玉振,德興人也。槃澗弟子。學者稱為復齋先生。有《書傳疏義》、《復齋集》。(補。)

   程古山先生正則

  程正則,號古山,槃澗徒也。程時登師之。(補。)

◆介軒同調

   司法余桃谷先生季芳

  余季芳,字子初,德興人也。少孤力學,淳祐丁未進士。言於吏部曰:「受訓慈幃,願明家學。徼榮干祿,實非初心。即竊收名,志求歸養。」部臣以聞。敕報曰:「謝名乞養,臣子良心。欲勵孝廉,宜從所願。特授九江司法以榮之。」先生歸,講道授徒,與董介軒昌明朱子之緒,弟子稱為桃谷先生。所著有《桃谷尚書義》、《桃谷集》。(補。)

◆晦翁續傳

   朱小翁先生洪範(附師胡師夔。)

  朱洪範,號小翁,朱子從孫。胡孝善之父易簡居士師夔,實授《易》學于先生。(參《戴剡源集》。)

   主簿曹宏齋先生涇(附子希文。)

  曹涇,字清甫,休寧人。八歲能通誦五經。鹹淳戊辰丙科,授昌化簿。博學知名,馬端臨嘗師事之。入元,為紫陽書院山長。卒年八十有二。所著有《講議》四卷、《書》、《文》、《韻》、《儷》各五卷,餘如《服膺錄》、《讀書記》、《管見》、《泣血錄》、《過庭錄》、《課餘雜記》、《曹氏家錄》、《古文選》等書藏於家。子希文,(梓材案:《安徽通志》作仲埜,當是其字。)能著書,有《詩文講義》二卷、《通鑑日纂》二十四卷。(參《姓譜》。)

◆介軒家學(朱、江三傳。)

   董深山先生鼎

  董鼎,字季亨,鄱陽人,介軒之族弟也。(雲濠案:一作介軒徒。)其自序曰:「鼎生也晚,於道未聞,賴族兄介軒親受學於勉齋、槃澗,故再傳而鼎獲私淑焉。」別號深山。所著《尚書輯錄纂註》六卷,草廬極稱之。其釆拾諸家極博,不守一師之說,有功於《尚書》者也。(雲濠案:一本云:「有《四書疏義》、《書詩二經訓釋》、《孝經大義》。深山書院崇祀之。」)子真卿。 

◆介軒門人

   沈毅齋先生貴

  沈貴,字誠叔,德興人也。介軒高弟。有《正蒙疑解》、《四書》及諸經說。學者稱為毅齋先生。

   胡玉齋先生方平

  胡方平,號玉齋,婺源人。早受《易》於董介軒,繼師沈貴,精研《易》旨,沈潛反覆二十餘年,而後著書發明朱子之意。其言曰:「朱子言《易》,開卷之初,先有一重象數,而後《易》可讀。《啟蒙》四篇,其殆明象數,以為讀《本義》而設者與!像出於《圖》、《書》而形於卦畫,則上足以該太極之理,而《易》非淪於無體;數衍於蓍策,而達於變占,則下足以濟生人之事,而《易》非荒於無用,於是《本義》一書,如指諸掌也。」子一桂。

   提舉許山屋先生月卿

  許月卿,字太空,婺源人。初從董介軒遊,已受學於魏鶴山。登淳祐甲辰進士。授濠州司戶參軍,歷本州教授、臨安府學教授、幹辦江西提舉常平事。召試館職,罷歸。未幾,復召,而元軍已下錢塘。先生深居一室,但書「范粲寢所乘車」數字,五年不言而卒,蓋至元二十三年也,年七十。謝疊山嘗書其門云:「要看今日謝枋得,便是當年許月卿。」先生在朝,當事有戒以和平勿過剛者,先生曰:「大臣宰相以此取士,特未之思耳。夫和平以從我,豈不能和平以從人;勿過剛以順我,豈不能勿過剛以順人。靖康士大夫率由此道,許某只是一許某,決不能枉道以事人也。」時人稱之曰山屋先生。

  宗羲案:新安之學,自山屋一變而為風節,蓋朱子平日剛毅之氣凜不可犯,則知斯之為嫡傳也。彼以為風節者,意氣之未融,而以屈曲隨俗為得,真邪說之誣民者也!先師嘗言,東漢之風節,一變至道,其有見於此乎!

◆山屋講友

   縣令齊先生魯瞻

  齊魯瞻,字興龍,徽州人也。成寶祐進士。不知其官爵。(雲濠案:饒州德興有齊興隆,字昕翁。景定進士,蒲圻令。元兵南下,佩印以歸。)嘗與許山屋說《易》,陳定宇稱之。

◆古山門人(晦翁三傳。)

   太學程先生時登

  程時登,字登庸,樂平人也。德興程正則從學董槃澗,以私淑朱子,先生從之遊。(雲濠案:《謝山劄記》雲,時登與馬端臨善。)著《周易啟蒙輯錄》、《大學本末圖說》、《中庸中和說》、《太極通書》、《西銘互解》、《諸葛八陳圖通釋》、《律呂新書贅述》、《臣鑒圖》、《孔子世系圖》、《深衣翼》、《感興詩講義》、《古詩訂義》、《閏法贅語》、《文章原委》。鹹淳中入太學。宋亡不仕。(補。)

◆余氏家學

   余息齋先生舒

  余舒,號息齋,桃谷子也。深山董氏父子與新安胡玉齋父子為朱子之學,先生和之。(雲濠案:梨洲原傳云:「息齋亦介軒、深山之學侶也,時稱宿儒四家,曰雙湖胡一桂,定宇陳櫟、其一即先生、其一為王葵初希旦。」)每日讀書暇,則整襟端坐,謂弟子曰:「讀書須虛心熟讀,其味無窮。及早了悟身心間事,自有受用。」其詩曰:「何人解管身中事,今我纔知學有源。養得心原身事畢,春花秋月共忘言。」辟補學錄,不就。臨卒,口吟東坡「治生不求富,讀書不求官」之句,以告後人。所著有《讀蔡氏書傳疑》、《書傳解》、《易解》、《讀孝經刊誤》、《息齋集》。(修。)

   余谷雲先生濟

  余濟,字心淵,息齋子也。少承家學。元初,累辟不就。嘗有詩曰:「白首黃塵送隙駒,那知靜處有工夫。幽人世念如秋葉,萬樹西風一點無。」可以知其所存矣。所著有《谷雲集》。(補。)

   徵君余靜學先生仲敬

  余仲敬,號靜學,息齋孫也。世傳朱子之學,絕意仕進,以道自任。江、淮兵起,裡中豪傑亦欲舉事,共諮之,以為不可,乃止。避亂深山,流離顛沛,講學不輟。嘗遇山賊,亦知為賢者而捨之。其於理學經濟之道,靡不究竟,而以主靜為本。嘗曰:「未有憧憧往來,而其中能存者也。」太守陶安重之,入薦於朝,累徵不起。所著有《讀書日錄》、《靜學先生文集》。(補。)

◆余氏門人

   隱君王葵初先生希旦

  王希旦,號葵初,德興人也。隱居學道,自以本宋人,不欲仕。嘗曰:「予生於宋,不可忘所自。長於元,亦嘗蒙其恩。非元非宋,何去何從﹖惟是飢則食,倦則眠,不飢不倦,則讀古聖賢之書而箋釋之。」先生師事桃谷余先生,而與息齋為同門友。所著有《易通解》、《尚書通解》、《五經日記》。(補。)

◆小翁門人

   孝善胡先生斗元

  胡斗元,字聲遠,婺源人也。受《易》學於朱子從孫洪範,學孝稱為孝善先生。嘗謂:「《乾》專言善,性也;《坤》兼言善不善,情也。《乾》之善世,吾無及已;《坤》之積善,吾庶幾勉之。」(參《姓譜》。)

◆曹氏門人

   教授馬竹洲先生端臨

  馬端臨,字貴與,樂平人。父廷鸞,宋鹹淳中官右丞相。時休寧曹涇精詣朱子學,先生從之遊,師承有自。以蔭補承事郎。宋亡不仕。著《文獻通考》,自唐、虞至南宋,補杜佑《通典》之闕,二十餘年而成。仁宗延祐四年,遣真人王壽衍尋訪有道之士,至饒州路,錄其書上進。詔官為鏤板,以廣其傳,仍令先生親齎所著本,赴路校勘。英宗至治二年,始竣工。先是,留夢炎為吏部尚書,與先生之父在宋為同相,召致先生,欲用之,以親老辭。及父卒,稍起為慈湖、柯山二書院山長,教授台州路。三月,引年終於家。(從黃氏補本錄入。)

    文獻通考自序

  昔荀卿子曰:「欲觀聖王之,則於其粲然者矣,後王是也。」君子審後王之道,而論於百王之前,若端拜而議。然則考制度,審憲章,博聞而強識之,固通儒事也。《詩》、《書》、《春秋》之後,惟太史公號稱良史,作為紀、傳、書、表。紀、傳以述理亂興衰,書、表以述典章經制,後之執筆操簡牘者,卒不易其體。然自班孟堅而後,斷代為史,無會通因仍之道,讀者病之。至司馬溫公作《通鑑》,取千三百餘年之事,《十七史》之紀述,萃為一書,然後學者開卷之餘,古今鹹在。然公之書,詳於理亂興衰,而略於典章經制。非公之智有所不逮也,簡編浩如埃,著述自有體要,其勢不能以兩得也。竊嘗以為,理亂興衰,不相因者也。晉之得國異乎漢,隋之喪邦殊乎唐,代各有史,自足以該一代之始終,無以參稽互察為也。典章經制,實相因者也。殷因夏,周因殷,繼周者之損益,百世可知,聖人蓋已豫言之矣。爰自秦、漢,以至唐、宋,禮樂兵刑之制,賦歛選舉之規,以及官名之更張,地理之沿革,雖其終不能以盡同,而其初亦不能以遽異。如漢之朝儀官制,本秦規也;唐之府衛租庸,本周制也,其變通張弛之故,非融會錯綜、原始要終而推尋之,固未易言也。其不相因者,猶有溫公之成書;而其本相因者,顧無其書,獨非後學之所宜究心乎!唐杜岐公始作《通典》,肇自上古,以至唐之天寶,凡歷代因革之故,粲然可考。其後宋白嘗續其書至周顯德。近代魏了翁又嘗作《國朝通典》。然宋之書成而傳習者少,魏嘗屬而未成書。今行於世者,獨杜氏之書耳。天寶以後,蓋闕焉。有如杜書綱領宏大,考訂該洽,固無以議為也。然時有古今,述有詳略,則夫節目之間,未為明備,而去取之際,頗欠精審,不無遺憾焉。蓋古者因田制賦,賦乃米粟之屬,非可析之於田制之外也。古者任土作貢,貢乃包篚之屬,非可雜之於稅法之中也。乃若敘選舉則秀孝與銓選不分,敘典禮則經文與傳注相汩,敘兵則盡遺賦調之規,而姑及成敗之。諸如此類,寧免小疵。至夫天文、五行、藝文,歷代史各有志,而《通典》無述焉。馬、班二史,各有諸侯王列侯表,范氏《東漢書》以後無之,然歷代封建王侯未嘗廢也。王溥作唐及《五代會要》,首立帝系一門,以敘各帝歷年之久近,傳授之始末,次及后妃皇子公主之名氏封爵,後之編會要者放之,而唐以前則無其書。凡是二者,蓋歷代之統記典章係焉,而杜書亦復不及,則亦未為集著述之大成也。愚自早歲蓋嘗有志綴緝,顧百罹薰心,三餘少暇,吹竽已澀,汲綆不修,豈復敢以斯文自詭。昔夫子言夏、殷之禮,而深慨文獻之不足徵,釋者曰:「文,典籍也。獻,賢人也。」生乎千百載之後,而欲尚論於百載之前,非史傳之實錄具存,可以稽考,儒先之緒言未遠,足資討論,雖聖人亦不能臆為之說也。竊伏自念,業紹箕裘,家藏墳索,插架之收儲,趨庭之問答,其於文獻,蓋庶幾焉。常恐一旦散佚失墜,無以屬來哲。是以忘其固陋,輒加考評,旁搜遠紹,門分彙別,曰田賦,曰錢幣,曰戶口,曰職役,曰征榷,曰市糴,曰土貢,曰國用,曰選舉,曰學校,曰職官,曰郊社,曰宗廟,曰王禮,曰樂,曰兵,曰刑,曰輿地,曰四裔,俱放《通典》之成規。自天寶以前,則增益其事跡之所未備,離析其門類之所未詳。自天寶以後,至宋嘉定末,則續而成之。曰經籍,曰帝系,曰封建,曰象緯,曰物異,則《通典》元未有論述,而釆摭諸書以成之者也。凡敘事則本之經史,而參以歷代會要,及百家傳記之書,信而有徵者從之,乖異傳疑者不錄。所謂文也,凡論事則先取當時臣僚之奏疏,次及近代諸儒之評論,以至名流之燕談,稗官之紀錄,凡一話一言,可以訂典故之得失,證史傳之是非者,則採而錄之。所謂獻也,其載諸史傳之紀錄而可疑,稽諸先儒之論辨而未當者,研精覃思,悠然有得,則竊以己意附其後焉。命其書曰《文獻通考》,為門二十有四,為卷三百四十有八。其每門著述之成規,考訂之新意,則各以小序詳之。昔江淹有言:「修史之難,無出於志,誠以志者,憲章之所繫,非老於典故者不能為也。」陳壽號善敘述,李延壽亦稱究悉舊事,然所著二史,俱有紀傳,而不克作志,重其事也。況上下數千年,貫串二十五代,而欲以末學陋識,操觚竄定其間,雖復窮老盡氣,劌目心,亦何所發明!聊輯見聞,以備遺亡爾。後之君子,儻能芟削繁蕪,增廣闕略,矜其仰屋之勤,而俾免覆車之媿,庶有志稽古者,或可考焉。

  (梓材謹案:先生傳及自序,黃氏補本列《胡熊諸儒學案》,以其與程登庸友善,而並為朱學也,附入是卷。)

◆深山家學(朱、江四傳。)

   董先生真卿(見下《雙湖門人》。)

◆毅齋門人

   胡玉齋先生方平(見上《介軒門人》。)

   隱君范求邇先生啟

  范啟,字彌發,一字求邇,□□人。博學窮理,沈毅齋高弟也。高尚不樂仕進。理宗末,嘗徵之不起。所著有《雞肋漫錄》、《管錐志》、《井觀雜說》。

   山長程徽庵先生若庸(別見《雙峰學案》。)

◆玉齋家學

   鄉舉胡雙湖先生一桂

  胡一桂,字庭芳,婺源人,玉齋子。生而穎悟,好讀書,尤精於《易》。年十八,領景定甲子鄉薦。試禮部不第,退而講學,得朱氏原委之正。嘗入閩,博訪諸名士。建安熊禾去非方讀書武夷山中,與之上下議論。歸而著書,遠近師之,號雙湖先生。(百家記。)

    周易本義附錄纂疏啟蒙翼傳序

  朱子於《易》,有《本義》,有《啟蒙》,其書則古經,其訓解則主卜筮,所以發明四聖人作經之初旨。至於專論卦畫蓍策,則本《圖》、《書》以首之,考變古以終之,所以開啟蒙昧,而為讀《本義》之階梯,大抵皆《易經》之傳也。先君子懼愚不敏,既為《啟蒙》、《通釋》以誨之。愚不量淺陋,復為《本義附錄纂疏》以承先志。今重加增纂之餘,又成《翼傳》四篇者,誠以去朱子纔百餘年,而承學寖失其真,如《圖》、《書》已釐正矣,復承劉牧之謬者有之;《本義》已復古矣,復循王弼之亂者有之;卜筮之數灼如丹青矣,復祖尚玄旨者又有之。若是者,詎容於得已也哉!故日月《圖》、《書》之象數明,天地自然之易彰矣。《卦》、《爻》、《十翼》之經傳分,羲、文、周、孔之《易》辨矣。夏、商、周之《易》雖殊,而所主同於卜筮。古《易》之變復雖艱,而終不可逾於古。傳授傳注雖紛紛不一,而專主理義。曷若卜筮上推理義之為實,夫然後舉要以發其義,而辭變象占,尤所當講明。筮以稽其法,而《左傳》諸書皆所當備。辨疑以審其是,而《河圖》、《洛書》當務為急。凡此者,固將以羽翼朱子之《易》,由朱子之《易》,以參透乎羲、文、周、孔之《易》也。若夫《易》緯,京、焦玄虛,以至《經世皇極內篇》等作,自邵子專用先天卦外,餘皆《易》之支流餘裔。苟知其概,則其列諸《外篇》固宜,而朱子之《易》卓然不可及者,又可見矣。抑又有說,朱子嘗曰:「《易》只是卜筮之書,本非以設教。」然今凡讀一卦一爻,便如筮所得,觀象玩辭,觀變玩占,而又求其理之所以然者,而施之身心家國天下,皆有所用,方為善讀。是故,於《乾》、《坤》當識君臣父子之分,於《鹹》、《恆》當識夫婦之別,於《震》、《坎》、《艮》、《巽》、《離》、《兌》當識長幼之序,於「麗澤兌」當識朋友之講習。以至謹言語,節飲食,當有得於《頤》;懲忿窒慾,遷善改過,當有得於《損》、《益》。不諂不瀆,以謹上下之交;安其身而後動,易其心而後語,定其交而後求,以為全身之道,當有得於《大傳》。即此而推,隨讀而受用焉,是則君平依忠依孝之微意也,雖日端策而筮,其根柢所在,亦何以尚此!

    文王作易爻辭辯

  馮厚齋解《明夷》《六五》「箕子之明夷」云:「『箕』字,蜀本作『其』字。此繼統而當明揚之時之象。其指大君當明揚之時而傳之子,則其子亦為明夷矣。」又謂:「文王作《爻辭》,移置君象於《上六》,以『初登於天,後入於地』,況《明夷》之主《六五》,在下而承之,《明夷》之主之子之象也,子繼《明夷》之治,利在於貞,明不可以復夷也。後世以其為箕,遂傅會於文王與紂事。甚至以《爻辭》為周公作而非文王。蓋箕子之囚奴,在文王羑里之後,方演《易》時,箕子之明未夷也。李隆山深然其說,謂班、馬只言文王演卦。」又曰:「人更三聖,世歷三古,止言包羲、文王、孔子,未嘗及周公也。馬融、陸績、王肅、姚信始有周公作《爻辭》之說,絕不經見。孔穎達始引韓宣子見《易象》與魯《春秋》而知周公之德與周之所以王,為周公《爻辭》之證審爾。謂周公作《爻辭》,可也,而《春秋》又將屬之周公乎﹖」此論確矣。愚則謂,以《爻辭》為文王作,固自有據,況夫子唯曰:「《易》之興也,當文王與紂之時乎﹖」是故其辭危,未嘗及周公,則所謂辭者,安知非卦爻之辭邪﹖愚固已疑之矣。然考箕子囚奴,誠在文王羑里之後,文王決無豫言之理。而《隨》之「王用亨於西山」,《升》之「王用亨於岐山」,又誠類太王、文王之事。夏、商之王,未有亨於岐山者。朱子解作卜祭山川之義,諸侯祭境內山川,亦正二王為侯時事。以此觀之,則《爻辭》未必果文王所作,而韓宣子見《易象》之言,誠可證也。隆山辯魯《春秋》之說,蓋自不曉其義耳。宣子本意,見《易象》則知周公之德,見魯《春秋》則知周之所以王也。周之王,猶能為《春秋》之時之主,義甚昭然。若厚齋因蜀本「其」字之誤,盡疑天下之本,反改而從之,尤有所未可。前漢趙賓正蜀人,解《明夷》《六五》「箕子」為「荄茲」,則蜀本「箕」字初未嘗作「其」字,況厚齋謂父當暗世而傳子,故其子亦為明夷。歷考前古,惟堯、舜老而舜、禹攝,此乃明德相繼。夏、商之王,未見父在而子立者。惟桀、紂可當明夷之主,其肯遽傳之子乎﹖馮氏見後世北齊末主、前宋徽、欽而有是說,謂文王作《爻辭》,乃取此義乎﹖《爻辭》稱帝乙、箕子,自是一例,況《明夷》箕子之稱,又自有夫子《彖傳》為之證據。《彖傳》「利艱貞,箕子以之」之辭,與《爻辭》「箕子之明夷利貞」之辭,正相應,烏可傅會蜀本一字之誤,以證《爻辭》為非周公作哉!愚故不能無辯,以祛讀者之惑。

    易文言辯

  或疑《文言》非夫子作,蓋以第一節與穆姜之言不異。《本義》以為:「疑古有此語,穆姜稱之,夫子亦有取焉。」得之矣。然猶以為疑古有之,初亦未嘗質言之者。蓋嘗妄論之曰:「若果如或疑,則何止《文言》,雖《大象》亦謂之非夫子作,可也。何者﹖八卦取象雖多,而其要則天地山澤雷木風水雲泉雨火電日。今考文王《彖辭》,自《震》雷之外,《離》雖取象於日,而未嘗象火。周公《爻辭》,自《巽》木《離》日之外,雖三取雨象,亦未嘗專取《坎》。他則未之聞焉。至夫子翼《易》,始列八卦之象,而六十四卦《大象》,於是乎始各有定屬。如是,則夫子以前,凡引《易》者,不當有同焉,可也。而《左傳》所載卜筮之辭,多取八物之象,此皆在夫子之前,而引《易》以占者如此。若然,則《大象》亦謂之非夫子作,可也;謂夫子以前原有,可也;謂夫子作者,非也。今欲知其果作於夫子而無疑,其將何說以證﹖嘗反覆思之而得其說。《春秋》,夫子筆削之經也;《左傳》,《春秋》經傳也,夫子繫《易》,實在作《春秋》之前,絕筆於獲麟,蓋不特《春秋》之絕筆,亦諸經之絕筆也。左氏生夫子之後,尊信夫子《春秋》,始為之傳。由此觀之,謂《易》有取於《左傳》乎﹖抑《左傳》有取於《易》也﹖又況《左傳》所載當時語,其事則髣,其文多出於自為。如呂相《絕秦書》,今觀其文法,要皆左氏之筆。而穆姜為人,淫慝迷亂,安得自知其過,而有此正大之言﹖如棄位而姣等語,決知非出於其口。如是,則四德之說,是左氏本文言語,作為穆姜之言,明矣。至若占辭,多取諸八物,亦非當時史氏語,實左氏本夫子《大象》以文之,一時不暇詳審,遽以夫子所作之《象》,為夫子以前之人之辭也。又如《國語》載司空季子為晉文公佔得國之辭,又不特取諸八物,且有及於《坎》勞卦之說,如是則並與《說卦》亦謂之非夫子作,可乎﹖大抵居今之世,讀古聖人書,只當以經證經,不當以傳證經。若經有可疑,他經無證,闕之可也。何況夫子《十翼》,其目可數,今乃因傳文,反致疑於經,可乎﹖愚以是知《文言》、《大象》真夫子作,而左氏所引,不足為惑,故不得不辯。」

    十七史纂首篇

  三皇之號,昉於《周禮》「外史掌三皇、五帝之書」而不指其名,次則見於秦博士有天皇、地皇、人皇之議。秦去古未遠,三皇之稱,此或庶幾焉。漢孔安國序《書》,乃始以伏羲、神農、黃帝為三皇,少昊、顓頊、高辛、堯、舜為五帝,不知果何所本。蓋《孔子家語》自伏羲以下皆稱帝,《易大傳》、《春秋內外傳》有黃帝、炎帝之稱,《月令》有帝太皞、帝炎帝、帝黃帝,亦足以表先秦未嘗以伏羲、神農、黃帝為三皇也。至宋五峰胡氏,直斷以孔子《易大傳》以伏羲、神農、黃帝、堯、舜為五帝,不信傳而信經,其論始定。

◆山屋門人

   江雪矼先生凱(附汪炎昶。)

  汪凱,字伯幾,婺源人。為許月卿之。不求仕進。所居號雪矼,有澗泉林木之勝,與其友汪炎昶賦詩飲酒,上下古今,以相娛樂,蓋有宋遺民也。

   提舉程先生榮秀

  程榮秀,字孟敷,休寧人。少遊方之門,以睦州內附,將致之仕版,力辭而去。乃從山屋許氏受《周易》,學成,而以講授為事,非程、朱之書,蓋不之好也。延祐中,起為明道書院山長,歷平江學錄,嘉興教授,以浙江儒學副提舉致仕。

◆程氏門人(晦翁四傳。)

   許先生瑤

  許瑤,時登之徒。(補。)

◆孝善家學

   山長胡雲峰先生炳文(附族子澱。)

  胡炳文,字仲虎,婺源人。父孝善先生斗元,從朱子從孫小翁得《書》、《易》之傳。先生篤志家學,又潛心朱子之學,上溯伊洛,以達洙泗淵源,靡不推究。(雲濠案:一本云:「凡諸子百氏、陰陽醫卜、星歷術數靡不推究。」)仁宗延祐中,以薦為信州道一書院山長,調蘭溪學正,不赴。至大間,其族子澱為建明經書院,以處四方來學者,儒風之盛甲東南。所居面山,世號雲峰先生。著有《易本義通釋》、《書集解》。《春秋集解》、《禮書纂述》、《四書通》、《大學指掌圖》、《五經會義》、《爾雅韻語》等書。(修。)

    周易本義通釋序

  宇宙間皆自然之《易》,《易》皆自然之天。天不能畫,假伏羲以畫;天不能言,假文王、周、孔以言,則是羲、文、周、孔之畫之言皆天也。《易》言於象數,而天者具焉;《易》作於卜筮,而天者寓焉。善乎!子朱子之言曰:「伏羲《易》自是伏羲《易》,文王、周公《易》自是文王、周公《易》,孔子《易》自是孔子《易》。」嗚呼!此其所以為羲、文、周、孔之天也。必欲比而同之,非天也。《易》解凡幾百家,支離文義者不足道,附會取象者尤失之。蓋凡可見者,皆謂之象,其或巧或拙,或密或疏,皆天也。《易》之取象壹是,巧且密焉,非天矣。惟邵子於先天而明其畫,程子於後天而演其辭,朱子《本義》又合邵、程而一之,是於羲、文、周、孔之《易》會其天者也。學必有統,道必有傳,溯其傳,羲、文、周、孔之《易》非朱子不能明;要其統,凡諸家講《易》,非《本義》不能一。然其統其傳,非人之所能為也,亦天也。予此書融諸家之格言,釋《本義》之要旨,後之學者,或由是而有得於《本義》,則亦將有得於羲、文、周、孔之天矣。

    四書通序

  《四書通》何為而作也﹖懼夫讀者得其辭未通其意也。《六經》,天地也;《四書》,行天之日月也,子朱子平生精力之所萃,而堯、舜、禹、湯、文、武、周、孔、顏、曾、思、孟之心所寄也。其書推之極天地萬物之奧,而本之皆彝倫日用之懿也;合之盡於至大,而析之極於至細也。言若至近,而涵至永之味;事皆至實,而該至妙之理,學者非曲暢而旁通之,未易謂之知味也;非用力之久,而一旦豁然貫通焉,未易謂之窮理也。余老矣,潛心於此者餘五十年,謂之通矣乎﹖未也。獨惜乎疏其下者,或泛或舛,將使學者何以抉擇於取捨之際也﹖此余所以不得不會其同而辨其異也。

  百家謹案:雲峰於朱子所注《四書》用力尤深。饒雙峰從事朱學,而為說多與朱子牴牾,雲峰因而深正其非,作《四書通》,悉取纂疏集成之,戾於朱子者刪去之,有所發揮者則附己說於其後。

  祖望謹案:雲峰初年,有《二爻反對論》、《二體相易論》、《二十四氣論》,晚年乃成《通釋》。又精六書之學。明儒趙古則之淵源蓋出於此。

◆雙湖門人(朱、江五傳。)

   董先生真卿

  董真卿,字季真,鄱陽人,深山先生鼎之子也。學於雙湖勿軒。著有《周易會通》十四卷,明楊士奇稱為集大成之書。子僎。

◆雲峰門人(晦翁五傳。)

   程先生仲文

  程仲文者,不知其爵裡,雲峰胡氏弟子也。所著有《大學釋旨》。

   隱君陳先生廷玉

  陳廷玉,字伯圭,德興人也。從胡雲峰學。元季不仕。工詩。

   王先生偁

  王偁,字伯武,□□人,胡雲峰之高第弟子也。(補。)

  (梓材謹案:《江南通志》謂先生與雲峰同邑,則亦婺源人也。《通志》又載其著書極博。朱楓林升素稱博洽,凡有疑,必曰:「以問伯武。」)

◆季真家學(朱、江六傳。)

   董先生僎

  董僎,季真子。季真著《易會通》,嘗供檢閱參校之職。(參《周易會通跋》。)

◆王氏門人(晦翁六傳。)

   張先生以忠

   張以忠,學於王伯武。(補。)

◆張氏門人(晦翁七傳。)

   鄭先生四表

  鄭四表,天台人,學於張以忠。(補。)

◆鄭氏門人(晦翁八傳。)

   教諭趙考古先生謙(詳見《明儒學案》。)

第090卷 卷九十 魯齋學案(黃氏原本、全氏修定)

  魯齋學案 (黃宗羲原本  黃百家纂輯  全祖望修定)

   魯齋學案表

趙復

(程學、朱學續

傳。)

許衡        (子)師可

(江漢所傳。)   (子)師敬

           姚燧      孛朮魯翀(別見《蕭同諸儒學案》。)

           耶律有尚

           呂域

           劉宣

           賀伯顏

           徐毅

           白棟

           王都中

           李文炳

           王遵禮

           趙矩

           劉季偉

           韓思永

           高凝

           蘇郁

           姚燉

           孫安

           劉安中

           孛憐吉

           暢師文

           王寬

           王賓

姚樞        (從子)燧

          (從子)敦(並見《魯齋門人》。)

竇默

(附師謝憲子。)

(並魯齋講友。)

劉德淵        董樸

           (附師樂舜咨。)

張文謙

(並魯齋同調。)

楊奐        郝經(見上《江漢學侶》。)

(雪齋學侶。)   姚燧(見上《魯齋門人》。)

王粹

郝經        (弟)庸(別見《靜修學案》。)

(並江漢學侶。)   苟宗道

硯彌堅       (子)禹功

(附師王登、劉   (子)禹謨

仁卿。)      劉因(別為《靜修學案》。)

(江漢同調。)    滕安上(別見《靜修學案》。)

劉因(別為《靜修學案》。)

(江漢別傳。)

   魯齋學案序錄

  祖望謹案:河北之學,傳自江漢先生,曰姚樞,曰竇默,曰郝經,而魯齋其大宗也,元時實賴之。述魯齋學案。(梓材案:是卷學案,梨洲本稱《北方學案》,謝山定《序錄》改稱《魯齋學案》,而以江漢先之,嘗於《高平學案》取例焉。)

◆程朱續傳

   隱君趙江漢先生復

  趙復,字仁甫,德安人。元師伐宋,屠德安。姚樞在軍前,凡儒、道、釋、醫、卜占一藝者,活之以歸,先生在其中。姚樞與之言,奇之,而先生不欲生,月夜赴水自沈。樞覺而追之,方行積屍間,見有解髮脫屨呼天而泣者,則先生也,亟挽之出。至燕,以所學教授學子,從者百餘人。當是時,南北不通,程、朱之書不及於北,自先生而發之。樞與楊惟中建太極書院,立周子祠,以二程、張、楊、游、朱六君子配食,選取遺書八千餘卷,請先生講授其中。先生以周、程而後,其書廣博,學者未能貫通,乃原羲、農、堯、舜所以繼天立極,孔子、顏、孟所以垂世立教,周、程、張、朱所以發明紹續者,作《傳道圖》,而以書目條列於後。樞退隱蘇門,以傳其學,由是許衡、郝經、劉因皆得其書而崇信之,學者稱之曰江漢先生。世祖嘗召見曰:「我欲取宋,卿可導之乎﹖」對曰:「宋,父母國也,未有引他人之兵以屠父母者。」世祖義之,不強也。先生雖在燕,常有江、漢之思,故學者因而稱之。(修。)

  百家謹案:自石晉燕、雲十六州之割,北方之為異域也久矣,雖有宋諸儒疊出,聲教不通。自趙江漢以南冠之囚,吾道入北,而姚樞、竇默、許衡、劉因之徒,得聞程、朱之學以廣其傳,由是北方之學鬱起,如吳澄之經學,姚燧之文學,指不勝屈,皆彬彬鬱鬱矣。

◆江漢所傳

   文正許魯齋先生衡

  許衡,字仲平,河內人。七歲入學,授章句,問其師曰:「讀書何為﹖」師曰:「取科第耳!」曰:「如斯而已乎﹖」每受書,即問其旨義,師詘而辭去。如是者三師。流離世亂,嗜學不輟,人亦稍稍從之。訪姚樞於蘇門,得伊洛、新安遺書,乃還謂其徒曰:「昔者授受,殊孟浪也,今始聞進學之序。若必欲相從,當率棄前日所學,從事《小學》之灑掃應對,以為進德之基﹖」眾皆曰:「唯。」遂相與講誦,諸生出入惟謹。客至見之,惻然動念,皆漸濡而出。世祖出王秦中,召為京兆提學。世祖即位,召至京師,授國子祭酒。尋謝病歸。至元二年,以安童為右丞相,使先生輔之,乃上書言立國規模。四年又歸。五年復召,至七年又歸。明年,以為集賢大學士,兼國子祭酒。乃徵其弟子王梓、劉季偉、韓思永、耶律有尚、呂端善、姚燧、高凝、白棟、蘇郁、姚燉、孫安、劉安中十二人分處各齋為齋長。久之而歸。十三年,定授時新曆,以原官領太史院事,曆成而還。十八年卒,年七十三,贈司徒,諡文正。皇慶二年,從祀孔子廟庭。學者因其所署,稱魯齋先生。先生嘗曰,「綱常不可亡於天下,苟在上者無以任之,則在下之任也,故亂離之中,毅然以為己任」雲。

    魯齋遺書

  慎思,視之所見,聽之所聞,一切要箇思字。君子有九思,思曰睿是也。要思無邪。目望見山,便謂之青,可乎﹖惟知,故能思。

  或曰:「心中思慮多,奈何﹖」曰:「不知所思慮者何事,果求所當知,雖千思萬慮可也。若人欲之萌,即當斬去,在自知之耳。人心虛靈,無槁木死灰不思之理,要當精於可思慮處。」

  仁為四德之長,元者善之長,前人訓元為廣大,直是有理。心胸不廣大,安能愛敬﹖安能教思無窮、容保民無疆﹖仁與元俱包四德,而俱列並稱,所謂合之不渾,離之不散。仁者,性之至而愛之理也。愛者,情之發而仁之用也。公者,人之所以為仁之道也。元者,天之所以為仁之至也。仁者,人心之所固有,而私或蔽之,以陷於不仁。故仁者必克己,克己則公,公則仁,仁則愛。未至於仁,則愛不可以充體。若夫知覺,則仁之用,而仁者之所兼也。元者,四德之長,故兼亨利貞;仁者,五常之長,故兼義禮智信。此仁者所以必有知覺,不可便以知覺名仁也。

  (梓材謹案:此下有一條,移入《南軒學案》。)

  凡事一一省察,不要逐物去了。雖在千萬人中,常知有己,此持敬大略也。

  日用間若不自加提策,則怠惰之心生焉。怠惰心生,不止於悠悠無所成,而放僻邪侈隨至矣。

  耳目聞見,與心之所發,各以類應,如有種焉。今日之所出者,即前日之所入也。同聲相應,同氣相求,未嘗小差,不可不慎也。

  或問:「窮理至於天下之物,必有所以然之故,與其所當然之則,所謂理也﹖」曰:「博學、審問、慎思、明辨,此解說箇窮字。其所以然與其所當然,此說箇理字。所以然者是本原也,所當然者是末流也;所以然者是命也,所當然者是義也。每一事,每一物,須有所以然與所當然。」

  天地間須大著心,不可拘於氣質,局於一己貧賤憂戚;不可過為隕穫。貴為公相不可驕,當知有天下國家以來,多少聖賢在此位。賤為匹夫不必恥,當知有古昔志士仁人,多少屈伏甘於貧賤者。無人而不自得也,何欣戚之有!

  凡事理之際有兩件,有由自己底,有不由自己底。由自己底有義在,不由自己底有命在,歸於義、命而已。

  汲汲焉,毋欲速也;循循焉,毋敢惰也,非止學問如此,日用事為之間皆當如此,乃能有成。   

  聖人是因人心固有良知良能上扶接將去。他人心本有如此意思,愛親敬兄,藹然四端,隨感而現,聖人只是與發達推擴,就他原有底本領上進將去,不是將人心上原無底強去安排與他。後世卻將良知良能去斷喪了,卻將人性上原無底強去安排裁接,如彫蟲小技,以此學校廢壞,壞卻天下人才。及去做官,於世事人情,殊不知遠近,不知何者為天理民彝,似此,民何由嚮方﹖如何養得成風俗﹖他如風俗人倫,本不曾學,他家本性已自壞了,如何化得人!

  稱人之善,宜就上言;議人之失,宜就心上言。蓋人之初心,本自無惡,物以利慾驅之,故失正理,其始甚微,其終至於不可救。仁人雖惡其去道之遠,然亦未嘗不愍其昏昧無知,至此極也,故議之必從始失之地言之,使其人聞之,足以自新而無怨,而吾之言,亦自為長厚切要之言;善既著,即從而美之,不必更求隱微,主為一定之論,在人聞則樂於自勉,在我則為有實驗,而又無他日之弊也。

  天地陰陽精氣為日月星辰,日月不是有輪廓生成,只是至精之氣,到處便如此光明。陰精無光,故遠近隨日所照。日月行有度數,人身氣血周流,亦有度數。天地六氣運轉亦如是,到東方便是春,到南方便是夏,行到處便主一時。日行十二時亦然,萬物都隨他,轉過去便不屬他。

    附錄

  先生幼與群兒嬉,即盡坐作進退周旋之節,群兒莫敢犯。凡三易師,亂中皆遇難而無後,每歲時,設位祭之,終身。

  稍長,益嗜學,然遭世亂,且貧無書。嘗從日者遊,見《尚書疏義》,請就宿,手鈔以歸。既避難徂徠山,始得王弼《易註》,夜思晝誦,言動必揆諸義而後發。

  嘗暑中過河陽,渴甚,道有梨,眾爭取啖,先生獨危坐樹下。或問之,曰:「非其有而取之,不義。」或曰:「此無主。」曰:「梨無主,吾心獨無主乎﹖」轉魯留魏,人見其有德,稍稍從之。

  家貧,父令為郡從事,見州縣追呼旁午,嘆曰:「民不聊生矣!」遂棄去。

  凡喪祭嫁娶,必徵諸古禮,以倡其俗,學者寖盛。家貧躬耕,粟熟則食;不熟則食糠覈菜茹,處之泰然;有餘即以分族人及諸生之貧者。人有所遺,一毫非義,弗受也。姚樞嘗被召入京師,以其雪齋居先生,命守者館之,拒不受。庭有果熟,爛墮地,童子過之,亦不睨視而去。

  庚申,上即位,應詔北行,至上都,入見,問所學,曰:「孔子。」問所見,曰:「虛名無實,誤塵聖聽。」問所能,曰:「勤力農務,教授童蒙。」問科舉何如,曰:「不能。」上曰:「卿言務實,科舉虛誕,朕所不取。」留七月還燕。

  平章王文統以言利進,姚、許輩入侍,每言治亂休戚,必以義為本,文統患之。竇默又日於帝前排文統學術不正,遂疑先生與默為表裏,乃奏樞為太子太師、默為太子太傅、先生為太子太保,陽示尊禮,內實擯使疏遠。默以屢攻文統不中,欲以東宮避禍,與樞同拜命,將入謝,先生曰:「此不安於義也。且禮,師傅與太子位東西鄉,師傅坐,太子乃坐,公等度能復此乎﹖否則,師道自我廢也。」乃相與懷制立殿下,五辭得免,改先生國子祭酒。明年,謝病以歸。

  帝以先生多病,令五日一至省。四年聽歸。踰年,復召赴闕,與太常徐世隆定朝儀。儀成,帝臨觀,甚悅。又詔與太常劉秉忠、右丞張文謙定官制。先生歷考古今分並統屬之序,舉省部院臺郡縣與夫后妃儲藩百司所聯屬統制定為圖,奏之。命集公卿議省院臺行移之體,先生曰:「中書佐天子總國政,院臺宜具呈。」時商挺在樞密,高鳴在臺,皆不樂,欲定為咨稟,因大言以動先生曰:「臺院皆宗親大臣,若一忤,禍且不測。」先生曰:「吾論國制耳,何與於人!」遂以其言質帝前。帝曰:「朕意亦與衡合。」未幾,阿合馬領尚書省六部事,大臣多阿附之,先生每議,必正色不少讓。其子忽辛有同簽樞密院之請,先生執奏曰:「國家事權,兵民財三者而已。今其父典民與財,子又典兵,不可。」帝曰:「卿慮其反邪﹖」對曰:「彼雖不反,此反道也。」阿合馬由是銜之,亟薦先生宜在中書,欲因事中之。俄除中丞,先生屢入辭。帝命左右掖先生出,及閾,還奏曰:「陛下命臣出省邪﹖」帝笑曰:「出殿門耳。」

  從幸上京,訛列阿合馬專權罔上、蠹政害民諸事,不報,因謝病,請解機務。帝惻然,召其子師可入,諭舉官自代。先生奏曰:「用人,天子大柄,臣下泛論其賢則可,若授之以位,則當斷自宸衷,不可使臣下有市恩之漸。」帝久欲開太學,會先生求罷益力,乃從其請。十三年,詔王恂定新曆。恂言曆家知數而不知理,宜得衡專領,乃以前官兼領太史院事。召至京,先生謂:「冬至者,曆之本,而求曆本者在驗氣。今所用宋舊儀,自汴遷至大都,已自乖舛,加之歲久,規環不。」乃與太史令 郭守敬等新製儀象圭表。十七年,曆成,上之,賜名曰「授時曆」,頒天下。

  丞相安童一見先生,語同列曰:「若輩自謂不相上下,蓋什百與千萬也,是豈矰繳之可及邪﹖」王磐氣概一世,少所與可,獨見先生曰:「先生神明也!」

  (梓材謹案:此下有一條,移附《張忠宣傳》後。)

  先生入院,恩眷逾隆,上每北還,必問安否,病則賜藥賜杖。至是入見,皆跪奏,上令先生起,賜坐勞問。

  病甚,醫者診之曰:「偏陰偏陽謂之疾,今六脈皆平,先生其稍瘳乎﹖」先生曰:「久病而脈平者,不治。吾殆將不起矣!」適仲春祭祀,力疾奠獻。既徹,曳杖於門曰:「予心怦怦然。」瞑目坐,久之,曰:「死生何異﹖人精神能有幾﹖世事何時窮﹖」遂發嘆,歌朱子所撰歌,奄然而逝。先生嘗語子師可曰:「我平生虛名所累,竟不能辭官,死後慎勿請諡立碑,但書許某之墓,使子孫識其處,足矣。」

  先生著述,曰《小學大義》,乃在京兆教學者口授之語;曰《讀易私言》,是五十後所作;曰《孟子標題》,嘗以教其子師可;曰《四箴說》、《中庸說》、《語錄》等書,乃雜出眾手,非完書也。

  先生自得《小學》,則主此書以開導學者。嘗語其子曰:「《小學》、《四書》,吾敬信如神明,能明此書,雖他書不治可也。」

  先生自詣學,家事悉委其子,凡賓客來學中者,皆謝絕。嘗謂:「學中若應接人事,諸生學業必有所荒。」日令傢俱早午膳,以老疾,日西不復食。

  先生說書,章數不務多,唯懇款周折。見學者有疑問,則喜溢眉宇。又嘗曰:「教人與用人正相反,用人當用其所長,教人當教其所短。」又言:「學者治生,最為先務,苟生理不足,則於為學之道有所妨。彼旁求妄進,及作官謀利者,殆亦窘於生理所致。士君子當以務農為生。商賈雖逐末,果處之不失義理,或以姑濟一時,亦無不可。」

  王鹿庵為像贊曰:「氣和而志剛,外圓而內方,隨時屈伸,與道翱翔。或躬耕太行之麓,或判事中書之堂,布褐蓬茅不為荒涼,珪組軒冕不為輝光。虛舟江湖,晴雲卷舒,尚友千古,誰與為徒﹖管幼安、王彥方、元魯山、陽 道州,蓋異世而同符者也。」

  □□□曰:「許文正公表章朱子之書,天下樂為簡易之說者,知不足以及其高明,姑竊其名以文其虛誕鹵莽,而不可與入聖賢之域。」(補。)

  祖望謹案:道園《送李彥方詩序》曰:「許文正公表章程、朱之學,天下人心風俗之所係,不可誣也。近日晚學小子,不肯細心讀書窮理,妄引陸子靜之說以自欺自棄,至若移易《論語》章句,直斥程、朱之說為非,此亦非有見於陸氏者也,特以文其猖狂不學以欺人而已,此在王制之必不容者。」

  祖望又案:《退齋記》,予固疑靜修譏魯齋而作也,然未敢質言之。觀道園作安敬仲《默庵集序》曰:「昔者,天下方一,朔南會同,薦紳先生固有得朱子之書而尊信表章之者,今其言衣被四海,家藏而人道之,其功固不細矣。而靜修曰:『老氏者,以術欺世而自免者也。陰用其說者,莫不以一身之利害,節量天下之休戚,其終必至於誤國而害民。然特立於萬物之表,而不受其責焉,而自以孔孟之時義、程朱之名理自居,而人莫知奪也。』觀其考察於幾微之辨,其精如此。」以道園之言考之,其指許文正公無疑也。殆指文正自請罷中書執政、就國子而言邪﹖

  謝山《題文正集後》曰:「文正自請罷中書政事教國子,故靜修以欺世自免誚之,而亦可見其所得於江漢之傳者,殆不盡與文正合也。道園又曰:『文正遺書,其於聖賢之道,所志甚重遠,其門人之得於文正者,猶未足以盡文正之心也。後之隨聲附影者,謂修詞申義為玩物,謂辨疑答問為躐等,謂無猷為為涵養德性,謂深中厚貌為變化氣質,外以聾瞽天下之耳目,內以蠱晦學者之心思,而謂文正之學,果出於此乎﹖』是則又指當時學派之流弊。要之,文正興絕學於北方,其功不可泯,而生平所造詣,則僅在善人有恆之間,讀其集可見也,故數傳而易衰。靜修所謂欺世自免者,則自其辭就之間,有以窺見其微疵,然後知君子用世之難。」

◆魯齋講友

   文獻姚雪齋先生樞

  姚樞,字公茂,柳城人。(雲濠案:先生後徙洛陽,故一本作洛陽人。)少力學,內翰宋九嘉識其有王佐略。後從中書楊惟中南伐,得名儒趙氏復,以傳程、朱之學。棄官居輝州時,許魯齋在魏,至輝,就錄程、朱所註書,遂依先生以居焉。世祖在潛邸,召之,待以客禮。詢治道,以治國平天下之大經,彙為八目,曰:修身,力學,尊賢,親親,畏天,愛民,好善,遠佞。次及救時之弊,分條而陳之。從征則以不殺一人為規,佐世祖以定天下,累官翰林學士承旨。年七十八卒,諡文獻。

  (梓材謹案:先生號雪齋,見《程雪樓文集題跋》。)

    附錄

  濂溪周子之學未至河朔,楊惟中用師於蜀、湖、京、漢,收集伊洛諸書,載送京師,還與姚樞謀建太極書院及周子祠,以二程、張、楊、游、朱六子配食,請趙復為師,選俊秀有識者為道學生,由是河朔始知道學。

  蒙古伊囉斡齊在燕,唯事貨賂,以樞為幕官長,分及之,樞一切拒絕,因辭職去。攜家往輝州蘇門山,作家廟,別為室奉孔子及宋儒周、程、張、邵、司馬六君子像,刊《小學》、《四書》並諸經傳注以惠後學,讀書鳴琴,若將終身。

   文正竇漢卿先生默(附師謝獻子。)

  竇默,字子聲,廣平肥鄉人。幼嗜書。族祖旺,為郡功曹,欲使習刀筆,不肯就,願卒儒業。金末,轉徙兵亂之中,業醫以自給。至德安,孝感令謝獻子授以伊洛性理之書,先生自以為昔未嘗學,而學自此始。中書楊惟中奉詔招集儒士,先生甫北歸,隱於大名,與姚公樞、許公衡朝暮講習,至忘寢食。久之,還肥鄉,以經術教授諸生,由是知名。世祖在潛邸,遺使召之,問以治道,首舉綱常為對。且曰:「失此則無以自立於世矣。」又言:「帝王之道,在誠意正心,心既正,則朝廷遠近莫敢不一於正。」後世祖即位,以先生為翰林侍講學士,加昭文館大學士。年八十五卒,贈太師,封魏國公,諡文正。(修。)

  (梓材謹案:《元史》先生本傳云:「初名傑,字漢卿。」又云:「轉客蔡州,遇名醫李浩,授以銅人針法。」又稱其「為人樂易,平居未嘗評品人物,與人居,溫然儒者也。至論國家大計,面折廷諍,人謂汲黯無以過之」雲。)

◆魯齋同調

   徵君劉道濟先生德淵

  劉德淵,字道濟,內丘人。生而貌古,刻苦好學。中統間,三府累辟不就。嘗著書數萬言,敷析司馬溫公《通鑑》數百條,悉與朱子《綱目》合。許魯齋雅敬之。(參《畿輔通志》。)

   忠宣張頤齋先生文謙

  張文謙,字仲謙,沙河人。蒙古以王文統為中書平章事,先生為左丞。文統素殘刻,而先生獨以安國便民為務,思有以陷之,先生遂求出宣撫大名。抵任,蠲常賦什之四,商酒稅什之二。後拜樞密副使。卒,年六十八。追封魏國公,諡忠宣。(參《姓譜》。)

  (梓材謹案:《元史》先生本傳言其「與太保劉秉忠同學」,又言「蚤從劉秉忠,洞究術數;晚交許衡,尤粹於義理之學」雲。)

  (雲濠謹案:先生號頤齋,見《王秋澗集》。)

     附錄

  魯齋先生奉旨教授懷孟路子弟,張仲謙由大名宣撫復入中書,初見先生,屢請執弟子禮,拒而止。仲謙數忤倖臣,被譴責,至是遺人求言。先生貽書曰,「弔者在門,慶者在閭,一倚一伏,孰知其初﹖君子存誠,克己就義,始若甚難,終知甚易。可委者命,可憑者天,人無率爾,事有偶然。捨苗不耘,固為有害,助而揠之,其害愈大。既懲於色,又發於聲,天道無他,庸玉汝成。」

◆雪齋學侶

   交憲楊紫陽先生奐

  楊奐,字煥然,奉天人。蚤喪母,哀毀如成人。金末,嘗作萬言策,指陳時病,欲止不果。元初,隱居鄠縣,講學授徒,學者稱為紫陽先生。以耶律楚材薦,為河南廉訪使,約束一以簡易。在官十年,請老於燕之行臺。世祖在潛邸,驛召參議京兆宣撫司事,累上書,得請而歸。卒,諡文憲。所著有《還山集》。(參《姓譜》。)

  (梓材謹案:先生為姚牧庵妻父,牧庵序先生文集云:「紫陽先生長先世父少師文獻公十有五年,交友間,少師獨畏而不敢字者,言必稱先生」。又云:「先生《酅國世家》傳及平生嗜學,述作之富,與一世之士服為『關西夫子』者,有遺山、江漢、西庵三先生之碑銘之集序言。」又《跋張夢卿所藏紫陽墨蹟》云「嘗聞其幼時,文已奇古,歌『白水滿長干,紫陽閣底清風細』之句,遂號紫陽。初名煥,更為奐,後受太宗簡文判誤「奐」為「英」,不敢私更,始就名英雲」。

◆江漢學侶

   酒官王子正先生粹

  王粹,字子正,右北平人。楊中令當國,議所以傳繼道學之緒,必求人而為之師,聚書以求其學。乃於燕都築院貯江、淮書,立周子祠,刻《太極圖》及《通書》、《西銘》等於壁,請雲夢趙復為師儒,先生佐之,選俊秀之有識度者為道學生。(參《郝陵川集》。)

  (梓材謹案:先生初名元亮,改名元粹,後止名粹,系出遼世衣冠家。《中州集》稱其「年十八九,作詩便有高趣。性習專固,世事不以累其業,故時輩無能當之者。」又言「正大末,用門資敘為南陽酒官,流寓襄陽。襄陽破,隻身北歸,寄食燕中」雲。

   文忠郝陵川先生經

  郝經,字伯常,澤州陵川人。金末,避地河南。走匿窖中,母許為兵火熏灼而死。時先生方九歲,以蜜和寒葅汁決母齒飲之,即蘇,人以為異。後徙家順天,守帥張柔延之家塾,教諸子。儲書萬卷,恣其搜覽。上溯洙泗,下追伊洛諸書,經史子集,靡不洞究,然以羽翼斯文為己任。自是藩帥交辟皆不就。世祖以大弟開府金蓮川,徵先生入,咨以治國安民之道。及即位,以先生為翰林侍讀學士,充國信使使宋,告即位,且尋盟。或為先生危之,先生曰:「南北搆難,兵連禍結久矣。聖主一視同仁,通兩國之好,雖以微軀蹈不測,苟能弭兵靖亂,活百萬生靈於鋒鏑之下,吾學為有用矣。」遂行。至則賈似道拘之真州,越十六年,以禮送歸,遂卒,諡文忠。有《春秋外傳》、《易外傳》、《續後漢書》、《陵川文集》共數百卷,皆拘幽時所著也。(補。)

  (梓材謹案:先生誌元遺山墓云:「先生與家君同受業於先大父,經復逮事先生者有年。」又為渾源劉先生哀辭,謂嘗奉杖履。則先生遞及元、劉之門。又閱其上紫陽先生論學書,蓋嘗問學於楊氏。又有《與漢上先生論性書》及《北平王子正先生論道學書》,則復並接江漢之傳矣。)

   司業硯鄖城先生彌堅(附師王登、劉仁卿,子禹功、禹謨。)

  硯彌堅,字伯固,應城人。硯氏莫究其始所出,其師初命其名曰彌堅,其父止命堅,故先生在官稱彌堅,自稱曰堅,蓋不忘父師之訓也。生七年,學於黃氏家塾。十六,從鄉先生王景宋學。景宋名登,以進士起家,仕至京西路提刑、京湖制置大使司參謀,為人卓犖奇偉。先生學得其梗概,慨然有志於事功。年十八,又從袁州劉仁卿學議論。歲乙未,元師徇地漢上,先生與江漢先生趙復俱以名士為大將招致而北。戊戌,詔試儒士,先生試西京中選。家真定,著儒籍,專以授徒為業。先生通諸經,善講說,士執經從而問疑者日盛。先生告以聖賢之旨,諄切明白,不繳繞於章句。容城劉因、中山滕安上皆從之受經、燕南宣閫及部使者嘉其行義,又共薦之,擢為本部教授,凡十餘年,循循為教,始終不倦。至元二十四年,召為國子司業,律身嚴以有禮,屢以陽城忠孝之說訓迪諸生。居歲餘,移疾歸。先生問學淳正,文章質實,務明道術以敷其教,自少至老,清苦嚴重,士鹹服其學,推其行。有《鄖城集》十卷。二十六年卒,年七十有八。子禹功、禹謨,皆明經學。禹功,冀州儒學教授。(參《蘇滋溪集》。)江漢別傳

   文靖劉靜修先生因(別為《靜修學案》。)

◆魯齋家學(江漢再傳。)

   文簡許先生師可

  許師可,字可臣,魯齋長子。由河東按察副使,歷衛輝、襄陽、廣平、懷孟路總管,終通議大夫。贈禮部尚書,諡文簡。先生志趣端正,未究其用,有文集。(參《魯齋遺書》。)

   承旨許先生師敬

  許師敬,字敬臣,魯齋第四子。官至參知政事、翰林承旨。先生明經務誠,學尚節概,克有父風。(同上。)

◆魯齋門人

   文公姚牧庵先生燧

  姚燧,字端甫,柳城人,樞之從子也。年十三,見許魯齋於蘇門,十八,始受學於長安。為文法昌黎,魯齋戒之曰:「弓矢以待盜也,使盜得之,亦將以待主人。文章固發聞士子之利器,然先有能一世之名,將何以應人之見役者哉!非其人而與之,與非其人而拒之,鈞罪也。」魯齋累為國子祭酒,召弟子十二人,先生自太原驛致館下。累官翰林學士承旨。年七十六卒,諡曰文。先生由窮理致知,反躬實踐,為世名儒。至元以後三十年間,名臣世勳,顯行盛德,必得先生文始可傳信。先生亦慨然自任,曰:「文章以道輕重,道以文章輕重。復有班孟堅者出,表古今人物,九品中必以一等置歐陽子,則為去聖賢也有級而不遠。然予觀先生之文,類宋宣獻公耳,則又何也﹖」自號牧庵。所著有《牧庵文集》五十卷。(修。)

   文正耶律先生有尚

  耶律有尚,字伯強,東平人。受業許魯齋之門,號稱高第弟子。邃於性理,儀容詞令,動中規矩。至元八年,召為太學齋長。魯齋歸,以先生為助教,嗣領其學事。除祕書監丞,出知薊州。自先生既去,而國學事頗廢,廷議為非先生無足以繼魯齋者,遂除國子司業。陞國子祭酒。前後五居國學,為師表者數十年,海內宗之,一如魯齋。年八十五卒,諡文正。

   文穆呂先生域

  呂域,字伯充,河內人。先生從魯齋學。魯齋為國子祭酒,舉為伴讀,輔成教養,其功為多。至元十三年,擢陜西道按察使知事。未行,改四川行樞密院都事。陞奉訓大夫、四川行省左右司郎中。三十年,知華州。仁宗即位,召拜翰林學士。未幾致仕。年七十八卒,贈陜西行省參知政事,追封東平郡公,諡文穆。

  祖望謹案:《魯齋列傳》所徵伴讀十二人者無先生名,豈即呂端善邪﹖

   忠憲劉先生宣

  劉宣,字伯宣,太原人。為中書省掾。暇則從國子祭酒許魯齋講明理學。(雲濠案:謝山底本有云:「江西按察使劉伯宣,河東人也。魯齋高弟,方正嚴重。」)累官吏部尚書,諫伐交趾、日本。遷行臺御史中丞。為江浙行省丞相忙古台所陷,自剄死。追封彭城郡公,諡忠憲。

   惠愍賀舉安先生伯顏

  賀伯顏,本名勝,字貞卿,一字舉安,伯顏,其小字也,以小字行,太師上都留守仁傑之子。幼從魯齋學。仁傑守上都,為世祖所倚任,先生初入宿衛。有勞,拜集賢學士,領司天事。力言桑哥之奸,遷參知政事,簽樞密院事、大都護、典屬國。仁傑卒,即拜上都留守,以嗣其任。尋加左丞相,仍留守。奏丞相帖木迭兒之貪穢,罷之。英宗即位,帖木迭兒復相,誣以罪而殺之。帖木迭兒事敗,其冤始雪。贈太傅、秦國公,諡惠愍。(補。)

   文靖徐先生毅

  徐毅,字伯宏,趙城人也。(雲濠案:梨洲本傳云:「父德舉,提舉太原鹽鐵使。」)少受業於許文正公。清方勁正,闢為同知檀州事,有聲。世祖擢監察御史。上言:「江南新附未久,宜撫卹流亡,以固民心。京師天下根本,宜蠲除地稅,以厚德意。檢覆災傷,宜以時而發倉廩之儲,捐山澤之利,申明酒禁,以修荒政。鰥寡孤獨宜有養,民所疾苦宜遣使詢問。方今庶政姑息,中書親細務,而宰相失體,六部寮屬,多非其人。」因陳省臺為治之要,及憲司事宜:「監治官吏,當加儆戒,不可因人之誣言而升降。察官其行樞密院、行大司農司、行通政院及尚書省理算受賞進官者皆可罷。」又以日食地震,乞罷諸行省。又言「四川妄起邊釁,交趾虛勞王師,獻策以要功生事者,宜 勿聽。官軍子弟,以膏粱承襲,未嘗知兵,當別議立法。增國子之員,重教官之選,以興學校。治宗廟,以崇祀典;修國史,以存故實,設朝立班,不可全無流品之分,實封陳言,無使苟為進身之計。」他如選用官吏,減錢糧之費,理婚田之訟,馬禁水利鹽鈔諸法,其弊當改者,前後七十餘疏。世祖崩,上封事於太皇太后、皇太后曰:「四海不可一日無君,大行奄棄天下已五日,非早定大策,萬一啟奸覦,實可寒心。皇孫撫軍朔漠,伏願遣使奉迎,歸正大統。」成宗即位,首請正東朝尊號,因言:「陛下方虛心求治,而大臣不肯任事,宰相員太多,論議不一,宜亟用舊臣伯顏。為治不在高遠,但當尊守舊制,其要有四:親賢,遠佞,信、賞必罰而已。」又請建儲貳,睦宗藩,選臺諫,教習親軍,勿事西南夷,而專備北邊。赦不可數,凡二十餘疏。累遷至河東、山西廉訪僉事。閱所部獄囚,得其冤狀,所釋五百餘人。召為徽政院長史。舊例臺察於徽政之事一無所問,先生言其非,有詆之者,即謝去。已而累除治書侍御史。大臣搆害御史郭章,先生為之辯,有沮之者,又謝去。召還,授陜西、漢中道廉訪使。入為刑部尚書,改授河北、河南道廉訪使。後入為刑部尚書、簽樞密院事。仁宗即位,授燕南、河北道廉訪使。召入,參議中書省事。頃之,拜陜西行臺御史中丞,辭歸,卒。追贈中書右丞、平陽郡公,諡文靖。所著有奏議五卷、詩文三卷。(修。)

   副使白先生棟

  白棟,字顏隆,太原人。許文正教國子時伴讀也。官至按察副使。見《道園集》。(補。)

   清獻王本齋先生都中

  王都中,字邦翰。(雲濠案:先生後居蘇州。《姑蘇志》云「字元俞。」)父積翁,初仕宋為福建制置使。元兵入閩,積翁以八郡圖籍獻世祖,授中奉大夫,累官遷刑部尚書,轉江西行省、參知政事。奉使日本,至其境,遇害。武宗時,追封閩國公,諡忠愍。先生以父功授平江路治中,其時年十七。遇事剖析,動中肯綮,僚吏皆眙不敢欺。累拜浙江行省參知政事。卒,諡清獻。先生歷仕五十餘年,所至政譽暴著,而治郡之績,雖古循吏無以尚之。當世南人以政事之名聞天下而位登臺憲者,惟先生一人而已。幼留京師,及拜許魯齋,即知所趨向。中年,尤致力於根本之學,自號本齋。有詩集三卷。(補。)

   李先生文炳

  李文炳,□□人。其死也,魯齋哭之慟,有「喪予」之嘆。

   齋長王先生遵禮

  王遵禮,字安卿。魯齋為之名字說曰:「王氏子,昔嘗從予遊,曾未閱歲,乃遷居燕然,於今蓋八數年矣。頃來復過吾門,狀貌加偉,而其禮節恭謹,無異平時。予嘉其處心近厚也,思有以教之,因其求更前名,遂為說以命之。」又曰:「誠能因其所已知,而擴其所未知,因其所已能,而推其所未能,則他日修身事親之際,將不止如今日之王生也。」(參《魯齋遺書》。)

  (梓材謹案:先生改名遵禮,且雲遷居燕然,蓋即汴人王梓,魯齋兼祭酒時,徵為齋長者,而《學案》原表與萬氏《儒林宗派》皆分而列之,誤也。)

   縣尹趙先生矩

  趙矩,字義臣,大都人也。魯齋弟子。南樂縣尹,勸農養士,稱循吏。(補。)

   憲副劉存齋先生季偉

  劉季偉,秦人。號存齋。官四川憲副,與牧庵為同門人。(參《姚牧庵集》。)

   齊長韓先生思永

  韓思永,大名人。

   學士高先生凝

  高凝,字道凝,河內人。官至翰林侍讀學士。(參《姚牧庵集》。)

    附錄

  魯齋為字說曰:「尊君以古自立,又以古道教生,其命生之名,取《易》卦《鼎》象『凝命』之凝,欲生之以厚自成也,以正自守也,猶鼎之峙焉。雖然,此體也,未適乎用。欲生之博文約禮,日篤於人道之常,猶鼎之享帝養人之用,不為法器而已也。夫父子君臣者,天之命也,人之道也,去古既遠,天下之俗,日趨於薄,風靡波蕩,一往而不可復。其間能以古道自重,卓然不為流俗所移,況又益資學問之力,以進乎道,則厚也不為徒厚,其正也不為徒正,體具用行,而於出處窮達無施而不當,其亦賢乎!」

   齋長蘇先生郁

  蘇郁,大名人。

   僉事姚先生燉

  姚燉,河內人,亦文獻之從子也。常僉江西湖東道提刑按察司事。(參《許圭塘集》。)

   齋長孫先生安

  孫安,河內人。

   齋長劉先生安中

  劉安中,秦人。

  (梓材謹案:以上七先生,皆魯齋兼祭酒時所徵弟子,分處各齋,以為齋長者。)

   郡王孛憐吉先生

  河南王孛憐吉,嘗受業魯齋。

   文肅暢先生師文

  暢師文,字純甫,南陽人也。師魯齋,而友牧庵。至元中,陳時政十六策。官至翰林學士,追封魏郡公,諡文肅。(補。)

   知州王先生寬

   祕監王先生賓(合傳。)

  王寬、王賓,唐縣人,文肅公恂之子。皆從魯齋遊。(補。)

  (梓材謹案:《元史》文肅本傳稱先生兄弟「得星曆之傳於家學」。一由保章正,歷兵部郎中,知蠡州,一由保章副,累遷祕書監。)

  (雲濠謹案:祕監,字子立。見《蘇滋溪集》。)

◆雪齋家學

   文公姚牧庵先生燧

   僉事姚先生燉(並見《魯齋門人》。)

◆道濟門人

   修撰董龍岡先生樸(附師樂舜咨。)

  董樸,字太初,順德人。自幼強記,比冠,師事樂舜咨、劉道濟,幡然有求道之志。世祖至元十六年,以薦為陜西知法官。尋召為太史院主事,辭不赴。仁宗皇慶初,年踰八十,以翰林修撰致仕。卒年八十五。其為學,自孔、孟微言,以及先儒所以開端闡幽者,莫不研極其旨。中山王結曰:「樸之學,造詣既深,充養交至;清而通,和而介,君子人也。」家近龍岡,學者因稱龍岡先生。(從黃氏補本錄入。)

◆紫陽門人

   文忠郝陵川先生經(見上《江漢學侶》。)

   文公姚牧庵先生燧(見上《魯齋門人》。)

◆陵川家學

   郡守郝先生庸(別見《靜修學案》。)

◆陵川門人

   祭酒苟先生宗道

  苟宗道,字正甫,保定人,郝伯常門人也。伯常使宋,先生弱冠從往為書佐。及歸,竟以儒名。官至國子祭酒。(補。)

◆鄖城門人

   文靖劉靜修先生因(別為《靜修學案》。)

   文穆滕東庵先生安上(別見《靜修學案》。)

◆牧庵門人

   文靖孛朮魯先生翀(別見《蕭同諸儒學案》。)

第091卷 卷九十一 靜修學案(黃氏原本、全氏補定)

   靜修學案表

劉因        烏沖

(硯鄖城門人。)  郝庸

(江漢別傳。)   李道恆

          劉君舉

          李天箎

          林起宗

          杜蕭

          (私淑)安熙   (弟)煦

                    李士興

                    蘇天爵

                    楊俊民

滕安上       王文淵      (子)復    (孫)秉鈞

(靜修講友。)                    (孫)秉彝

                   (子)構

   靜修學案序錄

  祖望謹案:靜修先生亦出江漢之傳,又別為一派。蕺山先生嘗曰:「靜修頗近乎康節。」述《靜修學案》。(梓材案:《靜修傳》,梨洲本附《北方學案》,謝山《序錄》始別為《靜修學案》。)江漢別傳

   文靖劉靜修先生因

  劉因,字夢吉,雄州容城人。初從國子司業硯彌堅視訓詁疏釋之說,輒嘆曰:「聖人精義,殆不止此。」後於趙江漢復得周、程、張、邵、朱、呂之書,始曰:「我固謂當有是也。」至元十九年,詔徵為承德郎、右贊善大夫,教近侍子弟。未幾,以母疾辭歸。二十八年,以集賢學士、嘉議大夫召,固辭不就。帝曰:「古所謂不召之臣者,其斯人之徒與!」三十年卒,年四十五。贈翰林學士、資德大夫、上護軍,追封容城郡公,諡文靖。學者稱為靜修先生。

  百家謹案:有元之學者,魯齋、靜修、草廬三人耳。草廬後,至魯齋、靜修,蓋元之所藉以立國者也。二子之中,魯齋之功甚大,數十年彬彬號稱名卿材大夫者,皆其門人,於是國人始知有聖賢之學。靜修享年不永,所及不遠,然是時虞邵庵之論曰:「文正沒,後之隨聲附影者,謂修辭申義為玩物而苟且於文章,謂辨疑答問為躐等而姑困其師長,謂無所猷為為涵養德性,謂深中厚貌為變化氣質,外以聾瞽天下之耳目,內以蠱晦學者之心思,雖其流弊使然,亦是魯齋所見,只具粗,故一世靡然而從之也。若靜修者,天分儘高,居然曾點氣象,固未可以功效輕優劣也。」

    靜修文集

  因自幼讀書,接聞大人君子之餘論,雖他無所得,至如君臣之義,自謂見之甚明,姑以日用近事言之。凡吾人之所以得安居暇食,以遂其生聚之樂者,皆君上所賜也。是以,凡吾有生之民,或給力役,或出智能,亦必各有以自效焉。此理勢之必然,自萬古而不可易,莊周所謂「無所逃於天地之間」者也。因生四十三年,未嘗效尺寸之力,以報國家養育生成之德,而恩命連至,尚敢偃蹇不出,貪高尚之名以自媚,而得罪於聖門中庸之教哉!且因之立心,自幼及長,未嘗一日敢為崖岸卓絕甚高難繼之行。平昔交友,苟有一日之雅,皆知因之心者也。但或得之傳聞,不求其實,止於蹤跡之近似者觀之,是以有隱士高人之目,惟閤下亦知因之未嘗以此自居也。向者,先儲皇以贊善之命來召,即與使者偕行;再奉旨令教學,亦即時應命。後以老母中風,請還家省視,不幸彌留,竟遭憂制,遂不復出,初豈有意於不仕邪﹖今聖天子選用賢良,一時新政,雖前日隱晦之人,亦將出而仕矣,況因平昔非隱晦者邪!況加以不次之寵,處以優崇之地邪!是以,形留意往,命與心違,病臥空齋,惶恐待罪。竊謂供職雖未能扶病而行,而恩命不敢不扶病而拜,若稍涉遲疑,則不惟臣子之心有不安,而蹤跡高峻已不近人情矣!是以即日拜受,暫留使者,候病勢稍退,與之俱行。遷延至今,服療百至,略無一效,乃請使者先還,望閤下俯加矜憫,曲為保全,始終成就之。(《上宰相書》。)

  (梓材謹案:梨洲所錄《靜修文集》二條,今移入《濂溪學案》一條。)

    附錄

  歐陽文公為像贊曰:「微點之狂,而有沂水風雩之樂;資由之勇,而無北鄙鼓瑟之聲。於裕皇之仁,而見不可留之四皓;以世祖之略,而遇不能致之兩生。嗚呼!麒麟鳳凰,固宇宙之不常有也,然而一鳴而《六典》作,一出而《春秋》成,則其志不欲遺世而獨往也明矣!亦將從周公、孔子之後,為往聖繼絕學,為來然開太平者邪﹖」

  陶宗儀《輟耕錄》曰:「初,許衡之應召也,道過真定,因謂曰:『公一聘而起,無乃速乎﹖』衡曰:『不如此則道不行。』及先生不受集賢之命,或問之,乃曰:『不如此則道不尊。』」

  謝山書文靖《退齋記》後曰:「許文正、劉文靖,元北方兩大儒也。文正仕元,而文靜則否。以予考之,兩先生皆非宋人,仕元無害。然以元開創規模言之,其不足有為可知,則不仕者自此遠矣。文正從祀而文靖則否,誠不可謂非屈也。然吾讀文靖《退齋記》,謂『世有挾老子之術以往者,以一身之利害,節量天下之休戚,其終必至於誤國而害民。然而特立於萬物之表,而不受其責。而彼方以孔、孟之時義,程、朱之名理,自居不疑,而人亦莫知奪之,是乃以術欺世,而即以術自免』。斯其言,未知其所指也。及讀楊僉事俊民為作祠記則曰:『文正得時行道,大闡文風,眾人宗之如伊洛。先生斥之曰:「老氏之術也。」』以祠記之言合之,則所指者,即文正也。豈當日文正辭左轄,居祭酒,蓋有見於道之難行,而姑思以儒官自安,故公以是詆之歟﹖要其在當日必實有所見,而今不可考矣。文正之仕元,世多遭議,予蓋不盡以為然。由文靖之言觀之,則知苟非行道之時,必不當出,亦不當擇地而居之。蓋立人之朝,即當行道,不僅以明道止。不能行道而思明道,不如居田間而有道之為愈也。斯其文靖之意,而非後世之論也。然則,文靖高矣!孫徵君奇逢最為表章文靖之學,而未及此。適校《元儒學案》,因表此案附之於後,以存先儒異同之故焉。」

  又書文靖《渡江賦》後曰:「劉文靖《渡江賦》,前人論之者多矣。瓊山以為幸宋之亡,黜其從祀,後渠則以為欲存宋。夏峰力主後渠,而論者終未釋然於瓊山之說。予以為,兩家皆非也。諸公蓋但讀其賦,而未嘗取其集考之,故不能定其案。明儒讀書之疏,大率如此。許文正與文靖皆元人也,其仕元又何害﹖論者乃以夷夏之說繩之,是不知天作之君之義也。豈有身為元人,而自附於宋者﹖真妄言也。文正仕元,文靖則否,何也﹖文靖蓋知元之不足有為也。其建國規模無可取者,故潔身而退。不然,文靖已受集賢之命,非竟不欲出者。渡江之舉,宋曲而元直,文靖傷宋之為奸臣所誤,留行人以挑師釁耳。蘇天爵以為哀宋是也。哀宋則固非幸其亡,而亦非有意於存之,所謂置身事外而言者也。吾請徵之於其詩。其《憶郝伯常》曰:『一檄期分兩國憂,長纓不到越王頭。』末曰:『飛書寄與平南將,早遣樓船下益州。』此其罪宋之無故而執使臣也。但據此而言,其詞頗厲,幾幾乎若幸其亡者。而正不然。其《題理宗南樓風月圖》曰:『試聽陰山敕勒歌,朔風悲壯動山河。南樓煙月無多景,緩步微吟奈爾何。』又曰:『物理興衰不可常,每從氣韻見文章。誰知萬古中天月,只辦南樓一夜涼。』(理宗自題有「併作南樓一夜涼」之句。「才到天中萬國明」,則藝祖詩也。)其《題理宗詩卷》曰:『己未天王自出師,眼前興廢想當時。臨江釃酒男兒事,誰向深宮正賦詩。』是三詩者,皆以痛晚宋之君不恤國事,自取夷滅,而非幸之之詞。其《題理宗緝熙殿硯詩》曰:『使君持送緝熙硯,捷音才到山中人。四十三年如電抹,此硯曾經秋復春。』《題度宗熙明殿古墨詩》曰:『松風含哀生硯滴,似訴優遊解亡國。只今惟有哀江南,寶氣不受鵝溪縑。』《書事詩》曰:『唱徹芙蓉花正開,新聲又聽釆茶哀。秋風葉落踏歌起,已覺江南席捲來。』此其哀之至矣!豈幸之乎﹖至其《書事詩》又曰:『路人遙指降王道,好似周家七歲兒。』此則尚論陳橋之事之非,而傷天道之好還。其與伯顏『得國小兒,失國小兒』之語,正自不同,故《過東安趙氏先塋》云:『今古區區等如此,五陵哀雁入秋雲。』至曰:『張、朱遺學有經綸,不是清談誤世人。白首歸來會同館,儒冠爭看宋師臣。』此似美家鉉翁之徒而作。又曰:『風節南朝苦不伸,泝流直欲到崑崙。世宗一死千年見,此是黃河最上津。』此似斥留夢炎之徒而作。其《詠海南鳥》曰:『精衛有情銜太華,杜鵑無血到天津。聲聲解墮金銅淚,未信吳兒是木人。』凡此,皆文靖置身事外,平情論事之作,存之、幸之俱無預也。至其不肯仕元之意,亦皆見之於詩。其《詠四皓詩》曰:『智脫暴秦網,義動英主顏。鄙哉山林槁,摶也或可班。安得六黃鵠,五老相追攀。』四皓固嘗入漢廷,希夷亦朝宋祖,而皆不仕,文靖以之自況也。又曰:『孺子誠可教,從容濟時艱。出處今誤我,惜哉不早還。』託興於四皓之輔漢惠,而終不能安漢,以見己之不當留也,故《題嚴光詩》曰:『為陵成高節,此亦天子恩。中庸久蕪沒,矯激非天民。』其言皆和平中正,以求出處之宜,然其傷時之意,則累見之。《和歸園居詩》曰:『人生喪亂世,無君欲誰仕。滄海一橫流,飄蕩豈由己。』《和擬古詩》曰:『忍饑待竹實,淡蕩今何之。歌以靈鳳謠,亂以猛虎詩。』《和雜詩》曰:『太玄豈無知,不覺世運迫。為問莽大夫,何如成都陌。』又曰:『西山霍原宅,古跡猶可稽。重吟豆田謠,愁雲落崩崖。』則時政之謬,而思晦以自保,明矣。然其《和歸園居詩》又曰:『乾坤固未壞,杞人已哀鳴。雖知無所濟,安敢遂忘情。』《和擬古詩》又曰:『客從關、洛來,高論聽未終。連稱古英傑,秉國或從戎。生世此不惡,君何守賤窮。急呼酌醇酒,延客無何中。』則文靖豈忘世者,特厄於其時耳。其《和詠貧士》曰:『淵明老解事,撫世如素琴。豈有江州牧,既來不同斟。』是則戒心於霍原之禍,而所以勉受徵書者也。蓋文靖之不仕於元,本不因宋,雖亦嘗譏揚雄,羨管寧,陶潛,而與諸人有故國故君之分者不同。況文靖先世皆仕金,故哀金之詩亦多。《和歸園居詩》曰:『陵谷變浮雲,家世如殘局。區區寸草心,依然抱朝旭。』《題金太子墨竹》曰:『策書紛紛少顏色,空山夜哭遺山翁。我亦飄零感白髮,哀歌對此吟雙蓬。』《早發濡上》曰:『別家忘再宿,桑海問何年。』《過奉先》曰:『百年元魏史,千古汝南哀。』《宋道人詩卷》曰:『知音有銅狄,逸史訪金源。』《上塚》曰:『故國無家仍是客,病軀未老錯呼翁。』《登中山城》曰:『陵遷谷變橫流地,卵覆巢傾死節臣。耄老諸孫生氣在,九原精爽凜猶新。』謂其從伯祖死貞祐事也。《雄州詩》曰:『灑落規模餘顯德,承平文物記金源。』又《題金太子墨竹》曰:『手澤明昌祕閣收,當年緹襲為誰留。露盤流盡金人淚,應笑翔鸞不解愁。』《跋遺山墨蹟》曰:『遺墨數篇君惜取,注家參校有他年。』此皆其哀金之作,味之似過於哀宋者,蓋其先世所嘗臣事也。文靖生於元代,見宋、金相繼而亡,而元又不足為輔,故南悲臨安,北悵蔡州,集賢雖勉受命,終敝屣去之,此其實也。瓊山、後渠所云,不皆成囈語哉!」

◆靜修講友

   文穆滕東庵先生安上

  滕安上,字仲禮,中山人。年少孤立,克自砥礪,治性理之學。被薦除中山教授,召為國子丞,陞太常丞。拜監察御史,頃因京師地震,上疏累數百言,反覆深切,以疾辭去。尋為國子司業,未幾卒,贈昭文館大學士,諡文穆。有《東庵》行於世。(參《姓譜》。)

  (梓材謹案:姚牧庵為先生墓碣雲,「妣李夫人撫君誨曰:『爾性質開朗,記識兼人,且金名士趙燦離孫,不可以貧廢學。』因師西巖」雲。所著又有《易解》、《洗心管見》。靜修嘗為作《退齋記》,則先生又號退齋也。)

◆靜修門人(趙、硯再傳。)

   祕書烏存齋先生沖

  烏沖,字叔備,其先大寧人。先生從親官汴,家焉。明經勵行,高蹈深隱。年五十二卒,贈承事郎、祕書監祕書郎。初,靜修以高明之資,躬聖賢之學,從者日眾。先生年出二十,以公卿之子,執經趨席,凜若寒士,為學清苦,聞師之言,晝誦夜思,至忘寢食。父亡,能行古喪禮。母亡,哀踰前喪。其家日貧,日晏,食或不充,意泊如也。牓所居室曰存齋,杜門授徒,講說經訓,諄諄不倦,遠近學者爭歸之。真定安敬仲欲謁靜修,不果,先生盡以所聞告之。(參《蘇滋溪集》。)

   郡守郝先生庸

  郝庸,字季常,澤州人,文忠公經之弟也。從劉靜修受《書》、《詩》。文忠拘於宋,先生入宋,問罪而還。終穎川守。(補。)

   李先生道恆

  李道恆,□□人。靜修之更召,令先生入京,納上鋪馬聖旨。(補。)

   劉先生君舉

  劉君舉,字季賢,南豐人。博學修行,以堯、舜君民為己任。初,受舉於廣平王公磐。後磐應詔直翰林,即勸以詩云:「節義高千古,功名重一時。」繼聞靜修講學容城,盡棄所學,學之三年,於誠偽之辨,確有定見,及歸,靜修送之,有「伊洛於今道亦高」之句。

   李先生天篪

  李天篪,吉水人。得劉靜修道學之傳。有《詩》、《書經疏》行於世。

   隱君林魯庵先生起宗

  林起宗,內丘人也。靜修弟子。隱居教授。所著有《志學指南》、《心學淵源二圖》、《大學論語孟子中庸諸圖》、《孝經圖解》、《小學題詞》,發明魯庵家說。(補。)

   提舉杜先生蕭

  杜蕭,河南儒學提舉,靜修門生。靜修之歿也,為誌其壙。(補。)

◆靜修私淑

   隱君安默庵先生熙

  安熙,字敬仲,城人。聞劉靜修之學,心嚮慕焉。將造其門,而靜修已歿,乃從靜修門人烏叔備問其緒說。簡靜和易,務為下學之功。家居教授垂數十年,來學者多所成就。既歿,鄉人立祠於城西祀之。門人蘇天爵為輯其遺文,而虞伯生序之曰:「使先生得見劉氏,廓之以高明,厲之以奮發,則劉氏之學,當益昌大於時矣。」(修。)

  (梓材謹案:《儒林宗派》列先生於烏氏之門,然觀其與烏叔備書,僅稱叔備為尊兄,蓋其自居靜修私淑弟子,其於烏氏特學侶爾,不得徑謂烏氏門人也。)

◆東庵門人(鄖城再傳。)

   隱君王貞孝先生文淵(附子復、構,孫秉鈞、秉彝。)

  王文淵,字巨卿,安喜人。幼失其父,能自樹立。家貧,從府尹推擇為吏,持法廉平。久之,攝府尹,棄吏去。滕司業安上家居教授,先生折節往從焉。司業嘉其志,告以古人為學之方,先生益自刻勵,尊聞行知,聲聞日隆。司業卒,即杜門不出,稽經訂史,夜以繼晝。於是,母年高,先生奉之彌謹;與弟貞盡友愛,訓子孫甚嚴,家庭之間肅如也。喜作詩,紆餘沖澹,得韋、柳體。當代公卿聞其名而重之,道出中山,或過其廬,聞其言而察其心,不敢以其名薦。卒不仕,終其身,年六十。鄉人誄曰貞孝先生。子復、構,孫秉鈞、秉彝,俱世其學。(參《滋溪文集》。)

◆默庵家學(趙、硯三傳。)

   隱君安素庵先生煦

  安煦,城人,默庵之弟。其家父子伯仲自為師友,宗濂、洛性理之學。讀書必涵泳浸沈,以求其義。默庵卒,事父甚得歡心,撫其孤如己所出。凡受學質疑於門者,隨材立教,人鹹有得。裡人有患惡疾者,謂先生曰:「死不火吾軀,幸托君以全先人遺體。」先生許之。既死,其家人慾火之,先生勸諭百端,繼之以泣,令得禮葬。退曰:「吾負人所托,何以見之於地下!」其篤於言行類此。時山、陜憲府交辟,皆不起。自號素庵。有文一卷,藏於家。(修。)

◆默庵門人

   隱君李先生士興

  李士興,城人。幼從默庵遊,弟子中獨早受知,與同門楊俊民、蘇天爵博求深造,汲汲不倦。先生道講五倫,心存三畏,甘隱遯而不樂仕進,居鄉里多有訓彝,人爭師之。後天爵大顯於時,默庵已卒,天爵貽書先生,使建鄉賢祠,先生擇地立祠,歲時致祭焉。

   參政蘇滋溪先生天爵

  蘇天爵,字伯修,真定人。累官吏部尚書,參議中書省事。終於江浙行省參知政事。前輩凋謝,先生獨自任一代文獻之寄,常集一代之文,選成《元文類》一書。晚歲,復以釋經為己任。學者因其所居,稱之為滋溪先生。

   僉事楊先生俊民

  楊俊民,字士傑,真定人。學於其鄉之隱君子安敬仲。安氏之學,祖建安而宗魏國者也。先生明於《易》,篤守師說,嘗得何北山、王魯齋之書,與其句讀音訓之法,為博士,與吳正傳師道同僚,為莫逆。既而去為御史,正傳為作《靜思齋記》。(參《吳禮部集》。)

  (雲濠謹案:先生官河東廉訪僉事時,作《靜修祠堂記》,稱默庵曰:「先師子安子」,自稱曰「滹川學者」。)

第092卷 卷九十二 草廬學案(黃氏原本、全氏修定)

   草廬學案表

吳澄      (孫)當

(程徽庵、戴泉 元明善

溪、程月巖門  虞集    陳旅

人。)           (附師傅古直。)

(雙峰再傳。)       王守誠

(勉齋、宏齋、南      蘇天爵(別見《靜修學案》。)

溪三傳。)         劉霖

(晦翁、清江四       李擴(見上《草廬門人》。)

傳。)           陳伯柔(見上《草廬門人》。)

(象山私淑。)       熊本(見上《草廬門人》。)

              烏本良(別見《靜明寶峰學案》。)

                (眾仲講友。)

         貢師泰   鄭桓(別見《師山學案》。)

         鮑恂

         藍光

         夏友蘭

         袁明善

         黃極   (子)寶

         李本

         (祖榮。)

         (父伯源。)

         (從父季淵。)

         李棟

         朱夏

         黎仲基

         王彰

         王梁

         楊準

         李心原

         皮溍

         解觀

         黃盅

         潘音

         趙宏毅   (子)恭

         王祁

         李擴

         陳伯柔

         黃冔

         危素(別見《靜明寶峰學案》。)

         包希魯

         熊本

        (父紹。)

         丁儼

         許晉孫

         饒敬仲

         鄭真(別見《深寧學案》。)

         杜本       張理

         (道園講友。)

王科       (子)梁(見上《草廬門人》。)

虞汲       (子)集(見上《草廬門人》。)

(並草廬講友。) 孛朮魯翀(別見《蕭同諸儒學案》。)

         歐陽玄(別見《北山四先生學案》。)

貢奎       (子)師泰(見上《草廬門人。》)

(父士瞻。)    

黃澤       趙汸    倪尚誼

(附李溉之。)

武恪

(並草廬同調。)

----

   草廬學案序錄

  祖望謹案:草廬出於雙峰,固朱學也,其後亦兼主陸學。蓋草廬又師程氏紹開,程氏嘗築道一書院,思和會兩家。然草廬之著書,則終近乎朱。述《草廬學案》。(梓材案:是卷多仍黃氏之舊,今併入九江學派。)

◆程戴門人(雙峰再傳。)

   文正吳草廬先生澄

  吳澄,字幼清,撫州崇仁人。年二十,應鄉試中選,春省下第。越五載而元革命,程鉅夫求賢江南,起先生至京師。以母老辭歸。鉅夫請置先生所著書於國子監。左丞董士選薦授應奉翰林文字。至官而去。除江西提學副提舉,居三月,又以疾去。至大元年,召為國子監丞。陞司業。為學者言:「朱子於道問學之功居多,而陸子以尊德性為主。問學不本於德性,則其蔽必偏於語言訓釋之末,故學必以德性為本,庶幾得之。」議者遂以先生為陸氏之學,非許氏崇信朱子本意,然亦莫知朱、陸之為何如也。先生一日謝去。未幾,以集賢直學士召,不果行。英宗即位,遷翰林學士,進階太中大夫。泰定元年,為經筵講官。至治末,請老而歸。先生嘗曰:「道之大原出於天,神聖繼之,堯、舜而上,道之元也;堯、舜而下,道之亨也,洙、泗、魯、鄒,其利也;濂、洛、關、閩,其貞也。分而言之,上古則羲皇其元,堯、舜其亨,禹、湯其利,文、武、周公其貞乎!中古之統:仲尼其元,顏、曾其亨,子思其利,孟子其貞乎!近古之統:周子其元也,程、張其亨也,朱子其利也,孰為今日之貞乎﹖」其自任如此。元統元年卒,年八十五。追封臨川郡公,諡文正。初,先生所居草屋數間,鉅夫題曰草廬,故學者稱為草廬先生。

  百家謹案:幼清從學於程若庸,為朱子之四傳。考朱子門人多習成說,深通經術者甚少,草廬《五經纂言》,有功經術,接武建陽,非北溪諸人可及也。

    草廬精語

  所謂性理之學,既知得吾之性,皆是天地之理,即當用功以知其性,以養其性。能認得四端之發見,謂之知。既認得日用之間,隨其所發見,保護持守,不可戕賊之謂養。仁之發見,莫切於愛其父母,愛其兄弟,於此擴充,則為能孝能弟之人,是謂不戕賊。其仁義禮智皆然。有一件不當為之事而為之,是謂戕賊其義。於所當敬讓而不敬讓,是戕賊其禮。知得某事之為是,某事之為非,而不討分曉,仍舊糊塗,是戕賊其智。今不就身上實學,卻就文字上鑽刺,言某人言性如何,某人言性如何,非善學者也。孔、孟教人之法不如此。如欲去燕京者,觀其行程節次,即日僱船買馬起程,兩月之間,可到燕京,則見其宮闕是如何,街道是如何,風沙如何,習俗如何,並皆瞭然,不待問人。今不求到燕京,卻但將曾到人所記錄,逐一去挨究參互比較,見他人所記錄者有不同,愈添惑亂,蓋不親到其地,而但憑人之言,則愈求而愈不得其真矣。

  自未有天地之前,至既有天地之後,只是陰陽二氣而已。本只是一氣,分而言之,則曰陰陽。又就陰陽中細分之,則為五行。五行即二氣,二氣即一氣。氣之所以能如此者,何也﹖以理為之主宰也。理者,非別有一物在氣中,只是為氣之主宰者即是。無理外之氣,亦無氣外之理。人得天地之氣而成形,有此氣即有此理,所有之理謂之性。此理在天地,則元亨利貞是也。其在人而為性,則仁義禮智是也。性即天理,豈有不善!但人之生也,受氣有或清或濁之不同,成質有或美或惡之不同。氣之極清、質之極美者為上聖,蓋此理在清氣美質之中,本然之真,無所汙壞,此堯、舜之性所以為至善,而孟子之道性善所以必稱堯、舜以實之也。其氣之至濁、質之至惡者為下愚。上聖以下,下愚以上,或清或濁,或美或惡,分數多寡,有萬不同。惟其氣濁而質惡,則理在其中者,被其拘礙淪染而非復其本然矣。此性之所以不能皆善而有萬不同也。孟子道性善,是就氣質中挑出其本然之理而言,然不曾分別性之所以有不善者,因氣質之有濁惡而汙壞其性也,故雖與告子言,而終不足以解告子之惑。至今人讀《孟子》,亦見其未有以折倒告子而使之心服也,蓋孟子但論得理之無不同,不曾論到氣之有不同處,是其言之不備也。不備者,謂但說得一邊不完備也,故曰論性不論氣不備。此指孟子之言性而言也。至若荀、揚以性為惡,以性為善惡混,與夫世俗言人性寬、性褊,性緩、性急,皆是指氣質之不同者為性,而不知氣質中之理謂之性,此其見之不明也。不明者,謂其不曉得性字,故曰論氣不論性不明。此指荀、揚、世俗之說性者言也。程子「性即理也」一語,正是鍼砭世俗錯認性字之非,所以為有大功。張子言:「形而後有氣質之性,善反之,則天地之性存焉,故氣質之性,君子有弗性者焉。」此言最分曉,而觀者不能解其言,反為所惑,將謂性有兩種。蓋天地之性,氣質之性,兩性字只是一般,非有兩等性也,故曰二之,則不是言人之性本是得天地之理,因有人之形,則所得天地之性,局在本人氣質中,所謂「形而後有氣質之性」也。氣質雖有不同,而本性之善則一,但氣質不清不美者,其本性不免有所汙壞,故學者當用反之之功。反之如湯、武反之也,反之謂反之於身而學焉,以至變化其不清不美之氣質,則天地之性,渾然全備,具存於氣質之中,故曰「善反之,則天地之性存焉」。氣質之用小,學問之功大,能學者,氣質可變,而不能汙壞吾天地本然之性,而吾性非復如前汙壞於氣質者矣,故曰「氣質之性,君子有弗性者焉。」

  欲下工夫,惟敬之一字為要法。

  學者工夫,則當先於用處著力,凡所應接,皆當主於一。主於一,則此心有主,而暗室屋漏之處,自無非僻。使所行皆由乎天理,如是積久,無一事而不主一,則應接之處,心專無二。能如此,則事物未接之時,把捉得住,心能無適矣。若先於動處不能養其性,則於靜時豈能存其心哉!

  知者,心之靈,而智之用也,未有出於德性之外者。曰德性之知,曰聞見之知,然則知有二乎哉﹖夫聞見者,所以致其知也。夫子曰:「多聞闕疑,多見闕殆。」又曰:「多聞擇其善者而從之,多見而識之。」蓋聞見雖得於外,而所聞所見之理則具於心,故外之物格,則內之知致。此儒者內外合一之學,固非如記誦之徒,博覽於外,而無得於內;亦非如釋氏之徒,專求於內,而無事於外也。今立真知、多知之目,而外聞見之知於德性之知,是欲矯記誦者務外之失,而不自知其流入於異端也,聖門一則曰多學,二則曰多識,鄙孤陋寡聞,而賢以多問寡,曷嘗不欲多知哉!記誦之徒,則雖有聞有見,而實未嘗有知也。昔朱子於《大學或問》嘗言之矣,曰:「此以反身窮理為主,而必究其本末是非之極致,是以知愈博而心愈明。彼以徇外誇多為務,而不覈其表裏真妄之實,然是以識愈多而心愈窒。」

  太極與此氣非有兩物,只是主宰此氣者便是,非別有一物在氣中而主宰之也。

  元亨,誠之通者,春生夏長之時,陽之動也,於此而見太極之用焉。利貞,誠之復者,秋收冬藏之時,陰之靜也,於此而見太極之體焉。此造化之體用動靜也。至若朱子所謂本然未發者,實理之體;善應不測者,實理之用。此則就人身上言,與造化之體用動靜又不同。蓋造化之運,動極而靜,靜極而動,動靜互根,歲歲有常,萬古不易,其動靜各有定時。至若人心之或與物接,或不與物接,初無定時,或動多而靜少,或靜多而動少,非如天地之動靜有常度也。

  太極本無動靜體用也,然言太極,則該動用靜體在其中。因陽之動,而指其動中之理為太極之用耳,因陰之靜,而指其靜中之理為太極之體耳,太極實無體用之分也。

  若曰徒求之五經,而不反之吾心,是買櫝而棄珠也。此則至論。不肖一生,切切然惟恐其墮此窠臼。學者來此講問,每先令其主一持敬,以尊德性,然後令其讀書窮理,以道問學;有數條自警省之語,又揀擇數件書,以開學者格致之端,是蓋欲先反之吾心,而後求之五經也。

  百家謹案:草廬嘗謂學必以德性為本,故其序《陸子靜語錄》曰:「道在天地間,今古如一,當反之於身,不待外求也。先生之教以是,豈不至簡至易而切實哉!不求諸己之身,而求諸人之言,此先生之所大憫也。」議者遂以草廬為陸氏之學雲。

  先儒云:「道亦器,器亦道。」是道器雖有形而上、形而下之分,然合一無間,未始相離也。

  理在氣中,原不相離。老子以為先有理而後有氣,橫渠張子詆其有生於無之非,晦庵先生詆其有無為二之非。其「無」字是說理字,「有」字是說氣字。

  百家謹案:理在氣中一語,亦須善看一氣流行,往來過復,有條不紊。從其流行之體謂之氣,從其有條不紊謂之理,非別有一理在氣中也。

  仁,人心也,敬則存,不敬則亡。

  聖人與天為一。

  夫人之一身,心為之主。人之一心,敬為之主。主於敬,則心常虛,虛則物不入也。主於敬,則心常實,實則我不出也。

  百家謹案:虛實之言,本於程子。

  我之所以為身,豈五臟六腑四肢百骸之謂哉!身非身也,其所主者心也。心非心也,其所具者性也。性非性也,其所原者天也。天之所以為天,我之所以為身也,然則我之身,非人也,天也。

  庸者,常而不易之理,然不可以一定求也。庸因中以為體,中因時以為用。昔之過也,今為不及。彼之不及也,此為過。隨時屢易而不可常者,中也。夫理之常而不易,正以屢易而不可常之故。一定,則惡能常而不易哉!銖兩不易,衡之常也,膠其權則奚取﹖然則權之前卻無常,衡之所以有常也。時中之謂庸,蓋如此。

  或問立之義曰:「定腳之謂立,動腳則非立矣。」此一義也。可與立者,謂行到此處,立定腳跟,更不移動,故先儒以守之固釋之。三十而立,立於禮之立,並同。豎起之謂立,放倒則非立矣,此又一義也。《孝經》所謂立身行道,名立於後世;《左傳》所謂立德立功立言;臧文仲其言立之立,並同。

  敬者心之一。

  主於天理則堅,徇於人欲則柔。堅者,凡世間利害禍福、富貴貧賤舉不足以移易其心。柔,則外物之誘僅如毫毛,而心已為之動矣。

  百家謹案:所謂水不能濡,火不能爇,天理是也,非特堅而已。

  夫學,孰為要﹖孰為至﹖心是已。天之所以與我,我之所以為人者,在是。不是之求而他求焉,所學何學哉!聖門之教,各因其人,各隨其事,雖不言心,無非心也。孟子始直指而言先立乎其大者。噫,其要矣乎!其至矣乎!邵子曰:「心為太極。」周子曰:「純心要矣。」張子曰:「心清時,視明聽聰,四體不待羈束而自然恭敬。」程子曰:「聖賢千言萬語,只是欲人將已放之心約之使入身來。」此皆得孟子之正傳者也。

  予觀四子言志,而聖人獨與曾點,何哉﹖三子皆言他日之所能為,而曾點但言今日之所得為。期所期於後,不若安所安於今也。夫此道之體,充滿無毫毛之缺;此道之用,流逝無須臾之停,苟有見乎是,則出王游衍皆天也。素其位而行,無所願乎外,夫子之樂,在飯疏飲水之中,顏子之樂,雖簞瓢陋巷而不改也。邵子曰:「在朝廷行朝廷事,在林下行林下事。」其知曾點之樂者與。凡人皆當志於聖,遜弟一等而為第二等,比於自暴自棄。

  始終一信,中允而外諒,然後無愧於古人務實之學。

  夫子生知安行之聖,未嘗不思。思而弗得弗措者,子思所以繼聖統也。子思傳之孟子,以心官之能思,而先立乎其大,實發前聖不傳之祕、至汝南周氏,直指思為聖功之本,有以上接孟氏之傳,而關西之張、河南之程,其學不約而同,可見其真得孔聖傳心之印。

  見孺子入井,惻然不忍,於心從何而萌﹖聞犬馬呼己,能艴然不受,是心從何而起﹖舉世倀倀,如無目之人,坐無燭之室,金玉滿堂,而冥然莫知其有此寶也。儻能感前聖之所已言,求吾心之所同得,而一旦有覺焉,譬如目翳頓除,燭光四達,左右前後,至寶畢見,皆吾素有,不可勝用也。

  約愛、惡、哀、樂、喜、怒、憂、懼、悲、欲十者之情,而歸之於禮、義、仁、智四者之性,所以性其情,而不使情其性也。

  敬則心存,心存而一動一靜皆出於正。仁義禮智之得於天者,庶其得於心而不失矣乎!

  昔趙清獻公日中所為,夜必告天;司馬文正公平生所為,皆可語人。如欲日新乎﹖每日省之,事之可以告天、可以語人者為是;其不可告天、不可語人者為非。非則速改。昨日之非,今日不復為也。日日而省之,日日而改之,是之謂日日新,又日新。

  純乎天理之實為誠,徇乎人欲之妄為不誠。惟能以天理勝人欲,一念不妄思,一事不妄行,仰無所愧,俯無所怍,庶幾其誠乎!窮物理者,多不切於人倫日用;析經義者,亦無關於身心性情,如此而博文,非復如夫子之所以教,顏子之所以學者矣!

  孔門弟子問夫子所志,曰老安、少懷而信朋友。是使之一一皆得其所也。三者之人,欲其無一之不得其所,故曰聖人之心猶天也。若夫自處其身於無過之地,而視人之得其所、不得其所若無與於吾事然,是則楊朱為我之學,而聖賢之所深闢也。

  時不同,為其時之所可為者而已;位不同,為其位之所當為者而已。

  (梓材謹案:此下有一條,移入《象山學案》。)

  仁,人心也,然體事而無不在。專一於心,而不務周於事,則無所執著,而或流於空虛。聖賢教人,使其隨事用力,及其至也,無一事之非仁,而本心之全德在是矣。

  凡喪,禮制為斬齊功緦之服者,其文也;不飲酒,不食肉,不處內者,其實也。中有其實,而外飾之以文,是為情文之稱。徒服其服而無其實,則與不服等耳。雖不服其服而有其實者,謂之心喪。心喪之實,有隆而無殺;服制之文,有殺而有隆,古之道也。

  三綱二紀,人之大倫也。五常之道也,君為臣之綱,其有分者義也;父為子之綱,其有親者仁也;夫為妻之綱,其有別者智也。長幼之紀,其序為禮,朋友之紀,其任為信,之二紀者,亦不出乎三綱之外。何也﹖因有父子也,而有兄弟,以至於宗族,其先後以齒者,一家之長幼也;因有君臣也,而有上下,以至於儔侶,其尊卑以等者,一國之長幼也;因有兄弟也,而自同室以至於宗族,其互相助益者,同姓之朋友也;因有上下也,而自同僚以至儔侶,其互相規正者,異姓之朋友也。舉三綱而二紀在其中,故總謂之綱常。人之所以為人而異於物者,以其有此綱常之道也。

  夫道也者,天之所以與我,己所固有也,不待求諸外。有志而進焉,有見有得,可立而。

  讀《四書》有法,必究竟其理而有實悟,非徒誦習文句而已;必敦謹其行而有實踐,非徒出入口耳而已。朱子嘗謂《大學》有二關,格物者夢覺之關,誠意者人獸之關。實悟為格,實踐為誠。物既格者,醒夢而為覺,否則雖當覺時猶夢也。意既誠者,轉獸而為人,否則雖列人群亦獸也。號為讀《四書》而未離乎夢、未免乎獸者蓋不鮮,可不懼哉!物之格在研精,意之誠在慎獨,苟能是,始可為真儒,可以範俗,可以垂世,百代之師也!

  朱、陸二師之為教,一也。而二家庸劣之門人,各立標榜,互相詆訾,至於今,學者猶惑。嗚呼甚矣,道之無傳而人之易惑難曉也!為人子孫者,思自立而已矣。族姓之或微或著,何算焉﹖能自立歟,雖微而浸著;不能自立歟,雖著而浸微。盛衰興替亦何常之有,惟自立之為貴!

  不以外物易天性之愛。

  夫人之生也,以天地之氣凝聚而有形,以天地之理付畀而有性。心也者,形之主宰,性之郛郭也。此一心也,自堯、舜、禹、湯、文、武、周公傳之,以至於孔子,其道同。道之為道,具於心,豈有外心而求道者哉!而孔子教人,未嘗直言心體,蓋日用事物,莫非此心之用,於其用處,各當其理,而心之體在是矣。操捨存亡,惟心之謂,孔子之言也。其言不見於《論語》之所記,而得於《孟子》之傳,則知孔子教人,非不言心也,一時學者未可與言,而言之有所未及耳。孟子傳孔子之道,而患學者之失其本心也,於是始明指本心以教人。其言曰:「仁,人心也。放其心而不知求,哀哉!」又曰:「學問之道無他,求其放心而已矣。」又曰:「耳目之官不思而蔽於物。心之官則思。先立乎其大者,則其小者不能奪也。」嗚呼至矣!此陸子之學所從出也。夫孟子言心而謂之本心者,以為萬理之所根,猶草木之有本,而苗莖枝葉皆由是以生也。今人談陸子之學,往往曰以本心為學,而問其所以,則莫能知陸子之所以為學者何如。是本心二字,徒習聞其名,而未究竟其實也。夫陸子之學,非可以言傳也,況可以名求哉!然此心也,人人所同有,反求諸身,即此而是。以心而學,非特陸子為然,堯、舜、禹、湯、文、武、周、孔、顏、曾、思、孟以逮周、程、張、邵諸子,莫不皆然。故獨指陸子之學為本心,學者非知聖人之道者也。應接酬酢,千變萬化,無一而非本心之發見,於此而見天理之當然,是之謂不失其本心,非專離去事物,寂然不動,以固守其心而已也。

  (梓材謹案:此下有二條,其一移入《濂溪學案》,其一移入《伊川學案》。)

  所貴乎讀書者,欲其因古聖賢之言,以明此理存此心而已。此心之不存,此理之不明,而口聖賢之言,其與街談巷議、塗歌裡謠等之為無益。

  讀書當知書之所以為書,知之必好,好之必樂,既樂則書在我。苟至此,雖不讀,可也。

  宋三百年,禮儒臣,尚經訓,雖季世,家法猶未替。

  孝豈易能哉!聖門之以孝名者,曾子也。其門人嘗問:「夫子可以為孝乎﹖」而曾子以「參安能為孝」答。曾子之父,聖門高弟,樂道亞於顏子。曾子之事親,極其孝矣,而孟子僅以為可。豈謂曾子之孝為有餘哉!蓋子之身所能為者,皆其所當為也,是以曾子終身戰兢,惟恐或貽父母羞辱,逮於啟手足之際,然後自喜其可免,於此見孝行之難也。

  古今人言靜字,所指不同,有深淺難易。程子言「性靜者可以為學」,與諸葛公言「非靜無以成學」,此靜字稍易,夫人皆可勉而為。周子言「聖人定之以中正仁義而主靜」,與莊子言「萬物無足以撓心故靜」,此靜字則難,非用功聖賢學者,未之能也。《大學》「靜而後能安」之靜,正與周子、莊子所指無異。朱子以心不妄動釋之,即孟子所謂「不動心」也。孟子之學,先窮理知言,先集義養氣,所以能不動心。《大學》之教,窮理知言則知止,集義養氣則有定,所以能靜也。能靜者,雖應接萬變,而此心常如止水,周子所謂動而無動是也。安則素其位而行,無入不自得之意。

  (梓材謹案:此下有一條,移入《濂溪學案》《太極圖說》後。)

  墓焉而體魄安,廟焉而神魂聚,人子之所以孝於親者,二端而已。何也﹖人之生也,神與體合;而其死也,神與體離。以其離而二也,故於其可見而疑於無知者,謹藏之而不忍見其亡;於其不可見而疑於有知者,勤求之而如或見其存。藏之而不忍見其亡,葬之道也;求之而如或見其存,祭之道也。葬之日,送形而往於墓;葬之後,迎精而反於家。方其迎精而反於家也,一旬之內,五祭而不為數,惟恐其未聚也。及其除喪而遷於廟也,一歲之內,四祭而不敢疏,惟恐其或散也。家有廟,廟有主,祭之禮,於家不於墓也。墓也者,親之體魄所藏,而神魂之聚不在是,以時展省焉,省之禮非祭也。    

    諸經序說

  《易》,羲皇之《易》,昔在羲皇,始畫八卦,因而重之為六十四。當是時,《易》有圖而無書也。後聖因之作《連山》,作《歸藏》,作《周易》,雖一本諸羲皇之圖,而其取用蓋各不同焉。三《易》既亡其二,而《周易》獨存,世儒誦習,知有《周易》而已。羲皇之圖,鮮獲傳授,而淪沒於方技家,雖其說具見於夫子之《繫辭》、《說卦》,而讀者莫之察也。至宋邵子始得而發揮之,於是人乃知有羲皇之《易》,而學《易》者不斷自文王、周公始也。今於《易》之一經,首揭此圖,冠於經端,以為羲皇之《易》,而後以三《易》繼之,蓋欲使夫學者知《易》之本原,不至尋流逐末,而昧其所自云爾。

  《連山》,夏之《易》。《周官》太卜掌三《易》,一曰《連山》,二曰《歸藏》,三曰《周易》,經卦皆八,其別皆六十有四。或曰神農作《連山》,夏因之,以其首《艮》,故曰《連山》,今亡。

  《歸藏》,商之《易》。子曰:「我欲觀殷道,是故之宋,而不足徵也。吾得《坤》、《乾》焉。」說者以《坤》、《乾》為《歸藏》。或曰,黃帝作《歸藏》,商因之,以其首《坤》,故曰《歸藏》,今亡。

  《周易》,《上、下經》二篇,文王、周公作;《彖辭》、《象辭》、《繫辭上下》、《文言》、《說卦》、《序卦》、《雜卦》傳十篇,孔子作。秦焚書,《周易》以占筮獨存。《漢志》《易》十二篇,蓋《經》二《傳》十也。自魏、晉諸儒分《彖》、《象》、《文言》入《經》而《易》非古,註疏傳誦者,苟且仍循,以逮於今。宋東萊呂氏始考之以復其舊,而朱子因之,第其文闕衍謬誤,未悉正也。今重加修訂,視舊本為精善,雖於大義不能有所損益,而於羽翼遺經,亦不無小補雲。凡十三卷,今存。(以上《易序錄》。)

  謝山《讀草廬易纂言》曰:「草廬著《易纂言》,累脫而始就。其自言曰:『吾於《易》書,用功至久,下語尤精。其象例皆自得於心,庶乎文、周《繫辭》之意。』又曰:『吾於《書》有功於世為猶小,吾於《易》有功於世為最大。』及愚諦觀其書,如以《大傳》所釋諸卦爻辭為《文言傳》之錯簡合作一篇,芟《震》《彖辭》『震來虩虩』八字為爻辭所重出,增『履者禮也』一句於《序卦傳》,俱未免武斷之失。而《坤》之二以『大不習』句,《師》之初以『以律不臧』句,《小畜》之四以『去惕出』句,《履》之上以『考祥其旋』句,皆未見其有所據也。若改《屯》初之『磐桓』為『盤桓』,《師象》之『丈人』為『大人』,《否》二之『包承』為『包羞』,而以『億喪貝』為後世意錢之戲,則經師家亦豈有信之者!然則草廬之所以為自得者,殆其所以為自用也。世所傳朱楓林《卦變圖》以十辟六子為例,實則本諸草廬雲。」  

  又《答董映泉問草廬易纂言外翼書》曰:「草廬於諸經中,自負其《易纂言》之精,而《外翼》則罕及之,所以揭曼碩奉詔撰《神道碑》不列是書,而《元史》本傳俱失載焉。考《草廬年譜》,至治二年壬戌,如建康,定王氏義塾規制。十月還家,《易纂言》成。天歷元年戊辰,《春秋纂言》成。二年己巳,江西省請考校鄉試,辭疾不赴,《易纂言外翼《成。草廬於《易》自云:『累脫而始就,而猶有未盡,於是有《外翼》之作。』又考《草廬行狀》,《外翼》十二篇,曰卦統,曰卦對,曰卦變,曰卦主、曰變卦,曰互卦,曰象例,曰占例,曰辭例,曰變例,曰易原,曰易流,則是書之卷第也。姚江黃梨洲徵君著《學易象數論》,中引草廬《先天互體圓圖》,在《纂言》中無之,當即係十二篇之一。徵君於書,無所不窺,不知及見是書而引之邪﹖抑展轉出於諸家之所援據邪﹖草廬之《易》,愚所不喜。至於先天互體之例用圓圖,創作隔八縮四諸法,以六十四卦互成十六卦,以十六卦互成四卦而止,為漢、魏諸儒所未有,然實支離不可信。總之,宋人誤信先後天方圓諸圖,以為出自羲、文之手,而不知其為陳、邵之學故也,而《行狀》謂草廬於《易》自得之妙,有非學者所能遽知,而通其類例以求之者,皆於《外翼》具之。此固出於弟子推其先師之語,然惜其完書不得見於今,以一一為之辯正也。《草廬行狀》,虞學士道園作。《年譜》,危學士雲林作。」

  (雲濠謹案:草廬《易纂言外翼》,謝山以不見完書為惜。朱竹垞檢討《經義考》云:「見崑山葉氏,而亦未詳篇目。惟《四庫書目經部易類》載有《易纂言外翼》八卷,下注《永樂大典》本。」)

  《尚書》二十八篇,漢伏生所口授者,所謂《今文書》也。伏生,故秦博士。焚《書》時,生壁藏之。其後兵起流亡。漢從生求其《書》,亡數十篇,獨得二十八篇,以教授於齊、魯間。孝文時,求能治《尚書》者,天下無有。欲召生,時年九十餘矣,不能行。詔太常遣掌故錯往受之。生老,言不可曉,使其女傳言教錯。齊人語多與潁川異,錯所不知凡十二三,略以其意屬讀而已。夫此二十八篇,伏生口授而錯以意屬讀者也,其間缺誤顛倒固多,然不害其為古《書》也。漢、魏數百年間,諸儒所治,不過此耳。當時以應二十八宿,蓋不知二十八篇之外猶有書也。東晉元帝時,有豫章內史梅賾增多伏生《書》二十五篇,稱為孔氏壁中古文,鄭沖授之蘇愉,愉授梁柳,柳之內兄皇甫謐從柳得之,以授臧曹,曹授梅賾。賾遂奏上其書。今考傳記所引古《書》,見於二十五篇之內者,鄭玄、趙岐、韋昭、王肅、杜預輩並指為「逸書」,則是漢、魏、晉初諸儒曾未之見也。故今特出伏氏二十八篇如舊,以為漢儒所傳,確然可信,而晉世晚出之《書》,別見於後,以俟後之君子擇焉。

  《書》二十五篇,晉梅賾所奏上者,所謂《古文尚書》也。《書》有今文古文之異,何哉﹖錯所受伏生《書》,以隸寫之,隸者,當世通行之字也,故曰今文。魯恭王壞孔子宅,得壁中所藏,皆科斗書,科斗者,倉頡所製之字也,故曰古文。然孔壁中真《古文書》不傳。後有張霸偽作《舜典》、《汩作》、《九共》九篇、《大禹謨》、《益稷》、《五子之歌》、《允征》、《湯誥》、《鹹有一德》、《典寶》、《伊訓》、《肆命》、《原命》、《武成》、《旅獒》、《冏命》二十四篇,目為《古文書》。漢《藝文志》雲,《尚書經》二十九篇。《古經》十六卷二十九篇者,即伏生《今文書》二十八篇及武帝時增偽《泰誓》一篇也。《古經》十六卷者,即張霸偽《古文書》二十四篇也。漢儒所治,不過伏生《書》及偽《泰誓》共二十九篇爾。張霸偽《古文》雖在,而辭義蕪鄙,不足取重於世以售其欺。及梅賾二十五篇之《書》出,則凡傳記所引《書》語、諸家指為「逸書」者,收拾無遺,既有證驗,而其言率依於理,比張霸偽《書》遼絕矣。析伏氏《書》二十八篇為三十三,雜以新出之《書》,通為五十八篇,並《書序》一篇,凡五十九,有孔安國傳及序,世遂以為真孔壁所藏也。唐初諸儒從而為之疏義。自是以後,漢世大小夏侯、歐陽氏所傳《尚書》止二十九篇者,廢不復行,惟此孔壁傳五十八篇孤行於世。伏氏《書》既與梅賾所增混淆,誰復能辨!竊嘗讀之,伏氏書雖難盡通,然辭義古奧,其為上古之《書》無疑;梅賾所增二十五篇,體製如出一手,釆集補綴,雖無一字無所本,而平緩卑弱,殊不類先漢以前之文。夫千年古書,最晚乃出,而字畫略無脫誤,文勢略無齟齬,不亦大可疑乎﹖吳才老曰:「增多之《書》,皆文從字順,非若伏生之《書》,詰曲聱牙。夫四代之書,作者不一,乃至二人之手,而定為二體,其亦難言矣。」朱仲晦曰:「《書》,凡易讀者皆古文,豈有數百年壁中之物,不能損一字者﹖」又曰:「伏生所傳皆難讀,如何伏生偏記其所難,而易者全不能記也﹖」又曰:「孔《書》至東晉方出,前此諸儒皆未見,可疑之甚。」又曰:「《書序》,伏生時無之,其文甚弱,亦不是前漢人文字,只是後漢末人。」又曰:「《小序》決非孔門之舊,安國《序》亦非西漢文章。」又曰:「先漢文文字重厚,今《大序》格致極輕。」又曰:「《尚書》孔安國傳,是魏、晉間人作,託安國為名耳。」又曰:「孔《傳》並《序》皆不類西京文字,氣象與《孔叢子》同是一手偽書,蓋其言多相表裏,而訓詁亦多出於《小爾雅》也。」夫以吳氏、朱子之所疑者如此,顧澄何敢質斯疑,而斷斷然不敢信此二十五篇之為古《書》,則是非之心,不可得而昧也,故今以此二十五篇自為卷帙,以別於伏氏之《書》。而《小序》各冠篇首者,復合為一,以置其後;孔氏《序》亦並附焉;而因及其所可疑,非澄之私言也,聞之先儒云爾,凡四卷。今存。(以上《書序錄》。)   

  謝山《讀草廬書纂言》曰:「宋人多疑《古文尚書》者,其專主今文,則自草廬始。是書出世,人始決言《古文》為偽,而欲廢之,不可謂非草廬之過也。近世詆《古文》者日甚,遂謂當取草廬之書列學宮以取士,亦甚乎其言之矣!竹垞亦不信《古文》,不敢昌言,而謂草廬之作尚出權辭。噫!權辭也,而輕以之訓後世哉!」  

  《詩》,《風》、《雅》、《頌》凡三百十一篇,皆古之樂章。六篇無辭者,笙詩也,舊蓋有譜以記其音節而今亡。其三百五篇,則歌辭也。樂有八物,人聲為貴,故樂有歌,歌有辭。鄉樂之歌曰《風》,其詩乃國中男女道其情思之辭,人心自然之樂也,故先生採以入樂,而被之絃歌。朝廷之樂歌曰《雅》,宗廟之樂歌曰《頌》,於燕饗朝會享祀焉用之,因是樂之施於是事,故因是事而作為是辭。然則《風》因詩而為樂,《雅》、《頌》因樂而為詩,詩之先後,於樂不同,其為歌辭一也。經遭秦火,樂亡而《詩》存。漢儒以義說《詩》,既不知《詩》之為樂矣,而其所說之義,亦豈能知詩人命辭之本意哉!由漢以來,說三百篇之義者,一本《詩序》。《詩序》不知始於何人,後人從而增之。鄭氏謂《序》自為一編,毛公分以置諸篇之首。夫其初之自為一編也,《詩》自《詩》,《序》自《序》,《序》之非經本旨者,學者猶可考見。及其分以置篇之首,則未讀經文,先讀《詩序》,《序》乃有似詩人所命之題,而《詩》文反若因《序》而作,於是讀者必索《詩》於《序》之中,而誰復敢索《詩》於《序》之外哉!宋儒頗有覺其非者,而莫能斷也。至朱子始深斥其失而去之,然後足以洗千載之謬。嘗因是捨《序》而讀《詩》,則雖不煩訓詁而意自明;又嘗為之強《詩》以合《序》,則雖曲生巧說而義愈晦,是則《序》之有害於《詩》為多,而朱子之有功於《詩》為甚大也。今因朱子所定,去各篇之《序》,使不淆亂乎《詩》之正文,學者因得以《詩》求《詩》,而不為《序》說所惑。若夫《詩》篇次第,則文王之二南而間有平王以後之詩;成王之《雅》、《頌》而亦有康王以後之詩;變雅之中而或有類乎正雅之辭者,今既無從考據,不敢輒更。至若變風強入樂歌,而未必皆有所用;變雅或擬樂辭,而未必皆為樂作,其與《風》、《雅》合編,蓋因類附載云爾。《商頌》,商時詩也;《七月》,夏時詩也,皆異代之詩,故處《頌》詩、《風》詩之末。《魯頌》乃其臣作為樂歌以頌其君,不得謂之風,故繫之《頌》。周公居東時詩,非擬朝廷樂歌而作,不得謂之《雅》,故附之《豳風》焉。(《詩序錄》。)《春秋經》十二篇,《左氏》、《公羊》、《穀梁》文各不同。昔朱子刻《易》、《書》、《詩》、《春秋》於臨漳郡,《春秋》一經止用《左氏》經文,而曰《公》、《穀》二經所以異者,類多人名地名,而非大義所繫,故不能悉具。竊謂三《傳》得失,先儒固言之矣。載事則《左氏》詳於《公》、《穀》,釋經則《公》、《穀》精於《左氏》。意者《左氏》必有按據之書,而《公》、《穀》多是傳聞之說,況人名地名之殊,或由語音字畫之舛,此類一從《左氏》可也。然有考之於義,確然見《左氏》為失,而《公》、《穀》為得者,則又豈容以偏徇哉。嗚呼!聖人筆削魯史,致謹於一字之微,三家去夫子未久也,文之脫謬已不能是正,尚望其能有得於聖人之微意哉!漢儒專門,守殘護缺,不合不公,誰復能貫穿異同,而有所去取。至唐啖助、趙匡、陸淳三子,始能信經駮傳,以聖人書法,纂而為例,得其義者十七八。自漢以來,未聞或之先也。觀趙氏所定三《傳》異同,用意密矣,惜其予奪未能悉當。間嘗再為審訂,以成其美。其間不繫乎大義者,趙氏於三家從其多,今則如朱氏意,專以《左氏》為主。儻義有不然,則從其是,《左氏》雖有事跡,亦不從也,一斷諸義而已。嗚呼!屬辭比事,《春秋》教也,今欲因啖、趙、陸三氏遺說,博之以諸家,參之以管見,使人知聖筆有一定之法,而是經無不通之例,不敢隨文生義,以侮聖言。顧有此志而未暇就,故先為正其史之文如此。若聖人所取之義,則俟同志者共講焉。(《春秋序錄》。)    

  謝山《讀草廬春秋纂言》曰:「草廬諸經,以《春秋纂言》為最,惜其開卷解『春王正月』,尚沿陳止齋、項平甫二家之謬,蓋稍立異於胡《傳》而仍失之者。」    

  《儀禮》十七篇,漢高堂生得之以授瑕丘蕭奮,奮授東海孟卿,卿授後倉,倉授戴德、戴聖。大戴、小戴及劉氏《別錄》所傳十七篇,次第各不同。尊卑吉凶,先後倫序,惟《別錄》為優,故鄭氏用之,今行於世。《禮經》殘缺之餘,獨此十七篇為完書,以唐韓文公尚苦難讀,況其下者!自宋王安石行新經義,廢黜此經,學者益罕傳習。朱子考定《易》、《書》、《詩》、《春秋》四經,而謂三《禮》體大,未能敘正。晚年欲成其書,於此至惓惓也,《經傳通解》,乃其編類草,將俟喪祭禮畢而筆削焉,無祿弗逮,遂為萬世缺典。每伏讀而為之惋惜。竊謂《樂經》既亡,經僅存五。《易》之《彖》、《象傳》本與《繫辭》、《文言》、《說卦》、《序卦》、《雜卦》諸傳共為《十翼》,居上下經二篇之後者也,而後人以入卦爻之中。《詩》、《書》之序,本自為編,居《國風》、《雅》、《頌》、《典》、《謨》、《誓》、《誥》之後者也,而後人以冠各篇之首。《春秋三經》、《三傳》,初皆別行,《公》、《穀》配《經》,其來已久,最後註《左氏》者又分《傳》以附《經》之年。何居夫《傳》文、《序》文與《經》混淆,不惟非所以尊《經》,且於文義多所梗礙,歷千百年而莫之或非也,莫之或正也。至東萊呂氏於《易》,始因晁氏本定為《經》二篇、《傳》十篇。朱子於《詩》、《書》,各除篇端小序,合而為一,以置《經》後;《春秋》一經,雖未暇詳校,而亦剔出《左氏》經文,併以刊之臨漳。於是,《易》、《詩》、《書》、《春秋》悉復夫子之舊。五經之中,其未為諸儒所亂者,惟二《禮經》。然三百三千,不存蓋十之八九矣。朱子補其遺缺,則編類之初,不得不以《儀禮》為綱,而各疏其下。脫之後,必將有所科別,決不但如今本而已。若執本為定,則《經》之章也,而以後記、補、傳分隸於其左,與《彖》、《象傳》之附《易經》者,有以異乎﹖否也﹖經之篇也,而以傳篇、記篇、補篇錯處於其間,與《左氏傳》之附《春秋經》者有以異乎﹖否也﹖夫以《易》、《書》、《詩》、《春秋》之四經既幸而正,而《儀禮》一經又不幸而亂,是豈朱子之所以相遺《經》者哉!徒知尊信草創之書,而不能探索未盡之意,亦豈朱子之所望於後學者哉!嗚呼,由朱子而來,至於今將百年,以予之不肖,猶幸得私淑其書,用是忘其僭妄,輒因朱子所分《禮經》,重加倫紀。其《經》後之記,依《經》章次秩序其文,不敢割裂,一仍其舊,附於篇終。其十七篇次第,並如鄭氏本,更不間以他篇,庶十七篇《正經》,不至雜糅二戴之《記》中。有《經》篇者,離之為《逸經》。禮各有義,則《經》之《傳》也,以戴氏所存,兼劉氏所補,合之而為《傳》。正《經》居首,《逸經》次之,《傳》終焉,皆別為卷而不相紊。此外悉以歸諸戴氏之《記》。朱子所輯,及黃氏《喪禮》、楊氏《祭禮》,亦參伍以去其重複,名曰《朱氏記》,而與二戴為三。凡周公之典,其未墜於地者,蓋略包舉而無遺。造化之運不息,則天之所秩,未必終古而廢壞,有議禮制度考文者出,所損所益,蓋百世可知也。雖然,苟非其人,禮不虛行,存誠主敬,致知力行,下學而上達,多學而一貫,以得夫堯、舜、禹、湯、文、武、周、孔之心,俾吾朱子之學,末流不至為漢儒學者事也。澄也不敢自棄,同志其尚敦勖之哉!

  《儀禮逸經》八篇,澄所纂次。漢興,高堂生得《儀禮》十七篇。後魯共王壞孔子宅,得《古文禮經》於壁中,凡五十六篇。河間獻王得而上之,其十七篇與《儀禮》正同,餘三十九篇藏在祕府,謂之《逸禮》。哀帝初,劉歆欲以列之學宮,而諸博士不肯置對,竟不得立。孔、鄭所引《逸中霤禮》、《褅於太廟禮》、《王居明堂禮》,皆其篇也。唐初猶存,諸儒曾不以為意,遂至於亡。惜哉!今所纂八篇,其二取之《小戴記》,其三取之《大戴記》,其三取之鄭氏《註》。《奔喪》也、《中霤》也、《褅於太廟》也、《王居明堂》也,固得《逸禮》三十九篇之四。而《投壺》之類,未有考焉。疑《古禮》逸者甚多,不止於三十九篇也。《投壺》、《奔喪》篇首與《儀禮》諸篇之體如一。《公冠》等三篇雖已不存,此例蓋作《記》者刪取其要以入《記》,非復正經全篇矣。《投壺》,《大、小戴》不同,《奔喪》與《逸禮》亦異,則知此二篇,亦經刊削,但未如《公冠》等篇之甚耳。五經之文,殆皆不完,然實為《禮經》之正篇,則不可以其不完而擯之於《記》,故特纂為《逸經》,以續十七篇之末。至若《中霤》以下三篇,其經亡矣,而篇題僅見於註家片言隻字之未泯者,猶必收拾而不敢遺,亦「我愛其禮」之意也。   

  《儀禮傳》十篇,澄所纂次。按《儀禮》有《士冠禮》、《士昏禮》,《戴記》則有《冠義》、《昏義》,《儀禮》有《鄉飲酒禮》、《鄉射禮》、《大射禮》,《戴記》則有《鄉飲酒義》、《射義》,以至燕聘皆然,蓋週末漢初之人作,以釋《儀禮》,而戴氏鈔以入《記》者也。今以此諸篇正為《儀禮》之傳,故不以入《記》,依《儀禮》篇次,萃為一編。文有不次者,頗為更定,如《射義》一篇,迭陳天子諸侯卿大夫士之射,雜然無倫,釐 之為《鄉射義》、《大射義》二篇。《士相見義》、《公食大夫義》則用清江劉原父所補,並因朱子而加考詳焉。於是《儀禮》之經,自一至九經,各有其傳矣。惟《覲義》闕,然《大戴朝事》一,實釋諸侯朝覲天子及相朝之禮,故以備覲禮之義,而為《傳》十篇雲。   

  《周官》六篇,其《冬官》一篇闕,漢《藝文志》序列於禮家、後人名曰《周禮》。文帝嘗召魏文侯時老樂工至,因得《春官大司樂》之章。景帝子河間獻王好古學,購得《周官》五篇,武帝求遺書得之,藏於祕府,禮家諸儒皆莫之見。哀帝時,劉歆校理祕書,始著於錄,略以《考工記》補《冬官》之闕。歆門人河南杜子春能通其讀。鄭眾、賈逵受業於杜。漢末馬融傳之鄭玄,玄所注,今行於世。宋張子、程子甚尊信之。王安石又為《新義》。朱子謂此經周公所作,但當時行之,恐未能盡,後聖雖復損益可也。至若肆為排觝訾毀之言,則愚陋無知之人耳。《冬官》雖闕,以《尚書》《周官》考之,《冬官》司空掌邦土,而雜於《地官》司徒掌邦教之中,今取其掌邦土之官,列於司空之後,庶乎《冬官》不亡,而《考工記》別為一卷,附之於經後雲。    

  《小戴記》三十六篇,澄所序次。漢興,得先儒所記禮書二百餘篇,大戴氏刪合為八十五,小戴氏又損益為四十三,《曲禮》、《檀弓》、《雜記》分上下;馬氏又增以《月令》、《明堂位》、《樂記》;鄭氏從而為之註,總四十九篇,精粗雜記,靡所不有。秦火之餘,區區掇拾,所謂存十一於千百,雖不能以皆醇,然先王之遺制,聖賢之格言,往往賴之而存。第其諸篇出於先儒著作之全書者無幾,多是記者旁搜博採,勦取殘篇斷簡,會萃成編,無復詮次,讀者每病其雜亂而無章。唐魏鄭公為是作《類禮》二十篇,不知其書果何如也,而不可得見。朱子嘗與東萊呂氏商訂三《禮》篇次,欲取《戴記》中有關於《儀禮》者附之《經》,其不繫於《儀禮》者,仍別為《記》。呂氏既不及答,而朱子亦不及為,幸其大綱見於文集,猶可考也。晚年編校《儀禮經傳》,則其條例與前所商訂又不同矣。其間所附《戴記》數篇,或削本篇之文,而補以他篇之文。今則不敢,故止就其本篇之中科分櫛剔,以類相從,俾其上下章文義聯屬,章之大指,標識於左,庶讀者開卷瞭然。若其篇第,則《大學》、《中庸》程子、朱子既表章之,以與《論語》、《孟子》並而為四書,固不容復廁之《禮》篇,而《投壺》、《奔喪》,實為禮之正經,亦不可雜之於《記》。其《冠義》、《昏義》、《鄉飲酒義》、《射義》、《燕義》、《聘義》六篇,正釋《儀禮》,別輯為《傳》,以附《經》後。此外猶三十六篇,曰《通禮》者九,《曲禮》、《內則》、《少儀》、《玉藻》通記大小儀文,而《深衣》附焉;《月令》、《王制》專記國家制度,而《文王世子》、《明堂位》附焉。曰《喪禮》者十有一,《喪大記》、《雜記》、《喪服小記》、《服問》、《檀弓》、《曾子問》六篇記喪,而《大傳》、《間傳》、《問喪》、《三年問》、《喪服四制》五篇,則喪之義也。曰《祭禮》者四,《祭法》一篇記祭,而《郊特牲》,《祭義》、《祭統》三篇,則祭之義也。曰《通論》者十有二,《禮運》、《禮器》、《經解》一類,《哀公問》、《仲尼燕居》、《孔子閒居》一類,《坊記》、《表記》、《緇衣》一類,《儒行》自為一類,《學記》、《樂記》,其文雅馴,非諸篇比,則以為是書之終。嗚呼!由漢以來,此書千有餘歲矣,而其顛倒糾紛,至朱子始欲為之是正,而未及竟,豈無望於後之人與!用敢竊取其義,修而成之,篇章文句,秩然有倫,先後始終,頗為精審,將來學禮之君子,於此考信,或者其有取乎!非但為戴氏之忠臣而已也。

  謝山《讀草廬禮記纂言》曰:「《禮記》為草廬晚年所成之書,蓋本朱子未竟之緒而申之,用功最勤。然愚嘗聞之王震澤,謂:『四十九篇雖出漢儒,戢而就,流傳既久,不宜擅為割裂顛倒』。有心哉斯言!朱子可作,亦不能不心折者也。草廬所纂,以衛正叔《集說》為底本。予少嘗芟訂正叔之言,已及過半,後取《纂言》對之,則已有先我者矣。古人之著書,各有淵源如此。」

  《大戴記》三十四篇,澄所序次。按《隋志》《大戴記》八十五篇,今其書闕前三十八篇,始三十九,終八十一,當為四十三篇,中間第四十三、四十四、四十五及六十一,四篇復闕,第七十三有二,總四十篇。據雲八十五篇,則末又闕其四;或雲止八十一,皆不可考。竊意大戴類萃此記,多為小戴所取,後人合其餘篇,仍為《大戴記》,已入《小戴記》者,不復錄,而闕其篇,是以其書冗泛,不及小戴書甚,蓋彼其膏華,而此其渣滓爾。然向或間存精語,不可棄遺。其與《小戴》重者,《投壺》、《哀公問》也。《投壺》、《公冠》、《諸侯遷廟》、《諸侯釁廟》四篇既入《儀禮逸經》,《朝事》一篇又入《儀禮傳》,《哀公問》,《小戴》已取之,則於彼宜存,於此宜去。此外猶三十四篇。《夏小正》猶《月令》也。《明堂》猶《明堂位》也。《本命》以下《雜錄》,事辭多與《家語》、《荀子》、《賈》、《傅》等書相出入,非專為記禮設。《禮運》以下諸篇之比也,《小戴》文多綴補,而此皆成篇,故篇中章句罕所更定,惟其文字錯誤,參互考校,未能盡正,尚以俟好古博學之君子雲。(以上《三禮序錄》。)   

  《漢藝文志》:「《孝經古文孔氏》一篇,二十二章;《孝經》一篇,十八章。長孫氏、江翁、後倉、翼奉、張禹傳之,各自名家。經文皆同,惟孔氏壁中古文為異。」《隋經籍志》:「《孝經》,河間人顏芝所藏。漢初,芝子貞出之。又有《古文孝經》與《古文尚書》同出,孔安國為傳。劉向以顏本比古文,除其繁惑。而安國之本,亡於梁。至隋,祕書監王劭訪得《孔傳》,河間劉炫,因序其得喪,講於人間,漸聞朝廷。儒者皆雲炫自作之,非孔舊本。」邢昺《正義》曰:「《古文孝經》,曠代亡逸。隋開皇十四年,祕書學生王逸於京市陳人處得本,送與著作郎王劭,以示河間劉炫,仍令校定。炫遂以《庶人》章分為二,《曾子敢問》章分為三,又多《閨門》一章,凡二十二章,因著《古文孝經稽疑》一篇。」唐開元七年,國子博士司馬貞議曰:「《今文孝經》是漢河間王所得顏芝本,至劉向以此校古文,定一十八章。其古文二十二章,出孔壁,未之行,遂亡其本。近儒輒穿鑿更改,偽作《閨門》一章,文句凡鄙,又分《庶人》章從『故自天子』以下別為一章,以應二十二之數。」朱子曰:「《孝經》獨篇首六七章為本經,其後乃傳文,皆齊、魯間儒纂取《左氏》諸書語為之。傳者又頗失其次第。」澄按夫子遺言,惟《大學》、《論語》、《中庸》、《孟子》所述,醇而不雜,此外傳記諸書所載,真偽混淆,殆難盡信,《孝經》亦其一也。竊詳《孝經》之為書,肇自孔、曾一時問答之語,今文出於漢初,謂悉曾氏門人記錄之舊,已不可知。武帝時,魯共王壞孔子宅 ,於壁中得《古文孝經》,以為秦時孔鮒所藏。昭帝時,魯國三老始以上獻,劉向、衛宏蓋嘗手校。魏、晉以後,其書亡失,世所通行,惟《今文孝經》十八章而已。隋時,有稱得《古文孝經》者,其間與今文增減異同,率不過一二字,而文勢曾不若今文之從順,以許氏《說文》所引,及桓譚《新論》所言,考證又皆不合,決非漢世孔壁中之古文也。宋大儒司馬公酷尊信之,朱子《刊誤》亦據古文,未能識其何意。今觀邢氏《疏》說,則古文之為偽,審矣。又觀朱子所論,則雖今文,亦不無可疑者焉。今特因朱子《刊誤》,以今文古文校其同異,定為此本,以俟後之君子雲。(《孝經序述》。)

◆草廬講友

   太學王先生科

  王科,字子純,樂安人。宋末,貢補國學。草廬嘗曰:「耆儒宿學如吾子純者,寥寥若晨星。」

   編修虞井齋先生汲

  虞汲,蜀人,郡庵之父也。嘗為黃岡尉。宋亡,自海上還,隱於臨川之崇仁,禮義忠信,鄉里信之。與吳伯清為友,伯清稱其文清而醇。晚稍起家教授,有知人之鑒,於諸生中識魯參政子翬、歐陽承旨原功而深期之。以國史院編修致仕。(參《趙東山集》。)

  (梓材謹案:先生後贈四川參政,滄江先生剛簡之後也。滄江二子,伯禮部尚書,仲兵部侍郎。兵部三子,仲從龍子三人,伯即先生。尚書無子,以先生繼宗事,殆以從孫而繼從祖者。《道園行狀》稱滄江為曾祖,實則滄江乃先生曾祖也。)

  (雲濠謹案:趙東山為《雍公行狀》,以先生為尚書之孫。歐陽圭齋為《雍公神道碑》則云:「尚書無子,而從祖渠州有子六人,長兵部直寶文閣三子,仲子朝請郎通判惠州從龍子汲,長而賢,乃以為後,是為井齋先生。」是即先生也。)

◆草廬同調

   文靖貢雲先生奎(父士瞻。)

  貢奎字仲章,宣城人。父士瞻,(梓材案:《萬姓統譜》作士濬,今據《馬石田集》正之。)力學砥節,宋亡,遂不仕。嘗作義塾以待四方學者,鄉人甚尊敬之。晚而生先生。天資穎敏,容儀端重,十歲便能屬文。長益博綜經史。仕元,為齊山書院山長,歷授江西儒學提舉,敷明性理之學,諸生皆竦聽不懈。遷集賢直學士。卒,謚文靖。(參《姓譜》。)

   山長黃資中先生澤(附李溉之。)

  黃澤,字楚望,其先資州內江人。父儀可,累舉不第,隨兄驥予官九江,蜀亂,不能歸,因家焉。先生生有異質,慨然以明經學道為志,好苦思,屢致成疾,疾止復思,久之,如有所見,作《仰高鑽堅論》以自廣。蜀人治經,必先古註疏,先生於名物度數,考覈精審,而義理一宗程、朱,作《易春秋二經解》、《三禮祭祀述略》。成宗大德中,署江州景星書院山長。已移洪州東湖書院,受學者益眾。初,先生屢夢見夫子,以為適然,既而夢夫子手授所校《六經》,字畫如新,由是深有感發,始悟曩昔所解多徇舊說為非是,乃作《思古吟》十章,極言聖人德容之盛,上達文王、周公。秩滿歸,閉門授徒以養親,不復仕。嘗謂去聖久遠,經籍殘闕,傳注家率多附會,近世儒者又各以才識求之,故議論雖多,而經旨愈晦,必積誠研精,有所悟入,然後可窺見聖人之本。乃揭《六經》中疑義千有餘條,以示學者。既乃盡悟失傳之旨。自言每得之幽閒寂寞、疾病無聊之際,及其久也,則豁然無不貫通。自天地定位、人物未生以前,沿而下之,凡邃古之初,萬化之原,載籍所不能具者,皆昭若發蒙,如示諸掌。然後由羲、農以來,下及春秋之末,帝德王道,皆若身在其間、而目擊其事者。於是《易》、《春秋》傳注之失,《詩》、《書》未決之疑,《周禮》非聖人書之謗,凡數十年苦思而未通者,皆渙然冰釋,各就條理。近代覃思之學,推為第一。吳草廬嘗觀其書,以為生平所見明經士,未有能及之者。然先生雅自慎重,未嘗輕與人言。學士李溉之奉使過九江,願執弟子禮受一經,先生謝曰:「以君之才,輟期歲之功,何經不可明,然不過筆授其義已耳。若余則當百艱萬苦之餘,乃能有見,吾非邵子,不敢以二十年林下期君也。」溉之歎息去。或問先生:「自祕如此,寧無不傳之懼﹖」曰:「聖經興廢,上關天運,豈區區人力所致邪!」初,先生在家時,郡守寓公猶有能敬重先生者,待以學校賓師之禮,月致米六斛、鈔三十千。蓋國初賢守,設此以奉前代寓公之無歸者。先生敬共奉持,菽水歡然。又十餘年,而二親相繼終,先生年近六十矣。數經歲大祲,家人採木實草根療飢。行部有蔡副使者,考學糧之籍,謂先生一耆儒耳,月廩削其三之二,先生晏然曾不動其意,惟以聖人之心不明,而經學失傳,若己有罪為大戚。至正六年卒,年八十七。(從黃氏補本錄入。)

    九江經說

  《易》起於數,因數設卦,因卦立象,因象起意,因意生辭,故孔子曰:「《易》者,像也,立象以盡意。居則觀其象而玩其辭。」聖人言《易》之為教如此,《易》不可廢象,明矣。由象學失傳,漢儒區區掇拾凡陋,不足以得聖人之意,而王輔嗣忘象之說興,至邢和叔則遂欲忘卦棄畫,雖以近代鉅儒繼作,理學大明,而莫能奪也。(《忘象辯》。)

  像有一卦之象,有一爻之象,或近取諸身,或遠取諸物,或以六爻相推,或以陰陽消長而為象者,學者猶可求也。然有象外之象,則非思慮意想所能及矣,而況於立例以求之乎﹖李鼎祚綴緝於王氏棄擲之餘,朱子發後出而加密,丁易東繼之而愈詳,聖人立象之妙終不可見。(《象思》。)

  像學既明,則因象以得意,因意以得辭。陰陽消長有一定之幾,上下貴賤有一定之分,善惡吉凶有一定之則,位之當者,孔子無由獨言,其非卦與爻之小者,文王、周公固不謂之大,然後知三聖人之《易》,一而已矣。若捨象而求,則人自為《易》,不期於異而自異。(《辨同論》。以上《易說》。)

  《春秋》有魯史書法,有聖人書法,而近代乃有夏時冠周月之說,是史法與聖法俱失也。(《元年春王正月辯》。)

  說《春秋》有實義,有虛辭。不捨史以論事,不離傳以求經,不純以褒貶疑聖人,酌時宜以取中,此實義也。貴王賤霸,尊君卑臣,內夏外夷,皆古今通義,然人自為學,家自為書,而《春秋》迄無定論,故一切斷以虛辭。(《筆削本旨》。)

  說《春秋》,須先識聖人氣象,識得聖人氣象,則一切刻削煩碎之說自然退聽矣。其但以為錄實而已者,則《春秋》乃一直史可修,亦未為知聖人也。(以上《春秋說》。

  《易》象與《春秋》書法廢失之由,大略相似,苟通其一,則可觸機而悟矣。蓋古者占筮之書,即卦爻類物取象,懸虛其義,以斷吉凶,皆自然之理,乃上古聖神之所為也,文王、周公作《易》,特取一二立辭以明教。自九簭之法亡,凡簭人所掌者,皆不可復見,而像義隱微,遂為百世不通之學矣。魯史記事之法,實有周公遺制,與他國不同,觀韓宣子之言可見。聖人因魯史修《春秋》,筆則筆,削則削,游、夏不能贊一辭,則必有與史法大異者。然曰其文則史,是經固不出於史也。今魯史舊文亦不可復見,故子朱子以為不知孰為聖人所筆,孰為聖人所削,而《春秋》書法亦為歷世不通之義矣。(《易象春秋說》。)

  六官所掌,皆修唐、虞、夏、商已行之事,雖有因革損益,或加詳密,而大體不能相遠,非周公創為之制也。古今風俗之事體不同,學者不深考世變,而輒指其一二古遠可疑者,以為非聖人之書,此不難辨。獨其封國之制,與《孟子》不合,則所當論。蓋《孟子》所言,因殷之制,《周官》乃周家之制也。計武王興周,殷諸侯尚千有餘國,既無功益地,亦無罪削地,此當仍其舊封,百里之下為三等。如《孟子》之說,乃若周公、太公有大勳勞,及其餘功臣,當封爵,與夫並建宗親,以為藩屏,豈可限以百里之法哉!自當用周制耳。諸侯惡其害己而去其籍。是書當世學者鮮得見之,則周家一代之制,雖《孟子》亦有不能詳也。(《周禮說》。)

  祭法,虞、夏、商、周皆以禘郊祖宗為四重祭。周人禘嚳而郊稷,祖文王而宗武王。禘祭天地,以嚳配,即圓丘方澤是也。郊祀上帝,以後稷配。建寅之月,南郊祀感生帝以祈穀也,四時祀五天帝於四郊以迎氣也。祖禘嚳以後稷配,尊始祖之所自出也。宗祀文王於明堂,以配上帝,總配五天帝也。其後則祖文王於明堂,以配上帝;宗武王於明堂,以配五帝。凡此,皆鄭氏義也,故《周禮》《大司樂》註以圓丘、方澤、宗廟為三禘,蓋天神、地示並始祖之所自出為三大祭,皆五年之禘也。郊次圓丘,社次方澤,宗次祖,皆常歲所舉之祭也。東遷,土蹙財匱,大禮遂廢,所修惟郊社二祭,故圓丘、方澤二禘,傳記亦罕言之,非淺聞所及矣。《周禮》有「祀天旅上帝,祀地旅四望」之文,天地主於一,故稱祀;上帝、四望非一神,故稱旅。肅欲以圓丘為郊,可乎﹖《司服》,王「祀昊天上帝,服大裘而冕;祀五帝亦如之。」既曰「亦如之」,則五帝之祀與昊天上帝非一祭矣。肅欲混之,可乎﹖《孝經》稱嚴父配天,又稱「郊祀後稷以配天,宗祀文王於明堂以配上帝」;《易》《豫卦》曰:「先王以作樂崇德,殷薦之上帝,以配祖考。」上帝亦天神也。肅欲廢五天帝而以五人帝當之,可乎﹖崑崙者,地之頂;神州者,地之中,皆天地之所交也。地示主崑崙、神州,非是設此二祭,乃求神於二處。大地神靈莫測,不知神之在彼乎﹖在此乎﹖故求之於彼,亦求之於此也。康成以方澤主崑崙,北郊主神州。北郊不見於經,誤分為二,王氏由此並崑崙、神州為一祭,而遂以北郊為方澤,可乎﹖若鄭氏知樂九變之祭為禘,而不言及嚳,又以為禘小於袷,此則其失也。故斷之曰,鄭氏深而未完,王肅明而實淺。晉武帝,肅外孫也,故用其說,並方圓二丘而祀南郊,歷代無所因襲,而《周禮》天神地示人鬼極盛之祭,遂為古今不決之疑矣。(《辯王肅說》。)

  姜嫄履帝武敏歆而生後稷,周人特為立廟而祭,謂之「閟宮」。君子以為,聖人之生,異於常人,無異義也。況乎生民之初,氣化之始,五天之精,感而為帝王之祖,亦何疑乎﹖五 帝感生之祀,上世流傳既久,非緯書創為之說也。且《河圖》、《洛書》蓍策之數,皆緯文也,其可廢乎﹖(《辯感生帝》。)

  二社以享水土穀之神,而配以句龍、稷,非祭地也。禮,天子諸侯群百姓大夫及庶民皆立社,故有王社、侯社、大社、國社、置社之名,其義高下不同,如此而謂之大示之祭,可乎﹖殷革夏,周革殷,皆屋其社,是辱之也。旱乾水溢,則變置社稷,是責之也。王者,父事天,母事地,而可責、可辱乎﹖《周禮》王祭社稷五祀則希冕,以社稷下同五祀,而用第五等之服,不得與先王、先公、四望、山川比,則社非祭地,明矣。傳曰:「戴皇天,履后土。」是后土則地也。《周禮》,大祝、大封先告后土,大師旅、大會同宜於社,又建國先告后土,則后土非社矣。《舜典》:「類於上帝,禋於六宗,望於山川。」六宗者,上下四方之神,即五天帝及地也,故其祀在上帝之次,山川之前。《周禮》,四望與五帝同兆於郊,又與祀地同玉,又與山川同祭服,則四望者,祀地之四方也。又有分樂所祭五土之示。祭地之禮,不止於方澤矣,而欲以社當之,可乎﹖《周禮》以圜丘對方澤,以天神對地示,以蒼璧禮天對黃琮禮地,以祀天旅上帝對祀地旅四望,《書》及《禮記》乃多以郊對社,蓋郊祀上帝,社祭水土之神,其禮專圜丘方澤,祭天神地示,其意廣遠,分為四祀,明矣。天地之道,高深玄遠,大神大示,不可煩瀆,故歲事祈之於郊,而水土之變則責之於社,此古人立祀深意也。胡氏家學,不信《周禮》,故專意立說如此。(《辯胡仁仲說》。)

  趙東山曰:「先生之意以為,聖人制禮,遠近、親疏、高下、貴賤皆有自然之序,必通其本源,而後禮意可得。蓋圜丘所祭者,全體圓轉之天,總南北極、黃赤道、日月星辰所麗者而言,故主北郊,而曰天神皆降,是總祀天神也。上帝者,高高在上之天,以其在上而為主宰,故曰上帝;分主五方,故曰五帝;合上下四方而言,則曰六宗,皆天神之分祀者也。方澤所祭者,全體承天之地,總山林川澤極天所覆者而言,故主崑崙,而曰地示皆出,是總祀地示也。地有四方,望其方而祀曰望,五嶽四瀆之祀曰山川,川澤、山林、丘陵、墳衍、原隰之祀曰五土,水土之祀曰社,皆地示之分祀者也。所謂自然之序蓋如此。

  《大傳》:「王者禘其始祖之所自出,以其祖配之。諸侯及其太祖,大夫士有大事省於其君,於袷及其高祖。」此以禘與袷對言,則禘袷皆合祭,通上下文見之也。蓋諸侯之袷,猶天子之禘,諸侯及其太祖,大夫士及其高祖,是有廟無廟之主皆在,而又上及其太祖、高祖,故謂之袷。天子則於七廟,及祧廟之上,更及其所自出之帝,故謂之禘也。若曰禘其祖之所自出,而反不及有廟無廟之主,寂寥簡短,非人情矣。故程子曰:「天子曰禘,諸侯曰袷,其禮皆合祭也。」《爾雅》:「禘,大祭也。」非大合昭穆,何以謂之大祭乎﹖字書訓釋曰:「禘者,諦也,審諦昭穆也。」若非合祭,何以有昭穆乎﹖蓋後稷有廟,郊既祀帝,譽雖配天而無廟,不可闕人鬼之享,故五年一禘,則後稷率有廟無廟之主,以共享於嚳,所以使子孫皆得見於祖。又以世次久遠,見始祖之功德為尤盛也,況後稷之廟毀。廟,數十世之主皆藏焉,豈可當享嚳之時而屏置之乎﹖蓋禘袷所以相亂者,由天子諸侯之制不明,先儒或推天子之禮以說諸侯,或推諸侯之禮以說天子,不知諸侯之禮有袷無禘,天子之禘禮必兼袷,雖其意不主合食,而率子孫以共尊一祖,自然當合食矣。《禮》曰:「天子犆礿,袷禘袷嘗袷烝。」則是天子袷祭,隨時皆用也。(《辯趙伯循說》。)

  周公相成王,制禮作樂,為天子諸侯不易之大法。身歿,而王與伯禽躬為非禮,以享周公。成王賢王,魯公賢君,必不至是。以《魯頌》「白牡騂剛」推之,則記禮者之過也。禘者,殷諸侯之盛禮,周公定為不王不禘之法,故以袷代之。成王以周公有大勳勞於王室,故命魯以殷諸侯之盛禮祀周公,以示不臣周公之意,故牲用白牡。白牡者,殷牲也;騂剛者,魯公之牲也,又可見魯公以下,皆合食於太廟,而禮秩初未嘗敢同於周公。又以《春秋》推之,則亦非常歲之祀。成王斟酌禮意蓋如此,而非有祭文王為所自出之禮,如或者之雲也。其禘於群公之廟,則後世始僭之。然晉亦有禘,蓋文公有勳勞於王室,欲效魯禘祭而請於天子,故得用之也。若夫東周諸侯,為所自出之王立廟,稱「周廟」,如魯與鄭是也。然止謂之「周廟」,不敢以祖廟稱之;諸侯不敢祖天子也。然則子孫亦不敢與享於廟,單祭所自出而已。祭用生者之祿,則亦用諸侯之禮而已。若魯既得禘於周公之廟,則「周廟」亦應用禘,禘必有配,則固宜於文王廟以周公配也。若據趙氏,則魯本無文王廟,止於周公廟祭文王,臨期立文王主與屍以享之。此於禮意實不相似。若以為有文王廟,則是自文王廟迎屍以入周公廟,以父就子,以尊臨卑,必不然也。魯之郊大雩,則平王之世,惠公請之,是以得郊祀蒼帝,而三望雖僭,而猶未敢盡同於王室也。(《辯成王賜魯天子禮樂》。以上《戴記說》。)

  古者重聲教,故釆詩以觀所被之淺深。然今三百篇,有出於太師所釆者,《周南》、《召南》是也。有錄於史官,而非太師所釆者,《豳風》及周大夫所作是也。其餘諸國風,多是東遷以後之作,率皆諸國史官所自紀錄。方周之盛,美刺不興;《漢廣》、《江沱》諸詩,雖是見諸侯之美,而風化之原,實繫於周。其後天子不能統一諸侯,諸侯善惡皆無與於周,故不以美刺,皆謂之變風,以其不繫於《二南》,而各自為風也。《周禮》,王巡狩,則太史,太師同車。又其官屬所掌,皆有世奠繫之說。方釆詩之時,太師掌其事,而太史錄其時世。及巡狩禮廢,太師不復釆詩。而後,諸國之詩,皆其國史所自記錄,以考其風俗盛衰、政治得失。若《左傳》於高克之事則曰「鄭人為之賦《清人》」,莊姜之事則曰「衛人為之賦《碩人》」,必有所據矣。故《大序》曰:「國史明乎得失之,傷人倫之廢,哀刑政之苛,吟詠情性,以風其上,達於事變,而懷其舊俗。」是說詩者不可不辨釆詩之時世也。《黍離》降為《國風》,此時王澤猶未竭也,故人民忠愛其君,猶能若此。其後,聽者既玩,而言者亦厭,遂與之相忘,則雖《國風》,亦不可復見。至此,則書契以來,文治之始絕矣。以時考之,《國風》止於《澤陂》,在頃王之世,當魯文公之時,故曰「王者之熄而詩亡」,故說詩者尚論其世也。(《詩說》。)

  (梓材謹案:楚望及東山,黃氏補本別為《九江學案》,而謝山《序錄》無之,以楚望為草廬最所推重,併入於此。)

   典簿武先生恪

  武恪,字伯威,宣德府人。初以神童遊學江南,吳草廬為江西儒學副提舉,薦入國學。明宗在潛邸,選為說書秀才。及出鎮雲南,先生在行。明宗欲起兵陜西,先生諫曰:「太子此行,於國為君命,於家為叔父命,何可違也﹖此行未必非福。若向京師發一矢,史必書太子反,不可悔矣。」左右惡其言,遣之歸。居陋巷,教子弟,文宗知其名,除祕書監典簿。秩滿,丁內艱。再除中瑞司典簿,改汾西縣尹,皆不就。人或勸之仕,先生曰:「向為親屈,今親已死,何以仕為!」至正間,朝廷重選守令,浙帥泰不華舉為平陽沁水縣尹,亦不赴。近臣又薦為授經郎,先生遂陽為瘖,不與人接。生平好讀《周易》,終日堅坐。或問:「先生之學以何為本﹖」曰:「以敬為本。」所著有《水雲集》若干卷。(從黃氏補本錄入。)

  (梓材謹案:先生傳,黃氏補本列《李俞諸儒學案》,今以草廬薦入國學,附入是卷。)

◆草廬家學(雙峰三傳。)

   廉訪吳先生當

  吳當,字伯尚,草廬之孫也。幼承祖訓,精通經史百家言。草廬既歿,四方從遊者悉就先生卒業以薦由國子助教歷官翰林直學士。順帝至元中,江南盜起,大臣有言先生世居江右,習知民俗,且其才可任政事,特授江西廉訪使,克復建、撫兩郡。時參政朵歹方駐兵於此,忌先生屢捷,功在己上,因搆為飛語,謂先生與賊通。詔解兵柄。尋除名。先是,先生平賊功狀,自廣東海道未達京師,而朵歹方公牘先至,故朝廷責先生,左遷。及得功狀,知其誣,復拜江西參政。命未下,而陳友諒已陷江西。先生戴黃冠,服道士服,杜門不出,日以著書為事。友諒遣人辟之,先生以死自誓,拘留江州一年,終不屈。歸隱廬陵之谷坪。所著有《周禮纂言》及《學言稿》。

◆草廬門人

   文敏元先生明善

  元明善,字復初,清河人。讀書過目輒記,諸經皆有師法。時虞集以治經名世,先生言:「集所治者,惟朱子所定者,殊為未廣。」官至翰林學士,參議中書省事。至治二年,卒於位。贈河南行省左丞,追封清河郡公,諡文敏。初,先生為江西省掾,吳草廬講於郡學,先生問以《易》、《書》、《詩》、《春秋》奧義,歎曰:「與吳先生言,如探淵海。」遂執弟子禮終其身。

   學士虞邵庵先生集

  虞集,字伯生,蜀人,僑寓崇仁。官至奎章閣侍書學士。至正八年卒,年七十七。先生文章為一代所宗,而其學術源委則自父汲。與草廬為友,先生以契家子從之遊,故得其傳雲。

   道園文集

  許文正公遺書,於聖賢之道,五經之學,蓋所志甚重遠焉。其門人之得於文正者,猶未足以盡文正之心也。而後之隨聲附影者,謂修辭申義為玩物,謂辨疑答問為躐等,謂無猷為為涵養德性,謂深中厚貌為變化氣質,外以聾瞽天下之耳目,內以蠱晦學者之心思,上負國家,下負天下,而謂文正之學,果出於此!(《送李擴序》。)

  (雲濠謹案:先生自題其曰《道園學古錄》,蓋其門人類而輯之,得應制十二卷,在朝二十四卷,歸田三十六卷,方外八卷。又案:先生亦號邵庵,袁清容為作《邵庵記》,見《清容居士集》。)

   參政貢玩齋先生師泰

  貢歸泰,字泰甫,宣城人,文靖公奎之子。肄業國子學為諸生。泰定四年,釋褐,擢應奉翰林文字。除紹興路總管府推官,治行為諸郡第一,復入翰林。累除吏部侍郎、、禮部尚書、江浙行省參知政事。改除戶部尚書,分部閩中。召為祕書卿,行至浙之海寧,得疾而卒。先生性倜儻,狀貌偉然,既以文字知名,而於政事尤長,所至績效輒暴者。尤喜接引後進,士之賢,不問識不識,即加推轂,以故士譽翕然,鹹歸之。有詩文若干卷行於世。(參史傳。)

  (雲濠謹案:先生號玩齋。《萬姓統譜》載其官浙江參知政事,移家烏程。《四庫書目》著錄《玩齋集》十卷、《拾遺》一卷,《提要》稱其本以政事傳,而少承其父家學,又從草廬受業,與虞、揭諸公遊,故文章亦具有源本雲。)

   學士鮑西溪先生恂

  鮑徇,字仲孚,崇德人。嘗受《易》於草廬。洪武初,以明經召除文華殿大學士,輔導東宮,固辭歸里。學者稱為西溪先生。

   都事藍先生光

  藍光,字仲晦,江西人。受業於草廬之門。初為安南路主事。江西陷,先生入閩,轉行省照磨,尋陞檢校,改都事。時八郡騷擾,陳參政方事興役,先生一言不合,遂拂衣而去。全閩內附,先生深衣幅巾,隱居教授,越三十二年而卒。善詩文,考古制度尤加精密。

   州同夏先生友蘭

  夏友蘭,字幼安,樂安人。事母以孝謹聞。從草廬先生學。大德中,建鰲溪書院,捐田五百畝以贍學者,行省薦於朝。三覲仁宗於潛邸,賜書院額,授會昌州同知,辭。

   袁樓山先生明善

  袁明善,字誠夫,臨川人。歸事吳文正公。晚年教授於邵庵之門,自號樓山。所著有《徵賦定考》,援引經傳,言井田水利之法甚備,經世之書也,邵庵為之序。又有文集藏於家。

   徵君黃西齋極(附子寶。)

  黃極,字建可,樂安人。師事草廬。元統中,南臺薦其窮極義理之學,恪守貧素之風,廉介不阿,不求聞達,徵之不起。所著有《西齋集》。子寶,字仲瑤,淹洽經史,與何淑、張潔、王翊稱樂安四傑。明永樂間,遣使徵之,亦不起。

   李先生本(祖榮,父伯源,從父季淵。)

   李先生棟(合傳。)

  李本,字伯宗,臨川人。從學於草廬。祖榮,至元初,為行軍令史。宜黃南坑盜起,調兵捕治,議畫地以兵殲之,榮抗議不可。時內附未久,守吏率欲以威服眾,軍中又利其子女金帛,計皆出此,聞榮言變色,主兵怒,引弓射榮,榮曰:「殺我以活萬命,可也。」兵官愧悟,納矢箙中,曰:「今當何如﹖」榮曰:「盜烏合,不能持久;若良民,豈不知逃死。按兵勿動,以誠意諭之,盜可擒矣。」主兵者從之,獲盜首四人,餘散去,鄉民遂安。孫澹軒表其墓。父伯源,為寧都學正。草廬歿,就學者皆依李氏,先生與從弟棟講明濂、洛之學。所居有環翠亭、君子堂,虞邵庵皆為之記。棟父季淵,嘗三割股療母疾,輒愈,郡人以孝稱之。

   徵君朱先生夏

  朱夏,字元會。(雲濠案:謝山底本《劄記》云:「字好謙,見《姓譜》。」)金溪人。自遊草廬先生門,杜門究心經史,草廬稱其為文不及於古不止。濟南張起巖在江南行臺,辟憲司掾;京兆賀某在相位,欲薦入史館,皆未就。至正中,鄉寇起,竟罹其禍。所著有《鳴陽集》。

   教授黎先生仲基

  黎仲基,名載,以字行,臨川人。家三世治喪不用僧道。先生性端重,嘗謁草廬於郡學,草廬喜曰:「期年所接,無如君者。」郡以明經博學薦,湖廣左丞章伯顏徵為太平路儒學教授。蘄黃盜起,常以奇策佐伯顏取勝江上。歸築室瓜園。洪武初,再薦不起,卒。有《瓜園集》十卷、《語錄》八卷。

   國博王先生彰

  王彰,字伯遠,(雲濠案:《江西林志》作黃伯遠。)金溪人。少從草廬先生學,登進士,除國子博士。元亡,歸隱故山。王英嘗作《六賢詠》,謂葛元、劉傑、朱夏、陳介、黃冔及先生也。

   王西齋先生梁

  王梁,樂安人,字純子。師事草廬。嘗築汪陂,溉田千頃,邑長燮理、溥化,郡守楊友直,皆加禮敬。有《西齋》藏於家。

   楊玉華先生準

  楊準,字公平,泰和人。履行修潔,嘗從學於吳文正公,文章高古,甚為虞集、揭傒斯所推許,危素尤敬服之。號玉華居士。

   李先生心原

  李心原,吉水人。師事草廬,通《五經》,確守朱子之學,尤善推演其說。

   通判皮先生溍

  皮溍,字昭德,清江人。嘗從草廬先生遊,得其領要。以父南雄總管蔭補邵陽丞,廉潔有惠政。秩滿歸家,三召始起,為平江路通判,流通泉貨,公私便之。

   舉解先生觀

  解觀,吉水人。天歷鄉舉,預修《宋史》。有《四書大義》行於世。

  (梓材謹案:《春雨堂集》載先生初名子尚,字觀我,入試名觀,吳文正公更字之曰伯中。稱其著《宋書》一千、天文星歷一卷、地理若干卷、衍八陳圖注《武經刑書攷》一卷。又稱其作《萬分歷》,推步如神。又作《儒家博要》、《周易義疑通釋》。)

  (又案:先生深於《易》。《經義考》述草廬《易纂言》有觀生跋,言其著是書幾四十年,壬戌秋書成,明年春觀生請鋟諸梓。又言:「寫未及半,適特旨遣使召入翰林,觀生隨侍至郡城,集同志分帙畢寫。」觀生恐亦先生之名也。)

   教諭黃先生盅

  黃盅,字子中,萬載人。受學臨川吳草廬,草廬奇其篤志,以子妻之。至正丁卯,舉於鄉,授龍泉縣學教諭。嘗題其讀書堂曰「大本」。有虞道園記。

   隱君潘待清先生音

  潘音,字聲甫,新昌人。生甫十歲而宋亡,見長老談崖山事,即潸然涕下。及長,讀《夷齊傳》,擊節憤嘆。從吳草廬學,草廬以薦召欲行,先生勸止之,不從,遂歸。築室南洲山中,自名其軒曰《待清隱居》。

   編修趙先生宏毅(附子恭。)

  趙宏毅,字仁卿,晉州人。好學,嘗從吳草廬遊。為國史編修官。元運已終,明兵入城,先生嘆曰:「我今但有一死以報國耳。」乃與妻解氏皆自縊。其子恭為中書管句,亦與妻訣曰:「吾父母已死,尚敢愛生乎!」遂公服向闕拜而縊死。

   王先生祁

  王祁,城人。早受學於臨川吳草廬先生。既有得,仍東歸教授鄉里,士多賴以成就。

   李先生擴

  李擴,歸德人。受業於草廬。又從道園為文。(補。)

   陳先生伯柔

  陳伯柔,崇仁人。吳文正公、虞文靖公之講學也,先生以裡中子受業其門,為經則推本於文正,修辭則取法於文靖。其遊江東也,文靖嘗贈之文,其言以謂伯柔有志於聖賢之學,而二程子之學初無同異,且極其歸於天德王道之論,蓋其望于先生者甚至也。(參《王忠文集》。)

   編修黃先生冔

  黃冔,字殷士,金溪人。博學明經,善屬文,尤長於詩。用左丞相太平奏,授淮南行省照磨,未行,除國子助教,遷太常博士,轉國子博士,陞監丞,擢翰林待制,兼國史院編修官。二十八年,京城既破,先生歎曰:「我以儒致身,累蒙國恩,為冑子師,代言禁林。今縱無我戮,何面目見天下士乎!」遂赴井而死,年六十一。有詩文傳於世。(參史傳。)

   承旨危雲林先生素(別見《靜明寶峰學案》。)

   文忠包先生希魯

  包希魯,字魯伯,進賢人。從學草廬。其教人先德行,後文藝。(雲濠案:先生著有《點四書凡例》。)及卒,門人私諡之曰文忠。(補。)

   熊萬初先生本(父紹。)

  熊本,字萬卿,一字萬初,臨川人。父紹,進士。先生幼穎悟,經史一覽輒成誦,父子自為師友。年十八,即下帷講授,郡之俊乂多從之,一時名士如孫澹軒轍、熊天傭朋來、龍麟洲仁夫、揭文安傒斯皆交相推譽,或折輩行為忘年交。吳文正公倡道於崇仁山中,先生負笈徒步往從,摘經中所疑七十二條,反覆詰難,文正一一答之,中其肯綮,先生為之喜而不寐。閒論《古文尚書》,亹亹數千言,援據精切,文正器之。宋季,劉須溪以文辭名一代,人爭慕效,先生獨疑其怪僻,因究極原委,質於虞文靖公,文靖亦器之。先生自此以講學摛文為務。至正癸巳卒,年六十六。著有《讀書記》二十五卷、《經問》四十卷、《讀史衍義》若干卷、《舊雨集》五十卷,外有《朝野詩集》五百餘卷、《吳山錄》三十卷、《仁壽錄》一百卷。《吳山》即記吳門問難所得者。《仁壽》則手錄文靖之文也。(參《宋文憲集》。)

   酒務丁先生儼

  丁儼,字主敬,新建人。遊吳草廬之門,草廬禮之,為製主敬字說。范嘗拊其背曰:「有美君子,如金如玉,吾不及也。」母病,侍湯藥,不解帶者兩月。及喪,哀毀幾絕。手編《金閨彝訓》八卷,及著《小溪集》四卷、《寓興》十卷。授龍興酒務大使,值兵變未任,卒於家。(參《南昌府志》。)

   州判許先生晉孫

  許晉孫,字伯昭,建昌人也。延祐二年進士。釋褐後,從草廬遊,每以及門晚為憾。累官茶陵州判官,有善政,詳見黃晉卿所為墓銘。將卒之前一月,夢為詩云:「至道難聞歲年晚,聖賢不作後世亂。」旦語人曰:「吾詩辭意甚悲。」未幾而病。(補。)

   饒先生敬仲

  饒敬仲,草廬弟子。(補。)

  (梓材謹案:草廬為周氏墓誌云:「饒宗魯,臨川士之好修者。」又言:「其子約,從予在京師,聞喪乃歸。」蓋即先生,而敬仲其字也。

   教授鄭先生真(別見《深寧學案》。)

◆道園講友

   待制杜清碧先生本

  杜本,字伯原,清江人。博學,善屬文。嘗被召至京師,未幾,歸隱武夷山中。文宗在江南時,聞其名,及即位,以幣徵之,不起。至正三年,右丞相脫脫以隱士薦,召為翰林待制、奉議大夫,兼國史院編修官。至杭州,稱疾固辭,而致書於丞相曰:「以萬事合為一理,以萬民合為一心,以千載合為一日,以四海合為一家,則可言制禮作樂,而躋五帝三王之盛矣。」遂不行。先生湛靜寡慾,無疾言遽色。與人交,尤篤於義,平居書冊未嘗釋手。天文、地理、律歷、度數,靡不通究,尤工於篆隸。所著有《詩經表義》、《六書通編》,學者稱為清碧先生。至正十年卒,年七十有五。(參史傳。)

  (雲濠謹案:虞道園為先生作《思學齋記》云:「予始識杜伯原甫於京師也,其博識多聞,心愛重之。間從之遊,沛乎其應之無窮也。」又云:「未幾,去隱武夷山中。其友詹景仁氏力資之,益得肆志於所願學,而予不及從之矣。延祐庚申,予居憂,在臨川,原甫使人來告曰:『我著書以求《皇極經書》之旨,子其來共講焉。』且曰:『我以「思學」名齋居舊矣,子為我記之。』」是先生為道園講可見友,亦其嘗事邵子之學矣。又案:先生其先自京兆徙天台。)

◆王氏家學

   王西齋先生梁(見上《草廬門人》。)

◆虞氏家學

   學士虞邵庵先生集(見上《草廬門人》。)

◆虞氏門人

   文靖孛朮魯先生翀(別見《蕭同諸儒學案》。)

   文公歐陽圭齋先生玄(別見《北山四先生學案》。)

◆貢氏家學

   參政貢玩齋先生師泰(見上《草廬門人》。)

◆資中門人

   隱君趙東山先生汸

  趙汸,字子常,休寧人。常受業於九江黃楚望。先生究心《春秋》,楚望告以「窮經之要,在致思而已。然不盡悟傳註之失,則亦不知所以為思也」。請問致思之道,楚望曰:「當以一事為例,禮,女有五不娶,其一為喪父長子。註曰:『無所受命』。近代說者曰:『蓋喪父而無兄者也。』女之喪父無兄者多矣,何罪而見絕於人如此﹖其非先王之意矣!姑以此思之,或二三年,或七八年,儻得其說,則知先儒說經,其已通者,未必皆當,其未通者,未嘗不可致思也。」先生退而思之,女之喪父無兄者,誠不當與逆亂刑疾之子同棄於世。久之,乃得其說曰:『此蓋宋桓夫人、許穆夫人之類耳,故曰無所受命,註猶未失也。若喪父而無兄,則期功之親皆得主之矣。』嘗以質於楚望,楚望曰:「子能如是求之,甚善。然六經疑義,若此者眾矣,當務完善而慎思之,毋輕發也。」遂授以《春秋》之要曰:「楚殺其大夫得臣,此書法也,當求之於二百四十二年之內。夫人姜氏如齊師,此書法也,當求之於二百四十二年之外。」先生思之經歲,不得其說。楚望為易置其說曰:「楚殺其大夫得臣,此書法也,當求之二百四十二年之外。夫人姜氏如齊師,此書法也,當求之二百四十二年之內。」先生蓋自是始達《春秋》筆削之權。(雲濠案:過氏庭訓《分省人物考》言:「先生受學於黃楚望,復以書謁臨川虞集,求草廬吳澄道學淵源。」)晚年,屏東山,著述垂老不倦,學者稱為東山先生。所著有《春秋集傳》、《屬辭》各十五卷,《左氏補註》十卷,《師說》三卷。其門人倪尚誼續成《春秋集傳》。(從黃氏補本錄入。)

    春秋集傳自序

  《春秋》,聖人經世之書也。書成一歲而孔子卒,當時高第弟子,蓋僅有得其傳者。歷戰國、秦、漢以及近代,說者殆數十百家,其深知聖人製作之原者,鄒孟氏而已矣。蓋夫孟氏之言曰:「王者之熄而詩亡,然後《春秋》作。」此孔、孟傳《春秋》學者之微言也。周雖失政,而先生《詩》、《書》、《禮》、《樂》之教結於民心者未泯,故善有美而惡有刺。迨其極也,三綱失序,而上下相忘,怨刺不作,則文、武、成、康治之始湮滅無餘矣。夫世變如此,而《春秋》不作,則人心將安所底止乎﹖故曰:「詩亡然後《春秋》作。」隱、桓之世,王室日卑,齊霸肇興,《春秋》所由始也。定、哀之世,中國日衰,晉霸寖廢,《春秋》所由終也。方天命在周未改,而上無天子,下無方伯,桓、文之功,不可誣也,是以聖人詳焉,故曰:「其事則齊桓、晉文。」古者列國皆有史官,掌記一國之事。《春秋》,魯史,策書也,事之得書不得書,有周公遺法焉,太史氏掌之,非夫人之所得議也。孔子,魯司寇也,一旦取太史氏所職而修之,魯之君臣其能無惑志歟﹖然則將如之何﹖凡史所書,有筆有削,史所不書,不加益也,故曰:「其文則史。」史主實錄而已。《春秋》志存撥亂,筆則筆,削則削,游、夏不能贊一辭,非史氏所及也,故曰:「其義則某竊取之矣。」此製作之原也。然自孟氏以來,鮮有能推是說以論《春秋》者,蓋其失由《三傳》始。左氏有見於史,其所發皆史例也,故常主史以釋經,是不知筆削之有義也。公羊、穀梁有見於經,其所傳者,猶有經之佚義焉,故常據經以生義,是不知其文之則史也。後世學者,捨《三傳》無所師承,莫能相一。其有兼取《三傳》者,則臆決無據,流遁失中。其厭於尋繹者,則欲盡捨《三傳》,直究遺經,分異乖離,莫知統紀。至永嘉陳君舉,始用二家之說,參之左氏,以其所不書,實用所書,以其所書,推其所不書,為得學《春秋》之要。然其所蔽,則遂以左氏所錄為魯史舊文,而不知策書有體,夫子所據以加筆削者,左氏亦未之見也。左氏書首所載不書之例,皆史法也,非筆削之義。公、穀所謂常事不書,乃筆削之一義,不可通於全經。陳氏於左氏所錄而經不書者,每斷以常事不書之法,且或以為夫子所削,其不合於聖經者亦多矣,由不考孟氏而昧乎製作之原也。蓋嘗論之,策書之例十有五,而筆削之義有八。策書之例:一曰,君舉必書,非君命不書。二曰,公即位,不行其禮不書。三曰,納幣,逆夫人,夫人至,夫人歸,皆書。四曰,君夫人薨,不成喪不書,葬不用夫人禮則書卒,君見弒則諱而書薨。五曰,適子生則書,公子大夫在位書卒。六曰:公女嫁為諸侯夫人,納幣、來逆、女歸、娣歸、來媵、致女、卒葬、來歸皆書,為大夫妻則止書來逆。七曰,時祀時田,苟過時越禮則書,軍賦改作踰制亦書,此史氏之錄乎內者也。八曰,諸侯有命告則書,崩薨不赴則不書,雖及滅國,滅不告敗,勝不告克,不書。九曰,雖霸主之役,令不及魯,亦不書。十曰,凡諸侯之女行,惟王后書,適諸侯,雖告不書。十一曰,諸侯之大夫奔,有玉帛之使則告,告則書,此史氏之錄乎外者也。十二曰,凡天子之命,無不書,王臣有事於諸侯,則以內辭書之。十三曰,大夫已命書名氏,未命書名,微者名氏不書,止書其事,外微者書人。十四曰,將尊師少稱將,將卑師眾稱師,將尊師眾稱某帥師,君自將不言帥師。十五曰,凡天災物異無不書,外災告則書,此史氏之通錄乎內外者也。筆削之義:一曰,存策書之大體。凡策書大體,曰天道,曰王命,曰民力,曰公即位,曰逆夫人,曰夫人至,曰世子生,曰公夫人薨葬,曰孫,曰夫人歸,曰內女卒葬,曰來歸,曰大夫公子卒,曰公大夫出疆,曰盟會,曰出師,曰國受兵,曰祭祀蒐狩越禮,軍賦改作踰制,曰諸侯卒葬,曰兩君之好,曰玉帛之使,凡此類之書於策者,皆不削也。《春秋》,魯史也,策書之大體,吾不與易焉,以為猶魯《春秋》也。二曰,假筆削以行權。《春秋》撥亂經世,於是有書有不書,以互顯其義,書者筆之,不書者削之。其筆削大凡有五:或略同以存異,公行不書至之類也;或略常以明變,釋不朝正內女歸寧之類也;或略彼以見此,以來歸為義則不書歸,以出奔為義則殺之不書之類也;或略是以著非,諸侯有罪及勤王復辟不書之類也;或略輕以明重,非關於天下之故不悉書是也。三曰,變文以示義。《春秋》雖有筆有削,而所書者皆從主人之辭。然有事同而文異者,有文同而事異者,則予奪無章而是非不著,於是有變文之法焉,將使學者即其文之異同詳略以求之,則可別嫌疑明是非矣。四曰,辨名實之際。亦變文也。正必書王,諸侯稱爵,大夫稱名氏,四裔雖大皆稱子,此《春秋》之名也。諸侯不王而霸者興,中國無霸而荊楚橫,大夫專兵而諸侯散,此《春秋》之實也。於是有去名以全實者:征伐在諸侯,則大夫將不稱名氏,中國有霸,則楚君侵伐不稱君。又有去名以責實者:諸侯無王則正不書王,中國無霸則諸侯不序君,大夫將略其恆稱則稱人。五曰,謹華夏之辨。亦變文也。楚至東周,僭王猾夏,故霸者之興,以卻攘為功。自晉霸中衰,楚益侵陵中國,甚至假討賊之義,以號令天下,天下知有楚而已,故《春秋》書楚事,無一不致其嚴者;而書吳、越與徐,亦必與中國異辭,所以信大義於天下也。六曰,特筆以正名。筆削不足以盡義,而後有變文。然禍亂既極,大分不明,雖變文猶不足盡義,而後聖人加之以特筆,所以正名分也。夫變文雖有損益,猶曰史氏恆辭,若特筆,則辭旨卓異,非復史氏恆辭矣。七曰,因日月以明類。上下內外之無別,天道人事之反常,六者尚不能盡見,則又假日月之法,區而別之。大抵以日為詳,則以不日為略;以月為詳,則以不月為略。其以日為恆,則以不日為變;以不日為恆,則以日為變。甚則以不月為異。其以月為恆,則以不月為變;以不月為恆,則以月為變。甚則以日為異。將使屬辭比事以求之,則筆削、變文、特筆既各以類明,而日月又相為經緯,無微不顯矣。八曰,辭從主人。主人,謂魯君也。《春秋》本魯史成書,夫子作經,惟以筆削見義,自非有所是正,皆從史氏舊文,而所是正,亦不多見,故曰辭從主人。此八者,實製作之權衡也,然聖人議而弗辯。是非之心,人皆有之,善而見錄則為褒,惡而見錄則為貶,其褒貶皆千萬世人心之公也,聖人何容心哉!辭足以明義斯已矣。是故知存策書之大體,而治乎內者,恆異乎外也,則謂之夫子法書者,不足以言《春秋》矣。知假筆削以行權,而治乎外者,恆異乎內也,則謂之實錄者,不足以言《春秋》矣。知一經之體要,議而弗辯,則凡謂《春秋》賞人之功,罰人之罪,去人之族,黜人之爵,褒而字之,貶而名之者,亦不足以論聖人矣。故學者必知策書之例,然後筆削之義可求,筆削之義既明,則凡以虛辭說經者,其刻深辯急之說,皆不攻自破,然後《春秋》經世之道可得而明矣。雖然,使非孟氏之遺言尚在,則亦安能追求聖人之意於千百年之上哉!汸自早歲獲聞資中黃先生論《五經》旨要,於《春秋》以求書法為先,於是思之十有餘載,卒有得於孟氏之言,因其說以考《三傳》及諸家陳氏書,具知其得失異同之故,乃輯錄為書,名曰《春秋集傳》,凡十五卷。尚慮學者溺於所聞,未能無惑,別撰《屬辭》八篇,發其隱微,傳諸同志焉。

    春秋左氏傳補註自序

  《春秋》,魯史記事之書也,聖人就加筆削,以寓撥亂之權,惟孟子為能識其意。自三傳失其旨,而《春秋》之義不明。左氏於二百四十二年事變略具始終,而赴告之情,策書之體,亦一二有見焉,則其事與文,庶乎有考矣,其失以在不知以筆削見義。公、穀以書不書發義,不可謂無所受者,然不知其文之則史也。故三傳得失雖殊,而學《春秋》者,必自《左氏》始。然自唐啖、趙以來,說者莫不曰兼取三傳,而於左氏取捨尤詳,則宜有所發明矣,而《春秋》之義愈晦。何也﹖凡《春秋》之作,以諸侯無王,大夫無君也,故上不可諭於三代盛事,而下與秦、漢以來,舉天下制於一人者亦異。其禮失樂流寖微漸靡之故,皆不可以後世一切之法繩之。而近代說者,類皆概以後世之事,則其取諸左氏者亦疏矣。況其說經大旨,不出褒貶、實錄二端。然尚褒貶者,文苛例密,出入無準,既非所以論聖人;其以為實錄者,僅史氏之事,亦豈所以言《春秋》哉!是以為說雖多,而家異人殊,其失視三傳滋甚,未有能因孟子之言而反求之者。至資中黃先生之教,乃謂《春秋》有魯史書法,有聖人書法,必先考史法,而後聖人之法可求,若其本原脈絡,則盡在《左傳》,蓋因孟子之言而致其思,亦已精矣。汸自始受學,則取《左氏傳》、《註》諸書,伏讀之數年,然後知魯史舊章,猶賴左氏存其梗概。既反覆乎二傳,出入乎百家者十餘年,又知三傳而後,說《春秋》者,惟杜元凱、陳君舉為有據依。然杜氏序所著書,自知不能錯綜經文,以盡其變,則其專修《左氏傳》以釋經,乃姑以盡一家之言。陳氏通二傳於左氏,以其所書,證其所不書,庶幾善求筆削之旨,然不知聖人之法與史法不同,則猶未免於二傳之蔽也。第《左氏傳》經唐、宋諸儒詆毀之餘,幾無一言可信,欲人潛心於此而無惑,難矣!間嘗究其得失,且取陳氏章指,附於杜《註》之下,去短集長,而補其所不及,庶幾史文經義,互見端緒,有志者得由是以窺見聖人述作之原。凡傳所序事,多列國簡牘之遺,名卿才大夫良史所記,其微辭奧旨,註有未備者,頗釆孔氏疏暢而通之。諸牽合猥陋,有不逃後儒之議者,亦具見其說,以極乎是非之公焉。若夫不得於經,則致疑於傳,務為一切之說以釋經,而無所據依以持其說,則豈杜氏、陳氏比乎!故三傳之外,不可無辯證者,二家他說,固不暇及也。

  (梓材謹案:謝山原底標題有《東山學案》之目,《序錄》無之,而並失其,茲從姚江補本增入。)

◆邵庵門人(雙峰四傳。)

   監丞陳先生旅(附師傅古直。)

  陳旅,字眾仲,莆田人。初從鄉先生傅古直遊,出為閩海儒學官。至京師,虞伯生見所為文,歎曰:「我老將休,付子斯文。」朝夕以道義學問相講習,薦授國子助教,歷江浙儒學副提舉,應奉翰林文字、國子監丞而卒,年五十六。

  祖望謹案:陳眾仲之學,乃其先世所得於趙南塘。

   左丞王先生守誠

  王守誠,字君實,陽曲人。從鄧文原、虞伯生遊。泰定元年進士,累官參議中書省事,出為河南省參知政事,進左丞。

   參政蘇滋溪先生天爵(別見《靜修學案》。)

   鄉舉劉先生霖

  劉霖,安福人。從邵庵學。至正丙申舉於鄉,不仕。(補。)

   李先生擴

   先生伯柔

   熊萬初先生本(並見《草廬門人》。)

◆眾仲講友

   烏春風先生本良(別見《靜明寶峰學案》。)

◆玩齋門人

   參政鄭先生桓(別見《師山學案》。)

◆杜氏門人

   提舉張先生理

  張理,字仲純,清江人。舉茂才異等,歷任泰寧教諭、勉齋書院山長,終福建儒學副提舉。著《易象圖說》三卷、《大易象數鉤深圖》三卷。後至元二十四年,貢師泰序其書?@。(從黃氏補本錄入。﹛@ (梓材謹案:是傳黃氏補本列《李俞諸儒學案》。《閩書》載先生嘗從杜清碧於武夷,盡得其學,以其所得於《易》者,演為十有五圖,以發明天道自然之象,故入於此。)

    易象圖說自序

  《易》曰:「河出《圖》,洛出《書》,聖人則之。」《圖》、《書》者,天地陰陽之象也;《易》者,聖人以寫天地陰陽之神也,故一動一靜,形而為─––,─––奇耦,生生動靜,互變四象,上下左右相交,而《易》卦畫矣。以畫天,以畫地,以畫水,以畫火以畫澤,以畫山,風因於澤,雷因於山,卦以表象,像以命名,名以顯義,義以正辭,辭達而《易》書作矣,將以順性命之理,究禮樂之原,成變化而行鬼神者,要皆不出乎《圖》、《書》之象與數而已。《圖》之天○者,一也;圖之地:者,-也;圖之中?者,四象×(古五字。)行也。陽數一三×參天也,(三謂之參。)陰數二四兩地也。(二謂之兩。)參天數九,陽之用也。兩地數六,陰之用也。書之衡三,卦之體也。書之井九,卦之位也。書之縱橫十×,卦之合也。(《乾》九《坤》六合十×,《坎》七《離》八合十×,《震》七《巽》八合十×,《艮》七《兌》八合十×。)《河圖》、《洛書》,相為經緯,×十者,《圖》、《書》之樞紐也。以×重十,則左右前後者,《河圖》四正之體也。以×交十*,則四正四隅者,《洛書》九宮之文也。順而左還者,天之圓,渾儀曆象之所由制;逆而右布者,地之方,封建井牧之所由啟也。以圓函方,以方局圓,則範圍天地之化而不過,曲成萬物而不遺矣。惟人者,天地之德,陰陽之交,鬼神之會,×行之秀氣也,身半以上同乎天,身半以下同乎地,頭圓足方,腹陰背陽,《離》目外明,《坎》耳內聰,口鼻有肖乎山澤,聲氣有象乎雷風,故天下之理得而成位乎其中,是知《易》即我心,我心即《易》,故推而圖之,章之為六位而三極備,敘之為六節而四時行,合之為六體而身形具,經之為六脈而神氣完,表之為六經而治教立,協之為六律而音聲均,官之為六典而政令修,統之為六師而邦國平,是故因位以明道,因節以敘德,因體以原性,因脈以凝命,因經以考禮,因律以正樂,因典以平政,因師以慎刑,而大易八卦之體用備矣。(已上八圖,今附《外篇》。)八卦相錯相摩相盪,因而重之,變而通之,推而行之,而六十四卦圓方變用之圖出矣。圓者以效天,方者以法地,變者以從道,用者以和義,然後蓍策以綜其數,變占以明其筮,分掛揲歸,交重反變,悉皆為圖以顯其象,為說以敷其意,雖其言不本於先儒傳註之旨,或者庶幾乎聖人作《易》之大意,改而正之,諗而訂之,是蓋深有望於同志。

◆趙氏門人(資中再傳。)

   倪先生尚誼

  倪尚誼,趙東山門人。東山《春秋屬辭》成書,復改《集傳》,使歸於一,至正二十七年而齎志以歿。先生證以《屬辭》義例,質以平日所聞於東山者,參互考據,足成之。(參《東山行狀》。)

  (雲濠謹案:先生有《春秋集傳後序》)

第093卷 卷九十三 靜明寶峰學案(黃氏原本、全氏補定)

  靜明寶峰學案 (黃宗羲原本  黃百家纂輯  全祖望補定)

   靜明寶峰學案表

陳苑       祝蕃     危素

(慈湖、曾潭續  李存     何琛

傳。)            張翥

(象山四傳。)

               塗幾

               (附鄒矩。)

                張率

                王埏

                徐震

                上官岊

                李絅

                劉禮

                危素(見上《蕃遠門人》。)

         舒衍

         吳謙

         曾振宗

         閔甲

趙偕       陳麟

(節齋孫。)   桂彥良    (從子)宗儒

(慈湖三傳。)         (從子)宗蕃

(象山四傳。)  烏本良 

         烏斯道    (子)熙

         向壽     (子)樸

         李善

         羅拱

         方原

         王桓

         葉心

         李恆

         鄭原殷

         馮文榮

         王真

         顧寧

         羅本

         翁旭

         洪璋

         徐君道

         方觀

         裘善緝

         翁昉

         岑仁

         王慎

         童惠

         王權

         高克柔

         顧勳

         王直

         裘重

         周士樞

         鄭慎

         茅甫生

         胡舜咨    李孝謙(別見《北山四先生學案》。)

         (桂烏講友。)

時觀

王約

(並寶峰講友。)

楊芮(別見《慈湖學案》。)

(寶峰學侶。)

   靜明寶峰學案序錄

  祖望謹案:徑畈歿而陸學衰。石塘胡氏雖由朱而入陸,未能振也。中興之者,江西有靜明,浙東有寶峰。述《靜明寶峰學案》。(梓材案:是卷《序錄》原底作《陳趙二先生學案》。又案:黃氏本《金溪續傳》,靜明與門人祝、李二先生並附《金溪學案》,自謝山始以靜明、寶峰別為學案。)

◆楊傅續傳(象山四傳。)

   隱君陳靜明先生苑

  陳苑,字立大,江西上饒人也。人稱為靜明先生。幼業儒,不隨世碌碌。嘗有授以金丹術者,弗之信。既得陸象山書讀之,喜曰:「此豈不足以致吾知邪﹖又豈不足以力吾行邪﹖而他求邪﹖」於是盡求其書及其門人如楊敬仲、傅子淵、袁廣微、錢子是、陳和仲、周可像所著經學等書讀之,益喜。(雲濠案:梨洲原傳作「所著《易》、《書》、《詩》、《春秋》、《禮》、《孝經》、《論語》等書」。)益知益行。或病其違世所尚,答曰:「理則然耳。」是時,科舉方用朱子之學,聞先生說者,譏非之,毀短之,又甚者求欲中之,而先生誓以死不悔,一洗訓詁支離之習。從之遊者,往往有省,由是人始知陸氏學。生平剛方正大,於人情物理,靡不通練。強禦無所畏,奸慝無所逃,浮沈里巷之間,而毅然以昌明古道為己任。困苦終其身,而拳拳於學術異同之辨。無千金之產、一命之貴,而有憂天下後世之心。人之所是,不苟是也;人之所非,不苟非也。其高弟子曰祝蕃、李存、舒衍、吳謙,所稱「江東四先生」者也。先生之卒,祝蕃狀其行甚詳,今不傳。(雲濠案:原傳云:「至順元年卒,年七十五。」)元儒如草廬調停朱、陸之間,石塘由朱入陸,師山由陸入朱,若篤信而固守,以嗣槐堂之緒,靜明、寶峰而已。(修。)

  宗羲案:陸氏之學,流於浙東,而江右反衰矣。至於有元,許衡、趙復以朱氏學倡於北方,故士人但知有朱氏耳,然實非能知朱氏也,不過以科目為資,不得不從事焉,則無肯道陸學者,亦復何怪。陳靜明乃能獨得於殘編斷簡之中,興起斯人,豈非豪傑之士哉!

◆節齋續傳(慈湖三傳。)

   隱君趙寶峰先生偕

  趙偕,字子永,忠惠公與後,慈溪人也。學者稱為寶峰先生。志尚敦實,不事矯飾,嘗習舉業,曰:「是富貴之梯,非身心之益也。」棄不治。及讀慈湖遺書,恭默自省,有見於「萬象森羅,渾為一體,吾道一貫」之意,曰:「道在是矣,何他求為!」乃確然自信三代之治可復,而百家之說可一也,遂隱於大寶山之麓。其鄉之秀烏本良輩皆從之,日舉遺經之言,以裁狂簡。或勸之仕,曰:「吾故宋宗子也,非不欲仕,但不可仕。且今亦非行道之時也。」然嘗謂「孔子以道設教,而未嘗一日心忘天下」,故雖處山林,時有憂世之色。慈令陳文昭執經請業,行弟子禮,先生以治民事宜告之,文昭以是得慈民心。嘗因馬易之入大都,寄聲危素曰:「疇昔所言聖賢治務,可行否邪﹖」元之亂也,方國珍據浙東,逼先生仕,不起。遺文有《寶雲堂集》,以兵火不完。嘉靖間,其後人文華,集為二卷。先生之學,以靜虛為宗,然其墮於禪門者,則固慈湖之餘習,要其立身行己,自可師也。(補。)

  (梓材謹案:謝山與鄭南谿論《明儒學案》事目云:「楊文元公之學,明初傳之者尚盛。其在吾鄉,桂文裕公彥良、烏先生春風、向獻縣樸,其著也,是為慈湖四傳之世嫡,宜補入《遜志學案》之前。」蓋謝山有意修補《明儒》而未暇,每於《宋元儒》之末補而附之。且所謂四傳世嫡,皆在寶峰之門,亦可見寶峰之為三傳矣。)

    寶雲堂集

  凡日夜雲為,若恐迷復,則於夙興入夜之時,宜靜坐以凝神。

  祖望謹案:靜坐本於延平,而寶峰尤主之。然近於禪,非延平宗旨。

  凡日夜靜坐之後,若即寢席,無非此道。若非此道,不即寢席,庶不失雖寢而不寢之妙。

  凡得此道,融化之後,不可放逸。所寶者,清泰之妙,猶恐散失,宜靜坐以安之。

  凡除合應用之事,外必入齋莊之所靜坐。

  凡行住坐臥,雖未能精一,亦必有事焉。雖應酬交錯之間,未能無間斷,勿忘可也。(以上《示葉伯奇》。)

  人苟不大明堯、舜之道,即百姓日用之心,豈能深信唐、虞、三代之政可以行於今日﹖(《代李元善贈友》。)

  萬物有存亡,道心無生死。(《題修永齋》。)

  人無固必自然安,有意於安便不安。人無動靜自然閒,有意於閒便不閒。(《安閒吟》。)

  祖望謹案:無動靜之說,陷於異端,不如無固必之為粹也。

    治縣權宜(為陳令文昭作。)

  末世處至難仕之時,為至難治之事,不勝掣肘。上下左右,無非陷吾於不義者。所幸山林間通今達古者不少。宜每日平明到縣治事畢,抽暇時往學宮,會集賢士,從容講明政事得失,人物善惡,及將諸簿所書,討論是否,從公議定,庶幾學校有資於政事,政事實出於學校,不致虛文。且親君子之時多,親小人之時少,雖不長坐縣廷,其功多矣。

  言路不開,由於不喜聞過,則吏民之諛佞者,得以肆其奸邪。豈惟絕君子之來路,且為小人匿過之窟。果喜聞過,則納忠者眾,非惟事之錯者得以改正,其奸吏邪民罔我之罪亦不可匿,孔壬不足畏矣!今宜置一簿記己過,詢同寮及吏貼,乃至鄉都裡正、儒釋道人有公論者,用木櫃封固置學堂,俾進言者實封投於櫃,五日一啟,請至公無私之人共為考校。吾過果實,勇改不吝,對眾責己謝過,然後究問吏貼之罪。

  今各房司吏,俸祿甚薄,不足以養廉;各房貼書,全無俸祿以代其耕,不得不行詐徇私以為生計。夫以吾塊然一君子,處於群小人之中,無所見聞,何以行事﹖宜訪求忠直之士,以為耳目。但忠直之士,或有避嫌疑利害,不敢盡言者,故必稽於眾,使不出於一人之口,嫌疑不生,則忠直者可以盡言矣。

  寮佐洎各吏,吾股肱也,而今無非掣吾肘者。是用禮請各都隅知禮識字里正,每半月輪流在縣,潔一捨,致敬以延之。每日所行公事,咨之以行,如其所未通未知,則俾轉問高見之人。然各裡正既無祿養,又有奔走之費,凡有科差,宜量優恤。

  正其衣冠,尊其瞻視,儼然人望而畏之。非惟吏卒恭謹,不敢放逸,抑且此心靜明,可燭是非。

  從上隨俗則道廢,違上戾俗則身危。不忠而佞固不可,不敬而傲亦不可。

  御吏民以禮,必使整而不譁。各吏進退有規矩,止立必端方。民之詞訴者亦然。各吏有失禮節者,以簿書之,半月一考,違者罰責,庶幾公庭嚴肅,諸事井井,抑且吾心靜正,可燭是非。

  於其言不可有苟。

  各房事各置一簿,責有所歸。

  學校以明人倫。今之學校,雖尚虛文,然天秩天敘,人心所不磨滅。這校非能家至戶到,宜先體察各都隅,某人於人倫正,某人於人倫未正,悉知其姓名,各以一簿書之,雖不以如古者彰善癉惡之意,官其善以化其惡,而竊取其意以施行。善者以禮獎之,或有過誤,及有官事,量情優恤。有不然者,責任各主社,俾逐一教訓。果能改過不吝,亦書於彰善簿。如不從者,裡正諭以利害,或俾到學校聽提調。學校官教戒再三,猶未率化,則俾執役以恥之。更或怙終,則嚴其刑罰,懲一戒百。誠能使其天屬之愛頓興,良心所本,何止一縣!四方有興起者,此謂要道,且足使無訟。若待其有訟,縱斷之不失,已乖和氣,不教而刑,何以感動人心乎!

  凡行刑罰,不作好惡,惟義所在。

  考貧富以均賦役。

  置句銷簿,以憑檢閱,不致忘失。

  聽言信行,古人所戒。今庶人在官者,無厚祿以代耕,不得不外假公論,內懷私慾,以為生計。又況吾未免有好惡之偏,未能全無玩人之病,難憑一時辭色處決,宜置一簿,勤察其所行而書之,以資去取。

  今有司凡有所告不實者,惟不受其狀,而不究治其誑官之罪,以致妄告甚多。此風甚不可長。各都體勘公事,裡正不畏罪責,不行從實報,而有司於發落各都體勘之事,竟不問報結絕,有始無終,反為吏貼及裡正循私賣弄,以致妄告者日甚一日。今凡有告訴,除所告至明至實者,即與受狀外,立一杜妄告簿,凡疑似者,盡入之,以備吾靜中參詳。責令近上裡正正身,多方體勘,從實報,如虛,重治誑官之罪,裡正不從實體勘者同罪,自然可息。

  以上各項權宜,合用十簿書,其名有十:一曰願聞過,二曰採公論,三曰謹禮節,四曰彰善,五曰癉惡,六曰均賦役,七曰考吏行,八曰考卒行,九曰杜妄告,十曰謹句銷。夫拘於今世之選法,竊行上古之遺意,豈不難哉!既限資格,又無久任,又不俾各辟其屬,況無重祿以勸士,及庶人在官者,無足以代其耕,乃欲行所不可行,責人於所不可責,雖竭力從事,小有可觀,然豈足以展盛德之治!可仕則仕,可止則止,君子必有定見矣。

  祖望謹案:先生有《與許尹書》,大意略同。

  (梓材謹案:謝山所錄,《寶雲堂集》、《治縣權宜》外,凡十一條,今以其識李可道事一條移入《可道傳》後,又示子弟二條,其一移入《象山學案》,其一移入《慈湖學案》。)

◆寶峰講友

   時是齋先生觀

  時觀,字子中,慈溪人。至正二十六年,與王子復祭寶峰文曰:「子復王約,先妣之姪也,時觀髫年同窗之友也。」又言,「翱翔乎山水之間,而同登楊夫子之門牆,獲覽聖書,忽自己光明正大,鹹自知其非」雲。(參《寶雲堂集附錄》。)

  (梓材謹案:先生號是齋,見《烏春草文集》。)

   布衣王相山先生約

  王約,字子復,慈溪人也。於寶峰為中表兄弟,同事慈湖之學,以布衣終。其緒言略見於祭寶峰文。(補。)

◆寶峰學侶

   徵君楊小隱先生芮(別見《慈湖學案》。)

◆靜明門人(象山五傳。)

   經歷祝蕃遠先生蕃

  祝蕃,字蕃遠,玉山人也。又徙貴溪。從遊靜明最早,稍長,頗不羈。已而感悔,復從焉,痛自刻厲。久而有省,大喜大信曰:「吾無隱乎爾!風霆流形,庶物露生,無非教也。」自是斯須不廢內觀,篤於陸氏本心之學。凡江西之士有志者,先生即引而登之。(雲濠案:梨洲原傳云:「因購陸氏師友遺書,特鈔廣傳,期以發明此道。朋友知嚮慕者,援之共進,得一善,躍然如出諸己。」)靜明之門,一時推為都講。其事師尤謹,以茂才異等薦校□州高節書院山長。重修象山講堂,帥同志捨菜焉。求文安之後而資給之,且為之娶。累遷至饒州教授。(雲濠案:原傳云:「以《易》中鄉舉,授饒州南溪書院山長,調集慶學正。」)未幾,湖廣平章買住辟之,蘇參政天爵一見器之。海北憲使卜咱兒以罪徙,厚賄求徙近地,拒之。播州宣慰入朝謝,其贄曰:「非所以懷遠人也。」尋遷潯州總管經歷,以同知保童殺不辜,請於帥推問,即訊籐州。保童以賂,遷延不即赴辯,卒緣赦免,而先生卒於邸捨。先生雄於文,今遺集不傳。靜明高座四子,首推蕃遠,始及仲公,而遺集一傳一否,則命也。(修。)

   君李俟庵先生存(附門人何琛。)

  李存,字明遠,一字仲公,安仁人也。學者稱為俟庵先生。生有異稟,弱冠慕古人,謂無所不通之為大儒者,慨然於天文,地理、醫藥、卜筮、道家、法家、浮屠、諸名家之書皆致心焉。又學為古文詞。事親以孝,撫其亡兄之子以慈,資其孀妹以及其孤。一日,友舒衍語以所聞於靜明者,未之信也。衍固要之,乃往請益。靜明告曰:「無多言,心虛而口實耳。」未契,復往請之。靜明告曰:「無多言,心恆虛而口恆實耳。」於是夙夜省察,始信力行之難,惟日孜孜究明本心。焚其所著書內外十一篇,曰:「無使誤天下後世也。」嘗一應科舉,不利,即為隱居計,從遊者滿齋舍。守令禮為經師,且主試事三。以高蹈、丘園薦,中丞御史等交章請召之。著作郎李孝光舉以自代,宰相將處以翰林,不果。葺講堂曰竹莊,恆語學者曰:「聖賢之立言垂訓,以先覺覺後覺,此豈口耳句讀之事!正學不明,人心日入於偷,甚可懼也。微陳子,吾其終為小人之歸矣。」或請學文,則曰:「唐、虞所有之言,三代可以不言;三代所有之言,漢、唐可以不言。未有六經,此理無隱,前聖特形容之而已,惡能有所增損﹖昧於理道,而聲光是炫,尚得謂之文乎﹖」先生神古顏清,衣冠言笑不苟,憂世之意,見諸眉睫,謙恭和易,與物無競,雖童豎皆望而敬之。危素嘗問:「心之官則思,何思也﹖」曰:「思其本無俟于思者爾。」俄而兵起,門人何琛迎之臨川,二年而卒。所著有《俟庵集》。(修。雲濠案:《俟庵集》,詩十一卷,文十九卷,合三十卷。先生子卓所編。)

    俟庵文集(補。)

  人心積衰,風俗大壞,父詐其子,夫欺其妻,藻飾筆舌者謂之多才,紐鞬術數者謂之適用,分章釋句者謂之至教,密文深察者謂之至治。嗚呼!尚志之士欲堯、舜吾君民者,亦烏得無情哉!且獸焉而不失其良能者,馬之乘,牛之服,犬之守,貓之捕也。至偶有失其性而曠職者,則皆知棄之,然亦千萬中無一二者。人亦失其所以為人,舉安之而弗悟其非,則是獸之弗若也,不亦重可悲乎!

  理之根夫人心者,亦何嘗一日泯絕,而非學則不能以自明。學之不絕如線者,賴遺經,而經之義蕪於訓詁,近世尤盛。比得純庵周先生《論語解》,始知有簡易之學,然卒不得其要領者十餘年。今方稍有自得之實,無所可疑,戴天履地,有死無二心。(以上《上陳先生書》。)

  謂伊、周之業,孔、孟之學,可行於古而不可行於今,則自為申、韓可也,自為黃、老可也,義不當含糊假借其名,以徒為進取之資。若曰言其言不可心其心,則豈言行相顧之義哉!

  此心苟得其正,則所謂《書》者此心之行事,《詩》者此心之詠歌,《易》者此心之變化,《春秋》者此心之是非,《禮》者此心之周旋中節。至孝友睦任卹,皆此心之推也。

  疲精神於文藝之末,縱使幸而獲選,弱者為群逐隊,拱手署紙尾,持祿保位而已;強者為驕為亢;為奮螳螂之臂,以當車轍,而不足以立事功,其高為納履、為掛冠而已耳。

  此心之靈不可欺。(以上俱與友人書。)

  分教成均,但當竭盡此誠,勤勤懇懇,告之以忠孝,使自敬其身,無自暴自棄。縱彼不信不聰,而吾之誠不改不移。人心皆靈,夫豈無萬一感悟!

  任他千思百怪,我只是一箇至誠。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能為能,不能為不能,莫相陵駕,莫相欺詐,亦是心逸日休。古今天下,惟至誠感人深。《鹹》卦六爻,皆無大吉,以此見感人之難。纔有一毫私意,便不足以感人。上事天子,下接臧獲,臨難死生之際,皆當如此。(以上《與危太樸》。)

  士逾月而葬,喪禮稱家有無。避貧賤,求富貴,此後世術家之說。(《與張孟循》。)

   舒先生衍

  舒衍,字仲昌,安仁人也。不詳其顛末。李仲公曰:「存生三十有三年,雖稍涉古經史傳記,而未知所以遺夫人者,果何為徒竊取糟粕,以修飾其淺陋妄誕之言。侈然而談,囂然而居,弗之省也。戊申,友人舒衍謂存曰:『吾疇昔是子之學,近以祝蕃之言,從陳先生遊,而後知子之所學,末屑也。焦心竭神,蔽亦甚矣,若不改圖,則將誤惑其身。不惟誤惑其身,必將誤惑於天下後世之人。』存心竊笑之。他日復言,復笑之,累數十不已。雖疑焉,然朝諾而夕忘之。既而共宿,擁寢衣言曰:『相人者謂子不年。苟無聞以死,傷哉!至道所在,人固未易信也,然譬之涉,吾嘗先之矣。』遂大疑,早夜以思,至感泣,然終恥下於人。壬子之夏,始登先生之門,然猶以欲遂所請,跪起揖拜,且忿焉,雖語之,弗領。秋,復來,始稍知所致力。明年,遂大信。」觀仲公之自述,而知先生聞道之早矣。(補。)

   吳先生謙

  吳謙,字尊光,安仁人也。不詳其顛末,而與祝、李齊名。簞瓢陋巷,以道自安。其母故文安四世孫女,先生可謂克紹外家之學者矣。(補。)

  宗羲案:祝蕃、李存、舒衍、吳尊光,志同而行合,人號「江東四先生」。皆出於陳氏,金溪之道,為之一光。是故學術之在今古,患其未醇,不患其不傳。苟醇矣,雖昏蝕壞爛之久,一人提唱,皦然便如青天白日,所謂此心此理之同也。

   曾先生振宗

  曾振宗,字子翬,安仁人也。善治家。裡中宿學舒衍、吳謙皆在其賓席,先生因之以登靜明之門。嘗攜僕取貨於市,歸至中途,僕告以誤多得貨,即詬而還之。或有留貨而去者,偶遺其貨於道,先生復與之貨而不取直。莊戶輸租已去,會其數有贏,呼而還之。嘗手書《易經》一卷佩之,山水澨,休息之際,必出而誦。夜則孤燈危坐,揭卦畫於前而觀象玩辭焉。一日,忽告同志者曰:「予於《易》頗有得,應事接物,一本於此。」又曰:「萬物皆備之旨,今渙然矣。」其寢疾也,拱手而臥,舒衍過問之,曰:「吾心淡然,無異平時。」次日,盥洗而逝。(補。)

   學長閔先生甲

  閔甲,字仲魯,覃懷人也。遊於靜明之門。後居揚州。仲公稱其神清以夷,質方以正,談經率詳明敷暢,使聽者鄙吝俱消雲。金陵帥聘之主學宮,從遊者甚眾。(補。)

◆寶峰門人(慈湖四傳。)

   秘監陳文昭先生麟

  陳麟,字文昭,溫州人也。以進士為慈溪縣尹。慈有趙寶峰者,私淑楊文元公之學,講道山中,先生從之,北面問難。尤邃於《易》。其為吏,善通下情,自薦紳先生、寓公以至父老,時時咨訪,因以得境內一切隱伏事,以相參考。又放古為缿筩,虛中而穴其上,置諸庭,令民有所欲言,投書其中,而削其主名,由是縣大小事無不周知,而胥吏輩不敢逞其奸。大嵐三女峰歲貢茶,所謂十二雷者也,有司緣為蠹,先生計其常額,平價市之。山中之民,以蘇鳴鶴鄉有界塘與姚江接,每霖潦,江水大至,塘輒潰,鳴鶴為壑。先生於塘五尺外,楗木籠竹,加之土而甃以石,自是無水患。轉運司禁瀕海之私鬻鹽者,杖而釱足以徒,先生言於司,聽民相貿易。高士大隱楊先生墓在南山,歲久夷其封,先生正其塋域,植碣表之。尤以教化為重,慈溪之民,漸至有恥且格。說者以為自來慈溪第一循吏。於時,沿海被兵,山澤之間亦竊起。先生與紹興路錄事司達魯花赤、邁裡古思、同知餘姚州事禿堅,皆練民為兵,以保障境內。凡盜起,輒誅之,民賴以安。有詔陞權浙東副元帥,仍領慈溪,而方國珍已盡破昌國、奉化,入鄞,使人要先生相見。先生欲拒之,歎曰:「吾不忍危其民。」單騎入謁,勸以勤王。國珍留之不遣。或說先生潛歸自守,先生念力不能抗,即散其兵。國珍意欲臣之,以兵脅之,先生正色責曰:「吾不欲以兩虎相,使民塗炭,故隻身來。殺我,非勇也。」國珍媿謝過,然終畏之,置之海上之岱山。先生即自稱足疾,扶杖,著道士冠服,治田葺園,種牧自給。國珍時時遣人偵之,以為真廢,乃不復加害。海上故有岱山書院,先生重興之,與山中子弟講學,行鄉飲酒禮,父老因名其臺曰陳公臺。沿海諸山酋長劫掠,獨相戒曰:「勿登此山,恐驚陳公。」朝廷方以尚書貢師泰督理閩中鹽賦,以先生為戶部主事副之,尋命知瑞安州。國珍留之不遣。擴廓亦聞先生名,承製授祕書監丞參其軍,亦不赴也。凡拘海上者十年,移入鄞,又三年而國珍亡,乃南遊閩中,竟卒於閩,君子哀之。(補。)

   文裕桂清溪先生彥良

  桂彥良,名德稱,以字行,號清溪,慈溪人。(梓材案:《儒林》錄先生故慶元府判葉同子也。生之夕,火光如流星,母謂不詳,棄勿育,桂氏鞠而子之,故從桂姓。)元鄉貢進士,為包山書院山長,改平江路學教授,罷歸。張士誠、方國珍交辟,不就。洪武間,徵詣公車,奏對,授太子正字。帝嘗出御製詩,先生就帝前,誦聲徹殿外。左右驚愕,帝嘉其樸誠。因從容奏曰:「帝王之學,具載於經,典謨訓誥,願留聖意。詩,非所急也。」帝深然之。帝嘗從容問曰:「人有過,如何﹖」先生對曰:「過,雖聖賢不能免,勿憚改者,君子之道也。」又問:「仁者有惡乎﹖」先生對曰:「孔子言,惟仁者能好人,能惡人。仁者之心無私,故好惡得其正。」帝大喜。時選國子生蔣學等為給事中,舉人張唯等為編修,肄業文華堂。命先生及宋濂、孔克表為之師。先生荷帝知遇,知無不言。每侍帝,必以二帝三王為本,而折衷於孔、孟,要以明聖學,格君心為務。至於歷代治忽,啟迪不倦,誠意懇至。凡所言,無一不當帝心,至書其語揭便殿。復謂諸大臣曰:「此彥良與朕論至於此,汝等宜親炙儒者。」遷晉王府右傅。帝親為文賜之。先生入謝。帝曰:「江南儒者,惟卿一人。」對曰:「臣不如宋濂、劉基。」帝曰:「濂,文人耳。基峻隘,不如卿也。」先生至晉,製《格心圖》獻王。後更王府官制,改左長史。朝京師,上萬世太平治要十二策。帝曰:「彥良所陳,通邃事體,有裨治道。世謂儒者泥古不通今,若彥良,可謂通儒矣。」既而請告歸,卒,追諡文裕。(梓材案:前明有《應諡名臣錄》,先生與焉。文裕疑是私諡。先生在鄉里與王子復論學,以存心養性為本。教子弟,必先以孝弟忠信。與人交,久而益敬。)所著有《清節集》、《清溪集》、《山西集》、《拄笏集》、《老拙集》。(參《慈溪舊志》。)

  (雲濠謹案:謝山《橫溪南山書院記》曰:「吾鄉之學,朱、陸二派並行,而明初如桂王傅清溪、烏高士春風、向獻縣遵博,皆出寶峰趙氏之傳,宗主慈湖。」是先生為趙氏門人之證。)

   烏春風先生本良

  烏本良,字性善,慈溪人。少好學,與弟斯道自相師友。窮經博史,精詩詞及書法,隱然為一邑望。父沒家貧,無以養母,時斯道方弱冠,季弟二,女弟二,俱髫齔,仰給先生,乃去而授徒錢塘。日與秋雲徐先生、眾仲陳先生講磨今古,業日益廣。時杭之大家願以女妻之,先生曰:「吾本為母與弟衣食之謀未遂,何暇及婚事。」後俟二弟稍長,遣嫁二女弟畢,始婚,人用是高之。邑有王相山、趙寶峰、時子中三先生,得慈湖遺書,究明心學,先生與其弟從而講貫,遂盡棄舉子業學焉,謂如在春風中,即以春風名其齋,人稱為春風先生。(參《天啟慈溪志》。)

   縣令烏春草先生斯道(附子熙。)

  烏斯道,字繼善,春風之弟,號春草齋。文尚體要,尤長於詩,興寄高遠,而清灑出塵,一掃元人過巧之弊,宋景濂題之曰:「春草之作,俊潔如明月珠,洶湧如春江濤,與兄齊名,故時稱『二烏』。」尤精書法。明初,用薦起為永新令,有惠政。所著有《秋吟》,有《春草集》行世。子熙,字緝之,亦以詩文擅名。(同上。)

   隱君向樂齋先生壽

  向壽,字樂中,慈溪人。學者稱為樂齋先生。生而靜愨,八歲喪母,哀痛劇深。稍長,精思力學,至忘寢食。宗慈湖,為趙寶峰門人。與同邑王相山、時子中講學湖上,攻治身明道之學,絕意仕進。嘗稱先文簡以來,家世宋臣,恥事元,有張子房不忍忘韓之意。尤多所著述,每論為政之要,則略漢、唐而本三代。有《從政章》十一篇行於世。年八十,忽遘疾,易簀起坐,進子樸命之曰:「丈夫仕不忠君,危不授命,所學何事也﹖」言畢而逝,後樸靖難就義,皆先生有以啟之。(同上。)

   李先生善

  李善,字元善,東平人也。遊慈溪,講學寶峰之門,遭亂,遂不歸。(雲濠案:吾邑《天啟志》,先生父灝,仕元為三山巡檢,遂家焉。先生著有《崇陽》。)人雖侮之,不怨也。每言「三代之政,可以施於今日,絕無高遠難行」。(補。)

  祖望謹案:寶峰嘗謂,元善因大士觀音解脫之訓,如脫桎梏,見聞圓融,無有分隔,不勝悅懌,則其為異學甚矣,何以行三代之政乎﹖

   羅常明先生拱

  羅拱,字彥威,慈之杜湖人也。寶峰為作《常明齋銘》,因稱常明子。(補。)

   方先生原

  方原,字景淵,慈之杜湖人也。其母翁氏苦節。學於寶峰之門,與羅彥威齊名。(補。)

   縣令王明白先生桓

  王桓,字彥貞,慈溪人。從寶峰遊。洪武中,以通經學古薦於朝。太祖召見便殿,問:「先生處鄉里,好惡何如﹖」對曰:「臣處鄉里,善者好之,不善者惡之。」一言稱旨,上呼為老學士,命與尚書魏杞山、錢惟明、學士宋景濂講論治道。踰年,授國子學正。未幾,知河南盧氏縣,先生感上知遇,殫心厥職,臨政無怠隋。日常至閭閻間,教耕勸織,相語如家人父子。民有兄弟相鬩而訟者,先生自責曰:「教化不明,彝倫斁壞,長民者之過也,民何罪焉。」遂連日不坐聽事,民乃自悔求責,兄弟遂相和合,民益信之。上方向用,而先生已有退志,遂致仕歸。先是,先生家居,鄉人有不平,事無大小,鹹取決于先生,遂稱為明白先生。所著有《明白先生集》藏於家。(參《天啟慈溪志》。

   葉先生心

  葉心,字伯奇,慈溪人。寶峰教以靜坐。(補。)

  (雲濠謹案:《寶雲堂集》有《送葉伯奇入官》詩。)

   李先生恆

  李恆,字可道,慈溪人。寶峰謂其聞蛙聲而悟。(補。)

    附錄

  寶峰識李可道事曰:「可道日間靜觀,已見虛明之妙,但閉目及夜間,則不如是,終二而不一。忽夜悟蛙聲,無際皆在目中,前後晝夜,虛明混融,自然而然,非意識所能及。」

   鄭先生原殷

  鄭原殷。

   馮先生文榮

  馮文榮。

   王先生真

  王真。

   顧先生寧

  顧寧。

   羅先生本

  羅本。

  (梓材謹案:《戴九靈集書畫讌集詩序》言:「沈師程之友羅彥直氏。」羅先生拱字彥威,則彥直蓋先生之字也。)

   翁先生旭

  翁旭。

   洪先生璋

  洪璋。

   徐先生君道

  徐君道。

   方先生觀

  方觀。

   裘先生善緝

  裘善緝。

   翁先生昉

  翁昉。

   岑先生仁

  岑仁。

   王先生慎

  王慎。

   童先生惠

  童惠。

   王先生權

  王權。

   高先生剋柔

  高克柔。

   顧先生勳

  顧勳。

  (雲濠謹案:《寶雲堂集》有寶峰題顧宏可《梅花詩》,疑是先生。)

   王先生直

  王直。

   裘先生重

  裘重。

   周先生士樞

  周士樞。

   鄭先生慎

  鄭慎。

   茅先生甫生

  茅甫生。

  (梓材謹案:《寶雲堂集》附載門人祭寶峰先生文,自烏春風本良以至先生共三十一人。謝山《學案》標目並列之,大約慈產居多。)

◆桂烏講友

   縣令胡仲子先生舜咨

  胡舜咨,字仲子,會稽人。嘗隨父宦遊於慈,以邑名三孝鄉,又有倡道者楊文元公,遂定居靈山之曲水。先生學博才贍,工於詩。所與遊者,金華戴良、蛟川丁鶴年、邑人烏斯道、桂彥良,率皆諸名士。洪武初,與彥良並以賢良文學徵。拜燕王傅,尋除儀真令。歸而教授子弟,與賓客酌酒賦詩,閒挾二三子憩山石間。(參《寧波府志》。)

◆蕃遠門人(象山六傳。)

   承旨危雲林先生素

  危素,字太樸,一字雲林,金溪人也。學於祝蕃遠之門,稱高座。其請業而退也,蕃遠必目送之,謂侍者曰:「他日能傳吾道而行之者,其斯人也夫!」亦學於李仲公,所以待之者如蕃遠。先生在元,累官承旨。國亡,將殉難,不果。入仕於明,亦官學士,謫居和陽以卒,君子惜之。(補。)

  謝山跋危學士《雲林集》曰:「竹垞據《貝清江集》,頗疑學士晚年未嘗銜命守祠,特以其子於幰教授安慶,好事者遂附會之。案,潛溪銘學士墓,稱洪武三年冬,監察御史王著等,劾公亡國之臣不宜用,公坐免。詔出居和州,閱再歲卒。當時北平故官,豈止學士一人,在朝臺臣,何以獨見掊擊﹖其為仰體當寧之旨明矣。學士以國史不死,固昧於輕重之義,然其出累朝實錄於刀劍倉皇之下,功亦不小。乃史局既開,並未聞有一人過而問者,可以想見是時當寧眷睞之衰,黯然無色,所以潛溪又有『春秋既高,雅志不仕』之語。教授名,亦見潛溪銘中。《清江集》作於幰,或是其子。」再跋曰:「學士曾受業於草廬。及予讀《胡仲子集》,乃知其又為祝先生蕃遠高弟,則學士之於槐堂,其統緒固不自一家也。仲子稱蕃遠遇事不顧利害,與人開心見誠,所至以講學為己任,指授有師法,尤屬意學士,與之語,或終夕不寐,去輒目送之,以為『興吾教者,必若人也』,蓋學士為其師友所期如此。予又見學士撰《李先生仲公集序》亦稱學生。嗚呼!學士請業於其鄉之碩儒,而大節卒不克自持,得無言有餘而行不足乎﹖蕃遠之所期於學士者虛矣!」

◆俟庵門人

   承旨張蛻庵先生翥

  張翥,字仲舉,晉寧人也。少時,負其才雋,豪放不羈,好蹴踘,喜音樂,不以家業屑意,其父以為憂。先生一旦翻然曰:「大人勿憂,兒易業矣。」因謝客,閉門讀書,晝夜不倦。受業於江東大儒李存先生,得其道德性命之說。薄遊揚州,學者及門甚眾。至元末,以隱逸薦。至正初,召為國子助教,分教上都。尋退居淮東,起為翰林編修,與於宋、遼、金三史。累遷至侍講學士,以侍講兼祭酒。勤於誘掖後進,絕去崖岸,不徒以師道自尊,學者樂從之。有以經義請問者,必歷舉眾說,為之折衷,厭其所得而後已。俄以翰林學士承旨致仕。孛羅帖木兒之入京也,以先生草詔,削奪擴廓帖木兒官爵,且討之,先生不從。左右或以為懼,答曰:「吾臂可斷,筆不可操也。」乃命他學士為之。孛羅既誅,詔以先生為河南平章,仍以承旨致仕,俸終身。先生嘗學詩於仇遠,其近體、長短句尤工。及卒,國亦遽亡,無子,其集不傳,但存詩三卷。嘗集兵興以來殉節死事之人為書,曰《忠義錄》。(補。)

  (雲濠謹案:先生著有《蛻庵集》四卷,收入《四庫?集部》。又案:金明昌、承安間亦有張翥,字仲揚。劉祁《歸潛志》稱其詩多浮豔。諸書援引為一人,非也。)

   塗先生幾(附鄒矩。)

  塗幾,字守約,宜黃人也。工於詞賦,得騷些之遺音。學於李仲公之門,為言《乾》、《坤》易簡之旨,有省,歎曰:「先生之道,吾不得而知也。渾渾乎千古之在吾前也,浩浩乎萬古之存吾後也,而先生以一心貫之。吳文正公所謂:『陸子之學,如青天白日,皦然不可昧』者,至先生而益光乎﹖」洪武初,嘗擬進時事策十九篇,以疾不果。所著有《東遊集》、《塗子類》。其裡人曰鄒矩,字元方,與先生齊名,亦由先生以傳李氏之學。明初,官南城訓導,有集。

   張先生率

  張率,字孟循,安仁人也。師事李仲公,嘗語之曰:「朋友講習,且宜痛改舊習為第一義,求欲速成,非善學者也。胸襟苟未正當,而遽有見解,真所謂假寇兵而齎盜糧者也。」

   稅使王先生埏

  王埏,字景達,本蜀之涪城人,後居安仁。端願靜穆,寡言笑,喜怒不外見。官道州永明稅大使。其疾也,仲公累視之。卒之夜,仲公勉以毋芥蒂,先生欣然頷之而逝。

   徐先生震

  徐震,字伯輈,上饒人也。仲公稱其「凝重而不淨,詳默而有幹,亦嘗見知於道園」雲。

   上官先生岊

  上官岊,字伯升,上饒人也。仲公嘗教以「先靜其心,心靜則視聽言動皆得其正。靜心在於寡慾」。

   李先生絅

  李絅,字伯尚,臨川人也。仲公嘗教以「先本後末,先內後外,不容有毫髮求知之心」。

   劉先生禮

  劉禮,字孟中,臨川人也。學於仲公。(以上並補。)

   承旨危雲林先生素(詳上《蕃遠門人》。)

◆清溪家學(慈湖五傳。)

   同知桂先生宗儒

   文學桂先生宗蕃(合傳。)

  桂宗儒,字文藪,慈溪人,長史從子也。嘗豫修《永樂大典》,書成,授蘄州同知。弟宗蕃,亦贍文學,偕修《大典》,將成,授官,以病告歸。(參《慈溪縣志》。)

  (梓材謹案:謝山《石坡書院記》:「文修之伉直。」文修疑即文藪,傳寫之異。

◆樂齋家學

   縣令向先生樸

  向樸,字遵博,慈溪人,樂齋之子。宗慈湖之學,行務實踐。力學養親,不求聞達。洪武二十五年,命督府都事張允直訪求江南人材,以先生應詔,授獻縣令。時值兵燹之餘,為之闢荊榛,畚瓦礫,教百姓農桑,與同甘苦,流移復業。靖難兵起,獻當兵衝,無城郭,先生集民兵,激以勇義,思為保障,竟歿於難,獻民哀之。(參天啟《慈溪志》。)

◆仲子門人

   處士李先生孝謙(別見《北山四先生學案》。)

第094卷 卷九十四 師山學案(全氏補本)

  師山學案 (全祖望補本)

   師山學案表

鄭玉      (弟)璉

(夏大之、吳朝 (族孫)忠

陽、洪復翁門  鄭潛     (子)桓     

人。)            鮑熲(見上《師山門人》。)

(融堂三傳。)  鮑元康

(慈湖四傳。)  鮑深    (子)熲

(象山五傳。)        (子)葆(並見《師山門人》。)

(晦翁續傳。)  鮑浚

         鮑淮

         鮑熲

         鮑觀

         鮑偕

         鮑葆

         汪自明

         王友直

         洪斌

         洪傑

         洪宅

         吳虎臣

鮑同仁      (子)深

         (子)浚

         (子)淮(並見《師山門人》。)

鮑葉       (子)觀

         (子)偕(並見《師山門人》。)

危素(別見《靜明寶峰學案》。)

(並師山講友。)

唐仲實

(附師錢水村。)

(師山學侶。)

王廷珍

胡默        鮑熲

          洪斌(並見《師山門人》。)

程文        王友直(見上《師山門人》。)

(並師山同調。)          

----

   師山學案序錄

  祖望謹案:繼草廬而和會朱、陸之學者,鄭師山也。草廬多右陸,而師山則右朱,斯其所以不同。述《師山學案》。(梓材案:是卷謝山所特立,其具存。)

◆夏吳門人(融堂三傳。)

   隱君鄭師山先生玉

  鄭玉,字子美,徽州歙縣人。幼敏悟嗜學,既長,覃思六經,尤邃於《春秋》,絕意仕進,而勤於教。學者門人受業者眾,所居至不能容。學者相與即其地搆師山書院以處焉。先生為文章,不事雕刻鍛煉,流傳京師,揭傒斯、歐陽玄鹹加稱賞。至正十四年,朝廷除先生翰林待制、奉議大夫,遣使者賜以御酒名幣,浮海徵之。先生辭疾不起,而為表以進曰:「名器者,祖宗之所以遺陛下,使與天下賢者共之者,陛下不得私與人。待制之職,臣非其才,不敢受。酒與幣,天下所以奉陛下,陛下得以私與人,酒與幣,臣不敢辭也。」先生既不仕,則家居,日以著書為事,所著有《周易纂註》。十七年,明兵入徽州,守將將要致之,先生曰:「吾豈事二姓者邪!」因被拘囚。久之,親戚朋友攜具餉之,則從容為之盡歡,且告以必死狀。其妻聞之,使語之曰:「君苟死,吾其相從地下矣。」先生使謂之曰:「若果從吾死,吾其無憾矣。」明日,具衣冠,北面再拜,自縊而卒。(雲濠案:先生著《春秋經傳闕疑》四十五卷、《師山集》八卷、《遺文》五卷、《附錄》一卷。)

  (梓材謹案:《慈湖學案?洪隱君傳》謂先生學於淳安,嘗曰:「朝陽先生,吾師之。復翁、大之二先生,吾所資而事之。」朝陽為吳先生暾,大之為夏先生溥,復翁即隱君震老也。)

    師山文集

  曩歲,懵然日用心於句讀文辭之間,而無有得。其後,優遊饜飫,為日既久,若有所獲。以前所聞者讎之,往往不合,乃知道理在天地間,非真積力久,心融意會,不可恍惚想像,遽為去取。

  自孟子沒,《詩》、《書》出秦火中,殘壞斷缺,無一完備,重以漢儒章句之習,破碎支離,唐人文章之弊,浮誇委靡,雖有董仲舒、韓愈之徒,或知理之當然,而終莫知道之所以然,故二氏之學,得以乘隙出入其間,以似是而實非之言,飾空虛無為之說誘吾民,上焉者落明心見性之場,下焉者落禍福報應之末,而吾儒無復古人為己之學,徒以口舌辯給,卒不能勝,使天下如飲而醉、病而狂者,千四百年。貞元會合之氣,散而復聚,於是汝南周夫子出焉。河南兩程夫子接跡而起,相與昌明之而益大。至吾新安朱子,盡取群賢之書,析其異同,歸之至當,集其大成,使吾道如青天白日,康衢砥道,千門萬戶,無不可見,而天地之祕,聖賢之妙,發揮無餘蘊矣。然自是以來,三尺之童,即談忠恕,目未識丁,亦聞性與天道,一變而為口耳之弊。蓋古人之學,是以所到之淺深,為所見之高下,所言皆實事;今人之學,是遊心千里之外,而此身原不離家,所見雖遠,而皆空言,此豈朱子教世之意﹖其得罪於聖門而負朱子也深矣!

  吾黨今日但當潛心聖賢之書,進退俯仰,一隨其節,久而吾心與之為一,自有得焉,不可先立一說,積於胸中,主為己見,而使私意得以積起,庶幾防邪存誠,雖有小失,隨時救正,不致大繆,如此死而後已,以冀於道可入。

  近時學者,未知本領所在,先立異同,宗朱則毀陸,黨陸則非朱。此等皆是學術風俗之壞,殊非好氣象也。陸子靜高明不及明道,縝密不及晦庵,然其簡易光明之說,亦未始為無見之言也,故其徒傳之久遠,施於政事,卓然可觀,而無頹墮不振之習。但其教儘是略下工夫,而無先後之序,而其所見,又不免有知者過之之失,故以之自修雖有餘,而學之者有弊。學者自當學朱子之學,然亦不必謗象山也。

  以敬為主,以謹獨為要,則工夫無間斷,而自強不息,雖聖人之純亦不已,皆由此進。(以上《與王真卿》。)

  天地一《易》也,古今一《易》也,吾身亦一《易》也。以天身而論之,心者,《易》之太極也;血氣者,《易》之陰陽也;四體者,《易》之四象也;進退出處之正與不正,吉凶存亡之所由應者,《易》之用也。近取諸身,《易》無不盡,雖無書可也。(《周易大傳附註序》。)

  《春秋》損益四代之制,為百王不刊之典,所以著聖人之大用,體天地之道而無遺,具帝王之法而有徵,其功足以遏人欲於橫流,存天理於既滅。明之者,帝王之治可復。六經無《春秋》,殆皆空言而已。(《春秋經傳闕疑序》。)

  道外無文,外聖賢之道而為文,非吾所謂文。文外無道,外《六經》之文而求道,非吾所為道。(《餘力稿自序》。)

  士君子在天地間,惟出處為一大事,故觀其出處之節,而人之賢否可知。然出處之際,禍患之來,常有不可避者,聽其在天而已。(《送徐推官序》。)

  陸子之質高明,故好簡易;朱子之質篤實,故好邃密。各因其質之所近,故所入之途不同。及其至也,仁義道德,豈有不同者﹖同尊周、孔,同排佛、老,大本達道,豈有不同者﹖後之學者,不求其所以同,惟求其所以異。江東之指江西則曰:「此怪說之行也。」江西之指江東則曰:「此支離之說也。」此豈善學者哉!朱子之說,教人為學之常也;陸子之說,才高獨得之妙也。二家之說,又各不能無弊。陸氏之學,其流弊也,如釋子之談空說妙,工於鹵莽滅裂,而不能盡夫致知之功。朱子之學,其流弊也,如俗儒之尋行數墨,至於頹惰委靡,而無以收其力行之效。然豈二先生垂教之罪哉,蓋學者之流弊耳!(《送葛子熙序》。)

  程子曰:「敬者,聖學之所以成始成終。」秦、漢以來,非無學者,而曰孟軻死,千載無真儒,何也﹖不知用力於此,而溺於訓詁詞章之習,故雖專門名家,而不足以為學,皓首窮經,而不足以知道,儒者之罪人耳。近世學者,忠恕之旨,不待呼而後唯;性與天道,豈必老而始聞,然出口入耳,其弊益滋,則又秦、漢以來諸儒之罪人。(《王居敬字序》。)

  為學之道,用心於支流餘裔,而不知大本大原之所在,吾見其能造道者鮮矣。《太極圖說》、《西銘》,其斯道之本原與!《太極》之說,是即理以明氣;《西銘》之作,是即氣以明理。太極之生陰陽,陰陽之生五行,豈有理外之氣﹖天地之塞吾其體,天地之帥吾其性,豈有氣外之理﹖天地之大,人物之繁,孰能出於理氣之外哉!二書之言雖約,而天地萬物無不備矣。(《跋太極圖西銘》。)

  方今之吏,強者不過生事以立聲名,弱者不免廢事以市恩惠。(《也先脫囚碑》。)

  (梓材謹案:此下有一條,為王處士立傳於後。)

    附錄

  先生嘗謂學者曰:「斯道之懿,不在言語文字之間,而具於性分之內;不在高虛廣遠之際,而行乎日用常行之中。以此窮理,以此淑身,以此治民,以此覺後,庶乎無媿於古之人矣。」(《行狀》。)

◆師山講友

   州同鮑先生同仁

  鮑同仁,字國良,歙縣人。歷官會昌州同知,所至皆有治績。先生性慧巧,旁通鍼砭之術。(參《姓譜》。)

  (雲濠謹案:《江南通志》載先生著有《通玄指要賦注》二卷、《經驗鍼法》一卷。)

   鮑先生葉

  鮑葉,字君茂。見師山所作《亦政堂記》。(參《師山文集》。)

   承旨危雲林先生素(別見《靜明寶峰學案》。)

◆師山學侶

   徵君唐白雲先生仲實(附師錢水村。)

  唐仲實,名桂芳,歙之槐塘人,教授元第五子也。生有夙慧,年十五,受《詩》錢水村,盡得其學。時危太樸、鄭師山皆負人倫鑒,鹹折節與交。薦除崇文學諭、南雄學正,皆不就。戊戌,明太祖幸歙,延訪耆碩,守臣鄧愈以其名聞。召見,首問平天下要道,對以不嗜殺人語,太祖大喜。因力陳築城之苦,立為罷役。賜尊酒粟帛,撫慰而去。事載御製《五倫書》。所著有《武夷小》、《白雲集略》行於世,學者稱為白雲先生。(參《歙縣志》。)

  (梓材謹案:《歙縣志》《古蹟》,「三峰精舍在槐塘,唐白雲所築。常與危太樸、鄭師山講論此堂。前對三峰聳秀,故名。」)

◆師山同調

   處士王先生廷珍

  王廷珍,字子真,祁門處士。師山誌其墓云:「子真讀書見大意,謂聖賢作經,意在言表,豈拘拘註腳者所可得其本旨,要當真體實認,見之日用常行間。」

   胡石丘先生默

  胡默,字孟成,婺源人,號石丘生。師山序其文集云:「孟成文奇崛而有氣,詩深遠而無瑕,善於學古者也。但奇崛者宜變而平易,深遠者當使之明白,是又在孟成種績之久,時至而骨自換也。予嘗以是語孟成。他日其徒洪生斌手鈔孟成所為詩文若干卷,因以語孟成者語之,是亦朋友忠告之道也。」(參《師山遺文》。)

   禮部程黟南先生文

  程文,字以文,婺源人。自幼事父母以孝聞。家貧,勤苦自勵。比壯,束書遊學,四閱寒暑,研窮六經,博考諸子百氏,學業日進,遂挾策入京師。平章公、翰林虞公、歐公、揭公皆推許,然安分恬退,不務進取。受知虞、揭尤深。預修《經世大典》,書成,例授各路儒學教授,借注黃竹嶺巡給。任滿,調懷孟教授。丁內艱,廬於墓側。辛巳,科舉復興,浙省以掌卷官召。比還,丁外艱,復廬墓側,終喪未嘗御酒肉。再為臨清漕運萬戶教授,考滿,御史臺、翰林院交舉,任編修官雲。家學得程、朱之旨,文章有《史》、《漢》之風。再授助教,拜監察御史,彈劾不避權貴。與待制余公闕為忘年友。丞相賀公欲不次用之,以年老乞身,授禮部員外郎,奉命齋賜江浙省丞相達公。時浙東所屬郡邑半歸方氏,浙省屬張氏,徽、饒、衢、信、江西鹹非元土,遂寓居紹興錢清僧捨。一日,張氏遣使致禮,堅臥不顧。既而兵四集,乃之杭,主貢憲使師泰所,遂臥疾。張氏之為平章者就謁,擁衾面內臥,不回視。復遷寓西山僧捨,疾遂篤,謂師泰曰:「吾以死累子。」卒年七十一。有《蚊雷小》、《師音集》、《黟南生集》,刊之西湖書院雲。(參《新安文獻志》。)

◆師山家學(融堂四傳。)

   縣尹鄭先生璉

  鄭璉,字希貢,師山弟也。慷慨有志略。自遭喪亂,追隨師山於患難,不避艱險。鮑仲安之起義兵,先生與焉。鄧愈購師山,先生自先赴難。既不能脫,師山挺身出,謂先生曰:「汝當屈身以保家。」先生泣應之,然且終其身不仕。

  (梓材謹案:先生在元,仕至歙縣尹。潘從善誌其墓云:「至正十三年,以復婺源州功,受太白渡巡司。十六年,克復黟、祁二縣,元帥李誠以其功呈樞密院,陞充行軍都鎮撫。是年予轉浙任,邑乏撫字官,元帥八爾思公薦公為歙縣尹。」)

   訓導鄭溪西先生忠

  鄭忠,字以孝,師山之族孫也。少隨師山。戊戌之難,師山以遺戒與之曰:「我之死也,所以為天下立節義,為萬世立綱常,其在汝輩所宜自勉。為臣盡忠,為子盡孝,以不辱為親為族足矣,何必區區悲慕邪﹖」先生後以薦為歙學訓導,自號溪西漁。

   州同鄭樗庵先生潛

  鄭潛,字彥昭,歙縣人也。於師山不同譜,而以叔父事之。師山嘗稱其「敏悟堅篤,吾鄉子弟之千里駒也。」又曰:「吾嘗有後生無可語之歎,得潛而釋然。」官至監察御史、泉州總管。入明同知□州。所著有《白沙》、《樗庵集》。子桓,官至河南參政,亦有時名。

◆師山門人

   鮑先生元康

  鮑元康,字仲安,歙縣人也。少喜讀書,自經籍外,諸史諸子以及山經地誌、岐黃醫書、孫吳兵法、道藏佛典無所不究,而尤以修飭行義為先。已而學於師山,則曰:「前所學者,皆誤也,吾今知之矣。」乃日從事於《六經》、《四書》,而尤盡心於《易》,日讀一卦,週而復始,有得即筆記之。且曰:「程、朱之說,謹問簡略,蓋引而不發,學者宜盡心玩味,使與六十四卦三百八十四爻相出入,字字有所歸宿,方為有得。」嘗語人曰:「自吾見鄭先生,於體認道理,識所謂大潑潑地者,於應事得經權之道焉。」先是,其父魯卿善治生,仲安代之承家曰:「先人將積有餘以及人,元康敢不善述之。」乃以其歲所入為十分,其三以為家用,其三以供貢賦及官府公用,其二貯之以防水旱,其一以賑族黨鄰各有差等,其一以待親友之有患難者,立社倉而不取其息。休寧有務官以負課粥二女為倡,百計贖之;朱子祭田百畝為族人所盜賣,以中統鈔一萬五千餘貫復之,其他不能枚舉也。紅巾兵至饒州,集鄉勇以捍州里。已而官軍棄城走,乃籍鄉里之貧者,計口給粟,使盡挈老幼入山避之。時師山正當厄,先生謀於諸生曰:「家破可以再營,師死不可再得。」傾家救之,得出。是年,官軍來復新安、與其從子深、師山之弟璉皆起義兵應之。出入山谷,積勞成疾,囈語諄諄,猶曰「殺賊」,竟卒。甫三日,紅巾復至,先生之家遂破。初,師山門下弟子日盛,先生為築書院以處之,師山曰:「繼我主講席者,子也。」及先生卒,師山哭之慟。

  (梓材謹案:謝山於是卷《劄記》云:「尚有鮑安。」然查《師山文集》及諸書無及鮑安者,蓋即鮑仲安也。)

   山長鮑先生深

   鮑先生浚(合傳。)

   鮑先生淮(合傳。)

   修撰鮑先生熲(合傳。)

  鮑深,字伯原,仲安之從子也。其父同仁,與師山為學侶,官至同知會昌州。先生與弟浚、淮並學於師山,行業與仲安等。師山之被購也,仲安為行賕,先生冒死入城,自任其事,遂得免。師山被召,先生攝行師山書院山長,以教諸生。師山至四明而返,道出淳安,將留焉,先生迎之而還。元兵復新安,先生與仲安以義兵應之,時人稱為「鄭門二鮑」。仲安死於行間,先生為主其喪,出其柩於兵革之中而葬之。明師下徽州,鄧愈復購師山。先生先令遁去,而使己子熲代入獄。榜掠百輩,度不可免,師山乃挺身出。先生朝夕在獄,視其飲食。師山自罄,先生踴號哭,如喪父母,痛無以救其師也。熲,字尚褧,少隨其父講學師山,兼遊石丘先生胡默之門。洪武初,以薦起,歷官翰林修撰,同知耀州。非罪而死時,先生尚在堂,論者以為天道之難諶也。

  (梓材謹案:《萬姓統譜》載尚褧云:「從學鄉先生張子經、胡孟成、鄭彥昭諸先生輩。」是其從遊者不獨師山、石丘也。)

    附錄

  新安再陷,元軍復至,伯原被執。其帥欲殺之,伯原從容言曰:「山林遺民,捍禦鄉井,將軍奈何不撫綏之而反殲之乎﹖」帥乃釋之。

   鮑先生觀

   鮑先生偕(合傳。)

  鮑觀,字以仁,仲安之從子也。其父葉,亦師山老友。先生與其弟偕並學於師山,孝友稱於鄉里。嘗築堂以奉親,師山名之曰亦政。師山將死,先生流涕而言曰:「觀願得一言以自警,則尊所聞,行所知,猶侍左右也。不然,死且不瞑。先生幸哀之。」師山援筆書曰:「予之以『亦政』名子堂也,其謂父父子子、兄兄弟弟、夫夫婦婦,刑於家,化於鄉,是亦為政而已矣,奚必食君之祿,治民之事,而後為政﹖子兄弟其勉之!」師山之死,先生周旋最力。 

   鮑先生葆 

  鮑葆,亦伯原子也。師山被囚,日侍側。一日,請曰:「先生素愛靈山之秀,近得西山釣石極佳,當俟先生事定後,築草堂以講學。師山歎曰:「吾且死矣,子好為之!」嘗考乾、淳之際,東陽郭氏、吳氏、何氏皆以富家子興起於學,遊東萊、同甫、說齋、止齋、水心諸公之門,父子兄弟交馳講捨,可謂一時之盛。師山之講學,亦資鮑氏之力。顧東陽諸子尚在承平之時,而鮑氏當喪亂。其崎嶇百死,以衛其師,蓋有古人之風。後世之泊然於師友之際者,足以感媿也夫!

   汪先生自明

  汪自明,字俊德,歙縣人也。師山之死,以孤逢辰託之。

   王先生友直

  王友直,字季溫,婺源人也。初,師黟南。已而,黟南令助教於師山,出則講授諸生,入見則執弟子禮,相隨六年,師山愛之如骨肉。師山蒙難,自始囚至就死,未嘗一日捨去。時黟南避地越中,師山以所著《春秋闕疑》屬之,使歸請序於黟南而傳之。顧《新安文獻志》不載其人。

   洪先生斌

   洪先生傑(合傳。)

   洪先生宅(合傳。)

  洪斌,字節夫,歙縣人也。帥其弟曰傑,字仲德;曰宅,字季安,並學於師山。師山嘗登天目,宿獅子寺,盤桓玉立亭上,睹雲海之奇,見城南覆船山邃深險易,為一郡最勝處,自是每夏攜書避暑山中,先生因為搆招隱草堂於眠雲石下,師山偕黟南諸公賦詩焉。先生亦嘗師石丘先生胡默。

   吳先生虎臣

  吳虎臣,字道威,歙縣人也。師山先生之妹丈,因從學焉。家於縣南,其地曰富登,有一石巖然出江上,勢若飛入江中,師山每過之,輒坐釣其上,徘徊不能去,人因稱為「鄭公釣臺」。淮閫余闕聞之,以篆書「鄭公釣臺」寄之,鮑以仁輩乃建草堂,以為講學之地。

◆國良家學

   山長鮑先生深

   鮑先生浚

   鮑先生淮(並見《師山門人》。)

◆君茂家學

   鮑先生觀

   鮑先生偕(並見《師山門人》。)

◆石丘門人

   撰鮑先生熲

   洪先生斌(並見《師山門人》。)

◆黟南門人

   王先生友直(見《師上山門人》。)   

◆樗庵家學(融堂五傳。)

   參政鄭先生桓

  鄭桓,字居貞,歙縣人,同知潛子。先生從父官閩中,從貢泰甫遊。明初,以碩儒與唐仲實等召對,官終河南布政司左參政。後坐方正學黨死。(參《姓譜》。)

◆樗庵門人

   修撰鮑先生潁(見上《師山門人》。)

◆伯原家學

   修撰鮑先生熲

   鮑先生葆(並見《師山門人》。)

第095卷 卷九十五 蕭同諸儒學案(全氏補本)

  蕭同諸儒學案 (全祖望補本)

   蕭同諸儒學案表

蕭         孛朮魯翀     (子)遠

          (附師蕭克翁。)   竇伯輝

           呂思誠        和希文

          (附翟彝。)

           第五居仁

           賈仲元(並見《庵門人》。)

同恕         第五居仁

(並晦翁續傳。)   賈仲元       石伯元

韓擇

侯均

(並勤齋同調。)

趙世延

(庵同調。)

----

   蕭同諸儒學案序錄

  祖望謹案:有元立國,無可稱者,惟學術尚未替,上雖賤之,下自趨之,是則洛、閩之沾溉者宏也。如蕭勤齋、同庵輩,其亦許、劉之徒乎!述《蕭同諸儒學案》。(梓材案:是卷亦謝山所特立,所以歸元儒之未詳師承者。)

◆晦翁續傳

   貞敏蕭勤齋先生

  蕭,字惟鬥,陜西奉元人。自兒時,性至孝。初出為府史,語當道不合,即引退。讀書南山者三十年。製一革衣,由身半以下,及臥,輒倚榻玩誦不少置,學者及其門請業日眾。世祖分王秦,辟先生與韓擇同侍秦邸,以疾辭。授陜西儒學提舉,不赴。省憲大臣即其傢俱宴,使從史先詣先生捨。時先生方汲水灌園,從史固不識也,使飲馬,姑應之自若。少頃,冠帶出迎客,從史懼,伏地謝罪,亦殊不屑意。後累以集賢直學士、國子司業、集賢侍讀學士徵,皆不起。武宗嗣位,拜太子右諭德,扶病至京,入覲東宮,書《酒誥》為獻,以朝廷時尚酒也。尋解去。或問其故,曰:「禮,東宮東面,師傅西面,此禮今可行乎﹖」再除集賢學士、國子祭酒,疾作,固辭歸。卒年七十八,賜諡貞敏。先生教人,必自《小學》始。為文辭,立意精深,言近旨遠,侯均嘗謂:「元有天下百年,惟蕭惟斗為識字人。」所著有《三禮說》、《小學標題駮論》、《九州志》及《勤齋文集》行世。(從黃氏補本錄入。)

    文貞同庵先生恕

   同恕,字寬甫,其先太原人。五世祖遷秦中,遂居奉元。家世業儒,同居二百口

,無間言。先生年十三,以《書經》魁鄉校。世祖至元間,朝廷始分六部,選名士為吏屬,關陜以先生貢禮曹,辭不行。仁宗踐阼,即其家拜國子司業,使三召,不起。西臺侍御史趙世延,即奉元置魯齋書院,以先生領教事,先後來學者以千計。延祐設科,再主鄉試,人服其公。六年,召為左贊善大夫。明年,移疾歸。文宗天曆初,拜集賢侍讀學士,以老辭。其學由程、朱溯孔、孟,務貫浹事理,以利於行。平居,雖大暑,不去冠帶。時祀齋肅詳至。嘗曰:「養生有不備,事猶可復,追遠有不誠,是誣神也,可逭罪乎!」聚書數萬卷,扁所居曰庵。時蕭惟斗居南山下,亦以道高當世,入城,必主先生家,士論稱之曰蕭、同。卒年七十八,追封京兆郡侯,諡文貞。所著《庵集》二十卷。(同上。)

◆勤齋同調

   徵君韓先生擇

  韓擇,字從善,與蕭惟斗同邑。其教人,雖中歲後,必使自《小學》始。或疑為陵節勤苦,先生曰:「人不知學,白首童心。且童蒙所當知,而皓首不知,可乎﹖」世祖嘗召之赴京,不起。其卒也,門人服緦麻者百餘人。(同上。)

   博士侯先生均

  侯均,字伯仁,亦與惟斗同邑。少孤,獨與繼母居,賣薪以給奉養。積學四十年,群經百氏無不淹貫。每讀書,必熟誦乃已。嘗言:「人讀書不及千,終於己無益。」名震關中,用薦起太常博士。後以上疏忤時相意,不待報即歸。(同上。)

◆庵同調

   文忠趙先生世延

  趙世延,字子敬,其先雍古族人,居雲中北邊。祖按竺邇,幼孤,鞠於外大父朮要申,為趙家,因氏為趙。後家成都。先生天資秀髮,喜讀書,究心儒者體用之學。弱冠,世祖召見,俾入樞密院御史臺肄習官政。歷拜平章政事。至順元年,詔與虞集等纂修《皇朝經世大典》。至元改元,除奎章閣大學士、翰林學士承旨、魯國公。明年卒,年七十七,諡文忠。先生歷事九朝,歷省臺五十餘年,負經濟之資,而將之以忠義,守之以清介,飾之以文學,凡軍國利病,生民休戚,知無不言,而於儒者名教,尤拳拳焉。(參史傳。)

◆勤齋門人

   文靖孛朮魯菊潭先生翀(附師蕭克翁、子遠。)

  孛朮魯翀,字子翬,順陽人。狀貌魁梧,不妄言笑。父居謙,辟掾江西。先生稍長,即勤學,從新喻蕭克翁學。已復從蕭貞敏遊。(梓材案:以上二十八字,從黃氏補本節入。)其為學一本於性命道德,文章典雅,深合古法。累官集賢直學士,兼國子祭酒。時諸生素已望先生,至是,私相歡賀。先生以古者教必有業,退必有居,遂作屋四區,以居學者。諸生積分,有六年未及釋褐者,先生至,皆使就試而官之。卒,封南陽郡公,諡文靖。有文集六十卷。子遠,字明道,以蔭調祕書郎,轉襄陽縣尹。未行,南陽賊起,明道以忠義自奮,傾財募丁壯,得千餘人,與賊拒戰,俄而賊大至,遂被害。

  (梓材謹案:先生傳向列《北方學案.魯齋門人》中,而不詳師承,黃氏補本則詳之,故合訂之,以入是卷。)

   忠肅呂先生思誠(附翟彝。)

  呂思誠,字仲實,平定州人。母馮氏,夢文昌星而生,目有神光,見者異之。及長,從蕭勤齋學治經。已而入國子學為陪堂生。擢泰定元年進士,授同知遼州事,改景州蓨縣尹。刻孔子像,令社學祀事。有翟彝者,自其大父因河南亂,被掠為人奴,歲納丁粟以免作。先生知彝力學,召其主與之約,終彝身粟三十石,仍代之輸,彝得為良民。累擢國子監丞,陞司業,拜監察御史大夫,出僉廣西廉訪司事。移浙西。達識帖睦爾時為南臺御史大夫,與江浙省臣有隙,嗾先生劾之,先生曰:「吾為天子耳目,不為臺臣鷹犬也。」不聽。已而聞行省平章應吉貪墨,浙民多怨之,先生奏疏其罪,流之海南。復召為國子司業,歷遷河東廉訪使。未幾,召為集賢侍讀學士,兼國子祭酒。官至光祿大夫、大司農。卒年六十五。先生三為祭酒,一法許文正之舊,諸生從化,後多為名士。嘗病古註疏太繁,魏鶴山刪之太簡,將約其中以成書,不果。有文集若干卷、《兩漢通紀》若干卷。諡忠肅。(參史傳。)

   靜安第五先生居仁

   賈先生仲元(並見庵門人。)

◆庵門人

   靜安第五先生居仁

  第五居仁,字士安,□□人。幼師蕭惟鬥。弱冠從同氏受學,博通經史。躬率子弟力農,學徒滿門。嘗行田間,遇有竊其桑者,先生輒避之。鄉里高其行誼,率多化服。遊其門者,皆學明行修。卒之日,門人私諡靜安先生。(從黃氏補本錄入。)

   賈先生仲元

  賈仲元,□□人。學於蕭貞敏公、同文貞公,一出於正者也。(參《王忠文集》。)

◆菊潭門人(勤齋再傳。)

   博士竇先生伯輝

  竇伯輝,中山人。師國子祭酒孛朮魯先生。有讀書之堂,名曰「醉經」,實祭酒所命。年既艾而學不倦。累官郡博士,所至以經術教授子弟。(同上。)

◆忠肅門人

   侍郎和先生希文

  和希文,平定人。學行過人。洪武中,擢用,職勤能。官至刑部侍郎。(參《姓譜》。)

  (梓材謹案:先生為贊善時,北歸養母,宋景濂送之以序,言:「先生呂忠肅公之高第弟子也。在勝國時,肄業成均,通《詩》之傳疏,積試八分,丁外艱而去。養母太行山中,飲水著書以為樂。」又言:「徐魏公聞其名,薦而起之,擢為刑部郎中。未幾,遷太子贊善大夫。」)

◆賈氏門人(庵再傳。)

   鄉貢石先生伯元

  石伯元,京兆人。嘗舉鄉貢進士,為陜西第一。已而隱不仕。其學受於貢仲元氏。所著《周易演說》、謂《易》道不可以傳注求,求《易傳》於傳注,則其道愈不明。於是諸儒之說悉棄弗省,獨取河、洛二圖以玩索之,一旦恍然,若心領其義而神會其旨者,乃筆而為書,每卦有說,專以明象為要,非苟為空言而已。至於《河圖》、《洛書》之數,重卦變卦揲卦之法,又為十二圖以發揮其要指雲。(參《王忠文集》。)

第096卷 卷九十六 元祐黨案(附《紹興學禁》)

  元祐黨案 (全祖望補本)

   元祐黨案表

曾任宰相者七  曾任執政者十  曾任待制以上 餘官三十九  又侍從官二人:

人:      六人,內除鄭  者三十五人, 人:     岑象求上

司馬光(別為  雍、李清臣:  內除楊畏:  秦觀(別見《 官均(別見《范呂

《涑水學案》  梁燾(別見《  蘇軾(別見  蘇氏蜀學略》 諸儒學案》。)

。)      泰山學案》。) 《蘇氏蜀學  。)     又餘官四人:

文彥博(別見  王巖臾(別見  略》。)   湯馘     孫諤

《泰山學案》  《范呂諸儒學  范祖禹(別  杜純(別見《 范柔中

。)      案》。)    為《華陽學  范呂諸儒學案 鄧考甫

呂公著(別為  王存      案》。)   》。)    江公望

《范呂諸儒學  傅堯俞(別見  王欽臣    司馬康(別見

案》。)    《涑水學案》  姚     《涑水學案》 又曾任執政一人

呂大防(別為  。)      顧臨(別見  。)     蔣之奇(別見《

《范呂諸儒學  趙瞻(別見《  《安定學案  宋保國(別見 廬陵學案》。)

案》。)    涑水學案》。  》。)    《荊公新學略

劉墊(別見《  )       趙君錫(別  》。)    又曾任待制以上

泰山學案》。) 韓維(別見《  見《高平學  吳安詩    一人:

范純仁     范呂諸儒學案  案》。)

                       張耒(別見《 龔原(別見《荊

韓忠彥(並見  》。)     馬默(別見  蘇氏蜀學略》 公新學略》。)

《高平學案》  孫鞏(別見   《泰山學案  。)

。)      《涑水學案》  》。)    歐陽棐(別見 又餘官九人:

        。)      孔武仲(別  《廬陵學案》 鄧忠臣

        范百祿(別見  見《濂溪學  。)     馬涓(別見《范

        《范呂諸儒學  案》。)   呂希哲(別為 呂諸儒學案》。)

        案》。)    王汾     《滎陽學案》 尹材(別見《涑水

        胡宗愈(別見  孔文仲(別  。)     學案》。)

        《廬陵學案》  見《濂溪學  劉唐老    李深(別見《范呂

        。)      案》。)   晁補之(別見 諸儒學案》。)

        蘇轍(別見《  朱光庭(別  《蘇氏蜀學略 李之儀

        蘇氏蜀學略》  見《劉李諸  》。)    范正平(並見《高

        。)      儒學案》。) 黃庭堅(別見 平學案》。)

        劉奉世(別見  吳安持    《范呂諸儒學 蘇(別見《范呂

        《廬陵學案》  錢勰     案》。)   諸儒學案》。)

        。)      李玄純(別  黃隱(別見  周鍔(別見《士劉

        范純禮(別見  見《蘇氏蜀  《涑水學案》 諸儒學案》。)

        《高平學案》  學略》。)  。)     李昭(別見《安

        。)      孫覺(別見  畢仲游    定學案》。)

        陸佃(別見《  《安定學案  (附弟仲愈。

        荊公新學略》  》。)    常安民(別見 又不在碑目三人:

        。)      鮮於侁    《范呂諸儒學 晁說之(別為《景

        安燾(別見《  趙彥若    案》。)   迂學案》。)

        安定學案》。

                趙     孫平仲(別  李勉(附見《范呂

                孫升     見《濂溪學  諸儒學案》。)

                李周(別見  案》。)   家願(別見《蘇氏

                《涑水學案  王鞏(別見  蜀學略》。)

                》。)    《蘇氏蜀學

                劉安世(別  略》。)

                為《元城學  張保源

                案》。)   汪衍

                韓川     余爽

                賈易     鄭俠(別見

                呂希純(別見 《荊公新學

                《范呂諸儒學 略》。)

                案》。)   常立

                曾肇(別見《 程頤(別為

                廬陵學案》。 《伊川學案

                )      》。)

                王覿     唐義問

                范純粹(別見

                       余卞

                《高平學案》 李格非(別見

                。)     《蘇氏蜀學

                呂陶(別見《 略》。)

                蘇氏蜀學略》 商倚

                。)     張庭堅(別

                王古     見《范呂諸

                陳次升    儒學案》。

                豐稷(別見《 )

                范呂諸儒學案》李祉

                。)     陳祜

                謝文瓘    任伯雨(別

                鄒浩(別為《 見《蘇氏蜀

                陳鄒諸儒學案 學略》。)

                》。)    陳郛

                張舜民(別見 朱光裔

                《范呂諸儒學 蘇嘉

                案》。)   陳瓘(別為

                       《陳鄒諸儒

                       學案》。)

                       龔夬

                       呂希績(

                       並見《范

                       呂諸儒學

                       案》。)

                       歐陽中立(

                       別見《涑水

                       學案》。)

                       吳儔

----

   元祐黨案序錄

  祖望謹案:元祐之學,二蔡、二惇禁之,中興而豐國趙公弛之。和議起,秦檜又禁之,紹興之末又弛之。鄭丙、陳賈忌晦翁,又啟之,而一變為慶元之錮籍矣。此兩宋治亂存亡之所關。嘉定而後,陽崇之而陰摧之,而儒術亦漸衰矣。其事跡已散見諸公傳,又放大事表之意,述《元祐》、《慶元黨案》,以至晚宋如周密之徒,凡詆詈諸儒者皆附之。(梓材案:《元祐》、《慶元黨案》為謝山所特立,其無存,今照《序錄》完葺,俾覽者可攷兩宋道學之興廢所由。是卷先譜元祐黨籍,以紹興攻專門之學者附之。)

元豐八年乙丑       元祐元年丙寅       元祐二年丁卯三月,神宗崩,哲宗即位, 宣仁太后臨朝。      宣仁太后臨朝。

宣仁太后、高氏同聽政。  二月,修《神宗實錄》。    潞公、申公並相。

五月,時相王珪卒,蔡確、 伊川至京師,授宣德郎、祕 詔蘇轍、劉攽編次神宗御製韓縝相。起司馬溫公光知陳 書省校書郎。

州。           臺諫孫覺、劉摯、王巖叟、 二月,伊川差權同管句西京以宗正丞召程明道顥,未行 朱光庭上官均交論蔡確、章 國子監,伊川乞歸田里。

而卒。          惇罪。閏月,蔡確罷。溫公 四月,詔潞公十日一議事都七月,以呂申公公著為尚書 相。           堂。

左丞。          三月,章惇罷。以范純仁同 八月,孔文仲劾伊川。

溫公、申公、韓康公絳等薦 知樞密院事。命韓維、呂大程伊川頤。        防、孫永、范純仁詳定役法十一月,除伊川汝州團練推 。

官、西京國子監教授。   詔伊川為通直郎,充崇政殿十二月,開經筵。     說書。

             四月,韓縝罷。

             申公相。

             溫公請起文潞公彥博平章軍

             國重事。是月,故相王荊公

             安石卒。

             伊川受經筵之命。

             六月庚辰,以呂惠卿惡首罪

             魁,竄之。

             命伊川兼修國子監太學條制

             。八月,差判登聞鼓院。

             九月,溫公卒。

             是年,調楊龜山。時徐州司

             法以憂去。

元祐三年戊辰       元祐四年己巳       元祐五年庚午 

宣仁太后臨朝。      宣仁太后臨朝。      宣仁太后臨朝。

二月,伊川父乞致仕,章五 潞公、申公、汲公、許公並 潞公、汲公並相。

上不得命。        相。           伊川以父喪去官。

四月,申公懇乞辭位。孔文 二月,申公卒。      二月,潞公致仕。

仲卒。          三月,趙樞密瞻卒。    四月,詔講讀官御經筵。

呂汲公大防、范許公純仁並 四月,孫樞密固卒。    自溫公卒後,王安石之徒多

相。           五月,蔡確安置新州。   為飛語,以搖動在位。汲公

轉孫固、劉摯門下中書侍郎 六月,許公出知潁昌府。  、許公畏之,欲參用其黨,

,王存、胡宗愈左右丞,趙 是年,李端伯籲卒。    以平舊怨,謂之調停。

瞻簽書樞密院事。時元祐之              十一月,傅侍郎堯俞卒。

治比隆嘉祐。無何,黨議復

興,宗愈《進君子無黨論》

十二月,頒《元祐敕令式》。

范蜀公鎮卒。 

元祐六年辛未       元祐七年壬申       元祐八年癸酉

宣仁太后臨朝。      宣仁太后臨朝。      宣仁太后臨朝。

二月,劉忠肅摯相。    三月,除伊川直祕閣、權判 正月,范祖禹上《仁皇訓典

三月,汲公上《神宗實錄》。西京國子監。       》。

十一月,忠肅罷。     六月,蘇子容頌相。    蔡確死於新州。

行元祐《觀天歷》。    七月,詔修《神宗史》。  三月,蘇頌罷。

是年,賜進士馬涓第一。               六月,中書省上《元祐在京

                          通用條貫》。

                          七月,許公復相。

                          九月,宣仁太后崩。

                          十月,哲宗始親政事。

                          十一月,楊畏疏言神宗立法

                          更制以垂萬世,乞賜講求用

                          成繼述之道。

                          十二月,除章惇資政殿學士

                          、呂惠卿中大夫、王中正遙

                          郡團練使。

紹聖元年甲戌       紹聖二年乙亥       紹聖三年丙子

二月,以李清臣為中書侍郎 章惇專政。        章惇專政。

,鄧潤甫為尚書右丞。   正月,詔國史院增補先帝御 二月,罷富鄭公弼配享。

三月,來之邵疏罷汲公。  集。

試進士,李清臣發策有誅元 十一月,貶故相許公。

祐諸臣議,尹和靖焞不對而出,自是紹述之論大興。

范淳夫乞復,召伊川還經筵。

四月,章惇相,以曾布為翰林學士,張商英為右正言。

布請改元,以順天意,明紹述。

許公求罷,以蔡卞為國史修撰。

是月,章惇以王安石配享神宗廟庭,追復蔡確原官,重修《神宗實錄》。

五月,從張商英言,編類元祐群臣章疏及更改事條。

鄧潤甫死。

七月,奪溫公、申公贈諡。

王巖叟贈官。貶呂汲公、劉忠肅、蘇轍、梁燾等。

十二月,安置范祖禹、趙彥若、黃庭堅與汲公等。

紹聖四年丁丑       元符元年戊寅       元符二年己卯

章惇專政。        章惇專政。        章惇專政。

哲宗心惡元祐宰執。    三月,同文館獄起,蔡京與二月,命追貶溫公、申公、 安惇同訊,極意羅織遠錮,王巖叟、趙瞻、傅堯俞、韓          宰執劉摯、梁燾子孫重徙。

維、孫固、范百祿、胡宗愈 諫官范祖禹、劉安世殺內侍,安置汲公、許公、劉摯、 陳衍停,王巖叟,朱光庭諸蘇轍、梁燾於循、雷、化、 子不敘。

永、新五州。又安置劉奉世 遣呂升卿、董必盡殺元祐流柳州。韓維再謫均州。安置 人。

王覿、韓川、孫升、呂陶、 四月,梁況之燾卒於化州。

范純禮、趙君錫、馬默、顧 七月,復竄鄭俠,除秦觀名臨、范純粹、孔武仲、王欽臣 ,編管雷州。重得罪者八百、呂希哲、希純、希績、姚 三十家。

、吳安詩、秦觀十七人通 范淳夫祖禹卒於化州。、隋、峽、衡、蔡、亳、單 十一月,除元祐餘黨及特旨、饒、均、池、信、和、金 行遣者並與量移。

、光、衢、連、橫等州居住。王汾、孔平仲落職。張耒、晁補之、賈易並監當官。

朱光庭、孫覺、趙、李之純、杜純、李周、孔文仲並追貶。

降潞公太子少保。

伊川追毀出身以來文字,放歸田里。

閨月,張君說坐上書詆訕先朝處死。

徙蘇軾昌化軍,范祖禹、劉安世高、賓二州。

三月,命蹇序辰編類司馬溫公等事狀及臣僚章疏,人為一帙,凡一百四十三帙來上,縉紳由是無得脫禍者。

四月,復追貶溫公朱、申公昌化、王岐公萬安,皆司戶參軍。

汲公卒於虔州。

五月,潞公卒。

十一月,伊川送涪州編管。

十二月,劉忠肅卒於新州。

元符三年庚辰       建中靖國元年辛巳     崇寧元年壬午

正月,哲宗崩,徽宗即位。 正月,許公卒。趙挺之建議 三月,儀公罷。

二月,進章惇特進,封申國 紹述,復攻元祐舊臣,罷范 五月,溫公以下四十四人復

公。           純禮、豐稷、任伯雨、陳瓘 行追降。

以韓儀公忠彥為門下侍郎, 、江公望、傅揖出、呂希純 伊川追所復官,依舊致仕。

黃履為尚書右丞,敘復黨人 、晁補之。        令三省籍記貶降人四十四人

,范許公以下,劉奉世、呂 二月,章惇貶雷州司戶參軍 姓名,更不得與在京差遣。

希純、王覿、吳安詩、韓川 五月,蘇子容卒。     敕榜朝堂並籍元祐、元符黨

、唐義問並分司鄧、光、唐 十一月,復召蔡京為

             翰林學 人新舊合五十餘人。

、和、澧、隨、安州,呂希 士承旨。         閏六月,曾布出知潤州。

哲、希績、呂陶、陳祐並宮 十二月,詔復邢恕、呂嘉問 七月,蔡京相,禁元祐法,

觀,蘇軾、蘇轍、劉安世、 、路昌衡、安惇、蹇序辰宮 創講議司,京自領之。

秦觀、程頤移廉、衡、英、 觀。           九月,詔中書籍元符三年臣

峽等州,王古、楊畏、王欽              僚章疏姓名,分正邪,各為

臣、范純禮、純粹、晁補之              三等,中書奏:正上鍾世美

和、潤、襄、兗、亳、信等              等六人,正中耿毅等十三人

州、張耒河中府,劉唐老武              ,正下許奉世等三十二人,

勝軍,鄒浩、黃隱、黃庭堅              邪上尤甚范柔中等三十九人

、賈易、王回並與監當差,              ,邪上梁寬等四十一人,邪

鄭俠任便居住。                   中趙越等一百五十人,邪下

四月,伊川復宣德郎,任便              王鞏等三百十二人。立黨人

居住。                       碑於端禮門:文臣任宰執文

儀公相,許公等十九人再敘              潞公等二十四人,任待制以

。                         上蘇文忠等三十五人,餘官

曾布相。                      秦觀以下四十八人,內臣張

五月,上從儀公言,元祐臣              士良等八人,武臣王獻可等

僚,生者蒙恩,宜甄死者,              四人,皆御書深刻其罪狀,

詔覆文潞公、王岐公、司               列為姦黨。十月,追貶李清

馬溫公、呂申公、汲公、               臣、黃履、竄曾肇以下十七

劉忠肅、韓維、梁燾、孫               人於遠州,貶韓儀公忠彥、

固、傅堯俞、趙瞻、鄭雍               梁燾、曾布、范純禮。

、王巖叟、范祖禹、趙彥若、錢勰、顧臨、趙君錫、李之純、呂大忠、鮮於侁、孔文仲、武仲、姚、盛陶、趙、孫覺、杜純、朱光庭、李周、張茂則、高士英、孫升凡生前官爵、致仕、遺表、恩澤皆追還之。貶刑恕均州。安惇、蹇序辰除名放歸。

十二月,復伊川通直郎、權判西京。國子監方提舉宙請還先年所奪伊川田土,未行。

崇寧二年癸未       崇寧三年甲申       

                          崇寧四年乙酉

蔡京專政。        蔡京專政。        蔡京專政。

正月,竄任伯雨等九人。  六月丁巳,詔元符姦黨通為 正月,蔡卞出知河南府。

四月,范致明論伊川入山著 元祐姦黨,凡三百有九人, 三月,趙挺之相。

書,覺察三十日,伊川追毀 上親書刻石於文德殿之東壁 五月,除黨人父兄子弟之禁

出身以來文字,除名。   。又命蔡京書而頒之天下。 。

八月,頒黨人姓名,下監司 八月,蔡京上《神宗史》。 六月,挺之罷。

長吏廳刻石,凡九十有七。 十二月,安惇死。     九月,還流人貶謫者,以次

十一月,言者論伊川聚徒傳              徙近地。

授,乞禁絕,依之。                 十一月,章惇死。

是年,有元祐學術政事之禁凡二十有四年,至金人圍京師乃罷。

崇寧五年丙戌       大觀元年丁亥       大觀二年戊子

正月,以星變,毀元祐黨人 正月,蔡京復相。     三月,依詳赦文,看詳到孫

碑,劉忠肅摯以下二百有七 五月,詔自今凡總一路及監 固等四十五人,詔除孫固、

人敘復有差。       司之任,勿以元祐學術及異 安燾、賈易外,餘並出籍。

伊川復承務郎,依舊致仕。 議人充選。        又看

二月,蔡京罷。      七月,伊川卒。      詳到葉祖洽等六人,詔並出

三月,詔黨人許到畿縣。伊 八月,曾布死。      籍。

川於餘官為第二等二十三人              六月,復依赦,看詳到韓維

,尋以通直郎致仕。                 等九十五人,詔並出籍。

                          政和元年辛卯

                          十一月,以上書邪等及曾經

                          入籍人,並不許試學官。

大觀三年己丑       大觀四年庚寅       政和元年辛卯

六月,蔡京罷。      三月,詔上書邪下等人,可 十一月,以上書邪等及曾經

七月,詔謫籍人,除元祐姦 依無過人例,今後改官升任 入籍人,並不許試學官。

黨及得罪宗廟外,餘並錄用 ,並免檢舉。

。            閏八月,詔戒朋黨。

政和二年壬辰       政和三年癸巳       政和四年甲午

蔡京復相。

正月,制上書邪等人並不除監司。

十二月,蘇子由卒。

政和五年乙未       政和六年丙申

                          政和七年丁酉

重和元年戊戌       宣和元年己亥       宣和二年庚子

正月,應元符末上書邪中等 王黼自中書侍郎加特進少宰 六月,蔡京罷。

人,依無過人例。     兼中書侍郎。

九月,禁群臣朋黨。    十二月,召龜山為祕書郎。

宣和三年辛丑       宣和四年壬寅       宣和五年癸卯

王黼專政。        王黼專政。        王黼專政。

正月,鄧洵武死。     二月,陳了齋瓘卒於楚州。 五月,楊龜山為崇政殿說書

             十二月,上書邪上等人特與 。

             磨勘。          七月,禁元祐學術,凡舉人

                          傳習元祐學術者,以違制論

                          。

宣和六年甲辰       宣和七年乙巳       靖康元年丙午

十一月,王黼罷。     四月,蔡京罷。      正月,金人犯邊。

十二月,蔡京依前太師領三 劉器之安世卒。      以龜山為右諫議大夫兼侍講

省事。          十二月,欽宗即位。    。

                          張邦昌相。

                          二月,詔元祐學術政事及元

                          祐黨籍指揮更不施行。龜山

                          兼祭酒。

                          七月,除元符上書邪等之禁

                          。

                          種師道薦尹焞學行可備勸講

                          ,召至京師,焞不欲留,賜

                          號和靖處士。

                          蔡京死於潭州。

                          十月,種師道卒。

----

  謝山《宋元祐黨籍碑跋》曰:「《元祐黨人碑記》,世所見者,皆西粵重勒本。是刻為故相梁公燾曾孫律所重勒,而吉州饒祖堯跋之。其中注已故者六十餘人,則西粵本所無也。內臣之後,別書王珪之名,而繼之曰,『為臣不忠,曾任宰臣章惇』,亦與西粵本不同。王丞相雖具臣,故不應與章同列,當以梁碑為是也。」

  又《跋元祐黨人碑》曰:「張章簡公綱在紹興中奉詔看詳元祐黨人名籍狀云:『臣等看詳黨人碑刻,共有二本,一本計九十八人,一本計三百九人,雖皆出於蔡京私意,而九十八者,係是崇寧初年所定,多得其真,其後蔡京再將上書人及己所不喜者作附麗人添入黨籍,冗雜至三百九人。看詳九十八人內,除王珪一名不合在籍,自餘九十七人,多是名德之臣:曾任宰相者,司馬光、文彥博、呂公著、呂大防、劉摯、范純仁、韓忠彥七人;曾任執政者,梁燾、王巖叟、王存、鄭雍、傅堯俞、趙瞻、韓維、孫固、范百祿、胡宗愈、李清臣、蘇轍、劉奉世、范純禮、陸佃、安燾十六人;曾任待制以上者,蘇軾、范祖禹、王欽臣、姚、顧臨、趙君錫、馬默、孔武仲、王汾、孔文仲、朱光庭、吳安持、錢勰、李之純、孫覺、鮮於侁、趙彥若、趙、孫升、李周、劉安世、韓川、賈易、呂希純、曾肇、王覿、范純粹、楊畏、呂陶、王古、陳次升、豐稷、謝文瓘、鄒浩、張舜民三十五人;庶官,秦觀、湯馘、杜純、司馬康、宋保國、吳安詩、張耒、歐陽棐、呂希哲、劉唐老、晁補之、黃庭堅、黃隱、畢仲游、常安民、孔平仲、王鞏、張保源、汪衍、余爽、鄭俠、常立、程頤、唐義問、余卞、李格非、商倚、張庭堅、李祉、陳祐、任伯雨、陳郛、朱光裔、蘇嘉、陳瓘、龔夬、呂希績、歐陽中立、吳儔三十九人。所有三百九人,豁除九十七人,其餘更有侍從官上官均、岑象求,及餘官江公望、范柔中、鄧考甫、孫諤等六人,名德亦顯然可見。此外二百餘人,姓名有不顯者,及當時議論是非,年遠別無文字考究,難以雷同開具。』是後推恩指揮,止此一百三家,以章簡之奏也。予讀《元城語錄》雲,元祐黨人只七十八人,則所謂九十七人者,已附益十九人矣。其中以予所知,如李清臣,豈應在元祐之內﹖鄭雍亦附章惇,而陸佃雖在荊公弟子中為較勝,然要不得雲元祐之人也。楊畏之惡,當駕李清臣而上之,至庶官中,亦多庸人廁其間,然則章簡以前碑為定者,亦非不易之論也。後碑正自多賢人,特混入者,亦不可不考耳。」

   元祐黨籍

曾任宰相者七人

   文正司馬涑水先生光(別為《涑水學案》。)

   忠烈文寬夫先生彥博(別見《泰山學案》。)

   正獻呂晦叔先生公著(別為《范呂諸儒學案》。)

   正愍呂微仲先生大防(別見《范呂諸儒學案》。)

   忠肅劉莘老先生摯(別見《泰山學案》。)

   忠宣范堯夫先生純仁

   僕射韓先生忠彥(並見《高平學案》。)

曾任執政者十六人(內除鄭雍、李清臣二人。)

   左丞梁況之先生燾(別見《泰山學案》。)

   端明王彥霖先生巖叟(別見《范呂諸儒學案》。)

----

   尚書王先生存

  王存,字正仲,丹陽人。幼善讀書,年十二,辭親從師於江西,五年始歸。時學者方尚雕篆,獨為古文數十篇,鄉老先生見之,自以為不及。慶歷六年,登進士第,調嘉興主簿,累除密州推官。修潔自重,為歐陽文忠公、呂正獻公、趙康靖公所知。治平中,入為國子監直講,歷知太常禮院。先生故與王荊公厚,荊公執政,數引與論事,不合,即謝不往。在三館歷年,不少貶以干進。嘗召見便殿,累上書陳時政,因及大臣,無所附麗,皆時人難言者。元豐元年,神宗察其忠實無黨,以為國史編修官,修起居注。明年,以右正言、知制誥、同修國史兼判太常寺。五年,遷龍圖閣直學士、知開封府。進樞密直學士,改兵部尚書,轉戶部。神宗崩,哲宗立,永裕陵財費,不踰時告備,宰相乘間復徙之兵部。元祐初,還戶部,固辭不受。二年,拜中大夫、尚書右丞。三年,遷左丞。以端明殿學士知蔡州。歲餘,加資政殿學士、知揚州。召為吏部尚書。時在廷朋黨之論寖熾,先生為哲宗言:「人臣朋黨,誠不可長,然或不察,則濫及善人。」由是復與任事者戾,除知大名府,改知杭州。紹聖初,請老,提舉崇禧觀,遷右正議大夫致仕。既而降通議大夫。先生嘗悼近世學者,貴為公卿,而祭祀其先,但循庶人之制。及歸老築居,首營家廟。建中靖國元年,卒,年七十九。贈左銀青光祿大夫。先生性寬厚,平居恂恂,不為詭激之行,至其所守,確不可奪雲。(參史傳。)

   獻簡傅先生堯俞

   懿簡趙先生瞻(並見《涑水學案》。)

   少師韓持國先生維(別見《范呂諸儒學案》。)

   溫靖孫先生固(別見《涑水學案》。)

   資政范先生百祿(別見《范呂諸儒學案》。)

   尚晝胡先生宗愈(別見《廬陵學案》。)

   文定蘇潁濱先生轍(別見《蘇氏蜀學略》。)

   端明劉先生奉世(別見《廬陵學案》。)

   恭獻范先生純禮(別見《高平學案》。)

   右丞陸陶山先生佃(別見《荊公新學略》。)

   樞密安先生燾(別見《安定學案》。)

   曾任待制以上者三十五人(內除楊畏一人。)

   文忠蘇東坡先生軾(別見《蘇氏蜀學略》。)

   正獻范華陽先生祖禹(別為《華陽學案》。)

----

   待制王先生欽臣

  王欽臣,字仲至,宋城人。文公洙之子。清亮有志操,以文贄歐陽兗公,兗公器重之。用蔭入官,文潞公薦試學士院,賜進士及第。歷陜西轉運副使。元祐初,為工部員外郎。奉使高麗,還,進太僕少卿,遷祕書少監。開封尹錢勰入對,哲宗言:「比閱書詔,殊不滿人意,誰可為學士者﹖」勰以先生對。哲宗曰:「章惇不喜。」乃以勰為學士,先生領開封。改集賢殿修撰、知和州。徙饒州,斥提舉太平觀。徽宗立,復待制、知成德軍。卒,年六十七。先生平生為文至多,所交盡名士,性嗜古,藏書數萬卷,手自讎正,世稱善本。(參史傳。)

   祭酒姚先生

  姚,字輝中,山陰人。舉進士,歷永康令。元祐初,召為左正言,奏御史中丞趙君錫雷同俛仰,無所建明。遷起居郎,改國子祭酒。紹聖初,言者論其阿附呂大防、范純仁,謫知信州,再貶水部員外郎,分司南京。(參《嘉泰會稽志》。)

  (雲濠謹案:先生名一作緬。紹聖四年,衢州居住。)

   學士顧先生臨(別見《安定學案》。)

   徽猷趙無愧先生君錫(別見《高平學案》。)

   轉運馬先生默(別見《泰山學案》。)

   待制孔先生武仲(別見《濂溪學案》。)

   侍郎王先生汾

  王汾,字□□,鉅野人。翰林學士禹偁曾孫。舉進士甲科,仕至工部侍郎。入元祐黨籍。(參史傳。)

   舍人孔先生文仲(別見《濂溪學案》。)

   學士朱先生光庭(別見《劉李諸儒學案》。)

   待制吳先生安持

  吳安持,字□□,浦城人。同平章事充次子。元祐時,為都水使者,遷工部侍郎。仕終天章閣待制。(參史傳。)

   龍圖錢先生勰

  錢勰,字穆父,吳越王之後知諫院彥遠之子也。生五歲,日誦千言。十三歲,制舉之業成。熙寧三年試應,既中祕閣選,廷對入等矣,會王荊公惡孔文仲策,遷怒罷其科,遂不得第。以蔭知尉氏縣,授流內銓主簿。判銓陳古靈襄嘗登進班簿,神宗稱之。古靈曰:「此非臣所能,主簿錢勰為之耳。」明日召對,將任以清要官。荊公使弟和甫來見,許用御史。先生謝曰:「家貧母老,不能為萬里行。」荊公知不附己,命權鹽鐵判官,歷提點京西、河北、京東刑獄。元豐定官制,先生方居喪。帝於左司郎中格自書其姓名,須終制日授之。奉使弔高麗。還,拜中書舍人。元祐初,遷給事中,以龍圖閣待制知開封府。老吏畏其敏,宗室、貴戚為之斂手,雖丞相府謁吏干請,亦械治之。積為眾所憾,出知越州,徙瀛州。召拜工部、戶部侍郎,進尚書,加龍圖閣直學士,復知開封,臨事益精。哲宗政,翰林缺學士,章惇三薦林希,帝以命先生,仍兼侍讀。以嘗行惇謫辭,懼而求去。帝曰:「豈非『鞅鞅非少主之臣,硜硜無大臣之節』者乎﹖朕固知之,毋庸避也。」嘗侍經幄,帝留與之語曰:「臺臣論徐邸事,其辭及鄭雍,小人離間骨肉如此。若雍有請,當付卿以美詔慰安之。」既而雍章至,先生答詔。帝見之,謂能道所欲言者。惇因是極意排詆,諷全臺攻之,言不已。罷知池州,卒於官,年六十四。訃未至,帝猶即其從弟景臻問安否。元符末,追復龍圖學士。(同上。)

   尚書李先生之純(別見《蘇氏蜀學略》。)

   龍圖孫莘老先生覺(別見《安定學案》。)

   修撰鮮于先生侁

  鮮於侁,字子駿,閬州人。唐劍南節席使叔明裔孫也。性莊重,力學。舉進士,為江陵右司理參軍。慶歷中,天下旱,詔求言,先生推災變所由興,又條當世之失有四,其語剴切。調黟令,通判綿州,簽書永興軍判官,除利州路轉運判官。初,王介甫居金陵,有重名,士大夫期以為相。先生惡其沽激要君,語人曰:「是人若用,必壞亂。」至是,乃上書論時政,曰:「可為憂患者一,可為太息者二,其他逆治體而召民怨者,不可概舉。」其意專指介甫。介甫怒,毀短之。神宗曰:「侁有文學,可用。」介甫曰:「陛下何以知之﹖」神宗曰:「有章奏在。」介甫乃不敢言。凡居郡九年,治所去閬中近,姻戚旁午,待之無所私,各得其歡心。蘇文忠稱其上不害法,中不廢親,下不傷民,以為「三難」。徙京東西路。後兩路合為一,以先生為轉運使。時王、呂當路,正人多不容。先生曰:「吾有薦舉之權,而所列非賢,恥也。」故凡所薦皆守道背時之士。元豐二年召對,命知揚州。文忠自湖州赴獄,親朋皆絕交。過揚,先生往見。為舉吏所累,罷主管西京御史臺。哲宗立,念東國困於役,吳居厚掊斂虐害,竄之,復以先生使京東。士民聞其重臨,如見慈父母。召為太常少卿。拜左諫議大夫。見哲宗幼沖,首言君子小人消長之理甚備。在職三月,以疾求去。除集賢殿修撰、知陳州。詔滿歲進待制。居無何,卒,年六十九。先生刻意經術,著《詩傳》、《易斷》,為范景仁、孫之翰推許。孫泰山與論《春秋》,謂今學者不能如之。作詩平澹淵粹,尤長於《楚辭》,蘇文忠讀《九誦》,謂近於屈原、宋玉,自以為不可及也。(參史傳。)

   學士趙先生彥若

  趙彥若,宗室子。官翰林學士。紹聖初,章惇當國,惡元祐黨人,以先生預修《神宗實錄》,謫澄州。(參《明一統志》。)

  (梓材謹案:先生臨淄人,《宋史》附其父《師民傳》,僅云「試中書舍人」。

   端明趙先生

  趙,字公才,邛州人。第進士,為汾州司法參軍。元祐初,累遷至樞密直學士。五年,拜端明殿學士,遷太中大夫。卒,贈右光祿大夫。紹聖四年,以其與元祐棄地議,係其名於黨籍。(參史傳。)

   待制孫先生升

  孫升,字君孚,高郵人。第進士,簽書泰州判官。哲宗立,為監察御史。朝廷更法度,逐姦邪,多所建明。嘗上疏曰:「自二聖臨御,登用正人,天下所謂忠信端良之士,豪傑俊偉之材,俱收並用,近世得賢之盛,未有如今日者。君子日進,而小人日退,正道日長,而邪慝日消,在廷濟濟有成周之風,此首開言路之效也。願於耳目之臣,論議之際,置黨附之疑,杜小人之隙;疑問一間,則言者不安其職矣。言者不安其職,則循默之風熾,而壅蔽之患生,非朝廷之福也。」遷殿中侍御史。出知濟州。踰年,提點京西刑獄,召為金部員外郎,尋拜殿中侍御史,進侍御史。由起居郎擢中書舍人,直學士院,以天章閣待制知應天府。董敦逸、黃廷基摭其過,改集賢院學士。紹聖初,翟思、張商英又劾之,削職,知房州、歸州;貶水部員外郎,分司;又貶果州團練副使,汀州安置。卒,年六十二。其在元祐初,嘗言:「王安石擅名世之學,為一代文宗。及進居大位,出其私智,以蓋天下之聰明,遂為大害。今蘇軾文章學問,中外所服,然德業器識,有所不足。為翰林學士,極其任矣;若使輔佐經綸,願以安石為戒。」世譏其失言。(同上。)

   修撰李先生周(別見《涑水學案》。)

   忠定劉元城先生安世(別為《元城學案》。)

   待制韓先生川

  韓川,字元伯,陜人。進士上第,歷開封府推官。元祐初,用劉忠肅摯薦,為監察御史。極論市易之害。遷殿中侍御史。張舜民論西夏事,乞停封冊,朝廷以為開邊隙,罷其御史。梁燾及舜民爭之。先生與呂陶、上官均謂舜民之言,實不可行。燾等去,先生亦改太常少卿,不拜,加集賢校理,知潁州。進為侍御史、樞密都承旨,進中書舍人、吏禮二部侍郎,以龍圖閣待制復守潁,徙虢州。與孫君孚升同受責,由坊州、郢州貶屯田員外郎、分司、岷州團練副使,道州安置。徽宗立,得故官,知青、襄二州卒。(參史傳。)

   待制賈先生易

  賈易,字明叔,無為人。七歲而孤。母彭,以紡績自給,日與十錢,使從學。先生不忍使一錢,每浹旬,輒歸之。年踰冠,中進士甲科,調常州司法參軍。自以儒者不閑法令,歲議獄,惟求合於人情,曰:「人情所在,法亦在焉。」訖去,郡中稱平。元祐初,為太常丞、兵部員外郎,遷左司諫。宣仁後怒其訐,欲謫之,呂申公救之力,出知懷州。御史言其謝表文過,徙廣德軍。明年,提點江東刑獄,召拜殿中侍御史。改度支員外郎,孫升以為左遷。又改國子司業,不拜,提點淮東刑獄。復入,為侍御史。上書言:「天下大勢可畏者五:一曰上下相蒙,而毀譽不得其真。二曰政事苟且,而官人不任其責。三曰經費不充,而生財不得其道。四曰人材廢闕,而教養不以其方。五曰刑賞失中,而人心不知所向。」其言頗切直,然志於抵阨時事,無他奇畫。出知宣州。除京西轉運副使,徙蘇州、徐州,加直祕閣。元符中,累謫保靜軍行軍司馬,邵州安置。徽宗立,召為太常少卿,進右諫議大夫。陳次升論其為曾布客,改權刑部侍郎,歷工部、吏部,未滿歲為真。以寶文閣待制知鄧州,尋入黨籍。卒,年七十三。(同上。)

   待制呂先生希純(別見《范呂諸儒學案》。)

   文昭曾曲阜先生肇(別見《廬陵學案》。)

   學士王先生覿

  王覿,字明叟,如皋人。第進士。熙寧中,為編修三司令式刪定官。不樂久居職,求潤州推官。除司農寺主簿,轉為丞。司農時為要官,進用者多由此選。先生拜命一日,即求外,韓絳高其節,留檢詳三司會計。絳出潁昌,辟簽書判官。坐在潤公闕免,屏居累年,起為太僕丞,徙太常。哲宗立,擢右正言,進司諫。先生在言路,欲深破朋黨之說。朱公掞光庭訐東坡試館職策問,呂陶辯其不然,遂起洛、蜀二黨之說。先生言:「蘇某之辭,不過失輕重之體耳。若悉攷同異,深究嫌疑,則兩歧遂分,黨論滋熾。夫學士命詞失指,其事尚小;使士大夫有朋黨之名,大患也。」帝深然之。尋改右司員外郎,未幾,拜侍御史、右諫議大夫,出知潤州、蘇州。徙江、淮發運使,入拜刑、戶二部侍郎。紹聖初,知成都府。徙河陽,貶少府少監,分司南京,又貶鼎州團練副使。徽宗即位,還故職,知永興軍。過闕,留為工部侍郎,遷御史中丞。改翰林學士。知潤州,徙海州,罷主管太平觀,遂安置臨江軍。先生清修簡澹,人莫見其喜慍。持正論始終,再罹譴逐,不少變。無疾而卒,年六十八。紹興初,追復龍圖閣學士。(參史傳。)

   安撫范先生純粹(別見《高平學案》。)

   修撰呂先生陶(別見《蘇氏蜀學案》。)

   尚書王先生古

  王古,字敏仲,莘縣人。文正公旦曾孫,太常少卿靖之子也。第進士。熙寧中,為司農主簿,使行淮、浙賑旱菑,連提舉四路常平。王和甫安禮欲用為太常丞,神宗謂其好異論,止以為博士。出為湖南轉運判官,提點淮東刑獄。歷工部、吏部右司員外郎、太府少卿。紹聖初,遷戶部侍郎,詳定役法。與尚書蔡京不合,詔徙兵部,尋為江淮發運使,進寶文閣待制、知廣州、袁州。徽宗立,復拜戶部侍郎,遷尚書,與御史中丞趙挺之偕領放欠。挺之言其蠲除太多,欲盡傾天下之財,不可用,遂改刑部。攻不已,以寶文閣直學士知成都。墮崇寧黨籍,責衡州別駕,安置溫州。復朝散郎,尋卒。(參史傳。)

  (梓材謹案:黨籍碑之為三百九人者有兩王古,其一在餘官,《宋史》無傳;《茅山志》所云「崇寧五年,為朝散郎,簽書榮州軍州事判官廳公事」者,當是也。)

   待制陳先生次升

  陳次升,字當時,仙遊人。入太學,時學官始得王介甫《字說》,招諸生訓之,先生作而曰:「丞相豈秦學邪﹖美商鞅之能行仁政,而謂李斯解事,非秦學而何﹖」坐屏斥。既而第進士,知安丘縣。御史中丞黃履薦,為監察御史。哲宗立,使察訪江、湖。提點淮南刑獄。紹聖中,復為御史,轉殿中。論章惇、蔡卞植黨為姦,乞收還威福之柄。時方編元祐章疏,毒流搢紳。先生言:「陛下初即位,首下詔令,導人使諫;親政以來,又揭敕牓,許其自新。今若考一言之失,致於譴累,則前之詔令適所以誤天下,後之敕牓適所以誑天下,非所以示大信也。」惇、卞乘間白為河北轉運使,帝曰:「漕臣易得耳,次升敢言,不當去。」更進左司諫。呂升卿察訪廣南,先生言:「陛下無殺流人之意,而遣升卿出使。升卿資性慘刻,喜求人過,今使遂志釋憾,則亦何所不至哉﹖」乃止不遣。先生累章劾章惇,皆留中。蔡卞誣其毀先烈,擬謫監全州酒稅,帝以為遠,改南安軍。徽宗立,召為侍御史。極論惇、卞、曾布、蔡京之惡,竄惇於雷,居卞於池,出京於江寧。遷右諫議大夫。獻體道、稽古、修身、仁民、崇儉、節用六事,言多規切。崇寧初,以寶文閣待制知潁昌府,降集賢殿修撰,又落修撰,除名徙建昌,編管循州,皆以論京、卞故。政和中,用赦恩復舊職。卒,年七十六。先生三居言責,建議不苟合,劉元城安世稱其有功於元祐人,謂能遏呂升卿之行也。(同上。)

   清敏豐相之先生稷(別見《范呂諸儒學案》。)

   修撰謝先生文瓘

  謝文瓘,字聖藻,陳州人。進士甲科,教授大名府。哲宗時,御史中丞黃履薦為主簿,三年不詣執政府。召對,除祕書省正字,考功、右司員外郎。徽宗立,擢起居舍人、給事中。崇寧元年,出知濮州。尋治黨事,坐元豐上疏及嘗貽呂申公書,再調邵武軍,移處州。帝披黨籍曰:「朕究知文瓘本末。」命出籍,迺以為集英殿修撰、知濟州,卒。(參史傳。)

   忠公鄒道鄉先生浩(別為《陳鄒諸儒學案》。)

   待制張浮休先生舜民(別見《范呂諸儒學案》。)

餘官三十九人

   宣德秦太虛先生觀(別見《蘇氏蜀學略》。)

   庶官湯先生馘

  湯馘。

  (梓材謹案:先生《宋史》無傳。)

   侍郎杜先生純(別見《范呂諸儒學案》。)

   諫議司馬先生康(別見《涑水學案》。)

   庶官宋先生保國(別見《荊公新學略》。)

   諫官吳先生安詩    

  吳安詩,字傳正,浦城人。同平章事充長子。在元祐時,為諫官、起居郎。(參史傳。)

   龍圖張先生耒(別見《蘇氏蜀學略》。)

   直閣歐陽先生棐(別見《廬陵學案》。)

   待講呂滎陽先生希哲(別為《滎陽學案》。)

   校理劉先生唐老

  劉唐老,官祕閣校理。紹對四年落職,監桂陽鹽稅務,以其為元祐  姦黨故也。(參《續資治通鑑》)。

  (梓材謹案:先生《宋史》附見《陳忠肅傳》。)

   知州晁濟北先生補之(別見《蘇氏蜀學略》。)

   文節黃涪翁先生庭堅(別見《范呂諸儒學案》。)

   司業黃先生隱(別見《涑水學案》。)

   郎中畢先生仲游(附弟仲愈。)

  畢仲遊,字公叔,鄭人。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士安曾孫。與兄仲衍同登第,調壽丘柘城主簿、羅山令、環慶轉運司幹辦公事。元祐初,為軍器衛尉丞。召試學士院,同策問者九人,乃黃魯直、張文潛、晁無咎輩。東坡為考官,異其文,擢為第一。加集賢校理、開封府推官,出提點河東路刑獄。召拜職方、司勳二員外郎,改祕閣校理、知耀州。徽宗時,知鄭、鄆二州,京南、淮南轉運副使。入為吏部郎中,言孔子廟自顏子以降,皆爵命於朝,冠冕居正;而伯魚、子思乃野服幅巾以祭,為不稱。詔皆追侯之。先生早受知於司馬溫公、呂申公,不及用;范堯夫尤知之,當國時,又適居母喪,故未嘗得尺寸進。然亦墮黨籍,坎凜散秩而終,年七十五。弟仲愈,歷國子監丞、諸王府侍講、知鳳翔府,坐先生陷黨籍,例廢黜,徽宗曰:「畢仲衍被遇先帝,可除罪籍。」以為都官郎中,擢祕書少監,卒。(參史傳。)

   諫議常先生安民(別見《范呂諸儒學案》。)

   郎中孔先生平仲(別見《濂溪學案》。)

   宗丞王先生鞏(別見《蘇氏蜀學略》。)

   庶官張先生保源

  張保源,字澄之,□□人。元符元年,三省言其與王定國鞏累上書議論朝政,詔特勒停,峽州居住。(參《續資治通鑑》。)

   朝散汪先生衍

  汪衍,□□人。官朝散郎。元符元年,詔除官勒停,永不收敘,送昭州編管。(同上。)

   校書余先生爽

  余爽,字荀龍,分宜人。知宣州良肱子。與兄卞,皆以任子恩試校書郎。先生尚氣自信,不少貶以合世。應元豐詔,上便宜十五事,言過剴切。元祐末,復極言,請太皇太后還政,章惇憾其不附己,乃摘其言為謗訕,以瀛州防禦推官除名,竄封州。久之,起知明州,未行,以言者罷,監東嶽。崇寧中,與卞俱入黨籍。(參史傳。)

   朝奉鄭一拂先生俠(別見《荊公新學略》。)

   諫官常先生立

  常立,字□□,汝陰人。秩之子。始為天平推官,校書崇文院。紹聖中,蔡卞薦為祕書正字、諸王府侍講、崇政殿說書,召對,以為諫官。曾布欲傾卞,貶監酒稅而卒。(參《宏簡錄》。)

   正公程伊川先生頤(別見《伊川學案》。)

   修撰唐先生義問

  唐義問,字士宣,江陵人。質肅公介之次子。善文辭,試禮部,用舉者召試祕閣,質肅引嫌罷之。熙寧中,辟京西轉運司管勾文字。累擢湖南轉運判官。免歸。元祐中,起知齊州,提點京東刑獄、河北轉運副使。用文潞公薦,加集賢修撰,帥荊南,請廢渠陽諸砦。蠻楊晟秀斷之以叛,即拜湖北轉運使,討降之,復砦為州。進直龍圖閣,以集賢殿修撰知廣州。章惇秉政,治棄渠陽罪,貶舒州團練副使。後七年,復故官,知潁昌府,卒。(參史傳。)

   奉議余先生卞

  余卞,字洪範,分宜人,校書爽之兄也。博學多大略,累為唐州判官、湖北安撫使司句當機宜文字。討叛蠻有功,知沅州。蠻殺沿邊巡檢,設方略復平之。五溪蠻叛,斷渠陽道。先生適使湖北,節制諸將。伐山開道,入渠陽,蠻遂 降。尋有詔廢渠陽軍為砦,盡拔居人護 出之。紹聖初,治棄渠陽罪,免歸。徽宗即位,復奉議郎,管句玉隆觀。未幾,復渠陽為靖州,又論前事免,終於家。崇寧中,入黨籍。(同上。)

   員外李先生格非(別見《蘇氏蜀學略》。)

   博士商先生倚

  商倚,字□□,淄川人。官太學博士。入元祐黨籍。有詩,見《同文館集》。(參《宋詩紀事》。)

   正言張先生庭堅(別見《范呂諸儒學案》。)

   庶官李先生祉

  李祉。

  (梓材謹案:先生《宋史》無傳。)

   正言陳先生祜

  陳祜,(雲濠案:碑刻作「祜」,史作「祐」。)字純益,仙井人。第進士。元符末,以吏部員外郎拜右正言。上疏徽宗曰:「有旨令臣與任伯雨論韓忠彥援引元祐臣僚事。按賈易、岑象求、豐稷、張耒、黃庭堅、龔原、晁補之,劉唐老、李昭人才均可用,特近嫌疑而已。今若分別黨類,天下之人,必且妄意陛下逐去元祐之臣,復興紹聖政事。今紹聖人才比肩於朝,一切不問;元祐之人數十,輒攻擊不已,是朝廷之上,公然立黨也。」遷右司諫。又論章惇、蔡京、蔡卞、郝隨、鄧洵武,忤旨,通判滁州。卞乞貶伯雨等,先生在數中,編管澧州,徙歸州。復承議郎,卒。(參史傳。)

   忠敏任先生伯雨(別見《蘇氏蜀學略》。)

   朝請陳先生郛

  陳郛,字彥聖,建陽人。第進士。知崑山縣,歲饑,屬邑希部使者意不敢蠲賦,先生曰:「歲歉而賦不蠲,饑莩滿壑,何以奉公!」竟蠲之。後為司農丞,未嘗謁政府,遷太府丞。請外,除閩漕。以元祐黨坐廢。復朝請大夫卒。先生性清鯁,歷官五十年,猶為寒士。(參《姓譜》。)

   通判朱先生光裔

  朱光裔,字公遠,河南人。紹聖二年,通判府事。(參《草堂寺題名》。)

  (梓材謹案:先生疑是公掞光庭兄弟行。)

   庶官蘇先生嘉

  蘇嘉。

  (梓材謹案:先生《宋史》無傳。)

   忠肅陳了齋先生瓘(別為《陳鄒諸儒學案》。)

   諫議龔先生夬

   庶官呂先生希績(並見《范呂諸儒學案》。)

   節孝歐陽先生中立(別見《涑水學案》。)

   承議吳先生儔

  吳儔,建安人,正肅公育之孫。官承議郎,名在黨籍。紹興五年,贈直祕閣,官其家一人。(參《續資治通鑑》。)又侍從官二人

   待制岑先生象求

  岑象求,字巖起,梓州人。終寶文閣待制,入黨籍。(參《宋詩紀事》。)

   待制上官先生均(別見《范呂諸儒學案》。)

又餘官四人

   司諫孫先生諤

  孫諤,字元忠,睢陽人。父文用,以信厚稱鄉里,歿諡慈靜居士。少挺特不群,為張文定方平所器重。登進士第,調哲信主簿,選為國子直講,陷虞蕃獄,免。元祐初,起為太常博士,遷丞。出為利、梓路轉運判官,召拜左正言。紹聖治元祐黨,先生言:「漢、唐朋黨之禍,其監不遠。」蹇序辰編類章疏,先生又言:「朝廷當示信,以靜安天下,請如前詔書,一切勿問。」章惇惡其拂己,出知廣德軍,徙唐州,提點湖南刑獄。徽宗立,復為右司諫,遷左司諫,俄以疾卒。(參史傳。)

   博士范先生柔中

  范柔中,字元翼,南城人。舉進士,官至宣德郎、太學博士。其學長於《春秋》,著《春秋見微》十卷行於世,折衷《三傳》,去取諸家,深得聖人之意。元祐間,上書言事,後被禁錮遷謫死。紹興初,朝廷崇尚節義,追贈直祕閣,得官一子。(參《江西人物誌》。)

   提點鄧先生考甫

  鄧考甫(雲濠案:碑刻作「考甫」,史作「孝甫」。)字成之,臨川人。積官提點開封府界河渠,坐事去官。元符末,詔求直言。先生年八十一,上書云:「亂天下者,新法也,末流之禍,將不可勝言」云云。蔡京嫉之,謂為詆訕宗廟,削籍羈筠州。崇寧去黨碑,釋逐臣,同類者五十三人,其五十人得歸,惟先生與范柔中、封覺民獨否,遂卒於筠。(參史傳。)

   諫議江先生公望

  江公望,字民表,睦州人。舉進士。建中靖國元年,由太常博士拜左司諫。出知淮陽軍。未幾,召為左司員外郎,以直龍圖閣知壽州。蔡京為政,編管南安軍。遇赦還家,卒。建炎末,與陳了翁瓘同贈右諫議大夫。(同上。)又曾任執政一人

   文穆蔣穎叔之奇(別見《廬陵學案》。)

又曾任待制以上一人

   侍郎龔先生原(別見《荊公新學略》。)

又庶官九人

   考功鄧玉池先生忠臣

  鄧忠臣,字謹思,長沙人。熙寧二年進士。仕至考功郎,坐元祐黨廢。(參《宋詩紀事》。)

  (梓材謹案:《范忠宣文集補編》,載先生覆忠宣諡議跋云:「因覆諡忠宣,遂入黨籍。出守彭門,改汝海,以宮祠罷歸,終於家。後贈直祕閣。所居玉池峰,自號玉池先生。」)

   臺諫馬先生涓(別見《范呂諸儒學案》。)

   學官尹先生材(別見《涑水學案》。)

   朝散李先生深(別見《范呂諸儒學案》。)

   朝請李姑溪先生之儀

   縣尉范先生正平(並見《高平學案》。)

   博士蘇先生(別見《范呂諸儒學案》。)

   銀青周鄞江先生鍔(別見《士劉諸儒學案》。)

   舍人李先生昭(別見《安定學案》。)

又不在碑目三人

   詹事晁景迂先生說之(別為《景迂學案》。)

   縣令李先生勉(附見《范呂諸儒學案》。)

   知州家先生願(別見《蘇氏蜀學略》。)

附攻元祐之學者

   章惇(字子厚,浦城人。左僕射。專以紹述為事。)

   安惇(字處厚,廣安人。同知樞密院事。議閱訴理書牘。)

   蔡京(字元長,浦城人。左僕射。等元祐黨籍自書其碑。)

   蔡卞(字元度,京弟。知樞密院事。章惇引居要地。)

   邢恕(字和叔,陽武人。待制。與惇、卞謀陷元祐舊臣。)

   曾布(字子宣,南豐人。右僕射。贊章惇紹述。)

   鄭雍(字公肅,襄邑人。尚書左丞。附章惇。)

   李清臣(字邦直,魏人。中書侍郎。發策絀元祐之政。)

   楊畏(字子安,洛陽人。禮部侍郎。陰結章惇。)

   趙挺之(字正夫,諸城人。右僕射。建議紹述,復排擊元祐諸人。)

   黃履(字安中,邵武人。尚書右丞。附章惇,排擊元祐之臣。)

   張商英(字天覺,新津人。右僕射。力攻元祐大臣。)

   林希(字子中,福州人。同知樞密院事。)

   來之邵(字祖德,延平人。御史。)

   周秩(字□□,秦州人。京西轉運使。)

   翟思(字□□,□□人。□□□□。以上四人,章惇引居要地。)

   蹇序辰(字授之,雙流人。蘇州守。議閱訴理書牘。)

   吳材(字聖取,處州人。□□□□。)

   王能甫(字□□,□□人,□□□□。以上二人,排斥元祐諸賢。)

   強浚明(字□□,錢塘人。□□□□。)

   葉夢得(字少蘊,吳縣人。戶部尚書。以上二人,為蔡京客,與定黨籍。)

   呂惠卿(字吉甫,晉江人。參知政事。阿附新法,攻擊善類。)

建炎元年丁未       建炎二年戊申       建炎三年己酉

四月,欽宗北歸。     十二月,黃潛善、汪伯彥並 二月,潛善、伯彥俱罷。

五月,高宗即位,改元。  相。           三月,朱勝非相。

十二月,擢楊龜山時工部侍              四月,呂頤浩相。

郎兼內殿侍講。取《孟子》論治道之語,書之座右。正誣謗宣仁太后之罪,追貶蔡確、蔡卞、邢恕等官,子孫不許入朝仕宦。

建炎四年庚戌       紹興元年辛亥       紹興二年壬子

五月,范宗尹相。     七月,高宗諭張守、秦檜: 四月,賜進士張橫浦九成第十一月,詔追封贈故相呂汲 「黨籍至今,追贈未畢,程 一。

公、申公、范許公。    頤、任伯雨、龔夬、張舜民 八月,秦檜罷。

             四人名德尤著,宜即褒贈。 九月,朱勝非復相。

             」

             八月,秦檜相。

             贈伊川直龍圖閣,召其孫

             將仕郎晟赴行在。

紹興三年癸丑       紹興四年甲寅       紹興五年乙卯

四月,朱勝非以母憂去位。 四月,范元長沖直史館。五 二月,張魏公浚相。

七月,勝非復相。     月,元長薦尹和靖。授和靖 四月,魏公出行邊。

九月,呂頤浩罷。     右宣教郎,充崇政殿說書。

                          楊龜山卒。

             九月趙豐公鼎相。     九月,賜進士汪玉山應辰第

             十一月,邵伯溫卒。    一。

紹興六年丙辰       紹興七年丁巳       紹興八年戊午

魏公、豐公並相。     魏公、豐公並相。     二月,除和靖祕書少監,進

朱內翰震論孔、孟之學傳於 正月,周祕劾董弅沮格詔令 除太常少卿。

二程。          。九日,董弅除集賢殿修撰 三月,秦檜復相。

五月,謝上蔡良佐子克念特 、提舉江州太平觀。呂祉論 六月,以呂東萊本中直學士

補右迪功郎。十二月,豐公 君子小人之中庸。     院。

免相。          三月,胡文定安國乞封爵邵 十月,豐公免相,秦檜專政

陳公輔論伊川之學惑亂天下 、張、二程列於從祀。魏公 。

,乞屏絕。自崇寧後,伊川 奏入,報聞,陳公輔、周祕 十一月,和議起,直學士院

之學為世大禁者二十有五年 、石公揆共劾文定學術頗僻 曾開與從官張燾、晏敦復、

,靖康初乃罷之,至是僅十 ,行義不修,改文定提舉太 魏矼、李彌遜、尹焞、梁汝

年而復禁。        平觀。          嘉、樓炤、蘇符、薛徽言、

             四月,和靖以師程子之久辭 御史方廷實、館職胡珵、朱

             經筵。          松、張擴、成景夏、常明、

             九月,朱漢上震卒。    范如圭、馮時中、趙雍皆極

             和靖至國門,命為祕書郎兼 言不可和,許吏部忻、胡忠

             說書,力辭詔不受。    簡銓並抗疏。

             魏公罷,謫居永州。

             豐公復相。

紹興九年己未

             紹興十年庚申       紹興十一年辛酉

秦檜專政。        秦檜專政。        秦檜專政。

正月,和靖辭免待制、侍講 四月,錄用伊川孫陽補將仕

,差提舉江州,太平,待制 郎。

如故。          八月,貶梗和議者,張九成

四月,呂頤浩卒。     知邵州,喻樗知懷寧,陳剛

             中知安遠,凌景夏知辰州,

             樊光遠閬州教授,毛叔度嘉

             州司戶參軍。

紹興十二年壬戌      紹興十三年癸亥      紹興十四年甲子

秦檜專政。        秦檜專政。        秦檜專政。

十一月,和靖卒。     五月,張橫浦坐豐公黨,南 四月,秦檜請禁野史。

             安軍居住。        八月,汪勃乞戒科場主司去

                          專門曲說。

                          十月,何若乞申戒師儒黜伊

                          川、橫渠之學,自是又設專

                          門之禁者十有餘年,逮檜死

                          乃已。

                          十一月朱勝非死。

紹興十五年乙丑      紹興十六年丙寅      紹興十七年丁卯

秦檜專政。        秦檜專政。        秦檜專政。

四月,秦檜入居賜第,是夜              八月,豐公卒於吉陽軍。

,彗出東方,乃封天下赦書,內一項云:「勘會數十年來,學者黨同伐異,今當禁雅黜浮,抑其專門議者,以

為祖宗以來未有此比,蓋欲天下戶知之也。」

六月,呂東萊本中卒於上饒。

紹興十八年戊辰      紹興十九年己巳      紹興二十年庚午

秦檜專政。        秦檜專政。        秦檜專政。

四月,賜進士得朱晦庵熹。 九月,劉白水勉之卒。   正月,竄胡致堂寅於新州。

十二月,竄胡忠簡於海南。              九月,曹筠論考官取專門之

潘舍人良貴卒。                   學者令御史彈劾。

紹興二十一年辛未     紹興二十二年壬申     紹興二十三年癸酉

秦檜專政。        秦檜專政。        秦檜專政。

                          十一月,鄭仲熊論豐公立專

                          門之學可為國家慮。

紹興二十四年甲戌     紹興二十五年乙亥     紹興二十六年丙子

秦檜專政。        秦檜專政。        六月,葉伯益謙論程學不當

鄭仲熊復論。       十月,張震乞申劾天下學校 一切擯棄。詔取士毋拘程頤

             禁專門之學。秦檜死,士大 、王安石一家之說。自檜專

             夫之攻伊川者自是少息。  國柄,程學為世大禁者凡十

                          有二年,至是始解。

                          十月,安置魏公於永州。

紹興二十七年丁丑     紹興二十八年戌寅三月,賜進士王梅溪十朋第一。

   秦檜字會之,江甯人。左僕射,首唱和議。

   陳公輔字國佐,臨海人。吏部員外郎,乞屏程學。

  謝山跋《宋史?陳公輔傳》後曰:「玉山汪愨,文定公曾孫也。其跋《王信伯集》云:『《尹和靖年譜》但載陳公輔之見詆,而不察其反覆。蓋自趙忠簡公進朱子發、范元長於資善堂,朱嘗奏疏,以為伊川實繼孔、孟不傳之緒,又乞宦謝顯道之子;而尹之召,陳公輔之除吏部郎,皆范所薦。公輔首對,論王安石學術之害,宜行禁止。且言:「臣初無知,未免從事王氏學,既而心知其非,遂自感悔。」遂除司諫。又言:「有見今被舉行誼可稱而尚在遠方未至者,乞下有司,多方禮請。(蓋指和靖。)已而忠簡去位,所引用多罷去,惟朱以上眷獨存。公輔遂上言:「伊川之徒,偽為大言,皆宜屏絕。」於是朱公震求去,上堅留之。和靖亦辭召命,有旨促赴闕陳,尋除禮侍。既嘗上意,知不能,則又請「明詔多士,今次科舉,將安石《三經義》與諸儒之說並行,以消偏黨」。可為嗟歎。』案,公輔之為小人至此,《宋史》未能盡抉其前後情狀,予故特表而出之。」

   周祕(字□□,秦州人。秩弟。中丞。)

   石公揆(字道任,新昌人。侍御史。以上二人劾胡文定。)

   汪勃(字彥及,黟縣人。簽書樞密院事。乞去專門。)

   何若(字□□,□□人。右正言、簽樞。乞黜程、張之學。)

   曹筠(字□□,□□人,□□□□。請劾專門之學。)

   鄭仲熊(字行可,西安人。權參知政事。論專門之學。)

   張震(字真父,□□人,□□□□。乞申劾專門之學。)

第097卷 卷九十七 慶元黨案(附晚宋詆詈諸儒者)

  慶元黨案 (全祖望補本)

   慶元黨案表

曾任宰執者  曾任待制以上  餘官三十一  武臣三人: 士人八人

四人:    者十三人:   人:     皇甫斌   :

趙汝愚    朱熹      劉光祖    范仲壬   楊宏中

(別見《玉山 (別為《晦翁  (別為《丘劉 張致壬   周端朝(別見

學案》。)  學案》。)   諸儒學案》。)張致遠   《嶽麓諸儒學

留正     徐誼      呂祖儉(《東       案》。)

周必大    (別為《徐陳  萊學案》。)       張

(別見《范許 諸儒學案》。  葉適(別為《       林仲麟

諸儒學案》。 )       水心學案》。       蔣傳

)      彭龜年     )            徐範

王藺     (別為《嶽麓  楊方           蔡元定(別為

       諸儒學案》。  (別見《滄洲       《西山蔡氏學

       )       諸            案》。)

       陳傅良     儒學案》。)       呂祖泰(別見

      (別為《止齋   項安世          《東萊學案》

       學案》。)   (別見《晦翁       。)

       薛叔似     學

       (別見《艮齋  案》。)

       學案》。)   李

       章(別見《  沈有開

       玉山學案》。) (並見《嶽麓

       鄭湜      諸儒學案》。

       樓鑰(別見《  )

       丘劉諸儒學案  曾三聘

       》。)     (別見《滄

       林大中(別見  洲諸儒學案》

       《丘劉諸儒學  。)

       案》。)    游仲鴻

       黃由      (別見《丘

       黃黼(別見《  劉諸儒學案

       涑水學案》。) 》。)

       何異      吳獵

       孫逢吉     (別見《嶽麓諸儒學案》。)

               李祥

               楊簡

               (別為《慈湖學案》。)

               趙汝

               (別見《水心學案》。)

               趙汝談

               (別見《滄洲諸儒學案》。)

               陳峴

               (別見《玉山學案》。)

               范仲黼

               (別見《二江諸儒學案》。)

               汪逵

               (別見《玉山學案》。)

               孫元卿

               袁燮

               (別為《絜齋學案》。)

               陳武

               (別見《止齋學案》。)

               田澹

               黃度

               (別見《止齋學案》。)

               詹體仁

               (別見《滄洲諸儒學案》。)

               蔡幼學

               (別見《止齋學案》。)

               黃灝

               (別見《滄洲諸儒學案》。)

               周南(別見《水心學案》。)

               吳柔勝(別見《晦翁學案》。)

               王厚之(別見《象山學案》。)

               孟浩

               趙鞏(別見《丘劉諸儒學案》。)

               白炎震

----

   慶元黨案序錄

  (梓材謹案:是卷《序錄》,統見上卷《元祐黨案》。)

紹興二十九年己卯     紹興三十年庚辰      紹興三十一年辛巳

八月,陳魯公康伯言朱晦庵 魯公相。         魯公相。

熹之賢,召赴行在。晦庵辭不出。

九月,魯公相。

紹興三十二年壬午     隆興元年癸未       隆興二年甲申

魯公相。         正月,史忠定浩相。    十一月,魯公復相。

六月,高宗內禪,孝宗即位。以魯公言,再召晦庵。晦庵

十二月,胡籍溪憲卒。   既見,首論講學、復讎二事

             。不合意,除武學博士待次

             。

             四月,賜進士得呂東萊祖謙。

             五月,忠定罷。

             十二月,張魏公浚相。陳龍

             川亮上《中興論》。魯公罷。

乾道元年乙酉       乾道二年丙戌       乾道三年丁亥

二月,魯公卒。      十二月,魏文節杞相。   陳正獻俊卿、劉忠肅珙初秉

促晦庵就職。又以執政錢端              政。

禮等議論不合,引歸。                晦庵差充樞密院編修官。九

                          月,丁母憂。

乾道四年戊子      乾道五年己丑       乾道六年庚寅

十月,陳正獻相。     春,釋奠先聖。大學錄魏元 五月,正獻罷。

            履掞之白宰相,請罷王安石

             父子從祀,而追爵二程。宰

             相不可。

             八月,虞雍公允文相。是年

             賜進士鄭僑第一。

乾道七年辛卯       乾道八年壬辰      乾道九年癸巳 

魯公獨相。        八月,梁儀公克家相。   五月,晦庵主管台州崇道觀。

             九月,雍公罷。

淳熙元年甲午       淳熙二年乙未       淳熙三年丙申  

二月,雍公卒。      葉衡獨相。        二月,汪玉山卒

十一月,葉衡相。                  龔莊敏行丞相事,薦晦庵,

                          除祕書郎。

                          後奉祠。

                          除呂東萊祕書郎、國史院編

                          修。

淳熙四年丁酉       淳熙五年戊戌       淳熙六年己亥

六月,龔莊敏罷。     三月,史忠定復相,薦召晦 衛公獨相。

趙侍郎粹中奏,乞去王雱而 庵、東萊、張南軒栻及曾逢擇本朝名儒列於從祀。孝宗 南。軒不至。趙衛公雄執政諭以范司馬二文正、歐陽蘇 。

二文忠從祀。趙衛公欲置范 忠定薦晦庵,差知南康軍。

、歐,而升司馬、蘇於堂上 十一月,忠定罷。

,參政龔茂良、李彥穎不以 衛公相。

為可,乃不行。秋,去王雱畫像。

淳熙七年庚子       淳熙八年辛丑       淳熙九年壬寅   

衛公獨相。        二月,像山訪晦庵於南康。 魯公獨相。

二月,南軒卒。      五月,以史忠定為少師。  正月,除象山國子學正。

晦庵除提舉江西常平茶鹽, 六月,忠定薦薛象先、楊慈 八月,晦庵以浙東賑濟有勞,

待四年闕。        湖、陸象山、陳益之、石應 進徽猷閣。

七月,除直祕閣,改除提舉 之、宗昭、葉水心、袁絜齋

浙東常平茶鹽。      、趙靜之,善譽張子智等十

九月,陸復齋九齡調全州教 五人。

授,未上,卒。      七月,東萊卒。

十二月,胡忠簡卒。    八月,王魯公淮相。

             是年賜進士黃由第一。

淳熙十年癸卯       淳熙十一年甲辰      淳熙十二年乙巳

魯公獨相。        魯公獨相。        魯公獨相。

正月,晦庵差主管台州崇道 十一月,令峽州歲時存問

觀,自是杜門不出,作武夷 郭白雲雍。

精舍居之。

六月,陳賈論道學欺世盜名,乞擯斥。時鄭丙為吏部尚書,亦上言「近世有所謂道學者,欺世盜名,不宜信用」,遂有道學之目。

十二月,像山遷敕令所刪定官。

淳熙十三年丙午      淳熙十四年丁未      淳熙十五年戊申

魏公獨相。        二月,周益公必大相。   五月,魯公罷。

十一月,除象山將作監丞,  六月,梁儀公卒。     詔晦庵主管西太乙宮、並崇

王給事信論駮,改主管台  七月,晦庵除江西提刑,力 政殿說書。除祕閣修撰,依

州崇道觀。         辭。           舊主管崇福宮。辭職,依舊

十二月,陳魏公卒。    魯公秉政日久,士多失職。 直寶文閣。

             益公相,拱默

             無所預。詹元       八月,晦庵除兵部郎官,未

             善體仁率同志者請於益公, 供職。林栗劾晦庵奏狀,葉

             反覆極論,責以變通之理, 水心適為晦庵辯誣及論陳賈

             因疏納知名士廢不用者。陳 封事。

             君舉傅良而下三十三人,益 晦庵除江東轉運副使,辭。

             公雖不能用,然其後亦多所 十月,差知漳州。

             收擢。

             十二月,郭白雲卒。

淳熙十六年己酉      紹熙元年庚戌      紹熙二年辛亥

正月,留魏公正相,擢何澹 魏公獨相。       魏公獨相。

為諫官,攻益公。     正月,起陳止齋為吏部員外春,晦庵除祕閣修撰,奉祠

二月,孝宗內禪,光宗即位。郎。          。九月,除湖南轉運副使,

五月,益公罷。      二月,劉文節光祖論道學非差知靜江府,辭。差知潭州

八月,王淮死。      程氏之私言。入對,復論「。

九月,劉子澄清之卒。大學 前諫議大夫陳賈、今右正言冬,光宗不豫,繼而以疑畏

博士沈應元有開力勸魏公以 黃掄,憸黠佞柔,清議所非得疾,於是過重華之禮始簡

拔用知名之士,魏公從之,  」。出賈與祠,掄補郡, 。

自是一時善類多聚於朝。  二人皆攻道學者也。

十二月,詔起象山主荊門軍。

紹熙三年壬子       紹熙四年癸丑       紹熙五年甲寅

魏公獨相。        三月,葛邲相。      六月,孝宗崩。

十一月,羅尚書點、尤給事 五月,賜進士陳龍川第一, 七月,寧宗即位,尊光宗為

袤、黃舍人裳、      授建康簽判,未至,卒。  「太上皇」。授黃直卿榦為

黃御史度、葉郎官適等請光 六月,胡簽樞晉臣卒。   迪功郎。

宗朝重華宮,不從。                 八月,晦庵除煥章閣待制、侍講。

                          魏公罷。

                          趙忠定汝愚相。

                          擢徐子宜誼中書門下省檢正

                          諸房公事。韓侂冑用事。

                          九月,張叔椿除諫除諫議大

                          夫,上奏論學術不可偏尚。

                          羅樞密點卒。

                          十月辛卯,晦庵入見。又約

                          彭子壽龜年,同請對白髮侂

                          冑之奸。黃正言度欲論侂冑

                          ,謀洩,以內批斥去。閏十

                          月,晦庵除宮觀,忠定獨袖

                          內批還上。樓宣獻鑰封還錄

                          黃,鄧舍人馹面奏乞留,上

                          許,除京祠。已而不下,劉

                          文節光祖又言之,陳文節傅

                          良再封還錄黃,除晦庵寶文

                          閣待制與郡。劉文節再上疏

                          留行,不報。樓宣獻再封還

                          錄黃,有旨,依已降指揮孫

                          侍郎逢吉上疏,留晦庵。吳

                          文定獵入劄子乞留,不報。

                          晦庵在朝甫四十六日。

                          自是,陳文節、吳文定、劉

                          文節各先後斥去。十一月,

                          晦庵差知江陵府,再辭,提

                          舉鴻慶宮。是年,黃尚書裳亦

                          卒。

慶元元年乙卯       慶元二年丙辰       慶元三年丁巳

侂冑用事。        侂冑用事。        侂冑用事。

三月,忠定以右正言李沐論 正月,京鏜相,何澹同知樞 先是,有詔「監司、

其擅權求勝而罷。章茂獻穎 密院事,自是主偽學之禁者 帥守薦舉改官,並於奏牘前

上疏留之,李沐劾其附下罔 凡六年。忠定至衡州,服藥 聲說不是偽學,如是偽學,甘

上,與郡。徐子宜亦上疏請 而卒。          伏朝典」。

留之,子宜罷。李元德祥、 劉德秀論留魏公引偽學之徒 二月,邵褒請「自今權臣之

楊敬仲簡復疏留忠定,沐又 以危社稷,偽學之稱自此始 黨,偽學之徒,不得除在內

劾之,元德、敬仲俱罷。  。            差遣」。○梓材案:邵褒,

四月,呂子約祖儉又疏留忠 二月,省闈知貢舉葉翥等奏 《道命錄》作趙衰然。

定併晦庵、彭子壽等不當去 論文弊,《六經》、《語》、三月,劉三傑論「偽學黨變

,語侵侂冑,子約詔送韶州 《孟》、《中庸》、《大學》而為逆黨,防之不可不至」

安置,鄧舍人馹封還錄黃。 之書為世大禁。      。

太學生楊宏中、周端朝、張 七月,呂子約於筠州。  留魏公送邵州居住。

、林仲麟、蔣傳、徐範六 八月,胡紘論「偽學猖獗, 六月,言者楊寅論廷省魁兩

人伏闕上書。六月,詔宏中 圖不軌,豈可容其並進」。 優釋褐皆偽徒,不可輕召。

等各送五百里外軍州編管。 沈繼祖以胡紘劾晦庵。  十二月,王沇乞置偽學之籍

劉德秀又劾孫東伯元卿、袁 十二月,蔡西山元定編   ,於是著籍者,宰執則有趙

和叔燮、陳蕃叟武,皆罷 管道州。        忠定等四人,待制以上則有

去。汪季路逵入劄子辯之,              朱晦庵等十三人,餘官則有

亦罷。德秀上疏,乞考覈真              劉文節光祖等三十一人,武

偽而辨邪正。                    臣則有皇甫斌等三人,士人

                          則有楊宏中等八人,共五十九人。

七月,何澹論「專門之學,

短拙姦詐,宜錄真去偽」。

詔榜朝堂,於是忠定引用之              是年,蔡西山卒於舂陵。

人一網盡矣。

十一月,責忠定永州安置,徐子宜南安軍安置。

十二月,晦庵罷待制,仍舊宮觀。

慶元四年戊午       慶元五年己未       慶元六年庚申

侂冑用事。        侂冑用事。        侂冑用事。

四月,姚愈論「姦偽之徒, 正月,詔彭子壽追三官勒停 閏二月,謝深甫相。

盜名欺世,乞定國是」。  ,曾無逸三聘追兩官。   三月晦庵卒於考亭。

五月,命高文虎草詔,諭告 二月,詔劉文節落職,房州 八月,京鏜死。

偽邪之徒,改視聽。   居住。          言者施康年論「偽徒會送偽師

十二月,晦庵乞致仕。   五月,賜進士得真西山德秀 朱某之葬,乞嚴行約束」。

             、魏鶴山了翁。

             九月,進士呂泰然祖泰擊登

             聞鼓上書,論不當立偽學之

             禁,送連州拘管,又配欽州

             牢城收管。

             十二月,言者乞虛偽之徒姑

             與外祠,使宿道向方。

             晦庵依所乞,守朝奉大夫致

             仕。

嘉泰元年辛酉       嘉泰二年壬戌       嘉泰三年癸亥  

侂冑用事。        侂冑用事。        侂冑用事。

二月,議者又言:「偽學之 正月,言者論:「習偽之徒 五月,陳自強相。

徒,未能盡革,願於用人聽 ,倡為攻偽之說,乞禁止

言之際,防微杜漸。」貶益 。」

公為少保。        二月朔,以張孝伯、陳景思

八月,李肅簡祥卒。    言,追復趙忠定資政殿大學

             士,黨人之見在者徐子宜誼

             、劉德修光祖、陳止齋傅

             良、章茂獻穎、薛象先叔似

             、葉水心適、林正甫大中、

             詹元善體仁、蔡行之幼學、

             曾無逸三聘、項平甫安世、

             範文叔仲黼、黃商伯灝、游

             子正仲鴻之流,鹹先後復官

             自便,或典州郡、宮觀。又

             削薦牘中不係偽學一節,俾

             毋復有言。

             十月,除晦庵華文閣待制與

             致仕恩澤。

             十二月,周益公復少傅,留

             魏公復少保,自是學禁稍稍

             解矣。

嘉泰四年甲子       開禧元年乙丑       開禧二年丙寅

侂冑用事。        侂冑用事。        侂冑專政。

十二月,益公卒。     七月,留魏公卒。     七月,楊誠齋萬里卒。

             侂冑以太師、永興軍節度使 十二月,吳曦受金命稱王。

             、平原郡王平章軍國事。  彭子壽龜年卒。

開禧三年丁卯       嘉定元年戊辰       嘉定二年己巳

侂冑專政。        二月,詔趙忠定盡復原官, 史彌遠獨相。

十一月三日,定計,侂冑伏 賜諡。          正月,以樓攻媿鑰參知政事

誅。           六月,林正惠大中卒。   。

十二月,錢象祖相。    七月,丘忠定卒。    十二月,晦庵賜諡文公。博

             十月,史彌遠相。     士章徠議諡「文忠」,劉考

             晦庵有旨賜諡。      功彌正去「忠」存「文」。

             詔褒錄上書六士。     於是彭龜年、孫逢吉、呂祖

             趙忠定轉贈太師,追封沂國 儉以次賜諡。

             公。           蔡西山特贈迪功郎。

             十二月,像祖罷。

             是年號為更化。

嘉定三年庚午       嘉定四年辛未       嘉定五年壬申

彌遠獨相。        彌遠獨相。        彌遠獨相。

五月,追贈晦庵中大夫、寶 十二月,李仲貫道傳乞下除 劉晦伯爚乞以晦庵《語》、

謨閣直學士。       學禁之詔,頌朱子《四書》,《孟集註》列於學官。從

定周、邵、程、張五先生從祀             之。

             。未行。

             是年,呂泰然卒。

嘉定六年癸酉       嘉定七年甲戌       嘉定八年乙亥

彌遠獨相。        彌遠獨相。        彌遠獨相。

             八月,衛資政涇奏,為張南 六月,丘婺州壽雋奏,為呂

             軒請諡。         東萊請諡。

                          八月,賜南軒諡。博士孔煒

                          議諡曰「宣」,楊考功汝明

                          覆議,從之。

嘉定九年丙子       嘉定十年丁丑       嘉定十一年戊寅

彌遠獨相。        彌遠獨相。        彌遠獨相。

正月,賜東萊諡。孔煒議諡 魏鶴山為周、二程、張四曰「成」,丁考功端祖覆議 先生請諡。

,從之。         賜陸象山九淵諡曰文安。

魏鶴山了翁為周濂溪請諡。 是年,賜進士吳潛第一。

十一月,任伯起希夷為二程請諡。

嘉定十二年己卯      嘉定十三年庚辰      嘉定十四年辛巳

彌遠獨相。        彌遠獨相。        彌遠獨相。

             六月,臧太常格議諡濂溪曰 三月,李蘄州誠之死節。

             「元」,明道曰「純」,伊 十二月,魏鶴山再為橫渠請

             川曰「正」,樓考功觀覆議 諡。

             ,從之。

嘉定十五年壬午      嘉定十六年癸未      嘉定十七年甲申

彌遠獨相。        彌遠獨相。        彌遠獨相。

             五月,賜進士蔣重珍第一。 正月,錄用伊川後人,補伊

             博士議諡橫渠曰「達」。禮 川曾孫觀之登仕郎。

             部侍郎議諡於「明」、「誠 六月,詔補伊川玄孫源迪功

             」、「中」三字取一字用之 郎。

             。鶴山擬用「誠」字,議者 八月,寧宗崩,理宗即位。

             以為不可。

             ○雲濠案:《道命錄》自註云:

             國史本傳稱諡曰「明」,熊

             氏去非《性理群書》稱諡曰「獻」

             未知孰是。○梓材案:鶴山入

             為太常少卿,定諡曰「明」

             ,然最後定諡曰「獻」。

----

   忠定趙子直先生汝愚(別見《玉山學案》。)

   忠宣留仲至先生正

  留正,字仲至,泉州晉江人。鄂國公從效六世孫。紹興十三年,第進士。孝宗朝除給事中,兼權吏部尚書,言:「用人莫先論相。望精選人才,與圖大計。」時相不樂,出知紹興府。後為四川制置使,兼知成都府。以簡素化民,除端明殿學士、參知政事、同知樞密事。孝宗密諭內禪意,拜右丞相。光宗受禪,姜特立擢知閤門事,聲勢浸盛。乞斥逐,上意猶未決。特立謁之曰:「上以丞相在位久,欲選左相,葉翥、張枃當擇一人執政,未知孰先﹖」先生奏之,上大怒,詔特立提舉興國宮。孝宗聞之,曰:「真宰相也。」紹熙元年,進左丞相。謹法度,惜名器,毫髮不可干以私。引趙汝愚首從班,卒與之共政。用黃裳為皇子嘉王翊善,世號得人。拜少傅,封魯國公。力辭。孝宗疾篤,數請車駕過宮。先生引裾泣諫,隨至福寧殿門迺退。孝宗崩,光宗以疾未能執喪,率同列乞早正嘉王儲位。不報。即出國門,上表請老。寧宗即位,遣使召還,進少保,封衛國公。積數事,失上意,韓侂冑從而間之,詔以少師、觀文殿大學士判建康府。又以張叔椿言落職。以張釜言,責授中大夫、光祿卿,分司西京,邵州居住。明年,令自便。量移南劍州。詔復元官職致仕。嘉泰元年,進封魏國公。開禧元年七月卒,年七十八。贈太師。寶慶三年,賜諡忠宣。(參史傳。)

   文忠周平園先生必大(別見《范許諸儒學案》。)

   獻肅王軒山先生藺

  王藺,字謙仲,廬江人。乾道五年,擢進士第。為信州上饒簿,累除武學諭。孝宗幸學,先生迎法駕,立道周,上目而異之,命小黃門問知姓名,由是簡記。遷樞密院編修官,轉對,奏五事,讀未竟,上喜見顏色。明日,諭輔臣曰:「王藺敢言,宜加獎擢。」除宗正丞,出守舒州。尋出手詔:「王藺鯁直敢言,除監察御史。」遷起居舍人,言:「朝廷除授失當,臺諫不悉舉職,給、捨始廢繳駮,內官、醫官、藥官賜予之多,遷轉之易,可不思警懼而正之乎﹖」上竦然曰:「非卿言,朕皆不聞。磊磊落落,惟卿一人。」除禮部侍郎兼吏部。會以母憂去。服除,召還為禮部尚書,進參知政事。光宗即位,遷知樞密院事兼參政,拜樞密使。光宗精厲初政,先生亦不存形,除目或自中出,未愜人心者,輒留之,納諸御坐。或議建皇后家廟,力爭以為不可,因應詔上疏「願陛下先定聖志」,條列八事,疏入,不報。中丞何澹論之,以罷去。起帥閫,易鎮蜀,皆不就。後領祠,帥江陵。寧宗即位,改帥湖南。臺臣論罷,歸里奉祠。七年卒。先生盡言無隱,嫉惡太甚,同列多忌之,竟以不合去。有《奏議》傳於世。(參史傳。)

  (梓材謹案:《直齋書錄解題》,《軒山集》十卷,言先生任經帷,論宮僚攀附而登輔佐,道諛濟私,陳義凜然。嘉定以來,子孫不敢求仕,亦不敢請諡。至端平乃得諡獻肅雲。)曾任待制以上者十三人

   文公朱晦庵先生熹(別為《晦翁學案》。)

   忠文徐宏父先生誼(別為《徐陳諸儒學案》。)

   正肅彭止堂先生龜年(別為《嶽麓諸儒學案》。)

   文節陳止齋先生傅良(別為《止齋學案》。)

   文節薛象先先生叔似(別見《艮齋學案》。)

   文肅章先生穎(別見《玉山學案》。)

   文肅鄭補之先生湜

  鄭湜,字溥之,福州人。光宗即位,為祕書郎。因轉對,首乞盡事親之道,以全帝王之大孝,慶元初,權直學士院。時趙忠定汝愚罷相,去知福州,先生草制,坐無貶辭免。(參《姓譜》。)

  謝山《答臨川論慶元黨籍鄭湜帖》曰:「昨問慶元黨籍之第七人鄭湜,《宋史》無傳。愚攷《福建通志》,湜,字溥之,(一字補之。)閩縣人也。乾道中,成進士。光宗時,官祕書郎,所陳皆讜論。慶元初,以起居郎權直學士院。趙忠定公罷相,湜草制,有持危定頃、任忠竭節語,韓侂冑以其為褒詞,大怒,出知本州。後為刑部侍郎,隸名黨籍。卒,諡文肅。按:李枅嘗問朱子曰:『溥之草趙丞相罷相詞,固好。以某觀之,當時不做便乞出,尤為奇特。』朱子以為,不必如此。但後來既遷之後,便出,亦自好。溥之卻不肯出,所以可疑。若不做而遽出,亦無此例。枅曰:『如富鄭公繳「遂國夫人」之封,以前亦何曾有此!』朱子笑而不答。然則溥之草制之後,當遷一官,其後始被外轉耳。溥之又有與朱子論戢盜法亦載《語錄》。《宋史?寧宗本紀》:『紹熙五年七月,遣鄭湜至金,告禪位。』《金史交聘表》:『明昌五年閏十月,宋翰林學士鄭湜來。』攷之宋制,翰林學士承旨之下為翰林學士,學士之下為直學士院,承旨不常置,以學士久次者為之,他官入院,未除學士,謂之直院。溥之本直院使金,時暫假學士銜以行耳,若陸文安公之卒,溥之祭文以江淮總領署銜,然則以祕書出為總領,以總領入為直院也。忠定罷相在慶元元年三月,次年即有偽學之禁。溥之既斥知外郡,何以得遽入為侍郎﹖既召用,何以又遭禁錮﹖愚意或即草制時所遷之官,而後人誤記之者。溥之於黨籍列在高等,其生平歷官之詳,必尚有見於他書,《宋史》自荒陋耳。」(梓材案:謝山《奉臨川帖子三》云:「鄭溥之,即鄭湜,閩人,慶元黨籍之魁。諸葛誠之,名千能,會稽人;陳蕃叟,即陳武,乃止齋從弟,亦黨籍中人也,其顛末具有別紙詳之,而俱非陸子之徒。」所云別紙,即此帖也。)

   宣獻樓攻媿先生鑰

   正惠林先生大中(並見《丘劉諸儒學案》。)

   少師黃先生由

  黃由,字子由,平江人。舉進士第一。累官權禮部尚書兼直學士院。侍御史張巖奏其植偽黨與,遂奉祠。嘉定間,起為浙東安撫使,仍官刑部尚書兼直學士院。卒,贈少師。(參《姓譜》。)

   侍郎黃先生黼(別見《涑水學案》。)

   尚書何月湖先生異

  何異,字同叔,崇仁人。紹興二十四年進士,調石城主簿,歷兩任,知萍鄉縣。丞相周必大、參政留正以院轄擬之,孝宗問有無列薦,正等以萍鄉政績對,迺遷國子監主簿。遷丞,轉對,所言帝喜之,曰:「君臣一體,初不在事形,有所見聞,於銀臺司繳奏。」擢監察御史。先生奏與丞相留正舊同官,不敢供職,御札不許引嫌,遂拜命。遷右正言。累權禮部侍郎、太常寺。太廟芝草生,韓侂庸率百官觀焉。先生謂其色白,慮生兵妖。侂冑不悅。又以劉光祖于先生交密,言者遂以先生在言路不彈丞相留正及受趙汝愚薦,劾罷之。久乃予祠。起知夔州,兼本路安撫。七月丙戌,西北有星,白芒,墜地,其聲如雷,先生曰:「戌日酉時,火土交會,而妖星自東南衝西北,化為天狗,蜀其將有兵乎﹖」丐祠,以寶謨閣待制提舉太平興國宮。後四年,吳曦果叛,嘉定元年,召為刑部侍郎。明年,擢工部尚書。以寶章閣直學士知泉州,從所乞,予祠,進寶章閣學士,轉一官致仕。卒,年八十一。先生高自標置,有詩名,所著《月湖詩集》行世。(參史傳。)

   獻簡孫先生逢吉

  孫逢吉,字從之,吉州人也。隆興元年進士第,授郴縣司戶。乾道七年,太常黃鈞薦於丞相虞允文、梁克家,將處以學官,先生竟就常德教授以歸。紹熙元年,遷祕書郎兼皇子嘉王府直講。二年春二月,雷雪之沴交作,詔求直言,疏八事:去蔽諛,親講讀,伸親駮,崇氣節,省用度,惜名器,拔材武,飭戎備。擢為右正言。在諫垣七十日,章二十上,詞旨剴切,皆人所難言者。改國子司業,求去,為湖南提刑。以祕書監召,兼吏部侍郎。俄為孝宗攢宮按行使。朱元晦熹在經筵,持論切直,小人共不便,潛激上怒,中批與祠。劉後溪光祖與先生同在講筵,吏請曰:「今日某侍郎輪講,以疾告。孫侍郎居次,請代之。」先生曰:「常所講《論語》,今安得即有講義﹖」已而問某侍郎講義安在,取觀之,則講《詩權輿篇》,刺康公與賢者有始而無終,與逐元晦事相類。先生欣然代之講,因於上前爭論甚苦。上曰:「朱熹言多不可用。」先生曰:「熹議祧廟與臣不合,他所言皆正,未見其不可用。」寖失上意。會彭忠肅龜年論韓侂冑專僭,出補郡。先生入疏曰:「道德崇重,陛下所敬禮者無若朱熹;志節端亮,陛下所委信者無若彭龜年。熹既以論侂冑去,龜年復以論侂冑絀,臣恐賢者皆無固志。陛下所用,皆庸鄙憸薄之徒,何以立國﹖」侂冑見而惡之。趙丞相既罷,侂冑專國,出知太平。丐祠,提舉江州太平興國宮。起知贛州,已屬疾,卒,諡獻簡。弟逢年、逢辰,皆有文學行義,時稱「孫氏三龍」。(同上。)餘官三十一人

   文節劉後溪先生光祖(別為《丘劉諸儒學案》。)

   忠公呂大愚先生祖儉(別見《東萊學案》。)

   忠定葉水心先生適(別為《水心學案》。)

   提刑楊淡軒先生方(別見《滄洲諸儒學案》。)

   龍圖項平庵先生安世(別見《晦翁學案》。)

   文肅李悅齋先生

   龍圖沈先生有開(並見《嶽麓諸儒學案》。)

   忠節曾先生三聘(別見《滄洲諸儒學案》。)

   忠公游先生仲鴻(別見《丘劉諸儒學案》。)

   文定吳畏齋先生獵(別見《嶽麓諸儒學案》。)

   肅簡李先生祥

  李祥,字元德,無錫人。隆興元年進士,為錢塘縣主簿。調濠州錄事參軍。累遷國子司業、宗正少卿、國子祭酒。趙丞相以言去國,上疏爭之,曰:「頃壽皇崩,兩宮隔絕,中外洶洶,留正棄印亡去,國命如髮。汝愚不畏滅族,決策立陛下,風塵不搖,天下復安,社稷之臣也。奈何無念功至意,忽體貌常典,使精忠巨節拂鬱黯闇,何以示後世﹖」除直龍圖閣、運副,言者劾罷之。於是太學諸生楊宏中、周端朝等六人上書留之,俱得罪。主沖祐觀,再請老,以直龍圖閣致仕。嘉泰元年八月卒,諡肅簡。(參史傳。)

   文元楊慈湖先生簡(別為《慈湖學案》。)

   知州趙嬾庵先生汝(別見《水心學案》。)

   文懿趙南塘先生汝談(別見《滄洲諸儒學案》。)

   宣奉陳東齋先生峴(別見《玉山學案》。)

   知州范月舟先生仲黼(別見《二江諸儒學案》。)

   尚書汪先生逵(別見《玉山學案》。)

   國博孫先生元卿

   孫元卿,字東伯,□□人。國子博士。

   正獻袁絜齋先生燮(別為《絜齋學案》。)

   知州陳先生武(別見《止齋學案》。)

   宗丞田先生澹

   田澹,字□□,南劍人。官宗正丞,兼權工部郎官。

   宣獻黃文叔先生度(別見《止齋學案》。)

   龍圖詹先生體仁(別見《滄洲諸儒學案》。)

   文懿蔡先生幼學(別見《止齋學案》。)

   提舉黃西坡先生灝(別見《滄洲諸儒學案》。)

   正字周山房先生南(別見《水心學案》。)

   正肅吳先生柔勝(別見《晦翁學案》。)

   寶文王先生厚之(別見《象山學案》。)

   直閣孟先生浩

  孟浩,字養直,宜春人。乾道進士,知武寧縣,有聲。累遷知湖州。以忤權貴罷。後復起,官至直祕閣。為人廉介,一毫不妄取與。為文章法度,所著有《鼯技集》。(參《姓譜》。)

   修撰趙西林先生鞏(別見《丘劉諸儒學案》。)

   通判白先生炎震

  白炎震,字□□,普州人。成都府通判。武臣三人

   統制皇甫先生斌

  皇甫斌,字文仲,華山人。官池州都統制。

   鈐轄范先生仲壬

  范仲壬,蜀人。贈太保瑑之弟璨四世孫寥,徽宗時有功,避不以自名,官至右武大夫,先生其從孫也。武舉中第,裁,八年,出知金州。後為利路鈐轄。璨尚使氣,鄉里敬服,故其後以武聞雲。(參《氏族譜》。)

   鈐轄張先生致遠

  張致遠,字□□,南劍人。江南兵馬鈐轄。士人八人

   知軍楊先生宏中

  楊宏中,字允甫,福州人。弱冠補國子生。孝宗崩,光宗以疾不能執喪。時趙忠定知樞密院,奏請太皇太后迎立寧宗於嘉邸,以成喪禮,朝野晏然。遂命忠定為右丞相,登進耆德及一時知名之士,有意慶曆、元祐之治。韓侂冑竊弄國柄,引將作監李沐為右正言,首論罷忠定,中丞何澹、御史胡紘章繼上,竄忠定永州。國子祭酒李祥、博士楊簡連疏救爭,俱被斥。先生曰:「師儒能辯大臣之冤,而諸生不能留師儒之去,於誼安乎﹖」眾莫應,獨林仲麟、徐範、張、蔣傅、周端朝五人願預其議。遂上疏曰:「自古國家禍亂之由,初非一道,惟小人中傷君子,其禍尤慘。君子登庸,杜絕邪枉,要其處心,實在於愛君憂國。小人得志,仇視正人,必欲空其朋類,然後可以肆行而無忌。於是人主孤立,而社稷危矣。黨錮敝漢,朋黨亂唐,大率由此。元祐以來,邪正交攻,卒成靖康之變,臣子所不忍言,而陛下所不忍聞也。臣竊見近者諫臣李沐論前宰相趙汝愚數談夢兆,擅權植黨,將不利於陛下。以此加誣,實不其然。汝愚乞去,中外咨憤,而言者以為父老懽呼,蒙蔽天聽,一至於此。章穎力辯其非,首遭斥逐,聞者已駭,既而祭酒李祥、博士楊簡相繼抗論,毅然求去,告假幾月,善類皇皇。一旦有外補之命,言者惡其扶植正論,極力觝排,同日報罷,六館之士,為之憤惋涕泣。今李沐自知邪正之不兩立,而公議之不直己也,乃欲盡去正人,以便其私,於是託朋黨以罔陛下之聽。臣謂二人之去若未足惜,殆恐君子小人消長之機於此一判,則靖康已然之監,豈堪復見於今日邪﹖陛下厲精圖政,方將正三綱以維人心,釆群議以定國是,遽聽奸,疑善類,此臣等之所未諭也。臣願陛下鑒漢、唐之禍,懲靖康之變,精加宸慮,特奮睿斷。念汝愚之忠勤,察祥、簡之非黨,灼李沐之邪,明示好惡,旌別淑慝,竄李沐以謝天下,還祥、簡以收士心,臣雖身膏鼎鑊,實所不辭。」書奏不報,則繳副封於臺諫、侍從。侂冑大怒,坐以不合上書之罪,六人皆編置,以先生為首,將竄之嶺南。中書舍人鄧馹上書救之,不聽。右丞相余端禮拜於榻前至數十,丐免遠徙。上惻然許之,乃送太平州編管。天下號為「六君子」。明年,移福州聽讀。嘉泰三年,寧宗幸學,特旨放還。開禧元年,登進士第,教授南劍州。侂冑誅,先以言得罪者悉加褒錄。嘉定元年,特遷先生一秩,亦不拜。累改宣教郎,通判潭州。以親老請祠,差知武岡軍,未受卒,年五十三。(參史傳。)

   忠文周先生端朝(別見《嶽麓諸儒學案》。)

   縣令張先生

  張,字用叟,侯官人。官終泰和令。嘗同楊宏中上書。(參《福建通志》。)

  (梓材謹案:先生之名,《福建通志》作「道」,道與,古今字爾。《宋史忠義傳》稱先生以父任補官,有二子,與周端朝同登進士第。)

   太學林先生仲麟

  林仲麟,字景仲,寧德人。倜儻有大志。淳熙五年,試太學第一。慶元中,與楊宏中等六人上疏救趙忠定,韓侂冑怒,送毘陵編管。先生毅然不少詘。時有慶元「六君子」之稱。(參《姓譜》。)

   太學蔣先生傳

  蔣傳,字象夫,信州人。先生久居太學,忠鯁有聞。叩閽之事,皆其屬雲。(參《宋元通鑑》。)

   朝奉徐先生範

  徐範,字彝父,侯官人。少孤,刻苦授徒以養母。與兄同舉於鄉,入太學,未嘗以疾言遽色先人。趙丞相去位,祭酒李祥、博士楊簡論救之,俱被斥逐。同捨生議叩閽上書,書已具,有閩士亦署名,忽夜傳韓侂冑將寘言者重辟,閩士怖,請削名,其友亦勸止之。先生曰:「業已書名矣,尚何變﹖」書奏,侂冑果大怒,謂其扇搖國是,各送五百里編管。先生謫臨海,與兄歸同往,禁錮十餘年。登嘉定元年進士第。授清江縣尉。歷知邵武軍,遷國子監丞,徙太常丞,權都官郎官,改祕書丞、著作郎、起居郎、兼國史編修、實錄檢討。以朝奉大夫致仕。卒,贈朝請大夫、集英殿修撰。(參史傳。)

   文節蔡西山先生元定(別為《西山蔡氏學案》。)

   監嶽呂先生祖泰(別見《東萊學案》。)

附攻慶元偽學者

   韓侂冑(字節夫,安陽人。平章軍國事。力攻偽學。)

   京鏜(字仲遠,洪州人。右丞相。實發偽學之名。)

   何澹(字自然,處州人。樞密。與京鏜主偽學之禁者六年。)

   劉德秀(字仲洪,洪州人。諫義大夫。首論留忠宣引偽學之罪。)

   胡紘(字□□,處州人。御史。論偽學猖獗,圖為不軌。)

   李沐(字□□,湖州人。正言。論罷趙忠定,又劾留忠宣。)

   劉三傑(字□□,婺州人。正言。論偽學黨變為逆黨。)

   施康年(字□□,通州人。正言。乞嚴行約束偽徒送葬。)

   姚愈(字次愈,平江人。大諫。論姦偽之徒盜名欺世。)

   陳賈(字□□,舒州人。兵部侍郎。乞擯斥道學。)

   楊大法(字元範,婺州人。侍御。)

   張釜(字□□,鎮江人。大諫。指劉文節《涪州學記》為謗訕。)

   錢象祖(字□□,錢塘人。參政。)

   葉翥(字□□,處州人。尚書。奏禁《語》、《孟》、《學》、《庸》等書。)

   許及之(字深甫,溫州人。樞密。)

   張巖(字□□,揚州人。侍御。奏黃少師由植偽黨。)

   陳讜(字□□,興化人。侍御。)

   傅伯壽(字□□,泉州人。侍郎。)

   汪義端(字子充,黟縣人。勃孫。中書舍人。)

   高文虎(字炳如,明州人。直院。草「偽徒改視聽」詔。)

   張伯垓(字□□,秀州人。察院。)

   糜師旦(字周卿,平江人。吏部侍郎。)

   趙善堅(字德固,宜春人。婺州簽判。)

   林釆(字□□,□□人。監察御史。)

   沈繼祖(字□□,興國人。監察御史。以胡紘奏劾晦庵。)

   丁逢(字□□,常州人。川秦都大。)

   邵褒(字□□,秀州人。司直。請偽學不得除在內差遣。)

   王沇(字□□,□□人。衡州守。乞著偽學籍。)

   錢鍪(字□□,□□人。衡州守。)

   余(字□□,漳州人。新州教授。上書乞斬晦庵。)

   趙師召(字□□,□□人。迪功郎。)

   張貴謨(字子智,處州人。)

   黃掄(字□□,□□人,右正言。)

   鄭丙(字少融,福州人。淳熙間吏部尚書。言偽學不宜信用。)

   林栗(字黃中,福州人。淳熙間兵部尚書。劾晦庵不供職。)

   王淮(字季海,金華人。淳熙間右丞相。實始慶元偽學之禁。)

   趙彥逾(字德老,明州人。資政殿大學士。)

  謝山跋《趙彥逾傳》曰:「深寧先生所著《四明七觀》,甚稱彥逾之清節。不意大儒立言,亦尚有阿私也。彥逾之為人,尚足道乎!案,彥逾晚與樓、林二參政並召,右司諫王居安言:『樓鑰、林大中用,宗廟社稷之靈,天下蒼生之福,彥逾豈可與之同日而語!彥逾始以趙汝愚不引入政府,遂啟侂冑專政之謀,汝愚斥死,彥逾之力居多,汝愚之罪人也。陛下乃使與二人同升,薰蕕共器,非所以示趨向於天下也。』疏已具,有微聞者,除居安下遷起居郎兼崇政殿說書,時為諫官才十八日。居安直前奏曰:『陛下特遷臣柱下者,豈非欲使臣不得言邪﹖二史直前奏事,祖宗法也。」遂極論之。此足為彥逾定案矣。彥逾之子夫,實有清節,乃幹蠱之子也。

寶慶元年乙酉       寶慶二年丙戌       寶慶三年丁亥

史彌遠專政。       彌遠專政。        彌遠專政。

八月,賜張橫浦諡曰文忠。 正月,賜陸復齋九齡諡文達 正月,贈晦庵太師,追封信國

             ,沈定川煥諡端憲。    公。

             召布衣李微之心傳赴闕。

紹定元年戊子       紹定二年己丑       紹定三年庚寅

彌遠專政。        彌遠專政。        彌遠專政。

             九月,晦庵改封徽國公。  五月,蔡九峰沈卒。

紹定四年辛卯       紹定五年壬辰       紹定六年癸巳

彌遠專政。        彌遠專政。        十月,鄭忠定清之相。彌遠

             是年賜進士徐元傑第一。  卒。

                          十一月,召陳和仲塤為樞密

                          院編修官。

端平元年甲午       端平二年乙未      端平三年丙申

忠定獨相。        正月,詔議胡

五月,召徐文清僑為太常少 安定、孫泰山       九月,崔與之相。

卿。           、邵康節、歐陽永叔、周濂

九月,召真西山為翰林學士 溪、司馬溫公、蘇東坡、張

,魏鶴山直學士院。    橫渠、程明道、伊川等

             十人從祀孔子廟庭。

             三月,真西山參知政事。

             五月,西山卒。

             六月,喬文惠行簡相。

             八月,詔趙忠定配享寧宗廟

             廷。

             十二月,知沔州高稼死節。

嘉熙元年丁酉       嘉熙二年戊戌       嘉熙三年己亥

八月,詔趙忠定追封福王。              正月,喬文惠平章軍國重事

                          ,李宗勉、史嵩之相。

                          十二月,崔清獻與之卒。

                          以陳和仲為國子司業。

嘉熙四年庚子       淳祐元年辛丑       淳祐二年壬寅

閏月,李文清宗勉卒。   史嵩之專政。       嵩之專政。

             正月,周、二程、張、朱列

             於從祀,濂溪封汝南伯,明

             道封河南伯,伊川封伊陽伯

             ,橫渠封郿伯。

             二月,喬文惠卒。

             五月,賜進士得王厚齋應麟。

淳祐三年癸卯      淳祐四年甲辰       淳祐五年乙巳

嵩之專政。       嵩之專政。        四月,杜清獻卒。

            九月,嵩之去位。     六月,徐侍郎元傑暴卒。

            十二月,範文肅鍾、杜清獻 十二月,游似相。

            範相。

淳祐六年丙午      淳祐七年丁未       淳祐八年戊申

            四月,鄭忠定復相。    忠定獨相。

淳祐九年己酉      淳祐十年庚戌       淳祐十一年辛亥

正月,範文肅卒。    是年,賜進士方逢辰第一。 十一月,謝方叔、吳潛相。

閏二月,趙葵相。

淳祐十二年壬子      寶祐元年癸丑       寶祐二年甲寅

方叔獨相。        方叔獨相。       八月,董槐相。

寶祐三年乙卯       寶祐四年丙辰       寶祐五年丁巳

             十月,程元鳳相。     元鳳獨相。

             五月,賜進士文文山天祥第 八月,嵩之死

             一。

寶祐六年戊午       開慶元年己未       景定元年庚申

四月,丁大全相。     十月,吳潛復相。     四月,吳潛罷。

             賈似道相。

             

景定二年辛酉       景定三年壬戌       景定四年癸亥

似道專政。        似道專政。        似道專政。

正月,加封張南軒華陽伯, 六月、吳潛夫潛暴卒於循州 五月,婺州布衣何基、建寧

呂東萊開封伯,並從祀孔  。            布衣徐幾並授迪功郎。

子廟庭。

景定五年甲子       鹹淳元年乙丑       鹹淳二年丙寅

似道專政。        似道專政。        似道專政。

九月,竄建寧教授謝疊山枋得於興國軍。

十月,度宗即位。

鹹淳三年丁卯       鹹淳四年戊辰       鹹淳五年己巳      

似道專政。        似道專政。        似道專政。     

三月,程元鳳復相。    十二月,程元鳳卒。    三月,江萬里、馬廷鸞相。

八月,葉夢鼎相。

鹹淳六年庚午       鹹淳七年辛未       鹹淳八年壬申

似道專政。        似道專政。        似道專政。

正月,江萬里罷。

鹹淳九年癸酉       鹹淳十年甲戌      德祐元年乙亥

似道專政。        似道專政。      二月,似道罷。

             七月,瀛國公即位。   四月,陳宜中、留夢炎相。

            十一月,王爚相。     五月,賜婺州處士何基諡

             十二月,章鑑相。     文定、王柏承事郎。

                         九月,似道拉殺於南劍州。

                         十一月,以謝疊山為江西招

                         諭使。

德祐二年丙子(正月,吳堅、文天祥相。李芾死節。趙良淳死節。)    

----

附晚宋詆詈諸儒者

   周密字公謹,吳興人。義烏令。自號弁陽老人,又號四水潛夫。

  (梓材謹案:周公謹先為齊人,後徙湖。其著《齊東野語》云:「伊洛之學行於世,至乾道、淳熙間盛矣。其能發明先賢旨意,流徂源,論著講解,卓然自為一家者,惟廣漢張敬夫、東萊呂伯恭、新安朱元晦而已。此外有橫浦張子韶、象山陸子靜,亦皆以其學傳授,而張嘗參宗杲禪,陸又參杲之徒德光,故其學往往流於異端而不自知。至於永嘉諸公,則以詞章議論馳騁,固已不可同日語也。」又云:「世又有一種淺陋之士,自視無堪以為進取之地,亦自附於道學之名,褒衣博帶,危坐闊步,或鈔節語錄以資高談,或閉眉含眼為默識,而叩擊其所學,則於古今無所聞知,考驗其所行,則於義利無所分別。此聖人之大罪人,吾道之大不幸,而遂使小人得以藉口為偽學之目,而君子受玉石俱焚之禍者也。」由前之說,尚為平允之論。由後之說,不無有所詆詈。故其《癸辛雜識後集》謂饒雙峰自詭為黃勉齋門人,《雜識別集》目王厚齋為形拘,言徐徑畈沽激太過,且謂其無忌憚雲。至其《浩然齋雅談》有云:「宋之文治雖盛,然諸公率崇性理卑藝文。朱氏主程而抑蘇,呂氏《文鑑》去取多朱意,故文字多遺落者,極可惜。」且引葉水心「洛學興而文字壞」為至言,意欲伸文詞以抑道學,與《野語》前說不自相矛盾邪﹖)

第098卷 卷九十八 荊公新學略(全氏補本)

  荊公新學略 (全祖望補本)

   荊公新學略表

王安石        (子)雱

(廬陵門人。)     龔原      鄒浩(別為《陳鄒諸儒學案》。)

                    沈躬行(別見《周許諸儒學案》。)

            王無咎

            晏防

            陸佃      (子)宰    (孫)游

            呂希哲(別為《滎陽學案》。)

            汪澥

            鄭俠

            蔡肇

            陳祥道     (弟)晹

            許允成

            (別附)呂惠卿

            蔡京

            蔡卞

            林希

            蹇序辰

            (父周輔。)

            楊畏

            馬希孟

            方愨

            孟厚(別見《劉李諸儒學案》。)

            王昭禹

            鄭宗顏

            耿南仲

            王安中

           (並為新學者。)

                      李純甫(別為《屏山鳴道集說略》。

                      (王學餘派。)

王安禮                   (玄孫)厚之(別見《象山學案》。)

王安國

(並荊公弟。)

曾鞏(別見《廬陵學案》。)

孫侔

(並荊公講友。)

宋保國

(荊公學侶。)

----

   荊公新學略序錄

  祖望謹案:荊公《淮南雜說》初出,見者以為《孟子》。老泉文初出,見者以為《荀子》。已而聚訟大起。《三經新義》累數十年而始廢,而蜀學亦遂為敵國。上下《學案》者,不可不窮其本末也。且荊公欲明聖學而雜於憚,蘇氏出於縱橫之學而亦雜於禪,甚矣,西竺之能張其軍也!述《荊公新學略》及《蜀學略》。(梓材案:是條《序錄》兼蜀學而言之,謝山以其並為雜學,故列之《學案》後,別謂之《學略》雲。)

◆廬陵門人

   文公王臨川先生安石

  王安石,字介甫,臨川人。蚤有盛名。舉進士高第,簽書淮南節度判官。召試館職,固辭。知鄞縣,三日一治縣事,起堤堰,決陂塘,為水陸之利,貸穀於民,立息以償,俾新陳相易,邑人便之。通判舒州,以文潞公薦,再召試為群牧判官,出知常州,提點江東刑獄。入為三司度支判官,獻書萬餘言,極陳當世之務。除直集賢院,累辭,不獲命,始就職。除同修起居注,固辭,遂除知制誥。神宗即位,除知江寧府。召為翰林學士,未幾,參知政事。先生既執政,設制置三司條例司,與知樞密院陳升之同領之,而青苗、免役、市易、保甲等法相繼興矣。自變法以來,御史中丞呂誨等力請罷條例司並青苗等法,諫官孫莘老覺、李公擇常、胡完夫宗愈、御史張天祺戩、王子韶、陳古靈襄、程明道顥皆論安石變法非是,以次罷去。前宰相韓魏公琦,亦上疏論青苗之害,先生稱疾求分司,不許。三年,拜禮部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監修國史、知制誥。其徒呂惠卿修撰經義。先生提舉王韶取熙河、洮、岷、疊、宕等州,先生率群臣入賀,神宗解玉帶賜之,以旌其功。慈聖光獻皇后、宣仁聖烈皇后間見神宗,流涕言新法之不便者,且言王安石亂天下,神宗亦流涕,退,命先生裁損之,先生重為解,乃已。七年,神宗以久旱,益疑新法之不便,遂以吏部尚書、觀文殿大學士知江寧府。明年,復拜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初,呂惠卿為先生所知,驟引至執政。洎先生再相,苟可以中先生,無不為也。會先生子雱卒,先生丐奉祠,以使相為集禧觀使,封舒國公。又辭使相,乃以左僕射為觀文殿大學士。元豐三年,改封荊國公,退居金陵,始悔恨為惠卿所誤。哲宗即位,拜司空。明年,卒,贈太傳。紹聖初,諡曰文,配享神宗廟庭。崇寧二年,配享文宣王廟。靖康元年,停文宣王配享,列於從祀。後又罷配享神宗廟,而奪其封爵。初,先生提舉修撰經義訓釋《詩》、《書》、《周官》,既成,頒之學官,天下號曰「新義」。(雲濠案:荊公著有《臨川集》一百卷、《後集》八十卷、《易義》二十卷、《洪範傳》一卷、《詩經新義》三十卷、《左氏解》一卷、《禮記要義》二卷、《孝經義》一卷、《論語解》十卷、《孟子解》十四卷、《老子注》二卷。)晚歲,為《字說》二十四卷,學者爭傳習之,且以經試於有司,必宗其說,少異,輒不中程。先生性強忮,遇事無可否,自信所見,執意不。至議變法,而在廷交執不可,先生傳經義,出己意,辯論輒數百言,眾皆不能詘。甚者謂:「天變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卹。」罷詘中外老成人幾盡,多用門下儇慧少年。久之,以旱引去。洎復相,歲餘罷,終神宗世八年不復召,而恩顧不久衰雲。(參《東都事略》。)

  祖望謹案:靖康間,以龜山言不當配享,乃降安石於從祀。紹興六年,張魏公獨相,以陳公輔言,禁臨川學。乾道五年,魏元履請去荊公父子,不果。淳熙四年,趙粹中又言之。上以輔臣之言,謂前後毀譽雖不同,其文章終不可掩,但去王雱,而議升范、歐、馬、蘇,亦不果。

    臨川文集

  仁義禮信,天下之達道,而王霸之所同也。夫王之與霸,其所以用者則同,而其所以名者則異。何也﹖蓋其心異而已矣。其心異則其事異,其事異則其功異,其功異則其名不得不異也。王者之道,其心非有求於天下也,所以為仁義禮信者,以為吾所當為而已矣。以仁義禮信修其身而移之政,則天下莫不化之也。是故,王者之治,知為之於此,不知求之於彼,而彼固已化矣。霸者之道則不然,其心未嘗仁也,而患天下惡其不仁,於是示之以仁;其心未嘗義也,而患天下惡其不義,於是示之以義;其於禮信亦若是而已矣。是故,霸者之心為利,而假王者之道以示其所欲,其有為也,唯恐民之不見而天下之不聞也,故曰其心異也。齊桓公劫於曹沫之刃而許歸其地,夫欲歸其地者,非吾之心也,許之者,免死而已。由王者之道,則勿歸焉可也,而桓公必歸之地。晉文公伐原,約三日而退。三日而原不降,由王者之道,則雖待其降焉可也,而文公必退其師,蓋欲其信示於民者也。凡所為仁義禮亦無以異於此矣,故曰其事異也。王者之大,若天地然,天地無所勞於萬物,而萬物各得其性,萬物雖得其性,而莫知其為天地之功也,王者無所勞於天下,而天下各得其治,雖得其治,然而莫知其為王者之德也。霸者之道則不然,若世之惠人耳,寒而與之衣,饑而與之食,民雖知吾之惠,而吾之惠亦不能及夫廣也,故曰其功異也。夫王霸之道則異矣,其用至誠以求其利,而天下與之,故王者之道,雖不求利之所歸,霸者之道,不主於利,然不假王者之事以接天下,則天下孰與之哉!(《王霸論》。)

  性、情一也。世有論者曰:「性善情惡。」是徒識性、情之名,而不知性、情之實也。喜怒哀樂好惡欲,未發於外而存於心,性也。喜怒哀樂好惡欲,發於外而見於行,情也。性者情之本,情者性之用,故吾曰:「性、情一也。」彼曰性善,無它,是嘗讀孟子之書而未嘗求孟子之意耳。彼曰情惡,無它,是有見於天下之以此七者而入於惡,而不知七者之出於性耳。故此七者,人生而有之,接於物而後動焉,動而當於理則聖也,賢也,不當於理則小人也。彼徒有見於情之發於外者為外物之所累而遂入於惡也,因曰「情,惡也」;「害性者,情也」,是曾不察於情之發於外而為外物之所感而遂入於善者乎!蓋君子養性之善故情亦善,小人養性之惡故情亦惡,故君子之所以為君子莫非情也,小人之所以為小人莫非情也。彼論之失者,以其求性於君子,求情於小人耳。自其所謂情者,莫非喜怒哀樂好惡欲也。舜之聖也,像喜亦喜;使舜當喜而不喜,則豈足以為舜乎﹖文王之聖也,王赫斯怒;當怒而不怒,則豈足以為文王乎﹖舉此二者而明之,則其餘可知矣。如其廢情,則性雖善,何以自明哉!誠如今論者之說,無情者善,則是若木石者尚矣!是以知性情之相須,猶弓矢之相待而用,若夫善惡,則猶中與不中也。曰:「然則性有惡乎﹖」曰:「孟子曰:『養其大體為大人,養其小體為小人。』揚子曰:『人之性,善惡混。』是知性可以為惡也。」(《性情論》。)

  世之論者曰:「惠者輕與,勇者輕死,臨財而不訾,臨難而不避者,聖人之所取,而君子之行也。」吾曰:「不然。惠者重與,勇者重死,臨財而不訾,臨難而不避者,聖人之所疾,而小人之行也。」故所謂君子之行者有二焉:其未發也,慎而已矣;其既發也,義而已矣。慎則待義而後決,義則待宜而後動,蓋不苟而已也。《易》曰:「吉凶悔吝生乎動。」言動者,賢不肖之所以分,不可以苟耳;是以,君子之動,苟得已,則斯靜矣。故於義,有可以不與、不死之道,而必與、必死者,雖眾人之所謂難能,而君子未必善也;於義,有可與、可死之道,而不與、不死者,雖眾人之所謂易出,而君子未必非也。是故尚難而賤易者,小人之行也;無難無易而惟義之是者,君子之行也。傳曰:「義者,天下之制也,制行而不以義,雖出乎聖人所不能,亦歸於小人而已矣。」季路之為人,可謂賢也,而孔子曰:「由也好勇過我,無所取材。」夫孔子之行,惟義之是,而子路過之,是過於義也,為行而過於義,宜乎孔子之無取於其材也。勇過於義,孔子不取,則惠之過於義,亦可知矣。孟子曰:「可以與,可以無與,與傷惠。可以死,可以無死,死傷勇。」蓋君子之動,必於義無所疑而後發,苟有疑焉,斯無動也。《語》曰:「多見闕殆,慎行其餘,則寡悔。」言君子之行,當慎處於善耳,而世有言《孟子》者曰:「孟子之文,傳之者有所誤也。孟子之意,當曰『無與傷惠,無死傷勇』。」嗚呼!蓋亦勿思而已矣。(《勇惠論》。)

  仁者,聖之次也;智者,仁之次也。未有仁而不知者也,未有知而不仁者也。然則,何知仁之別哉﹖以其所以得仁者異也,仁,吾所有也,臨行而不思,臨言而不擇,發之於事而無不當於仁也,此仁者之事也。仁,吾所未有也,吾能知其為仁也,臨行而思,臨言而擇,發之於事而無不當於仁也,此知者之事也。其所以得仁則異矣,及其為仁則一也。孔子曰:「仁者靜,知者動。」何也﹖曰,譬今有二賈也,一則既富矣,一則知富之術而未富也。既富者,雖焚舟折車無事於賈可也;知富之術而未富者,則不得無事也。此仁、知之所以異其動靜也。吾之仁,足以上格乎天,下浹乎草木,旁溢乎四夷,而吾之用不匱也,然則吾何求哉!此仁者之所以能靜也。吾之知,欲以上格乎天,下浹乎草木,旁溢乎四夷,而吾之用有時而匱也,然則吾可以無求乎!此知者之所以必動也。故曰:「仁者樂山,知者樂水。」山者靜而利物者也,水者動而利物者也,其動靜則異,其利物則同矣。曰「仁者壽,知者樂」,然則仁者不樂,知者不壽乎﹖曰,知者非不壽,不若仁者之壽也;仁者非不樂,樂不足以盡仁者之盛也。能盡仁之道,則聖人矣,然曰仁,而目之以聖者,言其化也,蓋能盡仁道則能化矣,如不能化,吾未見其能盡仁道也。顏,次 孔子者也,而孔子稱之曰「三月不違仁」而已,然則能盡仁道者,非若孔子者,誰乎﹖(《仁知論》。)

  君子所求於人者薄,而辨是與非也無所苟。孔子罪宰予曰:「於予與何誅!」罪冉有曰:「小子鳴鼓而攻之可也。」二子得罪於聖人,若當絕也。及為科以列其門弟子,取者不過數人,於宰予,有辭命之善則取之;於冉求,有政事之善則取之,不以不善而廢其善。孔子豈阿其所好哉,所求於人者薄也。管仲功施天下,孔子小之;門弟子三千人,孔子獨稱顏為好學,問其餘,則未為好學者,閔損、原憲、曾子之徒不與焉,冉求、宰我之得罪又如此,孔子豈不樂道人之善哉,辨是與非無所苟也。所求於人者薄,所以取人者厚,蓋辨是與非者無所苟,所以明聖人之道。如宰予、冉求二子之不得列其善,則士之難全者眾矣,惡足以取人善乎﹖如管仲無所貶,則從政者若是而止矣;七十子之徒皆稱好學,則好學者若是而止矣,惡足以明聖人之道乎﹖取人如此,則吾之自取者重,而人之所取者易;明道如此,則吾之與人,其所由可知已。故薄於責人而非匿其過,不苟於論人所以求其全,聖人之道,本乎中而已,《春秋》之旨,豈易於是哉!(《中述》。)

  古之人,僕仆然勞其身,以求行道於世,而曰吾以學孔子者,惑矣!孔子之始也,食於魯。魯亂而適齊,齊大夫欲害己,則反而食乎魯。魯受女樂,不朝者三日,義不可以留也,則烏乎之﹖曰:「甚矣,衛靈公之無道也!其遇賢者,庶乎其猶有禮耳。」於是之衛。衛靈公不可與處也,於是不暇擇而之曹,以適於宋、鄭、陳、蔡、衛、楚之郊,其志猶去衛而之曹也。老矣,遂歸於魯以卒。孔子之行如此,烏在其求行道也﹖夫天子諸侯不以身先於賢人,其不足與有為明也,孔子而不知,其何以為孔子也﹖曰:「沽之哉!沽之哉!我待價者也。」僕仆然勞其身,以求行道於世,是沽也。子路曰:「君子之仕,行其義也。道之不行,已知之矣。」蓋孔子之心雲耳。然則,孔子無意於世之人乎﹖曰:「道之將興與,命也;道之將廢與,命也。」苟命矣,則如世之人何!(《行述》。)

  或曰:「孟、荀、揚、韓四子者,皆古之有道仁人,而性者,有生之大本也,以古之有道仁人,而言有生之大本,其為言也,宜無惑,何其說之相戾也﹖吾願聞子之所安。」曰:「吾所安者,孔子之言而已。夫太極者,五行之所由生,而五行非太極也;性者,五常之太極也,而五常不可以謂之性,此吾所以異於韓子。且韓子以仁義禮知信五者謂之性,而曰天下之性,惡焉而已矣。五者之謂性而惡焉者,豈五者之謂哉!孟子言人之性善,荀子言人之性惡。夫太極生五行,然後利害生焉,而太極不可以利害言也;性生乎情,有情然後善惡形焉,而性不可以善惡言也,此吾所以異於二子。孟子以『惻隱之心,人皆有之』,因以謂人之性無不仁。就所謂性者如其說,必也怨毒忿戾之心人皆無之,然後可以言人之性無不善,而人果皆無之乎﹖孟子以惻隱之心為性者,以其在內也。夫惻隱之心,與怨毒忿戾之心,其有感於外而後出乎﹖中者有不同乎﹖荀子曰:『其為善者,偽也。』就所謂性者如其說,必也惻隱之心人皆無之,然後可以言『善者,偽也』,為人果皆無之乎﹖荀子曰:『陶人化土而為埴。』埴豈土之性也哉!夫陶人不以木為埴者,惟土有埴之性焉,烏在其為偽也﹖且諸子之所言,皆吾所謂情也、習也,非性也。揚子之言為似矣,猶未出乎以習而言性也。古者有不謂喜怒愛惡慾情者乎﹖喜怒愛惡慾而善,然後從而命之曰仁也、義也;喜怒愛惡慾而不善,然後從而命之曰不仁也、不義也,故曰:『有情然後善惡形焉。』然則,善惡者,情之成名而已矣。孔子曰:『性相近也,習相遠也。』吾之言如此。」「然則,『上知與下愚不移』有說乎﹖」曰:「此之謂知愚。吾所云者,性與善惡也。惡者之於善也,為之則是;愚者之於知也,或不可強而有也。伏羲作《易》,而後世聖人之言也,非天下之至精至神,其孰能與於此!孔子作《春秋》,則游、夏不能措一辭。蓋伏羲之知,非至精至神不能與;惟孔子之知,雖游、夏不可強而能也,況所謂下愚者哉!其不移,明矣!」或曰:「四子之云爾,其皆有意於教乎﹖」曰:「是說也,吾不知也。聖人之教,正名而已。」(《原性》。)

  善教者藏其用,民化上而不知所以教之之源。不善教者反此,民知所以教之之源,而不誠化上之意。善教者之為教也,致吾義忠,而天下之君臣義且忠矣;致吾孝慈,而天下之父子孝且慈矣;致吾恩於兄弟,而天下之兄弟相為恩矣;致吾禮於夫婦,而天下之夫婦相為禮矣。天下之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兄兄、弟弟、夫夫、婦婦皆吾教也,民則曰:「我何賴於彼哉!」此謂化上而不知所以教之之源也。不善教者之為教也,不此之務,而暴為之制,煩為之防,劬劬於法令誥戒之間,藏於府,憲於市,屬民於鄙野,必曰臣而臣,君而君,子而子,父而父,兄弟者無失其為兄弟也,夫婦者無失其為夫婦也,率是也有賞,不然則罪,鄉閭之師,族酇之長,疏者時讀,密者日告,若是其悉矣,顧不有服教而附於刑者,於是嘉石以之,圜土以苦之,甚者棄之於市朝,放之於裔末,卒不可以已也。此謂民知所以教之之源,而不誠化上之意也。善教者,浹於民心,而耳目無聞焉,以道擾民者也。不善教者,施於民之耳目,而求浹於心,以道強民者也。擾之為言,猶山藪之擾毛羽,川澤之擾鱗介也,豈有制哉!自然然耳。強之為言,其猶囿毛羽,沼鱗介乎,一失其制,脫然逝矣。噫!古之所以為古,無異焉,由前而已矣。今之所以不為古,無異焉,由後而已矣。或曰:「法令誥戒不足以為教乎﹖」曰:「法令誥戒,文也。吾云爾者,本也。失其本而求之文,吾不知其可也。」(《原教》。)

  天有過乎﹖有之,陵歷蝕是也。地有過乎﹖有之,崩弛竭塞是也。天地舉有過,卒不累覆且載者何﹖善復常也。人介乎天地之間,則固不能無過,卒不害聖且賢者何﹖亦善復常也。故太甲思庸,孔子曰:「勿憚改過。」揚雄貴遷善,皆是術也。予之朋,有過而能悔,悔而能改,人則曰:「是向之從事云爾,今從事與向之從事弗類,非其性也,飾表以疑世也。」夫豈知言哉﹖天播五行於萬靈,人固備而有之,有而不思則失,思而不行則廢。一日咎前之非,沛然思而行之,是失而復得,廢而復舉也,顧曰非其性,是率天下而將性也。且如人有財,見篡於盜,已而得之,曰:「非夫人之財,向篡於盜矣!」可歟﹖不可也。財之在己,固不若性之為己有也,財失復得,曰非其財,且不可,性失復得,曰非其性,可乎﹖(《原過》。)

    附錄

  神宗問王安石之學何如,明道對曰:「安石博學多聞則有之,守約則未也。」

  明道昔見上稱介甫之學,對曰:「王安石之學不是。」上愕然問曰:「何故﹖」對曰:「臣不敢遠引,止以近事明之。臣嘗讀《詩》,言周公之德云:『公孫碩膚,赤舄幾幾。』周公盛德,形容如是之盛,如王安石,其身猶不能自治,何足以及此!」(以上《程氏遺書》。)

  溫公戒金陵用小人,金陵曰:「法行即逐之。」溫公曰:「誤矣!小人得路,豈可去也﹖他日將悔之。」(《元城語錄》。)

  (梓材謹案:元城語移此者五條,其四條見後。)

  韓絳自請前日謬於敷奏之罪,乞旨改正,上欣然歎曰:「卿不遂非,甚好。若王安石則言宰臣之道矣!」

  元豐末,不得已,創為戶馬之說。神宗俯首歎曰:「朕於是乎媿文彥博矣。」王珪問故,上曰:「彥博嘗爭國馬,奏曰:『陛下十年必思臣言。』」珪曰:「國馬是王安石堅請,本非聖意。」上復歎曰:「安石誤朕,豈止一事!」

  安石在金陵,見元豐官制行,變色曰:「許大事,安石竟略不得與聞。」始漸有畏懼,作《前後元豐行》以諛上,蓋求保全也。

  先是,安石作《詩義序》,極諛上,神宗卻之,令別撰。

  安石與呂惠卿一帖,無令上知。惠卿既叛,安石以帖上之。上問熙河歲費之實於安石,安石諭王韶,不必以盡數對。詔叛,安石亦以其言上之。

  神宗一日盡釋市易務禁錮保人在京師者,無慮千人,遠近驩喜。神宗歎曰:「百姓富家猶不肯圖小利,國家何必屑屑如此!若更在位數年,則躬自除之,不使後日議者紛紛。」

  (梓材謹案:以上諸條皆晁景迂初見欽宗之言,其全文載《邵氏聞見後錄》。邵氏云:「亦陳瑩中尊堯之意也。」今所錄者,字句似微有不同。)

  □□□曰:「本朝因楊炎之稅法,租庸調已並矣。近又納義倉,是再租也。五等之民,歲納役錢,是再庸也。常役則調春夫,非時則調急夫,否則納夫錢,是再三調也。而又為舉放利息之術,曰常平錢,曰預買錢,曰蠶鹽錢,曰過月錢。其餘尚有難以條舉者。廟堂之所謨謀者,錢也;刑罰之所重而不赦者,錢也;文移之所急者,錢也。能催科者為賢,不能者為不賢,廉恥盡矣!」

  劉元城曰:「漢大臣於人主前說人長短,各以其實,如匡衡謂朱雲好勇,數犯法亡命,受《易》頗有師道是也。金陵亦非常人,其質樸儉素,終身好學,不以官爵為意,與溫公同。但學有邪正,各欲行其所學,而諸人輒溢惡,謂其為廬杞、李林甫、王莽,故人主不信。此進言之過。」

  又曰:「五帝之法尚不同,金陵乃欲以成、周之法行之今。祖宗所以不多為法令者,正恐官吏緣此擾民也。金陵欲行新法,恐州縣慢易,故擢用新進少年,至於特旨、御前處分、金字脾子,一時指揮之類,紛紛而出,其枋必為奸臣所竊,天下欲不亂,得乎﹖」

  又曰:「金陵三不足之說,謂『天變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卹』。此三句,非獨為趙氏禍,為萬世禍!人主之勢,天下無能敵者,人臣欲之,必思有大於此者把攬之。今乃教之不畏天變,不法祖宗,不卹人言,則何事不可為也﹖」

  又曰:「祖宗以仁慈治天下,至嘉祐末,似乎舒緩不振,故神廟必欲變法。金陵揣知上意,以一身當之,又有虛名,實行強辯,堅志不可動,反覆詰難,使 人主從之乃已。□及元豐初,主德已成,天容毅然。正君臣之分,非熙寧比矣。」

  呂滎陽曰:「王介甫解經,皆隨文生義,更無含蓄。學者讀之,更無可以消詳處,更無可以致思量處。」

  晁景迂上封事曰:「《三經》之學,義理必為一說,辭章必為一體,以為一道德,道德如是其多忌乎﹖古人謂『寧道孔聖誤,諱言鄭、服非』,正今日之患也。援釋、老誕慢之說以為高,挾申、韓刻覈之說以為理,使斯士浮偽慘薄。古人謂王衍清談之害甚於桀、紂,致今日之害者,其罪又甚於王衍也。其《尚書》之說,如老不可敬,禍不足畏之類,誣經害教,陰貽天下之禍。王安禮為臣,言神宗皇帝天度高遠,常患《三經義》未副其意,宣諭異日當別刊修,則今之承學之士,兢兢《三經》惟謹者,未必當神宗之意也。若其《字說》,則神宗本留中,不以列學官,近乃列之,破律亂常尤甚,果何等書也﹖」

  又《答袁季皋》曰:「荊公戲明道曰:『伯純縱高不過至十三級而止。』明道謝曰:『公自十三級而出,上據相輪,恐難久以安也。』」

  楊龜山曰:「荊公在上前爭論,或為上所疑,則曰:『臣之素行,似不至無廉恥,如何不足信﹖』且論事當問之是非利害如何,豈可以素有廉恥,劫人使信己也﹖夫廉恥,在常人足道;若君子,更自矜其廉恥,亦淺矣!蓋廉恥,自君子所當為者,如人守官,曰:『我固不受贓。』不受贓,豈分外事乎﹖」

  陳右司曰:「陰陽災異之說,雖儒者不可泥,亦不可全廢。王介甫不用,若為政依之,是不畏天者也。」

  又曰:「學者非特習於誦數發於文章而已,將以學古人之所為也。自荊公之學興,此道壞矣。」

  吳叔揚曰:「《字說》,詩字從言從寺,謂法度之言也。詩本不可以法度拘,若必以法度言,然則侍者法度之人,峙者法度之山,痔者法度之病也﹖不知此乃諧聲。」(《呂氏童蒙訓》。)

  劉靜春曰:「介甫不憑註疏,欲修聖人之經;不憑今之法令,欲新天下之法,可謂知務,第出於己者,反不逮舊,故上誤裕陵以至於今。後之君子,必不安於註疏之學,必不局於法令之文,此二者既正,則人材自出,治道自舉。」

  祖望謹案:此條最精。

  倪氏《經鉏堂雜誌》曰:「荊公《字說》以轉注假借皆為象形象意,此其所以為徇也,若其間說象形象意處,亦自有當理者。新法若雇役,至今用之,東南為便,不見其害。前十年,海外四州守臣,奏民間願從中州雇役,朝廷從之,當時一切力排之,所以其心不服。故曰:『憎而知其善,可也。』」

  魏鶴山《師友雅言》曰:「王介甫錯看膳夫一義,以為王者受天下之奉。後王黼等置應奉司,以成政、宣之禍,至於亡國,不知他經原無此義。古人只說恭儉,釋經不可不嚴哉!」

  又曰:「口率出泉,康成以漢制解經,三代安有口賦﹖又如國服為息,息字,凡物之生歇處,康成引莽法以注息字,古人原不取民以錢,土地所出原無錢。介甫錯處,儘是康成錯處。歐、蘇以前,未嘗有人罵古注,承其誤以至此。」

  又《周禮折衷》曰:「《周禮》國服之法,鄭康成直以王莽二分之息解之。此自誤引,致得荊公堅守以為成、周之法。當時諸老雖攻荊公,但無敢自鄭康成處說破,推原其罪者。」

  又曰:「荊公嘗以道揆自居,而不曉道與法不可離。如舜為法於天下,可傳於後世,以其有道也。法不本於道,何足以為法!道而不施於法,亦不見其為道!荊公以法不豫道,故其新法,皆商君之法,而非帝王之道,所見一偏,為害不小。永嘉二陳所作《制度紀綱論》云:『得古人為天下法,不若得之於其法之外。』彼謂仁義道德皆法外事,皆因荊公判道法為二,後學從而為此說。豈知《周禮》一部,教忠教孝,道正寓於法中。後世以刑法為法,故流於申、商,以漢制沒入家財為奪以馭貧,尤害理,三代安得有沒入人臣家財之法﹖古者臣下去國,待放於郊,然猶爵祿有列於朝,出入有詔於國,三年然後收其田里,此所謂馭。」

  又跋了齋《日錄辯》曰:「古人自格物致知以至平治天下,初無二本,自本身徵民以至考建質俟,初無二理。今曰『不通政事卻深於經術』,又曰『其人節行過人甚多』,審如其說,是能格致誠正而不能行之天下國家,本諸身矣而庶民且不合,他可知也。此理曉然易知,而能惑世誣民於十九年間,以養成亂本,又能使紹聖以後,守其說而莫之改也,嗚呼!」

  林竹溪《鬳齋學記》曰:「和靖曰:『介甫未嘗廢《春秋》。廢《春秋》以為斷爛朝報,皆後來無忌憚者託介甫之言也。韓玉汝之子宗文,字求仁,嘗上介甫書,請六經之旨,介甫皆答之。獨於《春秋》曰:「此經比他經尤難。」蓋三傳皆不足信也。介甫亦有《易解》,其辭甚簡,疑處甚缺。後來有印行者,名曰《易義》,非介甫之書。』和靖去介甫未遠,其言如此,甚公。今人皆以斷爛朝報為荊公罪,冤矣!然亦荊公有以招之。」

  又曰:「鄭溪西曰:『半山《字說》,不足為穿鑿。許慎識文識字,而求義太□,是可謂之穿鑿。半山未能別文字也。某有三語曰:「無義之理理之真,有義之理理之失,多義之理理之妄。」此言高矣哉!』」

  祖望謹案:此說似未可據。

  謝山《荊公周禮新義題詞》曰:「《三經新義》,盡出於荊公子元澤所述,而荊公門人輩皆分纂之。獨《周禮》則親出於荊公之筆,蓋荊公生平用功此書最深,所自負以為致君堯、舜者俱出於此,是固熙、豐新法之淵源也,故鄭重而為之。蔡絛以為政和祕閣所藏,其書法如斜風細雨,定為荊公手蹟。其後國學頒行之板,為國子司業莆田黃隱所毀,世間流傳遂少,僅見王氏《訂義》所引而已。荊公解經,最有孔、鄭諸公家法,言簡意該,惟其牽纏於《字說》者,不無穿鑿,是固荊公一生學術之祕,不自知其為累也。蓋嘗統荊公之經學而言之,《易傳》不在三經之內,說者謂荊公不愜意而置之,然伊川獨令學者習其書。容齋記《毛詩》『八月剝棗』,荊公一聞野老之言輒改其說,則亦非任情難挽者。朱子於《尚書》推四家,荊公與焉,且謂其不強作解事。而《禮記》之方、馬數家,亦稟荊公之意而為之者,至今《禮記》注中不能廢。《爾雅》成於陸氏,而以其餘為《埤雅》,既博且精,彼其門人所著尚有不可掩者如此。至若《春秋》之不立學官,則公亦以其難解而置之,而並無斷爛朝報之說,見於和靖《語錄》中所辯。予觀《宋志》,荊公嘗作《左氏解》一卷,則非不欲立,明矣。荊公又嘗與陳用之,許允成解《論》、《孟》,然則去其《字說》之支離而存其菁華,所謂六藝不朽之妙,良不可雷同而詆也,而況是書又荊公所最屬意者乎!」

  又《記荊公三經新義事》曰:「荊公《三經新義》,至南渡而廢棄。元祐時不過曰經義兼用註疏及諸家,不得專主王氏之解,所禁者,《字說》耳。獨莆田黃隱作司業,竟焚其書。當時在廷諸公不以為然,彈章屢上。案《山堂考索》所載,元祐元年十月癸丑,劉摯言:『國子司業黃隱,學不足以教人,行不足以服眾。故相王安石經訓,視諸儒義說,得聖賢之意為多,故先帝立之於學,程式多士。而安石晚年《字說》,溺於釋典,是以近制禁學者無習而已。至其經義,蓋與先儒之說並存,未嘗禁也。隱猥見安石政事多已更改,妄意迎合,欲廢其學,每見生員試卷引用,輒加排斥,何以勸率學校!』同時呂陶亦言:『經義之說,蓋無古今新舊,惟貴其當。先儒之傳註未必儘是,王氏之解未必盡非。隱之誦記王氏《新義》,推尊久矣,一旦聞朝廷議科舉,則語太學諸生,不可復從王氏。或引用者,類多黜降。諸生有聞安石之死,而欲設齋致奠,以伸師資之報者,隱輒忿怒欲繩以法,尤可鄙也。』於是上官均等皆乞罷隱慰公論。由此觀之,元祐諸賢平心,亦已至矣。嗟乎!蔡京之欲毀《通鑑》,蓋隱有以啟之,韓忠獻所云『鬼怪輩壞事』也。」   附傳  

   左丞王先生安禮

  王安禮,字和甫,荊公之弟。早登科,辟河東幕職轉運使。呂公弼薦於朝,召對。適荊公當國,除著作佐郎、崇文院校書。破例特賜之坐。遷直集賢院,歷知潤與湖州,為開封判官。嘗偕尹奏事,既退,獨留訪天下事,帝甚向納。俄直舍人院、同修起居注。言:「自古大度之主,不可以言語罪人。蘇軾以才自奮,今一旦致於理,恐後世謂陛下不能容才。」帝曰:「朕固不深譴也,行為卿貰之。」尋進知制誥。帝數失皇子,用太史言,欲徙民墓迫京城者,無慮數萬,諫曰:「文王卜世三十,其政先於掩骼埋胔,未聞遷人之塚以利其嗣者。」帝惻然而罷。拜中大夫、尚書右丞。轉左丞。徐禧永樂之敗,帝始悟歎曰:「安禮每勸朕勿用兵,少置獄,蓋為是也。」久之,御史張汝賢論其過,以端明殿學士出知江寧。紹聖初,還職,知永興軍。二年,知太原。卒,年六十二,贈銀青光祿大夫。為人偉風儀,論議明辯,常以經綸自任,而闕略細謹,以故數詒口語雲。(參史傳。)

   祕閣王先生安國

  王安國,字平甫,亦荊公弟。自角,未嘗從人受學,操筆為文,語皆驚人。神宗即位,近臣薦其才行,為武昌軍節度推官,教授西京國子監。召對,神宗問:「安石秉政,物議如何﹖」對曰:「但恨聚斂太急,知人不明耳。」神宗默然。久之,除崇文院校書,改著作佐郎、祕閣校理。初,呂惠卿諂事荊公,先生惡之。一日,荊公與惠卿論新法於其第,先生好吹笛,荊公諭之曰:「宜放鄭聲。」先生曰:「亦願兄遠佞人。」惠卿深銜之,乃因鄭俠獄陷先生,坐非毀其兄,放歸田里,歲餘而卒,年四十七。有文集六十卷。元祐中,復祕閣校理。(參《東都事略》。)

◆荊公講友

   文定曾南豐先生鞏(別見《廬陵學案》。)

   縣令孫正之先生侔

  孫侔,字少述,吳興人。四歲而孤,七歲能屬文。既長,讀書多自得之。文甚奇古。內行孤峻,少許可,非其所善,雖鄰不與通也。慶歷、皇祐中,與王介甫、曾子固名聞江、淮。母病革,義不得仕。客居吳門、吳興、丹陽、揚子間,士大夫敬畏之。劉原父知揚州,薦其居則孝悌,仕則忠信,足以矯俗扶世。詔試祕書省校書郎、揚州州學教授,不赴。英宗即位,沈遘、王陶薦其可備侍從,以忠武軍節度推官知來安縣。熙寧三年,韓維復薦之,以為常州團練推官,皆不受。介甫少與友善,兄事之。介甫為宰相,道過真州,先生待之如布衣時。(參《哲宗實錄》。)

  (梓材謹案:劉公是《雜錄》云:「處士之有道者,孫侔、常秩、王令。侔,揚州人,好為古文章,尤方廉,不能與俗浮沈,而接物則恭以和。《實錄》謂其晚年卞急,至於罵坐怒鄰,異矣!」朱子為《劉子和傳》,言子和之父娶長垣趙氏,實吳興孫侔先生外孫女,讀書能文,實生子和雲。又案:林希為先生傳云:「從其母家揚州,母親教之。」又云:「慶曆、皇祐間,與臨川王安石、南豐曾鞏知名於江、淮間。侔初名處,字正之。安石自序所謂『淮之南,有賢人曰正之,余得而友之』者也,則正之即先生矣。」)

◆荊公學侶

   庶官宋先生保國

  宋保國,不知何許人。荊公嘗答其書曰:「使人之至,示以經解,副之佳句,勤勤如此,豈敢鹵莽,以虛來旨﹖所示極好,尚有少疑,想榮從非久淹於符離,冀異時肯顧我,可以究懷未爾﹖」(參《臨川文集》。)

  (梓材謹案:先生蓋荊公學侶,後入元祐黨籍,《宋史》無傳。)

◆荊公家學(廬陵再傳。)

   龍圖王元澤雱

  王雱,字元澤,荊公之子也。性敏甚,未冠,已著書數萬言。年十三,得秦卒言洮、河事,歎曰:「此可撫而有也。使西夏得之,則吾敵強而邊患博矣。」其後王韶開熙河,荊公力主其議,蓋兆於此。舉進士,調旌德尉。元澤氣豪,睥睨一世,不能作小官。作策二十餘篇,極論天下事,又作《老子訓傳》及《佛書義解》,亦數萬言。時荊公執政,所用多少年,元澤欲預選,乃與父謀曰:「執政子雖不可預事,而經筵可處。」荊公欲上知而自用,乃以元澤所作策及注《道德經》鏤板鬻於市,遂傳達於上。鄧綰、曾布又力薦之,召見,除太子中允、崇政殿說書。神宗數留與語,受詔註《詩》、《書》義,擢天章閣待制兼侍講。書成,遷龍圖閣直學士,以病辭不拜。荊公更張政事,元澤實導之。常稱商鞅為豪之士,言不誅異議者法不行。荊公與明道程子語,元澤囚首跣足,攜婦人冠以出,問父所言何事。曰:「以新法數為人所阻,故與程君議。」元澤大言曰:「梟韓琦、富弼之頭於市,則法行矣。」荊公遽曰:「兒誤矣。」卒時纔三十三,特贈左諫議大夫。(參史傳。)

◆荊公門人

   侍郎龔先生原

  龔原,字深父,(雲濠案:《宋史》列傳作深之。)遂昌人。嘉祐八年進士。紹聖初,為國子司業,遷祕書少監,改起居舍人,擢中書舍人。徽宗初,為兵部侍郎。先生力學,以經術尊敬介甫,始終不易也。有《易傳》、《春秋解》、《論語孟子解》十卷。(參《東都事略》。)

   直講王先生無咎

  王無咎,字補之,南城人。第進士,為儀真主簿、天台令,棄而從王荊公學,久之,無以衣食其妻子,復調南康主簿,已又棄去。好書力學,寒暑行役不暫釋,所在學者歸之,去來常數百人。荊公為政,先生至京師,士大夫多從之遊,然與人寡合,常閉門治書,惟荊公言論莫逆也。荊公上章薦其文行該備,守道安貧,而久棄不用,詔以為國子直講,命未下而卒,年四十六。(參史傳。)

   縣丞晏先生防

  晏防,字宗武,臨川人,丞相殊之姪。(雲濠案:謝溪堂誌先生墓云:「大丞相元獻公,宗武叔祖也。」則當為姪孫。)幼學於王荊公。主崇仁簿、萬載丞,行李蕭然,遣家奴致米乃得歸。赴調,卒於京。先生寬厚好學,安於義命,不可榮辱。所著有《侯門集》十卷、《俱胝集》一卷。(同上。)

   右丞陸陶山先生佃

  陸佃,字農師,山陰人。居貧苦學,夜無燈,映月讀書。躡屩從師,不遠千里,受經於王荊公。入京,適荊公當國,首問新政,先生曰:「法非不善,但推行不能如初意,還為擾民,如青苗是也。」擢甲科,授蔡州推官。召補國子監直講。荊公子雱用事,好進者坌集其門,先生待之如常。同王子韶修定《說文》。入見,神宗問大裘襲裘,先生攷禮以對。神宗悅,用為詳定郊廟禮文官。每有所議,神宗輒曰:「自王、鄭以來,言禮未有如佃者。」加集賢校理、崇政殿說書。元豐定官制,擢中書舍人、給事中。哲宗立,去荊公之黨。荊公卒,先生率諸生哭而祭之,識者嘉其無向背。徽宗即位,召為禮部侍郎。拜尚書右丞。讒者詆先生,名在黨籍,罷為中大夫、知亳州,數月卒,年六十一。追復資政殿學士。先生著書二百四十二卷,於禮家、名數之說尤精,如《埤雅》、《禮象》、《春秋後傳》皆傳於世。(同上。)

   侍講呂原明先生希哲(別為《滎陽學案》。)

   司成汪先生澥

  汪澥,字仲容,宣州人。少從胡安定學。又學於荊公。熙寧太學成,公錄學正。復第進士,累遷大司成。議學制不合,以顯謨閣待制知婺州,改潁昌諸州,後徙應天府。予祠卒,贈宣奉大夫。先生自布衣錄太學,至為正,為司業、祭酒,迄於司成,以儒名者三十年,一時人士推之。然惜其守安定之學不終,而染於新經之說。

  (梓材謹案:是傳本在《安定學案》,以其卒染新學,故移入是卷。)

   朝奉鄭一拂先生俠

  鄭俠,字介夫,福清人。調光州司法。秩滿,至京,會荊公秉政,問以所聞,先生因為具言青苗、免役、用兵之害。荊公不答。又數以書論之,亦不報。監安上門。熙寧六年七月不雨,至於七年之三月,流民塞道。先生悉繪所見為圖,上之。神宗反覆觀圖。翌日,又下詔責躬求言。越三日,大雨。輔臣入賀,帝示以先生所進圖狀,群姦切齒。荊公去,呂惠卿執政,先生又上疏論之。惠卿奏為謗訕,編管汀州。徙英州。哲宗立,始得歸。元符七年,再竄於英。徽宗立,赦之,仍還故官,又為蔡京所奪。宣和元年,卒。裡人揭其閭為鄭公坊,州縣皆祀之於學。紹熙初,詔贈朝奉郎。(參史傳。)

  (梓材謹案:先生《言行錄》云:「王荊公居憂金陵時,嘗從學。」是先生固在荊公之門,而能邁其師者。陸放翁書其逸事,謂先生晚居福清,自號一佛居士。)

   待制蔡先生肇

  蔡肇,字天啟,丹陽人。能為文,最長歌詩。初事王荊公,見器重。又從蘇東坡遊,聲譽益顯。第進士,歷明州司戶參軍、江陵推官。元祐中,為太學正,通判常州,召為衛尉寺丞,提舉永興路常平。徽宗初,入為戶部員外郎,兼編修國史,言者論其學術反覆,提舉兩浙刑獄。張商英當國,引為禮部員外,進起居郎,拜中書舍人。前此,試三題,卒以宰相上馬為之候,先生援筆立就,不加潤飾,商英讀之擊節。纔踰月,以草御史辛義責詞不稱,罷為顯謨閣待制、知明州,言者又論其包藏異意,非議辟雍,以為不臣,奪職,提舉洞霄宮。會赦,復之,卒。(同上。)

  (雲濠謹案:劉氏《明本釋》言王荊公云:「呂惠卿、蔡京、蔡卞、林希、蹇序辰、楊畏、蔡肇皆門人之達者也。」)

   正字陳先生祥道

  陳祥道,字用之,福州人。元祐中,為太常博士,終祕書省正字。所著禮書一百五十卷。(同上。)

  謝山《陳用之論語解序》曰:「荊公六藝之學,各有傳者。攷之諸家著錄中,耿南仲龔深父之《易》,陸佃之《尚書》、《爾雅》,蔡卞之《詩》,王昭禹、鄭宗顏之《周禮》,馬希孟、方、陸佃之《禮記》,許允成之《孟子》,其淵源具在,而陳祥道之《論語》,鮮有知者,但見於昭德晁氏《讀書志》而已。荊公嘗自解《論語》,其子雱又衍之,而成於祥道。長樂陳氏兄弟,深於禮樂,至今推之,乃其得荊公之傳,則獨在《論語》。昭德謂「紹聖以後,場屋皆遵此書」,則固嘗頒之學官矣。或曰:「是書本出於道鄉鄒公,而託於祥道。」予謂:「道鄉,偉人也,豈肯襲阮逸輩之所為哉!諸家為荊公之學者,多牽於《字說》,祥道疵纇獨寡,為可喜也。況荊公父子之論語不傳,而是書獨存,亦已幸矣。予家居,細為校讎,欲覓窮經家之有力者,取荊公《周禮新義》、王昭禹《周禮解》、鄭宗顏《考工記注》、陸佃《爾雅新義》暨是書合梓之,以見熙、豐之學之概,無使蔡卞之《詩》獨行,而未能也。經師之作,存於今者稀矣,雖或不醇,要當力為存之。」

   許先生允成

  許允成,王荊公門人,著有《孟子新義》十四卷。荊公喜《孟子》,自為之解,其子雱與先生皆有註釋,崇、觀間,場屋舉子宗之。(參晁氏《郡齋讀書志》。)別附

   參政呂吉甫惠卿

  呂惠卿,字吉甫,晉江人。起進士,為真州推官。秩滿入都,見王荊公,論經義,意多合,遂定交。熙寧初,荊公為政,吉甫方編校集賢書籍,荊公言於帝曰:「惠卿之賢,豈特今人,雖前世儒者未易比也。學先王之道而能用者,獨惠卿而已。」及設制置三司條例司,以為檢詳文字,事無大小,必謀之,凡所建請章奏皆其筆。擢太子中允、崇政殿說書、集賢校理,判司農寺。司馬溫公諫帝曰:「惠卿憸巧非佳士,使安石負謗於中外者,皆其所為。安石賢而愎,不閒世務,惠卿為之謀主,而安石力行之,故天下並指為姦邪。近者進擢不次,大不厭眾心。」帝曰:「惠卿進對明辯,亦似美才。」溫公曰:「惠卿誠文學辯慧,然用心不正,願陛下徐察之。江充、李訓若無才,何以能動人主﹖」帝默然。溫公又貽書荊公曰:「諂諛之士,於公今日誠有順適之快,一旦失勢,將必賣公自售矣。」荊公不悅。會吉甫以父喪去,服除,召為天章閣待制,同修起居注,進知制誥,判國子監,與荊公子雱同修《三經新義》。又知諫院,為翰林學士。荊公力薦吉甫為參知政事。鄭俠疏吉甫朋姦壅蔽,吉甫怒,又惡馮京異己,而荊公弟安國惡吉甫姦諂,面辱之,於是乘勢並陷三人,皆獲罪。荊公以安國之故,始有隙。吉甫既叛荊公,凡可以害王氏者無不為。御史蔡承禧論其惡,出知陳州。久之,以資政殿學士知延州。元豐五年,加大學士、知太原府。斥知單州,明年復知太原。右司諫蘇轍條奏其姦,乃貶為光祿卿,分司南京。再責建寧軍節度副使,建州安置。紹聖中,知大名府、延州。拜保寧、武勝兩軍節度使。徽宗立,易節鎮南,徙為杭州,復知大名,致仕。崇寧五年,起知杭州。坐其子,責祁州團練副使,安置宣州,再移廬州。復觀文殿學士,為醴泉觀使,致仕。卒,贈開府儀同三司。(參史傳。)

   僕射蔡元長京

  蔡京,字元長,仙遊人。登熙寧三年進士第,調錢塘尉,累遷起居郎。使遼還,拜中書舍人。時弟卞已為舍人,故事,入官以先後為序,卞乞班其下。兄弟同掌書命,朝廷榮之。元豐末,知開封府。司馬溫公復差役法,為期五日,同列病太迫,元長獨如約。溫公喜曰:「使人人奉法如君,何不可行之有!」已為臺、諫言其挾邪壞法,出知成德軍,歷知成都。紹聖初,入權戶部尚書。章惇復變役法,置司講議,久不決。元長謂惇曰:「取熙寧成法施行之爾,何以講為﹖」雇役遂定。差雇兩法不同。十年間元長再其事,成於反掌,識者有以見其姦。卞拜右丞,以元長為翰林學士兼侍讀、修國史。元長覬執政,曾布忌之,但進承旨。徽宗即位,罷為端明、龍圖兩學士,知太原,皇太后命帝留之畢史事。諫官陳瓘論其交通近侍,出知江寧,遷延不之官。御史陳次升、龔夬、陳師錫交論其惡,奪職,居杭州。已而宮妾、宦官合為一詞譽之,起知定州。崇寧元年,徙大名府。韓忠彥與曾布交惡,謀引元長自助,復用學士承旨。忠彥罷,拜尚書左丞,俄代布為右僕射。徽宗命之曰:「神宗創法立制,先帝繼之,兩遭變更,國是未定。朕欲上述父兄之志,卿何以教之﹖」元長頓首謝,願盡死。進左僕射,遂以其黨吳居厚、王漢之十餘人為僚屬。用馮澥、錢遹之議,復廢元祐皇后。罷科舉法,令盡更鹽錢法,祖宗之法蕩然無餘。累轉司空,封嘉國公。時元祐群臣貶竄略盡,元長尤未愜意,命等罪狀,首以司馬光,目曰姦黨,刻石文德殿門,又自書為大碑,頒郡國。初,元符末以日食求言,言者多及熙寧、紹聖之政,則又籍范柔中以下為邪等。凡名在兩籍者三百九人,皆錮其子孫,不得官京師及近甸。進司空、開府儀同三司、安遠軍節度使,改封魏國。倡為豐、亨、豫、大之說,視官爵財物如糞土。五年正月,彗出西方,其長竟天。帝以言者毀黨碑,凡其所建置,一切罷之。元長免為開府儀同三司。大觀元年,復拜左僕射。以南丹納土,躐拜太尉、太師。三年,臺、諫交論其惡,遂致仕。改封楚國,朝朔望。四年五月,彗復出奎、婁間,貶太子少保,出居杭。政和二年,召還京師,復輔政,徙封魯國,二日一至都堂治事。元長患言者議己,故作御筆密進,而丐徽宗親書以降,謂之御筆手詔,違者以違制坐之。事無鉅細,皆託而行,至有不類帝札者,群下皆莫敢言。既又更定官名,以僕射為太、少宰,自稱公相,總治三省。追封王安石、蔡確皆為王,省吏不復立額,至五品階以百數,有身兼十餘奉者。公論益不與,帝亦厭薄之。宣和二年,令致仕。六年,以朱為地,再起三省。元長至是四當國,目昏眊不能事事,悉決於季子絛。未幾,褫絛侍讀,而元長亦致仕。欽宗即位,邊遽日急,元長盡室南下,為自全計。天下罪元長為六賊之首,侍御史孫覿等始極疏其姦惡,乃以祕書分司西京,連貶崇信、慶遠節度副使,衡州安置,又徙韶、儋二州。行至潭州死,年八十。天下猶以不正典刑為恨雲。(同上。)

   文正蔡元度卞

  蔡卞,字元度,京弟。與京同年登科,調江陰主簿。王荊公妻以女,因從之學。元豐中,張璪薦為國子直講,歷同知諫院、侍御史。居職不久,皆以荊公執政親嫌辭。拜中書舍人兼侍講,進給事中。哲宗立,遷禮部侍郎。使遼還,以龍圖閣待制知宣州,徙江寧府,歷揚、廣、越、潤、陳五州。廣州寶貝叢湊,一無所取。及徙越,夷人清其去,以薔薇露灑衣送之。紹聖元年,復為中書舍人,兼國史修撰。初,荊公且死,悔其所作《日錄》,命從子防焚之,詭以他書代。至是,元度即防家取以上,因芟落事實,文飾姦偽,盡改所修實錄、正史,於是呂大防、范祖禹、趙彥若、黃庭堅皆獲深譴。遷翰林學士。四年,拜尚書左丞,專託紹述之說,上欺天子,下脅同列。凡中傷善類,皆密疏建白,然後請帝親札付外行之。章惇雖鉅姦,然猶在其術中。論者以為惇易明,卞心難見。徽宗即位,任伯雨言「卞之惡有過於惇」。詔以資政殿學士知江寧府,連貶少府少監,分司池州。纔踰歲,起知大名府,徙揚州,擢知樞密院。時京居相位,元度禮辭,不許。一意以婦公王氏所行為至當。兄晚達而位在上,致己不得相,故二府政事時有不合。京於帝前詆元度,元度求去,以天章閣待制知河南。坐妖人張懷素降職。旋加觀文殿學士,拜昭慶軍節度使,入為侍讀,進檢校少保、開府儀同三司,易節鎮東。政和末,謁歸上塚,道死,年六十。贈太傅,諡曰文正。高宗即位,追責為寧國軍節度副使。紹興五年,又貶單州團練副使。(同上。)

   文節林子中希

  林希,字子中,福州人。舉進士,調涇縣主簿,為館閣校勘、集賢校理。神宗朝,同知太常禮院。遣使高麗,聞命,懼形於色,辭行。神宗怒,責監杭州樓店務。歲餘,通判秀州,復知太常禮院。元祐初,歷祕書少監,進中書舍人。言者疏其行誼浮偽,士論羞薄,不足以玷從列。以集賢殿修撰知蘇州,更宣、湖、潤、杭、亳五州。紹聖初,知成都府。道闕下,會哲宗親政,章惇用事,子中遂留行。復為中書舍人,修《神宗實錄》兼侍讀。時方推明紹述,盡黜元祐群臣,子中皆密豫其議。一日,草制罷,擲筆於地曰:「壞了名節矣。」遷禮部、吏部尚書、翰林學士,擢同知樞密院。罷知亳州,移杭州。旋知太原府。徽宗立,徙大名府。奪職知揚州,徙舒州。未幾卒,年六十七。追贈資政殿學士,諡曰文節。(同上。)

   州守蹇授之序辰(父周輔。)

  蹇序辰,字授之,雙流人。父周輔,字皤翁,少與范鎮、何郯為布衣交。再舉進士,知宜賓、石門二縣。累改刑部侍郎,罷知利州、廬州,卒。強學,善屬文,神宗常命作《答高麗書》,屢稱善。為吏深文刻覈,故老而獲戾。授之登第後數年,以泗州推官主管江西常平。改京西,累除龍圖閣待制、知揚州。徽宗立,中書言其類元祐章牘,傅致語言,指為謗訕。詔與安惇併除名勒停,放歸田里。蔡京為相,復拜禮部、刑部侍郎,為翰林學士,進承旨。有言其在先帝時遏密中以音樂自娛者,黜知汝州。二年,徙蘇州。謫單州團練副使、江州安置。移永州。會赦,復官中奉大夫,遂卒。授之亦有文,善傅會,深文刻覈,似其父雲。(同上。)

   侍郎楊子安畏

  楊畏,字子安,其先遂寧人,徙洛陽。子安累提點夔州路刑獄。元祐初,請祠歸洛。恐得罪司馬溫公,稱其盛德。溫公卒,復言其「不知道」。呂正愍大防、劉忠肅摯為相,用為工部員外郎,擢殿中侍御史。助正愍攻忠肅十事。忠肅罷,蘇子容頌為相,復攻子容。子容罷,子安欲蘇文定轍為相。宣仁後召范忠宣純仁,子安攻忠宣。子安本附文定,知文定不相,復詆文定。其傾危反覆如此。遷禮部侍郎,薦章惇、呂惠卿可大任。廷試,發策有紹述意,考官第主元祐者居上,子安復考,悉下之。惇入相,子安遣所親陰結之。惇至,徙子安吏部。尋以寶文閣待制知真定府。天下目為「楊三變」,謂其進於元豐,顯於元祐,遷於紹聖也。尋落職知虢州,入元祐黨。知郢州,復集賢殿修撰、知襄州,移荊南,提舉洞霄宮。未幾,知鄧州,再丐祠,主管崇禧觀。蔡京為相,出黨籍。尋復寶文閣待制,卒。(同上。)為新學者

   進士馬先生希孟

  馬希孟,(雲濠案:一作晞孟。)字彥醇,廬陵人。熙寧癸丑登第。著有《禮記解》七十卷。陳振孫曰:「亦宗王氏者。」

   侍郎方先生愨

  方愨,字性夫,桐廬人。性至孝,父死,廬墓三年。領鄉薦表,進《禮記解》於朝。詔賜上捨釋褐,而頒其書於天下,學者宗之。居官以剛廉稱。(雲濠案:先生政和八年進士,仕至禮部侍郎。)家置萬卷書堂,雖老,手不釋卷。朱文公嘗曰:「方氏《禮記解》儘有說得好處,不可以新學而黜之。」

   孟先生厚(別見《劉李諸儒學案》。)

   王先生昭禹

  王昭禹,字光遠。著有《周禮詳解》,用荊公而加詳。(參《周禮訂義》。)

  謝山《題王昭禹周禮詳解跋》曰:「荊公《三經》,當時以之取士,而祖述其說以成書者,耿南仲、龔深父之《易》,方性夫、陸農師之《禮》,於今皆無完書。其散見諸書中,皆其醇者也。獨王光遠《周禮》至今無恙,因得備見荊公以《字說》解經之略。荊公《周禮》存於今者五官,缺地、夏二種,得光遠之書,足以補之。嘗笑孔穎達於康成依阿過甚,今觀此書亦然。」

   鄭先生宗顏

  鄭宗顏,著有《考工記注》一卷。(參萬曆《內閣書目》。)

   門下耿希道南仲

  耿南仲,字希道,開封府人。與余深同年登第,提舉兩浙常平,歷試太子詹事。欽宗即位,拜資政殿大學士、簽書樞密院事。未幾,免簽書。以東宮舊臣,賜宅一區,升尚書左丞、門下侍郎。金人再舉鄉京師,李綱等謂不可和,力沮之,為主和議,故戰守之備皆罷。康王起兵入衛京師,二帝北行,乃與文武官吏勸進。高宗既即位,薄其為人,罷知宣州。已而言者論其主和誤國罪,責臨江軍居住。降授別駕,安置南雄,行至吉州卒。建炎四年,復觀文殿大學士。(參史傳。)

   太保王初寮安中

  王安中,字履道,號初寮,曲陽人。進士及第。宣和中,累官翰林學士,尚書左丞。金人來歸燕,以初寮為燕山府路宣撫使。以郭藥師將叛,力求罷。靖康初,貶官。初寮為文,豐潤敏拔。有《初寮集》七十六卷。(參《姓譜》。)

  (梓材謹案:初寮官至太保,亦從新學者。其為人,詳見《景迂學案》。)

◆龔氏門人廬陵三傳。

   忠公鄒道鄉先生浩(別為《陳鄒諸儒學案》。)

   太學沈石經先生躬行(別見《周許諸儒學案》。)

◆陸氏家學

   陸元鈞先生宰

  陸宰,字元鈞,農師佃之子,放翁游之父。農師撰《春秋後補遺》者,先生所作也。(參《直齋書錄解題》。)

  (梓材謹案:《宋史.藝文志》載農師《春秋後傳》二十卷,又載先生《春秋後傳補遺》一卷。朱氏《經義考》並雲未見。)

◆陳氏家學

   侍郎陳先生暘

  陳暘,字晉之,福州人,祥道弟。中紹聖制科,授順昌軍節度推官。徽宗初,進《迓衡集》以勸導紹述,得太學博士、祕書省正字。禮部侍郎趙挺之,言其所著《樂書》二十卷,貫穿明備,乞援其兄進《禮書》故事給札。既上,遷太常丞。累官禮部侍郎,以顯謨閣待制提舉醴泉觀。嘗坐事奪,已而復之。卒,年六十八。(參史傳。)

◆元鈞家學(廬陵四傳。)

   中大陸放翁先生游

  陸游,字務觀,山陰人,農師佃之孫也。母夢秦少游而生,故以秦字為名而字其名。紹興間已為浙漕鎖廳第一,有司竟首秦,寘先生於末。及南宮一人,又以秦檜所諷見黜,蓋疾其喜論恢復也。紹興末,賜第。學詩於曾茶山,又嘗從張紫巖遊,具知西北事。官至中大夫,遂致仕,誓不復出。後韓侂冑固欲其出,慈福賜韓以南園,先生為之記云:「天下知公之功而不知公之志,知上之倚公而不知公之自處。」公之自處,與上之倚公,本自不相侔,蓋寓微詞雲。(參《四朝聞見錄》。)

    陸務觀語

  一言可以終身行之者,其恕乎﹖此聖門一字銘也。「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無邪。」此聖門三字銘也。

  (梓材謹案:此從謝山節錄王氏《困學紀聞》移入。)

◆和甫續傳

   寶文王復齋先生厚之(別見《象山學案》。)

王學餘派

   翰林李屏山先生純甫(別為《屏山鳴道集說略》。)

第099卷 卷九十九 蘇氏蜀學略(全氏補本)

  蘇氏蜀學略 (全祖望補本)

   蘇氏蜀學略表

蘇洵       (子)軾  (孫)邁

(廬陵學侶。)        (孫)迨

               (孫)過

               (從孫)元老  張浚(別為《趙張諸儒學案》。)

                黃庭堅(別見《范呂諸儒學案》。)

                晁補之   李植

                     (父中行。)

                秦觀

                張耒

                李薦

                王鞏

                李之儀(別見《高平學案》。)

                孫勰(別見《高平學案》。)

                孫勴(別見《高平學案》。)

                蔡肇(別見《荊公新學略》。)

                李格非

         (子)轍  (孫)遲

               (孫)適

               (孫)遜

                蘇友龍(別見《北山四先生學案》。)

               (潁濱續傳。)

                張耒(見上《東坡門人》。)

          鍾棐

                      

          鐘    李純甫(別為《屏山鳴道集說略》。)

          家勤國   (子)願  (蘇學餘派。)

          (附師劉巨。)

          家安國

          家定國

          (並二蘇講友。)

          呂陶

          (東坡同調。)

          李之純   (從弟)之儀(別見《高平學案》。)

          (潁濱同調。)

任孜       (子)伯雨  (孫)象先   (曾孫)盡言

                        (附兄質言。)

                (孫)申先   (五世孫)希夷(別見《滄

                              洲諸儒學案》。)

任汲

(並老泉講友。)

----

   蘇氏蜀學略序錄

  (梓材謹案:是卷《序錄》,統見上卷《荊公新學略》。)

◆廬陵學侶

   文公蘇老泉先生洵

  蘇洵,字明允,眉州眉山人。年二十七始發憤為學,歲餘舉進士,又舉茂才異等,皆不中。悉焚常所為文,閉戶益讀書,遂通六經、百家之說,下筆頃刻數千言。嘉祐時,與其二子軾、轍皆至京師,歐陽兗公得其所著書二十二篇,大愛其文辭,以為賈誼、劉向不過也。書既出,公卿大夫爭傳之,一時學者競效蘇氏為文章。以其父子俱知名,號為老蘇。召試不就,除試校書郎。是時,王荊公名始盛,兗公勸先生與之遊,而荊公亦願交先生,先生曰:「吾知其人矣,是不近人情者,鮮不為天下患。」乃作《辨姦論》。後十年,荊公用事,其言乃信。先生既命以官,會太常修纂建隆以來禮書,乃以為文安簿,與項城令姚闢同修《太常因革禮》。仁宗山陵事從其厚,公私騷然,先生言於韓魏公曰:「昔華元厚葬其君,君子以為不臣。曷若遂先帝恭儉之德,紓百姓目前之患。」魏公謝之,為省其過盛者。禮書既成,未報,而先生卒,年五十八。特贈光祿寺丞。先生晚而好《易》曰:「《易》之道深矣!汩而不明者,諸儒以附會之說亂之。去之,則聖人之旨見矣。」作《易傳》未成。著有《諡法》、文集若干卷。(參史傳。雲濠案:先生文集二十卷,《諡法》三卷。)

  (梓材謹案:《張樂全文集》載先生墓誌,題曰文安先生,文安其為主簿縣名也。其諡曰文,見宋文憲文集。)

    老泉文集

  聖人之道,得禮而信,得《易》而尊,信之而不可廢,尊之而不敢廢,故聖人之道所以不廢者,禮為之明,而《易》為之幽也。生民之初,無貴賤,無尊卑,無長幼,不耕而不饑,不蠶而不寒,故其民逸。民之苦勞而樂逸也,若水之走下,而聖人者,獨為之君臣而使天下貴役賤,為之父子而使天下尊役卑,為之兄弟而使天下長役幼,蠶而後衣,耕而後食,率天下而勞之。一聖人之力,固非足以勝天下之民之眾,而其所以能奪其樂而易之以其所苦,而天下之民亦遂肯棄逸而即勞,欣然戴之以為君師而遵蹈其法制者,禮則使然也。聖人之始作禮也,其說曰:「天下無貴賤,無尊卑,無長幼,是人之相殺無已也。不耕而食鳥獸之肉,不蠶而衣鳥獸之皮,是鳥獸與人相食無已也。有貴賤,有尊卑,有長幼,則人不相殺。食吾之所耕,而衣吾之所蠶,則鳥獸與人不相食。」人之好生也甚於逸,而惡死也甚於勞,聖人奪其逸、死而與之勞、生,此雖三尺豎子知所趨避矣。故其道之所以信於天下而不可廢者,禮為之明也。雖然,明則易達,易達則褻,褻則易廢,聖人懼其道之廢而天下復於亂也,然後則《易》。觀天地之象以為爻,通陰陽之變以為卦,攷鬼神之情以為辭,探之茫茫,索之冥冥,童而習之,白首而不得其源,故天下視聖人,如神之幽,如天之高。尊其人而其教亦隨而尊,故其道之所以尊於天下而不敢廢者,《易》為之幽也。凡人之所以見信者,以其中無所不可測者也。人之所以獲尊者,以其中有所不可窺者也。是以禮無所不可測,而《易》有所不可窺,故天下之人信聖人之道而尊之。不然,則《易》者,豈聖人務為新奇祕怪以誇後世邪﹖聖人不因天下之至神則無所施其教,卜筮者,天下之至神也,而卜者聽乎天而人不預焉者也;筮者,決之天而營之人者也。龜,漫而無理者也,灼荊而鑽之,方功義弓,惟其所為,而人何預焉﹖聖人曰:「是純乎天技耳。」技何所施吾教﹖於是取筮。夫筮之所以或為陽,或為陰者,必自分而為二始。掛一,吾知其為一而掛之也。揲之以四,吾知其為四而揲之也。歸奇於扐,吾知其為一為二為三為四而歸之也,人也;分而為二,吾不知其為幾而分之也,天也。聖人曰:「是天人參焉,道也。」道有所施吾教矣,於是因而作《易》,以神天下之耳目,而其道遂尊而不廢。此聖人用其機權,以持天下之心,而濟其道於不窮也。(《易論》)

  夫人之情,安於其所常為,無故而變其俗,則其勢必不從。聖人之始作《禮》也,不因其勢之可以危亡困辱之者以厭服其心,而徒欲使之輕去其舊而樂就吾法,不能也。故無故而使之事君,無故而使之事父,無故而使之事兄,彼其初,非如今之人,知君父兄之不事則不可也,而遂翻然以從我者,吾以恥厭服其心也。彼為吾君,彼為吾父,彼為吾兄,聖人曰:「彼為吾君父兄,何以異於我﹖」於是坐其君與其父以及其兄,而己立於其旁,且俛首屈膝於其前以為禮而為之拜,率天下之人而使之拜其君父兄。夫無故而使之拜其君,無故而使之拜其父,無故而使之拜其兄,則天下之人將復咄笑,以為迂怪而不從,而君父兄又不可以不得其臣子弟之拜而徒為其君父兄,於是聖人者又有術焉,以厭服其心而使之肯拜其君父兄。然則,聖人者果何術也﹖恥之而已。古之聖人,將欲以禮法天下之民,故先自治其身,使天下皆信其言,曰:「此人也,其言如是,是必不可不如是也。」故聖人曰:「天下有不拜其君父兄者,吾不與之齒!」而使天下之人亦曰:「彼將不與我齒也。」於是相率以拜其君父兄,以求齒於聖人。雖然,彼聖人者,必欲天下之拜其君父兄,何也﹖其微權也。彼為吾君,彼為吾父,彼為吾兄,聖人之拜不用於世,吾與之皆坐於此,皆立於此,比肩而行於此,無以異也,吾一旦而怒,奮手舉梃而搏逐之可也。何則﹖彼其心常以為吾儕也。何則﹖不見其異於吾也。聖人知人之安於逸而苦於勞,故使貴者逸而賤者勞;且又知坐之為逸而立且拜者之為勞也,故舉其君父兄坐之於上而使之立且拜於下。明日,彼將有怒作於心者,徐而自思之,必曰:「此吾嚮之所坐而拜之且立其下者也,聖人固使之逸而使我勞,是賤於彼也,奮手舉梃以搏逐之,吾心不安焉。」刻木而為人,朝夕而拜之,他日析之以為薪而猶且忌之。彼其始木焉,已拜之,猶且不敢以為薪,故聖人以其微權,而使天下尊其君父兄,而權者又不可以告人,故先之以恥。嗚呼!其事如此,然後君父兄得以安其尊而至於今。今之匹夫匹婦莫不知拜其君父兄,乃曰拜起坐立禮之末也,不知聖人其始之教民拜起坐立如此之勞也,此聖人之所慮而作《易》以神其教也。(《禮論》。)

  禮之始作也,難而易行;既行也,易而難久。天下未知君之為君,父之為父,兄之為兄,而聖人為之君父兄;天下未有以異其君父兄,而聖人為之拜起坐立;天下未肯靡然以從我拜起坐立,而聖人身先之以恥。嗚呼!其亦難矣。天下惡夫死也久矣,聖人招之曰:「來,吾生爾!」既而其法可以生天下之人,天下之人視其嚮也如此之危,而今也如此之安,則宜何從﹖故當其時,雖難而易行。既行也,天下之人視君父兄如頭足之不待別白而後識,視拜起坐立如寢食之不待告語而後從事,雖然,百人從之,一人不從,則其勢不得遽至乎死。天下之人不知其初之無禮而死,而見其今之無禮而不至乎死也,則曰:「聖人欺我!」故當其時,雖易而難久。嗚呼!聖人之所恃以勝天下之勞逸者,獨有死生之說耳。死生之說不信於天下,則勞逸之說將出而勝之,勞逸之說勝,則聖人之權去矣。酒有鴆,肉有堇,然後人不敢飲食;藥可以生死,然後人不敢以苦口為諱。去其鴆,徹其堇,則酒肉之權固勝於藥,聖人之始作禮也,其亦逆知其勢之將必如此也,曰:「告人以誠,而後人信之。」幸今之時,吾之所以告人者,其理誠然,而其事亦然,故人以為信。吾知其理,而天下之人知其事,事有不必然者,則吾之理不足以折天下之口,此告語之所不及也。告語之所不及,必有以陰驅而潛率之,於是觀之天地之間,得其至神之機而竊之以為樂。雨,吾見其所以溼萬物也;日,吾見其所以燥萬物也;風,吾見其所以動萬物也。隱隱谹谹而謂之雷者,彼何用也﹖陰凝而不散,物蹙而不遂。雨之所不能溼,日之所不能燥,風之所不能動,雷一震焉而凝者散、蹙者遂。曰雨者,曰日者,曰風者,以形用;曰雷者,以神用。用莫神於聲,故聖人因聲以為樂。為之君臣父子兄弟者,禮也,禮之所不及而樂及焉。正聲入乎耳,而人皆有事君事父事兄之心,則禮者,固吾心之所有也,而聖人之說又何從而不信乎﹖(《樂論》。)

  人之嗜欲,好之有甚於生,而憤憾怨怒有不顧其死,於是禮之權又窮。禮之法曰:「好色不可為也。為人臣,為人子,為人弟,不可以有怨於其君父兄也。」使天下之人皆不好色,皆不怨其君父兄,夫豈不善﹖使人之情皆泊然而無思,和易而優柔,以從事於此,則天下固亦大治。而人之情又不能皆然,好色之心驅諸其中,是非不平之氣攻諸其外,炎炎而生,不顧利害,趨死而後已。噫!禮之權止於死生。天下之事,不至乎可以博生者,則人不敢觸死以違吾法。今也,人之好色與人之是非不平之心勃然而發於中,以為可以博生也,而先以死自處其身,則死生之機固已去矣。死生之機去,則禮為無權。區區舉無權之禮,以強人之所不能,則亂益甚而禮益敗。今吾告人曰:「必無好色,必無怨爾君父兄。」彼將遂從吾言,而忘其中心所自有之情邪,將不能也。彼既已不能純用吾法,將遂大棄而不顧。吾法既已大棄而不顧,則人之好色與怨其君父兄之心,將遂蕩然無所隔限,而易內竊妻之變,與弒其君父兄之禍,必反公行於天下。聖人憂焉,曰:「禁人之好色而至於淫,禁人之怨其君父兄而至於叛,患生於責人太詳。」好色之不絕而怨之不禁,則彼將反不至於亂,故聖人之道,嚴於禮而通於《詩》。《禮》曰:「必無好色,必無怨爾君父兄。」《詩》曰:「好色而無至於淫,怨爾君父兄而無至於叛。」嚴以待天下之賢人,通以全天下之中人。吾觀《國風》,婉孌柔媚而卒守以正,好色而不至於淫者也;《小雅》,悲傷詬讟而君臣之情卒不忍去,怨而不至於叛者也,故天下觀之曰:「聖人固許我以好色,而不尤我之怨吾君父兄也。許我以好色,不淫可也;不尤我之怨吾君父兄,則彼雖以虐遇我,我明譏而明怨之,使天下明知之,則吾之怨亦得當焉,不叛可也。」夫背聖人之法而自棄於淫叛之地者,非斷不能也。斷之始生於不勝,人不自勝其忿,然後忍棄其身,故《詩》之教,不使人之情至於不勝也。夫橋之所以為安於舟者,以有橋而言也。水潦大至,橋必解,而舟不至於必敗,故舟者,所以濟橋之所不及也。吁!禮之權,窮於易達而有《易》焉、窮於後世之不信而有樂焉,窮於強人而有《詩》焉。吁!聖人之慮事也蓋詳。(《詩論》。)

  風俗之變,聖人為之也。聖人因風俗之變而用其權,聖人之權用於當世。而風俗之變益甚,以至於不可復反,幸而又有聖人焉,承其後而維之,則天下可以復治。不幸其後無聖人,其變窮而無所復入則已矣。昔者,吾嘗欲觀古之變而不可得也。於《詩》見商與周焉而不詳。及觀《書》,然後見堯、舜之時與三代之相變如此之亟也。自堯而至於商,其變也,皆得聖人而承之,故無憂。至於周,而天下之變窮矣。忠之變而入於質,質之變而入於文,其勢便也。及夫文之變而又欲反之於忠也,是猶欲移江河而行之山也。人之喜文而惡質與忠也,猶水之不肯避下而就高也。彼其始未嘗文焉,故忠質而不辭,今吾日食之以太牢,而欲使之復茹其菽哉!嗚呼!其後無聖人,其變窮而無所復入則已矣。周之後而無王焉,固也。其始之制其風俗也,固不容為其後者計也,而又適不值乎聖人,固也,後之無王者也。當堯之時,舉天下而授之舜,舜得堯之天下而又授之禹。方堯之未授天下於舜也,天下未嘗聞有如此之事也,度其當時之民,莫不以為大怪也。然而,舜與禹也,受而居之,安然若天下固其所有,而其祖宗既已為之累數十世者,未嘗與其民道其所以當得天下之故也,又示嘗悅之以利。而開之以丹朱、商均之不肖也,其意以為,天下之民以我為當在此位也,則亦不俟乎援天以神之,譽己以固之也。湯之伐桀也,囂囂然數其罪而以告人,如曰:「彼有罪,我伐之宜也。」既又懼天下之民不己悅也,則又囂囂然以言柔之曰:「萬方有罪,在予一人。予一人有罪,無以爾萬方。」如曰:「我如是而為爾之君,爾可以許我焉耳。」吁!亦既薄矣。至於武王,而又自言其先祖父偕有顯功,既已受命而死,其大業不克終,今我奉承其志,舉兵而東伐,而東國之士女,束帛以迎我,紂之兵倒戈以納我。吁,又甚矣!如曰:「吾家之當為天子久矣,如此乎民之欲我速入商也。」伊尹之在商也,如周公之在周也,伊尹攝位三年而無一言以自解,周公為之紛紛乎急於自疏其非篡也,夫固由風俗之變而後用其權。權用而風俗成,吾安坐而鎮之,夫孰知夫風俗之變而不復反也﹖(《書論》。)

  賞者,天下之公也;是非者,一人之私也。位之所在,則聖人以其權為天下之公,而天下以懲以勸;道之所在,則聖人以其權為一人之私,而天下以榮以辱。周之衰也,位不在夫子而道在焉,夫子以其權是非天下可也。而《春秋》賞人之功,赦人之罪,去人之族,絕人之國,貶人之爵,諸侯而或書其名,大夫而或書其字,不惟其法,惟其意,不徒曰此是此非,而賞罰加焉,則夫子固曰:「我可以賞罰人矣。」賞罰人者,天子諸侯事也,夫子病天下之諸侯大夫僭天子諸侯之事而作《春秋》,而己則為之,其何以責天下!位,公也;道,私也,私不勝公,則道不勝位。位之權得以賞罰,而道之權不過於是非。道在我矣,而不得為有位者之事,則天下皆曰:「位之不可僭也如此。」不然天下其誰不曰:「道在我,則是道者,位之賊也。」曰:「夫子豈誠賞罰之邪﹖」徒曰:「賞罰之耳,庸何傷﹖」曰:「我非君也,非吏也,執塗之人而告之曰,某為善,某為惡,可也。繼之曰,某為善,吾賞之;某為惡,吾誅之,則人有不笑我者乎﹖」夫子之賞罰何以異此!然則,何足以為夫子﹖何足以為《春秋》﹖曰夫子之作《春秋》也,非曰孔氏之書也,又非曰我作之也,賞罰之權不以自與也。曰此魯之書也,魯作之也。有善而賞之,曰魯賞之也;有惡而罰之,曰魯罰之也。何以知之﹖曰夫子繫《易》之《繫辭》,言孝謂之《孝經》,皆自名之,則夫子私之也。而《春秋》者,魯之所以名史,而夫子託焉,則夫子公之也。公之以魯史之名,則賞罰之權固在魯矣。《春秋》之賞罰,自魯而及於天下,天子之權也。魯之賞罰不出境,而以天子之權與之,何也﹖曰天子之權在周,夫子不得已而以與魯也。武王之崩也,天子之位當在成王,而成王幼,周公以為天下不可以無賞罰,故不得已而攝天子之位,以賞罰天下,以存周室。周之東遷也,天子之權當在平王,而平王昏,故夫子亦曰,天下不可以無賞罰,而魯,周公之國也,居魯之地者宜如周公,不得已而假天子之權,以賞罰天下,以尊周室,故以天子之權與之也。然則,假天子之權宜如何﹖曰如齊桓、晉文可也。夫子欲魯如齊桓、晉文而不遂,以天子之權與齊、晉者何也﹖齊桓、晉文陽為尊周而實欲富強其國,故夫子與其事而不與其心。周公心存王室,雖其子孫不能繼,而夫子思周公而許其假天子之權以賞罰天下,其意曰,有周公之心而後可以行桓、文之事。此其所以不與齊、晉而與魯也。夫子亦知魯君之才不足以行周公之事矣,顧其心以為,今之天下無周公,故至此。是故,以天子之權與其子孫,所以見思周公之意也。吾觀《春秋》之法,皆周公之法而又詳內而略外,此其意,欲魯法周公之所為,且先自治而後治人也,明矣。夫子歎禮樂征伐自諸侯出,而田常弒其君,則沐浴而請討,然則,天子之權,夫子固明以與魯也。子貢之徒不達夫子之意,讀經而書孔某卒。夫子既告老矣,大夫告老而卒,不書,而夫子獨書,夫子作《春秋》以公天下,而豈私一孔某哉!嗚呼!夫子以為魯國之書,而子貢之徒以為孔氏之書也歟﹖遷、固之史,有是非而無賞罰,彼亦史臣之體宜爾也。後之效夫子作《春秋》者,吾惑焉。《春秋》有天子之權,天下有君,則《春秋》不當作;天下無君,則天下之權,吾不知其誰與!天下之人,烏有如周公之後之可與者﹖與之而不得其人則亂,不與人而自與則僭,不與人,不自與,而無所與則散。嗚呼!後之《春秋》,亂邪﹖僭邪,散邪﹖(《春秋論》。) 

    附錄

  林竹溪《鬳齋學記》曰:「老泉上歐公書,如曰:『近養其心,幸其道之將成,可以復見於當世賢人君子。』又曰:『斯人之去,而道雖成,不復足以為榮。』又曰:『姑養其心,使其道大有成,而待之何傷﹖』又曰:『道既已粗成,而果將有以發之也。』愚嘗以為己、為人之訓參之,無乃不可。」

◆老泉講友

   寺丞任先生孜

   知州任先生汲(合傳。)

  任孜,字道聖,眉山人。以問學氣節推重鄉里,與蘇明允埒。累官至光祿寺丞。與弟汲知名於蜀,東坡時稱為大任、小任。汲,字師中,通判黃州,郡人為作師中庵、任公亭。後知瀘州。不主開邊之議。(參《姓譜》。)

  (梓材謹案:秦淮海為瀘州墓表云:「與兄號二任,而蘇先生洵尤與厚善。」是先生兄弟皆老蘇友也。)

◆老泉家學

   文忠蘇東坡先生軾

  蘇軾,字子瞻,老泉長子。生十年,老泉宦學四方,母程氏親授以書,聞古今成敗,輒能語其要。程氏讀東漢《范滂傳》,慨然太息,先生請曰:「軾若為滂,母許之否乎﹖」程氏曰:「汝能為滂,吾顧不能為滂母邪﹖」比冠,博通經史,屬文日數千言,好賈誼、陸贄書。既而讀《莊子》,歎曰:「吾昔有見,口未能言,今見是書,得吾心矣。」嘉祐二年,試禮部。主司歐陽兗公得先生《刑賞忠厚論》,疑其客曾子固所為,但置第二;復以《春秋》對義居第一,殿試中乙科。授福昌簿。兗公以才識兼茂,薦之祕閣。制策,入三等。英宗在藩邸聞其名,欲以唐故事召入翰林、知制誥。宰相韓魏公曰:「軾之才,遠大器也,要在朝廷培養之。今若驟用,天下士未必以為然,且請召試。」英宗曰:「試之未知其能否,如軾有不能邪﹖」及試二論,復入三等,得直史館。王荊公執政,素惡其議論異己,以判官告院。四年,荊公欲變科舉、興學校,詔兩制、三館議。先生議上有曰:「性命之說,自子貢不得聞,而今之學者,恥不言性命,讀其文,浩然無當而不可窮;觀其貌,超然無著而不可挹,此豈真能然哉!蓋中人之性,安於放而樂於誕耳。陛下亦安用之﹖」神宗悟曰:「吾固疑此,得軾議,意釋然矣。」召問:「何以助朕﹖」先生言:「求治太急,聽言太廣,進人太銳。願鎮以安靜。」時荊公創行新法,先生上書論條例司、青苗等法不便於民,且言:「國家之所以存亡者,在道德之淺深,不在乎強與弱;歷數之所以長短者,在風俗之厚薄,不在乎富與貧。」荊公怒,嗾御史誣奏其過,窮治無所得。先生請外,判杭州。徙知密州,再徙徐州。河決曹村,先生築隄障之。又徙湖州,上表以謝。又以事不便民者,以詩託諷。御史李定、舒亶、何正言摭其表語,並媒糱所為詩以為訕謗,逮赴臺獄,欲置之死。神宗憐之,以黃州團練副使安置。先生與田父野老相從溪山間,築室於東坡,自號東坡居士。哲宗立,累除翰林學士,旋兼侍讀。每進讀至治亂興衰、邪正得失之際,未嘗不反覆開導。哲宗雖恭默不言,輒首肯之。嘗對便殿,宣仁後問曰:「卿今為何官﹖」曰:「臣今待罪翰林學士。」曰:「何以遽至此﹖」曰:「遭遇太皇太后、皇帝陛下。」曰:「非也。此先帝意也。先帝每讀卿文章,必歎曰:『奇才,奇才!』但未及進用卿耳。」先生不覺哭失聲,宣仁後與哲宗亦泣。已而命坐賜茶,徹御前金蓮燭送歸院。積以論事,為當軸者所恨。先生恐不見容,請外,拜龍圖閣學士知杭州,濬湖治井,民受其利。召為翰林承旨,復以纔請外,出知潁州。徙揚州。俄以兵部尚書召兼侍讀。尋兼端明殿、翰林侍讀兩學士,為禮部尚書。宣仁後崩,哲宗親政。先生乞補外,出知定州。時國事將變,先生不得入辭。既行,上書言:「毋進好利之臣,輕有變改。願虛心循理,區別邪正。」紹聖初,御史論先生掌內外制日,所作詞命,譏斥先朝。遂以本官知英州,尋貶寧遠軍節度副使,惠州安置。居三年,泊然無所蔕芥,人無賢愚,皆得其歡心。又貶瓊州別駕,居昌化,著書以為樂。徽宗立,移廉州,改舒州團練副使,徙永州。更三大赦,還提舉玉局觀,復朝奉郎。建中靖國元年,卒於常州,年六十有六。先生與弟轍,夙承家學,自謂:「作文如行雲流水,初無定質,但行於所當行,止於所不可不止。」雖嬉笑怒罵之辭,皆可書而誦之。其體渾涵光芒,雄視百代,有文章以來,蓋亦解矣。老泉作《易傳》未成,命述其志。先生成《易傳》,復作《論語說》。後居海南,作《書傳》。又有《東坡集》四十卷、《後集》二十卷、《奏議》十五卷、《內制》十卷、《外制》三卷、《和陶》詩四卷。(雲濠案:《郡齋讀書志》別增《應詔集》十卷,合稱「東坡七集」。)一時文人如黃庭堅、晁補之、秦觀、張耒、陳師道,舉世未之識,先生待之如朋儔,未嘗以師資自予也。自為舉子至出入侍從,忠規讜論,挺挺大節。但為小人擠排,不得安於朝廷。鬱無聊之甚,轉而逃入於禪,斯亦通人之蔽也。累贈太師,諡文忠。三子:邁、迨、過,俱善為文。(參史傳。)

    蘇氏易解

  朱子曰:「《乾》之《彖辭》,發明性命之理,與《詩》、(《烝民》、《維天之命》。)《書》、(《湯誥》、《太誓》。)《中庸》、《孟子》相表裏,而《大傳》之言亦若符契。蘇氏不知其說,而欲以其所臆度者言之,又畏人之指其失也,故每為不可言、不可見之說以先後之,務為閃倏滉漾不可捕捉之形,使讀者茫然,雖欲攻之,而無所措其辯。殊不知性命之理甚明,而其為說至簡。今將言之,而先曰不可言;既指之,而又曰不可見,足以眩夫未嘗學問之庸人矣。由學者觀之,豈不適所以為未嘗見、未嘗知之驗哉!然道衰學絕,世頗惑之,故為之辯,以待後之君子,而其他言死生鬼神之不合者,亦並附焉。」

  大哉乾元,萬物資始,乃統天。此論元也。元之為德,不可見也,所可見者,萬物資始而已。天之德不可勝言也,惟是為能統之。

  朱子曰:「四德之元,猶四時之春,五常之仁,乃天地造化發育之端,萬物之所從出,故曰『萬物資始』,言取其始於是也。存而察之心目之間,體段昭然,未嘗不可見也。然惟知道者乃能識之,是以蘇氏未之見耳。不知病此,顧以己之不見為當然,而謂真無可見之理,不亦惑之甚與!」

  雲行雨施,品物流行。此所以為亨也。

  大明終始,六位時成,時乘六龍以御天。此所以為利也。

  朱子曰:「此言聖人體元亨之用,非言利也。」

  乾道變化,各正性命,保合太和。此所以為貞也。」

  朱子曰:「此兼言利貞,而下句結之也。」

  乃利貞。並言之也。

  朱子曰:「此結上『乾道變化,各正性命,保命太和』之文,與『大明終始,六位時成,時乘六龍以御天』不相蒙。蘇氏之說亦誤矣。」

  正,直也。方其變化,各之於情,無所不至。反而循之,各直其性,以至於命。此所以為貞也。

  朱子曰:「品物流行,莫非乾道之變化,而於其中,物各正其性命,以保合其太和焉,此乾之所以為利且貞也。此乃天地化育之源,不知更欲反之於何地﹖而又何性之可直,何命之可至乎﹖若如其說,則『保合太和』一句無所用矣。」

  古之君子,患性之難見也,故以可見者言性。以可見者言性,皆性之似也。

  朱子曰:「古之君子,盡其心則知其性矣,未嘗患其難見也。其言性也,亦未嘗不指而言之,非但言其似而已也。且夫性者,又豈有一物似之,而可取此以況彼邪﹖然則,蘇氏所見,始徒見其似者,而未知夫性之未嘗有所似也。」

  君子日修其善以消其不善,不善者日消,有不可得而消者焉。小人日修其不善以消其善,善者日消,有不可得而消者焉。夫不可得而消者,堯、舜不能加焉,桀、紂不能逃焉,是則性之所在也。又曰:「性之所在,庶幾知之,而性卒不可得而言也。」

  朱子曰:「蘇氏此言,最近於理。前章所謂性之所似,殆謂是邪﹖夫謂:『不善日消,而有不可得而消者』,則疑若謂夫本然之至善矣。謂『善日消,而有不可得而消者』,則疑若謂夫良心之萌櫱矣。以是為性之所在,則似矣。而蘇氏初不知性之所自來,善之所從立,則其意似不謂是也,特假於浮屠『非幻不滅,得無所還者』而為是說,以幸其萬一之或中耳。是將不察乎繼善成性之所由,梏亡反覆之所害,而謂人與犬羊之性無以異也,而可乎﹖夫其所以重歎性之不可言,蓋未嘗見所謂性者,是以不得而言之也。」

  聖人以為猶有性者存乎吾心,則是猶有是心也。有是心也,偽之始也,於是又推其至者,而假之曰命。命,令也,君之命曰令,天之令曰命。性之至者,非命也,無以名之,而寄之命耳。

  朱子曰:「蘇氏以『性存於吾心,則為偽之始』,是不知性之真也。以『性之至者,非命而假名之』,是不知命之實也。如此,則是人生而無故有此大偽之本,聖人又為之計度隱諱,偽立名字以彌縫之,此何理哉!此蓋未嘗深攷夫《大傳》、《詩》、《書》、《中庸》、《孟子》之說,以明此章之義,而溺於釋氏『未有天地,已有此性』之言,欲語性於天地生物之前,而患夫命者之無所寄,於是為此說以處之,使兩不相病焉耳。使其誠知性命之說矣,而欲語之於天地生物之前,蓋亦有道,必不為是支離淫遁之辭也。」

  死生壽夭,無非命者,未嘗去我也,而我未嘗覺知焉。聖人之於性也,至焉,則亦不自覺知而已矣,此以為命也。又曰:「命之與性,非有天人之辨也,於其不自覺知,則謂之命。」

  朱子曰:「如蘇氏之說,則命無所容。命無所容,則聖人所謂至命者,益無地以處之,故為是說以自迷惘,又以罔夫世之不知者而已。豈有命在我,而不自覺知,而可謂之聖人哉!蘇氏又引《文言》利貞性情之文,傅會其說,皆非經之本旨,今不復辯。」

  首出庶物,萬國咸寧。至於此,則無為而物自安矣。

  朱子曰:「此言聖人體利貞之德也。蘇氏說無病,然其於章句有未盡其說者。」

  一陰一陽之謂道,繼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陰陽果何物哉﹖雖有婁、曠之聰明,未有能得其髣者也。陰陽交然後生物,物生然後有象,像立而陰陽隱,凡可見者,皆物也,非陰陽也。然謂陰陽為無有,可乎﹖雖至愚,知其不然也。物何自生哉!是故,指生物而謂之陰陽,與不見陰陽之髣而謂之無有,皆惑也。

  朱子曰:「陰陽盈天地之間,其消息闔闢,終始萬物,觸目之間,有形無形,無非是也。而蘇氏以為,『象立而陰陽隱,凡可見者,皆物也,非陰陽也』,失其理矣!達陰陽之本者,固不指生物而謂之陰陽,亦不別求陰陽於物象見聞之外也。」

  聖人知道之難言也,故借陰陽以言之曰,一陰一陽之謂道。一陰一陽者,陰陽未交,而物未生之謂也。喻道之似,莫密於此者矣。陰陽一交而生物,其始為水。水者,無有之際也,始離於無而入於有矣。老子識之,故其言曰:「上善治水。」又曰:「水幾於道。」聖人之德,雖可以名,而不囿於一物,若水之無常形,此善之上者,幾於道矣,而非道也。若夫水之未生,陰陽之未交,廓然無一物,而不可謂之無有,此真道之似也。

  朱子曰:「一陰一陽,往來不息,舉道之全體而言,莫著於此者矣。而以為借陰陽以喻道之似,則是道與陰陽各為一物,借此而況彼也。陰陽之端,動靜之機而已,動極而靜,靜極而動,故陰中有陽,陽中有陰,未有獨立而孤居者,此一陰一陽所以為道也。今曰『一陰一陽者,陰陽未交,而物未生』,『廓然無一物,不可謂之無有者,道之似也』,然則,道果何物乎﹖此皆不知道之所以為道,而欲以虛無寂滅之學,揣摹而言之,故其說如此。」

  陰陽交而生物,道與物接而生善;物生而陰陽隱,善立而道不見矣,故曰:「繼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仁者見道而謂之仁,知者見道而謂之知,夫仁知,聖人之所謂善也。善者,道之繼,而指以謂道則不可。今不識其人而識其子,因之以見其人則可,以謂其人則不可,故曰:「繼之者善也。」學道而自其繼者始,則道不全。

  朱子曰:「『繼之者善』,言道之所出無非善也,所謂元也,物得是而成之,則各正其性命矣。而所謂道者,固自若也,故率性而行,則無往而非道。此所以天人無二道,幽明無二理,而一以貫之也。而曰『陰陽交而生物,道與物接而生善;物生而陰陽隱,善立而道不見』。『善者,道之繼而已。』『學道而自其繼者始,則道不全。』何其言之繆邪!且道外無物,物外無道,今曰『道與物接』,則是道與物為二,截然各居一方,至是而始相接,則不亦繆乎!」

  昔於《孟子》以為性善,以為至矣,讀《易》而後知其未至也。孟子之於性,蓋見其繼者而已矣。夫善,性之效也,孟子未及見性,而見其性之效,因以所見者為性。猶火之能熟物也,吾未見火,而指天下之熟物以為火,夫熟物則火之效也。

  朱子曰:「《孟子》道性善,蓋探其本而言之,與《易》之旨未始有毫髮之異,非但言性之效而已也。蘇氏急於立說,非特不察於《易》,又不及詳於《孟子》,故其言之悖如此!」

  敢問性與道之辨。曰,難言也,可言其似。道之似則聲也,性之似則聞也。有聲而後聞邪﹖有聞而後聲邪﹖是二者果一乎﹖果二乎﹖孔子曰:「人能宏道,非道宏人。」又曰:「神而明之,存乎其人。」性者,所以為人者也,非是,無以成道矣。

  朱子曰:「子思子曰:『率性之謂道。』邵子曰:『性者,道之形體也。』與《大傳》此章之旨相為終始。言性與道,未有若此言之著者也。蘇氏之言,曲譬巧喻,欲言其似而不可得,豈若聖賢之言,直示而無隱邪﹖昔孔子順謂公孫龍之辯:「幾能令臧三耳矣。然謂兩耳者甚易,而實是也;謂三耳者甚難,而實非也。將從其易而是者乎﹖將從其難而非者乎﹖』此言似之矣!」

  仁者見之謂之仁,知者見之謂之知,百姓日用而不知,故君子之道鮮矣。屬目於無形者,或見其意之所存,故仁者以道為仁,意存乎仁也;知者以道為知,意存乎知也。賢者存意而妄見,愚者日用而不知,是以君子之道,成之以性者鮮矣。

  朱子曰:「蘇氏不知仁知之根於性,顧以仁知為妄見,乃釋、老之說。聖人之言,豈嘗有是哉!謂之不見其全,則或可矣。又曰『君子之道,成之以性者鮮矣』,文義亦非。」

  原始反終,故知死生之說。人所以不知死生之說者,駭之耳。原始反終,使之了然而不駭也。

  朱子曰:「人不窮理,故不知死生之說,不知死生之說,故不能不駭於死生之變。蘇氏反謂由駭之而不知其說,失其指矣。窮理者,原其始之所自出,則知其所以生;反其終之所于歸,則知其所以死。夫如是,凡所以順生而安死者,蓋有道矣,豈徒以了然不駭為奇哉!蘇氏於原始反終言之甚略,無以知其所謂,然以不駭雲者驗之,知其溺於坐亡立化,去來自在之說以為奇,而於聖人之意則昧矣。」

  精氣為物,遊魂為變,是故知鬼神之情狀。物,鬼也。變,神也。鬼常與體魄俱,故謂之物。神無適而不可,故謂之變。精氣為魄,魄為鬼;志氣為魂,魂為神,故《禮》曰:「體魄則降,知氣在上。」鄭子產曰:「其用物也宏矣,其取精也多矣。」古之達者已知此矣。一人而有二知,無是道也。然而有魄者,有魂者,何也﹖眾人之志,不出於飲食男女之間,與凡養生之資,其資厚者其氣強,其資約者其氣微,故氣勝志而為魄。聖賢則不然,以志一氣,清明在躬,氣志如神,雖祿之天下,窮至匹夫,無所損益也,故志勝氣而為魂。眾人之死為鬼,而聖人為神,非有二致也,志之所以者異也。

  朱子曰:「精聚則魄聚,氣聚則魂聚,是以為人物之體。至於精竭魄降,則氣散魂遊而無不至矣。降者屈而無形,故謂之鬼;遊者伸而不測,故謂之神,人物皆然,非有聖愚之異也。孔子答宰我之問,言之詳矣。蘇氏蓋不考諸此,而失之;子產之言,是或一道,而非此之謂也。」

  (梓材謹案:東坡《易解》與潁濱《老子解》,即謝山《序錄》所謂蘇氏之學雜於禪者,故特為著錄。朱子以是二《解》與張無垢《中庸解》、呂氏《大學解》並駮之,謂之《雜學辯》,而友人臺溪何鎬為之跋雲。)

    附錄

  汪玉山《答李仲信》曰:「文章於事,必求其實;於理,必求其正。東坡謂賈誼當先交絳、灌,使其不忌,然後舉天下惟所欲為。賈生痛哭之時,灌已死矣,絳已之國矣,此非其實也;先交之,而實欲取其權,此非其正也,致使荊公得以藉口。」

  又《與朱元晦》曰:「東坡初年亦闢禪學,其後乃溺之,謂其不知道可也,概與王氏同貶,恐太甚。論法者必原其情。」

  劉剛中問東坡何如人,朱子曰:「天情放逸,全不從心體上打點,氣象上理會;喜怒哀樂,發之以嬉笑怒罵,要不至悍然無忌,其大體段尚自好耳,『放飯流歠而問無齒決』,吾於東坡,宜若無罪焉。」

  葉水心《習學記言》曰:「以文為論,自蘇氏始,而科舉希世之學,爛漫放逸,無復實理,不可收拾。」

  車玉峰《腳氣集》曰:「東坡萬言書,前面說時事儘好,至於厚風俗、存紀綱處,便澹泊枯槁,蓋其本原處歉,所以如此。」

  王深寧《困學紀聞》曰:「東坡《答王定國詩》:『謹勿怨謗讒,乃我得道資。淤泥生蓮花,糞土出菌芝。賴此善知識,使我枯生荑。』此尹和靖所謂:『困窮拂鬱,能堅人之志,而熟人之仁也。』《詩》曰:『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又曰:「『浮雲世事改,孤月此心明。』坡公晚年,所造深矣。」

   文定蘇潁濱先生轍

  蘇轍,字子由,文忠弟也。年十九,與文忠同登進士,又同策制舉。因極言得失,而於禁廷之事為尤切,授商州軍事推官。時老泉敕修《禮書》,先生乞養親京師。既為大名推官。神宗立,先生上書言事,召對延和殿。時王荊公執政,呂惠卿附荊公,先生與論多相牾。荊公出《青苗書》使先生議,曰:「有不便,以告。」先生曰:「以錢貸民,本以救民,然出納之際,吏緣為姦,雖有法不能禁。」荊公曰:「君言有理。」自此不言青苗。會河北轉運判官王廣廉言與荊公合,青苗法遂行。荊公召用謝卿材等,訪求四方遺利。先生力陳其不可。荊公怒,奏除河南推官。改著作佐郎,移知績溪縣。哲宗立,以秘書省校書郎召。未至,除右司諫。溫公以荊公私設《詩》、《書新義》考試天下士,欲改科舉,別為新格。先生言:「進士來年秋試,日月無幾,而議不時決。至於治經,誦讀講解,尤不輕易。要之,急難施行。惟經義兼取註疏及諸家論議,或出己見,不專用王氏學。仍罷律義,令舉人知有定論,一意為學,以待選試,然後徐議元祐五年以後科舉格式,未為晚也。」遷起居郎、中書舍人。呂汲公為相,先生條論部事,多所建白。代兄為翰林學士,尋權吏部尚書。使契丹,館客者侍讀學士王師儒能誦其父兄之文及先生《茯苓賦》,恨不得見全集。使還,為御史中丞。自元祐初,一新庶政,至是人心已定,惟元豐舊黨分佈中外,多起邪說以搖憾在位,執政患之,欲稍引用,以平夙怨,謂之「調停」。先生疏斥其非。宣仁後命宰執讀於簾前,曰:「轍疑吾君臣兼用邪正,其言極中理。」調停之說遂已。又奏導河、築堡、雇役、差役四弊。六年,拜尚書右丞,進門下侍郎。紹聖初,起李清臣為中書,鄧潤甫為左丞。二人久在外,不得志,稍復言熙、豐事以激怒。會廷試進士,清臣撰策題,絀元祐政。先生諫曰:「先帝之睿算,元祐以來,上下奉行,未嘗失墜。若輕變九年已行之事,擢任累歲不用之人,人懷私忿,而以先帝為辭,大事去矣。」哲宗覽奏,以疏中引漢武事,不悅。落職知汝州。再責知袁州。未至,降朝議大夫、試少府監,分司南京,筠州居住。又責化州別駕,雷州安置,移循州。徽宗即位,徙永州、岳州,已而復太中大夫。蔡京當國,又降朝請大夫,居許州,再復太中大夫致仕。築室於許,號潁濱遺老,自作傳萬餘言,不復與人相見。終日默坐,如是者幾十年。政和二年,卒,年七十四。追復端明殿學士,諡文定。先生性沈靜簡潔,為文汪洋澹泊,似其為人,而秀傑之氣終不可掩。王偁稱其「心閒神王,學道有得」。又曰:「年益加而道益邃,道益邃而世事愈淡。」蓋其名與兄東坡相上下。所著《詩傳》、《春秋傳》、《古史》、《老子解》、《欒城文集》並行於世。(參史傳。雲濠案:先生著又有《龍川略志》十卷。《別志》八卷。)

    蘇黃門老子解

  朱子曰:「蘇侍郎晚為是書,合吾儒於老子,以為未足,又並釋氏而彌縫之,可謂舛矣!然其自許甚高,至謂『當世無一人可與語此者』,而其兄東坡公亦以為『不意晚年見此奇特』。以予觀之,其可謂無忌憚者與!因為之辯。而或者謂蘇氏兄弟以文義贊佛乘,蓋未得其所謂,如《傳燈錄解》之屬,其失又有甚焉,不但此書為可辯也。應之曰:『予之所病,病其學儒之失,而流於異端,不病其學佛未至,而溺於文義也。其不得已而論此,豈好辯哉!誠懼其亂吾學之傳,而失人心之正耳。若求諸彼而不得其說,則予又何暇知焉﹖』」

  孔子以仁義禮樂治天下,老子絕而棄之。或者以為不同。《易》曰:「形而上者謂之道,形下者謂之器。」

  朱子曰:「道器之名雖異,然其實一物也,故曰『吾道一以貫之』。此聖人之道,所以為大中至正之極,亙萬世而無弊者也。蘇氏誦其言,不得其意,故其為說,無一辭之合。學者於此,先以予說求之,使聖人之意曉然無疑,然後以次讀蘇氏之言,其得失判然矣。」

  孔子之慮後世也深,故示人以器而晦其道。

  朱子曰:「道器一也,示人以器,則道在其中,聖人安得而晦之!孔子曰:『吾無隱乎爾!』然則,晦其道者,又豈聖人之心哉!大抵蘇氏所謂道者,皆離器而言,不知其指何物而名之也。」

  使中人以下守其器,不為道之所眩,以不失為君子。

  朱子曰:「如蘇氏此言,是以道為能眩人,而使之不為君子也,則道之在天下,適所以為斯人之禍矣!」

  而中人以上,自是以上達也。

  朱子曰:「聖人所謂達,兼本末精粗而一以貫之也。蘇氏之所謂達,則捨器而入道矣。」

  老子則不然,志於明道,而急於開人心。

  朱子曰:「老子之學,以無為為宗。果如此言,乃是急急有為,惟恐其緩而失之也。然則,老子之意,蘇氏亦有所不能窺者矣。」

  故示人以道而薄於器,以為學者惟器之知則道隱矣,故絕仁義、棄禮樂以明道。

  朱子曰:「道者,仁義禮樂之總名,而仁義禮樂皆道之體用也。聖人之修仁義,制禮樂,凡以明道故也。今『絕仁義,棄禮樂以明道』,則是捨二五而求十也,豈不悖哉!」

  天道不可言,可言者,皆其似者也。達者因似以識真,而昧者執似以陷於偽。

  朱子曰:「聖人之言道,曰君臣也,父子也,夫婦也,昆弟也,朋友之交也。不知此言道邪﹖抑言其似者而已邪﹖執此而行,亦有所陷者邪﹖然則,道豈真不可言!但人自不識道與器之未嘗相離也,而反求之於昏默無形之中,所以為是言耳。」

  故後世執老子之說以亂天下者有之,而學孔子者無大過。

  朱子曰:「善學老子者,如漢文、景、曹參,則亦不至亂天下。如蘇氏之說,則其亂天下也必矣。學孔子者,所得亦有淺深,有過無過,未可論。且如蘇氏,非不讀孔子之書,而其者書立言,以惑誤天下後世如此,謂之無過,其可得乎﹖」

  因老子之言以達道者,不少;而求之於孔子者,嘗苦其無所從。

  朱子曰:「『因老子之言以達道者,不少』,不知指謂何人﹖如何其達﹖而所達者何道也﹖且曰『不少』,則非一二人而已。達道者果如是之眾邪﹖孔子循循善誘,誨人不倦,入德之途,坦然明白,而曰『常苦其無所從入』,則其未嘗一日從事於此,不得其門而入,可知矣!宜其析道與器,而以仁義禮樂為無與於道也!然則,無所從入之言,非能病孔子之道,而絕學者之志,乃所以自狀其不知道而妄言之實耳!」

  二聖人者,皆不得已也。

  朱子曰:「以孔子、老聃並稱聖人,可乎﹖世人譏太史公先黃、老,後六經,然太史公列孔子於世家,而以老子與韓非同傳,豈不有微意焉﹖其賢於蘇氏遠矣!」

  全於此必略於彼矣。

  朱子曰:「有彼有此,則天下當有二道也。」

  六祖所云「不思善,不思惡」,即喜怒哀樂之未發也。

  朱子曰:「聖賢雖言未發,然其善者固存,但無惡耳。佛者之言,似同而實異,不可不察。」

  中者,佛性之異名,而和者,六度萬行之總目也。

  朱子曰:「喜怒哀樂而皆中節謂之和,而和者,天下之達道也。六度萬行,吾不知其所謂,然毀君臣,絕父子,以人道之端為大禁,所謂達道,固如是邪﹖」

  天下固無二道,而所以治人則異,君臣父子之間,非禮法則亂,知禮法而不知道,則世之俗儒,不足貴也。居山林,木食澗飲,而心存至道,雖為人天師可也,而以之治世則亂。古之聖人,中心行道而不毀世法,然後可耳。

  朱子曰:「天下無二道,而又有至道、世法之殊,則是有二道矣!然則,道何所用於世,而世何所資於道邪﹖王氏有『高明處己,中庸處人』之論,而龜山楊公以為:『如此,則是道常無用於天下,而經世之務皆私智之鑿。』愚於蘇氏亦云。」

◆老泉門人

   鍾先生棐

   鍾先生(合傳。)

  鍾棐,字子翼,虔州人。博學篤行,為江南之秀,歐陽永叔、尹師魯、余安道、曾子固皆知之,然卒不遇以歿。蘇明允歸自江南,南遊至虔,先生與其弟從之遊。時明允未為時所知,放遊萬里,捨者常爭席,而先生獨知敬異之。(參《東坡文集》。)

◆二蘇講友

   家先生勤國(附師劉巨。)

   監郡家先生安國(合傳。)

   司法家先生定國(合傳。)

  家勤國,眉山人。慶歷、嘉祐間,與從兄安國、定國同從劉巨遊,與東坡兄弟為同門友。王荊公廢《春秋》學,先生憤之,著《春秋新義》。熙寧、元豐諸人紛更,而元祐諸賢矯枉過正,先生憂之,為築室,作《室喻》,二蘇讀之驚歎雲。(參史傳。)

  (梓材謹案:《萬姓統譜》載:「安國,字復禮,初在教授,晚監郡。定國,官永康司法參軍。」《宋史》著錄家安國《春秋通義》二十四卷。)

◆東坡同調

   修撰呂先生陶

  呂陶,字元鈞,成都人。蔣侍郎堂守蜀,延多士入學,親程其文,嘗得其論,集諸生誦之,曰:「此賈誼之文也。」時年十三,一坐皆驚。由是禮諸賓筵。一日,同遊僧捨,共讀寺碑,酒闌,侍郎索筆書碑十紙,行斷句闕,以示之曰:「老夫不能盡憶,子為我具之。」遂書以獻,不繆一字。第進士,知壽陽縣。府帥唐介辟簽書判,每暇日促膝晤語,告以立朝事君大節,曰:「君廊廟人也。」以介薦,應熙寧制科,元祐初,擢殿中侍御史,首獻邪正之辨曰:「君子小人之分辨,則王道可成,雜處於朝,則政體不純。今蔡確、韓縝、張璪、章惇,在先朝,則與小人表裏,為賊民害物之政,使人主德澤不能下流;在今日,則觀望反覆,為異時子孫之計。安燾、李清臣又依阿其間,以伺勢之所在而歸之。昔者負先帝,今日負陛下,願亟加斥逐,以清朝廷。」於是數人相繼罷去。先生謁告歸。還,奏十事,皆利害切於蜀者。蘇東坡軾策館職,為朱光庭所論,軾亦乞補郡,爭辯不已。先生言:「臺諫當殉至公,不可假借事權以報私隙。議者皆謂軾嘗戲薄程頤,光庭乃其門人,故為報怨。夫欲加軾罪,何所不可,必指其策問以為譏謗,恐朋黨之敝,自此起矣。」由是兩置之。後以集賢院學士知陳州,徙河陽、潞州,奪職,再貶庫部員外郎,分司。徽宗立,復集賢殿修撰、知梓州,致仕。卒,年七十七。(同上)

  (梓材謹案:先生嘗入元祐黨籍,以其為川黨羽翼,則亦蜀學之魁也。黃司業隱慾火王氏《三經》板,而先生攻之,其持平又如是。)

◆潁濱同調

   尚書李先生之純

  李之純,字端伯,無棣人。登進士第。熙寧中,為度支判官、江西轉運副使。徙成都路轉運使。成都歲發官米六千石,損直與民,言者謂惠民損上,詔下其議。先生曰:「蜀郡人恃此為生百年,奈何一旦奪之。」事遂已。秩滿復留,凡數歲,始還朝。神宗勞之曰:「遐方不欲數易大吏,使劍外安靖,年穀屢豐,以彰朝廷綏遠之意,汝知之乎﹖」以為右司郎中,轉太僕卿。元祐初,三遷御史中丞。董敦逸、黃慶基論蘇軾託詞命以毀先帝,蘇轍以名器私所親,皆以監司罷,先生疏其誣罔,乃更黜之。以疾,改工部尚書。紹聖中,劉拯劾其阿附蘇轍,出知單州。卒,年七十五。端叔之儀,其從弟也,亦與黨籍。(同上。)

◆任氏家學

   忠敏任先生伯雨

  任伯雨,字德翁,眉山人。寺丞孜子。累擢右正言。徽宗初政,納用讜論,先生首擊章惇,繼論蔡京。建中靖國改元,當國者欲和調元祐、紹聖之人,故以「中」為名。先生言:「人才固不當分黨與,然自古未有君子小人雜然並進可以致治者。唐德宗坐此致播遷之禍,建中乃其紀號,不可以不戒。」先生居諫省半歲,所上一百八疏,大臣畏其多言,俾權給事中。徙度支員外郎,知虢州。崇寧黨事作,削籍編管通州。為蔡卞所陷,與陳瓘、龔夬、張庭堅等十三人皆南遷,獨先生徙昌化。居海上三年而歸。宣和初,卒。紹興初,贈直龍圖閣,加諫議大夫。淳熙中,諡忠敏。(同上。)

◆東坡家學(老泉再傳)

   員外蘇先生邁

  蘇邁,字伯達,東坡長子。知仁化縣,文章政事,綽有父風,以政最遷雄州防禦推官。終駕部員外郎。(參《姓譜》。)

   承務蘇先生迨

  蘇迨,東坡中子。官承務郎。與弟過俱善為文。(同上。)

   承務蘇斜川先生過

  蘇過,字叔黨,東坡季子也。年十九,以詩賦解兩浙路。任右承務郎。東坡累遭貶謫,獨先生侍以往來。其初為嶺外之役,時先生居母喪,有以動塗人涕泣者。先生於東坡飲食服用凡生理晝夜寒暑之所須者,一身百為,而不知其難,翁版則兒築之,翁樵則兒薪之,翁賦詩著書則兒更端起拜之。初之海上,為文一篇曰《志隱》。東坡嘗命作《孔子弟子別傳》。家於潁昌,自號斜川居士。卒,年五十有二。叔父欒城,每稱其孝,以訓宗族。(參《晁景迂集》。)

   少卿蘇先生元老

  蘇元老,字在廷,東坡從孫。幼力學,善屬文,黃山谷奇之。舉進士,累官太常少卿。時禁元祐學術,東坡方在黨禁,先生亦罷,提點明道宮。先生歎曰:「昔顏子附驥尾而名顯,元老以家世坐,豈不榮哉!」有詩文行世。(參《姓譜》。)

◆東坡門人

   文節黃涪翁先生庭堅(別見《范呂諸儒學案》。)

   知州晁濟北先生補之

  晁補之,字無咎,鉅野人,景迂先生說之從兄也。聰明強記,自幼即善屬文,王安國一見奇之。十七歲從父端友官杭州倅,見錢塘山川風物之麗,著《七述》以謁州判蘇文忠東坡。文忠先欲有所賦,讀之歎曰:「吾可以閣筆矣!」又稱其文博辯雋偉,絕人遠甚,由是知名。舉進士,試開封及禮部別院,皆第一。神宗閱其文曰:「是深於經術者,可革浮薄。」官北京國子監教授。元祐初,為太學正,李清臣薦堪館閣,召試,累除著作佐郎。章惇當國,出知齊州,群盜歛。坐修《神宗實錄》失實,降秩監處、信二州酒銳。徽宗立,復以著作召。晉國史編修、實錄檢討官。黨論起,為諫官管師仁所論,出知河中府,修河橋以便民,民畫祠其像。徙湖州、密州、果州,遂主管鴻慶宮。還家,葺歸來園,自號歸來子,忘情仕進,慕陶靖節為人。大觀末,出黨籍,起知達州,改泗州,卒,年五十八。先生才氣俊逸,嗜學不倦,文章溫潤典縟,其凌麗奇卓出於天得。尤精《楚辭》,論集屈、宋以來賦詠為《變離騷》等三書。安南用兵,著《罪言》一篇,大意欲擇仁厚勇略吏為五官郡守,及修海上諸郡武備,議者以為通達世務雲(參史傳。雲濠案:先生著有《雞助集》七十卷。)

   宣德秦太虛先生觀

  秦觀,字少游,一字太虛,高郵人。少豪雋,慷慨溢於文詞,舉進士不中。強志盛氣,喜讀兵家書。嘗介其詩於王荊公,荊公謂其清新似鮑、謝。又見東坡於徐,為賦黃樓,東坡謂有屈、宋才,勉以應舉養親,始登第,調定海主簿、蔡州教授。元祐初,東坡以賢良方正薦於朝,累除國史院編修。紹聖初,坐黨籍,出判杭州。以御史劉拯論其增損《實錄》,貶監處州酒稅。使者承風望指,候伺過失,既而無所得,則以謁告寫佛書為罪,削秩徙郴州,繼編管橫州,又徙雷州。徽宗立,復宣德郎,放還,至滕州,出遊華光亭,為客道夢中長短句,索水飲,水至,笑視之而卒。先自作輓詞,其語哀甚,讀者悲之,年五十三,有文集四十卷。先生長於議論,文麗而思深。及死,東坡聞之,歎曰:「少游不幸死道路,哀哉!世豈復有斯人乎!」(同上。)

   龍圖張先生耒

  張耒,字文潛,淮陰人。幼穎異,十三能為文,十七作《函關賦》,習傳人口。遊學於陳,學官蘇潁濱愛之。東坡稱其文汪洋沖澹,有一倡三歎之聲。先生感切知己,因從之遊。由進士歷官太學錄,以范忠宣薦,居三館八年,顧義自守,泊如也。擢起居舍人。紹聖初,請郡,以直龍圖閣知潤州。坐黨籍,徙宣州,謫監黃州酒稅,徙復州。徽宗立,起判黃州,知兗州,召為太常少卿,甫數月,出知潁州、汝州。崇寧初,復坐黨籍落職,主管明道宮。初,先生在潁,聞東坡訃,為舉哀行服,言者以為言,遂貶房州別駕,安置於黃。五年,得自便,居陳州。先生儀觀甚偉,有雄才,筆力絕健,於騷辭尤長。時二蘇及黃魯直、晁無咎輩相繼歿,先生獨存士人,就學者眾。作文以理為主,嘗著論云:「自《六經》以下,至於諸子百氏、騷人辯士論述,大抵皆將以為寓理之具也。」故學文之端,急於明理,如知文而不務理,求文之工,世未嘗有也。」學者以為至言。作詩,晚年務平淡,效長慶體,而樂府得盛唐之髓。投閒困苦,口不言貧,晚節愈厲。監南嶽廟,主管崇福宮。卒,年六十一。建炎初,贈集賢殿修撰。(同上。)

   鄉舉李先生薦

  李薦,字方叔,其先自鄆徙華。先生六歲而孤,能自奮立,少長,以學問稱鄉里。謁蘇文忠東坡於黃州,贄文求知。東坡謂其筆墨瀾翻,有飛沙走石之勢,拊其背曰:「子之才,萬人敵也,抗之以高節,莫之能禦矣。」先生再拜受教。家素貧,三世未葬,一夕,撫枕流涕曰:「吾忠孝焉是學而親未葬,何以學為!」旦而別東坡,將客遊四方,以蕆其事。東坡解衣為助,又作詩以勸風義者。於是,不數年,盡累世之喪二十餘柩,歸葬華山下,范蜀公為表墓以美之。益閉門讀書,又數年,再見東坡,閱其所著,歎曰「張耒,秦觀之流也。」鄉舉試禮部,東坡典貢舉,遺之,賦詩以自責。呂汲公歎曰:「有司試藝,乃失此奇才邪!」東坡與范正獻謀曰:「廌雖在山林,其文有錦衣玉食氣,棄奇寶於路隅,昔人所歎,我曹得無意哉!」將同薦諸朝,未幾,相繼去國,不果。東坡卒,先生哭之慟,曰:「吾愧不能死知己,至於事師之勤,詎敢以生死為 間!」即走許、汝間,相地卜兆授其子,作文祭之曰:「皇天后土,鑒一生忠義之心;名山大川,還萬古英靈之氣。」詞語奇壯,讀者為悚。中年絕進取意,謂潁為人物淵藪,始定居長社,縣令李佐及裡人買宅處之。卒,年五十一。先生喜論古今治亂,條暢曲折,辯而中理。當喧溷倉卒間如不經意,睥睨而起,落筆如飛馳。元祐求言,上《忠諫書》、《忠厚論》,並獻《兵鑒》二萬言論西事。朝廷擒羌酋鬼章,將致法,先生深論利害,以為殺之無益,願加寬大。蓋先生經濟博通,言達於行,不得僅以經生目之矣。(同上。)

   宗丞王先生鞏

  王鞏,字定國,莘縣人。文正公旦之孫,工部尚書素之子也。長於詩,從東坡遊。東坡守滁州,先生往訪之,與客遊泗水,登魋山,吹笛飲酒,乘月而歸。東坡待之於黃樓上,謂先生曰:「李太白死,世無此樂三百年矣。」東坡得罪,先生亦竄賓州。數歲得還。後歷宗正丞,每除官,輒為言者所議,故終不顯。(同上。)

    附錄

  (劉元城《談錄》曰:「王定國多識前言往行,乃服林靈素丹藥,得疾焚死。」)

   朝請李姑溪先生之儀

   知州孫先生勰

   孫先生勴(並見《高平學案》。)

   待制蔡先生肇(別見《荊公新學略》。)

   員外李先生格非

  李格非,字文叔,濟南人。其幼時,俊警異甚。有司方以詩賦取士,先生獨用意經學,著《禮記說》至數十萬言,遂登進士第。紹聖立局編元祐章奏,以為檢討,不就,戾執政意,通判廣信軍。召為校書郎,遷著作佐郎、禮部員外郎,提點京東刑獄,以黨籍罷。卒。先生工於辭章,嘗言:「文不可以苟作,誠不著焉,則不能工。」(參史傳。)

  (雲濠謹案:先生嘗以文章受知於東坡。娶王氏宣徽使拱辰孫女。女清照,自號易安居士,皆能文。並見《宋史》本傳。)

◆潁濱家學

   直閣蘇先生遲

  蘇遲,字伯克,文定長子。建炎二年,以右朝請大夫直祕閣、知婺州。奏減稅額,父老為立生祠,因家焉。卒葬蘭溪靈洞。後贈少傅。婺之蘇氏始此。(參《金華賢達傳。》)

   蘇先生適

  蘇適。

   蘇先生遜

  蘇遜,潁濱之子。潁濱改定《春秋集解》,顧謂之曰:「『仰之彌高,鑽之彌堅。瞻之在前,忽焉在後。』此孔子之不可及,而顏子之所太息也,而況於予哉!安知後世不復有能規予過者﹖其於昔之諸儒,或庶幾焉耳。汝能傳予說,使後生有聞焉者,千載之後,學儻在於是也。」(參《春秋集解自序》。)

◆潁濱門人

   龍圖張先生耒見上《東坡門人》。

◆家氏家學

   知州家先生願

  家願,字處厚,勤國之子。紹聖初,舉進士。廷問力詆元祐之政,先生對策惟以守元祐已行者為言。任普州樂至令。元符初,應詔論時政凡萬言。後入黨籍,禁錮凡十年。大觀中,始知雙流縣。高宗時,擢知閬州,移彭州。初,蘇子由讀先生策,謂異時當以直道聞,至是果驗。(參《姓譜。》)

◆李氏家學

   朝請李姑溪先生之儀(別見《高平學案》。)

◆忠敏家學

   司戶任先生象先

   舍人任先生申先(合傳。)

  任象先,忠敏長子。登世科,又中詞學兼茂舉,有司啟封,見為黨人子,不奏名,調秦州戶曹掾。聞父謫,棄官歸養。王安中辟燕山宣撫幕,勉應之,道引疾還,終身不復仕。弟申先,以布衣特起至中書舍人。(參史傳。)

◆少卿門人(老泉三傳)

   忠獻張紫巖先生浚(別為《趙張諸儒學案》。)

◆晁氏門人

   忠襄李先生植(父中行)。

  李植,字元直,臨淮人。幼明敏篤學,兩舉於鄉。從父中行客東坡門,太史晁無咎見之曰:「此國士也。」以女妻焉。靖康初,高宗以康王開大元帥府。湖南向子諲轉運京畿,時盜起,餉絕,使督犒師,卒以計達。高宗大悅,授承直郎。三上表勸進,為汪、黃所忌,出知湘陰縣。歷尚書戶部員外郎。秦檜當國,丐祠奉親,寓居長沙之醴陵,杜門不仕十九年。檜死,子諲以戶部尚書居邇列,,語及龍飛舊事,識先生姓名,除戶部郎中。帝曰:「朕故人也。」方有意大用,以母老,每辭,願便養,除知桂陽軍。丁母憂,歸葬,哀毀廬墓,有白鷺朱草之祥。劉錡遺之書曰:「忠臣孝子,元直兼之矣。」乾道二年,以江南東路轉運使兼知建康府本路安撫使,以寶文閣學士致仕,還湘。時湖文定父子家南嶽下,劉錡家湘潭,相與往還講論,言及國事,必憂形於色,始終以和議為恨。年七十有六卒。有文集十卷,題曰《臨淮集》,廬陵胡銓為之序。諡忠襄。(參史傳。)

◆司戶家學

   庶官任先生盡言(附兄質言)。

  任盡言,字元受,華亭人,像先之子。與兄質言同舉進士。居下僚,論事慷慨。秦檜死,朝廷召湯鵬舉為臺官,先生授啟賀之云:「每愧朱雲之請劍,未聞林甫之斲棺。」上聞,始黜檜朋黨,釋趙豐公子沛罪。(參《姓譜》。)

  (梓材謹案:先生蓋自眉山徙華亭者,著有《小醜款》。)蘇學餘派

   翰林李屏山先生純甫(別為《屏山鳴道集說略》。)

◆舍人續傳

   宣獻任斯庵先生希夷(別見《滄州諸儒學案》。)

◆潁濱續傳

   都事蘇先生友龍(別見《北山四先生學案》。)

第100卷 卷一百 屏山鳴道集說略(全氏補本)

  屏山鳴道集說略 (全祖望補本)

   屏山鳴道集說略表

李純甫       雷淵      (子)膺

(王學、蘇學餘   宋九嘉

派。)       張

          李經

          王權

          周嗣明    王德元  劉世安

         (雷、宋同調。)     張居禮

                      郝守寧

趙秉文       張邦直

(屏山講友。)

劉從益      (子)祁    郝經(別見《魯齋學案》。)

(李、趙學侶。) (子)郁

          張邦直(見上《滏水門人》。)

          王鬱

董文甫      (子)安仁

(滏水同調。)

----

   屏山鳴道集說略序錄

  祖望謹案:關、洛陷於完顏,百年不聞學統,其亦可歎也!李屏山之雄文而溺於異端,敢為無忌憚之言,盡取涑水以來大儒之書,恣其狂舌,可為齒冷。然亦不必辯也,略舉其大旨,使後世學者見而嗤之。其時河北之正學且起,不有狂風怪霧,無以見皎日之光明也。述《屏山鳴道集說略》。(梓材案:是卷與上兩卷,皆謝山所特立,以闢禪學者。不曰「案」而曰「略」,蓋示外之之意雲。)王蘇餘派

   翰林李屏山先生純甫

  李純甫,字之純,別自號屏山居士,宏州襄陰人。祖安上,嘗魁西京進士。父釆,卒於益都府治中。屏山幼穎悟異常,初業辭賦,愛《左氏春秋》,更為經學。擢承安二年經義進士。為文師法莊、列、左氏、《戰國策》。且喜談兵,慨然有經世心。章宗南征,兩上疏策其勝負,鹹送軍中,後多如所料。宰執奇其文,薦入翰林,值元兵起,復上萬言書,援宋為證,甚切時事,當路者以迂闊見抑,故不報。宣宗遷汴,時相高琪擅權,擢為左司都事。屏山審其必敗,以母老辭去。既而琪誅,復入翰林,連知貢舉。正大末,以取人踰新格,出倅坊州。未赴,改京兆府判官。卒於汴,年四十七。屏山幼自負其材,謂功名可俯拾,作《矮柏賦》,以諸葛孔明、王景略自期。中年,度其道不行,益縱酒自放,無仕進意。得官未及考,即歸隱。日與禪僧士子游,(梓材案:先生嘗自作《屏山居士傳》有云:「雅喜推借後進。」如周嗣明、張、李經、王權、雷淵、劉從益、宋九嘉,皆以兄呼之。)嘯歌袒裼出禮法外,然未嘗廢書。晚年喜佛,力探奧義。自類其文,凡論性理及關佛、老二家者號「內稿」,其餘應物文字為「外稿」。又解《楞嚴》、《金剛經》、《老子》、《莊子》。《中庸集解》、《鳴道集解》,號為「中國心學、西方文教」,數十萬言。(參史傳。)

  謝山《跋鳴道集說》曰:「屏山《鳴道集說》,鈍翁駮之詳矣。(雲濠案:《汪堯峰文鈔》《鳴道集說序》云:「其說根柢性命,而加以變幻詭譎,大略以堯、舜、禹、湯、文、武之後,道術將裂,故奉老、孔子、孟子、莊周洎佛如來為五聖人,而推老、莊、浮屠之言,以為能合於吾孔、孟。又推唐之李習之、宋之王介甫父子、蘇子瞻兄弟,以為能陰引老、莊、浮屠之言,以證明吾孔、孟諸書。於是發為雄辭怪辯,委曲疏通其所見,而極其旨趣,則往往歸之於佛。凡宋儒之闢佛者,大肆掊擊,自司馬文正公而下,訖於程、朱,無得免者。」又云:「蓋自唐、宋以來,士大夫浸淫釋氏之學,藉以附會經傳,粉飾儒術者,間亦有之,然未有縱橫捭闔敢於偭聖人之規矩如屏山者。一何衛浮屠如是之誠,而翦吾儒之羽翼如是之嚴且力歟﹖其流弊,視荀卿氏之言性惡,墨翟子之論短喪,殆加甚焉。」)偶閱湛然居士所為序,言其二十九歲閱《復性書》,知李習之亦年二十九歲,參藥山而退,因發憤參萬松師,著此書。嘻!屏山歷詆諸儒,以恣其說,自我成佛足矣,何必援昔人以自重﹖習之斷非佞佛者,即或其言間為未純,不過學之小疵耳。浮屠輩迨為此說以誣之,而屏山援之以為例,可為一笑。」

  又《跋雪庭西捨記》曰:「屏山為金代文章大家,著述多於滏水,而今不傳,唯《永樂大典》中有其集。屏山援儒入釋,推釋附儒,既已決波排瀾,不足為怪。其所著《鳴道集說》一書,濂、洛以來,無不遭其掊擊。近見其為《雪庭西捨記》石本,猶此說也。其引致堂《讀史管見》,以為致堂崇正辯之作,滿紙罵破戒之說,而實未嘗不心折於老、佛。嘻!屏山佞佛已耳,亦何用取古人而周內之!」

    鳴道集說

  學者內有三疵,外有四孽。何謂三疵﹖識鑿之而賊,氣憑之而亢,才蕩之而浮。何謂四孽﹖學封之而塞,辯譁之而疑,文甘之而狂,名錮之而死。

  (雲濠謹案:汪鈍翁云:「此則深中學者之病。」故錄之。)

  自莊周後,惟王績、元結、鄭厚與吾,或談儒、釋異同,環而攻之,莫能屈。

  中國之書,不及西方之書。

  學至於佛,則無所學。伊川諸儒,雖號深明性理,發揚《六經》聖人心學,然皆竊吾佛書者也。

  (梓材謹案:劉京叔《歸潛志》云:「屏山因此大為諸儒所攻。」又案:屏山作《重修面壁記》,言:「佛教雲其著而成書者,清涼得之以疏《華嚴》,圭峰得之以鈔《圓覺》,無盡得之以解《法華》,潁濱得之以釋《老子》,吉甫得之以註《莊子》,李翱得之以述《中庸》,荊公父子得之以論《周易》,伊川兄弟得之以訓《詩》、《書》,東萊得之以議《左氏》,無垢得之以說《語》、《孟》,使聖人之道不墮於寂滅,不死於虛無,不縛於形器,相為表裏,如符券然。」觀此,則屏山之所為「內稿」,可以見,真所謂無忌憚之說也。

◆屏山講友

   資善趙滏水先生秉文

  趙秉文,字周臣,自號閒閒老人,滏陽人。幼穎悟,弱冠登進士第,調安塞主簿。歷官至同知制誥,以言事坐免。起為北京路轉運判官。泰和初,改戶部主事,遷翰林修撰。出為寧邊刺史,改平定州。所至有治聲。入為兵部郎兼太常少卿,上封事言天變,當國者怒為妖言,章不得達。貞祐初,請守殘破一州,上以先生「宿儒當在左右」,不許,乃除侍講轉侍讀。興定中,拜禮部尚書,知集賢院。致仕,雖已家居,朝廷恩遇如故。先生亦願開忠讜,進《無逸直解》,《貞觀政要》。天興改元,京師戒嚴,上命先生為露布,士氣為振。是年夏,以疾卒,年七十有四,(雲濠案:史傳與墓誌合。《歸潛志》作七十三,誤。)積官資善大夫,封天水郡開國公。元遺山誌其墓,稱其「不汩於利慾,不溺於流俗,慨然以仁義道德性命自任,故其文辨析義理,極所欲言者而止,不以繩墨自拘。喜觀佛、老之說,以窮其指歸,然晚年自編詩文,凡涉二家者,不存錄,而以中和誠諸說冠之集首,以擬退之、明道,則猶有扶教傳古之意焉。」所著《易叢說》十卷、《中庸說》一卷、刪集《論》、《孟解》各十卷、《揚子發微》一卷、《太玄贊》六卷、《文中子類說》一卷、《南華略釋》一卷、《列子補註》一卷、《資暇錄》十五卷,詩文號《滏水集》者前後三十卷。(參《元遺山集》。雲濠案:《滏水集》二十卷,別有十卷,則其外集也。)

  (梓材謹案:廬氏所藏原底,謝山本為滏水別立學案,而百卷《序錄》無之,蓋已歸併屏山之後矣。)

    滏水文集

  夫道,何謂者也﹖總妙體而為言者也。教者何﹖所以示道也。傳道之謂教,教有方內,有方外,道不可以內外言之也,言內外者,人情之私也。聖人有以明夫道之體,窮理盡性,語夫形而上者也。聖人有以明夫道之用,開物成務,語夫形而下者也。是故語夫道也,無彼無此,無小無大,備萬物,通百氏,聖人不私道,道私聖人乎哉﹖語夫教也,有正有偏,有大有小,開百聖,通萬世,聖人不外乎大中,大中外聖人乎哉﹖吾聖人之所獨也。仁者,人此者也;義者,宜此者也;禮者,體此者也;智者,知此者也;信者,誠此者也。天下之達道五,此之謂也。五常之目何謂也﹖是非孔子之言也。孟子言四端而不及信,雖兼言五者之實,主仁義而言之,於時未有五常之目也。漢儒以天下之達道莫大於五者,天下從而是之。揚子五事,繫諸道德仁義信,闢老氏而言也。韓子以仁義為定名,以道德為虛位,闢佛氏而言也。言各有當而已矣。然自韓子言仁義而不及道德,王氏所以有道德性命之說也。然學韓而不至,不失為儒者;學王而不至,其蔽必至於佛、老,流而為申、韓。何則﹖道德性命之說,固聖人罕言之也。求其說而不得,失之緩而不切,則督責之術行矣,此老、莊之後,所以流為申、韓也與!過於仁,佛、老之教也;過於義,申、韓之術也;仁義合而為孔子。孟子守先生,荀卿法後王,荀、孟合而為孔子。(《原教》。)

  祖望謹案:總、妙、體三字,便夾雜佛、老家矣。

  性之說,難言也。何以明之﹖上焉者,雜佛、老而言;下焉者,兼情與才而言之也。佛則滅情以歸性,老則歸根以覆命,非吾所謂性之中也。荀卿曰「人性惡」,揚子曰人性善惡混,言其情也。韓子曰性有上中下,言其才也,非性之本也。《記》曰:「人生而靜,天之性也。」又曰:「中者,天下之大本也。」此指性之本體也。方其喜怒哀樂未發之際,無一毫人欲之私,純是天理而已,故曰「天命之謂性」。孟子又於中形出性善之說,曰惻隱也,羞惡也,辭讓也,是非也。孟子學於子思者也,其亦異於曾子、子思之所傳乎﹖曰:「否,不然也。此四端含藏而未發者也,發則見矣。譬之草木萌芽,其茁然出者必直,間有不直,物礙之耳。惟大人為能不失其赤子之心,此率性而行之者也,故謂之道。人欲之勝久矣,一旦求復其天理之真,不亦難乎!固當務學以致其知,先明乎義理之辨,使一字一物,了然吾胸中,習察既久,天理日明,人偽日消,庶幾可以造聖賢之域,故聖人修道以教天下,使之遏人欲,存天理,此修道之謂教也。孟子之後,不得其傳,獨周、程二夫子,紹千古之絕學,發前聖之秘奧,教人於喜怒哀樂未發之前求之,以戒慎恐懼於不見於不聞為入道之要,此前聖之所未到,其最優乎!其徒遂以韓、歐諸儒為不知道,此好大人之言也。後儒之扶教,得聖賢之一體者多矣,使董子、揚子、文中子之徒遊於聖人之門,則游、夏矣。使諸儒不見傳註之學,豈能遽先毛、鄭哉!聞道有淺深,乘時有先後耳。」或曰:「韓、歐之學失之淺,蘇氏之學失之雜,如其不純何﹖」曰:「歐、蘇長於經濟之變,如其常,自當歸周、程。」或曰:「中庸之學,孔子傳之曾子,曾子傳之子思,而後成書,不以明告群弟子,何也﹖」曰:「《詩》、《書》、執禮,皆雅言也。雅言,猶言素所言耳。至於天道性命,聖所難言,且《易》之一經,夫子晚而喜之,蓋慎言之也。孟子不言《易》。荀卿曰:『始乎為士,終乎讀《禮》。』於時未嘗言《易》。後世猶曰孟子不言《易》,所以深言之也。聖人於尋常日用之中,所語無非性與天道,故曰吾無隱乎爾。但門弟子有不知者,迨子貢曰:『夫子之言性與天道,不可得而聞也。』子貢聞一貫之後,蓋知之矣,然亦未嘗以窮高極遠為得也。自王氏之學興,士大夫非道德性命不談,而不知篤厚力行之實,其蔽至於以世教為俗學,而道學之蔽,亦有以中為正位,仁為種性,流為佛、老而不自知,其蔽反有甚於傳註之學,此又不可不知也。且中庸之道何道也﹖天道也,大中至正之道也。典禮德刑,非人為之私也,且子以為外,是別有所謂性與天道乎﹖吾恐貪高慕遠,空談無得也,雖聖學如天,亦必自近始,然則何自而入哉﹖曰慎獨。(《性道教說》。)

  祖望謹案:此章最斷得平允,盡宋人之得失。

  蘇黃門云:「喜怒哀樂之未發謂之中,即六祖所謂不思善惡之謂也。發而皆中節謂之和,即六度萬行是也。」藍田呂氏云:「寂然不動,中也;赤子之心,中也。」伊川又云:「性與天道,中也。」若如所論,和,固可位天地,育萬物矣。只如不思善,不思惡;寂然不動;赤子之心謂之中,果可以位天地,育萬物乎﹖又言「性與天道,中也」,何不言喜怒哀樂未發謂之性與道邪﹖或者謂物物皆中。且不可溟涬其說,請指眼前一物明之,何者為中﹖(只如「權衡亦中」之類。)如何得雜佛、老之說而言之,而明聖人所謂中也﹖或云:「無過與不及之謂中。」此四者已發而中節者也,言中庸之道則可,言大中則未可。若然,則「寂然不動」,「赤子之心」,皆中正也﹖非邪﹖

  試論之曰:「不偏之謂中,不倚之謂中,中者,天下之正理。夫不偏、不倚、正理,似涉乎喜怒哀樂已發而中節者也,然未發之前,亦豈外是哉!學者固不可求之於氣形質未分之前,(《老》。)胞胎未具之際,(佛。)只於尋常日用中試體夫喜怒哀樂未發之際,果是何物邪﹖此心未形,不可謂有;必有事焉,不可謂無。果喜與﹖果怒與﹖喜怒且不可得,倘何過與不及之有邪﹖亭亭當當,至公至正,無一毫之私意,不偏倚於一物,當如是不謂之中,將何以形容此理哉﹖及其發之於人倫事物之間,喜無過喜,喜所當喜;怒無過怒,怒所當怒,只是循其性固有之中也。其間不中節者,人欲雜之也。然則中者,和之未發;和者,中之已發。中者和之體,和者中之用,非有二物也,純是天理而已矣。故曰,天命之謂性,中之謂也;率性之謂道,和之謂也。所以不謂之性與道者,蓋中者因無過與不及而立名,所言中,以形道與性也,言各有當雲耳。何以知其為天理﹖今夫天地之化,日月之運,陰陽寒暑之變,四時不相貸,五行不相讓,無適而非中也。大夏極暑,至於鑠金,而夏至一陰已生;隆冬祁寒,至於凍海,而冬至一陽已萌,庸非中乎﹖後以財成天地之道,輔相天地之宜,經綸君臣、父子、兄弟、夫婦、朋友之大經,不亦和乎﹖由是而天地可位,萬物可育,此聖人致中和之道也。」曰:「然則,『中』固天道,『和』人道與﹖」曰:「天人交有之。乾道變化,各正性命,中也;保合太和乃利貞,和也。民受天地之中以生,中也;能者養之以福,和也。」「然則,『寂然不動』,『赤子之心』,非中與﹖」曰:「皆是也。方喜怒哀樂未發之時,不偏不倚,非寂然不動而何﹖純一無為,非赤子之心而何﹖直所從言之異耳。但蘇黃門言『不思善,不思惡』,與夫李習之『滅情以歸性,近乎寒灰槁木』,雜佛而言也。」「佛、老之說皆非與﹖」曰:「非此之謂也。天下殊塗而同歸,一致而百慮。殊塗同歸,世皆知之;一致百慮,未之思也。夫道一而已,而教有別焉,有虛無之道,有大中之道。不斷不常,不有不無,釋氏之所謂中也。(《中論》有五百問。)彼是莫得其偶,謂之道樞,樞始得乎環中,以應無窮,老、莊之所謂中也,非吾聖人所謂大中之道也。其所謂大中之道者,何也﹖即堯、舜、禹、湯、文、武、周、孔之道也。《書》曰:『執厥中。』《傳》曰:『《易》有太極,極,中也。』非向所謂佛、老之中也。且雖聖人,喜怒哀樂亦有所不免,中節而已,非滅情之謂也。位天地,育萬物,非外化育、離人倫之謂也。然則聖人所謂中者,將以有為也,以言乎體則謂之不動,以言純一則謂之赤子,以言稟受則謂之性,以言共由則謂之道,以言其修則謂之教,以言不易則謂之庸,以言無妄則謂之誠。中則和也,和則中也,其究一而已矣。」(以上《中說》。)

  夫道,何謂者也﹖非太高難行之道也。今夫清虛寂滅之道,絕世離倫,非切於日用,或行焉,或否焉,自若也。至於君臣、父子、兄弟、夫婦、朋友之大經,可一日離乎﹖故曰:「可離非道。」其所以行之者,一曰誠也。誠自不欺入,固當戒慎恐懼於不見不聞之際,所以養夫誠也;而誠由學始,博學、審問、慎思、明辨、篤行五者,所以學夫誠也,故曰:「不明夫善,不誠乎身矣。」聖人又懼夫貪高慕遠,空談無得也,指而示之近,曰:「不欺,自妻子始。」身不行道,不行於妻子。使自身行家,自家行國,由近以及遠,由淺以至深,無駭於高,無眩於奇,無精粗大小之殊,一於不欺而已,所以致夫誠也。不欺盡誠乎﹖曰:「未也。無妄之謂誠,不欺其次矣。今夫雷始發聲,蟄者奮,萌者達,譬猶啐啄相感,無有先後,及乎十月而雷,物不與之矣,故曰:『天下雷行,物與無妄。』使伏羲垂唐、虞之衣裳,文王制周公之禮樂,亦妄矣。」無妄盡誠乎﹖曰:「亦未也。無息之謂誠。天一日一夜運週三百六十五度,自古及今,未嘗少息也。天未嘗一歲誤萬物,聖人未嘗一息非天道。若顏子三月不違仁,其與文王純亦不已,則有間斷矣。天其有間乎﹖」無息盡誠乎﹖曰:「亦未也。贊化育之謂誠。 聖人盡其心以知性,盡性以盡人物之性。德至乎天,則鳶飛戾天;德至乎地,則魚躍於淵。上際下蟠,無一物不得其所,此成己成物,合內外之道也。」可以盡誠乎﹖曰:「至矣!未盡也。抑見而敬,言而信,動而變,行而成,猶有言動之道在。至於不動而變,不行而成,不怒而威,神也。不言而信,天也。上天之載,無聲無臭,此文王之德,孔子之所以為大也。」(《誠說》。)

  《易》稱「天尊地卑」,《書》稱「天秩天敘」,《春秋》書「天王」,《詩》稱「天生烝民,有物有則」,明此道出於天,皆《中庸》所謂庸也。孟子言「經正則庶民興」,此孟子所傳於子思子者也。經即庸也,百世常行之道也,親親長長、尊賢貴貴而已。而有親親之等,尊賢之差,又在夫時中而已。此權所以應時變也,呂氏論之詳矣。(見《中庸解》。)譬猶五穀必可以療饑,藥石必可以治病,今夫玉山之禾,八瓊之丹,則美矣,果可以療饑乎﹖果可以治病乎﹖則太高難行之論,其不可經世也,亦明矣。其不及者,猶食糠糒而不美矣五穀之味也。故夫接輿之狂,沮、溺之狷,仲子之廉,師、商過不及,高柴之過哀,宰我之短喪,管仲之奢,晏嬰之儉,與夫非禮之禮,非義之義,隘與不恭,皆非庸也。然則,夷、齊非邪﹖聖人有時乎清,清而至於隘,非庸也;有時乎和,和而至於不恭,非庸也,其要不出乎中而已!(《庸說》。)

  聖人未嘗無喜,天命有德,五服五章是也;未嘗無怒,天討有罪,五刑五用是也;未嘗無哀,哀而不傷是也;未嘗無樂,樂而不淫是也。孰知夫至喜無喜,天地變化草木蕃,聖人之至喜也;至怒無怒,鼓之以雷霆,聖人之至怒也;至哀無哀,寒暑不時則疾,風雨不節則飢,聖人之至哀也;至樂無樂,鳶飛、魚躍,聖人之至樂也。又孰知夫樂天知命,哀之大者也;窮理盡性,樂之極者也。然則,舉八元非喜也,誅四凶非怒也,號泣於天非哀也,被袗衣鼓琴非樂也,當理而已,當理則常也。何以謂之和﹖蓋和者,因喜怒哀樂而名之也。譬如陽並於陰則喜,陰毗於陽則怒,則亦二氣之失和也。聖人之心,無私如天地,喜怒哀樂通四時,和氣沖融於上下之間,則天地安得不位﹖萬物安得不育﹖四時安得不至﹖故此和之致也!(《和說》。)

  《祖望》謹案:建炎南渡,學統與之俱遷,完顏一代,遂無人焉。元裕之曰:「國初經術,祖金陵之餘波,可知已。垂晚始得滏水。」予初讀其論學諸篇,所得雖淺,然知所趨向,蓋因文見道者,其亦韓、歐之徒歟﹖及讀其論米芾臨終事而疑之,則仍然佞佛人也。迨取《歸潛志》攷之,乃知滏水本學佛,而襲以儒,其視李屏山,特五十步百步之差耳。雖然,猶知畏名教之閑,則終不可與屏山同例論也。劉從益、宋九嘉能排佛,可謂豪傑之士,顧其書無傳焉。董文甫者,亦滏水之亞也,皆附見之,聊為晦冥中存一線耳。

◆李趙學侶

   御史劉蓬門先生從益

  劉從益,字雲卿,渾源人也。以進士累官御史,坐言事去。金南渡後,寓居淮陽。最為滏水、屏山所重。工詩文,滏水尋薦之入翰林曰:「吾將老而得此公,有代興之寄矣。」然尤喜其政事,曰:「官業當為本朝第一。」滏水頗欲挽先生學佛,先生不可,嘗以詩諧屏山曰:「談言正自伯陽孫,佞佛真成次律身。畢竟諸儒攀不去,可憐饒舌費精神。」屏山笑而不忤也。所著有《蓬門集》。子祁。

◆滏水同調

   治中董無事先生文甫(附子安仁)。

  董文甫,字國華,潞州人也。以進士累官司直,後為河南府治中。醇謹篤實,循循當道,不喜高遠奇異。其於《六經》、《語》、《孟》之書,一章一句,皆深思而有得,必以力行為事,不徒誦說而已。其所為文,亦皆論道者居多。晚年,自稱無事老人,然稍參老、佛二家。臨終,豫知死期,齋沐而逝,時人異之。子安仁,傳其學。

◆屏山門人

   御史雷季默先生淵

  雷淵,字希顏,渾源人。幼喪父,以孤童入太學,讀書晝夜不休,雖貧甚,不以介意。從李屏山遊,遂知名。俄中高第,官至監察御史,彈劾不避貴臣。(參《歸潛志》。)

  (雲濠謹案:先生別字季默。)

   翰林宋先生九嘉

  宋九嘉,字飛卿,夏津人也。(雲濠案:《歸潛志》云:「從屏山遊。」元氏《屏山傳》亦云:「李經、宋九嘉皆從之遊。」)文章有奇氣,學宋祁,與雷淵、李經埒。以進士累官右巡院使,入翰林。先生所歷,甚著風釆,以不能事權要,累蹶。晚得風疾,遭亂北歸,道病卒,猶未五十。性不喜佛,雖與屏山以文相契,而時與之爭。在關中有楊奐者,赴舉,貽書屏山薦之曰:「楊郎佳士,往見吾兄,慎無以佛、老縵之。」

  (雲濠案:知不足齋校《歸潛志》云:「三句似有脫誤。」)屏山出其書示人,以為笑,以為挺特守道不回之士。

  (梓材謹案:《金史》先生本傳云:「少遊太學,有能賦聲。長從李純甫讀書。」又言其「沒於癸巳之難」。)

   太學張先生

  張,字伯玉,許州人,運使伯英弟也。初入太學,有聲。從李屏山遊,雅尚氣任俠,不肯下人。再舉不中,遂輟科舉。(參《歸潛志》。)

   州倅李先生經

  李經,字天英,錦州人。少有異才,入太學肄業。屏山見其詩,盛稱諸公間。再舉不第,拂衣歸。(同上。)

  (梓材謹案:《金史》先生本傳云:「朝議以武功就命倅其州,後不知所終。」)

   王先生權

  王權,字士衡,真定人,又名之奇。從屏山遊,屏山稱之。為人跌宕不羈,博學,無所不覽。(同上。)

  張穀英,字仲傑,趙州人。擢經義高第。從屏山諸公遊,為文以多為勝。嘗為南頓令。從軍數年,入為省掾大理司直。自號無著道人。(同上。)

◆雷宋同調

   主簿周放翁先生嗣明

  周嗣明,字晦之,真定人,名士德卿從子。先生為人有學,長於議論,自號放翁。屏山嘗為作《真贊》,與雷、宋、張、李輩頡頏。(同上。)

  (梓材謹案:先生嘗主涑水簿。)

◆滏水門人

   翰林張先生邦直

  張邦直,字子忠,河南人。少工詞賦,嘗魁進士。平陽南渡,為國史院編修官,遷應奉翰林文字,在館五六年。從趙閒閒亦遊。性樸澹,好學,尤善談論,人多愛之。閒閒本注《太玄》,先生嘗言親受於關中,羅子明因相與講辯甚久。俄丁母艱,出館居南京。從學者甚眾,束脩惟以市書。惡衣糲食,雖仕宦,如貧士也。同年如雷、宋諸人,皆以聲名意氣相豪,先生獨恬退以學自樂。正大初,劉蓬門入翰林,先生從之遊。後蓬門下世,有輓詩為諸公所稱。(同上。)

◆蓬門家學

   進士劉神川先生祁

  劉祁,字京叔,御史從益子。以文與元裕之齊名,亦見賞於滏水諸公。傳其父學,終身不談佛。《歸潛志》,其所作也。

  (雲濠謹案:《歸潛志》十四卷,以所居之堂為名。謝山《鮚琦亭集外編》有《讀歸潛志》,語論與元遺山互委撰崔立碑事。)

  (梓材謹案:先生所著又有《神川遯士集》二十二卷。《處言》四十三篇。少舉進士,不第。後魁南京。卒年四十八。見《王秋澗集》。)

   御史劉歸愚先生郁

   劉郁,字文季,御史從益次子,亦名士。中統元年,肇建中省,辟左右司都事。

出尹新河,召拜監察御史。能文,工書翰,別號歸愚。卒年六十一。(參《王秋澗集》。)

◆蓬門門人

   翰林張先生邦直(見上(《滏水門人》)。)

   隱君王先生鬱

  王鬱,字飛伯,初名青雄,大興府人也。少居釣臺。家素富,貲累千金,遭亂,蕩散無幾,先生殊不以為意,發憤讀書。是時,學者惟事科舉時文,先生為文一掃積弊,專法古人。最早為麻徵君九疇所賞,其後潛心述作,未嘗輕求人知。去釣臺,放遊四方。又移隱陘山,覃思古學。正大五年,遊京師。明年,以兩科舉進士不中,西遊洛陽,放懷詩酒,盡山水之歡。先生平日好議論,尚氣,自以為儒中俠。其論學孔氏能兼佛、老,佛、老為世害,然有從事於孔氏之心,學者徒能言,而不能行,縱慾行之,又皆執於一隅,不能周。故嘗欲著書,推明孔氏之心學。又別言之、行之二者之不同,以去學者之鬱。其論經學,以為宋儒見解最高,雖皆笑東漢之傳注,今人惟知蹈襲前人,不敢誰何,使天然之智識不具,而經世實用不宏,視東漢傳注尤為甚。亦欲著書,專與宋儒商訂。其論為文,以為近代文章為習俗所蠹,不能遽洗其陋,非有絕世之人,奮然以古作者自任,不能唱起斯文。故嘗欲為文,取韓、柳之辭,程、張之理,合而為一,方盡天下之妙。其論詩,以為世人皆知作詩,而未嘗有知學詩者,故其詩皆不足觀;詩學當自三百篇始,其次《離騷》、漢、魏、六朝、唐人,過此皆置之不論,蓋以尖慢浮雜,無復古體。故先生之詩,必求盡古人之所長,削去後人之所短。其論出處,以為仕宦本求得志,行其所知,以濟斯民,其或進而不能行,不若居高養蒙,行道自適,不為世網所羈,頗以李白為則。先生受知最深者,曰樗軒完顏、閒閒趙秉文、劉從益、李獻能、王若虛、麻九疇、史學優、程震、宋九嘉;其遊從最久者,李汾、元好問、杜仁傑、雷琯、劉源、楊奐、劉郁諸公;至於心交者,惟李冶、劉祁二人而已。八年,先生復至京師。十二月,遇兵難,京城被圍,先生上書言事,不報。明年四月,圍稍解。五月,先生挺身獨出,遠隱名山,不知所終。(參《歸潛志》。)

  (梓材謹案:神川《歸潛志》又云:「正大初,余先子令葉,飛伯持諸公書來投,先子異其文,置門下,遂與余定交。」是先生可稱劉氏門人也。又案:《金史》先生本傳言其「挺身突出,為兵士所得」,又言其「徑行無機防,為其下所忌,見殺」雲。」)

◆雷氏家學(屏山再傳)。

   文穆雷先生膺

  雷膺,字彥正,修撰淵子。幼孤,篤學,以文章稱。中統初,為監察御史,首以正君心、正朝廷百官為言。累遷至江南浙西道按察使,致仕。徵拜集賢學士。卒,諡文穆。(參《姓譜》。)

◆周氏門人

   庶官王先生德元

  王德元,字仲元,邢臺人。金大安中,舉經童第二人。既受官,又從常山周晦之先生學。歲壬辰,避兵至許,許人以為師,出其門者前後數十百人。先生為人,豈弟敦厚,與人言,必本於忠信;待朋友有禮,所與交,或死已久,歲時往撫其家,如生存;鄰里有喪疾,皆親捄問,無間貴賤,許人化之。年八十而卒。(參《道園學古錄》。)

◆神川門人(蓬門再傳)。

   文忠郝陵川先生經(別見《魯齋學案》。)

◆王氏門人(放翁再傳。)

   劉先生世安

   張先生居禮(合傳。)

   郝先生守寧(合傳。)

  劉世安、張居禮、郝守寧,皆許人王仲元門人。仲元卒,葬諸姚范之村,而私心時祀之。(參《道園學古錄》。)

   附龍汝霖跋

  《宋元學案》百卷,道光戊戌刊於浙江,後值夷變,版燬。道州何氏重刊於京師,旋災於火。浙版後雖復刊,祕庋慈谿馮氏,世罕傳購。去歲兒子璋計偕京師,令求是書,卒未得也。汝霖少承庭訓,服膺性理之學。竊思宋、元以來,若閩、洛諸儒,猶有專書,自餘諸老儒,闇修蓬戶,抱遺訂墜,其精卓堅苦,實有不朽之業,而生不求聞,沒無黨援,惟恃黃氏此編,捃摭百一,以傳其心得,乃一再逢,遺書弗昌,豈無道墜之懼乎!

  同志君子楊石泉中丞、龔雲浦軍門、吳誠齋方伯、蘇子溪軍門、儲鶴翹都轉、黃雲岑都轉、朱宇田廉訪,張力臣方伯、黃子壽方伯、陶少雲廉訪,出資若干金,不足者汝霖益之,爰取李仲雲都轉所藏何氏本,屬王君豫、鬍子彝、子政分任校,翻刻傳之。冀以發明道術,甄錄遺賢,待後之有志於學者。

  是書之外,又有鄞王氏《補遺》百卷,未及刊行,何氏求得之,與所刊版俱燼。海內藏書儻有副本,刻附此編以傳,則尤黃氏之志也。

  光緒己卯年七月望日,龍汝霖跋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