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註疏 漢·趙岐 注 宋·孫奭 疏   ●序   朝散大夫《尚書》兵部郎中充龍圖閣待制知通進銀台司兼門下封馬ぉ搷P國子監止護軍賜紫金魚袋(臣)孫X撰   夫總群聖之道者,莫大乎六經。紹六經之教者,莫尚乎《孟子》。自昔仲尼既沒,戰國初興,至化陵遲,異端並作,儀、衍肆其詭辯,楊、墨飾其淫辭。遂致王公納其謀,以紛亂於上;學者循其踵,以蔽惑於下。猶洚水懷山,時盡昏墊,繁蕪塞路,孰可芟夷?惟孟子挺名世之才,秉先覺之志,拔邪樹正,高行厲辭,導王化之源,以救時弊;開聖人之道,以斷群疑。其言精而贍,其旨淵而通,致仲尼之教,獨尊於千古,非聖賢之倫,安能至於此乎?其書由炎漢之後,盛傳於世,為之注者,則有趙岐、陸善經;為之音者,則有張鎰、丁公著。自陸善經已降,其所訓說,雖小有異同,而共宗趙氏。惟是音釋二家,撰錄俱未精當,張氏則徒分章句,漏落頗多;丁氏則稍識指歸,偽謬時有。若非再加刊正,詎可通行?臣X前奉敕與同判國子監王旭、國子監直講馬龜符、國子學說書吳易直、馮元等作《音義》二卷,已經進呈。今輒罄淺聞,隨趙氏所說,仰效先儒釋經,為之正義。凡理有所滯,事有所遺,質諸經訓,與之增明。雖仰測至言,莫窮於奧妙,而廣傳博識,更俟於發揮。謹上。   ○題辭解   [疏]正義曰:案《史記》云:「孟軻,受業子思門人,道既通,所於者不合,退與萬章之徒序《詩》、《書》,述仲尼之意,作《孟子》七篇。」至嬴秦焚書坑儒,《孟子》之徒黨自是盡矣。其七篇書號為諸子,故篇籍得不泯絕。漢興,高皇未遑庠序之事,孝惠雖除挾書之律,然而公卿皆武力功臣,亦莫以為意。及孝文皇帝廣遊學之路,天下眾書往往稍出,由是《論語》、《孟子》、《孝經》、《爾雅》皆置博士,當時乃有劉歆九種《孟子》,凡十一篇。炎漢之後,盛傳於世為之注者,西京趙岐出焉。至於李唐又有陸善經出焉。自陸善經已降,其所訓說雖小有異同,而鹹歸宗於趙氏。《隋志》云:趙岐注《孟子》十四卷。又有鄭亢注《孟子》七卷。在梁時又有綦母邃《孟子》九卷。《唐書·藝文志》又云:《孟子》注凡四家,有三十五卷。至於皇朝《崇文總目》,《孟子》獨存趙岐注十四卷,唐陸善經注《孟子》七卷,凡二家二十一卷。今校定仍據趙注為本。今以為主題辭者,趙岐謂此書《孟子》之所作,所以題號《孟子》之書,其題辭為《孟子》而作,故曰《孟子題辭》。   《孟子題辭》者,所以題號《孟子》之書本,末指義文辭之表也。   [疏]「孟子」至「表也」。○正義曰:此敘《孟子題辭》為《孟子》書之序也。張鎰釋云:《孟子題辭》即序也,趙注尚異,故不謂之序而謂之題辭。孟,姓也。   [疏]正義曰:此敘孟氏之所自也。案魯史桓公之後,桓公坐l莊公為君,庶子公子慶父、公子叔牙、公子季友。仲孫是慶父之後,叔孫是叔牙之後,季孫是季友之後。其後子孫皆以仲、叔、季為氏。至仲孫氏後世,改仲曰孟。又云:孟庶長之稱也。言已是庶,不敢與莊公為伯、仲、叔、季之次,故取庶長為始也。又定公六年有仲孫何忌如晉,《左傳》即曰孟懿子往。是孟氏為仲孫氏之後改孟也。子者,男子之通稱也。   [疏]正義曰:此敘凡稱子之例也。案經傳凡敵者相謂皆言吾子,或直言子,稱師亦曰子。是子者,男子有德之通稱也。《公羊傳》云「子沈子曰」,何休云:「沈子稱子冠氏上者,著其為師也。不但言子曰者,辟孔子也。」然則後人稱先師則以子冠氏上,所以明其為師也。如子公羊子、子沈子之類是也。凡書傳直言子曰者,皆指孔子,以其師範來世,人盡知之,故不必言氏也。孟軻有德,亦足以師範來世,宜其以氏冠子,使後人知之,非獨雲有孔子,又有孟子稱為子焉。此書,孟子之所作也,故總謂之《孟子》。   [疏]正義曰:此敘孟子所作此書,故總名號為《孟子》也。唐林慎思《續孟子書》二卷,以謂《孟子》七篇,非軻自著,乃弟子共記其言。韓愈亦云:孟軻之書,非軻自著,軻既沒,其徒萬章、公孫丑相與記軻所言焉。今趙氏為《孟子》之所作,故?謂之《孟子》者,蓋亦有由爾。   其篇目,則各自有名。   [疏]正義曰:此敘孟子七篇各有名目也。故《梁惠王》、《公孫丑》、《滕文公》、《離婁》、《萬章》、《告子》、《盡心》是也。孟子,鄒人也。名軻,字則未聞也。鄒本《春秋》邾子之國,至孟子時改曰鄒矣。國近魯,後為魯所並。又言邾為楚所並,非魯也,今鄒縣是也。   [疏]正義曰:此敘孟子姓字及所居之國也。案《史記》列傳云:「孟軻,鄒人也。」不紀其字,故趙氏雲字則未聞焉。後世或雲字子輿。云「鄒本春秋邾子之國」至「是也」者,案《春秋》隱公元年書「公及儀父盟於蔑」,杜注云:「邾,今魯國鄒縣是也。」儀父事齊桓以獎王室,王命以為邾子。《說文》云:「鄒,孔子鄉也。一云:「鄒,魯附庸之國。」云「國近魯」者,案《左傳》哀公七年,「公伐邾,及范門,猶聞鐘聲」。又曰:「魯擊柝,聞於邾。」杜注云:「范門,邾郭門也。」是為魯所並。云「為楚所並」者,案《史記》云:「魯頃公二十四年,楚考烈王伐滅魯。」是又為楚所並。   或曰:孟子,魯公族孟孫之後。故孟子仕於齊,喪母而歸葬於魯也。三桓子孫既以衰微,分坏L國。   [疏]「或曰」至「他國」。○正義曰:此敘孟子為魯公族孟孫之後也。其說在孟姓之段。云「仕於齊,葬於魯」者,公孫丑篇之文也。《春秋》定公六年,季孫斯、仲孫何忌如晉。十年,叔孫仇如齊。哀公二十七年,公患三桓之後,欲以諸侯去之。杜預云:欲求諸侯以逐三桓後。至魯頃公時,魯遂絕祀。由是三桓子孫衰微。   《孟子》生有淑質,夙喪其父,幼被慈母三遷之教,長師孔子之孫子思,治儒述之道,通五經尤長於《詩》、《書》。   [疏]「孟子」至「詩書」。○正義曰:此敘孟子自幼至長之事也。案《史·列女傳》云:孟軻母,其捨近墓,孟子少嬉游為墓間之事,孟母曰:此非吾所以處子也。乃去捨市,傍其嬉戲乃賈人k賣之事。又曰:此非吾所以處子也。復徙捨學宮之傍,其嬉戲乃設俎豆揖遜進退。孟母曰:此真可以居吾子矣。遂居焉。及孟子既學而歸,孟母問學所至,孟子自若也。孟母以刀斷機,曰:子廢學,若吾斷機。孟子懼,旦夕勤學不息,師子思,遂成名儒。又案《史記》云:孟軻受業於子思之門人,道既通,所幹不合,退與萬章之徒敘《詩》、《書》。故趙氏云:「尤長於《詩》、《書》。   周衰之末,戰國縱橫,用兵爭強以相侵奪,當世取士,務先權謀以為上賢。先王大道陵遲隳廢,異端並起,若楊朱、墨翟放蕩之言以干時感眾者非一。孟子閔悼堯、舜、湯、文、周、孔之業將遂湮微,正塗壅底,仁義荒怠,佞偽馳騁,紅紫亂朱。   [疏]「周衰之末」至「亂朱」。○正義曰:此敘周衰戰國縱橫之時,大道陵遲也。案太史公曰:秦紀至犬戎敗幽王,周東遷洛邑,秦襄公始封為諸侯,作西鞢A用事上帝,於是僭端見矣。自後陪臣執政,大夫世祿,六卿分晉,及田常弒簡公而相齊國,諸侯晏然不討,海內爭於戰攻,於是六國盛焉。其務在強兵並敵謀詐用,而縱橫長短之說起。故秦用商君富國強兵,楚、魏用吳起戰勝弱敵,齊威宣王用孫子、田忌之徒而諸侯東面朝齊。天下於是方務於合縱連橫,以攻伐為賢,而楊朱、墨翟以兼愛自為,以害仁義。孟軻乃述唐虞三代之德,退敘《詩》、《書》,述孔子之意。當此之時,念非《孟子》有哀憫之心,則堯、舜、湯、文、周、孔之業將遂沉小,而正道鬱塞,仁義荒怠,佞偽並行,紅紫亂朱矣。楊雄云:古者楊、墨塞路,孟子辭而辟之。雲湮微者,湮,沉也;微,小也。雲壅底者,言正道鬱塞而不明也。雲仁義荒蕪者,《釋名》曰:仁,忍也,好生惡殺,善惡含忍也。義,宜也,裁製事物使合宜也。《莊子》云:愛仁利物之謂仁。楊子云:事得其宜謂之義。《尚書》云:無怠無荒。孔注云:迷亂曰荒,怠,懈怠也。雲佞偽馳騁者,《論語》云:仁而不佞。孔云:佞,口辭捷給,為人所憎惡者,《說文》云:偽,詐也。馳騁,奔走。雲紅紫亂朱者,《論語》云:惡紫之奪朱也。孔注云:朱,正色;紫,間色。案皇氏云:青、赤、黃、白、黑,五方正色也。不正謂五方間色,綠、紅、碧、紫、落黃是也。青是東方正,綠是東方間,東為木木,色青。木克土,土色黃,並以所克為間。故綠色,青、黃也。朱是南方正,紅是南方間,南為火,火色赤,火克金,金色白,故紅色,赤、白也。白是西方正,碧是西方間,西為金,金色白,金克木,故碧色,青、白也。黑是北方正,紫是北方間,北方水,水色黑,水克火,火色赤,故紫色,赤、黑也。黃是中央正,落黃是中央間,中央土,土色黃,土克水,水色黑,故落黃色,黃、黑也。是正間然。   於是則慕仲尼,周流憂世,遂以儒道游於諸侯,思濟斯民。然由不肯枉尺直尋,時君鹹謂之迂闊於事,終莫能聽納其說。   [疏]「於是」至「其說」。○正義曰:此敘孟子周流聘世,時君不聽納其說也。言孟子心慕孔子遍憂其世,遂以儒家仁義之道歷游諸侯之國,思欲救濟天下之民。然而諸侯不能尊敬之者,孟子亦且不見也,雖召之而不往,以其不肯枉尺以直尋。十寸曰尺,八尺曰尋。《史記》云:孟子道既通,游事齊,齊宣王不能用。妤蝖A梁惠王不果所言。是皆以為迂遠而闊於事情,而莫有能聽納其說者。孟子亦自知遭蒼姬之訖錄,值炎劉之未奮。進不得佐興唐虞雍熙之和,退不能信三代之餘風,恥沒世而無聞焉。是故垂憲言以詒後人。仲尼有云:我欲托之空言,不如載之行事之深切著明也。   [疏]「孟子」至「著明」也。○正義曰:此敘孟子自知道不行於世,恥沒世無名聞,故慕仲尼托之空言而載之行事也。言孟子生於六國之時,當衰週末,又遇漢之未興,上不得輔起唐虞二世之治,下不能伸夏商週三代之風化,自愧沒一世而無名聞,所以垂法言以貺後人。故托慕仲尼周流憂世,既不遇,乃退而與萬章之徒敘《詩》、《書》而作此七篇也。趙氏意其然,乃引孔子之言而明孟子載七篇之意也。雲蒼姬者,周以木德王,故號為蒼姬,姬,周姓也。雲炎劉者,漢以火德王,故號為炎劉,劉,高祖之姓氏也。   於是退而論集所與高第弟子公孫丑、萬章之徒難疑答問,又自撰其法度之言,著書七篇,二百六十一章三萬四千六百八十五字。包羅天地,揆敘萬類,仁義道德性命禍福粲然靡所不載。   [疏]「於是」至「不載」。○正義曰:此敘孟子退而著述篇章之數也。《史記》云:孟子所幹者不合,退而與萬章之徒敘《詩》、《書》,述仲尼之意,作《孟子》七篇。雲二百六十一章者,合七篇之章數言也。據趙氏分章則《梁惠王》篇凡二十有一章《公孫丑》篇凡二十有三章《滕文公》篇凡十有五章《離婁》篇凡六十一章《萬章》篇凡十有八章《告子》篇凡三十有六章《盡心》篇凡八十有四章總而計之,是二百六十一章也。雲三萬四千六百八十五字者,合七篇而言也。今計《梁惠王》篇凡五千三百三十三字,《公孫丑》篇凡五千一百二十字,《滕文公》篇凡四千五百三十三字,《離婁》篇凡四千二百八十五字,《萬章》篇凡五千一百二十字,《告子》篇凡五千五百三十五字,《盡心》篇凡四千一百五十九字,總而計之,是三萬四千六百八十五字也。云「包羅天地」至「靡所不載」者,言此七篇之書,大而至於天地,微而至於昆p草木,又次而至於性命禍福,無有不載者也。然而篇所以七者,蓋天以七紀璇璣運度,七政分離,聖以布曜,故法之也。章所以二百六十一者,三時之日數也。不敢比《易》當期之數,故取於三時。三時者,成歲之要時,故法之也。三萬四千六百八十五字者,可以行五常之道,施七政之紀,故法五七之數而不敢盈也已。   帝王公侯遵之,則可以致隆平,頌清廟。卿、大夫、士蹈之,則可以尊君父,立忠信。守志厲操者儀之,則可以崇高節,抗浮雲。   [疏]「帝王」至「浮雲」。○正義曰:此敘《孟子》之七篇書為要者也。言上而帝王遵循之,則可以興昇平之治,次而公侯遵循之,則可以頌清廟。云「頌清廟」者,言公侯可以此助祭於天子之廟也。《詩》有《清廟》之篇以祀文王,注云:「天德清明,文王象焉,故祭而歌此詩也。」箋云:「諸侯有光明著見之德者,來助祭也。」卿、大夫、士蹈之,則可以尊欽君父,主其忠信。守志厲操者儀而法之,則可以此崇其高節而抗富貴如浮雲。雲帝王公侯卿大夫士者,蓋帝以德言,王以業言,卿有諸侯之卿,有大夫之卿;士有中士,有下士。公侯是周之爵,所謂公侯伯子男,凡有五等是也。自帝王以下言之,則有公侯;自公侯以下,則有卿;自卿以下,則有大夫;自大夫以下,則止於有士也。   有風人之托物,二雅之正言,可謂直而不倨,曲而不屈,命世亞聖之大才者也。   [疏]「有風」至「者也」。○正義曰:此敘《孟子》七篇有風人二雅之言,為亞聖者也。如對惠王欲以與民同樂,故以文王靈台靈沼為言;對宣王欲以好貨色與百姓同之,故以太王厥妃為言;論仁則托以鴐偃諢A論性則托以牛山之木為喻:是皆有風人之托物言也。雲二雅之正言者,如引他人有心、予忖度之,乃積乃倉,古公瓣魖荋癒A走馬不失其馳,捨矢如破,幾此之類,是皆有二雅之正言也。故可謂直其辭而且不失之倨傲,曲其辭而且不失之屈枉,而《孟子》誠為間世亞聖之大才者也。言孟子之才比於上聖人之才,但相王天而已,故謂亞聖大才。   孔子自衛反魯,然後樂正,雅、頌各得其所,乃刪《詩》、定《書》系《周易》、作《春秋》。   [疏]「孔子」至「春秋」。○正義曰:此敘引孔子退而著述之意也。案定公十四年,孔子去魯應聘諸國。哀公十一年,自衛反魯,是時道衰樂廢,孔子來還乃正之。又哀公十一年,《左傳》云:「冬衛孔文子將攻太叔,訪於仲尼。仲尼曰:『胡簋之事則嘗學之,甲兵之事未之聞也。』退,命駕而行,曰:『鳥則擇木,木豈能擇鳥?』文子遽止之,曰:『圉豈敢度其私?訪衛國之難也。』將止,魯人以幣召之,乃歸。」杜預曰「於是自衛反魯,然後樂正,雅、頌各得其所」是也。雲乃刪《詩》、定《書》、系《周易》、作《春秋》者,案《世家》云:魯定公五年,季氏僭公室,陪臣執國命,是以魯大夫以下皆潛離於正道,故孔子不什,退而修《詩》、《書》、《禮》、《樂》,弟子彌眾,至自遠方,莫不受業焉。至哀十一年自衛反魯,乃上采契、後稷,中述商、周之盛,至幽、厲之缺,凡三百五篇,孔子皆絃歌之,以求合《韶》、《武》雅、頌之音,禮、樂自此可得而述,以備王道,成六藝。孔子晚喜《易》,序《彖》、《系》、《象》、《說卦》。孔子以《詩》、《書》、《禮》、《樂》教,弟子蓋三千焉。哀十四年春狩大野,仲尼視之,曰麟也,取之曰:吾道窮矣。乃因史記作《春秋》,上至隱公,下訖哀十四年十二公,據魯親周,故商運之三代,約其文辭而指博,故曰:後世知丘者,其惟《春秋》;罪丘者,亦惟《春秋》。   孟子退自齊梁,述堯舜之道而著作焉,此大賢擬聖而作者也。   [疏]「孟子」至「者也」。○正義曰:此敘孟子退而擬孔子之聖而著述焉。案馬遷作列傳云:「《孟子》游仕齊宣王,宣王不能用。妤蝖A梁惠王不果所言。是以退而敘《詩》、《書》,述仲尼之意,而作《孟子》七篇也。七十子之疇唬褻陘狺l所言以為《論語》。《論語》者,五經之撽x擙`,六藝之喉衿也。   [疏]「七十子」至「衿也」。○正義曰:此敘引孔子弟子記諸善言而為《論語》也。案《漢書·藝文志》云:「《論語》者,孔子應答弟子時人及弟子相與言而接聞於夫子之語也。當時弟子各有所記,夫子既卒,門人相與集而論纂,故謂之《論語》。鄭注云:「仲弓、子游、子夏等撰述。論者,綸也,以此書可以經綸世務,故曰論也。」語者,鄭注《周禮》云:「答述曰語。此書所載,皆仲尼答弟子及時人之辭,故曰語,而在論字下。」撽x擙`者,車軸頭鐵也。《說文》云:「車鍵也。」喉衿者,《說文》云:喉咽也。衿,衣領也。言《論語》為五經六藝之要,如此撽x擙`與夫喉衿也。   《孟子》之書則而像之。   [疏]正義曰:此敘孟子作此七篇之書而儀象《論語》之書,是亦撽x撽x喉衿。   衛靈公問陳於孔子,孔子答以俎豆。梁惠王問利國,孟子對以仁義。宋桓L欲害孔子,孔子稱天生德於予。魯臧倉毀鬲孟子,孟子曰臧氏之子焉能使予不遇哉!旨意合同,若此者眾。   [疏]「衛靈公」至「遇哉」。○正義曰:此敘孟子作七篇則像《論語》之旨意也。衛靈公問陳於孔子,孔子對曰俎豆之事,此《論語》之文也。案《左傳》哀公十一年云云,在孔子自衛反魯段。雲俎豆者,案《明堂位》云:「俎,有虞氏以完,夏後氏以屆A商以具,周以房。」俎,鄭注云:完,斷木為四足而已。   岸夾永搕],謂中足為橫距之象,《周禮》謂之距。具之言根具也,謂曲橈之也,謂足下跗也。上下兩間有似於堂房。《魯頌》曰籩豆大房,又曰夏氏以曷豆,商玉豆,周獻豆。鄭注云:曷,無異物之飾也。獻,疏刻之。齊人謂無發為禿曷,其委曲制度,備在《禮圖》。梁惠王問利國,孟子對以仁義,說在《梁惠王》篇。宋桓L欲害孔子,孔子稱天生德於予,是亦《論語》之文也。案《世家》:孔子壯滿A與弟子習禮大樹下,宋司馬桓L欲殺孔子,拔其樹,孔子去。弟子曰:可速矣。故孔子發此語,言「天生德於予」者,言孔子謂天授我以德性,德合天地,吉無不利,桓L必不能害我,故曰其如予何!云「魯臧倉毀鬲孟子,孟子曰臧氏之子焉能使予不遇哉」者,說在《惠王》下篇,凡此者,是皆旨意合若此類者甚眾,故不特止此而已。   又有外書四篇,《性善》、《辯文》、《說孝經》、《為正》,其文不能弘深,不與內篇相似,似非孟子本真,後世依放而托之者也。   [疏]正義曰:凡此外書四篇,趙岐不尚,以故非之。漢中劉歆九種《孟子》有十一卷,時合此四篇。   孟子既沒之後,大道遂絀,逮至亡秦,焚滅經術,坑戮儒生,孟子徒黨盡矣。其書號為諸子,故篇籍得不泯絕。   [疏]「孟子」至「泯絕」。○正義曰:此敘《孟子》之書得其傳也。蓋孟子生於六國之時,憫道之不行,遂著述,作七篇之書。既沒之後,先王之大道遂絀而不明於世,至嬴秦並六國,號為秦始皇帝,因李斯之言,遂焚書坑儒,自是孟子徒黨盡矣。《秦紀》云:秦皇三十四年,丞相李斯曰:五帝不相復,三代不相襲,今陛下創大業,是萬世之功,固非愚儒所知,且越言三代之事,臣請史官非《秦紀》皆燒之,非博士官所職,天下敢有藏《詩》、《書》、百家語者,悉詣守尉雜燒之。所不去者,惟有醫、卜、種藝之書。故《孟子》之書號為諸子,以故篇籍不亡而得傳於世。   漢興,除秦虐禁,開延道德,孝文皇帝欲廣遊學之路,《論語》、《孝經》、《孟子》、《爾雅》皆置博士,後罷傳記博士,獨立五經而已。訖今諸經通義得引《孟子》以明事,謂之博文。   [疏]「漢興」至「博文」。○正義曰:此敘孟子之書自漢而行也。案《漢書》云:高皇帝誅項羽,引兵圍魯,魯中諸儒尚講習禮,絃歌之音不絕,豈非聖人遺化好學之國哉!於是喟然興於學。然尚有干戈,平定四海,亦未遑庠序之事。至孝惠乃除挾書之律,然公卿皆武力功臣,莫以為意。至孝文始使掌故晁錯從伏生受《尚書》。《尚書》出於屋壁,《詩》始萌芽,天下眾書往往頗出,猶廣立於學官,為置博士。由是《論語》、《孟子》、《孝經》、《爾雅》皆置博士。及後罷傳記博士,以至於後漢,惟有五經博士。博士,秦官,掌通古今,秩比六百石,員多至數十人。漢武建元五年初,置五經博士。宣帝黃龍九年,增員二十人。自是之後,五經獨有博士,訖於西京趙岐之際,凡諸經通義,皆得引《孟子》以明事,故謂之博文也。   孟子長於譬喻,辭不迫切而意以獨至,其言曰「說《詩》者不以文害辭,不以辭害志,以意逆志,為得之矣。」斯言殆欲使後人深求其意以解其文,不但施於說《詩》也。今諸解者往往摭取而說之,其說又多乖異不同。   [疏]正義曰:此敘孟子作七篇之書長於譬喻,其文辭不至迫切,而趙岐遂引孟子說《詩》之旨,亦欲使後人知之,但深求其意義,其旨不特止於說《詩》也。然今之解者摭取而說之,其說又多乖異而不同矣。《孟子》以來五百餘載,傳之者亦已眾多。   [疏]正義曰:此言《孟子》七篇之書,自孟子既沒之後,至西京趙岐已五百有餘年。傳七篇之書解者,亦甚眾多也。   餘生西京,世尋丕祚,有自來矣。少蒙義方訓涉典文。知命之際,嬰戚於天,遘屯離蹇,詭姓遁身,經營八茪坐滿A十有餘年,心剿形瘵,何勤如焉!嘗息肩弛擔於濟岱之間,或有溫故知新雅德君子矜我劬瘁,眷我皓首,訪論稽古,慰以大道,余困吝之中,精神遐漂,靡所濟集,聊欲系志於翰墨,得以亂思遺老也。惟六籍之學,先覺之士釋而辯之者既已詳矣。儒家惟有《孟子》閎遠微妙,|奧難見,宜在條理之科。於是乃述已所聞,證以經傳,為之章句,具載本文,章別其旨,分為上、下,凡十四卷。究而言之,不敢以當達者,施於新學,可以寤疑辯惑。愚亦未能審於是非,後之明者見其違闕,儻改而正諸,不亦宜乎。   [疏]「餘生」至「不亦宜乎」。○正義曰:此是趙岐自敘已意而為《孟子》解也。言我生自西漢之京,若以世代根尋其祚,其先與秦共祖,皆顓帝之裔孫也。其後子孫造父為穆王,攻徐偃王,大破之,以功封趙城,後因氏焉。故其來端有自矣。在幼少蒙義方教訓之以先王典籍。及五十之歲間,乃零丁嬰戚於天,是其時遇═尾I難,遂詭詐其姓氏,逃遁其身,經營治身於八茪坐滿A至十餘年,心神形色莫不焦瘁疲瘵,謂何勤如此之甚。曾因息肩弛負擔於濟岱之地,或有溫故君子有雅德者,憐我勤苦焦瘁,見我頭白,遂訪我談論,以稽考古人,仍慰我以大道。然於困吝之中,其精神亦且遐漂,未有歸定,聊欲系志於筆墨,以亂思遺我老也。思其六經皆得先覺之賢士釋而辯論之,亦巳甚詳,於儒家獨有《孟子》七篇之書,其理蘊奧,深妙難造,宜在於聖智條理之科,於是乃申述己之聞見,驗以六經之傳,斷為章句,具載本文,章章別為意旨,分七篇作上、下篇,為十四卷。究極而言,雖不敢當於達士,然於初學者資之,亦可以曉悟其疑惑。其有是非得失,愚亦未敢審實,後之有明哲者,如見其違理疑闕者,改而正之,是其宜也。(原缺)雲為之章句,分為上、下凡十四卷者,各於卷下有說,此更不言。(原缺)丁公著案:《漢書·趙岐本傳》云:趙岐字蚼諢A京兆長陵人也,嘗遇疾甚,誡其子曰:吾死之後,置一圓石安墓前,刻曰漢有逸人姓趙名岐,有志無時。後疾瘳,仕至大僕卿。嘗仕州郡,以廉直疾惡見憚焉。   ●卷一上·梁惠王章句上(凡七章)     (梁惠王者,魏惠王也。魏,國名。惠,謚也。王,號也。時天下有七王,皆僭號者,猶《春秋》之時,吳、楚之君稱王也。魏惠王居於大梁,故號曰梁王。聖人及大賢有道德者,王公侯伯及卿大夫鹹原以為師。孔子時,諸侯問疑質禮,若弟子之問師也。魯、衛之君,皆專事焉,故《論語》或以弟子名篇,而有《衛靈公》、《季氏》之篇。孟子亦以大儒為諸侯師,是以《梁惠王》、《滕文公》題篇,以《公孫丑》等而為之,一例者也。)   [疏]「梁惠王章句上」。○正義曰:自此至《盡心》,是《孟子》七篇之目及次第也。總而言之,則《孟子》為此書之大名,「梁惠」以下為當篇之小目。其次第蓋以聖王之盛,唯有堯舜,堯舜之道,仁義為首,故以梁惠王問利國,對以仁義為七篇之首也。此篇凡二十三章趙氏分為上下卷。此上卷只有七章一章言治國以仁義為名。二章言聖王之德,與民共樂,恩及禽獸。三章言王化之本,在於使民養生喪死之用足備。四章言王者為政之道,生民為首。五章言百里行仁,天下歸之。六章言定天下者一道而已,不貪殺人者,人則歸之。七章言典籍攸載,帝王之道無傳霸之事。其餘十六章分在下卷,各有言說,大抵皆是君國之要務,故述為篇章之先。凡此二十三章既以梁惠王問利國為章首,遂以《梁惠王》為篇名。《公孫丑》以下諸篇,所以次當篇之下,各有所說。雲章句者,章文之成也;句者,辭之絕也。又言章者,明也,總義包體,所以明情者也;句必聯字而言,句者局也,聯字分疆,所以局言者也。○注云:「梁惠」至「例者也」。○正義曰:案《史記·世家》云:「魏之先,畢公高之後也。武王伐紂,而高封於畢,是為畢姓。其後絕封,為庶人,或在夷狄,其裔曰畢萬,事晉獻公。獻公十六年,以魏封畢萬為大夫。卜偃曰:『畢萬之後必大矣。萬,滿數也。魏,大名也。』畢萬封十一年,獻公卒。畢萬之世彌大,從其國名為魏氏。生武子,武子生悼,悼生嬴,嬴生魏獻子,子生侈,侈之孫曰魏桓子,桓子孫曰文侯,文侯卒,子擊立為武侯,武侯卒,子聽葶偌f王。惠王二十一,齊、趙共伐我邑,於是徙都大梁。」然則梁惠王是武侯之子,名禳A謚曰惠。《謚法》云:「愛人好與曰惠。」《汲塚紀年》云:「梁惠成王九年四月甲寅徙都大梁。」○《字林》云:「王者天地人,一貫三為王,天下所法也。」是時天下有七王者,魏、趙、韓、秦、齊、楚、燕七雄之王也。云「《論語》或以弟子名篇,而有《衛靈》、《季氏》之篇者,如《顏淵》、《子路》、《子張》,是弟子名篇也,趙岐所以引而為例。   孟子見梁惠王。(孟子妤蝖A魏惠王禮請孟子見之。)王曰:「叟,不遠千里而來,亦將有以利吾國乎?」(曰,辭也。叟,長老之稱,猶父也。孟子去齊,老而之魏,王尊禮之曰:父,不遠千里之路而來,此亦將有以為寡人興利除害者乎?)孟子對曰:「王何必曰利,亦有仁義而已矣。(孟子知王欲以富國強兵為利,故曰:王何以利為名乎?亦有仁義之道可以為名。以利為名,則有不利之患矣。因為王陳之。)王曰:『何以利吾國?』大夫曰:『何以利吾家?』士庶人曰:『何以利吾身?』上下交征利,而國危矣。(征,取也。從王至庶人,故言上下交爭,各欲利其身,必至於篡弒,則國危矣。《論語》曰:「放於利而行,多怨。」故不欲使王以利為名也。又言交為俱也。)萬乘之國,弒其君者必千乘之家。(萬乘,兵車萬乘,謂天子也。千乘,諸侯也。夷羿之弒夏後,是以千乘取其萬乘者也。)千乘之國,弒其君者必百乘之家。(天子建國,諸侯立家。百乘之家,謂大國之卿食采邑有兵車百乘之賦者也,若齊崔、衛甯、晉六卿等,是以其終亦皆弒君,此以百乘取千乘也。上下乘當言國,而言家者,諸侯以國為家,亦以避萬乘稱,故稱家。君臣上下之辭。)萬取千焉,千取百焉,不為不多矣。(周制:君十卿祿。君食萬鐘,臣食千鐘,亦多,故不為不多矣。)苟為後義而先利,不奪不饜。(苟,誠也。誠令大臣皆後仁義而先自利,則不篡奪君位,不足自饜飽其欲矣。)未有仁而遺其親者也,未有義而後其君者也。(仁者親親,義者尊尊。人無行仁而遺棄其親也,無行義而忽後其君長。)王亦曰仁義而已矣,何必曰利!」(孟子復申此者,重嗟其禍也。)   [疏]「孟子見梁惠王」至「何必曰利」。○正義曰:此章言治國之道,當以仁義為名,然後上下和親,君臣集穆,天經地義,不易之道,故以建篇立始也。「孟子見梁惠王」者,是孟子自齊至梁見惠王也。「王曰:叟,不遠千里而來,亦將有以利吾國乎?」者,王,號也,以業為言也;曰,發語詞也;叟,尊老之稱也,言惠王尊老孟子也。惠王尊孟子,曰:叟,不遠千里之路而至,此相將亦有以利益我國乎?云「亦」與」「乎」者,況外物不可必,又非可止於一事耳,故云「亦乎」,與《論語》云「不亦說乎」「不亦樂乎」同。「孟子對曰:王何必曰利,亦有仁義而已矣」者,是孟子答惠王也。言王何必特止曰財利,我亦有仁義之道,以利益而已。上利以財利為言,下利以利益為言。「王曰:何以利吾國?大夫曰:「何以利吾家?士庶人曰:何以利吾身?上下交征利,而國危矣」者,是孟子託言也。言惠王今問我曰何以利益我國,則為王之大夫必問我曰何以利益我家,為大夫既欲利益其家,則為王之士庶人亦必問我曰何以利益我身。假使上至下至於士庶人,皆且取其利益,而國必危亂喪亡矣。王以國為問,大夫以家為問,士庶人以身為問者,王稱國,故以國問;大夫稱家,故以家問;士庶人無稱,故以身問而已。「萬乘之國,弒其君者必千乘之家。千乘之國,弒其君者必百乘之家」者,孟子言上下交取其利而國喪亡者,是萬乘之國,弒其君者必千乘之家所弒也,無它焉,則千乘之家欲以萬乘之利為多也。千乘之國,弒其君者必百乘之家所弒也,亦無它焉,是百乘之家欲以千乘之利為多也。雲弒者,自下殺上謂之弒。「萬取千焉,千取百焉,不為不多」者,孟子言凡欲天子之萬乘者,且於其內取千乘,而為天子之諸侯;欲諸侯之千乘者,且於其內但取百乘而為之大夫,是亦不為少矣,何必交相爭奪,慕多為勝耶?「苟為後義而先利,不奪不饜」者,孟子言且令臣庶皆後去其仁義,而先且以自利,則不交相殺奪,故不足自飽饜。言必殺奪,如千乘奪取萬乘,百乘奪取千乘,然後為飽足也。「未有仁而遺其親者也,未有義而後其君者也」者,孟子言未有心存乎仁而遺棄其親者,亦未有存義而後去其君者,「王亦曰仁義而已矣,何必曰利」者,孟子重嗟歎其禍,故曰:王今亦當曰亦有仁義而已矣,何必特止言其利。一說云:是惠王悟孟子之言為是,而以己言為非,故亦應之曰:仁義而已矣,何必言利。○注云「孟子」至「見之」。○正義曰:案《魏世家》云:「惠王三十五年,惠王以厚幣招賢者,鄒衍、淳於髡、孟子皆至梁」是也。○注「曰,辭也」。至「之魏」。○正義曰:詞也,從口乙聲,亦象口氣出也。劉熙曰:叟,長老之稱,依皓首之言父,矩也,家長率教者。云「去齊之魏」者,案《史記·列傳》云「孟子事齊宣王,宣王不能用,乃岔Q」是也。○注「征,取也」至「俱也」。○正義曰:征,正也。蓋言君子至於利也,非釋之而弗取也,特不可交征而正取之爾,猶季氏聚斂以弱魯,趙孟資之傾晉之類故也。引「《論語》曰:放於利而行,多怨」者,證其上下交征利而國危亡之意也。孔曰:放,依也。每事依利而行,取怨之道也。云「交,俱也」。蓋雲俱,皆也。○注「萬乘」至「萬乘也」。○正義曰:案《司馬法》云「六尺為步,步百為畝,畝百為夫,夫三為屋,屋三為井,井十為通,通十為成,成方十里,成十為終,終十為同,同方百里,同十為封,封十為畿,畿方千里。有稅有賦,稅以足食,賦以足兵。一同百里,提封萬井,定出賦六千四百井,戎馬四百匹,兵車百乘,此卿大夫采地之大者也,是謂百乘之家。一封三百一十六里,提封十萬井,定出賦六萬四千井,戎馬四千匹,兵車千乘,此諸侯之大者也,是謂千乘之國。天子畿方千里,提封百萬井,定出賦六十四萬井,戎馬四萬匹,兵車萬乘,故稱萬乘之主。」云「夷羿弒夏後」者,引之以語千乘取萬乘也。案魯襄四年《左傳》曰:「昔有夏之方衰也,后羿自Θ遷於窮石,因夏民以代夏政。杜預曰:「禹孫大康淫放失國,夏人立其弟仲康,仲康亦微弱。仲康卒,子相立。羿遂代相,號曰有窮,後為少康所滅。」注雲夷羿者,《左傳》襄四年杜注云:「夷,氏也。故雲夷羿。○注云「齊崔、衛甯、晉六卿等」。○正義曰:此引之以證百乘取千乘也。齊崔,崔杼,為齊之大夫,《語》云「崔子弒齊君」,襄公二十五年《左傳》云「崔杼作亂」是也。衛甯,甯喜也,為衛大夫,《史記·世家》衛獻公十八年:甯惠子與孫文子逐獻公,獻公奔齊,齊置獻公於聚邑,孫、甯共立定公弟秋為衛君,是為殤公。殤公十二年,為晉平公所執,獻公復入衛。後元年誅甯喜。又襄二十六年書「甯喜弒其君剽」是也。六卿:魏獻子與韓宣子、趙簡子、智文子、中行氏子、范獻子六人是也。《史記·世表》云:昭公二十八年,六卿誅公族,分其邑,各使其子為大夫故也。○注「周制」至「不多矣」。○正義曰:周制蓋言周之所制也。《王制》云「君十卿祿」是也。云「鐘,量名也」,晏子曰「齊舊四量:豆、區、釜、鐘,四升為豆,四豆為區,四區為釜,釜十為鍾」是也。○注「苟誠也」至「欲矣」。○正義曰:《語》云「苟子之不欲」、「苟能正其身」之苟同。去厭者,《說文》云:「饜,飽也,字從厭從食也,飽則厭食也。」此一章遂為七篇之首章。   孟子見梁惠王。王立於沼上,顧鴻雁麋鹿,曰:「賢者亦樂此乎?」(沼,池也。王好廣苑囿,大池沼,與孟子遊觀,乃顧視禽獸之眾多,其心以為娛樂,誇吒孟子曰:賢者,亦樂此乎。)孟子對曰:「賢者而後樂此。不賢者雖有此,不樂也。(惟有賢者然後乃得樂此耳。謂修堯舜之道,國家安寧,故得有此以為樂也。不賢之人,亡國破家,雖有此,亦為人所奪,故不得以為樂也。)《詩》云:『經始靈台,經之營之,庶民攻之,不日成之。(《詩·大雅·靈台》之篇也。言文王始初經營規度此台,民並來治作之,而不與之相期日限,自來成之。)經始勿亟,庶民子來。(言文王不督促使之。亟,疾也。眾民自來赴,若子來為父使之也。)王在靈囿,雲嬪韖鞢A雲擬瓿煄A白鳥鶴鶴。(雲嚏A牝鹿也。言文王在囿中,雲擭h妊,安其所而伏不驚動也。獸肥飽則濯濯,鳥肥飽則鶴鶴而澤好而已。)王在靈沼,於々b魚躍。』(文王在池沼,魚乃跳躍喜樂,言其德及鳥獸魚鱉也。)文王以民力為台為沼,而民歡樂之,謂其台曰靈台,謂其沼曰靈沼,樂其有麋鹿魚鱉。(孟子謂王誦此詩,因曰文王雖以民力築台鑿池,民由歡樂之,謂其台、沼若神靈之所為,欲使其多禽獸以養文王者也。)古之人與民偕樂,故能樂也。(偕,俱也。言古賢之君,與民同樂,故能得其樂。)《湯誓》曰:『時日害喪,予及女皆亡!』(《湯誓》,《尚書》篇名也。時,是也。是日,乙卯日也。害,大也。言桀為無道,百姓皆欲與湯共伐之,湯臨士眾誓,言是日桀當大喪亡,我與女俱往亡之。)民欲與之皆亡,雖有台池鳥獸,豈能獨樂哉!」(孟子說《詩》、《書》之義,以感喻王,言民欲與湯共亡桀。雖有台池禽獸,何能獨樂之哉!復申明上言「不賢者雖有此,不樂也」。)   [疏]「孟子見梁惠王」至「豈能獨樂哉」。○正義曰:此章言聖王之德,與民共樂,恩及鳥獸,則忻戴其上,大平化興;無道之君,眾怨神怒,則國滅祀絕,不得保守其所樂也。「孟子見梁惠王。王立於沼上,顧鴻雁麋鹿」者,是孟子在梁時,見惠王立於沼之上,而顧盼鴻雁麋鹿之狀也。曰「賢者亦樂此乎」者,是惠王稱譽孟子為賢者,問孟子亦樂此池沼之上而顧盼鴻雁麋鹿乎?云「乎」,意恐孟子樂與不樂,所以云「乎」而作疑之之辭也。「孟子對曰:賢者而後樂此。不賢者雖有此,不樂也」者,是孟子答惠王。言唯有德之賢者為君,然後得樂於此;如君之不賢,雖有此鴻雁麋鹿之顧,亦不得其樂也。「《詩》云:經始靈台,經之營之,庶民攻之,不日成之。經始勿亟,庶民子來」者至「魚躍」,是孟子為王誦此《靈台》之詩,以證賢者而後樂此也。言文王規度,始於靈台,而經營之際,眾民皆作治之,故台不期日而有成。言其成之速也。既成之速,文王未嘗亟疾使民成之用如此之速也,是眾民自然若子來如為父之使耳,故如此之速也。「王在靈囿,雲嬪韖鞢A雲擬瓿煄A白鳥鶴鶴」者,言文王在靈囿之時,雲嶼狾w其所而伏臥以懷其妊,又且不驚動,非特不驚動,又且濯濯然而肥飽,非特雲壑妒庣﹛A其於白鳥又且鶴鶴然而肥澤也。雲嚏A牝鹿也。「王在靈沼,於々b魚躍」者,言文王在靈沼之時,則魚盈滿乎沼中,又且跳躍喜樂如也。言其魚之微物,亦且得其所也。「文王以民力為台為沼,而民歡樂之,謂其台曰靈台,謂其沼曰靈沼,樂其有麋鹿魚鱉」者,是孟子至此又自言文王作台沼之意,而感喻於惠王也。文王雖以民力為其台、沼,然而民皆喜樂而為之,如謂其台、沼,則曰靈台、靈沼也。以靈台、靈沼雲者,謂其文王之德化,亦樂其有之行如神靈之所至,故謂其台、沼必曰為靈台、靈沼,凡此者無他焉,是眾民感文王之德化,亦樂其有魚鱉禽獸之多以奉養文王也已。「古之人與民偕樂,故能樂也」者,言古之賢君如此文王與民同其樂,故能得此台池之樂也。「《湯誓》曰:時日害喪,予及女皆亡」者,是孟子引《商書》。謂桀於是時無道,暴虐百姓,故百姓皆欲與湯王共伐之。湯於是往伐,臨於眾中,誥誓之曰:是日桀當大滅,我與女眾共往滅之。一云「時日害喪,予及女皆亡」者,是桀雲,故《湯誓》引而言之也。謂桀雲天有是日,猶吾之有民,日曷有亡哉!日亡則吾與民亦俱亡矣。「民欲與之皆亡,雖有台池鳥獸,豈能獨樂哉」者,是孟子首對惠王曰「不賢者雖有此,不樂也」,故引此桀而證其言也。言桀為不賢之君,民亦欲與湯共伐之,雖有台池、鳥獸,豈能得獨享其此樂哉!言不能得樂也。○注云「《詩·大雅》至「成之也」。○正義曰:《周詩·大雅》篇名,曰《靈台》,注云:「天子有靈台者,所以觀奎H,察氣之妖祥也。」神之精明者稱曰靈,四方而高曰台。文王受命於周,作邑於豐,立靈台。又案《春秋傳》曰:「公既視朔,遂登觀台以望,而書雲物為備。」○注「言文王」至「使也」。○正義曰:案《靈台》之詩,箋云:「亟,急也。度始靈台之基,眾民各以子成父事而來攻之。」○注云「雲嚏v至「澤好」。○正義曰:毛氏《注》云:「雲嚏A牝鹿也。囿所以域養禽獸也。天子百里,諸侯四十里。」箋云:「攸,所也,言所游伏。」毛注云:「濯濯,娛游也。鶴鶴,肥澤也。」○注「文王」至「魚鱉」。○正義曰:《詩》注云:「沼,池也。々b,滿也。」箋云:「靈沼之魚,盈滿其中,皆跳躍,亦言得其所。」○注云「湯誓」至「亡之」。○正義曰:《湯誓》,《商書》之篇名也。案《史記》云:「是日何時喪?予與女皆亡」ペ注曰:「《尚書大傳》云:桀雲天之有日,猶吾之有民,日有亡哉?日亡則吾亦亡矣。」《尚書》孔安國注云:「比桀於日,曰是日何時喪,我與女皆亡,欲殺身以喪桀是也。」《檀弓》云「子卯不樂」,鄭注云:「紂以甲子死,桀以乙卯亡也。」   梁惠王曰:「寡人之於國也,盡心焉耳矣。(王侯自稱孤寡,言寡人於治國之政,盡心欲利百姓。焉耳者,懇至之辭。)河內凶,則移其民於河東,移其粟於河內。河東凶亦然。(言凶年以此救民也。魏舊在河東,後為強國,兼得河內也。)察鄰國之政,無如寡人之用心者。(言鄰國之君用心憂民,無如己也。)鄰國之民不加少,寡人之民不加多,何也?」(王自怪為政有此惠,而民人不增多於鄰國者,何也?)孟子對曰:「王好戰,請以戰喻。(因王好戰,故以戰事喻解王意)填然鼓之,兵刃既接,棄甲曳兵而走,或百步而後止,或五十步而後止。以五十步笑百步,則何如?」(填,鼓音也。兵以鼓進,以金退。孟子問王曰:今有戰者,兵刃已交,其負者棄甲曳兵而走,五十步而止,足以笑百步者否?)曰:「不可,直不百步耳,是亦走也。」(王曰:不足以相笑也。是人俱走,直爭不百步耳。)曰:「王如知此,則無望民之多於鄰國也。(孟子曰:王如知此不足以相笑,王之政猶此也,王雖有移民轉粟之善政,其好戰殘民與鄰國同,而獨望民之多,何異於五十步笑百步者乎?)不違農時,谷不可勝食也。(從此已下,為王陳王道也。使民得三時務農,不違奪其要時,則五嚄⑷齱A不可勝食。)數罟不入ㄜ池,魚鱉不可勝食也。(數罟,密網也。密細之網所以捕小魚鱉也,故禁之不得用。魚不滿尺不得食。)斧斤以時入山林,材木不可勝用也。(時謂草木零落之時,使材木茂暢,故有餘。)儢P魚鱉不可勝食,材木不可勝用,是使民養生喪死無憾也。(憾,恨也。民所用者足,故無恨。)養生喪死無憾,王道之始也。(王道先得民心,民心無恨,故言王道之始。)五畝之宅,樹之以桑,五十者可以衣帛矣。(廬井、邑居各二畝半以為宅,各入保城二畝半,故為五畝也。樹桑牆下,古者年五十,乃衣帛矣。)雞豚狗彘之畜,無失其時,七十者可以食肉矣。(言孕字不失時也。七十不食肉不飽。)百畝之田,勿奪其時,數口之家,可以無饑矣。(一夫一婦,耕耨百畝。百畝之田,不可以徭役奪其時功,則家給人足。農夫上中下所食多少各有差,故總言數口之家也。)謹庠序之教,申之以孝悌之義,頒白者不負戴於道路矣。(庠序者,教化之宮也。殷曰序,周曰庠。謹梇苳ヾA申重孝悌之義。頒者,班也。頭半白班班者也。壯者代老,心各安之,故頒者不負戴也。)七十者衣帛食肉,黎民不饑不寒,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言百姓老稚溫飽,禮義捰獢A積之可以致王也。孟子欲以風王何不行此,可以王天下,有率土之民,何但望民多於鄰國?)狗彘食人食而不知檢,塗有餓莩而不知發。(言人君但養犬彘,使食人食,不知以法度檢斂也。塗,道也。餓死者曰莩。《詩》曰:「莩有梅。」莩,零落也。道路之旁有餓死者,不知發倉廩以用賑救之也。)人死,則曰:『非我也,歲也。』是何異於剌人而殺之,曰:『非我也,兵也。』(人死,謂餓疫死者也。王政使然,而曰非我殺之,歲殺之也,此何以異於用兵殺人,而曰非我也,兵自殺之也。)王無罪歲,斯天下之民至焉。」(戒王無歸罪於歲,責己而改行,則天下之民皆可致也。○)   [疏]「梁惠王曰」至「民至焉」。○正義曰:此章言王化之本,在於使民養生喪死之用足備,然後導之以禮義,責己矜窮,則斯民集矣。王侯自稱曰寡,惠王與孟子曰:寡人之於國,盡其心而為民耳矣。「耳矣」者,言至極也。言河內凶荒,我則移徙民於河東之地;河東粟多,我則移之於河內;河東之地凶荒,我則又如此而移民,故曰亦然也。「察鄰國之政,無如寡人之用心」者,察,詳視也,言詳視鄰國之君,無有似寡人如此之用心者,然而鄰國之人民不加益其損,寡人之人民不加益其多,是如之何?故曰:「鄰國之民不加少,寡人之民不加多,何也?」遂以此而問孟子。「孟子對曰:王好戰,請以戰喻」,是孟子答惠王。言惠王心好征戰,故孟子請以戰事比喻而解王意。「填然鼓之,兵刃既接,棄甲曳兵而走,或百步而後止,或五十步而後止,以五十步笑百步,則何如」者,是孟子言戰事之語也。填,塞也,又滿也。趙氏云:鼓音,蓋言鼓音之充塞洋洋而盈滿也。言鼓音既充塞盈滿於戰陣之際,則兵刃刀槍既以交接,兵刃既交接,乃棄去其甲、曳散其兵而反走者,或百步之間而止,或五十步之間而止。以五十步之間而止者,則笑走至百步之間而止者,則王以為如何?曰「不可,直不百步耳,是亦走也」,惠王答孟子,言凡征戰之際,鼓音既填然,則不可棄去其甲、曳散其兵而相笑走也。雖有走或只止於五十步,或有止於百步,言其但自棄甲曳兵而反走者,是雖止於五十步,不至於百步,然皆是走也,豈可以五十步笑百步哉!故曰「直不百步耳,是亦走也」。「曰:王如知此,則無望民之多於鄰國」者,是孟子答惠王。言惠王如能知此不可以五十步笑百步,則王無更望其國民加多於鄰國也。意謂王既好征戰而殘民,而以轉粟移民為盡心,慾望民加多於鄰國,是亦五十步笑百步之走者也。「不違農時,鴗ㄔi勝食」至「不王未之有也」者,是皆孟子又為王陳其王道也。言使民無違奪其春耕、夏耘、秋收三時之要,則五嚍袉採⑷齱A雖勝食之多,亦不可盡也;密細之網不入於ㄜ池,則魚鱉不可勝食;斧斤以草木零落之時入山林,不以草木生長之時入之,則材木不可勝用也。儢P魚鱉既不可勝食,材木既不可勝用,是使民得以養生喪死無怨恨於不足也。五畝之宅,栽牆下以桑,則年至五十之老,可以著其絹帛;雞豚狗彘不失其養字之時,則年至七十之老,可以食其肉;百畝之田,不奪其耕耨之時,則七八口之家,可以無饑。凡云「可」者,但得過而已,未至於富足有餘也。謹庠序教化之宮,以申舉孝悌之義,而富以教之,則頭班班然而半白者不自負戴於道塗之間矣。無他,人皆知孝悌之義,為之壯者必代之爾,故曰班白者不負戴於道路矣。是則五十之老足以衣帛,七十之老足以食肉,而黎庶之民故不饑不寒,然而君上能如此,而民不歸往而王之者,必無也。故曰未之有也。「狗彘食人食而不知檢,塗有餓莩而不知發,人死,則曰非我也,歲也。是何異於刺人而殺之,曰:非我也。兵也」者,是孟子以此諷惠王也。言人君但養其狗彘,而食人之所食,而王不知檢斂;道塗之間有餓死者,而王不知發倉廩以救賑之,見其人死,則推之曰非我之罪,是歲之罪也。言是歲之凶荒而疫死之也,是何異於執其兵器而刺殺人,而曰非我殺也,是兵器自殺之類也。「王無罪於歲,則天下之民至焉」者,是孟子諷之,而又誡之也。言王儻人餓死不歸罪於歲,但責己而改行,則天下之民莫不歸往而至焉耳。為惠王好征戰以麋爛其民,故以此諷之。○注云「王侯自稱孤寡」。○正義曰:禮云:諸侯與民言,自稱曰寡人,在凶服曰孤。老聃云「王侯寡不魽v是也。○注云「魏舊河東」至「河內」。○正義曰:案《地理》云:「魏地觜Δ,參之分野,其界自高陵以東,盡河東、河內。河東本殷之舊都,周既滅殷,分其地畿內為三國,《詩·風》邶、L、衛是也。」○注云「戰事」。○正義曰:莊公十一年《左傳》曰:「皆陣曰戰。」杜預云:「堅而有備,各得其所,成敗決於志力者也。」○注「填,鼓音,兵以鼓進,以金退」。○正義曰:賈逵云:「填,塞也,滿也。《禮》云:「色容填填。」《史》云:「車馬駢填。」云「兵以鼓進,以金退」者,案《周官·大司馬》「辨鼓鐸鐲鐃之用,以教坐作進退疾徐疏數之節」,云「鼓人三鼓,司馬振鐸,群吏作旗,車徒鼓行,鳴鐲,車徒皆行,鳴鐃且卻」是也。○注「使民得三時務農,不違奪其要時」。○正義曰:《王制》云:「用民之力,歲不過三日。」《周禮·內人職》云:「凡均力政,以歲上下,豐年則公旬用三日焉,中年則公旬用二日焉,無年則公旬用一日焉。」《語》云:「使民以時。」包注曰:「作使民必以其時,不妨奪農務。」荀卿曰:「春耕夏耘,秋收冬藏,四者不失時,故五鴗ㄤ插A而百姓有餘食。」是五鴗ㄔi勝食也。○注「數罟」至「不得食」。○正義曰:釋云:數,密也。罟,網也。《荀子》曰:「網罟毒藥不入澤,ㄜ池淵沼謹其時禁,故魚鱉優多而百姓有餘用。」注云:「食足之外,可貨易也。」○注「時謂」至「有餘」。○正義曰:《周官·山虞》「掌山林之政令」,云「仲冬斬陽木,仲夏斬陰木」,鄭注云:「陽木春夏生,陰木秋冬生者,若松柏之屬。」一雲陽木生山陽在南者,陰木生山陰在北者。荀卿曰:斬伐養長,不失其時,故山林不童,而百姓有餘材也。○注「廬井」至「衣帛矣」。○正義曰:案《周禮》云:「乃經土地,而井牧其田野。九夫為井,四井為邑。」《遂人》:「掌邦之野,辨其野之土地。上地,夫一廛,田百畝,萊五十畝,餘夫亦如之。」中地,夫一廛,田百畝,萊百畝,餘夫亦如之。下地,夫一廛,田百畝,萊二百畝,餘夫亦如之。」鄭司農云:「戶計一夫一婦而賦之田,其一戶有數口者,餘夫亦受此田也。」廛,居也。萊謂休不耕者。鄭玄云:「廛,城邑之居。」《漢志》云:「六尺為步,步百為畝,畝百為夫,夫三為井,井方一里,是為九夫。八家共之,各受私田百畝,公田十畝,是為八百八十畝,餘為廛捨。裡有序,而鄉有庠。序以明教,庠以行禮,而視化焉。」其有秀異者,移鄉,學於庠序;庠序之異者,移國,學於小學;小學之異者,移於大學,命曰造士。行同能偶,則別之以射,然後爵命焉。此先王制士處居、富而教之之大略也。《王制》云:「五十異糧始衰,六十非肉不飽,七十非帛不暖,八十非人不暖,九十雖得人不暖。」是古者五十乃衣帛矣。○注「言人君」至「救之也」。○正義曰:「餓死者曰莩。《詩》曰莩有梅。莩,零落」也者,案《毛詩》而言也。《毛詩》云:「莩,落也」,箋云「梅實尚餘而未落」,是其解也。   梁惠王曰:「寡人原安承教。」(原安意承受孟子之教令。)孟子對曰:「殺人以梃與刃,有以異乎?」(梃杖也。)曰:「無以異也。」(王曰:梃、刃殺人,無以異也。)「以刃與政,有以異乎?」(孟子欲以政喻王。)曰:「無以異也。」(王復曰:梃、刃殺人與政殺人無異也。)曰:「庖有肥肉,廄有肥馬,民有饑色,野有餓莩,此率獸而食人也。(孟子言人君如此,率率獸而食人也。)獸相食,且人惡之,為民父母,行政不免於率獸而食人,惡在其為民父母也?(虎狼食禽獸,人猶尚惡視之。牧民為政,乃率禽獸食人,安在其為民父母之道也。)仲尼曰:『始作俑者,其無後乎?』為其像人而用之也。如之何其使斯民饑而死也。」(俑,偶人也,用之送死。仲尼重人類,謂秦穆公時以三良殉葬,本由有作俑者也。惡其始造,故曰:此人其無後嗣乎?如之何其使斯民饑而死也。孟子陳此以教王愛其民也。○)   [疏]「梁惠王曰」至「死也」。○正義曰:此一段宜與前段合為一章趙氏分別之。章指言王者為政之道,生民為首,以政殺人,人君之咎,猶以自刃,疾之甚也。「梁惠王曰:寡人願安承教」者,是惠王原安意承受孟子之教令也。「孟子對曰:殺人以挺與刃,有以異乎」者,是孟子答惠王,故托此而問惠王,言殺人以杖與刃,有以各異乎?云「乎」者,是又孟子未知惠王以為如何,故疑之也。「曰無以異」者,是惠王答孟子之問,言以杖殺人與刃殺人無以各異,是皆能殺人也。「以刃與政,有以異乎」者,孟子復問以刃與政殺人,有以異。「曰無以異也」者,惠王復曰政之殺人與刃之殺人,亦無以異也,言致人死則一也。「曰:庖有肥肉,廄有肥馬,民有饑色,野有餓莩,此率獸而食人也」者,是孟子之諷惠王也。言庖廚之間有肥肉,棧廄之中有肥馬,而民皆有飢餓之顏色,郊野之間又有餓而死者,此乃是王率獸而食人也。「獸相食,且人惡之。為民父母,行政不免於率獸而食人,惡在其為民之父母也」者,孟子言獸畜自相食,如虎狼食牛羊,且人猶尚惡見之,況為民之父母,其於行政以治民,尚不免驅率獸而食人,安在其為民之父母也?言行政如此,不足為民之父母也。「仲尼曰:始作俑者,其無後乎」,是孟子引仲尼之言也。言仲尼有雲始初作俑偶人者,其無後嗣乎?無他焉,是為其像人而用之也,故後有秦穆公以生人從葬,故曰其無後嗣也。○注「梃,杖也」。○正義曰:《釋文》云:「梃,木片也。」○注「俑,偶人也」。○正義曰:《記》云:「孔子謂為俑者不仁。」《埤倉》云:「木人送葬,設關而能踴跳,故名之曰俑。」魯文公六年,秦穆公卒,以子車氏之三子奄息、仲行、針虎為殉。杜預曰:「以人從葬曰殉。」《詩》有《黃鳥》之篇以哀三良是也。孟子諷之,故曰:如之何使斯民飢餓而死。   梁惠王曰:「晉國,天下莫強焉,叟之所知也。(韓、魏、趙本晉六卿,當此時,號三晉,故惠王言晉國天下之強焉。)及寡人之身,東敗於齊,長子死焉,西喪地於秦七百里,南辱於楚。寡人恥之,原比死者壹灑之,如之何則可?」(王念有此三恥,求策謀於孟子。)孟子對曰:「地方百里而可以王。(言古聖人以百里之地以致王天下,謂文王也。)王如施仁政於民,省刑罰,薄稅斂,深耕易耨,壯者以暇日修其孝悌忠信,入以事其父兄,出以事其長上,可使制梃以撻秦、楚之堅甲利兵矣。(易耨,芸苗令簡易也。制,作也。王如行此政,可使國人作杖以捶敵國堅甲利兵,何患恥之不雪也!)彼奪其民時,使不得耕耨以養其父母,父母凍餓,兄弟妻子離散。彼陷溺其民,王往而征之,夫誰與王敵?(彼,謂齊、秦、楚也。彼困其民,原王往征之也。彼失民心,民不為用,夫誰與共禦王之師而為王之敵乎?)故曰:仁者無敵,王請勿疑。」(鄰國暴虐,己修仁政,則無敵矣。王請行之,勿有疑也。)   [疏]「梁惠王」至「勿疑」。○正義曰:此章指言百里行仁,則天下歸之,以政傷民,民樂其亡,以梃服強,仁與不仁也。「梁惠王曰:晉國天下莫強焉,叟之所知也」者,是梁惠王欲問孟子之謀策也。言晉國為天下之最強,叟必知之。「及寡人之身,東敗於齊,長子死焉,西喪地於秦七百里,南辱於楚。寡人恥之,願比死者壹灑之,如之何則可」者,是惠王言晉國逮及寡人之身,東則見敗於齊而殺死其長子,西又喪去其地於秦七百里,南又常受辱於楚。寡人心甚愧恥之,今願近死不惜命者一洗除之,當如之何謀則可以洗除此恥?「孟子對曰:地方百里而可以王」者,是孟子答惠王。言古之聖君,其地但止於百里,尚可以王天下也。「王如施仁政於民,省刑罰,薄稅斂,深耕易耨,壯者以暇日修其孝悌忠信,入以事其父兄,出以事其長上,可使制梃以撻秦、楚之堅甲利兵矣」者,是孟子言王自今能施仁政以及民,又省去其刑罰,輕其稅斂,使民皆得深耕易耨,壯者以閒暇日修孝悌忠信,入閨門之內以奉事其父兄,出鄉黨之間以奉事其長上,凡能如此,雖作一捶梃,亦可以鞭撻秦、楚之堅甲利兵矣。然以秦、楚有堅甲利兵,而以一挺可鞭撻者,蓋秦、楚常違奪其農時,使民不得耕耨也,故云「彼奪其民時,使不得耕耨以養父母」。又云「父母凍餓,兄弟妻子離散,彼陷溺其民,王往而征之,夫誰與王敵」者,言民既不得耕耨以奉養父母,則為父母者被寒凍飢餓,兄弟者與妻子者皆離背散各。彼秦、楚陷溺其人民如此,而王往彼正其罪,夫更誰敢御王之師而為王之敵者!「故曰:仁者無敵,王請勿疑」者,是孟子請惠王行此仁政,而往正其罪而無敵,如所謂仁者無敵是也遂請之行而無更遲疑也。前所謂閒暇日者,蓋言民於耕耨田地之外,有休息閒暇之日也。○注「韓趙魏」至「強焉」。○正義曰:案《史記·年表》云:「定王十六年,魏桓子與韓康子、趙襄子三人敗知伯於晉陽,乃至分其地,故號為三晉,是為強國。」云「東敗於齊而喪長子」者,案《史記·世家》「惠王三十年,魏伐趙,趙告急於齊。齊宣王用孫子計救趙,魏遂大興師,大子申自將攻齊,遂與齊人戰,敗於馬陵」是也。云:「西喪地於秦」者,案《史記·年表》云:「周顯王十五年,秦與魏戰元裡,斬首七千,取少梁。」南則常辱於楚。馬陵者,案徐廣云:「地在於元城。」   ●卷一下·梁惠王章句上   孟子見梁襄王。出,語人曰:「望之不似人君,(襄,謚也。魏之嗣王也,望之無儼然之威儀也。)就之而不見所畏焉。(就與之言,無人君操柄之威,知其不足畏。)卒然問曰:『天下惡乎定?』(卒暴問事。不由其次也。問天下安所定?言誰能定之。)吾對曰:『定於一。』(孟子謂仁政為一也。)『孰能一之?』(言孰能一之者。)對曰:『不嗜殺人者能一之。』(嗜猶甘也。言今諸侯有不甘樂殺人者則能一之。)『孰能與之?』(王言誰能與不嗜殺人者乎。)對曰:『天下莫不與也?(孟子曰:時人皆苦虐政,如有行仁,天下莫不與之。)王知夫苗乎?七、八月之間旱,則苗槁矣。天油然作雲,沛然下雨,則苗虴葭M興之矣。其如是,孰能御之?(以苗生喻人歸也。周七、八月,夏之五、六月也。油然,興雲之貌。沛然下雨,以潤槁苗,則虴葭M己盛,孰能止之?)今夫天下之人牧,未有不嗜殺人者也。如有不嗜殺人者,則天下之民皆引領而望之矣。誠如是也,民歸之,由水之就下,沛然誰能御之?』」(今天下牧民之君,誠能行此仁政,民皆延頸望欲歸之,如水就下,沛然而來,誰能止之。)   [疏]「孟子見梁襄王」至「誰能御之」。○正義曰:此章言定天下者一道,仁政而已,不貪殺人,人則歸之,是故文王視民如傷,此之謂也。「孟子見梁襄王,出,語人曰:望之不似人君,就之而不見所畏焉」者,是孟子在梁見襄王,而語於人曰:遠望之襄王而不似人君,言無人君之威儀也;就而近之而不見所畏焉,言無人君操柄之威也。「卒然問曰:天下惡乎定」者,是孟子語於人,言襄王卒暴而問我,曰天下誰能定?「吾對曰定於一」者,言我對之曰:定天下者,在乎仁政為一者也。「孰能一之」,是孟子言襄王又問誰能仁政為一。「對曰不嗜殺人者能一之」者,是孟子言我復答之,唯不好殺人者能以仁政為一也。「孰能與之」者,言襄王又問誰能與之不好殺人者。「對曰天下莫不與也」。言我對曰天下之人無有不與之也。「王知夫苗乎?七、八月之間旱,則苗稿矣,天油然作雲,沛然下雨,則苗虴葭M興之矣。其如是,孰能御之」者,是孟子比喻而解王之意也。故問襄王曾知夫苗乎?言夫苗自七、八月之時,則乾旱而無水,苗於是枯稿,上天油然而起雲,沛然而降雨,則枯稿之苗又虴葭M興起而茂。其不嗜殺人者能一之,有如此苗而興茂,誰能止之也。又言如有行仁,而天下莫不與之,誰能止之而不與也。「今夫天下之人牧,未有不嗜殺人者也」至「誰能御之」者,是孟子因比喻苗而解王之意,又以此復詳明之,欲使襄王即曉之也。言今天下為牧養人民之君,未有不好殺人者也。言皆好殺人,若有不好殺人者,則天下之人民皆延頸而望王以歸之矣。誠如此上言之者,則民皆歸之,亦若水之流,自上而下,其勢沛然而來,誰能止之?言無人能止之也。○注「襄謚也」至「儀」。○正義曰:案《世家》云:「惠王在位三十六年卒,子赫立,是為襄王。襄王在位六年卒,謚曰襄。」《謚法》云:「因事有功曰襄。」又曰:「闢土有德曰襄。」○注「周七、八月,夏之五、六月」。○正義曰:周之時,蓋以子之月為正,夏之時,建寅之月為正,是知周之七、八月即夏之五、六月也。   齊宣王問曰:「齊桓、晉文之事,可得聞乎?」(宣,謚也。宣王問孟子,欲庶幾齊桓公小白、晉文公重耳。孟子冀得行道,故仕於齊,齊不用,乃妤蝖C建篇先梁者,欲以仁義為首篇,因言魏事,章次相從,然後道齊之事。)孟子對曰:「仲尼之徒,無道桓、文之事者,是以後世無傳焉,臣未之聞也。(孔子之門徒,頌述宓義以來至文、武、周公之法制耳,雖及五霸,心賤薄之,是以儒家後世無慾傳道之者。故曰臣未之聞也。)無以,則王乎?」(既不論三皇、五帝殊無所問,則尚當問王道耳,不欲使王問霸者之事。)曰:「德何如,則可以王矣?」(王曰:德行當何如而可得以王乎?)曰:「保民而王,莫之能御也。」(保,安也。御,止也。言安民則惠,而黎民懷之,若此以王,無能止也。)曰:「若寡人者,可以保民乎哉?」(王自恐德不足以安民,故問之。)曰:「可。」(孟子以為如王之性,可以安民也。)曰:「何由知吾可也?」(王問孟子何以知吾可以保民。)曰:「臣聞之胡z曰:王坐於堂上,有牽牛而過堂下者,王見之曰:『牛何之?』對曰:『將以釁鐘。』王曰:『捨之,吾不忍其觳觫,若無罪而就死地。』對曰:『然則廢釁鐘與?』曰:『何可廢也,以羊易之。』不識有諸?」(胡z,王左右近臣也。觳觫,牛當到死地處恐貌。新鑄鐘,殺牲以血塗其釁卻,因以祭之,曰釁。《周禮·大祝》曰:「墮釁,逆牲逆屍,令鐘鼓。」《天府》:「上春,釁寶鍾及寶器。」孟子曰:臣受胡z言王嘗有此仁,不知誠充之否?)曰:「有之。」(王曰有之。)曰:「是心足以王矣。百姓皆以王為愛也,臣固知王之不忍也。」(愛,嗇也。孟子曰:王推是仁心,足以至於王道。然百姓皆謂王嗇愛其財,臣知王見牛恐懼不欲趨死,不忍,故易之也。)王曰:「然。誠有百姓者,齊國雖褊小,吾何愛一牛?即不忍其觳觫,若無罪而就死地,故以羊易之也。(王曰:亦誠有百姓所言者矣,吾國雖小,豈愛借一牛之財費哉!即見其牛哀之,釁鐘又不可廢,故易之以羊耳。)曰:「王無異於百姓之以王為愛也,以小易大,彼惡知之?王若隱其無罪而就死地,則牛、羊何擇焉?」(異,怪也。隱,痛也。孟子言無怪百姓謂王愛財也,見王以小易大故也。王如痛其無罪,羊亦無罪,何為獨釋牛而取羊。)王笑曰:「是誠何心哉!我非愛其財而易之以羊也,宜乎百姓之謂我愛也。」(王自笑心不然,而不能自免為百姓所非,乃責己之以小易大,故曰宜乎其罪我也。)曰:「無傷也,是乃仁術也,見牛未見羊也。君子之於禽獸也,見其生,不忍見其死;聞其聲,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遠庖廚也。」(孟子解王自責之心,曰無傷於仁,是乃王為仁之道也。時未見羊,羊之為牲次於牛,故用之耳。是以君子遠庖廚,不欲見其生、食其肉也。)王說,曰:「《詩》云:『他人有心,予忖度之。』夫子之謂也。夫我乃行之,反而求之,不得吾心。夫子言之,於我心有慼慼焉。此心之所以合於王者,何也?」(《詩·小雅·巧言》之篇也。王喜悅,因稱是《詩》以嗟歎孟子忖度知己心,慼慼然心有動也。寡人雖有是心,何能足以合於王也。)曰:「有復於王者,曰『吾力足以舉百鈞』,而不足以舉一羽;『明足以察秋毫之末』,而不見輿薪。則王許之乎?」(復,白也。許,信也。人有白王如此,王信之乎?百鈞,三千斤也。)曰:「否。」(王曰:我不信也。)「今恩足以及禽獸,而功不至於百姓者,獨何與?然則一羽之不舉,為不用力焉;輿薪之不見,為不用明焉;百姓之不見保,為不用恩焉。故王之不王,不為也,非不能也。」(孟子言王恩及禽獸,而不安百姓,若不用力、不用明者也。不為耳,非不能也。)曰:「不為者與不能者之形何以異?」(王問其狀何以異也。)曰:「挾太山以超北海,語人曰『我不能』,是誠不能也。為長者折枝,語人曰『我不能』,是不為也,非不能也。故王之不王,非挾太山以超北海之類也;王之不王,是折枝之類也。(孟子為王陳為與不為之形若是,王則不折枝之類也。折枝,案摩折手節解罷枝也。少者恥是役,故不為耳,非不能也。太山、北海皆近齊,故以為喻也。)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天下可運於掌。(老猶敬也,幼猶愛也,敬我之老,亦敬人之老;愛我之幼,亦愛人之幼:推此心以惠民,天下可轉之掌上。言其易也。)《詩》云:『刑於寡妻,至於兄弟,以御於家邦。』言舉斯心加諸彼而已。(《詩·大雅·思齊》之篇也。刑,正也。寡,少也。言文王正已妝d,則八妾從,以及兄弟。御,享也。享天下國家之福,但舉己以加於人而已。)故推恩足以保四海,不推恩無以保妻子。古之人所以大過人者,無他焉,善推其所為而已矣。(大過人者,大有為之君也。善推其心所好惡,以安四海也。)今恩足以及禽獸,而功不至於百姓者,獨何與?(復申此,言非王不能,不為之耳。)權,然後知輕重;度,然後知長短。物皆然,心為甚,王請度之。(權,銓衡也,可以稱輕重。度,丈尺也,可以量長短。凡物皆當稱度乃可知,心當行之乃為仁。心比於物,尤當為之甚者也。欲使王度心如度物也。)抑王興甲兵,危士臣,構怨於諸侯,然後快於心與?」(抑,辭也。孟子問王抑亦如是,乃快邪?)王曰:「否。吾何快於是?將以求吾所大欲也。」(王言不然,我不快是也,將欲以求吾心所大欲者耳。)曰:「王之所大欲,可得聞與?」(孟子雖心知王意,而故問者,欲令王自道,遂因而陳之。)王笑而不言。(王意大而不敢正言。)曰:「為肥甘不足於口與?輕暖不足於體與?抑為采色不足視於目與?聲音不足聽於耳與?便嬖不足使令於前與?王之諸臣,皆足以供之,而王豈為是哉!」(孟子復問此五者,欲以致王所欲也,故發異端以問之也。)曰:「否,吾不為是也。」(王言我不為是也。)曰:「然則王之所大欲可知已。欲闢土地,朝秦、楚,蒞中國而撫四夷也。(蒞,臨也。言王意欲庶幾王者,臨蒞中國而安四夷者也。)以若所為,求若所欲,猶緣木而求魚也。」(若,順也。順向者所為,謂構兵諸侯之事,求順今之所欲蒞中國之願,其不可得,如緣喬木而求生魚也。)王曰:「若是其甚與?」(王謂比之緣木求魚為大甚。)曰:「殆有甚焉。緣木求魚,雖不得魚,無後災。以若所為,求若所欲,盡心力而為之,後必有災。」(孟子言盡心戰鬥,必有殘民破國之災,故曰殆有甚於緣木求魚者也。)曰:「可得聞與?」(王欲知其害也。)曰:「鄒人與楚人戰,則王以為孰勝?」(言鄒小楚大也。)曰:「楚人勝。」(王曰楚人勝也。)曰:「然則小固不可以敵大,寡固不可以敵眾,弱固不可以敵強。海內之地,方千里者九,齊集有其一。以一服八,何以異於鄒敵楚哉?(固,辭也。言小、弱固不可以敵強、大。集會齊地,可方千里,譬一州耳,今欲以一州服八州,猶鄒欲敵楚也。)蓋亦反其本矣。(王欲服之之道,蓋當反王道之本耳。)今王發政施仁,使天下仕者皆欲立於王之朝,耕者皆欲耕於王之野,商賈皆欲藏於王之市,行旅皆欲出於王之塗,天下之欲疾其君者皆欲赴g於王。其若是,孰能御之?」(反本道,行仁政,若此則天下歸之,誰能止之也。)王曰:「吾邥,不能進於是矣。願夫子輔吾志,明以教我。我雖不敏,請嘗試之。」(王言我情思昏亂,不能進行此仁政,不知所當施行也。欲使孟子明言其道,以教訓之。我雖不敏,願嘗使小行之也。)曰:「無恆產而有恆心者,惟士為能。若民則無恆產,因無恆心。(孟子為王陳其法也。恆,常也。產,生也。恆產,則民常可以生之業也。恆心,人常有善心也。惟有學士之心者,雖窮不失道,不求苟得耳。凡民迫於饑寒,則不能守其常善之心也。)苟無恆心,放辟邪侈,無不為已。及陷於罪,然後從而刑之,是罔民也。(民誠無恆心,放溢辟邪,侈於奸利,犯罪觸刑,無所不為,乃就刑之,是由張羅罔以罔民者也。)焉有仁人在位,罔民而可為也?(安有仁人為君,罔陷其民,是政何可為也?)是故明君制民之產,必使仰足以事父母,俯足以畜妻子,樂歲終身飽,凶年免於死亡。然後驅而之善,故民之從之也輕。(言衣食足,知榮辱,故民從之,教化輕易也。)今也制民之產,仰不足以事父母,俯不足以畜妻子,樂歲終身苦,凶年不免於死亡,此惟救死而恐不贍,奚暇治禮義哉!(言今民困窮,救死恐凍餓而不給,何暇修禮行義乎?)王欲行之,則盍反其本矣!五畝之宅,樹之以桑,五十者可以衣帛矣。雞豚狗彘之畜,無失其時,七十者可以食肉矣。百畝之田,勿奪其時,八口之家可以無饑矣。謹庠序之教,申之以孝悌之義,頒白者不負戴於道路矣。老者衣帛食肉,黎民不饑不寒,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其說與上同。八口之家,次上農夫也。孟子所以重言此者,乃王政之本、常生之道,故為齊、梁之君各具陳之。當章究義,不嫌其重也。)   [疏]「齊宣王」至「未之有也」。○正義曰:此章言典籍攸載,帝王道純,桓、文之事,譎正相紛,撥亂反正,聖意弗珍。故曰後世無傳未聞。仁不施人,猶不成德,釁鐘易牲,民不被澤,王請嘗試,欲踐其跡,答以反本,惟是為要。此蓋孟子不屈道之言也,無傳霸者之事也。「齊宣王問曰:「齊桓、晉文之事,可得聞乎」者,齊宣是齊威王之子辟︹是也,謚為宣。言齊宣王問孟子曰:齊威公小白、晉文公重耳二霸之事,可得而聞之乎?「孟子對曰:仲尼之徒,無道桓、文之事者,是以後世無傳焉,臣未之聞也」者,是孟子答齊宣王之言也。言自孔子之門徒,無有道及桓、文二霸者事,是以後世無傳焉,故臣於今未之曾聞知也。云「臣」者,是孟子對王而言,故自稱己為臣也。「無以,則王乎」者,孟子言無以問及宓犧以來至文、武、周公之法,尚當以王者之道為問耳。「曰:德何如,則可以王矣」者,齊宣又問孟子,言德當何如則可以為王。「曰保民而王,莫之能御也」者,孟子言當安民而為之王,則天下之民莫之能止御之也。「曰若寡人者,可以保民乎哉」者,宣王又自問只如寡人之德,可以安民乎?王恐德不足以安民,故問之也。「曰可」者,孟子言如王之德,可以安民也。「曰何由知吾可也」者,宣王又問孟子何緣而知吾之德可以安民。「曰臣聞之胡z曰:王坐於堂上,有牽牛而過堂下,王見之曰:牛何之」至「以羊易之」者,是孟子因胡z之言而答宣王之問也。胡z,王之左右近臣。言嘗聞胡z曰王坐於廟堂之上,有牽牛自堂下而過者,王見之,而問牽牛者曰,其牛牽去何所?牽牛者,對之曰:「相將以為釁鐘也。王對牽牛者曰:捨去之,我不忍其牛之恐栗,若無罪之人而就於所死之地者也。牽牛者又對曰:如若王之所不忍,則廢去釁鐘之禮與?王復與牽牛者曰:塗釁祭鍾之禮,何可得而廢?以羊更易之而已。「不識有諸」者,是孟子又未知齊宣王還是有此言,故問宣王曰不識有諸。「曰有之」者,宣王答孟子,以為是有此言也。「曰是心足以王矣」者,是孟子於此言知王有此不忍之心,故足以為王矣。「百姓皆以王為愛也,臣固知王之不忍也」者,孟子言然百姓盡以王為愛財也,臣素知王有不忍之心,故如此也。「王曰:然」者,宣王復亦自謂百姓是有此疑也。「誠有百姓者,齊國雖褊小,吾何愛一牛?即不忍其觳觫,若無罪而就死地,故以羊易之也」者,宣王言誠有百姓以我為愛財者,齊國雖曰褊小狹隘,我亦何獨止愛其一牛?即是不忍見其牛之恐栗,如無罪而就於所死之地,又為釁鐘不可廢,故以羊更之也。宣王必以羊易牛者,以其羊之為牲,次於牛也,故以羊易之。「曰王無異於百姓之以王為愛也,以小易大,彼惡知之?王若隱其無罪而就死地,則牛、羊何擇焉」者,孟子對宣王,言王無怪百姓皆謂我為愛財也,以羊之小而易牛之大,彼百姓之人安知王以為不忍見其恐栗、又為釁鐘不可廢,故以羊易之之意也,彼必曰王若隱痛不忍見牛若無罪而就所死之地,則牛與羊何擇焉?言羊之與牛,是皆若無罪而就死也,何獨擇取其牛而以羊就死也。「王笑曰:是誠何心哉!我非愛其財而易之以羊也,宜乎百姓之謂我愛也」者,是宣王自笑以其已之心不如是,故笑之也。笑而言曰:儻如此者,是何心哉!然我非愛其財,故以羊易牛也。雲此者,宣王又疑孟子亦以為然,故以此言復答之也,宜乎百姓不知我之意,而謂我愛財也。「曰:無傷也,是乃仁術也,見牛未見羊也。君子之於禽獸也,見其生,不忍見其死;聞其聲,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遠庖廚也」者,孟子復解王之自責之意也。言如此亦無傷害於為王也,此亦為仁之一術耳。無他,是見其牛之觳觫,未見其羊之觳觫也。凡君子之於禽獸,見其生貌,則不忍見其就死;聞其鳴聲,則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之人,凡於庖廚烹炙之事所以遠去之也。「王悅,曰:《詩》云:他人有心,予忖度之。夫子之謂也」者,是宣王見孟子解其已意,故喜悅之,而引《詩》之文而言也。「他人有心,予忖度之」二句,是《小雅·巧言》之詩也,宣王引之,而為如夫子之所謂也。云「夫子」者,宣王尊孟子為夫子也。「夫我乃行之,反而求之,不得吾心。夫子言之,於我心有慼慼焉」者,宣王言我既行之事,尚且反而求之於己而不得其心之所之,自今夫子言之於我,心中慼慼然有動也。「此心之所以合於王者,何也」者,宣王言雖有是心,其所以得契合於王者,是如之何也?「曰:有復於王者,曰吾力足以舉百鈞,而不足以舉一羽;明足以察秋毫之末,而不見輿薪,則王許之乎」者,是孟子欲以此比喻而解王也。言今有人復白於王曰:我力能舉得三千斤之重,而不能舉一羽毛之輕;目之明能觀視其秋毫之末銳,而不能見一大車之薪木,則王信乎否乎?「曰否」者,是宣王答之。曰凡如此雲者,我不信也。「今恩足以及禽獸,而功不至於百姓者,獨何與」者,孟子復以此諷之也。言今王有恩德足以及其禽,而其功績不至於百姓者,王獨以為何如?「然則一羽之不舉,為不用力焉;輿薪之不見,為不用明焉;百姓之不見保,為不用恩焉。故王之不王,不為也,非不能也」者,孟子又言苟如是一羽之輕所以不能舉者,為其不用力也;一車薪之大所以不見之者,為其不用明也;今百姓所以不見安者,為其不用恩也。故王之所以不為王,是王之不為也,非不能也。「曰不為者與不能者之形何以異」者,是宣王問孟子。言不為與不能二狀,何以為異也?「曰挾太山以超北海,語人曰我不能,是誠不能也。為長者折枝,語人曰我不能,是不為也,非不能也。故王之不王,非挾太山以超北海之類也,是折枝之類也」者,是孟子又以此比喻而解王問不為與不能之異狀也。言今有人云挾太山而超過北海,而語人曰我不能挾太山超北海,此真不能也;如為長者按摩手節,而語人曰我不能為長者按摩手節,是恥見役使,但不為之耳,非不能也;今王之所以不王,非是挾太山超北海之類也,是不為長者折枝之類也,以其不為之耳。「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天下可運於掌」者,是孟子欲以此教宣王也。言敬吾之所敬,以及他人之所敬者,愛吾之所愛,以及他人之所愛者,凡能推此而惠民,則治天下之大,止如運轉於掌上之易也。「《詩》云:刑於寡妻,至於兄弟,以御於家邦」者,是孟子引《大雅·思齊》之詩文也。言文王自正於寡妻,以至正於兄弟,自正於兄弟以至臨御於家邦。言凡此是能舉此心而加諸彼耳。「故推恩足以保四海,不推恩無以保妻子。古之人所以大過人者,無他焉,善推其所為而己矣」者,孟子言為君者但能推其恩惠,故足以安四海,苟不推恩惠,雖妻子亦不能安之。古之人君所以大過強於人者,無他事焉,獨能推其所為恩惠耳。蓋所謂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又如《詩》雲文王刑於寡妻,至於兄弟,以御於家邦:是其善推其所為之意旨故也。「今恩足以及禽獸,而功不至於百姓者,獨何與」者,孟子復言非王不能,但不為耳。故復云「然權,然後知輕重;度,然後知長短。物皆然,心為甚,王請度之」者,孟子又托物而諷王也。言為之權與度,然尚能知其輕重長短,其權度之為物也然尚皆然,而人心又甚於權度,故請王自忖度之耳。「抑王興甲兵,危士臣,構怨於諸侯,然後快於心與」者,抑,辭也,與《語》曰「抑為之不厭」之「抑」同,孟子又以此數事而測王之意也。言抑是王欲興起甲兵以伐人,危士臣以即戎,不以為危事,外結怨於諸侯,如此且然後快樂其心與。「王曰否」者,宣王答之,以為不如是也,言我何肯快心於此數事,我但將以求吾所大欲耳。「曰王之所大欲,可得聞與」者,是孟子欲知王之所大欲,故問之,曰:王大欲可得而聞之乎?「王笑而不言」,宣王知已之所欲甚大,但笑而不言也。「曰為肥甘不足於口與,輕暖不足於體與」至「不足使令於前與」者,是孟子又以此四事而測王所大欲也。言王之所大欲,是為其肥甘之味不足以供於口與?抑是其聲音之樂不足供聽於王之耳與?便嬖之幸不足使令於王之前與?采色之飾不足供視於王之目與?然此數事,而為王之諸臣者皆足以供奉王矣,而王豈用為此者與?故繼之曰:「王之諸臣,皆足以供之,而王豈為是哉?」又曰「否,吾不為是」者,宣王答之曰:我不為是四者之事也。「曰然則王之所大欲可知已」者,孟子言如是則王之大欲,我今可得知已。「欲闢土地,朝秦、楚,蒞中國而撫四夷也」者,孟子知王以此為所大欲也。「以若所為,求若所欲,猶緣木而求魚也」者,孟子言王如若以此欲開闢其土地而求其廣,又欲朝秦、楚之諸侯,以臨蒞其中國而撫安四夷,為所大欲,是若緣喬木之上而求其魚也。「王曰:若是其甚與」者,宣王亦謂己之大欲若此求魚之甚與?「曰:殆有甚焉。緣木求魚,雖不得魚,無後災。以若所為,求若所欲,盡心力而為之,後必有災」者,孟子言王如此大欲,殆有甚於緣木求魚也,緣喬木而求魚,雖不得魚,又且無後災難所及,而王如若以所欲,假使盡心力而為之,後亦必有大災難所及也。「曰可得聞與」者,是宣王又問孟子,欲求知其大災難也。「曰鄒人與楚人戰,則王以為孰勝者」,孟子以此比喻而解王也。言鄒之小國,與楚之大國戰鬥,則王以為誰國勝之?「曰楚人勝」者,宣王答孟子,以為楚之大國人勝之也。「曰然則小固不可以敵大,寡固不可以敵眾,弱固不可以敵強」者,孟子言如是則小國固不可敵大國,人之寡少固不可以敵人之眾多,劣弱固不可以敵強悍也。「海內之地,方千里者九,齊集有其一,以一服八,何以異於鄒敵楚哉」者,孟子又言今海內之地,方千里者有九,而齊國但集而有一,且以一而服八,是何以異於鄒國之小而敵楚國之大哉?言與此無異也。王如欲服之,蓋當反行王道之本耳,故云「蓋亦反其本矣」。「今王發政施仁」至「孰能御之」者,孟子於此教宣王王道之本也。言今王發政而施仁,使天下為之仕者皆欲立於王之朝廷,耕者皆欲耕作於王之郊野,商賈皆欲藏於王之市,行旅皆欲出於王之道塗,凡天下欲疾惡其君者又皆欲奔赴王而告訴之,其如此,天下皆歸之,誰能止御之也。商賈,《漢書》云:「通財鬻貨曰商。」《白虎通》云:「賣曰賈。」行旅者,師旅也。《說文》云:「軍,五百人也。」「王曰:吾邥,不能進於是矣。原夫子輔吾志,明以教我。我雖不敏,請嘗試之」者,宣王欲孟子明其王道而教之也。故曰我之邥亂,不能進於此仁政,原夫子輔我志,以明白教我也,我雖不能敏疾而行之,但請嘗試教之如何耳?「曰:無恆產而有恆心者,惟士為能。若民則無恆產,因無恆心。苟無恆心,放辟邪侈,無不為已」至「未之有也」者,是孟子為宣王陳王道之本而教之者也。言無常生之業而有常善之心者,惟士人為能有之。言士窮則獨善其身,不求苟得,故能有常心也。若民則迫於窮困,不能守其常善,苟無常生之業,遂因之而無常善之心。苟無常善之心,則放辟邪侈之事,無有不為。及其陷溺於罪,然後又從而誅戮之,是若張羅網而罔民也。安有仁人之君在位,而以罔民而可為之也?故明哲之君,制別民之生產,必使其民仰而上之則足以奉事父母,俯而下之則足以畜養妻子,豐樂之歲,終身飽足,凶荒之年,又免其死亡,然後驅率而從善教,故其民從其善教亦輕易也。自今之君制民之產,仰則不足以奉養父母,俯則不足以畜養妻子,雖豐樂之歲,終身又且勞苦;而凶荒之年,又不得免其死亡。如此,則民惟獨於救死尚恐其不足,何有閒暇而修治禮義哉。言無及修其禮義也。「王欲行之,則盍反其本矣」者,言王欲行之,則何不反其王道之本。「五畝之宅」至「未之有也」,是又孟子為宣王陳王道之本,其說已在前,此更不解。○注「宣,謚也」至「齊也」。○正義曰:周顯王二十七年,《史記》云:「齊威卒,子辟疆立,是為齊宣王。在位十九年,卒謚曰宣。」《謚法》云:「善問周達曰宣。」云「齊桓公小白」者,莊公八年《左傳》云:齊僖公母弟曰夷仲年,生公孫無知,有寵於僖公,弒君自立。九年春,弒無知,莊公納子糾。桓公小白自莒入,於是立,為桓公元年。《史記》云:「桓公小白元年春,齊弒無知。五年,與魯人會柯。七年始霸,會諸侯於鄄。」云「晉文公重耳」者,《史記》云:「周襄王十六年,晉文公重耳立,是為元年。」又云:晉獻公五年,伐驪戎,得二姬,歸生奚齊,其娣生卓子,驪姬嬖,欲立其子。重耳者,乃獻公娶於戎,得二女,大戎狐姬之所生也。十二年居重耳於蒲城。二十六年,獻公卒,立奚齊,裡克殺之。及卓子又立,小戎所生夷吾者,為晉惠公。七年,重耳聞管仲死,自狄之齊。十四年,惠公夷吾卒,遂立重耳為晉文公。九年在位,卒。云「孟子不得行道,故仕於齊。齊不用,乃妤蝖v者,案《史記·列傳》已說在梁王段。○注云「宓羲」至「聞也」。正義曰:宓羲,古帝王氏也,即伏犧氏也。五霸者,即齊桓、晉文、秦繆、宋襄、楚莊是也。崔李云:夏昆吾、殷大彭、豕韋周、齊桓、晉文是也。謂之霸者,把也,把持諸侯之權也。案《國語》亦然。《荀子》云:「仲尼之門人,五尺之豎子,言羞稱乎五霸。」是仲尼之徒無道桓文之事者之證也。○注云:「觳觫,牛於到死地處恐貌」。○正義曰:案《廣雅》有云「觳觫,死貌」是也。云「《周禮·大祝》墮釁,逆牲逆屍,令鐘鼓」者,鄭司農云「墮釁謂薦血也。凡血祭曰釁,既墮釁後,言逆牲容逆鼎」是也。蓋古者器成而釁以血,所以厭變怪,御妖釁,釁鐘之釁謂之釁,亦治亂謂之亂之類也。云「《天府》雲上春,釁寶鍾及寶器」者,寶鍾、寶器,玉瑞、玉器之美。上春,孟春也。又言釁謂以殺牲以血血之也,蓋釁之法,其來有自矣,周之所釁,又非止此而已。如大司馬於軍器,小子於邦器,小人於龜器,雞人於雞,大祝逆牲,小祝祈號,皆在所釁也。○注「愛嗇也」。○正義曰:《釋文》云:「嗇,愛、[A14C]也。字法從來[B08A]、來吨]。來者[B08A]而藏之,故田夫謂之嗇夫。[B08A]音廩。」《書》云「嗇夫馳」是也。○注「百鈞三千斤也」。○正義曰:《律歷志》云:「銖、兩、斤、鈞、石,本起於黃鐘之重,一龠容千二百黍,重十二銖。二十四銖為兩,十六兩為斤,三十斤為鈞,重一千五百二十銖,四鈞為石,重百二十斤。」以此推之,則百鈞是三十斤也。○注「太山北海近齊」。○正義曰:案《地理志》云「齊地南有太山,城陽北有千乘清河」是也。○注「權銓衡」至「度物也」。○正義曰:權重衡平,衡所以任權而均物,平輕重也。《釋文》云:「銓,平木器。」又曰:「銓,衡也。」權,稱錘也。度者,分寸尺丈引也,所以度長短也。本起於黃鐘之長,以子鴠邑薑云怴A子魽A鴗l在地,即黑黍,中者,不大不小,言黑黍鴗l大小中者,率為分寸,一黍之廣度之九十分。黃鐘之長為十分,十分為寸,十寸為尺,十尺為丈,十丈為引。法用銅,高一寸,廣二寸,長一丈,而分寸尺丈存焉。○注「八口之家次上農夫」。○正義曰:《王制》:「制:農田百畝,百畝之分,上農夫食九人,其次食八人。」《孟子》云:「一夫百畝,百畝之糞,上農夫食九人,上次食八人」是也。此雲八口之家,所以特指次上農夫者而已,斯亦舉其次而見上下之意耳。   ●卷二上·梁惠王章句下(凡十六章)   [疏]正義曰:此卷趙氏分別為第二卷也。故雲《梁惠王章句》下。今據此卷「章指」,凡十六章。一章言人君田獵以時,鐘鼓有節,與民同樂。二章譏王廣囿專利,以嚴刑陷民。三章言聖人樂天事小,以勇安天下。四章言與天下同憂樂者,不為慢游恣溢之行。五章言齊王好色好貨,孟子推以公劉、太王好貨色與民同之。六章言君臣上下,各勤其任,無墮其職。七章言人君進賢退惡。八章言孟子雲紂以崇惡,失其尊名。九章言任賢使能,不遺其學。十章言征伐之道,在順民心。十一章言伐惡養善,無貪其富,以小王大。十二章言上恤其下,下赴其難,惡出於已,害及其身。十三章言事無禮之國,不若得民心,與之守死善道。十四章言君子之道,正己在天,強暴之來,非已所召,獨善其身而已。十五章言太王居蛂A權也,效死弗去,義也。十六章言讒邪構賢,賢者歸於天,不尤人也。凡十六章合上卷七章是《梁惠王篇》有二十三章矣。故各於卷首總列其章目,而分別其指焉。   莊暴見孟子,曰:「暴見於王,王語暴以好樂,暴未有以對也。」曰:「好樂何如?」(莊暴,齊臣也。不能決知之,故無以對。而問曰:王好樂何如。)孟子曰:「王之好樂甚,則齊國其庶幾乎?」(王誠能大好古之樂,齊國其庶幾治乎。)他日見於王,曰:「王嘗語莊子以好樂,有諸?(孟子問王有是語不。)王變乎色,曰:「寡人非能好先王之樂也,直好世俗之樂耳。」(變乎色,慍恚莊子道其好樂也。王言我不能好先聖王之樂,直好世俗之樂,謂鄭聲也。)曰:「王之好樂甚,則齊其庶幾乎!今之樂,猶古之樂也。(甚,大也。謂大要與民同樂,古今何異也。)曰:「可得聞與?」(王問古今同樂之意,寧可得聞邪?)曰:「獨樂樂,與人樂樂,孰樂?」(孟子復問王獨自作樂樂邪?與人共聽其樂為樂邪?)曰:「不若與人。」(王曰:「獨聽樂不如與眾共聽之為樂也。)曰:「與少樂樂,與眾樂樂,孰樂?」(孟子復問王與少之人共聽樂樂邪?眾人共聽樂樂也?)曰:「不若與眾。」(王言不若與眾人共聽樂為樂。)「臣請為王言樂。(孟子欲為王陳獨樂與眾人樂樂狀。)今王鼓樂於此,百姓聞王鐘鼓之聲、管O之音,舉疾首蹙u而相告曰:『吾王之好鼓樂,夫何使我至於此極也!父子不相見,兄弟妻子離散。』(鼓樂者,樂以鼓為節也。管,笙。O,簫。或曰O若笛短而有三孔。《詩》云「左手執O」,以節眾也。疾首,頭痛也。蹙u,愁貌。言王擊鼓作樂,發賦徭役皆出於民,而德不加之,故使民愁也。)今王田獵於此,百姓聞王車馬之音,見羽旄之美,舉疾首蹙u而相告曰:『吾王之好田獵,夫何使我至於此極也?父子不相見,兄弟妻子離散。』此無他,不與民同樂也。(田獵無節,以非時取牲也。羽旄之美,但飾羽旄,使之美好也。發民驅獸,供給役使,不得休息,故民窮極而離散奔走也。)今王鼓樂於此,百姓聞王鐘鼓之聲、管O之音,舉欣欣然有喜色而相告曰:『吾王庶幾無疾病與?何以能鼓樂也!』(百姓欲令王康強而鼓樂也。今無賦斂於民,而有惠益,故欣欣然而喜也。)今王田獵於此,百姓聞王車馬之音,見羽旄之美,舉欣欣然有喜色而相告曰:『吾王庶幾無疾病與?何以能田獵也!』此無他,與民同樂也。(王以農隙而田,不妨民時,有憫民之心。因田獵而加撫恤之,是以民悅之也。)今王與百姓同樂,則王矣。」(孟子言王何故不大好樂,效古賢君與民同樂,則可以王天下也。何惡莊子之言王之好樂也。)   [疏]「莊暴見孟子」至「則王矣」。○正義曰:此章言人君田獵以時,鐘鼓有節,發政行仁,民樂其事,則王道之階,在於此矣。故曰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矣,與民同樂也。「莊暴見孟子,曰:暴見於王,王語暴以好樂,暴未有以對也」者,莊暴,齊臣也,莊,姓也;暴,名也。言莊暴見孟子,謂暴朝見於齊王,王語暴以好樂之事,暴是時未有言以對答之。「曰好樂何如者」,故莊暴問孟子,以謂王之所以好樂,是如之何?「孟子曰王之好樂甚,則齊國其庶幾乎」者,孟子答莊暴之問也,言齊王之好樂至甚,則齊國庶幾其治安乎!「他日見於王,曰:王嘗語莊子以好樂,有諸」者,是孟子自見莊暴言好樂之後,他一日見於齊王而問之,曰:王曾與莊子語以好樂之事,還有此言否乎?孟子稱莊子,不稱曰暴者,是孟子尊王之臣,故不欲稱其名也。「王變乎色,曰:寡人非能好先王之樂也,直好世俗之樂耳」者,是齊王自孟子問之後,變其常容而有憤怒之色,蓋憤莊暴言己之好樂於孟子也,故答孟子曰:寡人不能好古聖王之樂,古聖王之樂,如黃帝之《咸池》,堯之《大章》,舜禹之《韶》,夏商周之《i》、《武》是也,但能直好世俗樂耳,如鄭、衛之聲是也。「曰王之好樂甚,則齊其庶幾乎」者,孟子復對王而言也,言王之好樂至甚,則齊幾乎治安。孟子言「齊國其庶幾乎」以對莊子,對之齊王則止曰「齊其庶幾乎」者,蓋對莊子則稱其國,及對齊王故不必稱國焉耳。「今之樂,猶古之樂」者,是孟子見齊王言不能好先王之樂,直好世俗之樂,故以此言今之樂亦若古之聖王樂也。但其要在能與民同聽樂為樂耳,遂以此問之。「曰可得聞與」者,是齊王問孟子,言古今之樂一同,寧可得而聞知之與?「曰獨樂樂,與人樂樂,孰樂」者,是孟子欲以此問王,使王知與民同樂樂為樂也,故問之曰:王獨作樂為樂邪,與人同樂為樂邪?「曰不若與人」者,是齊王答孟子,亦以為獨樂樂不若與人同樂為樂也。「曰與少樂樂,與眾樂樂,孰樂」者,是孟子復問王與少人同樂為樂,與眾人同樂為樂,孰樂邪?「曰不若與眾」者,齊王亦復答孟子,以為不若與眾人同樂為樂也。「臣請為王言樂」,孟子於此知齊王亦識與眾同樂之意,乃為王陳其獨樂與眾同樂之效,故不待王問而自請言之也。「今王鼓樂於此」至「與民同樂也」者,皆孟子陳獨樂與眾樂樂之文也。言今王鼓作其樂於此國也,百姓之人聞王鐘鼓之聲與管O之音,舉皆疾痛其頭,又蹙u愁悶,而交相告曰:我王之好作樂為樂,發賦徭役,使我至於此之極也,父子不得以相見,兄弟妻子又皆離散之。以其如此,故百姓所以頭痛蹙u愁悶也。又言今王田獵於此國,百姓之人聞王車馬之音,見羽旄之美好,舉皆蹙u愁悶,疾痛其首,而交相告曰:我王之好田獵禽獸,如何使我供給役使,不得休息,而至於如此之跡i父子不得以相見,兄弟妻子皆離散之。然則王之鼓樂田獵,而百姓皆如此者,無他事焉,是王之不與民同其樂也。言今王鼓樂於此國,百姓聞王鐘鼓之聲、管O之音,舉皆欣欣然有喜色,而交相告曰:我王庶幾無疾病也,何以能鼓樂。於此言百姓皆欲之康強,不特止於庶幾無疾病也。苟即庶幾近於無疾病,則王亦何以能鼓樂也。又言今王田獵禽獸於此國,百姓之人聞王車馬之音,見羽旄之美好,舉皆欣欣然有喜色,而交相告曰:我王即庶幾近於無疾病,又何以能田獵也。此言又欲王之康強,不特止於庶幾無疾病也。然則王之鼓樂田獵,百姓皆如此欲王之康強者,無他事焉,是王能與民同其樂也。言今之王能與民同樂為樂,則為之王者矣。云「鼓樂」者,蓋鍾以止為體,鼓以作為用,故凡作樂所以謂之鼓樂也。云「音與聲」者,蓋鐘鼓言聲,以其聲之單出,故雲聲也;管O車馬言音,以其音之雜比,故雲音也。然車馬亦謂之音者,蓋升車則馬動,馬動則鸞鳴,鸞鳴則和應故也。聲之與音,合而言之則,聲、音則一也;別而言之,則單出為聲,雜比為音。《詩》云「ュュ管聲」,此言管O之音,是聲音之通論也。齊王悅南郭先生吹竽,廩食以數百人;喜鄒忌鼓琴,卒授之國政:是安知與眾樂樂邪?此孟子所以陳其與民同樂之意也。○注「鄭聲也」。○正義曰:《論語》云「鄭聲淫」,以其能惑人心也。《孔傳》云:「鄭聲惑人心,其與雅樂同也。」○注「鼓樂」至「百姓愁」。○正義曰:《周禮·鼓人》「掌教六鼓,以節聲樂」。《鐘師》「掌金奏」,注云:以鐘鼓奏者,先擊鐘,次擊鼓,以奏《九夏》。夏,大也。樂之大歌有九:《王夏》、《肆夏》、《昭夏》、《納夏》、《章夏》、《齊夏》、《族夏》、《銣椪L》、《驁夏》,凡九夏是也,故附於此。云「管笙O簫,或曰O若笛而有三孔」者,案《禮圖》云:「笙長四尺,諸管參差,亦如鳥翼。」《爾雅》曰:「大笙謂之巢,小者謂之和。」郭璞《爾雅》云:「二十三管為簫。」《風俗通》云:「舜作竹簫,以象鳳翼。」《周禮·笙師》「掌教吹O」,後鄭云「O如笛,有三孔」是也。《詩》云「左手執O」,蓋《邶詩·簡兮》之篇文也,注云:「O六孔,言碩人多才藝,又能O舞,言文武備也。」釋云:「首,頭也。」u,鼻頸也。」言齊王擊鼓作樂,其使民徭役苦楚,皆蹙其鼻頸而愁悶也。○注「田獵」至「奔走也」。○正義曰:釋云:獵,田也,欓憮][是也。案魯隱公五年《左傳》云:「春齱B夏苗、秋[、冬狩,皆於農隙講武事也。」杜預曰:「齱A索擇取不孕者。苗,為苗除害也。[,殺也,以殺為名,順秋氣也。狩,圍守也,冬物畢成,獲則取之,無所擇也。」羽旄者,案《左傳》魯襄公十四年,范宣子假羽旄於齊。定公四年,晉人假羽旄於鄭。杜預曰:「以析羽為旌,為王者⑨車之所建也。」又案《司常》九旗之數,又有全羽、析羽。釋云:全羽,析羽,直有羽而無帛也。云「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蓋《公孫丑》篇文也。   齊宣王問曰:「文王之囿方七十里,有諸?」(王言聞文王苑囿方七十里,寧有之?)孟子對曰:「於傳有之。」(於傳文有是言。)曰:「若是其大乎?」(王怪其大。)曰:「民猶以為小也。」(言文王之民尚以為小也。)曰:「寡人之囿方四十里,民猶以為大,何也?」(王以為文王在岐山之時,雖為西伯,土地尚狹,而囿已大矣。今我地方千里而囿小之,民以為寡人之囿為大,何故也。)曰:「文王之囿方七十里,芻蕘者往焉,雉免者往焉。與民同之,民以為小,不亦宜乎!(芻蕘者,取芻薪之賤人也。雉免,獵人,取雉兔者。言文王聽民往取禽獸,刈其芻薪,民苦其小,是其宜也。)臣始至於境,問國之大禁,然後敢入。(言王之政嚴、刑重也。)臣聞郊關之內,有囿方四十里,殺其麋鹿者如殺人之罪。(郊關,齊四境之郊皆有關。)則是方四十里為阱於國中,民以為大,不亦宜乎?」(設陷阱者不過丈尺之間耳,今王陷阱乃方四十里,民言其大,不亦宜乎。)   [疏]「齊宣王」至「不亦宜乎」。○正義曰:此章譏王廣囿專利嚴,刑陷民也。「齊宣王問曰:文王之囿方七十里,有諸」者,是宣王嘗聞文王有囿方闊七十里,故見孟子,問之還是有之否?「孟子對曰:於傳有之」者,孟子答之,以為書傳之文有言也。「曰:若是其大乎」者,宣王怪之,以為文王囿如此之闊大,民猶尚以為之小也。「曰:寡人之囿方四十里,民猶以為大,何也」者,宣王又問孟子,言寡人之囿但方闊四十里,而民猶尚以為之大,是如之何其差也。「曰:文王之囿方七十里,芻蕘者往焉,雉免者往焉。與民同之,民以為小,不亦宜乎」者,孟子言文王之囿方闊七十里,而采芻草薪木之賤人,與獵雉鳥兔獸者皆得往其中而有所取之,是其與民同共之,故民以為小,不亦宜乎也。「臣始至於境,問國之大禁,然後敢入」者,孟子對王稱臣,言自臣始初至於王之齊境,問其王國禁令,然後乃敢入其國中也。「臣聞郊關之內,有囿方四十里,殺其麋鹿者如殺人之罪。則是方四十里為阱於國中,民以為大,不亦宜乎」者,孟子言自臣入王郊關之內,乃聞王有苑囿方四十里之廣,其有於中殺其麋鹿者,如殺其人之罪,而科之如此,則是王為阱陷方四十里之廣於國中,以陷其民也。故民以為大,不亦宜之乎!凡此是皆孟子譏王之專利而不與民同也。傳雲天子之囿方百里,大國四十里,次國三十里,小國二十里。文王之國,百里之國,或者以謂有七十之裡為苑囿,是如之何其差殊?不知文王百里之國是其始封之時制也,七十里之囿乃文王作西伯之時有也。周制,上公封四百里,其食者三之一,豈七十里之囿特止山川不可食之地與?彼有子虛者以謂楚地方千里,而囿居其九,是可食之地亦鞠為游畋之地耶,是安知周制之法與?○注云「文王在岐山之時,雖為西伯,土地尚狹,而囿以大」者。○正義曰:案鄭玄《詩譜》云:「周之先公曰太王者,避狄難,自豳始遷焉,商王帝乙之初,命其子王季為西伯,至紂,又命文王典治南國江漢汝墳之諸侯。是文王繼父之業為西伯於岐邑也。商之州長曰伯,謂為雍州伯也。子夏云:王季以九命作伯於西,文王因之,亦為西伯焉。《論語》云:「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是時宜七十里之囿而民猶以為小也。○注「郊關,齊四境之郊皆有關」者。○正義曰:《周官·閭師》:「掌國中及四郊之人民。」《司馬法》曰:「王國百里為郊,二百里為州,三百里為野,四百里為縣,五百里為都。」《載師》掌任土之法,「以宅田、土田、賈田、任近郊之地。以官田、牛田、賞田、牧田任遠郊之地」。杜子春云:「五十里為近郊,百里為遠郊。」云「四境郊皆有關」者,蓋四郊之門也。   齊宣王問曰:「交鄰國有道乎?」(問與鄰國交接之道。)孟子對曰:「有。(欲為王陳古聖王之比也。)惟仁者為能以大事小,是故湯事葛,文王事昆夷。(葛伯放而不祀,湯先助之祀。《詩》云:「昆夷兌矣,惟其啄矣。」謂文王也。是則聖人行仁政,能以大事小者也。)惟智者為能以小事大,故太王事獯鬻,勾踐事吳。(獯鬻,北狄疆者,今匈奴也。大王去袬郳e鬻。越王勾踐退於會稽,身自臣事吳王夫差。是則智者用智,是故以小事大而全其國也。)以大事小者,樂天者也。以小事大者,畏天者也。樂天者保天下,畏天者保其國。《詩》云:『畏天之威,於時保之。』」(聖人樂行天道,如天無不蓋也,故保天下,湯、文是也。智者量時畏天,故保其國,大王、勾踐是也。《詩·周頌·我將》之篇,言成王尚畏天之威,於是時故能安其太平之道也。)王曰:「大哉言矣!寡人有疾,寡人好勇。」(王謂孟子之言大,不合於其意。答之雲寡人有疾,在於好勇,不能行聖賢之所履也。)對曰:「王請無好小勇。夫撫劍疾視,曰:『彼惡敢當我哉』此匹夫之勇,敵一人者也。(疾視,惡視也。撫劍藆堣瞗G人安敢當我哉!此一匹夫之勇,足以當一人之敵者也。)王請大之。《詩》云:『王赫斯怒,爰整其旅,以遏徂莒,以篤周祜,以對於天下。』此文王之勇也。文王一怒而安天下之民。(《詩·大雅·皇矣》之篇也。言文王赫然斯怒,於是整其師旅,以遏止往伐莒者,以篤周家之福,以揚名於天下。文王一怒而安民,願王慕其大勇,無論匹夫之小勇。)《書》曰:『天降下民,作之君,作之師。惟曰其助上帝寵之。四方有罪無罪,惟我在,天下曷敢有越厥志?』(《書》,《尚書》逸篇也。言天生下民,為作君,為作師,以助天光寵之也。四方善惡皆在己,所謂在予一人,天下何敢有越其志者也。)一人衡行於天下,武王恥之,此武王之勇也。(衡,橫也。武王恥天下一人有橫行不順天道者,故伐紂也。)而武王亦一怒而安天下之民。今王亦一怒而安天下之民,民惟恐王之不好勇也。(孟子言武王好勇,亦則文王一怒而安天下之民也。今王好勇,亦則武王一怒而安天下之民。民恐王之不好勇耳,王何為欲小勇而自謂有疾也。)   [疏]自「齊宣王」至「惟恐王之不好勇也」。○正義曰:此章言聖人樂天,賢者知時,仁必有勇,勇以討亂,而不為暴,則百姓安之。「齊宣王問曰:交鄰國有道乎」者,是宣王問孟子,以交接鄰國其有道乎?「孟子對曰有」者,孟子欲陳古之聖王而比之,故答之曰:有道也。「惟仁者為能以大事小,是故湯事葛,文王事昆夷」至「於時保之」者,是皆孟子陳古之聖王而比之之文也。言惟有仁者之君乃能以大而奉事其小,是故葛國之伯不祭祀,而湯且遺之牛羊而助之,是湯事葛也。文王西有昆夷之患,而以采薇薄伐,肆不殄厥慍,是文王事昆夷也。昆夷,西戎之國也。惟智者乃能以小奉事其大,是故太王去袬蚳f,始事之以皮幣、珠玉、犬馬而不免,是大王事獯鬻也。勾踐退會稽,身自官事吳王夫差,是勾踐事吳也。勾踐,越王也。以大奉事其小,是樂行天道,如天無不覆者也;以小奉事其大,以其量時畏天者也。故樂天者如湯、文,遂能安天下;畏天者如大王、勾踐,遂能安其國。故《詩》之《周頌·我將》之篇有云「畏天之威,於時保之」,蓋言成王能欽畏上天之威,故能安持盈守,成太平之道也。此孟子所以引之而證其言。「王曰:大哉言矣,寡人有疾,寡人好勇」者,宣王謂孟子之言大,不合己意,故答之曰「大哉言矣」,以言其寡人有疾,而疾在於好勇也。「對曰:王請無好小勇。夫撫劍疾視,曰彼惡敢當我哉,此匹夫之勇,敵一人者也」者,是孟子又答宣王,言宣王也今請之無好其小勇也,夫按劍藆堙A疾視而號於眾,曰彼安敢當敵我哉,此則一匹夫之小勇,只可以抵敵於一人者也。故曰王請大之也。「《詩》云:王赫斯怒,爰整其旅,以遏徂莒,以篤周祜,以對於天下」者,此《詩·大雅·皇矣》之篇文也,孟子所以引此者,蓋欲言文王之勇而陳於王也,故曰此文王之勇也。其《詩》蓋言文王赫然大怒,以整其師旅,以止往伐莒,以篤厚周家之福,以揚天下之名也。言文王亦一怒而安天下之民者,謂文王亦以此一怒而安天下之民也。「《書》曰:天降下民,作之君,作之師,惟曰其助上帝,寵之四方。有罪無罪惟我在,天下曷敢有越厥志」者,此周書之文也。孟子所以又引此《書》雲者,蓋又欲言武王之勇而陳於王也。言天生下民,而立之君師以治以教之,惟曰其在助相上帝,寵安四方,有善有惡皆在我,天下安有敢違越其志者也。「一人衡行於天下,武王恥之,此武王之勇也」者,一人指紂而言之也,言紂一人縱橫逆行其道而不順其天,故武王心愧恥之,於是伐紂也。凡此是武王之大勇也。而武王於是亦一怒而安天下之民,故曰「武王亦一怒而安天下之民」。「今王亦一怒而安天下之民,民惟恐王之不好勇也」者,孟子言今王若能如文王、武王一怒而安天下之民,則天下之民惟恐王之不好勇也。○注「葛伯不祀」至「小者也」。○正義曰:《書》云:「葛伯不祀,湯始征之。」孔安國云:「葛,國也。伯,爵也。湯居亳,與葛為鄰。葛伯不祀,湯使人遺之牛羊,又不祀,湯又使入往為之耕。」是其助之也。「《詩》云:混夷兌矣,惟其喙矣。謂文王也」者,蓋引《大雅·綿》之篇文也。箋云:「混夷,夷狄國也。見文王之使者將士眾過己國,則惶怖驚走,奔突入柞或之中而逃,甚困劇也。」又云:「葷I,突也。喙,困也。」趙注引此而證以解作文王事混夷,大與《詩》注不合。又云:「大王避狄,文王伐混夷,成道興國,其志一也。」是文王未嘗事之也。今孟子乃曰:「文王事混夷者,混夷,西戎之國也,《詩》之《采薇》云「文王之時,西有昆夷之患」,注云「混夷,西戎也」是也。今據《詩》之箋雲乃曰伐昆夷,與孟子不合者,蓋文王始初事之,卒不免,故伐之也。始初之時,乃服事殷之時也。趙注引「混夷兌矣,惟其喙矣」,蓋失之矣。○注「獯鬻」至「其國也」。○正義曰:案《匈奴傳》云:「唐虞以上有山戎、殍薦e、獯戎居於北邊。夏道衰,公劉變於西戎,邑於豳。其後三百餘歲,戎狄攻大王瓣驉A瓣魖咿顜薑s。後至六國,遂為匈奴。」是也。云「越王勾踐退會稽,而身自官事吳王夫差」者,案《史記·世家》云:「吳王闔廬十五年伐越,至吳王夫差元年,悉以精兵伐越,敗之。越王勾踐乃以甲兵五千人棲於會稽,請委國為臣妾。」是也。賈逵曰:「會稽,山名也。」○注「《周頌·我將》之篇」至「太平之道」。○正義曰:箋云:於時,於是也。言成王畏天之威,於是得安文王之道,是其解也。○注「疾視」至「敵也」。○正義曰:莊書云:「蓬頭突鬢,藆埵蚖y,此庶人之勇,無異於鬥雞,一旦命已絕矣。」是與此同意。○注「《大雅》」至「小勇」。○正義曰:案《大雅·皇矣》之篇,其文乃曰「以遏徂旅」,今孟子乃曰「以遏徂莒」者。又案《春秋》魯隱公二年書「莒子盟於密」,則莒者,密之近地。《詩》言「密之眾」,孟子言「密之地」其旨同也。○注「《尚書》逸篇」。○正義曰:案《周書·泰誓》篇,今有云「天祐下民,作之君,作之師,惟其克相上帝,寵綏四方,有罪無罪,予曷敢有越厥志」,孔安國云:「寵綏四方,言當能助寵安天下。越,遠也。言已志欲為民除惡,是與否不敢遠其志。」趙注乃以「其助上帝寵之」而斷其句,以「四方」為下文,則其意俱通,故二解皆錄焉。○注「衡橫也」至「伐紂也」。○正義曰:《周書·泰誓》篇云「惟十有一年,武王伐紂」是也。釋文云:「衡,橫也。」   齊宣王見孟子於雪宮。王曰:「賢者亦有此樂乎?」(雪宮,離宮之名也。宮中有苑囿台池之飾,禽獸之饒,王自多有此樂,故問曰:賢者亦有此之樂乎?)孟子對曰:「有人不得則非其上矣。不得而非其上者,非也。為民上而不與民同樂者,亦非也。(有人不得,人有不得其志也。不責已仁義不自修,而責上之不用己,此非君子之道。人君妤§q欲,獨樂其身,而不與民同樂,亦非在上不驕之義也。)樂民之樂者,民亦樂其樂。憂民之憂者,民亦憂其憂。(言民之所樂,君與之同,故民亦樂使其君有樂也。民之所憂者,君亦助之憂,故民亦能憂君之憂,為之赴難也。)樂以天下,憂以天下,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言古賢君樂則以已之樂與天下同之,憂則以天下之憂與已共之,如是未有不王者。孟子以是答王者,言雖有此樂,未能與人共之。)昔者齊景公問於晏子曰:『吾欲觀於轉附、朝УR、遵海而南,放於琅邪,吾何捰茈i以比於先王觀也?』(孟子言往者齊景公嘗問其相晏子若此也。轉附、朝УR,皆山名也。又言朝,水名也。遵,循也。放,至也。循海而南,至於琅邪。琅邪,齊東境上邑也。當何修治,可以比先王之觀游乎?先王,先聖王也。)晏子對曰:『善哉問也!天子局悗J曰巡狩,巡狩者,巡所守也。諸侯朝於天子曰述職,述職者,述所職也。無非事者,春省耕而補不足,秋省斂而助不給。(言天子、諸侯出,必因王事,有所補助於民,無非事而空行者也。春省耕,補耒耜之不足。秋省斂,助其力不給也。)夏諺曰:吾王不游,吾何以休?吾王不豫,吾何以助?一遊一豫,為諸侯度。(晏子道夏禹之世民之諺語也。言王者巡狩觀民,其行從容,若游若豫。豫亦游也,《春秋傳》曰:「魯季氏有嘉樹,晉范宣子豫焉。」吾王不游,吾何以得見勞苦蒙休息也。吾王不豫,我何以得見賑贍助不足也。王者一遊一豫,行恩布德,應法而出,可以為諸侯之法度也。)今也不然,師行而糧食,饑者弗食,勞者弗息。賒E讒,民乃作慝。(今也者,晏子言今時天下之民,人君行師興軍,皆遠轉糧食而食之,有饑不得飽食者,勞者致重,亦不得休息;在位在職者又趕憧堿蛣齱A更相讒惡,民由是化之而作其慝惡也。)方命虐民,飲食若流。流連荒亡,為諸侯憂。(方猶逆也。逆先王之命,但為虐民之政,恣意飲食,若水流之無窮極也。謂沈湎於酒,熊蹯不熟、怒而殺人之類也。流連荒亡,皆驕君之溢行也。言王道虧,諸侯行霸,由當相匡正,故為諸侯憂也。)從流下而忘反謂之流,從流上而忘反謂之連,從獸無厭謂之荒,樂酒無厭謂之亡。先王無流連之樂、荒亡之行。惟君所行也。』(言驕君放游,無所不為。或浮水而下,樂而忘反謂之流,若齊桓與蔡姬乘舟於囿之類也。連,引也。使人徒引舟舡上行,而亡反以為樂,故謂之連。《書》曰:「罔水行舟」,丹朱慢游,是好無水而行舟,豈不引舟於水上而行乎?此其類也。從獸無厭,若羿之好田獵,無有厭極,以亡其身,故謂之荒亂也。樂酒無厭,若殷紂以酒喪國也,故謂之亡。言聖人之行無此四者,惟君所欲行也。晏子之意,不欲使景公空游於琅邪而無益於民也。)景公說,大戒於國,出捨於郊。於是始興發,補不足。(景公說晏子之言也。戒,備也。大修戒備於國。出捨於郊,示憂民困。始興惠政,發倉廩以賑貧困不足者也。)召大師,曰:『為我作君臣相說之樂。』蓋《徵招》、《角招》是也。(大師,樂師也。《徵招》、《角招》,其所作樂章名也。)其《詩》曰:『畜君何尤?』畜君者,好君也。」(其詩,樂詩也。言臣說君,謂之好君。何尤者,無過也。孟子所以導晏子、景公之事者,欲以感喻宣王,非其矜誇雪宮而欲以苦賢者。)   [疏]「齊宣王」至「好君也」。○正義曰:此章指言與天下同憂者,不為慢游之樂,不循肆溢之行也。是以文王不敢盤於游田也。「齊宣王見孟子於雪宮」者,雪宮,離宮之名也,中間有池囿。言宣王在雪宮之中,而見孟子來至也。「王曰賢者亦樂此乎」者,是宣王稱孟子為賢者,問之孟子亦嘗有此雪宮之樂也?云「乎」者,亦未知孟子可否若何?所以云「乎」而疑之之辭也,亦梁惠王在沼上而問孟子賢者亦樂此乎同意。「孟子對曰:有人不得,則非其上矣」至「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者,孟子答宣王之言,而欲宣王有此雪宮之樂在與民同其樂也。故言有為人下者,不得此樂則必非謗其上矣。為人下者,既不得此樂,而以非謗其上,非也,以其不可也。無他,是不知命與分定故也。為民之上者,既有此樂,而不與下民同其樂,亦非也,以其亦不可也。無他,是不知義而失之於驕也。蓋為之君,在民之上,凡有所樂,皆出於民之賦役而成之也,豈可驕之哉!故曰亦非也。苟為君能以民之所樂而為己之樂,則在下之民,見君之所樂亦樂之,面不敢非謗也。以民之所憂而己亦為憂之,則在己有所憂,而在下之民亦分憂之矣。凡此皆君、民憂樂施報之效也,故曰在上為君者,凡有所樂,與天下之民同其樂;凡有所憂,天下之民同其憂:然而天下不歸往而為之王者,未之有也。言其無也。「昔者齊景公問於晏子曰:吾欲觀於轉附、朝УR、遵海而南,放於琅邪,吾何捰茈i比於先王觀也」至「好君也」者,是皆孟子引景公問晏子、晏子告景公之言而誨齊宣王也。昔,往也。齊景公,齊莊公之後、景公杵臼是也。魯襄公二十六年立,在位五十八年薨。轉附、朝УR皆山名也。又雲朝,水也。言往者齊景公嘗問於晏子曰:我欲遊觀於轉附、朝УR,循海而南,至於琅邪,我何以修治而可以比效於先聖王之遊觀也。晏子,齊景公之相,齊大夫也,姓晏名嬰者。晏子答曰善哉王之問也,乃言天子往於諸侯謂之巡狩,巡狩者,謂巡諸侯為天子所守土也,如歲二月東巡狩,五月南巡狩,八月西巡狩,十一月北巡狩是也。諸侯朝覲於天子謂之述職,述職者,謂述已之所守職,如春朝以圖天下之事,夏宗以陳天下之謨,秋覲以比邦國之功,冬遇以協諸侯之慮是也。然此皆無非事而已,春則省察民之耕,而食不足者則補之,如《周禮·旅師》春頒其粟是也;收則省察民之收,而有力不足者則助之,如《遂師》巡其稼穡,而移用其民,以救時事是也:凡如此是皆下之所以有望於上而巡也。故夏禹之世,民俗諺有曰:我王不游,我何以得其休息;我王不豫,我何以得助其力。此先聖王所以一遊一豫而為諸侯之法度也。統而言之,則游與豫皆巡行也;別而言之,則游者有所縱至於坐],豫者有所圻茼靬騧痐]。故於游則未至於豫,豫則不止於游也。今也景公則不如此,其興師行軍,皆遠轉糧食而食之,有饑之民而不得飽食,有勞乏之民則不得休息。在位者皆輓M側目相視而非其上,而下民又皆作為邪慝也,故「方命虐民,飲食若流,流連荒亡,為諸侯憂」。方,逆也,凡物圓則行,方則止,行則順,止則逆。所謂方命虐民者,是逆先王之命,而下則暴虐民人也。凡遊豫補助,皆先王之命也。今則方命而虐民,又飲食無窮極而若水之流。蓋流、連、荒、亡四行,皆為諸侯之所憂也,以其皆能喪亡其身而已。故流者是從流下而忘反之謂也,如齊桓與蔡姬乘舟於囿是也;連者從流上而忘反之謂也,如《書》曰「罔水行舟」,若丹朱是也;荒者從獸無厭之謂也,如羿之好田獵無有厭極,以亡其身是也;亡者樂酒無厭之謂也,如殷紂以酒喪國是也。故曰「從流下而忘反謂之流,從流上而忘反謂之連,從獸無厭謂之荒,樂酒無厭謂之亡」,以其晏子自解之耳。言「先王無流連之樂、荒亡之行。惟君所行也」者,謂古之先王無此流連之極樂、荒亡之溢行,惟獨在君所行也。君者指景公而言也。景公自知已小有流連之樂,大有荒亡之行,遂一聞晏子之言而喜悅之。景公所以說者,以其能悟而改過也。乃大戒敕於國,而敢慢其事;出捨於郊,而不敢寧其居;於是能興發倉廩而補贍其不足者。又召樂師之官曰:為我作君臣相說之樂。以作《徵招》、《角招》是也。必作其《徵招》、《角招》之者,蓋徵以為事,角以為民,皆以招名之,曰亦舜作歌以康庶事、鼓琴歌南風以阜民財之意也,此所以謂之《徵招》、《角招》矣。又引《樂詩》曰「畜君何尤」,畜君者,好君也。言說君所以好君,何有其過也,故又曰畜君者是好君也。凡此皆晏子所言,是其畜君者也。孟子引此誨宣王,亦欲宣王如景公說晏子之言而悟之也。○注「轉附、朝УR」至「邑也」。正義曰:雲轉附、朝УR皆山名,今案諸經並未詳,據梁時顧野王釋云:郅R,水名,出南陽。恐誤郅R為УR,他並未詳。云「琅邪為齊東南上邑」者,案《地理志》云:「齊地東有琅邪。」《南越志》云「琅邪,邑名」是也。○注「沉湎於酒,熊蹯不熟、怒而殺人」者。○正義曰:注云:「羲和湎淫,胤往征之。」孔安國云:「羲和氏世業天地四時之官,自唐虞至三代世職不絕承,太康之後,沉湎於酒,過差非度。」又曰:「紂沉湎冒亂,敢行暴虐。」孔安國《傳》云:「沉湎耆酒。」《春秋》魯宣公二年:「晉靈公不君,厚斂以雕牆,從台上彈人,而觀其避九也。宰夫膠蚨街S不熟,殺之,置諸畚,使婦人載以過朝。」釋云:「膠荂A煮也。畚,草器也。」○注「齊桓與蔡姬乘舟於囿」。正義曰:案魯僖公三年《左傳》云:「齊侯與蔡姬乘舟於囿,蕩公,公怒。」杜預曰:「蔡姬,齊侯夫人。蕩,搖也。囿,苑也。蓋魚池在苑中耳。」○注「《書》雲罔水行舟,若丹朱慢游」者。○正義曰:案《書·益稷》篇云:「無若丹朱傲,惟慢游是好,傲虐是作。罔晝夜額額,罔水行舟,朋淫於家,用殄厥世。」孔安國云:「丹朱,堯之子。傲戲而為虐,無晝夜,常額額,肆惡無休息,習於無水陸地行舟,言無度,群淫於家,妻妾亂用,是絕其世不得嗣。」○注「羿之好田獵無有厭極,以亡其身」。○正義曰:案《書》云:「太康屍位,以逸豫滅厥德,黎民鹹貳,乃盤遊無度,畋於有洛之表。十旬弗反,有窮后羿因民弗忍,距於河。」孔注曰:「有窮,國名。羿,諸侯名。距太康於河,不得入,遂廢之。」魯襄公四年《左傳》雲,事錄在梁惠王首章。賈逵曰:「羿之先祖,世為射官,故帝嚳賜羿弓矢,使司射。」《淮南子》云:「堯十日並出,堯使羿射九日而落之。」《歸藏易》云:「羿彈十日。」凡此其說羿為諸侯名,皆難取信。欲言帝嚳時有羿,堯時亦有羿,則羿是善射之號,非為人名。信如是,則不知言以羿為窮國君號、為諸侯者何也。○注「殷紂以酒喪國」。○正義曰:案《史記》云:「殷王紂樂戲於沙丘,以酒為池,以肉為林,使男女裸,相逐其間,為長夜之飲。百姓怨望,而諸侯有畔。於是有炮烙之法,後為武王所伐。」是也。○注「《徵招》、《角招》,樂章也」。○正義曰:凡宮、商、角、徵、羽,蓋樂之五聲也。《晉志》云:「宮,土音,數有八十一,為聲之始,屬土者,以其最濁者也,君之象也。宮亂則荒,其君驕。商,金音,三分徵益一以生,其數七十二,屬金者,以其濁,次宮,臣之象也。商亂則蟡痋A其官壞也。角,木音,三分羽益一以,生其數六十四,屬木者,以其清濁,中人之象也。亂則憂,其人怨也。徵,火音,三分宮去一以生,其數五十四,屬火者,以其微清,事之象也。亂則哀,其事隳也。羽,水音,三分商去一以生,其數四十八,屬水者,以其最清,物之象也。亂則危,其財匱也。凡此乃為樂章之名也。然則景公所以作角、徵樂,以其為民、為事也。○注「文王不敢盤於游畋也」。○正義曰:注雲此者,蓋引《周書·無逸》之篇文也。孔注雲文王不敢盤於游畋者,是不敢樂於游逸田獵者也,故錄此焉。)   齊宣王問曰:「人皆謂我毀明堂,毀諸?已乎?」(謂泰山下明堂,本周天子東巡狩朝諸侯之處也,齊侵地而得有之。人勸齊宣王,諸侯不用明堂,可毀壞,故疑而問於孟子當毀之乎。已,止也。)孟子對曰:「夫明堂者,王者之堂也,王欲行王政,則勿毀之矣。」(言王能行王道者,則可無毀也。)王曰:「王政可得聞與?」(王言王政當何施,其法寧可得聞。)對曰:「昔者文王之治岐也,耕者九一,仕者世祿,關市譏而不征,澤梁無禁,罪人不孥。(言往者文王為西伯時,始行王政,使岐民修井田,八家耕八百畝,其百畝者以為公田及廬井,故曰九一也。紂時稅重,文王復行古法也。仕者世祿,賢者子孫必有土地。關以譏難非常,不徵稅也。陂池魚梁不設禁,與民共之也。孥,妻子也。《詩》云:「樂爾妻孥。」罪人不孥,惡惡止其身,不及妻子也。)老而無妻曰鰥,老而無夫曰寡,老而無子曰獨,幼而無父曰。孤此四者天下之窮民而無告者,文王發政施仁,必先斯四者。(言此四者皆天下之窮民,而文王常恤鰥寡存孤獨也。)《詩》云:『哿矣富人,哀此煢獨。』」(《詩·小雅·正月》之篇。哿,可也。詩人言居今之世可矣,富人但憐憫此煢獨羸弱者耳。文王行政如此也。)王曰:「善哉言乎!」(善此王政之言。)曰:「王如善之,則何為不行?」(孟子言王如善此王政,則何為不行也。)王曰:「寡人有疾,寡人好貨。」(王言我有疾,疾於好貨,故不能行。)對曰:「昔者公劉好貨,《詩》云『乃積乃倉,乃裹餱糧,於橐於囊,思戢用光。弓矢斯張,干戈戚揚,爰方啟行』。故居者有積倉,行者有裹囊也,然後可以爰方啟行。王如好貨,與百姓同之,於王何有?」(《詩·大雅·公劉》之篇也。乃積鴝颻隉A乃裹盛乾食之糧於橐囊也。思安民,故用有寵光也。戚,斧;揚,鉞也。又以武備之,曰方啟行道路。孟子言公劉好貨若此,王若則之,於王何有不可也。)王曰:「寡人有疾,寡人好色。」(王言我有疾,疾於好色,不能行也。)對曰:「昔者太王好色,愛厥妃。《詩》云:『古公瓣驉A來朝走馬。率西水滸,至於岐下。爰及姜女,聿來胥宇。』當是時也,內無怨女,外無曠夫。王如好色,與百姓同之,於王何有?」(《詩·大雅·綿》之篇也。瓣驉A大王名也,號稱古公。來朝走馬,遠避狄難,去惡疾也。率,循也。滸,水涯也。循西方水滸,來至岐山下也。姜女,大王妃也。於是與姜女俱來相土居也。言太王亦好色,非但與姜女俱行而已,普使一國男女無有怨曠。王如則之,與百姓同欲,皆使無過時之思,則於王之政何有不可乎!)   [疏]「齊宣王問」至「於王何有」。○正義曰:此章指言夫子恂恂然善誘人,誘人進於善也。齊王好貨色,孟子推以公劉、大王,所謂「責難於君謂之恭」者也「齊宣問曰:人皆謂我毀明堂,毀諸?已乎」者,是齊王問孟子,以為在國之人皆謂勸我毀壞其明堂。今毀壞之已?而勿毀壞乎?魯太山下有明堂,後為齊侵其地,故齊有明堂。齊宣王尚疑之,所以問也。「孟子對曰:夫明堂者,王之堂也。王欲行王政,則勿毀之矣」者,孟子欲使宣王行王政,所以勸之勿毀耳。「王曰:王政可得聞與」者,是宣王問孟子,以謂王政之法寧可得而聞知之歟?「對曰:昔者文王之治岐也,耕者九一,仕者世祿,關市譏而不征,澤梁無禁,罪人不孥」至「必先斯四」者,是孟子對答宣王為王政之法也。言往者文王為西伯行政,自岐邑耕者,皆以井田之法制之,一夫受私田百畝,八夫家計受私田八百畝,井田中百畝是為公田,以其九分抽一分為公,以抵其賦稅也;仕者不特身受其祿,而至子孫之世亦與土地祿焉;關市,司關、司市之所,但譏問之,不令奸人出入,而不徵取其稅;川澤魚梁之所,但與民共之,而不設禁止之法;罪人但誅辱止其一身,而不誅辱其妻子,孥,妻子也。老而無妻曰鰥,老而無夫曰寡,老而無子曰獨,幼而無父曰孤,凡此鰥、寡、孤、獨四者,是皆天下之民窮而無告者也。文王發政施仁,必先及此四者焉。無告者,以其鰥、寡、孤、獨,單只上下,無所告者之人也。是皆孟子言文王在岐邑之時,為王政之法,如此而已。「《詩》云:「哿矣富人,哀此煢獨」者,哿,可也,蓋《詩》之《小雅·正月》之篇文也。其意蓋言當今之世可矣,富人但先哀憫此煢獨羸弱者耳。孟子所以引之,謂其文王行政是如此也,故援之以答宣王。「王曰:善哉言乎」者,是宣王問、孟子答之以文王行王政之法而善其言也。故曰:「善哉言乎。」「曰:王如善之,則何為不行」者,孟子言王如能善此王政之言,則何為不行此也。「王曰:寡人有疾,寡人好貨」者,宣王言我有疾,疾在於好貨財也。「昔者公劉好貨,《詩》雲」至「於王何有」者,孟子引公劉好貨,故《詩》有《大雅·公劉》之篇文,而答於宣王也。言往者公劉好其貨財,其詩蓋謂乃積鴝颻隉A乃裹乾食之糧於橐囊之中,其思在於輯和其民以光顯於時。張其弓矢,執其干戈斧鉞,告其士卒曰:為女方開道路而行。如此,故居者有勴n於倉,行者有糧裹於囊,然後可以曰方開道路而行。王如能好貨,與民人同之,亦若公劉之如此,則於王也何有不可。云「橐囊」者,大曰囊,小曰橐也。爰,曰也。「王曰寡人有疾,寡人好色」者,是宣王又言我有疾,疾在於好色也。「對曰:昔者太王好色,愛厥妃,《詩》雲」至「於何有」者,是孟子又引太王好色,故《詩·大雅·綿》之篇文也,答宣王也。瓣驉A大王名也。古公,號也。言往者太王好色,愛厥妃,其詩蓋謂古公瓣驉A來朝走馬,而避惡且早又疾急,循西水涯而至於岐山之下,曰與姜女自來相土居如此,故當是之時,內無怨女,外無曠夫。皆男、女嫁娶過時者,謂之怨女、曠夫也。女生向內,故雲內。男生向外,故雲外。王如能好色,與百姓同之,亦若大王之如此,則於王也,又何有不可。姜女,大姜也,是太王之妃也。○注「謂太山下明堂」至「已,止也」。○正義曰:案《地理志》云:「齊南有太山。」《史記·封禪書》云:「舜二月東巡狩,至於岱宗。岱宗,太山也。遂覲東後。」又云:「此山黃帝之所常游,自古受命帝王,未有睹符瑞見而不臻乎太山也。」云「太山下明堂,本周天子東巡狩朝諸侯之地」,案《禮記·明堂位》云:「明堂者,明諸侯之尊卑。昔殷紂亂天下,脯諸侯以享諸侯。是以周公相武伐紂。武王崩,成王幼弱,周公踐天子之位。六年,朝諸侯於明堂。七年,執政於成王。成王封周公於曲阜,令魯世世祀周公以天子之禮樂。」然則太山下明堂即周公朝諸侯之處。蓋魯封內有太山,後嘗為齊所伐,故齊南有太山。《文中子》云:「如有用我者,當處於太山矣。」注云:「太山,黃帝有合宮在其下,可以立明堂之制焉。」《禮器》云:「魯人將有事於上帝,必先有事於郊宮。齊人將有事於太山,必先有事於配林。」則太山在齊明矣。案周制明堂云:「周人明堂,度九尺之筵,東西九筵,南北七筵,堂崇一筵,五室,凡室二筵。」賈釋云:「明堂者,明政教之堂。」又夏度以步,殷度以尋,周度以筵,是王者明政也。周堂高九尺,殷三尺,以一相參之數而卑宮室,則夏堂高一尺矣。又上注云:堂上為五室,像五行,以宗廟制如明堂,明堂中有五天帝、五人神之座,皆法五行,以五行先起於東方,故東北之堂為木,其實兼水矣;東南火室矣,兼木;西南金室,兼火:西北水室,兼金。以中央太室有四堂,四角之室亦皆有堂,乃知義然也。賈釋《太史》「閏月」下義云「明堂、路寢及宗廟皆有五室十二堂門」,是也。四角之堂,皆於太室外接四角為之,則五室南北止有二筵,東西角二筵有六尺,乃得其度。若聽朔皆於時之堂,不於木火等室居。若閏月則闔門左扉,立其中而聽朔焉。○注「往者文王為西伯」至「妻子也」。○正義曰:《史記》云:「古公瓣鰿堅e鬻戎狄所攻,遂去蛂A逾梁山,止於岐下。古公少子季歷生昌,有聖瑞,立季歷以傳昌。昌立,是為西伯。西伯陰行善,諸侯皆來。」徐廣曰:「文王九十七乃崩。」雲修井田八家八百畝以為公田者,亦依孟子云「方里而井,井九百畝」是也。小司徒佐大司徒,當都鄙三等之菜地而為井田,經云「九夫為井,四井為邑,四邑為丘,四丘為甸,四甸為縣,四縣為都」,以任役萬民,使營地事而貢軍賦,出車徒。又菜地之中,每一井之田,出一夫之稅以入於官也,故曰九一也。云「紂時稅重」者,《史記》云:「紂為人資辨捷疾,聞見甚敏,材力過人,手格猛獸,智足以拒諫,言足以飾非,好酒淫樂,嬖於婦人。愛妲已,於是厚賦稅以實鹿台之財,盈距橋之栗。」是紂時稅重也。「關譏不徵稅,魚梁不設禁」者,《周禮·司關》「國凶札,則無關門之征,猶譏」,《司市》「國凶荒,則市無征而作布」,《澤虞》「掌國澤之政令,為之厲禁」,《川衡》「以時捨其守,犯禁者,執而罰之」,《司厲》「男子入於罪隸,女子入於舂稿」。此而推之,則關市非無征也,澤梁非無禁也,罪人非不孥也,而文王必皆無者,蓋亦見文王權一時之宜,不得不然耳。故孟子於宣王之一時,亦以此引之以救弊矣。○注「《詩·小雅·正月》之篇」者。○注云:「哿,可也」,「獨,單也」。箋云:「此言王政如是,富人已可F獨困也。」○注「《詩·大雅·公劉》之篇也」至「不可也」。○正義曰:注云:「公劉居於邰而遭夏人亂,迫逐公劉,公劉乃辟中國之難,遂平西戎,而遷其民,邑於袉j。『乃積乃倉』,言民事時和,國有積倉也。小曰橐,大曰囊。『思輯用光』,言民相與和睦,與顯於時也。」箋云:「公劉乃有積倉,積委及倉也。安安而能遷,積而能散,為夏人迫逐已之故,不忍斗其民乃,裹糧食於橐囊之中,棄其餘而去,思在和其人民,用光其道,為今子孫之基。」又毛注云:「戚,斧也。揚,鉞也。張其弓矢,秉其干戈戚揚,以方開道路去之。蓋諸侯之從者,十有八國焉。」箋云:「干,盾也。戈,勾矛戟也。爰,曰也。公劉之去邰,整其師,設其兵器,告其士卒曰:為方開道而行。明已之遷非為迫逐之,故乃欲全民也。」○注「《詩·大雅·綿》之篇也」至「不可乎」。正義曰:「《綿》詩,興也,綿綿不絕貌也。」毛注云:「古公,豳公也,古言久也。瓣驉A字。或因以名,言質也。古公處豳,狄人侵之,事之以皮幣,不得免焉,事之以犬馬,不得免焉,事之以珠玉,不得免焉。乃屬其耆老而告之曰:狄之所欲者吾土地,吾聞君子不以所養人者害人。於逾梁山,邑於岐山之下居焉。率,循也。滸,水涯也。姜女,大姜也。胥,相也。宇,居也。」箋云:「來朝走馬,言其辭惡早且疾也。循西水涯,涯,漆水側也。爰,於也。及,與也。聿,自也。於是與其妃大姜自來相可居者。著大姜之賢知也。」   ●卷二下·梁惠王章句下   孟子謂齊宣王曰:「王之臣有托其妻子於其友而之楚游者,(假此言以為喻。)比其反也,則凍餒其妻子,則如之何?」(言無友道,當如之何。)王曰:「棄之。」(言當棄之,絕友道也。)曰:「士師不能治士,則如之何?」(士師,獄官吏也。不能治獄,當如之何。)王曰:「已之。」(已之者,去之也。)曰:「四境之內不治,則如之何?」(境內之事,王所當理,不勝其任,當如之何。孟子以此動王心,令戒懼也。)王顧左右而言他。(王慚而左右顧視,道他事,無以答此言也。)   [疏]「孟子」至「言他」。○正義曰:此章言君臣上下,各勤其任,無墮其職,乃安其身也。「孟子謂齊宣王曰:王之臣有托其妻子於其友而之楚游」者,是孟子欲以此比喻而諷之也,言王之臣下有寄托妻子於交友,而往楚國遊戲者。「比其反也,則凍餒其妻子,則如之何」者,言寄妻子於交友而往楚國,在近則反歸,而妻子在交友之所,皆寒凍其膚,饑餒其腹,則為交友之道,當如之何。凍者,寒之過之謂也。餒者,饑之過之謂也。「王曰:棄之」者,是宣王答孟子,以為交友之道既如此,當棄去之,而不必與為友也。「曰:士師不能治士,則為如之何」者,孟子因循又問宣王,言為之獄吏者,而不能主治其士,則為士師者當如之何處之。「王曰:己之」者,言當止之,而不可與為士師也。「曰:四境之內不治,則如之何」者,孟子因循問至於此,乃欲諷諫之,故問之曰:自一國四境之內,皆亂而不治,則為之君,當如之何處之。「王顧左右而言他」者,宣王知罪在諸己,乃自慚羞之,而顧視左右道其他事,無以答此言也。○注「士師,獄官吏也」。○正義曰:士師即周司寇之屬,有士師、鄉士,皆以士為官。鄭玄云:「士,察也。主察獄訟之事。」是士師為獄官之吏者也。   孟子見齊宣王曰:「所謂故國者,非謂有喬木之謂也,有世臣之謂也。(故者,舊也。喬,高也。人所謂是舊國也者,非但見其有高大樹木也,當有累世修德之臣,常能輔其君以道,乃為舊國,可法則也。)王無親臣矣。(今王無可親任之臣。)昔者所進,今日不知其亡也。」(言王取臣不詳審,往日之所知,今日為惡當誅亡,王無以知也。)王曰:「吾何以識其不才而捨之?」(王言我當何以先知其不才而捨之不用也。)曰:「國君進賢,如不得已,將使卑逾尊,疏逾戚,可不慎與!(言國君欲進用人,當留意考擇,如使忽然不精心意而詳審之,如不得己而取備官,則將使尊卑疏戚相逾,豈可不慎歟。)左右皆曰賢,未可也;諸大夫皆曰賢,未可也;國人皆曰賢,然後察之。見賢焉,然後用之。(謂選乃臣,鄰比周之譽,核其鄉原之徒,《論語》曰:「眾好之,必察焉。」)左右皆曰不可,勿聽;諸大夫皆曰不可,勿聽;國人皆曰不可,然後察之。見不可焉,然後去之。(眾惡之,必察焉。惡直丑正,實繁有徒,防其朋黨,以毀忠正也。)左右皆曰可殺,勿聽;諸大夫皆曰可殺,勿聽;國人皆曰可殺,然後察之。見可殺焉,然後殺之,故曰國人殺之也。(言當慎行大辟之罪,五聽三宥。古者刑人於市,與眾棄之。)如此,然後可以為民父母。」(行此三慎之聽,乃可以子畜百姓也。)   [疏]「孟子見」至「為民父母」。○正義曰:此章言人君進賢退惡,翔而後集,有世賢臣,稱曰舊國,則四方瞻仰之,以為則矣。「孟子見齊宣王曰:所謂故國者,非謂有喬木之謂也」者,是孟子見齊宣王而問之,言人所謂舊國者,非謂有高大木而謂之舊國也,以其有世世修德之舊臣也,故謂之舊國,故曰有世臣之謂也。故,舊也。喬,高也。世臣,累世修德之舊臣也。「王無親臣矣,昔者所進,今日不知其亡也」者,孟子言今王無有親任用之臣矣,往日所進者,今日為惡,而王又不知誅亡之。「王曰:吾何以識其不才而捨之」者,宣王言我何以知其臣之不才而捨去之而不用也。「曰:國君進賢如不得已,將使卑逾尊,疏逾戚,可不慎歟」者,孟子言國君進用賢人,當留意揀擇,如使混然,不能精心揀擇,但如不得已而取備官職,則將使其卑逾尊,疏逾戚,而М亂之矣,其如是,豈可不重慎之歟。「左右皆曰賢,未可也。諸大夫皆曰賢,未可也。國人皆曰賢,然後察之。見賢焉,然後用之」至「如此,然後可以為民父母」者,此皆孟子教宣王進退賢不肖之言也。言於進用賢人之際,雖自王之左右臣者,皆曰此人賢,當進用之,則王未可進而用之也。以至諸大夫皆曰此人之賢,當進用之,則王又未可進而用之也。逮至一國之人,皆曰此人之賢,當進而用之,則王然後詳察,亦見其真足為賢人,故然後進而用之矣。如左右皆曰此人不賢,不可進用,則王莫聽之。以至諸大夫皆曰此人不賢,不可進用,當去之,則王亦當莫聽。迨至一國之人皆曰此人不賢,不可進用,當去之,則王然後審察之,見其真實不賢,不可進用,然後去之乃不進用也。如左右皆曰此人之罪,可以殺之,則王又當莫聽。以至諸大夫皆曰此人之罪,當殺之,則王又當勿聽。迨至一國之人,皆曰此人之罪,可以殺之,則王然後詳察,亦見其人實有可殺之罪,故然後方可殺之也。無他,以其一國之人皆曰可殺而殺之也。夫如此,則王然後可以為民父母,而子畜百姓矣。○注「故舊也」至「可法則也」。○正義曰:釋云:「故,舊也,文從古,故也。」《詩·伐木》之篇云「出自幽谷,遷於喬木」,注云「喬,高也」。故知喬木為高大之木。郭璞云:「喬,樹枝曲捲似鳥羽也。」《書》云:「圖任舊人共政。」又周任有言曰「人惟求舊」,是故臣之謂也。○注「鄉原之徒」。○正義曰:《語》云:「鄉原,德之賊也。」周氏注曰:「所至之鄉,輒原其人情而為意以待之,是賊亂其德也。」何晏云:一曰鄉,向也,古字同。謂人不能剛毅,而見人輒原其趣向,容媚而合之,言此所以合德也,故有三說焉。○注「大辟之罪五聽三宥」。○正義曰:孔安國《傳》云:「大辟,死刑也。」《周禮·大司寇》:「以五聲聽獄訟,求民情:一曰辭聽,二曰色聽,三曰氣聽,四曰耳聽,五曰目聽。」鄭注云:「辭聽者,觀其出不直則煩也。色聽者,觀其顏色不直則赧然也。氣聽者,觀其氣息不直則惴也。耳聽者,觀其聽聆不直則惑也。目聽者,觀其眸子視不直則痐繺M也。」凡此五聽是也,三宥者,「司剌掌三宥,一宥曰不識,再宥曰過失,三宥曰遺忘」。鄭司農云:「不識,謂愚民無所識則宥之;過失,若今律過失殺人,不坐死。」鄭玄云:「遺亡,若間惟薄忘有在焉,而以兵矢投射之。」凡此三宥也。○注云:行此三慎之聽也,蓋指孟子言自「左右皆曰賢」至「國人殺之也」者,是為之解也。   齊宣王問曰:「湯放桀,武王伐紂,有諸?」(有之否乎?)孟子對曰:「於傳有之。」(於傳文有之矣。)曰:「臣弒其君,可乎?」(王問臣何以得弒其君,豈可行乎?)曰:「賊仁者謂之賊,賊義者謂之殘,殘賊之人,謂之一夫。聞誅一夫紂矣,未聞弒君也。」(言殘賊仁義之道者,雖位在王公,將必降為匹夫,故謂之一夫也。但聞武王誅一夫紂耳,不聞弒君也,《書》云「獨夫紂」此之謂也。)   [疏]「齊宣王問」至「未聞弒君也」。○正義曰:此章言孟子雲紂崇惡,失其尊名,不得以君臣論之,欲以深寤宣王,垂戒於後也。「齊宣王問曰:湯放桀,武王伐紂,有諸」者,是宣王問孟子,言商之湯王放其夏王桀於南巢之地,周武王伐商王紂於鹿台之中,還是有此言也否乎。「孟子對曰:於傳有之」者,孟子答宣王,以為傳文有是言也。故《書》云「湯放桀於南巢,惟十有一年,武王伐紂」。又《史記》「武王伐紂,紂走入,登鹿台,蒙衣其珠玉,自燔於火而死。武王以黃鉞斬紂頭,縣大白之旗」是也。「曰臣弒其君,可乎」者,宣王問孟子,如是則為臣下者,得以殺其君上,豈可乎?「曰賊仁者謂之賊,賊義者謂之殘,殘賊之人,謂之一夫。聞誅一夫紂矣,未聞弒君也」者,孟子答宣王,以謂賊害其仁者,名謂之賊;賊害其義者,名謂之殘。名謂殘賊者,皆謂之一匹夫也。我但聞誅亡其一匹夫紂矣,未嘗聞知有弒君者也,故《尚書》有云「獨夫紂」,是其證也。   孟子謂齊宣王曰:「為巨室則必使工師求大木,工師得大木則王喜,以為能勝其任也。匠人斫而小之,則王怒,以為不勝其任矣。(巨室,大宮也。《爾雅》曰:宮謂之室。工師,主工匠之吏。匠人,工匠之人也。將以比喻之也。)夫人幼而學之,壯而欲行之。王曰:『姑捨女所學而從我,則何如?』(姑,且也。謂人少學先王之道,壯大而仕,欲施行其道,而王止之曰:且捨置汝所學,而從我之教命,此如何也。)今有璞玉於此,雖萬鎰,必使玉人痤Z之。至於治國家,則曰『姑捨女所學而從我』,則何以異於教玉人痤Z玉哉?」(二十兩為鎰。痤Z,治飾玉也,《詩》云:「痤Z其章」。雖有萬鎰在此,言眾多也,必須玉人能治之耳。至於治國家而令從我,是為教玉人治玉也。教人治玉,不得其道,則玉不得美好。教人治國,不以其道,則何由能治乎。)   [疏]「孟子謂齊宣王」至「玉人痤Z玉哉」。○正義曰:此章言任賢使能,不遺其學,則功成而不墮。「孟子謂齊宣王曰:為巨室則必使工師求大木,工師得大木,則王喜,以為能勝其任也。匠人斫而小之,則王怒,以為不勝其任矣」者,是孟子謂齊宣王,言為大宮,則王必遣使工匠之吏求其大木,工匠之吏求得其大木則王喜,以為工匠之吏能勝其所任用矣。則至匠人斫削而小之,則王怒,以為匠人不勝其任矣。凡此皆孟子將以比喻而言也,以其欲使宣王易曉其意也。巨室,大宮也。工師,主工匠之吏也。又言「夫人幼而學之,壯而欲行之。王曰:姑捨女所學而從我,則何如」者,是孟子又言夫人既以幼少而學先王之道,及壯大仕而欲施行其幼之所學之道,而王乃曰且捨去汝所學之道而從我教命,則如之何也。「今有璞玉於此,雖萬鎰必使玉人痤Z之,至於治國家,則曰姑捨女所學而從我,則何以異於教玉人痤Z玉哉」者,是孟子又復以此而比喻於宣王也。言今假有素璞之玉於此,雖有萬鎰之多,然必使治玉之人,痤Z而治飾之耳。至於治國家,則固當以先王之道治之,而曰且捨去女所學,而令從我教命,則何以有異於教玉人治飾玉哉!言其無以異也。以其治國家當取學先王之道者,乃能治之。今乃至於治國家,則曰且捨汝所學,而從我教命,是何以異於此哉。蓋巨室則國家比也,用人猶制木,木則君子之道比也,工師則君子比也,匠人則人君比也。意言治國家必用君子之道,施而後治,人君反小而用之,未有能治國家者也。不特若此,又有以喻焉。璞玉則亦國家比也,玉人則亦君子比也,意謂璞玉,人之所寶也,然不敢自治飾之,必用使治玉人,然後得成美器也。若國家則人君之所寶也,然人君不能自治,必用君子治之,然後安也。今也君子不得施所學之道以治國家,反使從己所教以治之,此亦教玉人痤Z玉同也,固不足以成美器,妝狴H殘害之也,故孟子所以有此譬之。○注「巨室大宮也」至「喻之也」。○正義曰:《字林》云:「巨,大也。」《白虎通》曰:「黃帝始作宮室,」是知巨室則大宮也。《周禮·考工記》云:「審曲面楚A以飭五材,以辨民器,謂之工。凡攻木之工七,攻金之工六,攻皮之工五,設色之工五,刮摩之工五,磚埴之工二。」輪、輿、弓、廬、匠、車、梓,凡此者,是攻木之工也。餘工不敢煩述。所謂工師者,師,范也。教也,即掌教百工者,如《漢書》云「將作少府秦官掌理宮室者」是也。匠人即斫削之人也,《風俗通》云「凡是於事巫卜陶匠」是也。然則此言匠人者,即攻木之匠也。○注「金二十兩為鎰」。○正義曰:《國語》雲二十四兩為鎰;《禮》云「朝一鎰米」,注亦謂「二十四兩」。今注誤為二十兩。   齊人伐燕,勝之。宣王問曰:「或謂寡人勿取,或謂寡人取之。以萬乘之國伐萬乘之國,五旬而舉之,人力不至於此,不取必有天殃,取之何如?」(萬乘,非諸侯之號,時燕國皆侵地廣大,僭號稱王,故曰萬乘。五旬,五十日也。《書》曰:「期三百有六旬。」言五旬未久而取之,非人力,乃天也。天與不取,懼有殃咎,取之何如?)孟子對曰:「取之而燕民悅,則取之。古之人有行之者,武王是也。(武王伐紂而殷民喜悅,匪厥玄黃而來迎之,是以取之也。)取之而燕民不悅,則勿取。古之人有行之者,文王是也。(文王以三仁尚在,樂師未奔,取之懼殷民不悅,故未取之也。)以萬乘之國,伐萬乘之國,簞食壺漿以迎王師,豈有它哉!避水火也。如水益深,如火益熱,亦運而已矣。」(燕人所以持簞食壺漿來迎王師者,欲避水火難耳。如其所患益甚,則亦運行奔走而去矣。今王誠能使燕民免於水火,亦若武王伐紂,殷民喜悅之,則取之而已。)   [疏]「齊人伐燕勝之」至「亦運而已矣」。○正義曰:此章言征伐之道,當順民心,民心悅則天意得,天意得,然後乃取人之國也。「齊人伐燕,勝之。宣王問曰:或謂寡人勿取,或謂寡人取之」至「何如」者,言齊國之人伐燕之人,必強勝之。齊宣乃問孟子,以謂或有人教我勿取此燕國,或有人又教我取之。今以萬乘之國伐萬乘之國,但五十日足以興舉之,非人力所能至,此乃天也。天與之而勿取,必有天殃而禍之。今則取之,何如?故以此問孟子。「孟子對曰:「取之而燕民悅,則取之,古之人有行之者,武王是也」者,是孟子答齊宣,以為今伐取之燕國,而燕國之民悅樂,則可以伐取之也。古之人有行征伐之道如此國者,若武王伐紂是也。《書》曰:「肆予東征,綏厥士女,惟其士女,篚厥玄黃,昭我周王。」是其武王伐紂之事耳。孟子所以引此答齊宣,蓋欲齊宣征伐順民心,亦若武王也。「取之而燕民不悅,則勿取,古之人有行之者,文王是也」者,孟子又以此答之齊宣,言今欲取之燕國,苟燕國之民愁怨而不悅,則當勿取之。故古之人有欲行征伐之道若此者,如文王於紂是也。孔子有云「文王三分天下有其二,猶服事殷」,是文王於紂之事耳。孟子所以又引此答齊宣者,復欲齊宣如文王順民心而未取之耳。「以萬乘之國,伐萬乘之國,簞食壺漿,以迎王師」至「亦運而已矣」者,孟子言今且托以萬乘之國伐取萬乘之國,其有以簞食壺漿而來迎王兵師者,豈有它事哉,蓋欲避去水火之患難耳,如若水彌深,火彌熱,則民亦運行而奔走矣,豈來迎王之兵師哉。意謂今齊誠能使燕民得免水火之難,亦若武王伐紂,殷民皆悅樂之,則可以取燕也。如不然,則若文王之於紂,故未取之耳。云「萬乘」者,蓋六國之時為諸侯者,皆僭王號,故皆曰萬乘。云「簞笥」者,案《曲禮》曰:「圓曰簞,方曰笥,飯器也。」《書》云:「衣裳在笥。」則笥亦盛衣。云「壺漿」者,《禮圖》云:「酒壺受一斛,口徑尺足高二寸徑尺。」又《公羊傳》云:「齊侯唁公於野井,國子執壺漿。」何休云:「壺,禮器,腹方口圓曰壺。」《釋名》曰:「漿,水也,飲也,或雲漿,酒也。」○注「篚厥玄黃」。正義曰:孔安國《傳》云:「以筐篚盛其絲帛也。」《禮圖》云:篚以竹為之,長三尺,廣一尺,深六寸,足高三寸,上有蓋也。○注「萬乘非諸侯之號」至「如何」。○正義曰:雲萬乘非諸侯之號,時燕國皆侵地僭號稱王者,說在上卷首章「《書》曰期三百有六旬」者,案孔安國《傳》云:匝四時曰期,一歲十二月,月三十日,正三百六十日,除小月六日為六日,是為一歲有餘十二日,未盈三歲,足得一月,則置閏焉。是其解也。○注「武王伐紂」至「取之也」。○正義曰:《書》云:「惟十一年,武王伐紂。」《史記》云:武王伐紂,發兵七十萬人距紂師。紂師倒兵以戰以斗武王,武王馳之,紂兵崩叛。紂走反入鹿台,蒙衣其珠玉,自燔於火而死。武王以黃鉞斬紂,懸其頭於大白之旗。」是也。○注「文王以三仁尚在,樂師未奔」者。○正義曰:《語》雲殷有三仁焉,蓋微子、箕子、比干是也。《呂氏春秋·仲冬紀》云:「紂之母生微子啟與仲衍,其時猶尚為妾,改而為妻,後生紂,紂之父欲立微子啟為太子。太史曰:妻之有子,不可立妾之子。故立紂為後。」微子名啟,《世家》曰開,孔安國曰:微,圻內國名。子,爵,為紂卿士。箕子者,《莊子》云:「箕子名胥。」鄭玄云:「箕亦在圻內。」比干者,《家語》曰:比干是紂之親則諸父。知比干乃紂之諸父也。《宋世家》云:「箕子乃紂之親戚也。」言為親戚,又莫知其為父為兄也。鄭玄、王肅皆以箕子為紂之諸父,杜預以為紂之庶兄,皆以意言之耳。趙云:三仁尚在者,蓋文王為西伯之時,三仁尚未之亡去。及西伯卒,武王東伐,至盟津,諸侯會者八百,皆曰紂可伐,武王猶曰:爾未知天命。紂愈淫亂不止,微子諫不聽,乃與大師謀遂去。比干曰:為人臣者不得不以死諫,乃強諫紂。紂怒曰:吾聞聖人心有七竅。刳比干,觀其心。箕子懼,乃佯狂為奴,紂又囚之,後因武王乃釋之耳。   齊人伐燕,取之。諸侯將謀救燕,宣王曰:「諸侯多謀伐寡人者,何以待之?」(宣王貪燕而取之。諸侯不義其事,將謀救燕伐齊,宣王懼而問之。)孟子對曰:「臣聞七十里為政於天下者湯是也。未聞以千里畏人者也。(成湯修德,以七十里而得天下。今齊地方千里,何畏懼哉。)《書》曰:『湯一征,自葛始。』天下信之,東面而征西夷怨,南面而征北狄怨,曰『奚為後我』?民望之,若大旱之望雲霓也。歸市者不止,耕者不變,誅其君而吊其民,若時雨降,民大悅。《書》曰:『l我後,後來其蘇。』(此二篇皆《尚書》逸篇之文也,言湯初征自葛始,誅其君,恤其民,天下信湯之德。面者,向也。東向征,西夷怨王。去王城四千里,夷服之國也,故謂之四夷。言遠國思望聖化之甚也,故曰何為後我。霓,虹也。雨則虹見,故大旱而思見之。l,待也。後,君也。待我君來,則我蘇息而已。)今燕虐其民,王往而征之,民以為將拯已於水火之中也。簞食壺漿,以迎王師。若殺其父兄,係累其子弟,毀其宗廟,遷其重器,如之何其可也?(拯,濟也。係累猶縛結也。燕民所以悅喜迎王師者,謂濟救於水火之中耳,今又殘之若此,安可哉。)天下固畏齊之強也,今又倍地而不行仁政,是動天下之兵也。(言天下諸侯素畏齊強,今復並燕一倍之地,以是行暴,則多所危,是動天下之兵共謀齊也。)王速出令,反其旄倪,止其重器,謀於燕眾,置君而後去之,則猶可及止也。」(速,疾也。旄,老耄也。倪,弱小倪倪者也。孟子勸王急出令,先還其老小,止勿徙其寶重之器,與燕民謀置所欲立君而去之歸齊,天下之兵,猶可及其未發而止之也。)   [疏]「齊人伐燕取之」至「猶可及士也」。○正義曰:此章言伐惡養善,無貪其富,以小王大,夫將何懼也。「齊人伐燕,取之,諸侯將謀救燕」者,齊國伐其燕國,而取其地,天下諸侯皆將謀度救燕國也。「宣王曰:諸侯多謀伐寡人者,何以待之」者,是齊宣見諸侯將謀度救燕國,而共伐我,乃曰天下多有謀度與燕共伐我者,則我當如之何以待它,故以此問孟子。「孟子對曰:臣聞七十里為政於天下者,湯是也。未聞以千里畏人也」者,孟子答齊宣,以為臣嘗聞有地但方闊七十里,而能為王政於天下者,如商湯王是也。未嘗聞有地方闊千里,而猶畏人者也。蓋湯為夏方伯之時,但有七十里而後為天下商王。今天下方千里者有九,而得其一,是齊之有千里地也。所以云然。「《書》曰:湯一征,自葛始,天下信之,東面而征,西夷怨」至「民大悅」者,此皆《尚書》遺亡篇文也。今據《商書·仲虺之誥》篇,則云「乃葛伯仇餉,初征自葛,東征西夷怨,南征北狄怨,曰:奚為後予」。大抵孟子引此者,蓋恐齊王為己之臆說,以引此而證之,欲使齊宣信之也。故言《書》雲湯一征,自葛國為始,天下皆信湯王之德。後湯東向而征伐,則西夷之人思望,而怨不先自此而正君之罪;南鄉而征伐,則北狄之人又皆思望,而怨以為不先自此而正君之罪,乃曰何為後去其我,而先向他國而征之,故其民望湯之來,皆若於大旱而望雲霓如霓。不特此也,又使歸市者皆不止,以其皆得貨易有無也。耕於郊野者又不變易其事,以言其常得耕作也。雖誅亡其君,又弔問而存恤其民,其如時之旱而雨降,民皆悅樂之也。「《書》曰l我後,後來其蘇」者,注云:自上文與此,皆逸篇之文也。今據《仲虺之篇》有雲,大抵孟子引此而言者,又欲齊王知民如此之慕湯而則法湯也,蓋謂民皆喜曰:l待我君來而蘇息我也。「今燕虐其民,王往而征之,民以為將拯已於水火之中也」至「如之何其可也」者,是孟子又言今燕國之暴虐其民,而王以兵往征伐之,民皆以為王兵之來,將拯救己於水火之中如也。故以簞食壺漿,迎其王師之來。今乃若以殺其民之父兄,繫縛其民之子弟,又毀壞其國中之宗廟,使民不得其祀,復遷徙其國中之寶器,如之何可也。「天下固畏齊之強也,今又倍地而不行王」至「可及止也」者,孟子又言天下之諸侯,素畏齊國之強也,今王又並燕國一倍之地,而且復不行其王政,是所以興動天下諸侯之兵而共伐之也。王今即速疾出其命令,還其老耄幼小,勿遷移其寶器,復謀度於燕國之眾,為置立其君而後去之而歸齊,則天下諸侯之兵,尚可得及止之也。○注云「去王城四千里夷服之國」至「蘇息」。○正義曰:《周禮·九服》,又案《禮圖》云「自王畿千里至夷服,凡四千里」是也。雲霓,虹也,《爾雅》云:「雲出天之正氣,霓出地之正氣,雄謂之虹,雌謂之霓。」則雲,陽物也,陰陽和而既雨,則雲散而霓見矣。○注「旄,老耄,倪,弱小倪倪」者。○正義曰:釋云「耄<齒>」,案《爾雅》云:「黃發、倪齒,壽也。然則趙注云「倪,弱小」,非止幼童之弱小,亦老之有弱小爾。   鄒與魯_,穆公問曰:「吾有司死者三十三人,而民莫之死也。誅之則不可勝誅,不誅則疾視其長上之死而不救,如之何則可也。」(_,斗聲也,猶構兵而斗也。長上,軍帥也。鄒穆公忿其民不赴難而問其罰當謂何則可也。)孟子對曰:「凶年饑歲,君之民,老弱轉乎溝壑,壯者散而之四方者,幾千人矣,而君之倉廩實,府庫充,有司莫以告,是上慢而殘下也。(言往者遭凶年之\厄,民困如是。有司諸臣無告白於君有以賬救之,是上驕慢以殘賊其下也。)曾子曰:『戒之戒之,出乎爾者,反乎爾者也。』(曾子有言,上所出善惡之命,下終反之,不可不戒也。)夫民今而後得反之也,君無尤焉。(尤,過也。孟子言百姓乃今得反報諸臣不哀矜耳,君無過責之也。)君行仁政,斯民親其上,死其長矣。」(君行仁恩,憂民困窮,則民化而親其上,死其長矣。)   [疏]「鄒與魯_」至「死其長矣」。○正義曰:此章指言上恤其下,下赴其難,惡出乎己,害及其身,如影響自然也。「鄒與魯_」者,言鄒國與魯國相鬥也。「穆公問曰:吾有司死者三十三人,而民莫之死也,誅之則不可勝誅,不誅則疾視其長上之死而不救,如之何則可也」者,是鄒穆公問孟子,言我國與魯國相鬥戰,而有司死者有三十三人,而民皆莫之死。我今欲誅亡其民,不可勝誅。不可勝誅者,是民眾之多,難以誅亡也。不誅其民,則我惡疾視其長上有司之死而不救之,故問孟子當何則可以誅亡也。「孟子對曰:凶年饑歲,君之民老羸轉乎溝壑」至「是上慢而殘下也」者,孟子答穆公,以為凶荒之年,而民皆飢餓,君之民人老羸者轉落死於溝壑之中,強壯者又離散之於四方者,幾近千人矣,而君之倉廩盈實,府庫充塞,為君之有司者,皆莫以告白其上發倉廩以濟其食之不給,開府庫以佐其用之不足,如此則有司在民之上,而以驕慢殘害其下也。「曾子曰:戒之戒之,出乎爾者,反乎爾者」,孟子言曾子有雲在戒慎之,戒慎之,以其凡有善惡之命,苟善之出乎爾,則終亦以善反歸乎爾也;苟出乎爾以惡,則其終反歸爾亦以惡也。「夫民今而後得反之也,君無尤焉」者,孟子言夫民今所以不救長上之死者,以其在凶荒饑饉之歲,君之有司不以告白其君發倉廩,開府庫,以救賑之,所以於今視其死而不救,以報之也。然非君之過也,是有司自取之爾,故曰君無尤焉。「君行仁政,斯民親其上,死其長矣」者,孟子言君能行仁為政,則在下之民皆親其上,樂其君,而輕其死以為其長上矣。○注「_斗聲」。釋云:「_,斗也,故曰猶構兵而斗也。   滕文公問曰:「滕,小國也,間於齊楚,事齊乎?事楚乎?」(文公言我居齊楚二國之間,非其所事,不能自保也。)孟子對曰:「是謀非吾所能及也。無已,則有一焉,鑿斯池也,築斯城也,與民守之,死而民弗去,則是可為也。」(孟子以二大國之君皆不由禮義,我不能知誰可事者也。不得已則有一謀焉,惟施德義以養民,與之堅守城池至死,使民不畔去,則是可以為也。)   [疏]「滕文公」至「可為也」。○正義曰:此章指言事無禮之國,不若得民心,與之守死善道也。「滕文公問曰:滕,小國也,間於齊楚,事齊乎,事楚乎」者,是滕文公問孟子,言我之滕國則小國也,今間廁在齊楚二國之間,而我今當奉事齊國乎,楚國乎?故以此問孟子。「孟子對曰:是謀非吾所能及也。無已,則有一焉,鑿斯池」至「是可為也」者,是孟子答文公,以謂若此之謀,而指誰國可事,非我所能及知也。以其齊楚二國,皆是無禮義之國,孟子所以答曰是謀非吾所能及也。言不得已,則有一謀計焉,言但鑿此滕國之池,築此滕國之城,與人民堅守此滕國至死,使民不畔去,則是一謀可以為也,其它非吾所及。   滕文公問曰:「齊人將築薛,吾甚恐。如之何則可?」(齊人並得薛,築其城以逼於滕,故文公恐也。)孟子對曰:「昔者大王居蛂A狄人侵之,去之岐山之下居焉,非擇而取之,不得已也。(大王非好岐山之下,擇而居之焉,迫不得已,困於強暴,故避之。)苟為善,後世子孫必有王者矣。(誠能為善,雖失其地,後世乃有王者,若周家也。)君子創業垂統,為可繼也,若夫成功,則天也。君如彼何哉,強為善而已矣。」(君子創業垂統,貴令後世可繼續而行耳,又何能必有成功,成功乃天助之也。君豈如彼齊何乎,但當自強為善法,以遺後世而已矣。)   [疏]「滕文公」至「強為善而已矣」。正義曰:此章指言君子之道正己任天,強暴之來,非已所招,謂窮則獨善其身也。「滕文公問曰:齊人將築薛,吾甚恐,如之何則可」者,言齊人並得薛地,將欲築其城於此,故滕文公恐其逼,乃問孟子,當如何則可免為不見迫。「孟子對曰:昔者太王居蛂A狄人侵之,去之岐山之下居焉,非擇而取之,不得已也」者,孟子答滕文公,以謂往者太王居蚾瞗A後為戎狄之國所侵伐,遂去之岐山下為居焉,當此之時,非太王擇此岐山之下為居焉,不得已而避狄所侵患,故之岐山下為居耳。「苟為善,後世子孫必有王者矣」者,孟子言滕文公誠能為善修德而布政於民,今雖失其薛地,至後世子孫必有王者興作矣。「君子創業垂統,為可繼也。若夫成功,則天也。君如彼何哉,強為善而已矣」者,孟子又言君子在上,基創其業,垂統法於後世,蓋令後世可以繼續而承之耳。若夫其有成功,乃天助之也,於人又不可必其成功。君今豈奈彼齊之大國何?但勉強自為善以遺法於後世也。   滕文公問曰:「滕,小國也,竭力以事大國,則不得免焉,如之何則可?」(問免難全國於孟子。)孟子對曰:「昔者大王居蛂A狄人侵之。事之以皮幣,不得免焉;事之以犬馬,不得免焉;事之以珠玉,不得免焉。(皮,狐貉之裘。幣,繒帛之貨也。)乃屬其耆老而告之曰:『狄人之所欲者,吾土地也。吾聞之也。君子不以其所以養人者害人,二三子何患乎無君,我將去之。』去蛂A逾梁山,邑於岐山之下居焉。(屬,會也。土地生五魽A所以養人也。會長老告之如此,而去之矣。)蚺H曰:『仁人也,不可失也。』從之者如歸市。(言樂隨大王,如歸趨於市,若將有得也。)或曰:『世守也,非身之所能為也。』效死勿去。君請擇於斯二者,」(或曰:土地乃先人之所受也,世世守之,非已身所能專為,至死不可去也。欲令文公擇此二者,惟所行也。)   [疏]「滕文公問曰」至「擇於斯二者」。○正義曰:此章言大王去蛂A權也,效死守業,義也。義權不並,故曰擇而處之也。「滕文公問曰:滕,小國也,竭力以事大國,則不得免焉。如之何則可」者,是滕文公問孟子,言我之滕國,小國也,今竭盡其力以奉事大國,則不得免其侵伐。當如何則可以免焉?「孟子對曰:昔者大王居蛂A狄人侵之」至「事之以珠玉,不得免焉」者,孟子答文公,以謂往大王所居蚾瞗A後為戎狄所侵伐。是時也,大王事之以皮幣,且尚不免其侵伐,又事之以犬馬,又不得免其侵伐,復事以珠玉,又且猶不免其侵伐焉。「乃屬耆老而告之曰」至「邑於岐山居焉,蚺H曰:仁人也,不可失也,從之者如歸市」者,孟子言大王以皮幣、犬馬、珠玉奉事戎狄,猶不免其侵伐,乃會耆老而告之,曰:狄人所欲者在我之土地也,我聞君子不以所養人之土地而殘賊其民,汝二三子何憂患乎無君,我將去之,以讓狄也。遂去蚾瞗A逾梁山,而邑於岐山下居焉。蚾磥坐H,遂聞大王此言,乃曰:仁人之君,不可失去也。故從之者如歸趨於市,若將有所得耳。「或曰:世守也,非身之所能為也,效死勿去」者,孟子又言:或人有雲土地者,乃先人之所受也,非己身所能為專也,乃世世守之也,當效死而不可去也。故請文公擇斯二者而處之。二者,其一如太王去蛂A其二如或雲效死勿去是也。○注「皮,狐貉之裘。幣,繒帛之貨」。○正義曰:蓋狐貉之皮為裘也。釋云:狐貉,妖獸也,後人以其狐貉性多疑,故以皮為之裘也。孔子曰「黃衣狐裘」,又曰「狐貉之厚以居」是也。《周禮·行人職》云:「合六幣:圭以馬,璋以皮,壁以帛,琮以錦,琥以繡,璜以黼。此六物以和諸侯之好。」鄭注云:「合,同也。六幣所以享也。」是幣即繒帛之貨也。云「屬,會也」,《釋文》云:「會也,又曰付也。」   魯平公將出,嬖人臧倉者請曰:「他日君出,則必命有司所之。今乘輿已駕矣,有司未知所之,敢請!」(平,謚也。嬖人,愛幸小人也。)公曰:「將見孟子。」(平公敬孟子有德,不敢請召,將往就見之。)曰:「何哉!君所為輕身以先於匹夫者,以為賢乎?禮義由賢者出,而孟子之後喪逾前喪,君無見焉。」(匹夫,一夫也。臧倉言君何為輕千乘而先匹夫乎?以為孟子賢故也,賢者當行禮義,而孟子前喪父約,後喪母奢,君無見也。)公曰:「諾。」(諾,止不出)樂正子入見,曰:「君奚為不見孟軻也?」(樂正,姓也。子,通稱,孟子弟子也,為魯臣,問公何為不便見孟軻也。)曰:「或告寡人曰:『孟子之後喪逾前喪。』是以不往見也。」(公言以此故也。)曰:「何哉?君所謂逾者,前以士,後以大夫。前以三鼎,而後以五鼎與?」(樂正子曰:君所謂逾者,前以士禮,後以大夫禮。士祭三鼎,大夫祭五鼎故也。)曰:「否。謂棺槨衣衾之美也。」(公曰:不謂鼎數也,以其棺槨衣衾之美惡也。)曰:「非所謂逾也,貧富不同也。」(樂正子曰:此非薄父厚母,令母喪逾父也。喪父時為士,喪母時為大夫。大夫祿重於士,故使然,貧富不同也。)樂正子見孟子,曰:「克告於君,君為來見也。嬖人有臧倉者沮君,君是以不果來也。」(克,樂正子名也。果,能也。曰:克告君以孟子之賢,君將欲來,臧倉者沮君,故君不能來也。)曰:「行或使之,止或尼之,行止非人所能也。吾之不遇魯侯,天也。臧氏之子,焉能使我不遇哉。(尼,止也。孟子之意,以為魯侯欲行,天使之矣,及其欲止,天令嬖人止之耳。行止天意,非人所能為也。如使吾見魯侯,冀得行道,天欲使濟斯民也,故曰吾之不遭遇魯侯,乃天所為也。臧氏小子,何能使我不遇哉。)   [疏]「魯平公將出」至「焉能使予不遇哉」。○正義曰:此章指言讒邪構賢,賢者歸天,不尤人也。「魯平公將出,嬖人臧倉者請曰:他日君出,則必命有司所之,今乘輿已駕矣,有司未知所之,敢請」者,魯平公,魯國之君也,謚曰平。嬖人,平公愛幸之人也。臧,嬖人姓也;倉,名也。言魯平公將欲出見孟子,有司皆未知,惟臧倉為平公愛幸之人,乃請問之,曰:所往,他日君之所出,則必揮命有司同所往,今君乘車已駕行矣,有司之人皆未知君之所往,敢請問之,君何所往?駕,行也。之,往也。「公曰:將見孟子」者,魯平公答臧倉,言將欲出見孟子也。「曰:何哉,君所為輕身以先於匹夫者,以為賢乎?禮義由賢者出,而孟子之後喪逾前喪,君無見焉」者,臧倉者言:君今欲見孟子,以其為何往哉?君今所為自輕薄其身,以先往見於一匹之賤夫,以謂之為賢乎?臧倉言此,謂孟子則一匹之賤夫,不足謂之為賢也,故曰禮義之道,皆由賢者所出,而孟子乃以後喪其母之喪事,奢過於前喪其父之喪事,請君無更往而見焉。倉謂孟子母喪用事豐備,父喪用事儉約。父母皆己之所親也,其喪用事有厚薄者,此孟子所以不知禮義也。故雲禮義由賢者出,而孟子之後喪逾前喪,君無見焉。「公曰諾」者,平公許允,止而不出也。「樂正子入見,曰:君奚為不見孟軻也」者,是日,樂正子見平公乘輿既行而止之,遂入見平公,而問之曰:君何為不往見於孟子也。樂正子為平公之臣,亦是孟子之弟子也。姓樂正,名克。稱子者,蓋男子之通稱也。「曰:或告寡人曰:孟子之後喪逾前喪,是以不往見也」者,平公答樂正子,以謂或有臧倉者告我曰:孟子後有母喪用事豐備過於前父之喪用事,我是以見其如此,遂止其駕而不往見也。「曰何哉!君所謂逾者,前以士,後以大夫。前以三鼎,而後以五鼎與」者,樂正子見平公為此而不往見孟子,乃曰君不往見,是為其何哉?君今所謂孟子以後喪過前喪者,蓋孟子前喪父之時,孟子正為之士,故以士禮用之;後喪母之時,孟子以為之大夫,故得以大夫禮用之。為其前為士,即得以三鼎之禮祭之;其後為大夫,遂得以五鼎之禮祭之故也。「曰否,謂棺槨衣衾之美也」者,平公以謂否,不為鼎數之有不同也,是為棺槨衣衾被服之美好有前後之不同也。「曰非所謂逾也,貧富不同也」者,樂正子謂非所謂孟子有過於前也,為其前後貧富之不同也,非薄其父厚其母也。「樂正子見孟子曰:克告於君,君為來見也。嬖人有臧倉者沮君,君是以不果來也」者,蓋平公先欲見孟子者,以其樂正子告之也。故樂正自入見平公,所問君之不往意已畢,乃出而見於孟子,遂曰克前告其君,嘗言孟子。君是以欲往來見之,平公愛幸之人有一姓臧名倉者,沮止其君,所以不能來也。「曰行或使之,止或尼之,行止非人所能也。吾之不遇魯侯,天也,臧氏之子焉能使予不遇哉」者,孟子見樂正子告之以此意,遂曰:君所欲行,天使之行也;君所欲止,天使之止也。臧氏之子,安能使我不遇魯侯哉。○注「平,謚也。嬖人,愛幸小人也」。○正義曰:《謚法》云:「法治而清省曰平。」《春秋左傳》:「魯隱公有雲嬖人之子。」杜預曰:「嬖,親幸也。」釋云:賤而得幸曰嬖。○注「樂正,姓也,為魯臣,孟子弟子也」。○正義曰:自微子之後,宋戴公四世孫樂莒為大司寇,又《左傳》宋上卿正考甫之後。是樂、正皆姓也。趙注樂正者為姓,案《禮記》有樂正子春,是樂正之姓,有自矣。云「孟子弟子」者,蓋嘗受教於孟子者,無非弟子也;為魯臣者,蓋非魯平公之臣,何以克告於君?是以知為魯臣明矣。趙注詳其意,故雲為魯臣,如於他經書則未詳。○注「士祭三鼎,大夫祭五鼎」。○正義曰:如子路有列鼎之奉,主父在漢有五鼎之食,是其爵有差也。蓋士則爵卑而賤,大夫則爵尊而貴,孟子前以士,後以大夫,是其爵命貴賤之不同耳。○經雲衣衾者,蓋衾,今之被也。案《喪大記》:「小斂,君錦衾,大夫縞,士緇。凡衾皆五幅。」鄭注云:「衾,單被也。」   ●卷三上·公孫丑章句上(凡九章)   (公孫丑者,公孫,姓;丑,名。孟子弟子也。丑有政事之才,問管晏之功,猶《論語》子路問政,故以題篇。)   [疏]正義曰:前篇章首論梁惠王問以利國,孟子答以仁義之事,故目梁惠王為篇題,蓋謂君國當以仁義為首也。既以仁義為首,然後其政可得行之。是以此篇公孫丑有政事之才,而問管晏之功,如《論語》子路問政,遂以目為篇題,不亦宜乎,故次《梁惠王》之篇,所以揭公孫丑為此篇之題也。此篇凡二十有三章目,趙氏分之,遂為上下卷。據此上卷有九章而已:一章言德流速於置郵,君子得時,大行其道,管、晏為曾西之所羞。二章言義以行勇,則不動心,養氣順道,無效揠苗,聖人量時,賢者道偏,孟子究言情理而歸學孔子。三章言王者任德,霸者兼力。四章言國必修政,君必行仁,禍福由己,不專在天,當防患於未亂。五章言修古之道,鄰國之民,以為父母,命曰天吏。六章言人之行,當內求諸已,以演大四端,充擴其道,上以正君,下以榮身。七章言各治其術,術有善惡,禍福之來,隨行而作,恥為人役,不若居仁,治術之忌,勿為矢人。八章言大聖之君,由取善於人。九章言伯夷、柳下惠,古之大賢,猶有所闕。其餘十四章趙氏分在下卷,各有分說。○注「公孫,姓;丑,名。孟子弟子也」至「題篇」。○正義曰:自魯桓公之子慶父之後,有孟孫氏、叔孫氏、季孫氏同出三桓子孫;國有王孫賈出自周頃王之後,王孫賈之子自以去王室久,改為賈孫氏:故孫氏多焉,又非特止於一族也。自封公後,其子孫皆以公孫為氏。《春秋》隱公八年:「無駭卒,羽父請謚與族,公問族於眾仲,眾仲對曰:『天子建德,因生以賜姓。』公命以字為展氏。」杜預曰:「諸侯之子稱公子,公子之子稱公孫,公孫之子以王父字為氏。」然則公孫氏皆自公子之後為氏也。今公孫丑,其氏有自來矣。案《史記·孟子列傳》云:「孟子退而與萬章、公孫丑之徒著述,作七篇。」則公孫丑為孟子弟子明矣,經曰「弟子之惑滋甚」是也。《論語》第十三篇「子路問政,子曰先之勞之,請益曰無倦」,集《論語》者因其問政,故以題篇。若此公孫丑有政事之才,而問管晏之功,亦以因其人而題其篇,而次之《梁惠王》也。   公孫丑問曰:「夫子當路於齊,管仲、晏子之功,可復許乎?」(夫子,謂孟子。許,猶興也。如使夫子得當仕路於齊,而可以行道,管夷吾晏嬰之功,寧可復興乎?)孟子曰:「子誠齊人也,知管仲、晏子而已矣。(誠,實也。子實齊人也,但知二子而已,豈復知王者之佐乎?)或問乎曾西曰:『吾子與子路孰賢?』曾西蹴然曰:『吾先子之所畏也。』(曾西,曾子之孫。蹴然,猶蹴t也。先子,曾子也。子路在四友,故曾子畏敬之,曾西不敢比。)曰:『然則吾子與管仲孰賢?』曾西艴然不悅曰:『爾何曾比予於管仲!(艴然,慍怒色也。何曾,猶何乃也。)管仲得君如彼其專也,行乎國政如彼其久也,功烈如彼其卑也,爾何曾比予於是!』(曾西答或人,言管仲得遇桓公,使之專國政如彼,行政於國其久如彼,功烈卑陋如彼,謂不率齊桓公行王道而行霸道,故言卑也。重言何曾比我,恥見比之甚也。)曰:管仲,曾西之所不為也,而子為我原之乎?」(孟子心狹曾西,曾西尚不欲為管仲,而子為我願之乎?非丑之言小也。)曰:「管仲以其君霸,晏子以其君顯。管仲、晏子猶不足為與?」(丑曰:管仲輔桓公以霸道,晏子相景公以顯名,二子如此,尚不可以為邪。)曰:「以齊王,由反手也。」(孟子言以齊國之大而行王道,其易若反手耳,故譏管、晏不勉其君以王業也。)曰:「若是則弟子之惑滋甚。且以文王之德,百年而後崩,猶未洽於天下。武王、周公繼之,然後大行。今言王若易然,則文王不足法與?」(丑曰:如是言,則弟子惑益甚也,文王尚不能及身而王,何謂若易然也?若是,則文王不足以為法邪?)曰:「文王何可當也!由湯至於武丁,賢聖之君六七作,天下歸殷久矣,久則難變也。武丁朝諸侯,有天下,猶運之掌也。(武丁,高宗也。孟子言文王之時難為功,故言何可當也。從湯以下,聖賢之君六七興,謂太甲、太戊、盤庚等也。運之掌,言其易也。)紂之去武丁未久也,其故家遺俗,流風善政,猶有存者。又有微子、微仲、王子比干、箕子、膠鬲、皆賢人也,相與輔相之,故久而後失之也。尺地莫非其有也,一民莫非其臣也,然而文王猶方百里起,是以難也。(紂得高宗餘化,又多良臣,故久乃亡也。微仲、膠鬲皆良臣也,但不在三仁中耳。文王當此時,故難也。)齊人有言曰:『雖有智慧,不如乘勢。雖有基,不如待時。』今時則易然也。(齊人諺言也。乘勢,居富貴之勢。基,田器,耒耜之屬。待時,三農時也。今時易以行王化者也。)夏後殷周之盛,地未有過千里者也,而齊有其地矣。雞鳴狗吠相聞,而達乎四境,而齊有其民矣。地不改辟矣,民不改聚矣,行仁政而王,莫之能御也。(三代之盛,封畿千里耳。今齊地士民以足矣,不更闢土聚民也。雞鳴狗吠相聞,言民室屋相望而眾多也。以此行仁而王,誰能止之也。)且王者之不作,未有疏於此時者也;民之憔悴於虐政,未有甚於此時者也。饑者易為食,渴者易為飲,孔子曰:『德之流行,速於置郵而傳命。』(言王政不興久矣,民患虐政甚矣。若饑者食易為美,渴者飲易為甘。德之流行,疾於置郵傳書命也。)當今之時,萬乘之國行仁政,民之悅之,猶解倒懸也,故事半古之人,功必倍之,惟此時為然。」(倒懸,喻困苦也。當今所施恩惠之事,半於古人,而功倍之矣。言今行之易也。)   [疏]「公孫丑問曰」至「惟此時為然」。正義曰:此章言德流之速,過於置郵,君子得時,大行其道,是以呂望睹文王而陳王圖,管、晏雖勤,猶為曾西所羞也。「公孫丑問曰:夫子當路於齊,管仲、晏子之功,可復許乎」者,公孫丑問孟子,言夫子得當仕路於齊國,則管仲、晏子佐桓、景二霸之功,寧可復興之乎?管仲,管夷吾也。晏子,晏嬰也。夷吾佐桓公者也,晏嬰佐景公者也。「孟子曰:子誠齊人也,知管仲、晏子而已矣」者,孟子答公孫丑,以謂子實齊國之人也,然但能知此二子而止矣。孟子答之以此者,其意嘀蚺※Z能復知有王者之佐乎?「或問乎曾西曰:吾子與子路孰賢?曾西蹴然曰:吾先子之所畏也」至「爾何曾比予於是」者,孟子又謂嘗有或人問乎曾西,曾西,曾子之孫也,而曰吾子與子路孰賢?曾西乃蹙t而言曰:我先子曾子所敬畏者也。「曰:然則吾子與管仲孰賢?曾西艴然不悅曰:爾何曾比予於管仲」者,言或人又曰,如是則吾子與管仲孰為賢?曾西乃艴然慍怒而不悅,曰:爾何如乃比我於管仲為也。「管仲得君如彼其專也,行乎國政如彼其久也,功烈如彼其卑也,爾何曾比予於是」者,曾西言管仲得齊桓立為仲父,貴戚不敢為之妒,與高國之位,大臣不敢為之惡,內外政皆盡委之斷焉,言如此其專也;自立位相職至終四十餘年,執齊國之政,言其行政又如此其久也;其終也不過致君為霸者而已,而其功烈只如此之卑也,爾故何如乃比我於是之甚焉?功烈者,蓋致力以為功,成業以為烈,言管仲以力致齊桓,則止於為霸功,以業成就齊桓,則亦止為霸烈,故曰功烈如彼之卑也。孟子所以引此或人與曾西之言者,意在於王佐為貴也,不以霸者之佐為貴也。故曰「管仲,曾西之所不為也,而子為我願之乎」者,孟子言:管仲,曾西之所不願為也,而子以為我願比之乎?云「子」者,指孫丑而雲也。「曰:管仲以其君霸,晏子以其君顯,管仲、晏子猶不足為與?曰:以齊王,猶反手也」者,孟子言管仲以佐其君為霸,晏子以佐其君而顯名,管仲、晏子猶若不足為耳,言我能佐齊國之大而行王道,為王其易則若反覆手掌也,故曰「以齊王,由反手也」。孟子言此,蓋譏管、晏二子不能致君行王道耳。「曰:若是則弟子之惑滋甚」者,公孫丑不曉孟子意在譏管、晏二子但為霸者之佐,故於孟子曰:如此之言,則弟子之蔽惑益甚也。弟子者,蓋公孫丑自稱為孟子弟子也。「且以文王之德,百年而後崩,猶未洽於天下。武王、周公繼之,然後大行。今言王若易然,則文王不足法與」者,公孫丑言今且以文王之德化觀之,起自百里之微,加之百年之久而後崩喪,其尚不能及身而王,天下浹洽其德,及武王、周公繼續之,然後德化大行,為王於天下。今言以齊王若反手之易,是則文王不足以為之法與?「曰:文王何可當也,由湯至於武丁,賢聖之君六七作,天下歸殷久矣,久則難變也。武丁朝諸侯,有天下,猶運之掌也」至「是以難也」者,孟子又言文王安可當也,言自湯至於武丁,其間賢聖之君六七作,故天下德化被民也久,恩澤漸人也深,而天下之民歸心於殷,固以久而難變也,是以武丁朝諸侯而有天下,若反運手掌之易也。武丁,高宗也。雲六七作,若太甲、太戊、祖乙、盤庚等是也。「紂之去武丁未久也,其故家遺俗,流風善政,猶有存者」至「是以難也」者,孟子又言自殷紂去武丁之時尚未久,故其世嗣續之,故家其民習尚之遺俗,上之化下,其流風之所被,善政之所行,尚有存者。不特此也,又有微子、微仲、王子比干、箕子、膠鬲數者,皆是賢人,相與同輔相其紂,故紂之失亡亦至久而後失也。雖一尺之地,莫非紂之所有,一民莫非為紂之臣,然而如此,尚能自百里之地而興起為王,是以難,而不若武丁之易也。「齊人有言曰:雖有智慧,不如乘勢,雖有基,不如待時」者,孟子又言齊國之人有言,雲人雖有智慧之才,亦不如乘其富貴之勢;雖有田器,如耒耜之屬,亦不如乘三時農務之際也。蓋大而知之之謂智,小而察之之謂慧。基,田器之利也。言人雖有智慧之才,然非乘富貴之勢,則智慧之才有所不運。比之齊國,則今時易以行王道者也。故曰今時則易然也。「夏後殷周之盛,地未有過千里者也,而齊有其地矣」至「莫之能御也」者,孟子言自夏後殷週三代之盛,治其封畿,皆方千里,未有過千里之地者也,而齊國今有其地亦得其千里,雞鳴狗吠相聞而廣達乎四境,是其齊國不特有千里之地而已,其間雞犬相聞而又有其民相望而眾多也。如此,土地亦以足矣,故不待更廣辟其土地矣;民人亦以足矣,又不待聚集其民人矣:即行仁為政而王之,人莫能御止之也。「且王者不作,未有疏於此時者也。饑者易為食,渴者易為飲,孔子曰:德之流行,速於置郵而傳命」者,孟子又言且王者之不興作,未有如疏於此時者也,而民人憔悴,困苦於暴虐之政,又未有如極甚於此時者也。以若飢餓者食易為美,渴者飲易為甘矣,故孔子有云:其德化之流行,其速疾又過於置郵而傳書命也。郵,驛名,雲境土捨也,又雲官名,督郵,主諸縣罰負。《說文》曰:境上行書捨也。「當今之時,萬乘之國行仁政,民之悅之,猶解倒懸也」者,孟子又言當今齊國之時,為萬乘之國,行仁政而及民,則民皆喜悅之,如得解其倒懸之索也。云「倒懸」者,喻其困苦之如此也。「故事半古之人,功必倍之,惟此時為然」者,孟子又言故於當此之時,其施恩惠之事,但半於古人,其成治功,亦必倍過於古人矣。故曰惟此當今齊國之時為能如是也。○「管夷吾晏嬰」。○正義曰:管仲,齊之相也。案《左傳》:「魯莊公八年,桓公殺公子糾,召忽死之,管仲不死,請因。鮑叔受之,及堂阜而稅之,歸而以告曰:管夷吾治於高荂A使相之可也。」杜注云:「堂阜,齊地,西北有夷吾亭。或曰:鮑叔解夷吾縛於此。」又云:「高荂A齊卿,高敬仲也。」言管仲治理政事,才多於高敬仲,遂使相之。晏嬰姓晏名嬰,齊大夫也。《語》云:「晏平仲善與人交。」周注云:「謚為平。」《謚法》曰:「法治而清省曰平。」案《左傳》文知之,是晏桓子之子也,相齊景公。○注「曾西曾子之孫及子路」。正義曰:曾西為曾子之孫者,經云:「曾西曰:吾先子之所畏也。」先子是曾子也,以祖稱之也,即知曾西乃曾子之孫也。其他經傳未詳。子路,孔子弟子,姓仲名由,字子路,卞國人也。案《史記·弟子傳》云:「少孔子九歲,性鄙好勇力,抗直,冠雄雞,佩p豚,陵暴孔子。孔子設禮誘子路,子路後儒服委質,因門人請為弟子。」云「蹙然,猶蹙t」者,《語》云:「ut如也。」馬注云:「ut,恭敬之貌。」○注「艴然,慍怒色」。○正義曰:釋云「艴,不悅也,字從弗色」,是知即慍怒之色也。○注「武丁高宗也」至「易也」。○正義曰:孔安國《傳》云:「盤庚弟,小乙子,名武丁。德高可尊,始號為高宗。」云「從湯以下,賢聖之君六七作,謂太甲、太戊、盤庚等是也」者,案《史記·世表》云:「自湯之後,湯太子早卒,故立次弟外丙。外丙即位二年卒,立外丙弟仲壬。仲壬即位四年卒,伊尹乃立太丁子太甲。太甲,成湯妒灡]也。太甲立三年,不明,伊尹放之桐。三年悔過自責,反善,伊尹乃迎帝太甲,授之政。太甲修德,諸侯鹹歸,百姓以寧,稱為太宗。太宗崩,子沃丁立。丁崩,弟太庚立。庚崩,子小甲立。甲崩,弟雍已立。殷道衰,諸侯或不至。已崩,弟太戊立,殷道復興,諸侯歸之,故稱中宗。中宗崩,子仲丁立,丁遷於囂。丁崩,弟外壬立。壬崩,弟河疇狴腄A殷道復衰。甲崩,子帝祖乙立。乙立,殷道復興。乙崩,子祖辛立。辛崩,弟沃甲立。甲崩,兄祖辛之子祖丁立。丁崩,弟沃甲之子南庚立。庚崩,祖丁之子陽甲立。殷道復衰。甲崩,弟盤庚立。殷道復興,諸侯來朝。庚崩,弟小辛立。殷道復衰。辛崩,弟小乙立。乙崩,子武丁立。殷道復興,故號為高宗。」是也。○注云「基,田器,耒耜之屬」。○正義曰:《釋名》云:「基,大鋤也。」云「農時」者,《左傳》莊公二十九年云「凡土功,龍見而畢務」,注云:「今九月,周十一月,龍星角亢,晨見東方,三務始畢。」「火見而致用」,注云:「大火心星,次角亢,見者致築作之物。」「水昏正而栽」,注云:「謂今十月定星昏而中,於是樹板埵蚇釦@。」「日至而畢」,注云:「日南至,微陽始動,故土功畢。」若其門戶道橋城郭牆塹有所損衰,則隨時修之,僖公二十年云「凡啟塞從時」是也。又案《七月》之詩,云:「三之日於耜,四之日舉趾,同我婦子,繶r彼南畝。」注云:「三之日,夏之正月也。四之日,周之四月。民無不舉足耕矣。」   公孫丑問曰:「夫子加齊之卿相,得行道焉,雖由此霸王,不異矣。如此,則動心否乎?」(加,猶居也。丑問孟子,如使夫子得居齊卿相之位,行其道德,雖用此臣位,輔君行之,亦不異於古霸王之君矣。如是,寧動心畏難、自恐不能行否耶?丑以此為大道不易,人當畏懼之,不敢欲行也。)孟子曰:「否!我四十不動心。」(孟子言:禮,四十強而仕,我志氣已定,不妄動心有所畏也。)曰:「若是,則夫子過孟賁遠矣。」(丑曰:若此,夫子志意堅勇過孟賁。賁,勇士也。孟子勇於德。)曰:「是不難,告子先我不動心。」(孟子言是不難也,告子之勇,未四十而不動心矣。)曰:「不動心有道乎?」(丑問:不動心之道雲何。)曰:「有。(孟子欲為言之。)北宮黝之養勇也,不膚橈,不目逃,思以一豪挫於人,若撻之於市朝,不受於褐寬博,亦不受於萬乘之君;視剌萬乘之君,若剌褐夫,無嚴諸侯,惡聲至,必反之。(北宮,姓。黝,名也。人剌其饑膚,不為橈卻,剌其目,目不轉睛逃避之矣。人拔一毛,若見捶撻於市朝之中矣。褐寬博,獨夫被褐者。嚴,尊也。無有尊嚴諸侯可敬者也,以惡聲加己,己必惡聲報之。言所養育勇氣如是也。)孟施捨之所養勇也,曰:『視不勝,猶勝也。量敵而後進,慮勝而後會,是畏三軍者也。捨豈能為必勝哉?能無懼而已矣。』(孟,姓。捨,名。施,發音也。施捨自言其名,則但曰捨。捨豈能為必勝哉?要不恐懼而已也。以為量敵少而進,慮勝者足勝乃會。若此,畏三軍之眾者耳,非勇者也。)孟施捨似曾子,北宮黝似子夏。夫二子之勇,未知其孰賢,然而孟施捨守約也。(孟子以為曾子長於孝。孝,百行之本。子夏知道雖眾,不如曾子孝之大也。故以捨譬曾子,黝譬子夏,以施捨要之以不懼為約要也。)昔者曾子謂子襄曰:『子好勇乎?吾嘗聞大勇於夫子矣。自反而不縮,雖褐寬博,吾不惴焉;自反而縮,雖千萬人,吾往矣。』孟施捨之守氣,又不如曾子之守約也。」(子襄,曾子弟子也。夫子,謂孔子也。縮,義也。惴,懼也。《詩》云:「惴惴其栗。」曾子謂子襄,言孔子告我大勇之道,人加惡於己,己內自省,有不義不直之心,雖敵人被褐寬博一夫,不當輕,驚懼之也。自省有義,雖敵家千萬人,我直往突之,言義之強也。施捨雖守勇氣,不如曾子守義之為約也。)曰:「敢問夫子之不動心,與告子之不動心,可得聞與?」(丑曰:不動心之勇,其意豈可得聞與?)「告子曰:『不得於言,勿求於心;不得於心,勿求於氣。』不得於心,勿求於氣,可。不得於言,勿求於心,不可。(不得者,不得人之善心善言也。求者,取也。告子為人,勇而無慮,不原其情,人有不善之言加於己,不復取其心有善也,直怒之矣。孟子以為不可也。告子知人之有噁心,雖以善辭氣來加己,亦直怒之矣,孟子以為是則可,言人當以心為正也。告子非純賢,其不動心之事,一可用,一不可用也。)夫志,氣之帥也。氣,體之充也。(志,心所念慮也。氣,所以充滿形體,為喜怒也。志帥氣而行之,度其可否也。)夫志至焉,氣次焉。(志為至要之本,氣為其次焉。)故曰持其志,無暴其氣。」(暴,亂也。言志所向,氣隨之當正。持其志,無亂其氣,妄以喜怒加人也。)「既曰志至焉氣次焉,又曰持其志,無暴其氣者,何也?」(丑問暴亂其氣雲何。)曰:「志壹則動氣,氣壹則動志也。今夫蹶者趨者,是氣也,而反動其心。」(孟子言壹者,志氣閉而為壹也。志閉塞則氣不行,氣閉塞則志不通。蹶者相動,今夫行而蹶者,氣閉不能自持,故志氣顛倒。顛倒之間,無不動心而恐矣,則志氣之相動也。)「敢問夫子惡乎長?」(丑問孟子才志所長何等?)曰:「我知言,我善養吾浩然之氣。」(孟子云:我聞人言,能知其情所趨,我能自養育我之所有浩然之大氣也。)「敢問何謂浩然之氣?」(丑問浩然之氣狀如何?)曰:「難言也。其為氣也,至大至剛,以直養而無害,則塞於天地之間。(言此至大至剛,正直之氣也。然而貫洞纖微,治於神明,故言之難也。養之以義,不以邪事幹害之,則可使滋蔓,塞滿天地之間,布旅德教,無窮極也。)其為氣也,配義與道。無是,餒也。(重說是氣。言此氣與道義相配偶俱行。義謂仁義,可以立德之本也。道謂陰陽,大道無形而生有形,舒之彌六合,卷之不盈握,包絡天地,稟授群生者也。言能養道氣而行義理,常以充滿五臟。若其無此,則腹腸饑虛,若人之餒餓也。)是集義所生者,非義襲而取之也。(集,雜也。密聲取敵曰襲。言此浩然之氣,與義雜生,從內而出。人生受氣所自有者。)行有不慊於心,則餒矣。(慊,快也。自省所行,仁義不備,干害浩氣,則心腹饑餒矣。)我故曰:告子未嘗知義,以其外之也。(孟子曰:仁義皆出於內,而告子嘗以為仁內義外,故言其未嘗知義也。)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長也。(言人行仁義之事,必有福在其中,而勿正,但以為福。故為義也,但心勿忘其為福,而亦勿汲汲助長其福也。汲汲則似宋人也。)無若宋人然。宋人有閔其苗之不長而揠之者,芒芒然歸,謂其人曰:『今日病矣!予助苗長矣。』其子趨而往視之,苗則槁矣。(揠,挺拔之,欲亟長也。病,罷也。芒芒然,罷倦之貌。其人,家人也。其子,揠苗者之子也。趨,走也。槁,乾枯也。以喻人之情,邀福者必有害。若欲急長苗,而反使之枯死也。)天下之不助苗長者寡矣。以為無益而捨之者,不耘苗者也;助之長者,揠苗者也,非徒無益,而又害之。」(天下人行善者,皆欲速得其福,恬然者少也。以為福祿在天,求之無益,捨置仁義,不求為善,是由農夫任天,不復耘治其苗也。其遲福欲急得之者,由此揠苗人也,非徒無益於苗,乃反害之。言告子外義,常恐其行義欲急得其福,故為丑言人之行,當內治善,不當急求其福,亦若此揠苗者矣。)「何謂知言?」(丑問知言之意何謂?)曰:「蟡离膋儘銎瓟炕A淫辭知其所陷,邪辭知其所離,遁辭知其所窮。(孟子曰:人有險蟡痐夾央A引事以褒人,若賓孟言雄雞自斷其尾之事,能知其欲以譽子朝蔽子猛也。有淫美不信之辭,若驪姬勸晉獻公與申生之事,能知欲以陷害之也。有邪辟不正之辭,若豎牛觀仲壬賜環之事,能知其欲行譖毀,以離之於叔孫也。有隱遁之辭,若秦客之I辭於朝,能知其欲以窮晉諸大夫也。若此四者之類,我聞能知其所趨也。)生於其心,害於其政;發於其政,害於其事。聖人復起,必從吾言矣。(生於其心,譬若人君有好殘賊嚴酷心,必妨害仁政不得行之也。發於其政者,若出令欲以非時田獵、築作宮室,必妨害民之農事,使百姓有饑寒之患也。吾見其端,欲防而止之。如使聖人復興,必從我言也。)宰我、子貢善為說辭,冉牛、閔子、顏淵善言德行,孔子兼之,曰:『我於辭命,則不能也。』」(言人各有能,我於辭言教命,則不能如二子。)「然則夫子既聖矣乎?」(丑見孟子但言不能辭命,不言不能德行,謂孟子欲自比孔子,故曰夫子既已聖矣乎?)曰:「惡,是何言也!昔者子貢問於孔子曰:『夫子聖矣乎!』孔子曰:『聖則吾不能,我學不厭而教不倦也。』子貢曰:『學不厭,智也。教不倦,仁也。仁且智,夫子既聖矣。』夫聖,孔子不居,是何言也!(惡者,不安事之歎辭也。孟子答丑,言往者子貢、孔子相答如此,孔子尚不敢安居於聖,我何敢自謂為聖,故再言「是何言也」。)昔者竊聞之:子夏、子游、子張,皆有聖人之一體,冉牛、閔子、顏淵則具體而微。」(體者,四肢股肱也。孟子言昔日竊聞師言也,丑方問欲知孟子之德,故謙辭言竊聞也。一體者,得一肢也。具體者,四肢皆具。微,小也,比聖人之體微小耳。體以喻德也。)「敢問所安?」(丑問孟子所安比也。)曰:「姑捨是。」(姑,且也。孟子曰:且置是,我不原比也。)曰:「伯夷何如?」(丑曰伯夷之行何如,孟子心可願比伯夷否?)曰:「不同道。(言伯夷之行,不與孔子、伊尹同道也。)非其君不事,非其民不使,治則進,亂則退,伯夷也。(非其君,非己所好之君也。非其民,不以正道而得民,伯夷不願使之,故謂之非其民也。)何事非君,何使非民,治亦進,亂亦進,伊尹也。(伊尹曰:事非其君者,何傷也?使非其民者,何傷也?要欲為天理物,冀得行道而已矣。)可以仕則仕,可以止則止,可以久則久,可以速則速,孔子也。(止,處也。久,留也。速,疾去也。)皆古聖人也,吾未能有行焉。乃所原,則學孔子也。(此皆古之聖人,我未能有所行。若此乃言我心之所庶幾,則原欲學孔子,所履進退無常,量時為宜也。)「伯夷、伊尹於孔子,若是班乎?」(班,齊等之貌也。丑嫌伯夷、伊尹與孔子相比,問此三人之德班然而等乎?)曰:「否!自有生民以來,未有孔子也。」(孟子曰:不等也。從有生民以來,非純聖人,則未有與孔子齊德也。)「然則有同與?」(丑曰:然則此三人有同者邪?)曰:「有,得百里之地而君之,皆能以朝諸侯、有天下;行一不義、殺一不辜而得天下,皆不為也:是則同。」(孟子曰:此三人君國,皆能使鄰國諸侯尊敬其德而朝之,不以其義得之,皆不為也,是則孔子同之矣。)曰:敢問其所以異?」(丑問孔子與二人異謂何?)曰:「宰我、子貢、有若,智足以知聖人,l不至阿其所好。(孟子曰:宰我等三人之智,足以識聖人。污,下也。言三人雖小污不平,亦不至阿其所好以非其事,阿私所愛而空譽之,其言有可用者。欲為丑陳三子之道孔子也。)宰我曰:『以予觀於夫子,賢於堯舜遠矣。』(予,宰我名也。以為孔子賢於堯舜,以孔子但為聖、不王天下,而能製作素王之道,故美之。如使當堯舜之世,賢之遠矣。)子貢曰:『見其禮而知其政,聞其樂而知其德,由百世之後,等百世之王,莫之能違也。自生民以來,未有夫子也。』(見其製作之禮,知其政之可以致太平也。聽聞其《雅》、《頌》之樂,而知其德之可與文、武同也。《春秋外傳》曰「五聲昭德」,言五音之樂聲可以明德也。從孔子後百世,上推等其德於前百世之聖王,無能違離孔子道者。自從生民以來,未有能備若孔子也。)有若曰:『豈惟民哉!麒麟之於走獸,鳳凰之於飛鳥,泰山之於丘垤,河海之於行潦,類也。聖人之於民,亦類也。出於其類,拔乎其萃,自生民以來,未有盛於孔子也。』」(垤,蟻封也。行潦,道傍流潦也。萃,聚也。有若以為萬類之中,各有殊異。至於人類卓絕,未有盛美過於孔子者也。若三子之言孔子,所以以異於伯夷、伊尹也。夫聖之道,同符合契,前聖後聖,其揆一也,不得相逾。雲生民以來無有者,此三人皆孔子弟子,緣孔子聖德高美,而盛稱之也。孟子知其言大過,故貶謂之污下,但不以無為有耳。因事則褒,辭在其中矣,亦以明師徒之義得相褒揚也。)   [疏]「公孫丑問曰:夫子加齊之卿相」至「未有盛於孔子也」。○正義曰:此章指言義以行勇,則不動心,養氣順道,無效宋人,聖人量時,賢者道偏。是了孟子究言情理歸學於孔子也。「公孫丑問曰:夫子加齊之卿相,得行道焉,雖由此霸王,不異矣。如此,則動心否乎」者,是公孫丑問孟子,言以夫子之才,加之以齊國卿相之位,以得行其道,雖曰用此卿相之位而輔相其君而行之,亦不異於古之霸王矣。如此則夫子寧動心畏懼其不能行乎否?不動心畏懼其不能行乎?「孟子曰:否,我四十不動心」者,孟子答公孫丑,以謂我年至四十之時,內有所定,故未嘗動心、有所畏懼也。「曰:若是則夫子過孟賁遠矣」者,公孫丑見孟子以謂四十之時已不動心,言如此,則夫子是有勇過於孟賁之勇士也。「曰:是不難,告子先我不動心」者,孟子言我之有勇,過於孟賁,此不難也。孟子之意,蓋謂已之勇勇於德,孟賁之勇但勇於力,必能過之也,所以謂不難也,以言其易過之也。言告子之勇已先我於未四十之時而不動心矣。「曰:不動心有道乎」者,丑問孟子,謂不動心寧有道乎?「曰有」,孟子欲為公孫丑言其不動心之道,故答之曰有也。「北宮黝之養勇也,不膚撓,不目逃」至「孟施捨之養勇也,曰:視不勝,猶勝也」,以至又「不如曾子之守約也」者,此皆孟子答公孫丑而言養勇者也。北宮黝:北宮,姓;黝,名。孟施捨:孟,姓;名捨;施,發言之音也。曾子姓曾,名參,字子輿。子夏姓卜,名商,字子夏。並為孔門之徒弟也。言北宮黝之養勇,人刺其肌膚,不為撓卻;人剌其目,不以目轉睛而逃避;思以一毫之毛而拔於人,若見捶撻於捎瞻坐尹o;不受物於被褐者之獨夫,亦不受賜於萬乘之君;視剌萬乘之君,但若剌被褐者之獨夫;無嚴畏諸侯,有惡聲加己,己亦以惡聲反報之:此北宮黝養勇之如是也。孟施捨之養勇,嘗謂視敵之不勝猶勝之也,若以量度其敵可以敵,然後進而敵之;謀慮其必能勝敵,然後方會其兵:此是畏三軍之士也,非勇者也,故自稱名曰捨,豈能為必勝其敵哉!但能無所畏懼而已矣。此孟施捨養勇之如是也。孟施捨養勇,其跡近似於曾子,北宮黝養勇,其跡近似於子夏。以其孟施捨養勇,見於言而要約,如曾子以孝弟事親喻為守身之本,聞夫子之道則喻為一貫之要,故以此比之也。北宮黝養勇,見於行而多方,如子夏況在於紛華為己,有雜於小人之儒,教人以事於灑掃之末,故以此比之也。雖然,以二子之實,固不足比於曾子、子夏,但以粗跡比之耳。是二子之養勇,皆止於一偏,未如君子所養,得其大全而已。孟子所以言夫二子黝與捨之養勇,又未知誰以為猶賢,然而能無懼而已者,近能知其本也,故曰孟施捨守約也。「昔者曾子謂子襄曰:子好勇乎?吾嘗聞大勇於夫子矣」至「守約也」。孟子言往者曾子謂子襄曰:子能好勇乎,言我嘗聞夫子有大勇之義告於我,以謂自反已之勇為非義,則在人者有可陵之辱,故雖一褐寬博之獨夫,我且不以小恐惴之,而且亦大恐焉;自反己之勇為義,則在人無可憚之威,故雖千萬人之眾,我且直往其中,而不懼矣。如此,則孟施捨養勇在於守其氣勇,又不如曾子以義為守而要也。言此,則黝不如子夏可知矣。以其養勇有本末之異,則言北宮黝之多方,不若孟施捨之守約;以其守約有氣義之別,則又言孟施捨之守其氣勇,不如曾子以義為守而要也。然論其不動心則同根,其德則大不相侔矣。「曰:敢問夫子之不動心與告子之不動心可得聞與」者,公孫丑又問孟子之不動心與告子之不動心,其道可得而聞知之與?「告子曰:不得於言,勿求於心,不得於心,勿求於氣」至「勿求於心,不可」者,孟子答孫丑,以謂告子言人有不善之言者,是其不得於言者也,故不復求其有善心。告子意以謂人既言之不善,則心中亦必不善也,故雲不得於言,勿求於心。人有不善之心者,是其不得於心者也,故不復求其有善辭氣。告子意以謂人心既惡,則所出辭氣亦必不善也,故雲不得於心,勿求於氣。孟子言之,以謂人有不善之心,故勿復求其有善辭氣,則如告子之言可也;如人但有不善之言,便更不復求其心之有善,則告子之言,以為不可也。無他,蓋以人之言雖有不善,而其心未必不善也;其心之不善,則所出辭氣必不善故也。以其告子非得其大全之道,故其言此一可行,一不可行也。「夫志,氣之帥也,氣,體之充也」者,孟子言人之志,心之所之之謂志,所以帥氣而行之者也,氣但能充滿形體者也,故曰「志,氣之帥也,氣,體之充也」。以其人之辭氣有不善者,皆心志所帥而行之矣,氣者但惟志是從也,所以又言「志至焉,氣次焉」。蓋以氣由志之所發,志得氣而運之也,然則氣為所孝蓬c之路,豈非志至焉、氣次焉之意乎?至,言無以過之,以其足以制於氣,不為氣之所制;次,言有以先之,以其從於志,而又有以持於志也。故曰「持其志,無暴其氣」者,孟子言氣惟志之是從,但持揭其志,則無暴亂其氣矣。「既曰志至焉氣次焉,又曰持其志,無暴其氣者,何也」者,孫丑未曉孟子之言志、氣,故問之曰:夫子既以言志至焉,氣次焉,而又再言持其志,無暴其氣,是如之何也?「曰:志壹則動氣,氣壹則動志也。今夫蹶者趨者,是氣也,而反動其心」者,孟子答孫丑,言志郁壹而不通矣,是謂志壹則動氣,氣鬱壹而不通矣,是謂氣壹則動志也。今夫志、氣皆郁壹而不通,以之顛倒趨蹶者,是乃反動其心焉,故曰:「今夫蹶者趨者,是氣也,而反動其心。」蓋志則將帥譬也,氣則眾卒譬也,心則君譬也。君任將帥,將帥御眾,然則志壹則動氣,如將帥悖則動眾卒矣;氣壹則動志,如眾卒悖則動將帥,其上又有以動其君矣。由此論之,則既持其志,又不可不知無暴其氣矣。「敢問夫子惡乎長」者,公孫丑問孟子,曰:夫子之才志所長以何等,敢請問之。「曰:我知言,我善養吾浩然之氣」者,孟子答孫丑之問,以謂我之所長,是我能知人之言而識其人情之所向,我又善養我所有浩然之氣也。「敢問何謂浩然之大氣」者,公孫丑之言,敢問如何謂之浩然大氣。「曰:難言也,其為氣也,至大至剛,以直養而無害,則塞於天地之間」者,孟子答公孫丑,以為浩然之大氣,難以言形也,蓋其為氣至大而無所不在,至剛而無所不勝,養之在以直道,不以邪道干害之,則充塞於天地之間,無有窮極也。「其為氣也,配義與道。無是,餒也」者,孟子又重言為氣也與道義相配偶,常以充滿於人之五臟,若無此氣與道義配偶,則餒矣,若人之飢餓也。能合道義以養其氣,即至大至剛之氣也。蓋裁製度宜之謂義,故義之用則剛;萬物莫不由之謂道,故道之用則大。氣至充塞盈滿乎天地之間,是其剛足以配義,大足以配道矣。此浩然大氣之意也。「是集義所生者,非義襲而取之也」者,孟子又言是氣也,是與義雜生所自有者也,從內而出矣,非義之所密取,而在外入者也。「行有不慊於心,則餒矣」者,孟子又言人之所行,如有道義不足於心者,則飢餓者矣,以其有邪干害其浩然之氣者為,孟子所以云:「我故曰:告子未嘗知義,以其外之也。」蓋以告子以仁內義外為言,此孟子乃曰:「告子未嘗知義,是又不知是集義所生者、非義襲而取之之意也。「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長也」者,孟子又言人之所行仁義之事,必有福在其中矣,而不可但正心於為福,然後乃行仁義也,止在其不忘於為福,不汲汲於助長其福矣。以其人生之初,蓋性固有,不但為之然後有也,惟在常存行之耳,斯亦集義所生、非義襲而取之之意也。故曰「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長也。」又一說云:言人之所行,不可必待有事而後乃正其心而應之也,惟在其常存而不忘,又不在汲汲求助益之而已。斯則先事而慮謂之豫,豫則事優成,後事而慮謂之猶,猶則不立之意也。以其在常存正心於事未然之前耳矣,故曰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其言勿忘、勿助長則同意。「無若宋人然。宋人有閔其苗之不長而揠之者」至「而又害之」者,此孟子引宋人揠苗而比喻之,以解其助長之意也。言人苟欲速得其福而助長之者,則宋人揠苗者也,故言「無若宋人然」。宋人,宋國之人也。宋國之人,有憐閔苗之不長茂而以揠拔欲亟其長者,芒芒然罷倦而回歸,謂其家中之人曰,今日我罷倦成病矣,我其為助長其苗矣。其宋人之子見父雲助苗長而罷倦成病,乃趨走而往視其苗還助得其長否?及往至田,所視之,其苗則皆枯槁而死矣。孟子又言今天下之人,不若助苗長者少矣,言當時人皆欲速其福而助長之者也。以其為善無所益,而捨去之者,是忘其善也,是若不耘其苗者也;助長者,是若揠苗者也,非特無益其善,而又妝狴H殘害其善也。善者即仁義是也,仁義即善也。苗是種之義者,以譬則人之美質也,固非可以增減之耳。孟子之意,蓋欲人之所行當內治,不當急欲求其福也。此亦旍鉹挴鵅A而人爵從之之意也。孟子所以云「我善養吾浩然之氣」。「何謂知言」者,公孫丑既得孟子言浩然之氣,又問孟子知言之意謂何?「曰:蟡离膋儘銎瓟炕A淫辭知其所陷,邪辭知其所離,遁辭知其所窮」者,此孟子又答孫丑問知言之意也。蟡离耤A其言有偏蟡痐ㄔ迨]。孟子言人有偏蟡痐ㄔ迨夾央A我則知其蔽於一曲而已,若告子言仁內義外是也。趙雲若賓孟言雄雞自斷其尾之事也。淫辭,言過而不中也。孟子言人有過而不中之言,我則知其所陷而陷又無所不蔽而已,如人墜於陷阱之陷,以其無所不蔽也,若楊墨無父無君之言是也。趙雲若驪姬勸晉獻公與申生之事也。邪辭,悖正道者也。孟子言人有悖正道之言,我則知其言易以離畔矣,若陳賈謂周公未盡仁智、而況於齊王之言是也。趙雲若豎牛觀仲壬賜環之事也。遁辭,屈其理也。孟子言人有屈理之言,我則知其言易以窮也,若夷子與孟子相勝以辯、卒以受教是也。趙雲若秦客之I辭也。「生於其心,害於其政,發於其政,害於其事」者,孟子又言此上四事,皆非出於其心者,即皆出於異端之學者也。人君苟生此四者於心中,必妨害其仁政;既妨害其仁政,則又妨害其事政。則本,上之所施而正人者也;事,則下之所行以治職者也。故事為政之末,政為事之本,如孔子問冉子之退朝何晏也,則謂之事,故不謂之政,是知政、事有別矣。「聖人復起,必從吾言矣」者,孟子言後之聖人有能復興起者,必從事吾此言而行之矣。「宰我、子貢善為說辭,冉牛、閔子、顏淵善言德行,孔子兼之,曰:我於辭命則不能也」者,孟子既言其蟡痋B淫、邪、遁之辭為非,故於此言其善為說辭、善言德行為是者也。蓋言宰我、子貢二者,皆善能為說辭。說辭者,以辭說人者也。宰我、子貢皆得聖人所以言者也,故雲善為說辭。《論語》四科,二人所以列於言語之科也。冉牛、閔子、顏淵三者皆善言德行。善言德行者,言之必可行,是善言也;行之必可言,是德行也。冉牛、閔子、顏淵皆得聖人所以行者也,故雲善言德行。《論語》四科,三者所以列於德行科也。孔子兼之者,孔子天縱之將聖,故多能鄙事,則於說辭德行,兼而能焉。而曰我於辭命,則不能也,孟子蓋以儒道游於諸侯,而諸侯賓之,不敢臣,又為國人所矜式,故於辭命又安用之哉!此所以曰我於辭命則不能也。然孟子於辭命,非誠不能也,但不為之耳。以辭命人者,故謂之辭命,以其末也,非本也。故不言不能德行,以其本也,非末也。孟子之意,蓋欲當時之人務本不務末耳。「然則夫子既聖矣乎」者,公孫丑見孟子但言不能辭命之末,不言不能德行之本,故謂孟子如是則夫子既已為聖矣。以其宰我、子貢雖善為說辭,然尚未得聖人所以言,冉牛、閔子、顏淵雖善言德行,然尚未得聖人所以行,故數子者,但為孔子之高弟,惟顏淵三子於聖,但具體而微者,而亦未得其為聖矣。公孫丑見孟子言之辭命則不能者,以知孟子之意蓋有在於此矣,所以於辭命則言不能也,故問之曰:然則夫子既聖矣乎?「曰:惡是何言也」者,孟子答公孫丑,為不敢安居其聖,故曰惡是何言也。惡,歎也,以其不敢居聖,故歎而言之也。又言「昔者子貢問於孔子曰:夫子聖矣乎」至「是何言也」者,孟子言昔日子貢嘗問於孔子,而謂夫子聖矣乎?孔子答之曰:於聖則我不能為也,我但學不厭飽,教人不倦怠也。子貢曰:夫學道能不厭飽,是有智也,以其智足以有知,故能學道不厭也;教人能不倦怠,是有仁也,以其仁足以及物,故能教人不倦也。仁而且智,是夫子既以聖矣。孟子遂言夫聖於孔子尚不敢居,而今丑言我既聖矣,是何所言也,故再言「是何言也」。「昔者聞之子夏、子游、子張,皆有聖人之一體。冉牛、閔子、顏淵,則具體而微」者,孟子常自謙,故言我往日竊聞之,有子夏、子游、子張三人,皆有聖人之一體,亦未得其全才;冉牛、閔子、顏淵則具體,但而微小者也。孟子言此是宜孫丑於前有夫子既聖矣乎而問之也。「敢問所安」者,丑見孟子又言此子夏、子游、子張、冉牛、閔子、顏淵數者,意欲知孟子於此數者之中,何者為比也。「曰姑捨是」者,孟子言且置去,非我之原比者也。「曰伯夷、伊尹何如」者,丑見孟子不比數者,又問之以伯夷、伊尹二者可比之何如。「曰不同道」者,孟子答之,以為伯夷之行,不與伊尹、孔子同道也。「非其君不事,非其民不使,治則進,亂則退,伯夷也」者,孟子言非其所好之君則不奉事之,非以正道得民者不命使之,天下有治道之時則進而仕之,天下無道則退藏其身,是伯夷之所行也。「何事非君,何使非民。治亦進,亂亦進,伊尹也」者,孟子言伊尹曰何所事之君為非君,蓋所事者,即皆君也;何所使之民為非民,蓋以所使皆是民也;天下治亦進而行道,天下亂亦進而行其道:是伊尹之如是也。「可以仕則仕,可以止則止,可以久則久,可以速則速,孔子也」者,孟子言可以進而進而為仕則進而仕之,可以止而不仕則止之而不仕,可以久則久,雖終身不仕,亦不為之久,可以速則速,雖接淅而行亦不為速,是孔子所行如是也。「皆古聖人也,吾未能有行焉,乃所願,則學孔子也」,孟子言此數者皆是古之聖人也,我俱未有所行若此而已,乃言我之所願學,則孔子是學也。孟子之意,蓋謂孔子所行,於伯夷、伊尹二子皆兼而有之也。故可仕則仕,而不為伯夷之必於退,可止則止,而不為伊尹之必於進,無可無不可矣。故於終所必歸之,但願學孔子也。「伯夷、伊尹於孔子,若是班乎」者,公孫丑見孟子言之伯夷、伊尹,又言之以孔子,乃曰皆古聖人也,故問之,以伯夷、伊尹、孔子如是,則齊等之乎?班,齊等也。「曰:否,自生民以來,未有孔子也」者,孟子答之以為否,不齊等也,自其有生民以來,至今未有與孔子齊其等者也。「然則有同與」者,公孫丑又問孟子,以謂如是則伯夷、伊尹、孔子三人有同者邪?「曰:有,得百里之地而君之」至「是則同」者,孟子答之,以謂此三人有所同也,蓋得百里之土地而為君,三人皆能以朝諸侯有天下也;然行一事之不義殺、一人之無罪而得天下,則三人亦皆不為之:如是則同。若其他事則所行又有不同焉,故曰是則同。「曰敢問其所以異」者,公孫丑又問孟子曰:丑敢請問三人其所以有異者。「曰:宰我、子貢,有若,智足以知聖人,污不至阿其所好」至「未有盛於孔子也」者,此皆孟子為丑言此三人其所以異者也。言宰我與子貢、有若三者,其有智皆足以知其聖人,然雖有小卑l不平處,蓋亦不至於阿私所好而空譽之,其言皆有可用者也。遂引宰我知聖人之事為公孫丑言之,故言宰我有曰:以予觀於孔子,其賢過於堯舜遠矣。予,宰我名也。宰我之意,蓋謂堯舜有位之聖人,故其行道易,孔子無位之聖人,故其行道難,故以難易為言也。又謂堯舜治天下,但見效於當時,即一時之功也,孔子著述五經,載道於萬世,以其有萬世之功,故以功為言也。孟子又引子貢有曰:見其孔子製作之禮,而知孔子有政可以致天下之太平,聞孔子雅、頌之樂音,而知孔子有德與文、武同也,從孔子之後,推而等之百世之聖王者,無有能違逆其孔子之道者,是其自生民而來至於今,未有如夫子者也。凡此是子貢之知聖人有如此也。孟子又引有若有曰:豈獨其民有類乎哉?言麒麟之於走獸,鳳凰之於飛鳥,太山之於丘垤,河海之於行潦,亦類也,聖人之於民亦類也;然而走獸之中以麒麟為之長,飛鳥之中以鳳凰為之王,丘垤之中以太山為之尊,行潦之間以河海為之大,人民之間以聖人為人倫之至也;聖人之於民,類也,物亦類也,以其出乎民人之類,而超拔乎眾萃之中,自生民以來,至於今,未有盛美過於孔子者也。然則孔子於此三子言之,是所以異於伯夷、伊尹者也。故孟子所以願學,則學孔子也。○注「四十強而仕」。○正義曰:《曲禮》云:「人生十年曰幼學,二十曰弱冠,三十曰壯而有室,四十曰強而仕,五十曰艾服官政,六十曰耆指使,七十曰老而傳,八十、九十曰耄。」凡此是其禮文也。○注「孟賁,勇士也」。○正義曰:案《帝王世紀》云:秦武王好多力之人,齊孟賁之徒並歸焉,孟賁生拔牛角。是為之勇士也。○注云:北宮黝,北宮,姓,黝,名也。又云:褐寬博獨夫被褐者,釋云:褐,編秈也,一曰短衣。北宮黝,其人未詳,於他經傳亦未之聞焉。孟施捨,亦未詳。云「縮,義也。惴,懼也」。聞記云:「古之冠也縮縫,今之冠也衡縫。則縮者理之直也,是知縮訓義也。《詩》云:「惴惴其栗。」注云:「恐也」。《傳》曰「小恐惴惴,大恐縵縵」是也。○注「密聲取敵曰襲」。○正義曰:《左傳》云:「凡有鐘鼓曰伐,無鐘鼓曰襲。」杜預注云:「密聲取敵曰襲。」是其文也。○注云「賓孟言雄雞自斷其尾」至「諸大夫也」。○正義曰:案魯昭公二十二年《左傳》云:「王子朝、賓起有寵於景王,王與賓孟說之,欲立。劉獻公之庶子伯{分蟲}事單穆公,惡賓孟。」「妣央A見雄雞自斷其尾。問之,侍者,曰:『自憚其犧也。』遽歸告王,且曰:『雞其憚為人用乎,人異於是,犧者實用人,人犧實難,已犧何害?』王弗應。」凡此是也。云「驪姬勸晉獻公與申生」者,案魯莊公二十八年云:「晉獻公娶於賈,無子,c於齊姜,生秦穆夫人及太子申生。又娶二女於戎,大戎狐姬生重耳,小戎子生夷吾。晉伐驪戎,驪戎男女以驪姬,歸,生奚齊,其娣生卓子。驪姬欲立其子,賂外嬖梁五與東關嬖五,使言於公曰:『曲沃,君之宗也,蒲與二屈,君之疆也,不可以無主。宗邑無主,則民不威;疆埸無主,則啟戎心。若使太子主曲沃,而重耳主蒲,夷吾主屈,則可以威民而懼戎,且旌君伐。』使俱曰:『狄之廣莫,於晉為都。晉之啟土,不亦宜乎?』晉侯悅之。夏,使太子申生主曲沃,重耳居蒲,夷吾居屈。惟二姬之子在絳。二五卒與驪姬譖群公子而立奚齊,晉人謂之二五耦。」凡此是也。云「豎牛觀仲壬賜環之事」,案《左傳》昭公四年云:「初,穆子去叔孫氏,及庚宗,宏禲A娶於國氏,生孟丙、仲壬。夢天壓己,弗勝,顧而見人,黑而上僂,深目而p喙,號之曰:牛,助余。乃勝之耳。旦,召其徒,無之。」及後,婦人獻雉。婦人是穆子,及庚宗之地,常遇而宿者也,因問其有子,曰:「余子長矣,能奉雉而從我矣。」召而見之,則所夢也。問其名,曰「牛」。遂使為豎臣,有寵,長,使為政。豎牛欲亂,後仲壬與公御萊書觀於公,公與之環,使牛入示之。入,不示,出,命佩之。牛謂叔孫:「見仲壬而何?」叔孫曰:「何為?」曰:「不見。既自見矣,公與之環而佩之矣。」遂逐之。奔齊,叔孫疾急命召仲,牛許而不召。有進食則止之而弗進。叔孫不食,乃卒,立其子而相之。昭公五年又曰:「昭子即位,朝其家眾,曰:『豎牛禍叔孫氏,使亂大從,殺坏葑f,又披其邑,將以赦罪,罪莫大焉,必速殺之。』豎牛懼,奔齊。孟、仲之子殺諸塞外,投其首於寧風之棘上。」凡此是也。云「秦客I辭」者,案《國語》:「晉文公時,範文子暮退於朝,武子曰:『何暮也?』對曰:『有秦客I辭於朝,大夫莫之能對,吾知一二焉。』武子怒曰:『大夫非不能也,讓父兄也。爾童子而三掩人於朝,吾不在,晉國無日矣。』擊之,以杖折委笄。」凡此者是也。大抵「I辭」雲者,如今呼筆為管城子,紙為楮先生,錢為白水真人,又為阿堵物之類是也。○注「予,宰我名也」。○正義曰:案《史記·弟子傳》云:「宰予字子我。」鄭玄曰:「魯人也。」○注「垤,蟻封。行潦,道傍流潦也。萃,聚也」。○正義曰:釋云:垤,蟻塚也。潦,雨水盛也。經雲行潦,是為道傍流潦也,萃亦云集也。   ●卷三下·公孫丑章句上   孟子曰:「以力假仁者,霸霸必有大國。以德行仁者王,王不待大。湯以七十里,文王以百里。(言霸者以大國之力,假仁義之道,然後能霸,若齊桓、晉文等是也。以己之德,行仁政於民,小國則可以致王,若湯、文王是也。)以力服人者,非心服也,力不贍也。以德服人者,中心悅而誠服也,如七十子之服孔子也。(贍,足也。以已力不足而往服就於人,非心服者也。以已德不如彼而往服從之,誠心服者也。如顏淵、子貢等之服於仲尼,心服者也。)《詩》云:『自西自東,自南自北,無思不服。」此之謂也。(《詩·大雅·文王有聲》之篇。言從四方來者,無思不服武王之德,此亦心服之謂也。)   [疏]「孟子曰」至「此之謂也」。○正義曰:此章指言王者任德,霸者兼力,力服心服,優劣不同,故曰遠人不服,修文德以懷之。「孟子曰:以力假仁者霸」至「文王百里」者,孟子言以大國之力,而假以仁義之道行之者,乃能為霸,以把握諸侯之權也,故必有其大國。以德澤而行仁政者,乃能為之王,使天下皆歸往者也,故不待有大國而為之也。湯但以七十里起而為商之湯王,文王但以百里而天下歸,是其以德澤行仁政於天下,故不待有大國而為之王,此湯、文二者是也。「以力服人者」至「服孔子也」者,孟子言但以力而服人,人雖面從而服之,然亦非是心服之也。以德服人,人則中心悅樂而誠心服也,如七十子之服仲尼者也,是其以誠心服之也,非面從而服之者也。「《詩》云:自西自東,自南自北,無思不服,此之謂也」者,此蓋《詩·大雅·文王有聲》之篇文也。蓋孟子引此而證其誠服之意,故援之,曰自南而自北,自西而自東,而四方皆歸之,無有所思而不服,是亦此之謂與。○注「《大雅·文王有聲》之詩」。○正義曰:此篇蓋言文王繼伐,武王能廣文王之聲,卒其伐功也。箋云:自,由也,言武王於鎬京行辟雍之禮,自四方來觀者,皆感化其德,而心無不服者。   孟子曰:「仁則榮,不仁則辱。今惡辱而居不仁,是猶惡濕而居下也。(行仁政則國昌而民安,得其榮樂。行不仁則國破民殘,蒙其恥辱。惡辱而不行仁,譬猶惡濕而居卑下近水泉之地也。)如惡之,莫如貴德而尊士,賢者在位,能者在職,(諸侯如惡辱之來,則當貴德以治身,尊士以敬人,使賢者居位,官得其人,能者居職,人任其事也。)國家閒暇,及是時明其政刑,雖大國必畏之矣。(及無鄰國之虞,以是閒暇之時,明修其政教,審其刑罰,雖天下大國,必來畏服。)《詩》云:『迨天之未陰雨,徹彼桑土,綢繆牖戶。今此下民,或敢侮予。』孔子曰:『為此詩者,其知道乎?能治其國家,誰敢侮之。』(《詩》蚾瞗m鴟L》之篇。迨,及。徹,取也。桑土,桑根也。言此鴟L小鳥,猶尚知反天未陰雨而取桑根之皮,以纏綿牖戶。人君能治國家,誰敢侮之。剌蚹g曾不如此鳥。孔子善之,故謂此詩知道也。)今國家閒暇,及是時,般樂怠敖,是自求禍也。禍福無不自已求之者。(般,大也。孟子傷今時之君,國家圻雀8v,且以大作樂,怠惰敖遊,不晙F刑,是以見侵而不能距,皆自求禍者也。)《詩》云:永言配命,自求多福。『(《詩·大雅·文王》之篇。永,長;言,我也。長我周家之命,配當善道,皆內自求責,故有多福也。)《太甲》曰:『天作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活。』此之謂也。(殷王太甲,言天之妖孽,尚可違避,譬若高宗ォ雉,宋景守心之變,皆可以德消去也。自已作孽者,若帝乙慢神震死,是為不可活也。)   [疏]「孟子曰」至「此之謂也」。○正義曰:此章指言國必修政,君必行仁,禍福由己,不專在天,當防患於未亂也。「孟子曰:仁則榮,不仁則辱。今惡辱而居不仁,是猶惡濕而居下也」者,孟子言國君行仁,則國昌民安,享其榮樂。行不仁,則國破民殘,故己蒙其恥辱。今之國君,既能疾惡其有恥辱於己,而以居處於不仁之道,是若疾惡其濕污,而以居其卑下近水泉之地也。「如惡之,莫如貴德而尊士,賢者在位,能者在職」者,言今之國君,如能疾惡其恥辱,莫若尚其有德之賢,而尊敬其有道之士也。既能貴德尊士,則賢者居其官位,能者任其官職也。所貴德者,為其有德也,所以尊士者,為其事道也。能為人所不能為,賢長於德行者也;能為人之所能為能,長於道藝者也。得賢能在位在職,則國無不治也。所以謂仁則榮之意也。「今國家P暇,及是時明其政刑,雖大國必畏之矣」者,言今國家閒暇無事,以及此時,若能修明政教刑罰,雖強大之國,亦必畏服矣。「《詩》云:迨天之未陰雨,徹彼桑土」至「誰敢侮之」者,自「迨天」至「或敢侮予」,蓋《詩》蚾瞗m鴟L》之篇文也。言此鴟L小鳥,尚知天未陰雨之前,取彼桑根之皮土,以纏綿牖戶,喻人君能於閒暇之時,治其國家,以明其刑政,則今此下民,誰敢侮慢我也。詩人蓋以天之未陰雨,國家閒暇之譬也。徹彼桑土,綢繆牖戶,明其政刑之譬也。今此下民,或敢侮予,大國必畏之譬也。鴟L所以徹彼桑土於天未陰雨之前,以纏綿牖戶,則風雨莫得以漂搖,人君所以明政刑於P暇之時,以維持國家,則鄰國莫得以侵侮。此孔子所以曰作為此詩者,是能知其治道者也。以其能治其國家,則誰敢侮之矣。是宜孔子善之,以謂為此詩者,其知道乎?「今國家閒暇,及是時,般樂怠敖,是自求禍也。禍福無不自已求」者,孟子傷今之人君,於國家閒暇以及於此時乃大作樂,怠惰敖遊,而不修明刑政,是自求其禍也。以其禍福無有不自於己求之矣,如所謂夫人必自畏然後人畏之,夫人必自侮然後人侮之,是其禍福無不自已求之意也。「詩云:永言配命,自求多福」者,蓋《詩·大雅·文王》之篇文也。永,長也。言,我也。蓋謂我長配天命而行,以自求多福也。「《太甲》曰:天作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活。此之謂也」者,太甲,殷王之名也,言大甲嘗謂上天作其災孽,尚可違避。如已自作其災孽,不可得而生活也。如高宗、宋景二者,修德以消去者,是天作孽猶可違也。帝乙慢神震死,是自作孽,不可活也。凡此孟子所以引之者,是亦證其禍福無不自已求之之意也。○注「詩蚾磥局g」。○正義曰:《鴟L》之詩,蓋言周公救亂也。成王未知周公之志,公乃為詩以遺王,名之曰《鴟L》焉。毛云:「鴟L,寧磥]。迨,及也。徹,剝也。桑土,桑根也。綢繆猶纏綿也。」箋云:「鴟L自說作巢至苦矣,如是以喻諸臣之先臣,亦及文武未定天下,積日累功,以固定此官位與土地。今女我巢下之民,寧有敢侮慢欲毀之者乎?意欲恚怒之,以喻諸臣之先臣固定此官位土地,亦不欲見其絕奪矣。」○注「《詩·大雅·文王》之篇」。○正義曰:此詩蓋言文王受命作周之詩也。箋云:「長猶常也,王既述修祖德,常言當配天命而行,則福祿自求也。」○注「殷王太甲」至「不可活也」。○正義曰:案《本紀》云:「太甲,成湯妒灡]也,太丁之子也。太甲既立三年,不明暴虐,不遵湯法,亂德。於是伊尹放之於桐宮。三年悔過自責,反善,伊尹乃迎太甲而授之政。太甲修德,諸侯鹹歸,百姓以寧。伊尹嘉之,作《太甲訓》,以褒太甲,號稱太宗。」云「高宗ォ雉「者,案《史記》雲武丁也,「武丁祭成湯,明日有飛雉登鼎耳而ォ。武丁懼,祖乙曰:王勿憂,先修政事。武丁乃修政行德,天下鹹歡。武丁崩,祖乙嘉武丁之以祥雉為德,立其廟,為高宗,遂作《高宗肜日》及《訓》」是也。云「宋景守心之變」者,案《史記》云「頭曼立二十七年,熒惑守心。心,宋之分野也。景公憂之,司星子韋曰:『可移於相。』景公曰:『相,吾之股肱。』曰:『可移於民。』景公曰:『君者待民。』曰:『可移於歲。』景公曰:『歲饑民困,吾誰為君?』子韋曰:『天高聽卑,君有君人之言,三熒惑宜有動。』於是候之,果徙三度。六十四年,景公卒」是也。云「帝乙慢神震死」者,案《史記》云「庚丁之子也武乙立為帝,無道,為偶人,謂之天神,與之摶,令人為行。天神不勝,乃﹃辱之,為革囊盛血,仰而射之,命曰射天。武乙獵於河渭之間,暴雷,武乙震死」是也。   孟子曰:「尊賢使能,俊傑在位,則天下之士皆悅,而原立於其朝矣。(俊,美才出眾者也。萬人者稱傑。)市廛而不征,法而不廛,則天下之商皆悅而原藏於其市矣。(廛,市宅也。古者無征,衰世征之。《王制》曰:「市廛而不稅。」《周禮·載師》曰:「國宅無征。」法而不廛者,當以什一之法征其地耳,不當征其廛宅也。)關譏而不征,則天下之旅皆悅而原出於其路矣。(言古之設關,但譏禁異言、識異服耳,不徵稅出入者也,故《王制》曰「古者關譏而不征」。《周禮·太宰》曰「九賦,七曰關市之賦」,《司關》曰「國凶扎,則無關門之征,猶譏」。《王制》謂文王以前也,文治岐,關譏而不征。《周禮》有征者,謂周公以來。孟子欲令復古之征,使天下行旅悅之也。)耕者助而不稅,則天下之農皆悅而原耕於其野矣。(助者,井田什一,助佐公家治公田,不橫稅賦,若履畝之類。)廛無夫裡之布,則天下之民皆悅而原為之氓矣。(裡,居也。布,錢也。夫,一夫也。《周禮·載師》曰:「宅不毛者有裡布,田不耕者有屋粟。凡民無職事者,出夫家之征。」孟子欲使寬獨夫去裡布,則人皆樂為之氓矣。氓者謂其民也。)信能行此五者,則鄰國之民,仰之若父母矣。率其子弟,攻其父母,自生民以來,未有能濟者也。(今諸侯誠能行此五事,四鄰之民,仰望而愛之如父母矣。鄰國之君,欲將其民來伐之,譬若率勉人子弟,使自攻其父母。自生民以來,何能以此濟成其欲也。)如此,則無敵於天下。無敵於天下者,天吏也,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言諸侯所行能如此者,何敵之有。是為天吏,天吏者,天使也。為政當為天所使,誅伐無道,故謂之天吏也。)   [疏]「孟子曰」至「未之有也」。○正義曰:此章指言修古之道,鄰國之民以為父母。行今之政,自己之民不得而子。是故眾夫擾擾,非所常有,命曰天吏,明天所使也。「孟子曰:尊賢使能,俊傑在位,則天下之士,皆悅而原立於其朝矣」者,孟子言今之國君,能尊敬賢者,任使能者,俊傑大才在官位,則天下為之士者皆悅樂,原立其朝廷矣。「市廛而不征,法而不廛,則天下之商皆悅而原藏於其市矣」者,言市廛宅而不征,取其稅以什一之法,征其地而不征其廛宅,則天下為商賈者,皆喜悅而原藏貯於其市矣。「關譏而不征,則天下之旅皆悅而原出其路矣」者,言關門之所,但譏察其異言、異服之人,而不稅出入者,則天下行旅之眾,皆悅樂而原出於其道路矣。「耕者助而不稅,則天下之農皆悅而原耕於其野矣」者,言耕田者但以井田制之,使助佐公田而治,不以橫稅取之,則天下為之農者,皆悅而原耕作其郊野矣。「廛無夫裡之布,則天下之民皆悅而願為之氓矣」者,言一夫所受之宅,而不出夫家之征,一廛所居之地,而不取其裡布,則天下之民,皆悅樂而原為之氓矣。信能行此五者於天下,則鄰國之民仰之若父母矣。「率其子弟,攻其父母,自有生民以來,未有能濟者也」者,言今之國君,誠能信行此上五者之事,則四鄰之國民,仰望之如父母而親之矣。鄰國雖欲勉率其民,如子弟攻其父母,言自有生民以來而至於今,未有能濟成其欲者也。言其民皆仰望之,而親敬之,不肯為其所惡,而賊其所好也。「如此,則無敵於天下,無敵於天下者,天吏也。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者,言國君行此五者之事,而民仰望之,如此則是無敵於天下也。言天下之人,無與敢為敵者也。既無敵於天下者,是名為天吏者也。天所使者,是謂天吏也。然而為天吏而不王者,必無也。故曰未之有也。廛者一夫所受之宅也,裡者一廛所居之地也。野者氓者,案《周官》制地之法,六鄉以教為主,其主民有郊於內,故其地為郊而民則謂之民,以其近主而有知者也;六遂以耕為主,而其民有遂於外,故其地為野而民故謂之氓,以其遠主而無知者也:此孟子雲野雲氓之意也。蓋孟子或雲貴德而尊士,賢者在位,能者在職,或曰尊賢使能,俊傑在位者,以其貴士之有德,尊士之有道者,為其賢也,為其能也。即其賢而授之位,所以尊其賢。即其能而授之職,所以使其能。若夫俊傑則行而敏速,立而絕眾,賢之豪者,非可使以職也,故曰在位而已。○注「廛市宅」至「廛宅也」。○正義曰:《王制》云「市廛而不稅」者,案鄭注云:「廛,市物邸捨,稅其捨,不稅其物也。」注云「《周禮·載師》雲宅無征」者,載師者,掌任土之法,以物地事授地職而待其政令者也。宅無征,所以言宅無稅也。○注「言古之設關」至「旅稅之也」。○正義曰:云「《王制》曰古者關譏而不征」,《禮記》有《王制》之篇,中有雲此。案鄭注云:譏異服,識異言也。云「《周禮·太宰》曰九賦,七曰關市之賦」。「一曰邦中之賦,二曰四郊之賦,三曰郊甸之賦,四曰家削之賦,五曰邦縣之賦,六曰邦都之賦,七曰關市之賦,八曰山澤之賦,九曰幣餘之賦,鄭司農云:「幣餘,百工之餘。」《司關》曰:「國凶扎,則無關門之征,猶譏。」鄭司農云:「凶謂凶年饑荒也,札謂疾疫死亡也。越人謂死為札。」《春秋傳》曰:「札瘥夭昏,無關門之征者,出入關門,無租稅,猶苛察不得令奸人出入也。」注《周禮·載師》曰:宅不毛者有裡布,田不耕者有屋粟。凡民無職事者,出夫家之征」。鄭司農云:「宅不毛者,謂不樹桑麻也。裡布者,布參印書,廣二寸,長二尺,以為幣貿易物。」《詩》云「抱布貿絲」,此布也,或曰布,泉也。《春秋傳》曰「貿之百兩一布」又《廛人職》「掌斂市之次布、炙活B質布、罰布、廛布」。不知言「布參印書」者何見舊時說也。鄭玄謂宅不毛者罰以一里二十五家之泉,空田者罰以三家之稅粟,以共吉凶二服及喪器也。民雖有P,無職事者,猶出夫稅、家稅也。夫稅者,百畝之稅。家稅者,出士徒車輦給徭役。   孟子曰:「人皆有不忍人之心,(言人人皆有不忍加惡於人之心也。)先王有不忍人之心,斯有不忍人之政矣。以不忍人之心,行不忍人之政,治天下可運之掌上。(先聖王推不忍害人之心,以行不忍傷民之政,以是治天下,易於轉丸於掌上也。)所以謂人皆有不忍人之心者,今人乍見孺子將入於井,皆有怵惕惻隱之心,非所以內交於孺子之父母也,非所以要譽於鄉黨朋友也,非惡其聲而然也。(乍,暫也。孺子,未有知之小子。所以言人皆有是心,凡人暫見小孺子將入井,賢愚皆有驚駭之情,情發於中,非為人也,非惡有不仁之聲名,故怵惕也。)由是觀之,無惻隱之心,非人也;無羞惡之心,非人也;無辭讓之心,非人也;無是非之心,非人也。(言無此四者,當若禽獸,非人心耳。為人則有之矣。凡人但不能演用為行耳。)惻隱之心,仁之端也;羞惡之心,義之端也;辭讓之心,禮之端也;是非之心,智之端也。(端者,首也。人皆有仁義禮智之首,可引用之。)人之有是四端也,猶其有四體也。有是四端,而自謂不能者,自賊者也。(自謂不能為善,自賊害其性,使不為善也。)謂其君不能者,賊其君者也。(謂君不能為善而不匡正者,賊其君使陷惡也。)凡有四端於我者,知皆擴而充之矣。若火之始然,泉之始達。苟能充之,足以保四海;苟不充之,不足以事父母。」(擴,廓也。凡有四端在於我者,知皆廓而充大之,若火、泉之始微小,廣大之則無所不至。以喻人之四端也,人誠能充大之,可保安四海之民,誠不充大之,內不足以事父母,言無仁義禮智,何以事父母也。)   [疏]「孟子曰」至「不足以事父母」。○正義曰:此章指言人之行當內求諸己,以演大四端,充廣其道,上以匡君,下以榮身也。「孟子曰人皆有不忍人之心」者,孟子言人之為人,皆有不忍加惡於人之心也。「先王有不忍人之心,斯有不忍人之政」至「掌上」者,又言古先聖王有不忍加惡於人之心,斯有不忍傷民之政。既以不忍加惡於人之心,以行其不忍傷民之政,其治天下之易,但若轉運走丸於掌上之易者也。「所以謂人皆有不忍人之心者,今人乍見孺子將入井」至「然也」者,孟子又言所以謂人之為人皆有不忍加惡於人之心者,且以今人乍見孺子言之。孺子,無知之小子也。今人乍見無知之小子,相將匍匐,欲墜於井,但見之者皆有怵惕恐懼惻隱痛忍之心,所以然者,非是內嘗結交於孺子之父母然後如此也,又非是所以欲要求美譽於鄉黨朋友也,又非所以惡有不仁之聲而然也。「由是觀之,無惻隱之心,非人也」至「無是非之心,非人也」者,孟子言由此見孺子將入於井、人皆有怵惕惻隱之心觀察之,是無惻隱、羞惡、辭讓、是非四者之心,皆非是人也,乃若禽獸之類也。禽獸所以無惻隱不忍之心,又無羞惡慚恥之心,又無辭讓揖遜之心,又無是非好惡之心者也。言苟無此四者,所以皆謂之非人也,乃禽獸之類也。「惻隱之心」至「智之端也」者,孟子言人有惻隱之心,是仁之端,本起於此也。有羞惡之心者,是義之端,本起於此也。有辭讓、是非之心者,是禮、智之端,本起於此者也。以其仁者不過有不忍惻隱也,此孟子所以言惻隱羞惡辭讓是非四者,是為仁義禮智四者之端本也。「人之有是四端也,猶其有四體也」至「賊其君者也」者,孟子又言人有是惻隱、羞惡、辭讓、是非為仁義禮智之四端,若其人之有四肢也。既有此四端,而自謂已之不能為善者,是自賊害其善,而不為善也。以之事君,如謂其君不能為善、不匡正之者,是亦賊害其君,使陷於惡也。無他,以其人之為人,皆有此四端也,但不推用而行之耳。如能推此四端行之,是為仁義禮智者矣,所謂仁義禮智者即善也。然則人人皆有善矣,故孟子所以言之以此。「凡有四端於我者,知皆擴而充之」至「不足以事父母」者,孟子又言凡人所以有四端在於我己者,能皆廓而充大之,是若火之初燃,泉之始達,而終極乎燎原之熾,襄陵之蕩也。苟能充大之,雖四海之大,亦足保安之也。苟不能充大之,雖己之父母,亦不足以奉事之。故曰:苟能充之,足以保四海,苟不充之,不足以事父母。是亦推恩足以保四海,不推恩無以保妻子之意也。   孟子曰:「矢人豈不仁於函人哉!矢人惟恐不傷人,函人惟恐傷人。巫匠亦然,故術不可不慎也。(矢,箭也。函,甲也。《周禮》曰:「函人為甲。」作箭之人,其性非獨不仁於作甲之人也,術使之然。巫欲祝活人。匠,梓匠,作棺欲其蚤售,利在於人死也。故治術當慎,修其善者也。)孔子曰:『里仁為美,擇不處仁,焉得智?』(裡,居也。仁,最其美者也。夫簡擇不處仁,為不智。)夫仁,天之尊爵也,人之安宅也,莫之御而不仁,是不智也。(為仁則可以長天下,故曰天所以假人尊爵也。居之則安,無止之者,而人不能知入是仁道者,又安得為之智乎。)不仁不智,無禮無義,人役也。(若此,為人所役者也。)人役而恥為役,由弓人而恥為弓,矢人而恥為矢也。(治其事而恥其業者,惑也。)如恥之,莫如為仁。(如其恥為人役而為仁,仁則不為役也。)仁者如射,射者正己而後發,發而不中,不怨勝己者,反求諸己而已矣。」(以射喻人為仁,不得其報,當反責己之仁恩有所未至也,不怨勝己者。)   [疏]「孟子曰」至「反求諸已而已矣」。○正義曰:此章指言各治其術,術有善惡,禍福之來,隨行而作。恥為人役,不若居仁,治術之忌,勿為矢人也。「孟子曰矢人豈不仁於函人哉」至「故術不可不慎也」者,孟子言作矢之人,其性豈不仁過於函人哉?其所以不仁於函人者,以其術使之然也。作矢之人,其心於所作箭之時,惟恐不利、不能傷害人也。作函之人,其心於作函之時,惟恐不堅厚而有傷害於人也。不特此二者如此,雖作巫祝、梓匠之人亦如是也。以其巫人祝,在於活人。梓匠作棺,欲其速售,利在於人死也。此孟子所以故雲其治術人亦不可不慎擇也。矢,箭也。函,鎧也。甲是也。「孔子曰:里仁為美,擇不處仁,焉得智」者,孟子言孔子有曰所居以仁,最為美也。然而人所揀擇,不處於仁裡,又安得謂之智也?以其智足以有知故也,不知擇處於仁,豈謂之智哉!「夫仁,天之尊爵也,人之安宅也,莫之御而不仁,是不智也」者,言夫仁之為道,是天之尊爵也,人之安宅也。謂之尊爵者,蓋受之於人而彼得以賤之者,非尊爵也。仁則得之於天,而萬物莫能使之賤,是尊爵也。安宅者,蓋營於外而彼得以危之者,非安宅也。仁則立之自內,而萬物莫能使之危,是安宅也。今夫天下之事有形格勢禁而不得有為者,為其有以御之也。仁之為道,乃天之尊爵,而得之自天者。人之安宅,而立之自我者,但欲仁則仁矣,誰其御之而不為哉。今仁之為道,人莫御之使不為,而自不為仁者,是亦不智者也。「不仁不智,無禮無義,人役也」至「莫如為仁」者,言人之不仁不智者,是無禮無義,為人所役者也。既為人所役,而恥辱為人所役,是若非弓矢之人,不知擇術而恥為弓矢也。如恥為人所役,莫若擇術而為仁也。以其為仁,則禮義隨而有之矣,雖欲役之,不可得已。然則仁則榮,不仁則辱,亦此之謂也。「仁者如射」至「反求諸己而已矣」者,孟子比之於仁者如射也,以其射者,必待先正其身,已然後而發矢射之也。既發矢而射之,不中其的,則又不怨恨其射勝於己者,但反責求諸己而已矣。蓋君子以仁存心,其愛人則人常愛之,猶之正己而後發也。有人於此待我以橫逆,猶之發而不中也,自反而不以責諸人,猶之不怨勝己者、反求諸己而已矣。此孟子所以比仁者如射,發而不中,不怨勝己者,反求諸己而已矣。   孟子曰:「子路,人告之以有過則喜,禹聞善言則拜。(子路樂聞其過,過而能改也。《尚書》曰:「禹拜讜言。」)大舜有大焉,善與人同,捨己從人,樂取於人以為善,(大舜,虞舜也。孔子稱曰「巍巍」,故言大舜有大焉,能捨己從人,故為大也,於子路與禹同者也。)自耕稼陶漁以至為帝,無非取於人者。取諸人以為善,是與人為善者也。故君子莫大乎與人為善。」(舜從耕於歷山及其陶漁,皆取人之善謀而從之,故曰莫大乎與人為善。)   [疏]「孟子曰」至「與人為善」。○正義曰:此章指言大聖之君,猶采善於人。故曰「計及下者無遺策,舉及眾者無廢功」也。「孟子曰:子路,人告之以有過則喜,禹聞善言則拜」者,孟子言子路之為人,人有告之以過事則喜,樂從人之言而改其過。大禹之為人,聞有善言則拜而受之也。「大舜有大焉,善與人同,捨己從人,樂取於人以為善」者,孟子又言大舜之為帝,有大巍巍之功焉,無它,以其善能與人同之也。己之善,亦猶人之善,人之善,亦猶己之善,是與人同善也。所以能如此者,亦以能捨己之所見,而從人之見,又樂取諸人以為善也。自「耕稼」至「與人為善」者,此孟子自引舜之事跡,而自解舜取人以為善之言也。言舜自耕稼於歷山、陶於河濱、漁於雷澤之時以至為帝,無非取人之善謀而從之也,取諸人以為善,是亦與人為其善者也。所謂「舜耕歷山,歷山之人皆讓畔。漁雷澤,雷澤之人皆讓居。陶河濱,河濱器皆不苦窳」,是亦與人為善之事也。「故君子莫大乎與人為善」者,此孟子所以復言凡為善之君子,莫大乎與人為善也。○注「大舜虞帝」至「同者也」。正義曰:虞,舜之國號也。云「孔子稱曰巍巍」者,案《論語》有云:「巍巍乎其有成功。」孔注云:「功成化隆,高大巍也」。○注「舜從歷山及其陶漁」者。○正義曰:此皆案《史紀·帝記》有云然也。   孟子曰:「伯夷,非其君不事,非其友不友,不立於惡人之朝,不與惡人言。立於惡人之朝,與惡人言,如以朝衣朝冠坐於塗炭。推惡惡之心,思與鄉人立,其冠不正,望望然去之,若將浼焉。(伯夷,孤竹君之長子,讓國而隱居者也。塗,泥。炭,墨也。浼,污也。嗯,念也。與鄉人立,見其冠不正。望望然,慚愧之貌也。去之,恐其污己也。)是故諸侯雖有善其辭命而至者,不受也。不受也者,是亦不屑就已。(屑,潔也。《詩》云:「不我屑已。」伯夷不潔諸侯之行,故不忍就見也。殷之末世,諸侯多不義,故不就之,後乃歸於西伯也。)柳下惠,不羞污君,不卑小官,進不隱賢,必以其道。遺佚而不怨,厄窮而不憫。故曰:『爾為爾,我為我,雖袒裼裸裎於我側,爾焉能浼我哉?』(柳下惠,魯公族大夫也。姓展,名禽,字季,柳下是其號也。進不隱己之賢才,必欲行其道也。憫,懣也。雲善己而已,惡人何能污於我邪。)故由由然與之偕而不自失焉,援而止之而止。援而止之而止者,是亦不屑去已。」(由由,浩浩之貌。不憚與惡人同朝並立。偕,俱也。與之儷行於朝何傷?但不失己之正心而已耳。援而止之,謂三黜不慚去也。是柳下惠不以去為潔也。)孟子曰:「伯夷隘,柳下惠不恭。隘與不恭,君子不由也。」(伯夷隘,懼人之污來及己,故無所含容,言其大隘狹也。柳下惠輕忽時人,禽獸畜之,無慾彈正之心,言其大不恭敬也。聖人之道,不取於此,故曰君子不由也。先言二人之行,孟子乃評之耳。)   [疏]「孟子曰伯夷」至「君子不由也」。○正義曰:此章指言伯夷、柳下惠,古之大賢,猶有所闕。介者必偏,中和為貴,純聖能然,君子所由,堯舜是尊也。「孟子曰:伯夷非其君不事」至「是亦不屑就已」者,孟子言伯夷非已所好之君則不奉事之,非與己同志之友則不與為交友。不立於惡人之朝,是不事非其君也;不與惡人言,是不友非其友也。謂立於惡人之朝,與惡人言語,如以服其朝衣朝冠而坐於塗泥炭墨之中矣,以其有污於己也。推已惡惡之心,乃至於與鄉人立,其冠有不正,且望望然慚恥而遠去之,若相將有污於己也。如此,故諸侯雖有善辭命而至者,亦不受也。以其不受之者,是亦不潔而不忍就見也。故以不就為潔也。屑,潔也。「柳下惠不羞污君,不卑小官」至「是亦不屑去已」者,孟子又言柳下惠不羞恥事其污君。污君,濫惡之君也。雖居小官之位,而不卑辱,進而仕,則不隱己之賢才,必以欲行其道。雖遺佚於野,而不怨恨,雖厄之使窮困,而不哀憫,故曰爾為之爾,我為之我,雖袒裼裸裎,襲其身體於我身側,爾又安能浼瀆於我哉。以其不殊於俗,一於和而已。如此,故由由然浩浩與人偕儷而行,但不失己之正心焉。牽援而止之而則止之,以其援而止之而止,是亦不潔而去已,故以不去為潔也。「孟子曰:伯夷隘,柳下惠不恭。隘與不恭,君子不由也」者,此孟子所以復言伯夷之行失之太清而不能含容,故為狹隘;柳下惠失之太和而輕忽時人,故為不恭敬。然狹隘與不恭敬,是非先王所行之道,故君子不由用而行之也。○注「伯夷,孤竹君之長子,讓國而隱居者也」。○正義曰:案《春秋·少陽篇》云:「伯夷姓墨名允,字公信,謚為夷。」太史公云:「伯夷、叔齊,孤竹君之二子。父欲立叔齊,及父卒,叔齊讓伯夷。伯夷曰:『父命也。』遂逃去。叔齊不肯立,亦逃之。國人立其中子。於是伯夷叔齊聞西伯昌善養老,盍往歸焉。及西伯卒,武王東伐紂。伯夷、叔齊叩馬而諫曰:『父死不葬,爰及干戈,可謂孝乎?以臣弒君,可謂仁乎?』左右欲兵之。太公曰:『此義人也。』扶而去之。武王平殷,天下宗周。伯夷、叔齊恥之,義不食周粟,隱於首陽山,采薇而食之。及餓死」者是矣。孤竹,北方之遠國也,號為孤竹。案《地理志》云:「遼西有孤竹城。」應劭曰「故伯夷國」是也。○注「柳下惠,魯公族大夫,姓展,名禽,字季,柳下是其號」者。○正義曰:案《史記》傳云:「柳下惠姓展,名禽,魯人也,為魯典獄之官,任以直道。故孔子云:『柳下惠為士師,三黜。人曰:子未可去乎?曰直道而事人,焉往而不三黜,枉道而事人,何必去父母之邦?」孔注云:「士師,典獄之官。」鄭玄亦云然。   ●卷四上·公孫丑章句下(凡十四章)   [疏]正義曰:此卷趙氏分上篇為此卷也。此卷凡十四章一章言民和為貴。二章言人君以尊德樂義為賢,君子以守道不回為志。三章言取與之道,必得其禮,於其可,雖少不辭;義之無處,兼金不顧。四章言人臣以道事君,否則奉身以退。五章言執職者劣,藉道者優。六章言道不合者,不相與言。七章言孝必盡心,匪禮之逾。八章言誅不義者,必須聖賢。九章言聖人親親,不文其過;小人順非,以諂其上。十章言君子立身行道,道之不行,命也,不為利回。十一章言惟賢能安賢,智能知微。十二章言大德洋洋,介士察察,賢者志其大者,不賢者志其小者。十三章言聖賢興作,與天消息,天非人不因,人非天不成。十四章言祿以食功,志以率事,無事而食其祿,君子不由也。此十四章合上篇卷,是《公孫丑》有二十三章矣。   孟子曰:「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三里之城,七里之郭,環而攻之而不勝。夫環而攻之,必有得天時者矣,然而不勝者,是天時不如地利也。(天時謂時日、支幹、五行、旺相、孤虛之屬也。地利、險阻、城池之固也。人和,得民心之所和樂也。環城圍之,必有得天時之善處者,然而城有不下,是不如地利。)城非不高也,池非不深也,兵革非不堅利也,米粟非不多也,委而去之,是地利不如人和也。(有堅強如此,而破之走者,不得民心,民不為守。衛懿公之民曰:「君其使鶴戰,余焉能戰?」是也。)故曰域民不以封疆之界,固國不以山之險,威天下不以兵革之利。(域民,居民也。不以封疆之界禁之,使民懷德也。不依險阻之固,恃仁惠也。不為兵革之威,仗道德也。)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寡助之至,親戚畔之。多助之至,天下順之。以天下之所順,攻親戚之所畔,故君子有不戰,戰必勝矣。」(得道之君,何向不平。君子之道,貴不戰耳。如其當戰,戰則勝矣。)   [疏]「孟子曰天時」至「戰必勝矣」。○正義曰:此章言民和為貴,貴於天地,故曰得乎丘民為天子也。「孟子曰: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至「是地利不如人和也」者,孟子言其用兵之要也,謂古之用兵者,莫不布策挾龜,迎日計月,望雲占風,觀星候氣,以察吉凶,以明利害,必有得天時者矣。然而內有三里之城,外有七里之郭,以為之御,雖環轉而攻之,則莫能勝焉。是天時不如地利也。鑿池深之使其不可逾,築城高之使其不可攻,又以甲兵之堅利、米粟之多積,是地利亦有得矣,然而上下異政,君民異心,不能效死以守,至皆委卻而去之,是地利又不如人和也。孟子於前言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乃設此文於後,而解其言也,故曰「三里之城,七里之郭,環而攻之而不勝。夫環而攻之,必有得天時者矣,然而不勝者,是天時不如地利也」至「是地利不如人和」而已矣。「故曰域民不以封疆之界」至「戰必勝矣」者,此又孟子復言而詳說之也,故曰所居之民,不在以封疆之為界;欲牢固其國,又不在以山之為險;威震天下,又不在以兵甲之為堅利:以其得道之君,則人多助之,失道之君,則人寡助之而已。孟子所以言此者,蓋謂但在得其道,不在於封疆山兵甲之為矣,故復言人有寡助之至極者,則親戚離畔之。親戚離畔者,戰必不勝而敗績。有多助之至者,則天下皆順從之。以天下之所順從而攻伐其親戚所離畔者,故君子在有不戰而已,如戰則必勝。○注「天時謂時日、支幹、五行、旺相、孤虛之屬」。正義曰:時日支幹者,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是為支。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是為干。干支所以配時日而用之也。云「五行、旺相、孤虛之屬」者,五行:金、木、水、火、土是也。金旺在巳午未申酉,木旺在亥子丑寅卯,水旺在申酉戌亥子,火旺在寅卯辰巳午,土旺在申酉戌亥。孤虛者,蓋孤虛之法,以一畫為孤,無畫為虛,二畫為實,以六十甲子日定東西南北四方,然後佔其孤虛實,而向背之,即知吉凶矣。又如周武王犯歲星以伐商,魏太祖以甲子日破慕容。凡用師之道,有太史以抱天時、太師之執同律之類是也。○注「衛懿公之民曰:君其使鶴戰」。○正義曰:案《左傳》魯閔公二年云:「狄人伐衛,衛懿公好鶴,鶴有乘軒者。將戰,國人受甲者皆曰:『使鶴,鶴實有祿位,余焉能戰?』」是其文也。○注「得乎丘民而為天子」。○正義曰:此蓋經之文。   孟子將朝王,王使人來曰:「寡人如就見者也,有寒疾,不可以風,朝將視朝,不識可使寡人得見乎?」(孟子雖仕齊,處師賓之位,以道見敬,或稱以病,未嘗趨朝而拜也。王欲見之,先朝使人往謂孟子云:寡人如就見者,若言就孟子之館相見也,有惡寒之疾,不可見風,儻可來朝,欲力疾臨視朝,因得見孟子也,不知可使寡人得相見否。)對曰:「不幸而有疾,不能造朝。」(孟子不悅王之欲使朝,故稱其有疾而拒之也。)明日,出吊於東郭氏。公孫丑曰:「昔者辭以病,今日吊,或者不可乎?」(東郭氏,齊大夫家也。昔者,昨日也。丑以為不可。)曰:「昔者疾,今日愈,如之何不吊?」(孟子言我昨日病,今日愈,我何為不可以吊。)王使人問疾,醫來。(王以孟子實病,遣人將醫來,且問疾也。)孟仲子對曰:「昔者有王命,有采薪之憂,不能造朝。今病小愈,趨造於朝,我不識能至否乎?」(孟仲子,孟子之從昆弟,從學於孟子者也。權辭以對如此。憂,病也。《曲禮》云:「有負薪之憂。」)使數人要於路曰:「請必無歸而造於朝。」(仲子使數人要告孟子,君命宜敬,當必造朝也。)不得已而之景丑氏宿焉。(孟子迫於仲子之言,不得已,而心不欲至朝,因之其所知齊大夫景丑之家而宿焉。具以語景丑氏耳。)景子曰:「內則父子,外則君臣,人之大倫也。父子主恩,君臣主敬。丑見王之敬子也,未見所以敬王也。」(景丑責孟子不敬,何義也。)曰:「惡!是何言也!齊人無以仁義與王言者,豈以仁義為不美也?其心曰:『是何足與言仁義也!』云爾,則不敬莫大乎是。(曰惡者,深嗟歎。雲景子之責我何言乎?今人皆謂王無知,不足與言仁義。云爾,絕語之辭也。人之不敬,無大於是者也。)我非堯舜之道不敢以陳於王前,故齊人莫如我敬王也。」(孟子言我每見王,常陳堯舜之道以勸勉王。齊人無有如我敬王者也。)景子曰:「否,非此之謂也。《禮》曰:『父召,無諾。』『君命召,不俟駕。』固將朝也,聞王命而遂不果,宜與夫《禮》若不相似然。」(景子曰:非謂不陳堯舜之道,謂為臣固自當朝也。今有王命而不果行。果,能也。《禮》:父召,無諾,無諾而不至也。君命召,輦車就牧,不坐待駕。而夫子若是,事宜與夫《禮》若不相似然乎?愚竊惑焉。)曰:「豈謂是與?曾子曰:『晉楚之富,不可及也。彼以其富,我以吾仁;彼以其爵,我以吾義。吾何慊乎哉?』夫豈不義而曾子言之?是或一道也。(孟子答景丑云:我豈謂是君臣召呼之間乎。謂王不禮賢下士,故道曾子之言,自以不慊晉楚之君。慊,少也。曾子豈嘗言不義之事邪?是或者自得道之一義,欲以喻王猶晉楚,我猶曾子,我豈輕於王乎?)天下有達尊三:爵一,齒一,德一。朝廷莫如爵,鄉黨莫如齒,輔世長民莫如德。惡得有其一以慢其二哉?(三者,天下之所通尊也。孟子謂賢者、長者,有德有齒,人君無德但有爵耳,故雲何得以一慢二乎?)故將大有為之君,必有所不召之臣,欲有謀焉,則就之,其尊德樂道,不如是不足以有為也。(言古之大聖大賢有所興為之君,必就大賢臣而謀事,不敢召也。王者師臣,霸者友臣也。)故湯之於伊尹,學焉而後臣之,故不勞而王。桓公之於管仲,學焉而後臣之,故不勞而霸。(言師臣者王。桓公能師臣,而管仲不勉之於王,故孟子於上章陳其義,譏其功烈之卑也。)今天下地丑德齊,莫能相尚,無他,好臣其所教,而不好臣其所受教。(丑,類也。言今天下之人君,土地相類,德教齊等,不能相絕者,無它,但好臣其所教敕役使之才,可驕者耳。不能好臣大賢可從而受教者也。)湯之於伊尹,桓公之於管仲,則不敢召。管仲且猶不可召,而況不為管仲者乎?」(孟子自謂不為管仲,故非齊王之召已也,是以不往而朝見於齊王也。)   [疏]「孟子將朝王」至「而況不為管仲者乎」。○正義曰:此章指言人君以尊德樂義為賢,君子以守道不回為志者也。「孟子將朝王,王使人來曰:寡人如就見者也」至「得見乎」者,言孟子自將欲朝見王,未及行而齊王欲見之,乃先使人來曰:寡人如往而就孟子所館處相見,以其有惡寒之疾,不可見風,儻可以來朝見,而我將視其來朝,不知可使寡人因此而得見孟子否乎?此皆齊王使人而言也。「對曰:不幸而有疾,不能造朝」者,王之使人既已見孟子而導王之言,孟子乃答王之使人,亦曰:我之不幸而有其疾,不能趨造而朝見王。以其孟子不喜王欲使來朝,故雲有疾,以拒之也。「明日出吊於東郭氏,公孫丑曰:昔者辭以病,今日吊,或者不可乎」者,言孟子自辭王以為疾,不能造朝之,明日乃出弔問於齊大夫東郭氏之家,其弟子公孫丑問孟子曰:昨日辭王之使以為疾不能造朝,而今日以出弔問於東郭氏,或者以為不可出吊。「曰昔者疾,今日愈,如之何不吊」者,孟子答公孫丑,以為昨日有疾,今日已差愈,如之何為不可吊。孟子於是往吊之。「王使人問疾,醫來」者,王見使人回報,以謂孟子有疾,乃謂實有疾,遂遣人問疾,醫者來問其疾。「孟仲子對曰:昔者有王命,有采薪之憂,不能造朝。今疾小愈,趨造於朝,我不識能至否乎」者,孟仲子,孟子從昆弟,學於孟子者也。孟仲子時見王使人問疾,醫來至,而孟子已往吊於東郭氏,乃權其言而答問疾醫者,曰:昨日有王命來使孟子朝,孟子辭之,以其有采薪之憂,小疾,不能趨造而朝王。今日病以小愈,已趨造於王朝,我不知於今能至於王朝否乎,以為未曾至乎?「使數人要於路曰:請必無歸而造於朝」者,孟仲子恐孟子歸,以為失言,乃使數人而來告孟子於路曰:請必無歸,而趨造於王朝。「不得已而之景丑氏宿焉」者,孟子見孟仲子使數人要於路,乃見迫於仲子之言,遂不得已而往齊大夫景丑氏之家宿焉。以其心不欲朝王,故往景丑氏家宿而已。「景子曰:內則父子,外則君臣,人之大倫也。父子主恩,君臣主敬,丑見王之敬子也,未見所以敬王也」者,景丑見孟子不造朝,而乃止其家宿焉,於是曰:在閨門之內,則有父子之親,出而邦國之外,則有君臣之義,此人之大倫,而不可汩也。父子則存乎慈孝之恩,君臣則存乎恭敬之義。今丑每見王之敬重其子也,而未嘗見子之所以能尊敬於王也。「曰:惡,是何言也」至「莫大乎是」者,孟子答景丑言,乃歎惜言是何言,而責我也。齊人皆無以仁義之道與王言者,豈以仁義之道為不嘉美也,其齊人心已謂是王何足與言仁義之道也!言爾之不尊敬於王,莫大乎此者也。「我非堯舜之道,不敢以陳於王前,故齊人莫如我敬王也」者,孟子言我非是堯舜二帝之道,則不敢鋪陳於王之前,故齊人未有如我如此之敬王也。所謂堯舜之道,即仁義之道也。「景子曰:否,非此之謂也,《禮》曰:父召無諾」至「若不相似然」者,景丑言否,我不謂不陳堯舜之道也,以其《禮》雲父召而子無諾而不至,君有命召,不坐待駕。今子固將欲自朝於王,而聞王命以遂不果行,是宜與夫《禮》若不相似然。以其有逆此《禮》也。「曰:豈謂是歟?曾子曰:晉、楚之富」至「是或一道也」者,孟子又言於景丑曰:我豈謂是君臣呼召之問乎?以其曾子言,晉、楚二君之富,人不可及也,然彼既以其富,我但有吾之仁,;彼既有其爵,而我但存吾之義:我何慊不足於彼乎哉!夫晉、楚之富,豈為不義?然於曾子言,是止於一道而言之也。一於道而言之,則曾子所以但言吾仁吾義,而不慊於晉、楚之富與其爵也。蓋謂晉、楚於富者,以其不過有所施而已,然我之仁固足以有施矣;晉楚貴於爵者,以其足以有制而已,然我之義固足以有制矣,然則富之與爵,而仁義得以並而有焉耳。此曾子所以一於仁義之道,而晉、楚富貴不足為富貴也。孟子所以執此而語景子者,意欲以比齊王之有富貴,亦晉楚之富貴不足為富貴也,而我猶曾子,但以仁義敵之,何有不足於齊王哉?此所以不欲朝王之意也。「天下有達尊三」至「惡得有其一而慢其二哉」者,達,通也,孟子又言天下有達尊者有三,爵一、齒一、德一是也。自朝廷之間莫如以爵為之尊,自鄉黨之間莫如以齒為之尊,自輔治其世、長養其民莫如以德為之尊。以其朝廷貴貴在爵,故以爵為朝廷之所尊;鄉黨長長在齒,故以齒為鄉黨之所尊;賢者有德,故以之輔世而佐佑之,則天下待之而後治,以之長民,則天下之民待之而後安,故以德為輔世長民之所尊。今齊王但有其爵,而安可止以一而慢去其齒、德二者哉?此孟子所以言齊王不能尊有德之士,故於景子而云然也。「故將大有為之君」至「而況不為管仲者乎」者,孟子又言故將有大興為之君,必有所不可命召之臣,凡欲有所謀計,則就而謀,以其不敢召也。其尊德樂道,不如此有謀則就而不召,是不足有大興為也。故湯王之於伊尹,乃就而師之,然後方敢得而為臣,故湯王自七十里而為天下,但不待勞而為之王者。齊桓公之於管仲,乃就而師之,然後方敢得而為臣,故桓公亦不勞而為諸侯之霸者。今天下於齊國,其地亦有類於湯、桓,其德又與湯、桓齊等,其未能有相加尚者,無他事焉,但湯、桓好受臣其所教,而齊王不好臣其所受教也。夫以湯王之於伊尹,齊桓之於管仲,則不敢召而見之。管仲,霸者之佐,且猶尚不可召見之,而況我不為管仲者乎?此孟子所以見齊王之召己,是以不往而見也。○注云「東郭氏,齊大夫家也」。○正義曰:東郭者,齊國之東地,號為東郭也。經云「卒之東郭紫f間之祭」者,則東郭是齊國之東地也。氏者,未詳其人。注云「齊大夫家也」,以理測之,孟子之所以弔問者,必齊之賢大夫也。如非大夫之等,孟子亦何由而吊之。○注「孟仲子,孟子之從昆弟,而學於孟子者也」。○正義曰:未詳,以理推之,則與孟子同姓,必孟子從昆弟而學於孟子者也。○注「景丑氏,齊大夫」,亦未詳其人也。   陳臻問曰:「前日於齊,王饋兼金一百而不受,於宋,饋七十鎰而受,於薛,饋五十鎰而受。前日之不受是,則今日之受非也。今日之受是,則前日之不受非也。夫子必居一於此矣。」(陳臻,孟子弟子。兼金,好金也,其價兼倍於常者,故謂之兼金。一百,百鎰也。古者以一鎰為一金,鎰是為二十四兩。)孟子曰:「皆是也。當在宋也,予將有遠行,行者必以贐,辭曰『饋贐』,予何為不受?(贐,送。行者贈賄之禮也,時人謂之贐。)當在薛也,予有戒心,辭曰『聞戒』,故為兵饋之,予何為不受?(戒,有戒備不虞之心也。時有惡人欲害孟子,孟子戒備。薛君曰聞有戒,此金可鬻以作兵備,故饋之。我何為不受也?)若於齊,則未有處也。無處而饋之,是貨之也。焉有君子而可以貨取乎?」(我在齊時無事,於義未有所處也。義無所處而饋之,是以貨財取我,欲使我懷惠也。安有君子而可以貨財見取之乎?是其禮當其可也。)   [疏]「陳臻問曰」至「可以貨取乎」。○正義曰:此章指言取與之道,必得其禮,於其可也,雖少不辭,義之無處,兼金不顧也。「陳臻問曰:前日於齊王饋兼金一百而不受」至「必居一於此矣」者,陳臻,孟子弟子也。問孟子,前日於齊王之所而齊王饋賜兼金百鎰而不受,於宋國但饋以七十鎰而受之,於薛國饋以五十鎰而受之,如為前日在齊不受百鎰是,則今日之受宋七十鎰為非也。如今日之受宋七十鎰為是則前日在齊不受一百鎰為非也。夫子於此三者之間,必居一於此矣。「孟子曰皆是也」至「而可以貨取乎」者,孟子答弟子陳臻,以為此三者之間,受與不受之所皆是也,無有非也。言我在宋之時,以其我將有遠行,行者必以有贐,故饋之者乃為之辭曰饋贐,我何為不受?是所以受之也。而不為非也。贐。送行者之賄也。我當在薛之時,我有戒不虞之心,以其時人欲害孟子也,饋之者乃為之辭曰:聞孟子有戒,欲以此金饋之,可為兵備之用也。如此,我何為不受?是所以受之也。若於齊之時,其以無事於我,未有所處於我,未有所處而饋我以金,是以貨財見取於我也,安有君子而可以貨取之乎?是所以於齊不受百鎰亦為是也。雲有處、未有處者,如宋以遠行乃以贐為饋,於薛有戒乃以兵為饋,是皆若有處以饋之也。於齊亦無遠行,亦無戒備,饋之者亦無以辭處之而饋,於我亦無有辭處而受之故也。○注云「陳臻孟子弟子」至「二十四兩」。○正義曰:雲弟子者,蓋時有所問於孟子者,即知為弟子也。如非弟子,又安得有問於孟子。雲二十四兩為鎰,案《國語》有云:「二十四兩為鎰,又鄭注之文亦然。   孟子之平陸,謂其大夫曰:「子之持戟之士,一日而三失伍,則去之否乎?」(平陸,齊之邑也。大夫,居邑大夫也。持戟,戰士也。一日三失其行伍,則去之否乎?去之,殺之也。戎昭果毅。)曰:「不待三。」(大夫曰:一失之則行罰,不及待三失伍也。)「然則子之失伍也亦多矣。凶年饑歲,子之民老羸轉於溝壑、壯者散而之四方者幾千人矣。」(轉,轉屍於溝壑也。此則子之失伍也。)曰:「此非距心之所得為也。」(距心,大夫名。曰:此乃齊王之大政,不肯賑窮,非我所得專為也。)曰:「今有受人之牛羊而為之牧之者,則必為之求牧與芻矣。求牧與芻而不得,則反諸其人乎?抑亦立而視其死與?」(牧,牧地。以此喻距心不得自專,何不致為臣而去乎?何為立視民之死也?)曰:「此則距心之罪也。」(距心自知以不去位為罪者也。)他日,見於王曰:「王之為都者,臣知五人焉。知其罪者惟孔距心。」為王誦之。王曰:「此則寡人之罪也。」(孔,姓也。為都,治都也。邑有先君之宗廟曰都。誦,言也。為王言所與孔距心語者也。王知本之在己,故受其罪也。)   [疏]「孟子之平陸」至「寡人之罪也」。正義曰:此章指言人臣以道事君,否則奉身以退。《詩》云「彼君子兮,不素餐兮」,言不屍其祿也。「孟子之平陸,謂其大夫曰:子之持戟之士,一日而三失伍,則去之否乎」者,孟子往齊平陸之邑,謂其邑之大夫曰:子之持戟之戰士,一日三次失其行伍,則殺之否乎?「曰:不待三」者,邑大夫答孟子,以為不待三次失行伍也。言一次失行伍則殺之也。「然則子之失伍也亦多矣,凶年饑歲,子之民老羸轉於溝壑、壯者散而之四方者幾千人矣」者,凶年饑歲,子之邑民老羸弱者皆轉乎溝壑,壯健者皆散而奔往於四方者,幾近於一千人矣。此孟子首以持戟之士失伍比之,欲終以此諷之故也。蓋軍法以五人為伍,而以下士一人為之長,則持戟之士,伍長之士也,所以保衛其伍者也,不能保衛其伍,故一日三失伍,此不稱其職也。如齊之平陸大夫,所以保衛其邑之民,不能保衛其邑之民,故老弱轉溝壑,壯者散四方,其亦不稱職也。孟子故以此喻而終歸諷之。「曰:此非距心之所得為也」者,距心,齊大夫之名也。距心言是其齊王行政,故不肯發倉廩而賑救其民,非我所得而專為者也。「曰:今有受人之牛羊而為之牧之者,則必為之求牧與芻矣,求牧與芻而不得,則反諸其人乎,抑亦立而視其死與」者,孟子又以此比喻而歸諷之也,言今有受人之牛羊而為牧養者,則必於牛羊之主求其牧養之芻草矣。求牧養與芻草而不得,則歸反還於其主乎?抑亦但立視牛羊之死,而不為求牧與芻草歟?故以比喻而諷問之。「曰此則距心之罪也」者,距心因孟子以此比喻,乃自知以不去位為罪也。「他日,見於王曰:王之為都臣者,臣知五人焉」至「此則寡人之罪也」者,言他日距心自見於王曰:王之治都之臣者,臣知五人焉,然於此五人之中,能知其有罪者,惟孔距心。故為王言誦之。孔,距心之姓也。王亦自知治都之臣有其罪者,以其本皆自於己,故雲此則寡人之罪也。○注「邑有先君之宗廟曰都」至「不素餐兮」。○正義曰:《周禮》云:「都鄙。」鄭注云:「都之所居曰鄙。」都鄙,公卿大夫之采邑,王弟子所食邑,周、召、毛、掍T、畢、原之屬,在畿內者,祭祀其先君社稷者也。云「彼君子兮,不素餐兮」者,《詩·國風·伐檀》之篇文也。箋云:「彼君子者,斥伐檀之人,仕有功者,乃肯受祿。」毛氏云:「孰食曰餐。」箋云:「如魚餐之餐。」   孟子謂悼繕鴗瞗G「子之辭靈丘而請士師,似也,為其可以言也。今既數月矣,未可以言與?」(悼繕魽A齊大夫。靈丘,齊下邑。士師,治獄官也。《周禮·士師》曰:「以五戒先後刑罰,無使罪麗於民。」孟子見悼繕嚆膆~邑大夫,請為士師,知其欲近王,以諫正刑罰之不中者。數月而不言,故曰未可以言歟?以感責之也。)悼繕勴洬韝而不用,致為臣而去。(三諫不用,致仕而去。)齊人曰:「所以為悼繕鴢h善矣,所以自為則吾不知也。」(齊人論者譏孟子為悼繕勴恁A使之諫不用而去,則善矣。不知自諫不用而不去,故曰我不見其自為謀者。)公都子以告。(公都子,孟子弟子也。以齊人語告孟子也。)曰:「吾聞之也,有官守者,不得其職則去,有言責者,不得其言則去。我無官守,我無言責也,則吾進退豈不綽綽然有餘裕哉!」(官守,居官守職者。言責,獻言之責,諫諍之官也。孟子言人臣居官不得守其職,諫正君不見納者,皆當致仕而去。今我居師賓之位,進退自由,豈不綽綽然舒緩有餘裕乎!綽、裕,皆寬也。)   [疏]「孟子謂悼繕鴗瞗v至「綽綽然有餘裕哉」。○正義曰:此章指言執職者劣,藉道者優,是以臧武仲雨行而不息,段干木偃寢而式閭。「孟子謂悼繕鴗瞗G子之辭靈丘而請士師,似也」至「未可以言歟」者,孟子謂齊大夫悼繕鴗瞗G子之辭去其靈丘之邑,而請為王治獄之官,似近王,得諫其刑罰不中者。今既以數月矣而不言,是其未可以言歟否?故以此責而感之也。「悼繕勴洬韝而不用,致為臣而去」者,於是悼繕勴洬韝,而王不用其諫,乃致其臣而去之。「齊人曰:所以為悼繕鴢h善矣,所以自為則吾不知也」者,齊國之人見孟子謂悼繕魽A乃言曰:孟子所以為悼繕魽A使之諫不納用而去之,則善矣美矣,其所以自為,其已之諫不見納用而不去,則我不知也。以言其為悼繕勴恁A使之去,而不知自去之故也。「公都子以告」者,公都子,孟子弟子也。公都子見齊國之人有此言,乃以此言告於孟子。「曰:吾聞之也,有官守者,不得其職則去,有言責者,不得其言則去。我無官守,我無言責,則吾進退豈不綽綽然有餘裕哉」者,孟子答公都子,以為我嘗聞之,有居官守職者,不得其職而守之,則去之而致仕;有言責諫諍之任,不得其言而諫正其君,則亦去而致仕。今我無官職之所守,又無言責而諫諍,則我進退自由,豈不綽綽然舒緩有餘裕哉!綽、裕,皆寬裕也。○注「悼繕魽A齊大夫,靈丘,齊下邑」至「罪麗於民」。○正義曰:悼繕魽A於他經傳未詳其人。靈丘者,案《地理志》曰「代郡,有靈丘縣」是也。云「《周禮·士師》曰:以五戒先後刑罰,毋使罪麗於民」者,今案其文,云:「一曰誓,用之於軍旅;二曰誥,用之於會同;三曰禁,用諸田役;四曰糾,用諸國中;五曰憲,用諸都鄙。」鄭注云:「先後猶左右也,誓誥於《書》,則《甘誓》、《大誥》之屬,禁則軍禮曰『無干車』、『無自後射』此其類也。糾、憲,未有聞焉。」○注「臧武仲段干木」。○正義曰:案魯襄公二十二年《左傳》云:「臧武仲如晉,雨,過御叔。御叔在其邑,將飲酒曰:『焉用聖人,我將飲酒,而已雨行,何以聖為?』穆叔聞之曰:『不可使也。」杜預云:「御叔,魯御邑大夫。又武仲多知,時人謂之聖。」云「段干木偃寢而軾閭」。案《史記·魏世家》云:「魏文侯受子貢經藝,客段干木,過其閭,未嘗不軾也。」是矣。   孟子為卿於齊,出吊於滕,王使蓋大夫王收偵畢獢C王朽翹ヮㄐA反齊、滕之路,未嘗與之言行事也。(孟子嘗為齊卿,出吊於滕君,蓋齊下邑也。王以治蓋之大夫王收偵畢獢C輔,副使也。王式A齊之諂人,有寵於王,後為右師。孟子不悅其為人,雖與同使而行,未嘗與之言行事,不願與之相比也。)公孫丑曰:「齊卿之位,不為小矣。齊、滕之路,不為近矣。反之而未嘗與言行事,何也?」(醜怪孟子不與汛釵璅々]。)曰:「夫既或治之,予何言哉!」(既,已也。或,有也。孟子曰:夫人既自謂有治行事,我將復何言哉。言其專知自善,不知諮於人也。蓋言道不合者,故不相與言,所以有是而言之也已。)   [疏]「孟子為卿於齊」至「予何言哉」。○正義曰:此章指言道不合者不相與言。王忖屁瑂P孟子殊,君子處時,危言遜行,故不尤之,但不與言。至於公行之喪,以禮為解也。「孟子為卿於齊,出吊於滕」至「未嘗與言行事也」者,言孟子嘗為卿相於齊,時自齊國出吊於滕國之君,齊王使齊之下邑大夫名曰王扛怓陘宏畢獢C輔行,言其為副使也。王戎馱i見孟子,及反歸,自齊、滕之道路,而孟子未嘗與之言行事也。「公孫丑問曰:齊卿之位不為小矣,齊、滕之路不為近矣,反之而未嘗與言行事,何也」者,公孫丑問孟子,言齊王卿相之位不為卑小矣,自齊至滕,其相去之路又不為近矣,然而自滕反歸齊,其於道路之中,未嘗與王成它瑼v之事,是如之何也?以其公孫丑有怪孟子不與王成央A故問之以此耳。「曰:夫既或治之,予何言哉」者,孟子答公孫丑,以謂夫王收J以嘗自謂有治行事,我將復何言哉!以其王戌蛘M為善,不諮訪人,故孟子所以未嘗與之言也。○注「王托嶈陞k師」。○正義曰:此蓋推經於《離婁》篇有雲孟子不與右師言,右師不悅,是知王托嶈陞k師也。王扣m王名式A字子敖。又云「至於公行之喪,以其禮解之」者,蓋亦經之文也。   ●卷四下·公孫丑章句下   孟子自齊葬於魯,反於齊,止於嬴。充虞請曰:「前日不知虞之不肖,使虞敦匠,事嚴,虞不敢請。今原竊有請也:木若以美然。」(孟子仕於齊,喪母,而歸葬於魯也。嬴,齊南邑。充虞,孟子弟子。敦匠,厚作棺也。事嚴,喪事急。木若以泰美然也。)曰:「古者棺槨無度。中古,棺七寸,槨稱之。自天子達於庶人,非直為觀美也,然後盡於人心。(孟子言古者棺槨厚薄無尺寸之度。中古,謂周公制禮以來,棺槨七寸,槨薄於棺,厚薄相稱相得也。從天子至於庶人,厚薄皆然,但重累之數,牆ギ之飾有異,非直為人觀視之美好也。厚者難腐朽,然後盡於人心所不忍也。謂一世之後,孝子更去辟世,是為人盡心也。過是以往,變化自其理也。)不得不可,以為悅,無財不可以為悅,得之為有財,古之人皆用,吾何為獨不然?(悅者,孝子之欲厚送親,得之則悅也。王制所禁,不得用之,不可以悅心也。無財以供,則度而用之。禮:喪事不外求,不可稱貸而為悅也。禮得用之,財足備之,古人皆用之,我何為獨不然。不然者,言其不如是也。)且比化者,無使土親膚,於人心獨無迉璆G?(迉獢A快也。棺槨敦厚,比親體之變化,且無令土親膚,於人子之心,獨不快然無所恨也。)吾聞之,君子不以天下儉其親。」(我聞君子之道,不以天下人所得用之物儉約於其親,言事親竭其力者也。)   [疏]「孟子自齊葬於魯」至「不以天下儉其親」。正義曰:此章指言孝必盡心,匪禮之逾。《論語》曰:「生事之以禮,死喪之以禮,可謂孝矣。」「孟子自齊葬於魯,反於齊,止於嬴」者,言孟子仕於齊國,喪其母,乃歸葬於魯國。既葬,又反於齊下嬴邑而止焉。「充虞請曰:前日不知虞之不肖,使虞敦匠事嚴,虞不敢請。今原竊有請也:木若以美然」者,充虞,孟子弟子也,言孟子止於嬴邑,弟子充虞請見於孟子曰:前日孟子喪母之時,孟子不知虞之不肖,乃使虞敦匠厚作其棺,以其是時喪事嚴急,故虞不敢請問孟子。今孟子既葬而反,原竊得而請問也。木若以美然?此充虞請問以此也。其問孟子為棺槨之木若以泰美然也。「曰:古者棺槨無度,中古棺七寸,槨稱之。自天子達於庶人,非直為觀美也,然後盡於人心」至「吾聞之君子,不以天下儉其親」者,此皆孟子答充虞而言也。言上古之人,棺槨薄厚無尺寸之度。自中古以來,棺厚七寸,以槨相稱之,自天子通於庶人皆然,非謂直為人觀美好也,然後乃為盡於人心也。以其不得其厚用之,則不可以為悅於心也。既得以此厚用之,而財物無以供贍其度,亦不可以為悅於心。如得之以此厚用,又有財物以供其度,古之人皆用之以厚葬其親也,我何為而獨不如是也。且棺槨敦厚,比親體之變化,無使其土壤親其肌膚,於人子之心獨無快乎!迉獢A快也。以其人子之心如此得厚葬其親,乃快然而弗恨也。我聞之,君子者,不以天下所得用者而儉薄其親也。○注「嬴,齊南邑」。○正義曰:案魯桓公三年《左傳》杜預注云「嬴,齊邑,今泰山嬴縣」是也。○注「重累之數牆ギ之飾」。○正義曰:案《禮記·檀弓》云:「周人牆置ギ。」鄭注云:「牆,柳衣也。凡此皆後王之制。」又案《阮氏圖》云:「柳,柳車也。四輪一轅,車長丈二尺,高五尺。」案《喪大記》云:「君飾棺,黼ギ二,黻ギ二,畫ギ二,龍ギ二。」《禮器》云:「天子八ギ,大夫四ギ。」又鄭注《喪大記》引《漢禮》:「ギ以木為筐,廣三尺,高二尺四寸,方兩角,高以白布畫著紫雲氣,其餘各如其象。柄長五尺,車行,使人持之而從,以障既窆,樹於壙中障板也。○注「《論語》曰:生事之以禮,死葬之以禮」。○正義曰:經於《滕文》之篇亦引為曾子言也,已說在前。   沈同以其私問曰:「燕可伐與?」孟子曰:「可。子會不得與人燕,子之不得受燕於子噲。(沈同,齊大臣。自以私情問,非王命也,故曰私。子噲,燕王也。子之,燕相也。孟子曰可者,以子噲不以天子之命而擅以國與子之,子之亦不受天子之命而私受國於子噲,故曰其罪可伐。)有仕於此,而子悅之,不告於王而私與之吾子之祿爵,夫士也亦無王命而私受之於子,則可乎?何以異於是!」(子謂沈同也。孟子設此,以譬燕王之罪。)齊人伐燕。(沈同以孟子言可,因歸勸其王伐燕。)或問曰:「勸齊伐燕,有諸?」(有人問孟子勸齊王伐燕,有之?)曰:「未也。沈同問燕可伐與?吾應之曰可。彼然而伐之也。(孟子曰:我未勸王也,同問可伐乎?吾曰可,彼然而伐之也。)彼如曰:孰可以伐之?則將應之曰:為天吏,則可以伐之。(彼如將問我曰:誰可以伐之?我將曰:為天吏則可以伐之。天吏,天所使,謂王者得天意者。彼不復問孰可,便自往伐之矣。)今有殺人者,或問之曰:人可殺與?則將應之曰:可。彼如曰:孰可以殺之?則將應之曰:為士師則可以殺之。今以燕伐燕,何為勸之哉?」(今有殺人者,問此人可殺否?將應之曰:可,為士官主獄則可以殺之矣。言燕雖有罪,猶當王者誅之耳。譬如殺人者雖當死,士師乃得殺之耳。今齊國之政猶燕政也,不能相逾,又非天吏也,我何為勸齊國伐燕國乎?)   [疏]「沈同以其私問曰」至「何為勸之哉」。○正義曰:此章指言誅不義者必須聖賢,禮樂征伐自天子出,王道之正者也。沈同,齊之大臣。「沈同以其私問曰:燕可伐歟?孟子曰:可,子噲不得與人燕,子之不得受燕於子噲」者,子噲,燕王名也;子之,燕相之名也。言沈同非王命,以其私情自問孟子曰:燕王可伐之歟?孟子答之,以為可伐之也,蓋以燕王不得天子之命而擅與其國於子之,子之亦不得天子之命而私受燕國於子噲,故其專擅如此,可以伐之也。「有仕於此,而子悅之,不告於王而私與之吾子之祿爵,夫士也亦無王命有私受之於子,則可乎?何以異於是」者,此皆孟子設此譬喻王之罪而可伐者也。吾子謂沈同也,言今有為之仕於此齊國,而子喜悅之為人,乃不告於王而私自與之吾子之祿爵,夫為之士者又無王之所命,而私自受祿爵於子,則可矣否乎?今燕王所以為可伐之罪,何以有異於此?「齊人伐燕」者,以其沈同問於孟子之言為燕可伐,於是歸勸齊王而伐之。「或問:勸齊伐燕,有諸」者,言有人或問於孟子,以為孟子勸齊伐燕,是有勸之之言否?「曰:未也,沈同問燕可伐與?吾應之曰可,彼然而伐之也」者,孟子答或人,以為我未嘗勸王也,以其沈同問我,謂燕可伐之歟?我應之曰可,彼以為是而伐之也。「彼如曰:孰可以伐之?則將應之曰:為天吏則可以伐之」者,孟子又答之或人,言彼如問我曰誰可以伐之,我將應之曰:為天吏,天所使者,則可以伐之矣。「今有殺人者,或問之曰:人可殺歟」至「何為勸之哉」者,孟子又以此言而比喻齊之伐燕也,言今有殺人者,或問我曰:人可以殺之歟?我將應之曰:可以殺之。彼如復問誰可以殺之,我則將應之曰:為士師主獄之官則可以殺之矣。今以齊國之政亦若燕之政,是皆有燕之罪,以燕伐燕,我何為勸齊王以伐燕乎?以其燕之雖有其罪,亦當王者則可以誅之耳。○注「子噲,燕王也,子之,燕相也」。○正義曰:案《史記·世家》云:「易王立十二年,子燕噲立。噲立,齊人殺蘇秦。蘇秦之在燕,與其相子之為婚。燕噲三年,與楚、三晉攻秦,不勝而還。子之相燕,貴重主斷,蘇代為齊使於燕,燕王問曰:『齊王奚如?』對曰:『必不霸。』燕王曰:『何也?』對曰:『不信其臣。』於是燕王大信子之子。之遺蘇代百金,乃謂燕王不如以國讓子之。子之以謂堯賢者,讓天下於許由,由不受,有讓天下之名而實不失天下。今王以燕國讓子之,子之亦必不敢受,是王與堯同行也。燕王因屬國於子之,子之大重,於是南面行王事,而噲老不聽政,國事皆決於子之。三年,國大亂,百姓憫恐。孟軻謂齊王曰:『今伐燕,此文、武之時,不可失也。』齊王因令章子將五都之兵以伐燕,燕噲死,齊大勝。燕子之亡。」凡此是其事也。○注云「禮樂征伐自天子出」。○正義曰:此蓋《論語·季氏》孔子之言也。言王宅功成制禮,治定作樂,立司馬之官,掌九伐之法,諸侯不得制禮作樂,賜弓矢,然後專征伐。是禮樂征伐自天子出也。   燕人畔,王曰:「吾甚慚於孟子。」(燕人畔,不肯歸齊。齊王聞孟子與沈同言為未勸王,今竟不能有燕,故慚之。)陳賈曰:「王無患焉。王目以為與周公孰仁且智?」王曰:「惡是何言也?」(陳賈,齊大夫也。問王曰:自視何如周公仁智乎?欲為王解孟子意,故曰王無患焉。王歎曰:是何言,言周公何可及也!)曰:「周公使管叔監殷,管叔以殷畔。知而使之,是不仁也;不知而使之,是不智也。仁、智,周公未之盡也,而況於王乎?賈請見而解之。」(賈欲以此說孟子也。)見孟子,問曰:「周公何人也?」(賈問之也。)曰:「古聖人也。」(孟子曰:周公,古之聖人也。)曰:「使管叔監殷,管叔以殷畔也,有諸?」(賈問有之否乎?)曰:「然。」(孟子曰:如是也。)曰:「周公知其將畔而使之與?」(賈問之也。)曰:「不知也。」(孟子曰:周公不知其將畔也。)「然則聖人且有過與?」(過,謬也。賈曰:聖人且猶有謬誤。)曰:「周公弟也,管叔兄也,周公之過,不亦宜乎。(孟子以為周公雖知管叔不賢,亦必不知其將畔,周公惟管叔弟也,故愛之;管叔念周公兄也,故望之:親親之恩也,周公之此過謬,不亦宜乎!)且古之君子,過則改之;今之君子,過則順之。古之君子,其過也如日月之食,民皆見之,及其更也,民皆仰之;今之君子,豈徒順之,又從為之辭。」(古之所謂君子,真聖人、賢人、君子也。周公雖有此過,乃誅三監,作《大誥》,明敕庶國,是周公改之也。今之所謂君子,非真君子也,順過飾非,或為之辭。孟子言此,以譏賈不能匡君,而欲以辭解之。)   [疏]「燕人畔」至「又從為之辭」。○正義曰:此章指言聖人親親,不文其過;小人順非,以諂其上者也。「燕人畔,王曰:吾甚慚於孟子」者,言燕人皆離畔,不肯歸齊王,齊王聞孟子與沈同言未嘗勸王伐燕,今果不能得燕,乃曰:我甚慚恥而見於孟子。「陳賈曰:王無患焉,王自以為與周公孰仁且智」者,陳賈,齊國之大夫也,言於齊王,以為無用憂患、慚於孟子也。且王自以為與周公孰仁且智乎?賈欲以此解王,故問之以此。「王曰:惡是何言也」者,齊王乃歎曰:此是何言也?周公大聖人,安可得而及之。「曰:周公使管叔監殷,管叔以殷畔,知而使之,是不仁也;不知而使之,是不智也。仁、智,周公未之盡也,而況於王乎?賈請見而解之」者,言陳賈謂周公使管叔為三監於殷,管叔乃背畔於殷。周公知管叔有背畔之心,而復使為監,是周公不仁也;周公不知管叔將有背畔之心,而使之為監,是周公之不智也。仁與智,而周公大聖人也,尚未之能盡,而況於齊王乎?賈今請以此見孟子,為王解之。「見孟子,問曰:周公何人也」,賈遂見孟子,果以此說問於孟子,以謂周公是何等人也?「曰:古之大聖人也」,孟子答之,以為周公是古之大聖人也。「曰:使管叔監殷,管叔以殷畔也,有諸」,賈又問孟子,以謂周公使管叔為監於殷,管叔以殷而背畔之,有之否乎?「曰然」孟子答之,以是有之也。「曰:周公知其將畔而使之與」,賈又問之,以謂周公知管叔將欲背畔,故使之為監與?「曰:不知也」,孟子答之,以為周公不知管叔將背畔。「然則聖人且有過與」,賈又問之,如是則周公為古之大聖人,尚且有過失乎?「曰:周公弟也,管叔兄也,周公之過,不亦宜乎」孟子以為周公雖知管叔不賢,亦不能知其將有畔之心,周公惟管叔弟也,故愛之而使為監;管叔念是周公兄也,故亦望之:是則周公有是之過謬,不亦宜之也。以親親之故,不得不然耳。「且古之君子,過則改之」至「今之君子,又從為之辭」者,孟子又言古之君子,如周公雖有此過,然而乃能誅三監,作《大誥》,以明敕庶國,則周公故能改之也;今之君子,非真君子,有過則順而不改。古之君子,其有過也,如日月之蝕焉,民皆得知而見之,及其更也,民皆得而仰望之;今之君子,豈徒順其過而不改,又且從其有過,復作言辭以文飾其過耳:孟子所以言此者,以其欲譏陳賈不能匡正齊王之過,又從為此周公管叔之辭,順其王之過而文之也。○注「燕人畔,王聞孟子與沈同言」。正義曰:此蓋前段案《史記·世家》言之詳矣。○注「誅三監,作《大誥》,明敕庶國」。○正義曰:案《尚書·大誥》篇云:武王崩,三監及淮夷叛,周公相成王,將黜殷,作《大誥》。孔安國云:「三監:管、蔡、商是也。言作《大誥》,以誥天下。」又案《史記》云:「周公奉成王命,興師東伐,作《大誥》,遂誅管叔,殺武庚,放蔡叔,收殷餘民。」   孟子致為臣而歸。(辭齊卿而歸其室也。)王就見孟子曰:「前日願見而不可得,(謂未來仕齊也。遙聞孟子之賢,而不能得見之。)得侍同朝,甚喜。(來就為卿,君臣同朝,得相見,故喜之也。)今又棄寡人而歸,(今致為臣,棄寡人而歸。)不識可以繼此而得見乎?」(不知可以續今日之後,遂使寡人得相見否乎?)對曰:「不敢請耳,固所願也。」(孟子對王,言不敢自請耳,固心之所願也。孟子意欲使王繼今當自來謀也。)他日,王謂時子曰:「我欲中國而授孟子室,養弟子以萬鐘,使諸大夫國人皆有所矜式,子盍為我言之?」(時子,齊臣也。王欲於國中而為孟子築室,使教養一國君臣之子弟,與之萬鍾之祿。中國者,使學者遠近均也。矜,敬也。式,法也。欲使諸大夫國人皆敬法其道。盍,何不也,謂時子何不為我言之於孟子,知肯就之否?)時子因陳子而以告孟子。(陳子,孟子弟子陳臻也。)陳子以時子之言告孟子,孟子曰:「然。夫時子惡知其不可也?如使予欲富,辭十萬而受萬,是為欲富乎?」(孟子曰:如是,夫時子安能知其不可乎?時子以我為欲富,故以祿誘我,我往者饗十萬鍾之祿,以大道不行,故去耳。今更當受萬鐘,是為欲富乎?距時子之言,所以有是雲也。)季孫曰:「異哉!子叔疑。」(二子,孟子弟子也。季孫知孟子意不欲,而心欲使孟子就之,故曰:異哉,弟子之所聞也,子叔心疑惑之。亦以為可就之矣。)「使己為政,不用,則亦已矣。又使其子弟為卿。人亦孰不欲富貴?而獨於富貴之中,有私龍斷焉。(孟子解二子之異意疑心。曰:齊王使我為政,不用,則亦自止矣。今又欲以其子弟故,使我為卿,而與我萬鍾之祿。人亦誰不欲富貴乎?是猶獨於富貴之中,有此私登龍斷之類也,我則恥之。)古之為恕],以其所有易其所無者,有司者治之耳。有賤丈夫焉,必求龍斷而登之,以左右望而罔息Q,人皆以為賤,故從而征之。征商自此賤丈夫始矣。」(古者捂m有司,但治其爭訟,不徵稅也。賤丈夫,貪人可賤者也。入悍h求龍斷而登之,龍斷,謂答G斷而高者也。左右占視望,見恕丹釦Q,罔羅而取之,人皆賤其貪者也,故就徵取其利。後世緣此,遂征商人。孟子言我苟貪萬鐘,不恥屈道,亦與此賤丈夫何異也。古者,謂周公以前,《周禮》有關市之征也。)   [疏]「孟子致為臣而歸」至「自此賤丈夫始矣」。○正義曰:此章指言君子正身行道,道之不行,命也。不為利回,創業可繼,是以君子以龍斷之人為惡戒也。「孟子致為臣而歸」,是孟子辭齊卿而歸處於室也。「王就見孟子曰:前日願見而不可得」至「不識可以繼此而得見乎」,是齊王見孟子辭齊卿而歸於室,乃就孟子之室而見孟子曰:前日未仕齊時,聞孟子之賢,願見之,而不能得見,後得侍於我而為之卿,遂得同朝相見,故甚喜之。今乃又棄去寡人而歸處於室,我不知可以繼今日之後,而使寡人得相見否?故以此問孟子。孟子對曰「不敢請耳,固所願也」,孟子意欲使王繼今日之後,當自來就見,故雲不請見,固我心之所願也。「他日,王謂時子曰:我欲中國而授孟子室」至「盍為我言之」,時子,齊王之臣也,言自見孟子已往,他日齊王又謂其臣時子曰:我今欲以中國授孟子,為築其室,教養一國之子弟,故賜予以萬鍾之祿,使其諸大夫與一國之人皆有所敬法,時子何不為我以此言說之。「時子因陳子而以告孟子」,陳子,陳臻也,是孟子弟子也。時子於是因陳臻而以齊王之言使陳臻告於孟子也。「陳子以時子之言告孟子」至「是為欲富乎」,是陳子乃以時子所告齊王之言而告於孟子,孟子乃答之曰:然如是也,夫時子又安知其有不可也?如使我欲富其祿,我以辭去十萬之祿而受其萬,是以為我欲其富乎?云「乎」者,是不為欲富也。孟子欲以此言距時子也。「季孫曰:異哉,子叔疑」,季孫、子叔二子皆孟子弟子也,季孫知孟子意不欲遂時子之言,而心尚欲孟子就之,故但言異哉,弟子之所聞也,子叔疑之,亦以為可就。「使己為政,不用,則亦已矣,又使其子弟為卿」至「有私龍斷焉」者,孟子又言齊王使己為政之道,既以不得用,則我亦以辭之而止於其室矣;又欲以子弟之教,而使我為卿,以與我萬鍾之祿。人亦誰不欲其富貴乎?然以此者,是亦猶獨於富貴之中,私登龍斷之類也。以其恥之,所以言然。「古之為市也,以其所有易其所無者」至「自此賤丈夫始矣」者,孟子又言古之所以為市者,以其有無相貿易耳,有司者但治其爭訟而不徵稅也,有賤丈夫,則必求丘龍答G斷之高者而登之,以左右占望,見市中有利,罔羅而取之,人皆以為賤丈夫焉,故後世亦從而徵取其市中之稅。以其所以征商之稅於後世者,亦自此賤丈夫登龍斷而罔市利為之始矣,故曰「故從而征之,征商自此賤丈夫始矣」。《周禮》有司關、司市,是有司者也。○注云「古者,謂周公前,《周禮》有關市之征」。正義曰:此蓋前篇說之詳矣,此不復說。   孟子去齊,宿於晝。有欲為王留行者,(晝,齊西南近邑也。孟子去齊欲歸鄒,至晝地而宿也。齊人之知孟子者,追送見之,欲為王留孟子行。)坐而言,不應,隱幾而臥。(客危坐而言留孟子之言也,孟子不應答,因隱倚其幾而臥也。)客不悅,曰:「弟子齊宿而後敢言,夫子臥而不聽,請勿復敢見矣。」(齊,敬。宿,素也。弟子素持敬心來言,夫子慢我,不受我言。言而遂起,退欲去,請絕也。)曰:「坐!我明語子:(孟子止客曰:且坐,我明告語子。)昔者魯繆公無人乎子思之側,則不能安子思;洩柳、申詳無人乎繆公之側,則不能安其身。(往者魯繆公尊禮子思,子思以道不行則欲去。繆公常使賢人往留之,說以方且聽子為政,然則子思復留。洩柳、申詳亦賢者也,繆公尊之不如子思,二子常有賢者在繆公之側勸以復之,其身乃安矣。)子為長者慮,而不及子思。子絕長者乎?長者絕子乎?」(長者,老者也。孟子年老,故自稱長者。言子為我慮,不如子思時賢人也,不勸王使我得行道,而但勸我留,留者何為哉?此為子絕我乎?又我絕子乎?何為而慍恨也。)   [疏]「孟子去齊」至「絕子乎」。○正義曰:此章指言惟賢能安賢,智能知微,以愚喻智,道之所以乖也。「孟子去齊,宿於晝,有欲為王留行」者,晝,齊之近邑也,言孟子去齊欲歸鄒,至晝而宿,齊人見之,有欲為王留行者也。「坐而言,不應,隱幾而臥」,言為王留行者,危坐而說留孟子之行,言孟子乃隱倚其幾,但臥而不應答也。「客不悅,曰:弟子齊宿而後敢言,夫子臥而不聽,請勿復敢見矣」,客,為王留行者也。齊,敬也。宿,素也。言客見孟子不應答其言,但隱幾而臥焉,遂欲退,乃曰:弟子素齊敬其心而後方敢言留夫子之行,夫子今乃臥而不聽其言,自今請絕,於此後勿復更敢見夫子矣。「曰:坐,我明語子」,孟子遂止客且坐,言我分明言告於子。雲自昔繆公至「長者絕子乎」,是皆明告之言也。言往日魯國繆公無人於子思之側以導達其意,則不能安子思;洩柳、申詳無人於魯繆公之側以稱譽其賢,則洩柳、申詳不能安其身。以其子思之於繆公,師道也,非求容者也,故繆公無人於子思之側,則不能安子思;洩柳、申詳之於繆公,臣道也,則求容者也,故無人於繆公之側,則不能安其身。今孟子所以言此者,是謂齊之士不能為王謀安於孟子未去之前,逮至出晝,然後方為留行,此所以隱幾臥而不答也。齊之留行之士不知以此,但以為孟子不應,遂不悅,而請勿復見。如此,是留行之士不以安子思而謀安孟子,但請勿復見為言,以其自絕於孟子矣。故孟子所以言:子為長者慮,而不及於子思,是子絕其長者乎,是長者絕子矣。以其不以安子思而謀安孟子於未去之前,是為孟子慮者,不及子思,特欲為洩柳、申詳之所為耳。故孟子所以有是言之,以曉其所以隱幾而臥不應之意也。長者,孟子以年已之潰祕蛜椄高曭怳]。○注「晝,齊西南近邑」。○正義曰:蓋以鄒在魯,而魯又在齊之西南上,孟子去齊歸鄒,至晝而宿,是知晝之地為齊之西南近邑者也,故雲近邑。   孟子去齊,尹士語人曰:「不識王之不可以為湯、武,則是不明也。識其不可,然且至,則是干澤也。千里而見王,不遇故去,三宿而後出晝,是何濡滯也!士則茲不悅。」(尹士,齊人也。干,求也。澤,祿也。尹士與論者言之,雲孟子不知,則為求祿。濡滯,淹久也。既去,近留於晝三日,怪其淹久,故雲士於此事則不悅也。)高子以告。(高子亦齊人,孟子弟子,以尹士之言告孟子也。)曰:「夫尹士惡知予哉?千里而見王,是子所欲也。不遇故去,豈予所欲哉!予不得已也。(孟子曰,夫尹士安能知我哉?我不得已而去耳,何汲汲而驅馳乎!)予三宿而出晝,於予心猶以為速,王庶幾改之。王如改諸,則必反予。(我自謂行速疾矣,冀王庶幾能反覆招還我矣。)夫出晝而王不予追也,予然後浩然有歸志。(浩然,心浩浩有遠志也。)予雖然,豈捨王哉?王由足用為善,王如用予,則豈徒齊民安?天下之民舉安。王庶幾改之,予日望之。(孟子以齊大國,知其可以行善政,故戀戀望王之改而反之,是以安行也。豈徒齊民安?言君子達則兼善天下也。)予豈若是小丈夫然哉!諫於其君而不受,則怒,悻悻然見於其面,去則窮日之力而後宿哉!」(我豈若狷狷急小丈夫,恚怒其君而去,極日力而宿,懼其不遠者哉。《論》曰:「悻悻然小人哉。」言已志大,在於濟一世之民,不為小節也。)尹士聞之曰:「士誠小人也!」(尹士聞義則服。)   [疏]「孟子去齊」至「士誠小人也」。○正義曰:此章指言大德洋洋,介士察察,賢者志其大者,不賢者志其小者也,此之謂也。「孟子去齊」者,言孟子去齊而歸鄒也。「尹士語人曰」至「士則茲不悅」,尹士,齊人也,尹士見孟子去齊而宿於晝,乃語人曰:不知齊王不可以為湯、武之王,則是孟子蒙昧而不明鑒也;知齊王不可為湯、武之王,然且自鄒至齊而為仕,則是孟子干求其祿也。今自千里之遠而見齊王,不遇不行其道,故復去而歸。然而三宿而後方出晝而行,是何其濡滯淹久也。我則以此不悅之也,「高子以告」,高子亦齊人,為孟子弟子也。高子以此尹士語人之言而告於孟子。「曰:夫尹士惡知予哉」至「而後宿哉」,孟子答高子,以為夫尹士者,安知我之志哉!我千里而見王,是我欲行道也。不遇於齊王,不得行其道,故去,豈我心之所欲哉!我不得已而去之矣,我三宿而後出晝邑而行,於我心尚以為急速也。齊王如能改之,使我得行其道,則必反留我回耳。夫出晝邑,至三宿而齊不我追而還齊國,我然後浩浩然有歸志也,我雖然有浩然歸之之志,然而豈肯捨去王哉?王猶可足用為之善政,王如用我,則豈徒使齊國之民安泰,天下之民亦皆安泰矣。王庶幾能改而反我,我日常望之於王矣。我豈若狷狷急小丈夫,恚怒其君而去,為其諫於君而不受,則悻悻然心有所怒而見於面容,去則極日力而後方止宿哉!孟子如此,所以云然也。「尹士聞之曰:士誠小人也」,尹士聞孟子言之以此,故服其義,而言於孟子曰:士實小人也。以其不能知孟子之意,有如此矣。   孟子去齊,充虞路問曰:「夫子若不豫色然。前日虞聞諸夫子曰:『君子不怨天,不尤人。』」(路,道也。於路中問也。充虞謂孟子去齊有恨心,顏色故不悅也。)曰:「彼一時,此一時也。五百年必有王者興,其間必有名世者。由周而來,七百有餘歲矣,以其數則過矣,以其時考之,則可矣。」(彼時前聖賢之出,是其時也,今此時亦是其一時也。五百年王者興,有興王道者也。名世,次聖之才,物來能名,正於一世者,生於聖人之間也。七百有餘歲,謂周家王跡始興,大王、文王以來,考驗其時,則可有也。)夫天未欲平治天下也,如欲平治天下,當今之世,捨我其誰也?吾何為不豫哉。」(孟子自謂能當名世之士,時又值之,而不得施。此乃天自未欲平治天下耳,非我之愆,我固不怨天,何為不悅豫乎?是故知命者不憂不懼,與天消息而已矣。)   [疏]「孟子去齊,充虞路問曰」至「吾何為不豫哉」。○正義曰:此章指言聖賢興作,與天消息,天非人不因,人非天不成,是故知命者不憂不懼也。「孟子去齊,充虞路問曰」至「不尤人」,言孟子歸鄒,弟子充虞於路中問孟子曰:夫子若有不悅豫之顏色,然前日虞聞夫子有言,君子之人,凡於事不怨恨於天,不見過於人也。「曰:彼一時,此一時也」至「吾何為不豫哉」,孟子答充虞,以謂彼時聖賢之所出,是其時也,此時今時,亦是其一時也。五百年之後,必有王者興,為於其間亦必名世大賢者,今自周興,大王、文王以來,已有七百有餘歲矣,以其年數推之,則過於五百年矣,以其時考之,而其時亦可有也。今天自未欲平治天下也,如天欲使平治天下,則當今之世,捨我其誰哉?此孟子所以歸於天命,道行與不行,皆未嘗有不悅之色也,故曰「吾何為不豫哉」。蓋孟子所以言此者,以其自謂能當名世之士,而時又值不得施爾。   孟子去齊,居休。公孫丑問曰:「仕而不受祿,古之道乎?」(休,地名。丑問古人之道,仕而不受祿邪?怪孟子於齊不受其祿也。)曰:「非也。於崇,吾得見王。退而有去志,不欲變,故不受也。(崇,地名。孟子言不受祿,非古之道。於崇,吾始見齊王,知其不能納善。退出,志欲去矣。不欲即去,若為變詭,見非太甚,故且宿留。心欲去,故不復受其祿也。)繼而有師命,不可以請;久於齊,非我志也。」(言我本志欲速去,繼見之後,有師旅之命,不得請去,故使我久而不受祿耳。久,非我本志也。)   [疏]「孟子去齊」至「非我志也」。○正義曰:此章指言祿以食功,志以率事,無其事而食其祿,君子不由也。「孟子去齊,居休」,休乃地名也,言孟子去齊,乃居於休之地,蓋齊邑下之地也。「公孫丑問曰:仕而不受祿,古之道乎」,公孫丑問孟子曰:夫為仕而不受爵祿,古之道誠然乎?丑以其怪孟子於齊不受祿,故以此問之。「曰:非也。於崇吾得見王」至「非我志也」者,孟子答之曰:我非不受祿也,亦非古之道如此也。然我於崇之地,我始得見於齊王,知王不能納善,故退而有去之心。又其不欲遽變為苟去,故於祿有所不受也。無他,以其道不行,不敢無功而受祿也。已既去,而齊王續以賓師之命而禮貌之,故由足為善,遂不敢請去,是以久留於齊,非我之志也,但不得已而已矣。 ●卷五上·滕文公章句上(凡五章)  (滕文公者,滕,國名;文,謚也;公者,國人尊君之稱也。文公於當時尊敬孟子,問以古道,猶衛靈公問陳於孔子,《論語》因以題篇。)   [疏]正義曰:前篇章首論公孫丑有政事之才,問管晏之功,故曰《公孫丑》為篇題。蓋謂行政莫大乎反古之道,是以此篇滕文公尊敬孟子,問以古道,如《論語·衛靈公》問陳於孔子,遂以目為篇題,不亦宜乎。故次《公孫丑》之篇,所以揭《滕文公》為此篇之題也。此篇凡十五章趙注分之,遂成上下卷。據此上卷凡五章而已。一章言人當上則聖人,秉仁行義。二章言事莫當於奉禮,孝莫大於哀慟。三章言尊賢師智,采人之善,修學校,勸禮義,敕民事,正經界,均井田,賦什一。四章言神農務本,教於世民;許行蔽道,君臣同耕;陳相背師,降於幽谷。孟子博陳堯舜上下之敘以正之。五章言聖人緣情制禮,以直正枉。其餘十章趙注分為下卷,各有敘焉。○注「滕文公」至「題篇」。○正義曰:案《春秋》魯隱公十一年,「滕侯、薛侯來朝,爭長。滕侯曰:我,周之卜正也。乃長滕侯」,隱公七年,杜預注云:「滕國在沛國公丘縣東南。」是滕文公之國,即滕侯之後也。《謚法》曰:慈惠愛民曰文,忠信接禮曰文。《論語》第十五篇,衛靈公問陳於孔子,孔子對:俎豆之事,則常聞之;軍旅之事,未之學也。遂以為之篇題故也。   滕文公為世子,將之楚,過宋而見孟子。孟子道性善,言必稱堯、舜。(文公為世子,使於楚而過宋,孟子時在宋,與相見也。滕侯,周文王之後也。《古紀》、《世本》錄諸侯之世,滕國有考公麋,與文公之父定公相直;其子元公弘,與文公相直。似後世避諱,改「考公」為「定公」;以元公行文德,故謂之文公也。孟子與世子言人生皆有善性,但當充而用之耳;又言堯、舜之治天下,不失仁義之道,故勉世子。)世子自楚反,復見孟子。(從楚還,復詣孟子,欲重受法則也。)孟子曰:「世子疑吾言乎?夫道一而已矣。(世子疑吾言有不盡乎?天下之道一而已矣,惟有行善耳,復何疑邪。)成阮袘臙漱膜瞗G『彼丈夫也,我丈夫也,吾何畏彼哉?』(成芋A勇果者也。與景公言曰:尊貴者與我同丈夫,我亦能為之,何為畏彼之哉!)顏淵曰:『舜何人也?予何人也?有為者亦若是。』(言欲有為,當若顏淵庶幾、成角ㄛ,乃能有所成耳。又以是勉世子也。)公明儀曰:『文王我師也,周公豈欺我哉!』(公明儀,賢者也。師文王,信周公,言其知所法則也。)今滕絕長補短,將五十里也,猶可以為善國。(滕雖小,其境界長短相補,可得大五十里子男之國也,尚可以行善者也。)《書》曰:『若藥不瞑眩,厥疾不瘳。』」(《書》逸篇也。瞑眩,藥攻人疾,先使瞑眩憒亂,乃是瘳愈。喻行仁當精熟,德惠乃洽也。)   [疏]「滕文公為世子」至「厥疾不瘳」。○正義曰:此章指言人上當則聖人,秉仁行義,高山景行,庶幾不倦。《論語》曰「力行近仁」,蓋不虛雲。「滕文公為世子,將之楚,過宋而見孟子。孟子道性善,言必稱堯舜」者,世子,諸侯坐l之稱也,言滕文公為世子之時,往楚國,而在宋國過,見孟子。孟子乃與世子文公道其人性皆有善,但當行之而已;凡有言,則必以堯舜為言,蓋堯舜古之受禪之帝,其治國所行之事,皆為後世所法,故言必堯舜之事,言於世子文公,以其欲勉世子文公也。文公者,後謚世子為文公也。「世子自楚反,復見孟子」者,是世子文公自宋而見孟子之後往至楚國,又自楚國反歸,復見孟子於宋國也。「孟子曰:世子疑吾言乎,夫道一而已矣」者,孟子見世子復見,再有所問,乃曰:世子是疑我言有不盡,故復見乎?言道之在天下一而已,惟當善行焉,何必復疑而再欲問邪?「成阮袘臙漱膜瞗G彼丈夫也,我丈夫也,吾何畏彼哉」者,孟子又引往日成邦講袘臙漱膜瞗G彼之尊貴者即丈夫也,我亦丈夫也,言即一耳,我何為畏之哉?是言我能為之,亦如彼之尊貴矣,又何畏?顏淵有曰:舜何人也,我何人也,亦言其人即一耳,但有能為之者,亦若此舜矣。故曰「舜何人也,予何人也,有為者亦若是」。「公明儀曰:文王我師也,周公豈欺我哉」者,孟子又以公明儀有曰:文王者,我師法者也,周公豈欺誣我哉?言周公我亦信而師法之耳。「今滕絕長補短,將五十里也,猶可以為善國」者,孟子謂世子,言今之滕國之地,絕長補短,其廣大亦將有五十里也,尚可以為行善之國也。五十里者,子男之國也,故曰猶可以為善國。「《書》曰:若藥弗瞑眩,厥疾不瘳」者,此蓋今之《尚書·說命》之篇文也。孟子引《書》云:若藥之攻人,人服之不以瞑眩憒亂,則其疾以不愈也。所以引此者,蓋孟子恐雲今滕國絕長補短、將有五十里、猶可為善國,有致世子之所嫌,乃引此而喻之,抑亦所謂良藥苦口、忠言逆耳之意,而解世子又有以勸勉焉。○注「文公為世子」至「勉世子也」。○正義曰:此蓋《古紀》、《世本》之文也。雲滕有考公麋,與文公之父定公相直;其子元公洪,與文公相直。後世因避諱之故,更考公為定公,元公為文公。以其能安民大慮,故以定為謚;以其能慈惠愛民,故以文為謚。魯有文公、定公之號,周有文王、定王之名。其謚雖與滕君同,然稱其實,蓋不無異焉。凡稱公者,蓋古者天子有三公稱公,王者之後稱公。其餘大國稱侯伯,小國稱子。男之君亦得稱公者,非僭之也,以其國人尊之,故稱公而已。○注云「成芋A勇果者也」,「公明儀,賢者也」。○正義曰:以意推之,則成角妨i果、公明儀之賢者可知矣,人亦未詳,《禮》於《檀弓》有公明儀,而注亦無所說,亦以孟子之時事罕有所載,學者亦不必規規務求極焉。○注「若藥不瞑眩,厥疾不瘳」。○正義曰:《商書·說命》篇。孔氏《傳》云:「開汝心,沃我心,如服藥必瞑眩,極其病乃除,欲其出切言以自警。」   滕定公薨。世子謂然友曰:「昔者孟子嘗與我言於宋,於心終不忘。今也不幸至於大故,吾欲使子問於孟子,然後行事。」(定公,文公父也。然友,世子之傳也。大故,謂大喪也。)然友之鄒,問於孟子。(孟子歸在鄒也。)孟子曰:「不亦善乎!親喪固所自盡也。(不亦者,亦也。問此,亦其善也。)曾子曰:『生,事之以禮;死,葬之以禮,祭之以禮:可謂孝矣。』(曾子傳孔子之言。孟子欲令世子如曾子之從禮也。時諸侯皆不行禮,故使獨行之也。)諸侯之禮,吾未之學也。雖然,吾嘗聞之矣:三年之喪,齋疏之服,礞z粥之食,自天子達於庶人,三代共之。」(孟子言我雖不學諸侯之禮,嘗聞師言,三代以事,君臣皆行三年之喪。齋疏,齋衰也。礞z,麋粥也。)然友反命,定為三年之喪父。兄百官皆不欲也,故曰:「吾宗國魯先君莫之行,吾先君亦莫之行也。至於子之身而反之,不可。(父兄百官,滕文同姓異姓諸臣也,皆不欲使世子行三年。滕、魯同姓,俱出文王。魯,周公之後;滕,叔繡之後。敬聖人,故宗魯者也。)且志曰:『喪祭從先祖。』」曰:「吾有所受之也。」(父兄百官且復言也。志,記也,《周禮·小史》掌邦國之志。曰喪祭之事,各從其先祖之法。言我轉有所受之,不可於己身獨改更也。一說「吾有所受之」,世子言我受之於孟子也。)謂然友曰:「吾他日未嘗學問,好馳馬試劍。今也父兄百官不我足也,恐其不能盡於大事,子為我問孟子。」(父兄百官見我他日所行,謂我志行不足,似恐我不能盡大事之禮,故止我也。為我問孟子,當何以服其心,使其信我也。)然友復之鄒問孟子。孟子曰:「然,不可以他求者也。孔子曰:『君薨,聽於塚宰。⑤粥,面深墨,即位而哭,百官有司莫敢不哀,先之也。』(孟子言如是,不可用他事求也。喪尚哀,惟當以哀戚感之耳。國君薨,委政塚宰大臣,嗣君但盡哀情,⑤粥不食,顏色深墨。深,甚也。墨,黑也。即喪位而哭,百官有司莫敢不哀者,以君先哀之也。)上有好者,下必有甚焉者矣。君子之德,風也。小人之德,草也。草上之風必偃。是在世子。」(上之所欲,下以為俗。尚,加也。偃,伏也。以風加草,莫不偃伏也。是在世子以身帥之也。)然友反命,世子曰:「然,是誠在我。」(世子聞之,知其在身,欲行之也。)五月居廬,未有命戒。百官族人可謂曰知。(諸侯五月而葬,未葬,居倚廬於中門之內也。未有命戒,居喪不言也。異姓同姓之臣可謂曰知世子之能行禮也。)及至葬,四方來觀之,顏色之戚,哭泣之哀,吊者大悅。(四方諸侯之賓來吊會者,見世子之憔悴哀戚,大悅其孝行之高美也已。)   [疏]「滕定公薨」至「吊者大悅」。○正義曰:此章指言事莫當於奉禮,孝莫大於哀慟,從善如流,文公之謂也。「滕定公薨」者,滕文公之父死也。「世子謂然友曰:昔者孟子嘗與我言於宋,於心終不忘。今也不幸,至於大故,吾欲使子問於孟子,然後行事」者,然友,世子之傅也。世子謂然友,言往日孟子曾與我言於宋國之事,於我心至今常存,終不為忘之也,今也不幸至於父喪之大故,我欲使子問於孟子,然後行其父喪之事。「然友之鄒,問於孟子」者,孟子將以自宋歸鄒也,然友乃往鄒國,問孟子以世子所問之事。「孟子曰:不亦善乎!親喪固所自盡也」者,孟子答然友,謂不亦善然友以世子所問也。「曾子曰:生,事之以禮;死,葬之以禮,祭之以禮,可謂孝矣」至「三代共之」者,孟子以此答然友之問,言曾子謂父母在生之時,當以禮奉事之,如冬溫夏清,昏定晨省,是其禮也;父母死之時,當以禮安葬之,如撕@踴哭泣,哀以送之,卜其宅兆,而安厝之,是其禮也;及祭之禮,如春秋祭祀,以時思之,陳其m簋,而哀戚之是也:能如此,則可謂之能孝者矣。如問其諸侯所行之禮,則我未之學也。雖然,為未嘗學諸侯之禮,我嘗聞知之矣言。聞三年父母之喪,以{文衣}疏{文衣}衰之服,以麋粥之食。凡此三年之喪,自上至於天子,下而達於庶人,三代夏、商、周共行之矣。「然友反命」者,然友自鄒得孟子之言,乃反歸命告於滕公也。「定為三年之喪,父兄百官皆不欲也,故曰:吾宗國魯先君莫之行也」至「於子之身而反之,不可」者,是世子因然友問孟子歸後,乃定為三年之喪事,其滕之同姓與異姓諸臣,皆不欲為三年之喪,遂曰:我宗國魯先君莫之嘗行此三年喪禮,我之先君亦莫之嘗行也,今至於子之身而反違之,以為三年之喪,不可。言其不可反背先君,而以自為三年喪之禮也。「且志曰:喪祭從先祖。曰:吾有所受之也」,父兄百官言之後復引記有曰:喪祭之事,各從其先祖之法,我但有所承受之也,不可於已身獨改更為三年喪耳。滕與魯同姓,俱出魯周公之後,故雲吾宗國魯先君。志,記也。「謂然友曰:吾他日未嘗學問,好馳馬試劍。今也父兄百官不我足也,恐其不能盡於大事,子為我問孟子」者,滕文公既定為三年之喪禮,而父兄百官見之皆不欲為,乃復謂然友曰:我所往他日未嘗學問禮,但好驅馳走馬試劍事,今也定為三年之喪,父兄百官見之,皆謂我志不足以行此三年之喪,恐其不能盡於大事之禮,子復為我之鄒問孟子,以為如何當使父兄百官服其心而信我也?「然友復之鄒問孟子」者,是然友自文公所乃,因其命,復往鄒國,見孟子而問焉。「孟子曰:不可以他求也。孔子曰:君薨,聽於塚宰,⑤粥,面深墨,即位而哭。百官有司莫敢不哀先之也」至「是在世子」者,孟子答然友為世子之問,言如此則不可更以他事求也,惟當以哀戚感之耳。故引孔子曰:國君之薨,其政事皆委塚宰大臣聽行之,嗣君者但⑤麋粥而不食,面之顏色亦變為甚黑之色,即喪位而哀哭之,故百官有司莫敢不哀先之也。是所謂上有所好者,下必有甚焉者耳。且君子之德如風也,小人之德如草也,草加之以風,必偃伏而從風所趨耳。是在世子但以身率之爾。凡此皆孟子答然友為世子之問,而以此復教之矣。「然友反命,世子曰:是誠在我」者,然友自問孟子之後,乃以孟子之言反歸告於世子,世子於是五月居於喪廬,不敢入處,故未有命以令人、未有戒以號人,以其在外思之而不言也。百官族人皆以為知禮、能行三年之喪,乃曰「可謂曰知」,以其百官族人指文公而言也。「及至葬,四方來觀之,顏色之戚,哭泣之哀,吊者大悅」者,言及至葬日,四方諸侯來吊,慰而觀之,顏色之戚而形於容,哭泣之哀而形於聲,於是吊之者皆大悅,以喜其有孝行也。○注「定公,文公父也」。○正義曰:說在前段已詳矣。○注「曾子傳孔子之言」。○正義曰:案《論語》:「孟孫問孝於孔子,孔子對曰:『生,事之以禮,死,葬之以禮,祭之以禮。』」是曾子傳孔子之言而雲,孟子所以引為曾子言矣。○注「滕、魯國同姓,俱出魯周公之後」。○正義曰:案魯隱公十一年,滕侯與薛侯爭長,薛侯曰:「我先封。」滕侯曰:「我,周之卜正也。薛,庶姓也,我不可以後之。」公使羽父請於薛侯曰:「君與滕侯辱在寡人。周諺有之曰:『山有木,工則度之。賓有禮,主則擇之。』周之宗盟,異姓為後。寡人若朝於薛,不敢與諸任齒。君若辱貺寡人,則願以滕君為請。」薛侯許之,乃長滕侯。杜預云:「薛,任姓。」以此推之,則知滕為魯之後,與魯同姓也。○注「《周禮·小史》掌邦國之志」至「孟子也」。○正義曰:鄭司農云:「志,謂記也。」《春秋傳》所謂《周志》,《國語》所謂《鄭志》之屬也。兩說者,其意皆行,謂之父兄百官言亦行,謂之世子亦行,但不逆意則可矣。○注「諸侯五月而葬,未葬,居倚廬於中門之內也」。○正義曰:案《左傳》隱公元年云:「天子七月而葬,同軌畢至;諸侯五月而葬,同盟至;大夫三月,同位至;士逾月,外姻至。」又《喪大記》云「父母之喪,居倚廬」是也。   滕文公問為國。孟子曰:「民事不可緩也。(問治國之道也。民事不可緩之使怠惰,當以政督趣,教以生產之務也。)《詩》云:『晝爾於茅,宵爾索飽C亟其乘屋,其始播百魽C』(《詩·蚼楚P七月》之篇,言教民晝取茅草,夜索以為飽C飽A絞也。及爾P暇,亟而乘蓋爾野外之屋,春事起,爾將始播百鴩o。言農民之事無休已。)民之為道也,有恆產者有恆心,無恆產者無恆心。苟無恆心,放僻邪侈,無不為已,及陷乎罪,然後從而刑之,是罔民也。焉有仁人在位,罔民而可為也?(義與上篇同。孟子既為齊宣王言之,滕文公問,復為究陳其義,故各自載之也。)是故賢君必恭儉、禮下,取於民有制。(古之賢君,身行恭儉,禮下大臣,賦取於民不過十一之制也。)陽虎曰:『為富不仁矣,為仁不富矣。』(陽虎,魯季氏家臣也。富者好聚,仁者好施,施不得聚,道相反也。陽虎非賢者也,言有可采,不以人廢言也。)夏後氏五十而貢,殷人七十而助,周人百畝而徹,其實皆什一也。徹者,徹也。助者,藉也。(夏禹之世,號夏後氏。後,君也。禹受禪於君,故夏稱後。殷,周順人心而征伐,故言人也。民耕五十畝,貢上五畝;耕七十畝者,以七畝助公家;耕百畝者,徹取十畝以為賦:雖異名而多少同,故曰皆什一也。徹猶取人徹取物也。藉者借也,猶人相借力助之也。)龍子曰:『治地莫善於助,莫不善於貢。』貢者,校數歲之中以為常。(龍子,古賢人也,言治土地之賦,無善於助者也。貢者,校數歲以為常。龍子,古賢人也,言治土地之賦,無善於助者也。貢者,校數歲以為常類而上之,民供奉之,有易有不易,故謂之莫不善於貢也。)樂歲粒米狼戾,多取之而不為虐,則寡取之。凶年糞其田而不足,則必取盈焉。(樂歲,豐年。狼戾,猶狼藉也。粒米,粟米之粒也。饒多狼藉,棄捐於地,是時多取於民,不為暴虐也,而反以常數少取之。至於凶年饑歲,民人糞治其田,尚無所得,不足以食,而公家取其稅必滿其常數焉。不若從歲饑、穰以為多少,與民同之也。)為民父母,使民ШШ然,將終歲勤動不得以養其父母,又稱貸而益之,使老稚轉乎溝壑,惡在其為民父母也!(ШШ,勤苦不休息之貌。動,作。稱,舉也。言民勤身動作終歲,不得以養食其父母。公賦當畢,有不足者,又當舉貸子倍而益滿之。至使老少轉屍溝壑,安可以為民之父母也?)夫世祿,滕固行之矣。(古者諸侯、卿、大夫、士有功德,則世祿賜族者也。官有世功也,其子雖未任居官,得世食其父祿。賢者子孫必有土之義也,滕固知行是矣。言亦當恤民之子弟,閔其勤勞者也。)《詩》云:『雨我公田,遂及我私。』惟助為有公田,由此觀之,雖周亦助也。(《詩·小雅·大田》之篇。言太平時民悅其上,願欲天之先雨公田,遂以次及我私田也,猶殷人助者,為有公田耳。此周《詩》也,而云「雨公田」,知雖周家之時亦有助之之制也。)設為庠序學校以教之,(以學習禮,教化於國。)庠者養也,校者教也,序者射也。夏曰校,殷曰序,周曰庠,學則三代共之,皆所以明人倫也。(養者養耆老,教者教以禮義,射者三耦四矢,以達物導氣也。學則三代同名,皆謂之學。學乎人倫,人倫者人事也,猶《洪範》曰「彝倫攸序」,謂其常事有序者也。)人倫明於上,小民親於下,有王者起,必來取法,是為王者師也。(有行三王之道而興起者,當取法於有道之國也。)《詩》云:『周雖舊邦,其命惟新。』文王之謂也。子力行之,亦以新子之國。」(《詩·大雅·文王》之篇。言周雖後稷以來舊為諸侯,其受王命,惟文王新復,修治禮義以致之耳。以是勸勉文公,欲使庶幾新其國也。)使畢戰問井地。(畢戰,滕臣也。問古井田之法。時諸侯各去典籍,人自為政,故井田之道不明也。)孟子曰:「子之君將行仁政,選擇而使子,子必勉之!夫仁政必自經界始。經界不正,井地不鈞,鼽S不平。(子,畢戰也。經亦界也。必先正其經界,勿慢鄰國,乃可均井田,平鼽S。魽A所以為祿也。《周禮·小司徒》云:「乃經土地,而井其田野。」言正其土地之界,乃定受其井牧之處也。)是故暴君l吏必慢其經界。經界既正,分田制祿,可坐而定也。(暴君,殘虐之君。l吏,貪吏也。慢經界,不正本也。必相侵陵,長爭訟也。分田,賦廬井也。制祿,以庶人在官者比上農夫,轉以為差,故可坐而定也。)夫滕,壤地褊小,將為君子焉,將為野人焉;無君子莫治野人,無野人莫養君子。(褊小,謂五十里也。為,有也。雖小國,亦有君子,亦有野人,言足以為善政也。)請野九一而助,國中什一使自賦。(九一者,井田以九頃為數,而供什一,郊野之賦也。助者,殷家稅名也,周亦用之,龍子所謂「莫善於助」也。時諸侯不行助法。國中什一者,《周禮》「園廛二十而稅一」,時行重法賦,責之什一也。而,如也。自,從也。孟子欲請使野人如助法,什一而稅之;國中從其本賦,二十而稅一以寬之也。)卿以下必有圭田,圭田五十畝,餘夫二十五畝。(古者卿以下至於士,皆受圭田五十畝,所以供祭祀也。圭,潔也。上田,故謂之圭田,所謂「惟士無田,則亦不祭」,言絀士無潔田也。井田之民,養公田者受百畝,圭田半之,故五十畝。餘夫者,一家一人受田,其餘老小尚有餘力者,受二十五畝,半於圭田,謂之餘夫也。受田者,田萊多少有上、中、下。《周禮》曰「餘夫亦如之」,亦如上、中、下之制也。《王制》曰「夫圭田無征」,謂餘夫圭田,皆不當徵賦也。時無圭田餘夫,孟子欲令復古,所以重祭祀,利民之道也。)死徙無出鄉,(死,謂葬死也。徙,謂爰士易居平肥磽也。不出其鄉,易為功也。)鄉田同井,出入相友,守望相助,疾病相扶持,則百姓親睦。(同鄉之田,共井之家,各相營勞也。出入相友,相友耦也。《周禮·大宰》曰「八曰友,以任得民。」守望相助,助察奸惡也。疾病相扶持,扶持其羸弱,救其困急。皆所以教民相親睦之道。睦,和也。)方里而井,井九百畝,其中為公田。八家皆私百畝,同養公田。公事畢,然後敢治私事,所以別野人也。(方一里者,九百畝之地也,為一井。八家各私得百畝,同共養其公田之苗稼。公田八十畝,其餘二十畝以為廬井宅園圃,家二畝半也。先公後私,「遂及我私」之義也。則是野人之事,所以別於士伍者也。)此其大略也。若夫潤澤之,則在君與子矣。」(略,要也。其井田之大要如是也。而加慈惠潤澤之,則在滕君與子共戮力撫循之也。)   [疏]「滕文公問為國」至「則在君與子矣」。○正義曰:此章指言尊賢師知,采人之善,善之至也。修學校,勸禮義,敕民事,正經界,均井田,賦什一,則為國之大本也。「滕文公問為國」者,滕文公問孟子治國之道也。「孟子曰:民事不可緩也」者,孟子答文公言治國之道,惟民事當急而不可緩也。「《詩》云:晝爾於茅,宵爾索飽A亟其乘屋,其始播百魽v者,此蓋《詩》之《蚼楚P七月》之篇文也。言民事於日中則取茅,夜中以索飽C飽A絞索也。晝,日中也。宵,夜中也。及爾閒暇之時,則亟疾乘蓋其野外之屋,春事始興,以為播百鴐陘]。以其民事當無休已。孟子所以引此而教之文公也,亦欲文公教民如此者焉。「民之為道也,有恆產者有恆心,無恆產者無恆心。苟無恆心,放辟邪侈,無不為已。及陷乎罪,然後從而刑之,是罔民也。焉有仁人在位,罔民而可為也」者,此義同前篇,此所以復言之者,以其前篇孟子為齊宣陳之也,此篇蓋因文公為治國之道,故孟子復此為答,遂兩載焉,此更不說。「是故賢君制民必恭儉、禮下,取民有制」者,言古之賢君必身行恭儉,恭則不侮人,儉則不奪人,非特不侮人不奪人,且又禮下接於賢人,其取民之賦又有什一之制。什一,蓋十分則取一而已。「陽虎曰:為富不仁矣,為仁不富矣」者,陽虎,魯季氏之家臣也,孟子言陽虎有云:凡為富者,則常聚民之財賄為己所有,故不仁;凡為仁者,以其常務博施濟眾,故不能富矣。孟子今引之而教文公者,蓋欲使得其中矣。「夏後氏五十而貢,殷人七十而助,周人百畝而徹,其實皆什一也。徹者,徹也。助者,藉也」者,言夏後氏之時,民耕五十畝田,其於貢上之賦但五畝而已,是夏後氏五十而貢也;殷人之時,民耕七十畝田,其助公家則七畝而已,是殷人七十而助也;周人之時,民耕百畝,其徹取之賦則十而已,是周人百畝而徹也:總而論之,其實皆什一之賦也。「徹者,徹也。助者,藉也」,此孟子自解之義也。徹猶徹取,助但借民力而耕之矣,故藉借也。夏後氏與殷人、周人之稱不同者,蓋禹之受禪以繼舜有天下,故夏稱後。後,君也。殷周以征伐順人心而有天下,故雲人也。「龍子曰:治地莫善於助,莫不善於貢。貢者,校數歲之中以為常」者,龍子蓋古之賢人也,孟子言龍子有云:治土地之賦,莫善於助者也,莫不善於貢也。以其助則借民力而耕之,其所出在歲之所熟如何耳;貢者以其撿校數歲之中以為有常之例也,其歲之所熟,則貢之數亦然,歲之荒,則貢之數亦然。蓋以歲荒則有損於民也,故曰莫善於助,莫不善於貢。「樂歲粒米狼戾,多取之而不為虐,則寡取之。凶年糞其田而不足,則必取盈焉」者,此亦孟子自解其上文之言也。言豐樂之歲,其粒米狼藉饒多,雖多取之而不為暴虐,則以寡取之;凶荒之年,糞其田尚不足,則以取滿其常數焉。是則校數歲之中以為常之意也。「為民父母,使民ШШ然,將終歲勤動不得以養其父母,又稱貸而益之,使老稚轉乎溝壑,惡在其為民父母也」,孟子言人君為下民之父母,使民ШШ相顧,將至終歲勤苦勞動,不得以贍養其父母,人君在上,又更稱貸而益之,以滿其常數之貢,致使老少羸弱飢餓而轉屍於溝壑之中,如此安更可在上為下民父母也!言其不足以為民父母矣,以其為民父母,當子養其民,不當如此故也。「夫世祿,滕固行之矣」,孟子言今夫滕國於世祿固已知行之矣,但亦當憐憫民之老少與其勤勞者也。世祿者,以其有功德之臣,則世祿之,賜其土地也。謂其子雖未任居官,得食其父之祿,亦必有土地祿之也。「《詩》云:雨我公田,遂及我私。惟助為有公田,由此觀之,雖周亦助也」者。此《詩》蓋《小雅·大田》之篇文也,「惟助」至「助也」,孟子又自言之,因《詩》而解周之亦助也。其《詩》蓋謂民樂其上,願欲天之先雨及公田,次及我等私田也。孟子緣此而觀之,遂知雖周百畝而徹取之賦,其亦有助之制焉。以其惟行助,則為有公田,如貢、徹則非有公田矣。孟子於此,所以復辨其周之亦有助法而取民之賦,蓋謂其莫善於助之義也。「設為庠序學校以教之」者,此孟子亦欲文公富而教之之意也,言又不特止於制民之賦而已。既制其祿,又當開設為之庠序學校以教之矣,故曰「庠者養也,校者教也,序者射也」」至「是為王者師也」者,此孟子欲詳說其庠序學校之意也。言庠者以養耆老於此者也,校者所以教禮義於此者也,序者所以講射於此而行尊卑揖遜之禮者也。夏之時謂之校,殷之時謂之序,周之時謂之庠,然而為學則三代皆共之,皆所以於此而明人倫之序。大倫既備明於上,小民既親之於其下,如有王者興起而用之,必來取法於此,是為王者之師也。孟子所以區區為滕文公言及此,又欲文公由此化民成俗故也。「《詩》云:周雖舊邦,其命惟新。文王之謂也。子力行之,亦以新子之國」者,《詩》雲蓋《詩·大雅·文王》之篇文也,其時周雖自後稷以來,但為之舊邦,其受王命復晡v而維新之,是文王之謂也。孟子言文公但能力行如此而晡v,亦以新子之國矣。以其欲以此勉文公,使庶幾新其國也。「使畢戰問井地」,畢戰,滕文公之臣也,滕文公自問為國之道,孟子告之民事貢賦敕禮義之意,其後又使其臣畢戰問孟子以井地之制也。「孟子曰:子之君將行仁政,選擇而使子,子必勉之。夫仁政必自經界始。經界不正,井地不鈞,鼽S不平」者,而以至「在君與子」矣,皆孟子答畢戰問井地之制也。孟子言子之君將欲行其仁政,選擇而使子來問以井地之制。子必當勉力,與民同行之耳。夫仁政必自經界為始,如經界不能正之,則井地由此不均齊;井地不均,則鼽S亦不平矣。鴝狴H為祿,故雲鼽S。「是故暴君l吏必慢其經界」至「定也」者,孟子言此故暴虐之君,污濫之吏,必慢其經界。所以告之以此者,孟子欲滕君不為暴君,畢戰不為污吏也,故如是云然。經界既以正,則田由此而分,平祿由是而得制,是其分田制祿,可坐而定之也,以言其易定也。「夫滕,壤地褊小,將為君子焉,將為野人焉,無君子莫治野人,無野人莫養君子」,孟子言今夫滕國土壤之地褊小,即止於五十里,然將為之君子人焉,為之野人焉。以其無君子則莫能治其野人,無野人則莫能養其君子。孟子所以言此者,蓋以滕國亦有君子,亦有野人,足以為善政也。「請野九一而助,國中什一使自賦」至「若夫潤澤之,則在君與子矣」者,此皆孟子欲滕國為善政,故以是請教之也。今言請於郊野行井田之制,以九一而助佐公田為之賦,國中廛園以什一之法使貢自賦之,以其十中取一也。古者自卿以下皆有其圭田,謂之圭田者,所以名其潔而供祭祀之田也。言自卿以下,皆受此圭田五十畝。「餘夫二十五畝」,以其一家之人受田,其餘老少尚有餘力者,亦受此圭田二十五畝而已。「死徙無出鄉」,以其死葬易居,無出其本鄉耳。「鄉田同井,出入相友,守望相助,疾病相扶持,則百姓親睦」,以其謂同鄉之田、共井之家者,凡有出入,皆相交友為伴,所以同其心也;相助以守,而此不可以威武奪,相助以望,而彼不得以投隙來;疾病則相扶持其羸弱而救其困急:則百姓於是相親和睦矣。「方里而井」,以其方一里之地為之井。田九百畝,以其一井之田有九百畝。「其中為公田」,以其九百畝於井中抽百畝為公田之苗稼。「八家皆私百畝」,以其八口之家,皆受八百畝以為已之私田苗稼。「同養公田,公事畢,然後敢治私事」,以其八口之家同共耕養其公田,及至公田之事了畢,然後耕治已之私田,以為之私事。「所以別野人也」,此所以為野人之事以別於士伍者也。「此其大略也。若夫潤澤之,則在君與子矣」,孟子言此則井田之大要如是也,若夫加之以慈惠潤澤之,則有在於滕君與子矣。子者,稱畢戰為子也。○注「《詩·蚼楚P七月》之篇」至「無休已」。○正義曰:毛氏云:宵,夜也。飽A絞也。乘,升也。」箋云:「爾,女也。汝當晝日往取茅歸,夜作絞索以待時用。亟,急也。乘,治也。十月定星將中,急當治野廬之屋。其始播百魽A謂期來年百鴝韝蔽壑]。」此詩蓋陳王業之艱難。○注「陽虎,魯季氏家臣,非賢者也」。○正義曰:案《論語》云:「陽貨欲見孔子,孔子不見。」孔傳云:「陽貨,陽虎也,季氏之家臣,而專魯國之政。」是則姓陽名虎,字貨也。孔子不見,所以知其非賢故也。○注「《詩·小雅·大田》之篇」至「亦助也」。○正義曰:此蓋幽王之詩也。箋云:「其民之心,先公後私,令天注雨於公田,因及私田爾。言民怙君德,蒙其餘惠。」○注「《洪範》彝倫攸敘」。○正義曰:孔安國云:彝倫,常道也,言常道所以次敘也。洪,大也;范,道也。此箕子陳之於武王者也。○注「《詩·大雅·文王》之篇」。○正義曰:此詩蓋言文王受命作周。箋云:大王聿來胥宇,而國於周,王跡起矣,而未有天命,至文王而受命。言新者,美之也。○注「《周禮·小司徒》曰:乃經土地,而井牧其田野」。○正義曰:鄭注云:「小司徒為經之立其五溝五塗之界,其制似井之字,因取名焉。」鄭司農云:「井牧者,《春秋傳》所謂井衍、沃牧、隰皋者也。」鄭玄云:「隰皋之地,九夫為牧,二牧而當一井。今造都鄙,授民田,有不易者,有一易者,有再易者,通率二而當一,是之謂井牧。昔少康在虞,思有田一成,有眾一旅。一旅之眾,而田一成,則井牧之法,先古然矣。九夫為井者,方一里,九夫所治之田也。此制小司徒經之,匠人為之,溝洫相包乃成耳。」○注「《周禮》園廛二十而稅一」。○正義曰:鄭司農云:園廛亦輕之者,廛無魽A園少利也。○注「《周禮》曰餘夫亦如之」,「《王制》曰夫圭田無征」。○正義曰:鄭司農云:戶計一夫一婦而賦之田,其一戶有數口者,餘夫亦受此田也。「夫圭田無征」者,鄭氏云:夫猶治也;征,稅也;治圭田者不稅,所以厚賢也。此則《周禮》之士田,以在近郊之地者也。○注「《周禮·大宰》曰:八曰友,以任得民」。○正義曰:案《大宰》之職:「以九兩系邦國之民,一曰牧,以地得民。二曰長,以貴得民。三曰師,以賢得民。四曰儒,以道得民。五曰宗,以族得民。六曰主,以利得民。七曰吏,以治得民。八曰友,以任得民。九曰藪,以富得民。」注云:「兩猶耦也,所以協耦萬民。系,聯綴也。牧,州長也。長,諸侯也。師,諸侯師氏有德行教民者也。儒,諸侯系氏有六藝以教民者也。宗,繼別為大宗,牧族者也。」鄭司農云:主謂公卿大夫,世世食至不絕者也。吏,小吏在鄉邑者。友,謂同井相合耦鋤作者。藪亦有虞掌其政令,為之厲禁者,使其地之民守其財物者。此《大宰》之職,有是以掌之也。 ●卷五下·滕文公章句上 有為神農之言者許行,自楚之滕,踵門而告文公曰:「遠方之人,聞君行仁政,願受一廛而為氓。」(神農,三皇之君,炎帝神農氏。許,姓;行,名也。治為神農之道者。踵,至也。廛,居也。自稱遠方之人,願為氓。氓,野人也。)文公與之處。其徒數十人皆衣褐,捆屨、織席以為食。(文公與之居。處,捨之宅也。其徒,學其業者也。衣褐,貧也。捆猶叩q也,織屨欲使堅,故叩之也。賣屨席以供飲食也。)陳良之徒陳相與其弟辛,負耒耜而自宋之滕,曰:「聞君行聖人之政,是亦聖人也。願為聖人氓。」(陳良,儒者也。陳相,良之門徒也。辛,相弟。聖人之政,謂仁政也。)陳相見許行而大悅,盡棄其學而學焉。(棄陳良之儒道,更學許行神農之道也。)陳相見孟子,道許行之言,曰:「滕君則誠賢君也。雖然,未聞道也。(陳相言許行以為滕君未達至道也。)賢者與民並耕而食,饔飧而治。今也滕有倉廩府庫,則是厲民而以自養也,惡得賢?(相言許子以為古賢君當與民並耕而各自食其力。饔飧,熟食也。朝曰饔,夕曰飧。當身自具其食,兼治民事耳。今滕賦稅有倉廩府庫之富,是為厲病其民以自奉養,安得為賢君乎?三皇之時,質樸無事,故道若此者也。)孟子曰:「許子必種粟而後食乎?」(問:許子必自身種粟乃食之邪?)曰:「然。」(相曰:然,許子自種之。)「許子必織布然後衣乎?」(孟子曰:許子自織布然後衣之乎?)曰:「否。許子衣褐。」(相曰:不自織布,許子衣褐。以毳織之,若今馬衣也。或曰:褐,爬蝷]。一曰粗布衣也。)「許子冠乎?」(孟子問相冠乎?)曰:「冠。」(相曰:冠也。)曰:「奚冠?」(孟子問:許子何冠也?)曰:「冠素。」(相曰:許子冠素。)曰:「自織之與?」(孟子曰:許子自織素與?)曰:「否。以粟易之。」(相言許子以粟易素)曰:「許子奚為不自織?」(曰:許子自織素乎?)曰:「害於耕。」(相曰:織紡害於耕,故不自織也。)曰:「許子以釜甑爨,以鐵耕乎?」(爨,炊也。孟子曰:許子寧以釜甑炊食,以鐵為犁用之耕否邪?)曰:「然。」(相曰:用之。)「自為之與?」(孟子曰:許子自冶鐵陶瓦器邪?)曰:「否,以粟易之。」(相曰:不自作鐵瓦,以粟易之也。)「以粟易械器者,不為厲陶冶;陶冶亦以械器易粟者,豈為厲農夫哉?且許子何不為陶冶,捨皆取諸其宮中而用之,何為紛紛然與百工交易,何許子之不憚煩?」(械,器之總名也。厲,病也。以粟易器,不病陶冶,陶冶亦何以為病農夫乎?且許子何為不自陶冶。捨者,止也。止不肯皆自取之其宮宅中而用之,何為反與百工交易,紛紛而為之煩也。)曰:「百工之事,固不可耕且為也。」(相曰:「百工之事,固不可耕且為,故交易也。)「然則治天下獨可耕且為與?(孟子言百工各為其事,尚不可得耕且兼之。人君自天子以下,當治天下政事,此反可耕且為邪?欲以窮許行之非滕君不親耕也。孟子謂五帝以來,有禮義上下之事,不得復若三皇之道也,言許子不知禮者也。)有大人之事,有小人之事。且一人之身而百工之所為備,如必自為而後用之,是率天下而路也。(孟子言人道自有大人之事,謂人君行教化也。小人之事,謂農工商也。一人而備百工之所作,作之乃得用之者,是率導天下人以羸之路也。)故曰或勞心,或勞力。勞心者治人,勞力者治於人。治於人者食人,治人者食於人,天下之通義也。(勞心,君也。勞力,民也。君施教以治理之,民竭力治公田以奉養其上,天下通義,所常行者也。)當堯之時,天下猶未平,洪水橫流,氾濫於天下,草木暢茂,禽獸繁殖,五鴗ㄤn,禽獸逼人,獸蹄鳥跡之道交於中國。堯獨憂之,舉舜而敷治焉。(遭洪水,故天下未平。水盛,故草木暢茂。草木盛,故禽獸繁息眾多也。登,升也,五鴗ㄗ洶犮峇]。猛獸之跡,當在山林,而反交於中國,懼害人。故堯獨憂念之。敷,治也。《書》曰:「禹敷土。」是言治其土也。)舜使益掌火,益烈山澤而焚之,禽獸逃匿。(掌,主也。主火之官,猶古之火正也。烈,熾。益視山澤草木熾者而焚之,故禽獸逃匿而奔走遠竄也。)禹疏九河,瀹濟、漯而注諸海,決汝、漢,排淮、泗而注之江,然後中國可得而食也。當是時也,禹八年於外,三過其門而不入,雖欲耕,得乎?(疏,通也。瀹,治也。排,壅也。於是水害除,故中國之地,可得耕而食也。禹勤事於外,八年之中,三過其門而不入。《書》曰:「辛壬癸甲,啟呱呱而泣。」如此,寧可得耕也?)後稷教民稼穡,樹藝五魽C五儤籉茈薑H育。(棄為後稷也。樹,種。藝,殖也。五勴袙_、黍、稷、麥、菽也。五鴝狴H養人也,故言民人育也。)人之有道也,飽食暖衣,逸居而無教,則近於禽獸。聖人有憂之,使契為司徒,教以人倫:父子有親,君臣有義,夫婦有別,長幼有敘,朋友有信。(司徒主人,教以人事。父父子子,君君臣臣,夫夫婦婦,兄兄弟弟,朋友貴信,是為契之所教也。)放勳曰:勞之來之,匡之直之,輔之翼之,使自得之,又從而振德之。(放勳,堯號也。遭水災恐其小民放僻邪侈,故勞來之。匡正直其曲心,使自得其本善性,然後又從而振其羸窮,加德惠也。)聖人之憂民如此,而暇耕乎!(重喻陳相。)堯以不得舜為己憂,舜以不得禹、皋陶為己憂。夫以百畝之不易為己憂者,農夫也。分人以財謂之惠,教人以善謂之忠,為天下得人者謂之仁。(言聖人以不得賢聖之臣為己憂,農夫以百畝不易治為己憂。)是故以天下與人易,為天下得人難。(為天下求能治天下者難得也,故言以天下傳與人尚為易也。)孔子曰:『大哉堯之為君,惟天為大,惟堯則之,蕩蕩乎民無能名焉。君哉舜也,巍巍乎有天下而不與焉。』堯舜之治天下,豈無所用其心哉,亦不用於耕耳。(天道蕩蕩乎大無私,生萬物而不知其所由來,堯法天,故民無能名堯德者也。舜得人君之道哉,德盛而巍巍乎,有天下之位,雖貴盛,不能與益舜。巍巍之德,言德之大,大於天子位也。堯、舜蕩蕩巍巍如此,但不用心於躬自耕也。)吾聞用夏變夷者,未聞變於夷者也。(當以諸夏之禮義化變蠻夷之人耳,未聞變化於夷蠻之人,同其道也。)陳良,楚產也,悅周公、仲尼之道,北學於中國,北方之學者,未能或之先也,彼所謂豪傑之士也。子之兄弟事之數十年,師死而遂倍之。(陳良生於楚,北遊中國,學者不能有先之也,所謂豪傑過人之士也。子之兄弟,謂陳相、陳辛也,數十年師事陳良,良死而倍之,更學於許行,非之也。)昔者孔子沒,三年之外,門人治任將,歸入揖於子貢,相向而哭,皆失聲,然後歸。子貢反,築室於場,獨居三年,然後歸。(任,擔也。失聲,悲不能成聲。場,孔子塚上祭祀壇場也。子貢獨於場左右築室,復三年,慎終追遠也。)他日,子夏、子張、子游以有若似聖人,欲以所事孔子事之。強曾子,曾子曰:『不可,江漢以濯之,秋陽以暴之,皓皓乎不可尚已!』(有若之貌似孔子,此三子者,思孔子而不可復見,故欲尊有若以作聖人,朝夕奉事之禮,如事孔子,以慰思也。曾子不肯,以為聖人之潔白,如濯之江漢,暴之秋陽。秋陽,周之秋,夏之五、六月盛陽也。皓皓,白甚也。何可尚而乃欲以有若之質於聖人之坐席乎?尊師道,故不肯也。)今也南蠻磞牏坐H,非先王之道,子倍子之師而學之,亦異於曾子矣。吾聞出於幽谷、遷於喬木者,未聞下喬木而入於幽谷者。(今此許行乃南楚蠻夷,其舌之惡如窸齒捸C瞗A博勞鳥也。《詩》云:「七月鳴瞗C」應陰而殺物者也。許子托於太古,非先聖王堯舜之之道,不務仁義,而欲使君臣並耕,傷害道德,惡如磞煄A與曾子之心亦異遠也。人當出深谷,止喬木。今子反下喬木,入於幽谷。)《魯頌》曰:『戎狄是膺,荊舒是懲。』周公方且膺之,子是之學,亦為不善變矣!」(《詩·魯頌·f宮》之篇也。膺,擊也。懲,艾也。周家時擊戎狄之不善者,懲止荊、舒之人,使不敢侵陵也。周公常欲擊之,言南蠻之人難用,而子反悅是人而學其道,亦為不善變更矣。孟子究陳此者,所以責陳相也。)「從許子之道,則市賈不貳,國中無偽。雖使五尺之童坏哄A莫之或欺。布帛長短同,則賈相若;麻縷絲絮輕重同,則賈相若;五鴞h寡同,則賈相若;屨大小同,則賈相若。」(陳相復為孟子言此,如使從許子淳樸之道,可使市無二價,不相為詐,不相欺愚小也。長短謂丈尺,輕重謂斤兩,多寡謂斗石,大小謂尺寸,皆言同價,故曰市無二價者也。)曰:「夫物之不齊,物之情也。或相倍蓰,或相什百,或相千萬,子比而同之,是亂天下也。巨屨小屨同賈,人豈為之哉?從許子之道,相率而為偽者也。惡能治國家?」(孟子曰:夫萬物好醜異賈,精粗異功,其不齊同,乃物之情性也。蓰,五倍也。什,十倍也。至於千萬相倍。譬若和氏之璧,雖與凡玉之璧尺寸厚薄孝央A其價豈可同哉簡子欲以大小相比而同之,則使天下有爭亂之道也。巨,粗屨也,小,細屨也。如使同價而賣之,人豈肯作其細哉!時許子教人偽者耳,安能治其國家者也。)   [疏]「有為神農之言」至「惡能治國家」。○正義曰:此章指言神農務本,教以凡民。許子蔽道,同之君臣。陳相倍師,降於幽谷,不理萬情,謂之淳樸。是以孟子博陳堯、舜上下之敘以匡之也。「有為神農者許行」至「願受一廛而為氓」者,神農,炎帝氏也。許行,南蠻之人也,姓許名行也,自楚蠻之地往滕國,至門而言,告於文公曰:我是遠方楚蠻之人,聞滕君行仁政於此,我今所以來至,心願受一廛居之,以為之氓也。氓,野人之稱,已說在《孫丑》篇。「文公與之處,其徒數十人皆衣褐,捆屨織席以為食」,言文公乃與許行之居而處之,其許行之徒弟有數十人,皆衣短褐,叩籵阬替垣u以供其飲食也。「陳良之徒陳相與其弟辛」至「願為聖人氓」,陳良,儒者也,陳相與其陳辛二人皆陳良徒弟也,言陳良徒弟陳相與其弟辛背負其耒耜,而從宋國往滕國,而向滕君曰:我聞知君行聖人之政事,是為聖人者也,今願為聖人之氓。「陳相見許行而大悅,盡棄其學而學焉」,言陳相至滕,乃見許行而大悅樂之,遂盡棄去陳良之儒學,而就學於許行之道。「陳相見孟子,道許行之言,曰」至「惡得其賢」,言陳相後見孟子,乃道許行之言。曰滕君則誠為賢君者也,雖然,未聞至道也。古之賢君,乃與民同耕而食,饔飧而兼治政事。朝食曰饔,夕曰飧。今也滕君乃取財稅而有倉廩府庫之富,則是厲病其民以自奉養也,安得謂之賢君乎?倉廩,《釋名》曰:「倉,藏也,藏鴘咫]。」廩,倉有屋曰廩。「孟子問許子必種粟而後食乎,曰然」,陳相答之,以為許行是自種而後食也。「許子必織布然後衣乎」,孟子又問許子必自織布然後衣乎。「曰:許子子衣褐」,陳相答之,許子不自紡織其布為衣,以其即著炙洶]。「許子冠乎」,孟子問:許子戴冠乎?「曰冠」,陳相答之,許子戴冠也。「曰奚冠」,孟子又問許子戴何冠。「曰冠素」,陳相答之,許子冠以素為之爾。素,烏也。「曰自織之歟」,孟子又問許子以素為冠,其自織之歟?「曰否,以粟易之」,陳相答之,許子不自織為冠,以粟更易之而已。「曰:許子奚為不自織」,孟子又問許子何為而不自織為之乎?「曰害於耕」,陳相答之,以謂許子不自織為之也。以其自織者斯害於耕也。「曰:許子以釜甑爨,以鐵耕乎」,孟子又問許子寧以釜甑炊食、以鐵為犁用之耕否乎?「曰然」,陳相答之,以為許子用之也。「自為之歟」,孟子又問許子是自為釜甑炊食、鐵犁耕乎?「曰否,以粟易之」,陳相答,以為許子之不自為也,以粟更易之而已。「以粟易械器者,不為厲陶冶」至「何許子之不憚煩」,孟子又復問,以許子將粟更易械器者不以厲病於陶治,陶治亦以器更易之以粟,豈為病厲其農夫哉皋陶,作瓦器之匠也,冶,鑄金之匠也。且許子何不自為之陶冶,止皆取其宮室之中而用之乎?何為更紛紛然交易於百工歟?何許子之不畏其煩。故以此欲排之陳相也。「曰:百工之事,固不可耕且為也」,陳相又答之,以謂百工之事,固不可耕且為之也,所以用交易而用之耳。「然則治天下獨可耕且為之歟」,孟子又排之,如是則為國君治天下,獨可自耕且又為政事以治天下歟?陳相及此以應答,故孟子一向自言而排之,乃曰:有大人之事,大人之事則國君行教化也;有小人之事,即農工商也。且以一人之身而用百工之所作為備具,如必皆用自為然後方行用之也,此則驅率天下之人以羸困之路也。又一說云:如此是驅率天下之人如道路之人,但泛視而不知上下貴賤耳。以其許行、陳相皆欲君民並耕,不知有上不貴賤相待,故以此說,據下文意義相通,堪以此說為尚。所及亡嬴困之路者,但趙注之說耳。詳而推之,嬴困之路,不若此說。「故曰或勞心,或勞力」至「天下之通義也」者,此下文之如此也,言天下之人,有但或勞其力,但或勞其心者。勞其心所以制政教,而治天下之人耳;勞其力所以見治於上人而已。見治於上之人者,竭力治公田以奉養上之人也;治天下之人者,以其爵祿皆出民之賦稅,故食於人而已。言此是天下通義,人所常行者也。上之人君為言也,下之人民為言也,以此推之,則上下貴賤有所相待耳。「當堯之時,天下猶未平」至「舉舜而敷治焉」,孟子又言當古之唐堯盛帝之時,天下猶尚未平,是以其大水橫流,逆其勢,泛氾濫濁,遍於天下,草木由是暢茂敷實,禽獸又由此而繁息而生殖焉。五魽G黍、稷、稻、麥、菽,於是不豐登,禽獸亦逼害於人,猛獸之變交馳於中國之道。堯帝乃獨自憂懼之,以其有傷害於人民,故舉用虞舜而廣治之,廣治其水土也。「舜使益掌火」至「禹疏九河」,「後稷教民稼穡」又至「使契為司徒」,止於「亦不用於耕耳」,言舜因堯帝舉用,乃使伯益為掌火之官,益視山澤草木煩盛,乃烈山澤而焚燒之,禽獸於是懼而逃匿,遠竄而不敢出。又使禹疏通九河,又瀹治濟、漯之水而流注歸海,又開決汝、漢之水而斟壅淮、泗二水,而同流注歸之江。九河在東北,案《爾雅》云「九河一曰徒駭,二曰太史,三曰馬頰,四曰覆釜,五曰湖蘇,六曰簡,七曰潔,八曰鉤盤,九曰鬲津」是也。江,九江也,案《潯陽端地》有云「一曰烏江,二曰蚌江,三曰烏白江,四曰嘉匪江,五曰{儒x}江,六曰提江,七曰廩江,八曰源江,九曰畎江」是也。然後中國之地,人方可耕藝而食也。當此之時,大禹八年在外治水土,經三次過其家門而不得入其家,雖欲於時耕作之,其可得乎?又使後稷棄教天下民稼穡,種樹藝殖五魽C五鴐J豐熟,而天下人民於是得養育其生。稼穡者,《說文》云「種曰稼,斂曰穡」也。人之於是有養生之道,飽食而暖衣。逸樂居處而無以教之,則近類於禽獸,以其不知高下也。聖人有憂懼其民如此,舜又使笑為司徒之官,教以人倫。使天下之人知父子有親親慈孝,君臣有尊卑之義,夫婦有交別,長幼有等敘,朋友有忠信。又言「放勳有曰,勞之來之,匡之直之,輔之翼之,使自得之,又從而振德之」,民之有勤勞於事者,有以償其勞,故曰勞之;因其民之來歸者,有以償其來,故曰來之;民之既能直其心,故以正其直為之正,故曰匡之;民之或曲其心,故以正其曲為之直,故曰直之;輔之如車輔,使民有所安於業,故曰輔之;翼之如羽翼,使民有所進於道,故曰翼之。勞之來之匡之直之輔之翼之,所以欲使其自得悅樂之而已矣。民既自得而悅樂之,於是又從加之恩惠而振德之。振德即恩惠耳。言聖人之憂於天下之民如此,尚何暇以耕為乎?又言堯以不得舜而舉用使敷治焉,則為民之憂;舜既得堯舉而用之,如舜復不得皋陶、禹為輔,則亦為己之憂。今夫以百畝之難耕,恐為己所憂者,農夫也。「分人以財謂之惠,教人以善謂之忠,為天下得人謂之仁」,以言其以己之財物市與人者,是謂忠惠也;以己之有善而以教諸人,謂其心之忠也,中心之謂忠;為天下求得其人而治天下者,是謂其仁者也,愛人之謂仁,所以為天下求得其人,不過愛天下之人,故如是也。「是故以天下與人易,為天下得人難」,孟子言如此故以天下傳與其人,尚以為易也;為天下得其人而治天下者,猶以為難。「孔子曰:大哉堯之為君,惟天為大,惟堯則之,蕩蕩乎,民無能名焉」至「亦不用於耕耳」,孟子又引孔子有云:大哉堯帝之為君也,惟上天之為大而不可尚,惟堯帝又能則法上天而行之,故蕩蕩然,其德之大,而民無有能指名之者,亦若上天之蕩蕩,其覆載之德,人亦不能指名而窮極之故也。德於堯如此其大,故孔子所以曰大哉堯之為君。君哉舜也,巍巍乎其功德之大如此,而天下之事未嘗自與及焉。無他,以其急於得人而輔之耳,所以但無為而享之,故不必自與及焉。然則堯帝、舜帝之治天下,豈為無所用其心哉?以其但急用心於得賢,亦且不用於躬耕耳。孟子所以言至於此者,蓋欲排許子於陳相欲以滕君與民並耕而食,故演之以此也,是所以謂之之雲耳。「吾聞用夏變夷者,未聞變於夷者也」至「亦為不言變矣」者,此蓋孟子又欲以此而譏陳相學於許行者也。言其聞用中夏之禮義而變化於蠻夷之人,未聞以蠻夷之道而變化於中夏也。且陳良自楚國而生也,悅樂其周公、仲尼之大道,乃自楚之南而往北求學於中國,蓋中國以楚地觀之,則中國在北之地故也。北方之學者,未能有人或先之陳良。彼陳良所謂豪傑過人之士者也,子之兄弟,以師事數十年矣,至師死而遂背去其所學而學於許行,故以此而譏之。言往日孔子喪沒至於三年之外,其門人有治擔任而將歸室者,乃至子貢之所,入揖於子貢,相向面而哭,乃至悲不成聲,然後歸之室,復感發子貢,追思孔子,又反至築室於孔子塚上之壇,獨居又至三年,然後方辭塚室而歸處。又及他日,子夏、子張、子游三人以有若之貌狀似孔子聖人,三人遂欲以往日所事孔子之禮旦夕奉事有子,至勉強曾子同以此事之。曾子乃曰不可,言「江漢以濯之」,則至清而不可污;「秋陽以曝之」,則至明而不可掩。其孔子如此江漢、秋陽皓皓然清潔明白,不可得而尚耳。故不可以有若比之,而以事孔子之禮事之也。孟子所以言之以此者,蓋謂孔子之死至三年之久,而門人尚歸與子貢相向而哭,乃至悲而不成聲,又感子貢復築室於塚上而追思之,以至子張、子游、子夏欲慰其心思,乃強曾子同以往日事孔子之禮而事之有若,曾子尚不忍以有若加於孔子,而今子之兄弟,但自師死之未久,遂便以背去之,而欲以許行為師而就學之,何忍之如是邪?故以此非之。然前又所謂用夏變夷,即陳良北學中國,以周公、仲尼之道為悅,是又孟子明言之也,豈見如許行、陳相兄弟用蠻夷之事而欲變於滕國也。「今也南蠻磞牏坐H,非先王之道,子倍子之師而學之」至「為不善變矣」,孟子言今也許行乃南蠻磞牏妥c如於鳥者也,所行皆非先王之正道,而子之兄弟皆背去其己之師陳良,而以學許行,是亦有異於曾子不忍以有若加孔子矣。我聞出自幽谷之內而遷登於高大之木者,未聞有下高大之木而遷入於幽谷之內者也。又《魯頌·f官》之篇有曰:戎狄之人不善,周公於是膺擊之;荊舒之人亦不善,周公於是懲誡之。然則戎狄之人,周公方且膺擊之,今以南蠻之人,反悅其道而以學之,亦為不善變更者矣。蓋戎狄、荊舒皆南蠻之地也,然周公一則膺擊之,一則但懲誡之,是何邪?夫以戎狄之地遠,荊舒之地近,以遠者有所膺擊,則近者自然從而治也。故戎狄是膺,荊舒是懲矣。此孟子所以又執此而非之陳相兄弟學於許行為不善,更變其師者焉。從許子之道,則市價相若者,此乃陳相之言從許行之道為美之之意於孟子也,言今從許行之道而行之,則市中物價貴賤則一而不二也,國中亦無奸偽欺詐,雖使五尺之童子往市中,亦莫有人或敢欺瞞之也,以其布與絹帛長短則同,其價例則相若不異;麻縷絲絮四者輕重又同,而價例亦相若而更無高低;五鴗瘨q多寡亦則同,而價例亦相若;腳屨大小亦同,而價則相若:凡此是皆市無二價也,故以此言於孟子。「曰:夫物之不齊,物之情也」至「惡能治國家」,此孟子又從而排之也。言夫萬物之不齊等,是物有貴賤好惡之情也。然或相倍蓰,或相什伯,或相千萬,其不同之有如此,而子今以為上皆同之而無二價,是使天下交爭而亂之也。大屨與小屨同其價,則人必為之小屨而賣之,而大屨豈為之哉?言此屨之大小,則其他物之貴賤不言而可知矣。今從許行之道者,是相驅率而作詐偽者也,又安能治國家焉。此孟子至終而辟之以此也。○注「神農,三皇之君,炎帝,神農氏也」。○正義曰:案皇甫謐曰:《易》稱包羲氏沒,神農氏作,是為炎帝。班固云:教民耕農,故號曰神農。○注「褐馬衣」至「粗布衣也」。○正義曰:案《說文》云:「編炕A襪也,一曰短衣也,又曰袍也,馬被衣也。」注「古火正」。○正義曰:案《左傳》昭公二十九年,有五行之官,木正曰勾芒,火正曰祝融,金正曰蓐收,水正曰玄冥,土正曰后土。顓頊氏之子曰犁,為祝融,是為火正故也。○注「《書》曰:辛壬癸甲,啟呱呱而泣」。○正義曰:案《孔傳》云:辛日娶妻,至於甲日復往治水。啟,禹之子,禹治水過門不入,聞啟泣聲,不暇子名之,以大治度水土之功故也。○注「放勳,堯名也」。○正義曰:案徐廣云:「放勳,號陶唐也。」孔安國云:「堯能放上世之功化也。」○注「場,孔子塚上祭祀壇場」。○正義曰:案《史記》云:「孔子葬魯城北泗上。」皇覽曰:孔子塚去城一里,塚營百畝,南北廣十步,東西十三步,高一丈二尺。塚前以缶甓為祠壇,方六尺,與地平之。無祠堂。營中樹以百數,皆異種。魯人世世無能名其樹者,民傳言:孔子弟子異國,人各持其方樹來種之。其樹柞、x、雒離、女貞、五味、社之樹,塋中不生荊棘及剌人草。○注「《魯頌·f宮》之篇」。○正義曰:此《詩》頌僖公能復周公之宇也。箋云:懲,艾也。僖公與齊桓舉義兵,北當戎狄,南艾荊與群舒,是其解也。   墨者夷之,因徐辟而求見孟子。(夷之,治墨家之道者。徐辟,孟子弟子也。求見孟子,欲以辯道也。)孟子曰:「吾固願見,今吾尚病,病癒,我且往見。」(我常願見之,今值我病不能見也,病癒,將自往見。以辭]之。)夷子不來。他日,又求見孟子。(是日夷子聞孟子病,故不來,他日復往求見之。)孟子曰:「吾今則可以見矣。不直則道不見,我且直之。(告徐子曰:今我可以見夷之矣,不直言之,則儒家聖道不見,我且欲直攻之也。)吾聞夷子墨者,墨之治喪也,以薄為其道也。夷子思以易天下,豈以為非是而不貴也?然而夷子葬其親厚,則是以所賤事親也。」(我聞夷子為墨道者,墨者治喪,貴薄而賤厚。夷子欲以此道易天下之化使從已,豈肯以薄為非是而不貴之也。如使夷子葬其父母厚也,是以所賤之道事其親也。如其薄也,下言「上世不葬」者,又可鄙足以為戒也。吾欲以此攻之者也。)徐子以告夷子,夷子曰:「儒者之道,『古之人若保赤子』,此言何謂也?之則以為愛無差等,施由親始。」(之,夷子名也。蓋『儒家者』曰古之治即『若愛』赤子,此何謂乎?之以為當同其恩愛,無有差次等級親疏也。但施愛之事,先從己親屬始耳。若此,何為獨非墨道也?)徐子以告孟子,孟子曰:「夫夷子信以為人之親其兄之子為若親其鄰之赤子乎?彼有取爾也:赤子匍匐將入井,非赤子之罪也。(親,愛也。夫夷子以為人愛兄子與愛鄰人之子等耶。彼取赤子將入井,雖他人子亦愛救之,故謂之愛同也。但以赤子無知,故救之耳。夷子必以此況之,未盡達人情者也。)且天之生物也,使之一本,而夷子二本故也。(天生萬物,各由一本而出。今夷子以他人之親與己親等,是為二本,故欲同其愛也。)蓋上世嘗有不葬其親者,其親死,則舉而委之於壑。(上世,未制禮之時。壑,路傍坑壑也。其父母終,舉而委之棄於壑也。)他日過之,狐狸食之,蠅蚋姑嘬之。其顙有⑷,睨而不視。夫⑷也,非為人⑷,中心達於面目。蓋歸反{ダ糸}裡而掩之。掩之誠是也,則孝子仁人之掩其親,亦必有道矣。」(嘬,相共食之也。顙,額也。⑷,汗出⑷⑷然也,見其親為獸蟲所食,形體毀敗,中心慚,故汗⑷⑷然出於額,非為他人而慚也,自出其心。聖人緣人心而制禮也。{ダ糸}裡,籠W之屬,可以取土者也。而掩之實是其道,則孝子仁人掩其親亦有道矣。)徐子以告夷子,夷子憮然,為間,曰:「命之矣。」(孟子言是,以為墨家薄葬,不合道也。徐子復以告夷子,夷子憮然者,猶悵然也。為間者,有頃之間也。命之猶言受命教矣。)   [疏]「墨者夷之」至「命之矣」。○正義曰:此章指言聖人緣情,制禮奉終,墨子元同,質而違中,以直正枉,憮然改容,蓋其理也。「墨者夷子,因徐辟而見孟子」,夷之,治墨家之道者姓名也。徐辟,孟子弟子也。言治墨家之道者夷之因孟子弟子徐辟而見孟子也。孟子曰:吾固願見,今吾尚正病,且待病之瘥愈,我以往而見之也。「夷子不來,他日,又求見孟子」,夷子聞孟子以為尚病,故不來見至於他日,復往求見孟子。「孟子曰:吾今則可以見矣。不直則道不見,我且直之」,孟子見夷子復來求見,遂不得已,先言於徐子曰:我今則可以見矣,欲不見,則不得直己之道而正之,儒家先王之正道,則泯而不見。我且見而直己之道而正彼也。「吾聞夷子墨者,墨之治喪也,以薄為其道也」至「是以所賤事親也」,此孟子,以此告徐子是其直己之道而正夷子也。以其夷子既以厚葬其親,而尚治其墨家之道,故不知以此厚其親是儒家之正道而已。孟子所以反覆直而正之,乃因徐子而告之曰:我聞夷子治墨家之道者也,夫墨者治喪不厚,但以薄之是為其道也,夷子思以墨道以變易天下之化,豈以薄其喪而不貴之者也?然而夷子葬其父母,以厚為之,則是以墨家所賤者而事父母之親喪也。以其墨家賤厚而貴薄也。「徐子以告夷子」,徐子因孟子此言以告之夷子也。「夷子曰:儒者之道,古之人若保赤子」至「施由親始」,此又夷子以言於徐子,而以墨道為是也。乃曰:儒者之道,有雲古之人治民,若保安赤子者,是言何謂之乎?是則以為恩愛之道無有差等之異也,但施行恩愛之道,當自父母之親為始耳,我所以厚葬其親,何為獨非以墨道也?之,夷子自稱己之名也。徐子又以夷子此言告於孟子。「孟子曰:夫夷子信以為人之親其兄之子」至「亦必有道矣」,孟子又言今夷子以為愛無差等,是夷子信以為人親愛其兄之子,為若親愛其鄰家之赤子乎?然彼夷子蓋亦有所取而雲耳,故亦不足怪也。彼夷子必謂孺子有將入井,人皆有怵惕惻隱之心,故雲愛無差等,又以古之人「若保赤子」為言也。蓋其赤子匍匐將入於井,非赤子之罪惡也,但以赤子未有知,人故不忍見焉,故救之耳。今夷子必以此況之,而遂以為愛無差等,如親其兄之子,為若親其鄰之赤子同是,則親兄之子,必亦得將入井然後救之矣,是夷子未達人情者也。且天之生萬物也,皆使其由一本而出矣。今夷子以他人之親與己之親同,是為有二本也,又安知先王制禮而稱人之情以為之厚薄,施於父子者不以同於兄弟,行於同宗者不以行於鄰族也。蓋上世於太古未制禮之時,常有不葬其親者。其親之死,則抬舉而委棄於路傍坑壑之中,他日,子過之於此,見其狐狸野獸食之,蠅蚋飛蟲且共嘬食,其子之額⑷⑷然出汗,故眥睨而不敢詳視。夫子所以有⑷⑷然之汗於額而出者,非為他人而慚也,故如是而⑷⑷,⑷然而出於額也,以其中心有所不忍其親之如是,故自中心之所痛恨,故發之於面目,所以有⑷⑷然之汗出於額也。蓋不忍之如是,乃歸取{ダ糸}裡籠W取土而遮掩之,誠是其不忍其親之道也。是則孝子仁人之心,而掩其親亦必有道耳,孟子所以言是者,蓋非墨家薄葬為非,而以厚葬為是,故以直其正道矣。夫以謂太古未制禮之時,子有不忍其親為獸蟲所食,尚知掩之之道,況今之世,先王所制定其禮,而可蔽之墨家道而薄葬為是、而以厚葬為非邪?夷子既以能厚其親,而尚不知以墨家之所薄為非,所以執此而直之使正耳。「徐子以告夷子」至「命之矣」者,徐子又因孟子此言而告於夷子,夷子乃憮然而覺悟其己之罪,故頃然為間,曰:我今受孟子之教命,而不敢逆矣。 ●卷六上·滕文公章句下(凡十章)   [疏]正義曰:此卷趙注分上卷為之者也,此卷凡有十章一章言梒圻u正,非招不往,枉道富貴,君子不許。二章言以道正君,非禮不運,稱大丈夫,阿意用謀,善戰務勝,事雖有剛,心歸柔順。三章言君子務仕,思播其道,達義行仁,待禮而動,苟容干祿,逾牆之女,人之所賤。四章言百工食力,以祿養賢,修仁尚義,國之所尊,移風易俗,其功可珍,雖食諸侯,不為素餐。五章言德修無小,暴慢無強。六章言白沙在泥,不染自黑,蓬生麻中,不扶自直,言輔之者眾也。七章言道異不謀,迫斯強之,段洩已甚,瞰之得宜,正己直行,不納於邪。八章言從善改非,坐以待旦,知而為之,罪重於故。九章言憂世饑亂,勤以濟之,義以正之。十章言聖人之道,親親尚和,志士之操,取介守持。凡此十章合上卷五章是《滕文公》一篇十有五章也。   陳代曰:「不見諸侯,宜若小然。今一見之,大則以王,小則以霸。且《志》曰『枉尺而直尋』,宜若可為也。」(陳代,孟子弟子也。代見諸侯有來聘請見孟子,孟子有所不見,以為孟子欲以是為介,故言此介得無為狹小乎?如一見之,儻得行道,可以輔致霸王乎。志,記也。枉尺直尋,欲使孟子屈己信道,故言宜若可為也。)孟子曰:「昔齊景公田,招虞人以旌,不至,將殺之。(虞人,守苑囿之吏也,招之當以皮冠,而以旌,故招之而不至也。)『志士不忘在溝壑,勇士不忘喪其元』,孔子奚取焉?取非其招不往也。如不待其招而往,何哉?(志士,守義者也。君子固窮,故常念死無棺槨,沒溝壑而不恨也。勇土,義勇者也。元,首也。以義則喪首不顧也。孔子奚取?取守死善道,非禮招己則不往。言虞人不得其招尚不往,如何君子而不待其招,直事妄見諸侯者,何為也已?)且夫枉尺而直尋者,以利言也。如以利,則枉尋直尺而利,亦可為與?(尺小尋者,尚可任大就小,而以要其利也。)昔者趙簡子使王良與嬖奚乘,終日而不獲一禽,嬖奚反命曰:『天下之賤工也。』(趙簡子,晉卿也。王良,善御者也。嬖奚,簡子幸臣也。以不能得一禽,故反命於簡子,謂王良天下鄙賤之工師也。)或以告王良,良曰:『請復之。』(聞嬖奚賤之,故請復與乘。)強而後可,(強嬖奚,乃肯行。)一朝而獲十禽。嬖奚反命曰:『天下之良工也。』(以一朝得十禽,故謂之良工。)簡子曰:『我使掌與女乘。』(掌,主也。使王良主與女乘。)謂王良,良不可,(王良不肯。)曰:『吾為之范我馳驅,終日不獲一;為之詭遇,一朝而獲十。(范,法也。王良曰:我為之法度之御,應禮之射,正殺之禽,不能得一。橫而射之曰詭遇,非禮之射,則能獲十。言嬖奚小人也,不習於禮也。)《詩》云:不失其馳,捨矢如破。我不貫與小人乘,請辭。』(《詩·小雅·車攻》之篇也。言御者不失其馳驅之法,則射者必中之。順毛而入,順毛而出,一發貫臧,應矢而死者如破矣,此君子之射也。貫,習也。我不習與小人乘,不願掌與嬖奚同乘,故請辭。)御者且羞與射者比,比而得禽獸,雖若丘陵,弗為也。如枉道而從彼,何也?(孟子引此以喻陳代,雲御者尚知羞恥此射者,不欲與比,子如何欲使我枉正道而從彼驕慢諸侯而見之乎。)且子過矣!枉己者,未有能直人者也。」(謂陳代之言過謬也。人當以直矯枉耳,己自枉曲,何能正人。)   [疏]「陳代曰」至「未有能直人者也」。○正義曰:此章指言修禮守正,非招不往,枉道富貴,君子不許。是以諸侯雖有善其辭命,伯夷不屑就也。「陳代曰:不見諸侯,宜若小然。今一見之,大則以王,小則以霸。且志曰枉尺而直尋,宜若可為也」者,陳代,孟子弟子也,問孟子,以謂今不見諸侯,是宜若小其身,然今一往見諸侯,大則行道可以輔佐君為王,小則得行道而佐君為之霸。且記云:枉一尺而直其一尋,宜若可以為之也。尺,十寸為尺;尋,十丈為尋也。陳代欲孟子往見諸侯,故以此言問之。「孟子曰:昔齊景公田」至「何哉者」,孟子言往日齊國景公田獵,招聘其虞人,以旌旆招聘之,如有虞人不至者,則將殺戮之。虞人,掌山澤苑囿之吏也。然而志士守其義者,常念雖死無棺槨,但沒在於溝壑之中而不恨也;勇義之士,念雖喪去其首,而且不顧也。孔子於此何取焉?蓋孔子以取非其所招而能不往者也。如此則虞人不得其所招之禮,尚且守義,雖死而且不往應其招,如何為之君子且以不待所招聘而往見諸侯,是何為哉?蓋先王制招聘之禮,旌所以招其大夫者。虞人之招,但以皮冠而已。今齊景公以旌招虞人,虞人守其職分,所以雖死而不往也。孟子引此,意以謂今之諸侯所以聞有能招己者,又非招己之所招而待之也,故我何往見之哉?所以不往見之也。「且夫枉尺而直尋者」至「亦可為與」,孟子又言,且夫子今以謂枉其尺而直其尋,以利言之而已。如以利為之,雖枉其尋,而但直其尺,而利亦可得而為之耳。孟子所以言之以此者,蓋謂我苟志於利,雖枉尋而直尺,我亦為之況子以謂枉尺而直尋乎?本其我志於分義,不肯枉道以徇利,所以不欲屈己而求見於諸侯也,以其見之諸侯但為之徇利者矣,故雖枉尺而直尋不為也。「昔者趙簡子使王良與嬖奚乘,終日而不獲一禽,嬖奚反命曰:天下之賤工也」,孟子又引昔者晉卿趙簡子嘗使善御人王良與幸人奚乘而田,終日而不能得一禽,奚乃反命報於簡子曰:王良,天下之賤工師也。「或以告王良,良曰:能復之」,或有人以嬖奚報簡子之言為王良之賤,遂告王良。王良聞之,故請復與嬖奚乘而田。「強而後可」,王良強勉,嬖奚乃肯行。「一朝而獲十禽,反命曰:天下之良工也」,言一日遂得十禽,嬖奚乃反命報於簡子曰:王良乃天下之良善工師也,非賤者也。「簡子曰:我使掌與女乘。謂王良,良不可」至「我不貫與小人乘,請辭」,趙簡子言於嬖奚曰:我使王良與女乘。於是簡子謂王良而使之,良乃不肯,遂言於簡子曰:我為之法度之御,我與嬖奚馳驅而田,終一日而不能獲其一禽,後為之詭而橫射之,止一朝而以能獲者十禽。且《詩·小雅·車攻》之篇有云:不失其馳驅之法,而所中者,應矢而死如破矣。此君子之所射也。我今不貫習與嬖奚小人同乘而畋也。故請辭之,不與掌乘。「御者且羞與射者比」至「未有能直人者也」,孟子引至此,乃自為之言曰:夫王良但為之御者,且尚能羞恥與嬖奚之射者比,並雖使王良與嬖奚比之,如得禽獸若丘陵之多,亦必不為之比矣。今子欲使我枉正道而從彼驕傲之諸侯而往見之,是何如哉?且子言此者,已失之過謬也,如枉己之正道者,未有能直其人者也,必自正己之道,然後可以直人矣。是亦楊子所謂「詘道而伸身,雖天下不可為也」同意。○注「招虞人以當皮冠」。○正義曰:經於《萬章》篇云:「萬章問孟子,招虞人何以?孟子曰:以皮冠」。是其文也。○注「趙簡子晉卿」至「工師也」。正義曰:案《史記·世家》云:「趙景公率,趙鞅是為簡子,為晉卿。晉出公十七年卒。」張華云:「簡子家在臨水界,塚上氣成樓閣。」○注「《詩·小雅·車攻》之篇」。○正義曰:此篇蓋言宣王復古也。箋云:不失其馳,捨矢如破,謂御者之良,得舒疾之中,射者之二矢,發則中,如錐破物也。○注「伯夷亦不屑就也」。○正義曰:此乃《公孫丑》篇末之文也。   景春曰:「公孫衍、張儀豈不誠大丈夫哉,一怒而諸侯懼,安居而天下熄。」(景春,孟子時人,為縱橫之術者。公孫衍,魏人也,號為犀首,嘗佩五國相印,為從長,秦王之孫,故曰公孫。張儀,合從者也,一怒則構諸侯,使強陵弱,故言懼也。安居不用辭說,則天下兵革熄也。)孟子曰:「是焉得為大丈夫乎?簡子未學禮乎?丈夫之冠也,父命之;女子之嫁也,母命之。往送之門,戒之曰:『往之女家,必敬必戒,無違夫、子。』以順為正者,妾婦之道也。(孟子以禮言之,男子之道當以義匡君,女子則當婉順從人耳。男子之冠,則命曰就爾成德。今此二子,從君順指,行權合從,無輔弼之義,安得為大丈夫也。)居天下之廣居,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得志與民由之,不得志獨行其道。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謂大丈夫。」(廣居,謂天下也。正位,謂男子純乾正陽之位也。大道,仁義之道也。得志行正,與民共之。不得志,隱居獨善其身,守道不回也。淫,亂其心也;移,易其行也;屈,挫其志也:三者不惑,乃可以為之大丈夫矣。)   [疏]「景春曰」至「此之謂大丈夫」。○正義曰:此章指言以道匡君,非禮不運,稱大丈夫;阿意用謀,善戰務勝,事雖有剛,心歸柔順,故雲妾婦,以況儀、衍者也。「景春曰:公孫衍、張儀豈不誠大丈夫哉,一怒而諸侯懼,安居而天下熄」,景春問孟子曰:公孫衍、張儀二者,豈不誠為大丈夫之人哉?夫二人一怒則諸侯懼之,以其能使強陵弱故也;安居處而不用辭說,則天下兵革於是乎熄滅。景春故以此,遂謂二人實為大丈夫。「孟子曰:是焉得為大丈夫乎,子未學禮乎」至「妾婦之道」,孟子答之景春曰:二人如此,安得為之大丈夫乎?子未嘗學禮也?夫禮言丈夫之冠也,父則命之;女子之嫁也,母則命之。蓋以冠者為丈夫之事,故父命之,以責其成人之道;嫁者女子之事,故母命之,以責其為婦之道也。以女子之臨嫁,母則送之於門,而戒之女子曰:雖往女之家,必當敬其舅姑,亦必當戒慎以貞潔其己,無違遵敬夫、子。以其夫在,則得順其夫,夫沒則從其子,以順從無違為正而已,固妾婦之道如此也。乃若夫之與子在所制,義固不可以從婦矣。苟為從婦,以順為正,是焉得為大丈夫乎?孟子所以引此妾婦而言者,蓋欲以此妾婦比之公孫衍、張儀也,以其二人非大丈夫耳。蓋以二人為六國之亂,期合六國之君,希意導言,靡所不至。而當世之君,讒毀稱譽,言無不聽,喜怒可否,勢無不行。雖一怒而諸侯懼,安居而天下熄,未免夫從人以順為正者也,是則妾婦之道如此也,豈足為大丈夫乎?「居天下之廣居,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至「此之謂大丈夫」,孟子言能居仁道以為天下廣大之居,立禮以為天下之正位,行義以為天下之大路,得志達而為仕,則與民共行乎此,不得志,則退隱獨行此道而不回。雖使富貴,亦不足以淫其心;雖貧賤,亦不足以移易其行;雖威武而加之,亦不足屈挫其志:夫是乃得謂之大丈夫也。今且以公孫衍、張儀但能從人,而不知以此正其己,是則妾婦以順為正之道,固不足以為大丈夫者焉。○注「景春」至「革熄也」。○正義曰:雲景春,孟子時人,經傳未詳。公孫衍,魏人也,號為犀首,為秦王之孫,故曰公孫。案《史記》云:犀首者,魏之陰晉人也,名衍,姓公孫氏,與張儀不善。張儀之魏,魏王相張儀,犀首弗利,故令人謂韓公叔曰:張儀已合秦、魏矣,魏王所以欲貴張儀者,但欲得韓地,且韓之南陽已舉矣,子何不少委焉以為衍功,則魏必圖秦而棄儀。後相衍,張儀去,復相秦,卒。犀首入相秦,常佩五國之相印為從長。司馬彪曰:犀首者,魏之官名,若今虎牙將軍是也。張儀者,案《史家》本傳云:張儀,魏人也,常事鬼谷先生,後相魏而卒。凡此是皆公孫衍、張儀之事矣。   周霄問曰:「古之君子仕乎?」(周霄,魏人也。問君子之道當仕否?)孟子曰:「仕。《傳》曰:『孔子三月無君,則皇皇如也,出疆必載質。』(質,臣所執以見君者也。三月,一時也。物變而不佐君化,故皇皇如有所求而不得爾。)公明儀曰:『古之人三月無君則吊。』(公明儀,賢者也。言古人三月無君則吊,明當仕也。)「三月無君則吊,不以急乎?」(周霄怪乃吊於三月無君,何其急也。)曰:「士之失位也,猶諸侯之失國家也。《禮》曰:『諸侯耕助,以供粢盛;夫人蠶繅,以為衣服。犧牲不成,粢盛不J,衣服不備,不敢以祭。』『惟士無田,則亦不祭。』牲殺、器皿、衣服不備,不敢以祭,則不敢以宴,亦不足吊乎?」(諸侯耕助者,躬耕勸率其民,收其藉助,以供粢盛。粢,稷,盛,稻也。夫人親執蠶繅之事,以率女功。衣服,祭服;不成,不實肥蓮牏]。惟,辭也。言惟詘祿之士無圭田者,不祭。牲必特殺,故曰殺。皿所以覆器者也。不祭則不宴,猶喪人也,不亦可吊乎。)「出疆必載質,何也?」(周霄問:出疆何為復載質?)曰:「士之仕也,猶農夫之耕也。農夫豈為出疆捨其耒耜哉!」(孟子言仕之為急,若農夫不可不耕。)曰:「晉國亦仕國也,未嘗聞仕如此其急,仕,如此其急也。君子之難仕,何也?」(魏本晉也,周霄曰:我晉人也,亦仕,而不知其急若此,若此君子何為難仕?君子謂孟子,何為不急仕也?)曰:「丈夫生而願為之有室,女子生而願為之有家。父母之心,人皆有之。不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鑽穴隙相窺,逾牆相從,則父母國人皆賤之。(言人不可觸情從欲,須禮而行。)古之人未嘗不欲仕也,又惡不由其道。不由其道而往者,與鑽穴隙之類也。」(言古之人雖欲仕,如不由其正道,是與鑽穴隙者何異。)   [疏]「周霄曰」至「鑽穴隙之類也」。正義曰:此章指言君子務仕,思播其道,達義行仁,待禮而動,苟容干祿,逾牆之女,人之所賤,故弗為也。「周霄問曰:古之君子仕乎」,周霄問孟子曰:古之君子欲為仕乎否?「孟子曰:仕,《傳》曰:三月無君,則皇皇如也,出疆必載質」者,此孟子答之,以為古之君子欲為仕也,傳文有云:孔子三月不得佐其君,則心皇皇,如有所求而不得也,出其疆土,必載贄而行。贄者,如所謂三帛、二生、一死之贄也,臣所以執此而見君也。「公明儀曰:古之人三月無君則吊」,又引公明儀亦云古之人三月天時之一變,如不得佐其君,乃弔問之,明其欲仕也。「三月無君則吊,不以急乎」,周霄怪此言,復問之曰:三月無君,則弔問之,不以失之大急乎?「曰:士之失位也,猶諸侯之失國家也」至「亦不足吊乎」,孟子又答之曰:夫仕者欲行其道,若失其職位,則如諸侯之失其國家也,如此三月無君則吊,豈足謂之急歟?且《禮》有云:諸侯躬耕藉田,勸率其民,收其藉助以供給其粢盛稷稻;夫人乃親養蠶繅絲以為之祭服。如犧牲不成肥蓮煄A稷稻無以致J,衣服又無以致備,則不敢以祭社稷宗廟。惟士之失位、無有田祿者則亦不祭,無他,以其牲殺器皿衣服不備,不敢以祭也。非特不敢祭,又且不敢以宴樂也。如此,是亦不足為吊之急矣。若公子重耳失其晉國,而且稱喪人;孔子失魯司寇之位,亦謂之喪;以至士大夫之去國,必為壇位,向國而哭,素衣素裳素冠徹緣,三月而復:蓋亦此意也。然則士之三月無君則吊,尚何以為急乎?牲殺器皿,牲必殺,故曰殺;器皿,所以覆器者也。「出疆必載質,何也」,周霄又問孟子:士之出疆必載其質,是如之何?「曰:士之仕也,猶農夫之耕也。農夫豈為出疆捨其耒耜哉」,孟子答之曰:士之進於為仕也,若農夫之於耕也。夫農夫豈為出疆而耕,乃以捨去其耒耜哉?此十之為仕,所以出疆亦必執其贄也。「曰:晉國亦仕國也,未嘗聞仕如此之急。仕,如此之急也,君子之難仕,何也」,周霄又問孟子曰:今之晉國亦可為仕之國也,然而未嘗聞有仕者如此之急,又以仕既如此之急,然而君子之難進於仕,是如之何?故以並問之。「曰:丈夫生而願為之有室,女子生而願為之有家,父母之心,人皆有之」至「鑽穴隙之類也」,孟子又答之曰:夫丈夫之生乃願為之有室婦,女子之生乃願為之有家而事之。其於欲慕為人子之父母心,人皆有之矣。然而欲為父母,其為室家,乃不待父母之命、媒妁而言之,遂私鑽穴隙而相窺,逾牆而擅自相從,終雖得為父母,其於國中之眾人,亦且皆賤之而不美矣。夫古之人未嘗不欲為之仕也,然而又惡其不由其道而為之仕,所以君子難仕也。如不由其道而往為之仕者,是與此鑽穴隙相窺而慕為人子之父母之類也。孟子所以終答之周霄以此者,以其士之仕,猶男女之相求,亦必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注「質臣所執以見君」至「不得爾」。○正義曰:蓋質之為言至也,自五玉三帛二生一死,皆所以為質,以見其君,與自相質同也。   彭更問曰:「後車數十乘,從者數百人,以傳食於諸侯,不以泰乎?」(泰,甚也。彭更,孟子弟子,怪孟子徒眾多,而傳食於諸侯之國,得無為甚奢泰者也?)孟子曰:「非其道,則一簞食不可受於人。如其道,則舜受堯之天下,不以為泰。子以為泰乎?」(簞,笥也。非以其道,一笥之食不可受也。子以舜受堯之天下為泰乎?)曰:「否!士無事而食,不可也。」(彭更曰:不以舜為泰也。謂仕無功而虛食人者,不可也。)曰:「子不通功易事,以羨補不足,則農有餘粟,女有餘布。子如通之,則梓、匠、輪、輿,皆得食於子。(孟子言凡人當通功易事,乃可各以奉其用。梓、匠,木工也。輪人、輿人,作車者也。交易則得食於子之所有矣。《周禮》攻木之工七,梓、匠、輪、輿,是其四者。羨,餘也。)於此有人焉,入則孝,出則悌,守先王之道,以待後之學者,而不得食於子。子何尊梓、匠、輪、輿而輕為仁義者哉?」(入則事親孝,出則敬長順也。悌,順也。守先王之道,上德之士,可以化俗者。若此不得食子之祿,子何尊彼而賤此也。)曰:「梓、匠、輪、輿,其志將以求食也。君子之為道也,其志亦將以求食與?」(彭更以為彼志於食,此亦但志食也?)曰:「子何以其志為哉?其有功於子,可食而食之矣。且子食志乎,食功乎?」(孟子言祿以食功,子何食乎?)曰:「食志。」(彭更以為當食志也。)曰:「有人於此,毀瓦畫墁,其志將以求食也,則子食之乎?」(孟子言人但破碎瓦畫地,則復墁滅之,此無用之為也,然而其志反欲求食,則可食乎?)曰:「否。」(彭更曰不食也。)曰:「然則子非食志也,食功也。」(孟子曰:如是,則子果食功也,非食其志也。)   [疏]「彭更問曰」至「食功也」。○正義曰:此章指言百工食力,以祿養賢,修仁尚義,國之所尊,移風易俗,其功可珍,雖食諸侯,不為素餐。「彭更問曰:後車數十乘,從者數百人,以傳食於諸侯,不以泰乎」,彭更,孟子弟子,問孟子,以謂車有數十乘之多,從徒又有數百人之眾,皆以傳食於諸侯,不以為泰甚乎?傳食,蓋以孟子食於諸侯,車徒又食於孟子,要之所食之祿皆出於諸侯之所供耳,故雲傳食諸侯。孟子曰:非其道,則一簞食不可受於人;如其道,則若舜受堯之天下,不以為之泰,子今以車徒傳食於諸侯為之泰。以其不足為泰也。「曰:否,士無事而食,不可也」,彭更又曰否,不以舜為泰而言也。蓋以士之無功事於諸侯,固不可虛食於諸侯也。「曰:子不通功易事,以羨補不足」至「皆食於子」,孟子又答之曰:今且以子言之,如子不通功易事而相濟,以有餘而補其不足,則農夫有餘粟而人有受其饑,女有餘布而人有受其寒。子如通功易事,乃可以各奉其事業,則梓人成其器械以利用,匠人營其宮室以安居,輪人作車輪以運行,輿人作車輿以利載,是皆得食於子矣。事與功者,蓋所作未成,則謂之事;事之成,則謂之功。孟子所以言之者,蓋謂梓、匠、輪、輿皆小人之功也,如得以通功易事,而皆得食於子,況有君子之功,功於道者,而乃不得傳食之於諸侯乎?故以下文言之。「於此有人焉,入則孝,出則悌,守先王之道,以待後之學者,而不得食於子,子何尊梓、匠、輪、輿而輕為仁義者哉」,孟子又言:今有人焉,入於閨門之內,則以孝為仁;出於鄉黨邦國之間,以悌為義;是守先王仁義之道,以待覺於後之學者:是有功於道者也,而乃不得食於子,是則子何獨尊於梓、匠、輪、輿小人之功,而以輕為仁義有功於道者哉?「曰:梓、匠、輪、輿,其志將以求食。君子之為道也,其志亦將以求食歟」,彭更又以此言於孟子,曰彼梓、匠、輪、輿者,是其有志將以此業而求食者也,今以君子之為於道,其志亦將以為道而求食歟?彭更之意,以謂士志於道,不志於食,故以此疑,乃問孟子也。「曰:子何以志為哉,其有功於子,可食而食之矣」,然以子言之,則子今有食於人者,是則食其有志於為食者,乎,是則食其有功者乎?「曰:食志」,彭更又答之,以為有食則食其有志於求食者矣。「曰:有人於此,毀瓦畫墁,其志將以求食也,則子食之乎」,孟子又欲排之,故以此喻之。言今有人於此,但以毀破碎之瓦而畫地,又復墁滅之,是其志將以此求其食也,則子食之乎?「曰:否」,彭更以為如此者不食之也。「曰:然則子非食志也,食功也」,孟子乃言之曰:如是則子非食其有志於求食者也,是則食其有功者也。以其毀瓦畫墁,但有志而無功者,而彭更不食之,是則知彭更是亦食於有功者矣。然則孟子志非欲傳食於諸侯,而諸侯所以食之者,亦以孟子有功而已矣。○注「《周禮》攻木之工」。○正義曰:此蓋《梁惠王》下卷說之矣。   萬章問曰:「宋,小國也,今將行王政,齊、楚惡而伐之,則如之何?」(問:宋當如齊、楚何也?)孟子曰:「湯居亳,與葛為鄰。葛伯放而不祀,湯使人問之,曰:『何為不祀?』曰:『無以供犧牲也。』湯使遺之牛羊,葛伯食之,又不以祀。(葛,夏諸侯,嬴姓之國。放縱無道,不祀先祖。)湯又使人問之曰:『何為不祀?』曰:『無以供粢盛也。』湯使亳眾往為之耕,老弱饋食。葛伯率其民,要其有酒食黍稻者奪之,不授者殺之。有童子以黍肉餉,殺而奪之。《書》曰:『葛伯仇餉。』此之謂也。(童子,未成人,殺之尢無狀。《書》,《尚書》逸篇文。仇,怨也。言湯伐葛伯,怨其害此餉也。)為其殺是童子而征之,四海之內皆曰:『非富天下也,為匹夫匹婦復讎也。』(四海之民皆曰:湯不貪天下富也,為一夫報仇也。)湯始征,自葛載,十一征而無敵於天下。東面而征,西夷怨;南面而征,北狄怨。曰:『奚為後我?』民之望之,若大旱之望雨也。歸市者弗止,芸者不變,誅其君,吊其民,如時雨降,民大悅。《書》曰:『l我後,後來其無罰!』(載,始也。言湯初征自葛始也,十一征而服天下。一說言當作「再」字,再十一征,而言湯再征十一國。再十一,凡征二十二國也。《書》,逸篇也。民曰:待我君來,我則無罰矣。歸市不止,不以有軍來征故市者止不行也。不使芸者變休也。)『有攸不惟臣,東征,綏厥士女,匪厥玄黃,紹我周王見休,惟臣附於大邑周。』其君子實玄黃於匪,以迎其君子;其小人簞食壺漿,以迎其小人。救民於水火之中,取其殘而已矣。(從「有攸」以下,道周武王伐紂時也,皆《尚書》逸篇之文也。攸,所也。言武王東征,安天下士女,小人各有所執往,無不惟念執臣子之節。匪厥玄黃,謂諸侯執三二之帛,願見周王,望見休善,使我得附就大邑周家也。其君子小人,各有所執,以迎其類也。言武王之師,救殷民於水火之中,討其殘賊也。)《太誓》曰:『我武惟揚,侵於之疆,則取於殘,殺伐用張,於湯有光。』(《太誓》,古《尚書》百二十篇之時《泰誓》也。我武王用武之時,惟鷹揚也。侵紂之疆,侵紂之疆界,則取於殘賊者,以張殺伐之功也。民有簞食壺漿之歡,比於湯伐桀,為有光寵,美武王德優前代也。今之《尚書·泰誓》篇,後得以充學,故不與古《太誓》同。諸傳記引《泰誓》皆古《泰誓》也。)不行王政云爾;苟行王政,四海之內皆舉首而望之,欲以為君,齊、楚雖大,何畏焉?」(萬章憂宋迫於齊、楚不得行政,故孟子為陳殷湯周武之事以喻之。誠能行之,天下思以為君,何畏齊、楚之國焉。)   [疏]「萬章問曰」至「齊楚雖大何畏焉」。○正義曰:此章指言修德無小,暴慢無強,是故夏商之末,民思湯武,雖欲不王,末由也已。「萬章問曰:宋,小國也,今將行王政,齊、楚惡而伐之,則如之何」,萬章問孟子,言宋國小國也,今將欲行王者之政,齊、楚大國惡其行之而欲伐之,則宋國當如之何而處之。「孟子曰:湯居亳,與葛為鄰。葛伯放而不祀,湯使人問之曰:何為不祀」至「此之謂也」,孟子答之曰:湯王居亳地,與葛國為鄰,葛國之伯放縱無道,而不祀先祖。湯王使人問之葛伯,何為而不祀先祖?乃答之曰:無以供其犧牲也。牲之色純無雜色,謂之犧牲。湯乃使人遺賜之牛羊,葛伯既受之牛羊,又自食之而不祀先祖。湯又使人問葛伯,何為而又不祀?葛伯又曰:又無以供其粢盛也。湯復使亳之眾往為葛伯耕作,以助其粢盛。有老弱者,饋耕者之食,葛伯又率己之民於路,要其有酒食黍稻者奪而食之,有不授與之者乃殺之,有童子以黍肉飯餉其耕者,葛伯率民殺其子而奪其黍肉,故《書》有雲葛伯仇怨其有所餉者,故害之。是此之謂也。「為其殺是童子而征之,四海之內皆曰:非富天下也,為匹夫匹婦復讎也」,孟子又言,為其葛伯殺此童子,而湯乃往而征伐之,四海之內人皆曰:湯王非貪富於天下而征葛也,是為天下一匹之夫、一匹之婦復報其讎也。「湯始征,自葛載」至「後來其無罰」者,言湯王初征,自葛國始也。湯之十一征而天下無敢敵者,故東面而征其君,則西夷之國怨之,以為不先征其我君之罪;南面而征其君,則北夷之國怨之,以為不征其我君之罪而先於彼:故怨雲何為而後去其我?民之望其湯之來,若大旱之時人望其雲霓而雨之降也。遂使歸市者得奔趨而貿易,芸苗者亦得芸而不為之休,亦以湯即誅其君之有罪者,而又能弔問存恤其人民,故如時雨之降,民皆大喜悅之。《書》云:民l待我君之來,言我君之來,則我無誅罰矣。一說雲十一征當作再字,再十一征者,言湯再征十一國,再十一,凡征二十二國也。「有攸不惟臣」至「取其殘而已矣」,此皆逸《書》之文也,言殷之民有所征之,則無不惟念臣服之節,故武王東征而綏撫其士女,則為之士女皆以箱匪盛其玄黃之帛,以昭明我之周王見休美,惟臣皆得就附於大邑周家也。故其君子實則玄黃之帛,以迎其君子,小人簞食壺漿以迎其小人,是各從其類也。武王之師眾中有君子、有小人,故商民有君子、有小人迎之者也。言武王所拯救殷民於水火之中,獨取伐其殘賊其民者也。今據《書》乃曰「昭我周王」,而此乃曰「紹我周王」,蓋紹者繼也,民皆以玄黃之帛盛於匪,而隨武王之師後而繼送之也。蓋周王者,即武王也。然必以玄黃於匪者,蓋天謂之玄,地謂之黃,武王能革殷之否而泰之,是能如天地以覆載以養民者也。必言士女者,以其武王所綏,不特匹夫匹婦而已,雖未冠之士,未笄之女,亦且綏之,故曰「綏厥士女」。「《太誓》曰:我武惟揚,侵於之疆,則取於殘,殺伐用張,於湯有光」,此古之《太誓》篇之文也。言《太誓》有云:我武王用武之時,惟鷹揚也;侵於紂之疆界,則取於殘賊者;於是殺伐之功用張行之,故比於湯王伐桀之時,又有以光於前代也。「不行王政云爾,苟行王政」至「齊,楚雖大,何畏焉」,孟子於此乃曰:今宋國不行王者之政,故雲齊、楚惡而伐之爾,如宋國苟能行其王者之政,則四海之內,人皆舉首引領而望之,欲以為之君也,齊、楚二國雖大,然何畏之有?○注「葛,夏諸侯,嬴姓之國」。○正義曰:案《地理志》云:葛,今梁國寧陵有葛鄉,裴ペ亦引之而證《史記》亳都亦在梁國,故雲為鄰。《書》曰:湯征諸侯,葛伯不祀,湯始征之。孔安國云:葛國,伯爵也,廢其土地山川及宗廟神漎狺ㄙ薄A湯始伐之。言伐始於葛也,《書》於是乎作《湯征》。今《尚書·仲虺之誥》曰:「乃葛伯仇餉,初征自葛。東征西夷怨,南征北狄怨,曰:奚獨後予。」《孔傳》云:「葛伯遊行,見農民之餉於田者,殺其人,奪其餉,故謂之仇餉。仇,怨也。湯為是以不祀之罪伐之,從此後遂征無道。西夷、北狄,舉遠以言,則近者著矣。曰奚獨後予者,蓋怨者之辭也。」○注「從有攸下」至「殘賊也」。○正義曰:云「匪厥玄黃,謂諸侯執玄三二之帛」者,《禮》云:「諸侯世子執,公之孤執玄,附庸之君執黃」,是帛也。鄭司農云:「三染謂之。」此亦《周禮·鍾氏》有三入為故也。   孟子謂戴不勝曰:「子欲子之王之善與?我明告子。(不勝,宋臣。)有楚大夫於此,欲其子之齊語也,則使齊人傅諸?使楚人傅諸?」(孟子假喻有楚大夫在此,欲變其子使學齊言,當使齊人傅之邪,使楚人自傅相之邪?)曰:「使齊人傅之。」(不勝曰:使齊人。)曰:「一齊人傅之,眾楚人咻之,雖日撻而求其齊也,不可得矣。引而置之莊岳之間數年,雖日撻而求其楚,亦不可得矣。(言使一齊人傅相,眾楚人咻之。咻之者,黎]。如此雖日撻之欲使齊言,不可得矣。言寡不勝眾也。莊岳,齊街裡名也。多人處之數年,而自齊也。)子謂薛居州善士也,使之居於王所。在於王所者,長幼卑尊皆薛居州也,王誰與為不善?(孟子曰:不勝常言居州,宋之善士也,欲使居於王所。如使在王所者,小大皆如居州,則王誰與為不善者也。)在王所者,長幼卑尊皆非薛居州也,王誰與為善?一薛居州,獨如宋王何!」(如使在王左右者,皆非居州之疇,王當誰與為善乎?一薛居州,獨如宋王何而能化之也。周之末世,列國皆僭號自稱王,故曰宋王也。)   [疏]「孟子謂戴不勝」至「如宋王何」。○正義曰:此章指言自非聖人,在所變化,故諺曰:「白沙在泥,不染自黑。蓬生麻中,不扶自直。」言輔之者眾也。「孟子謂戴不勝曰」至「亦不可得矣」,不勝,宋王之臣也,姓戴,名不勝。孟子謂之曰:子今欲子之宋王為善歟?我今明言而告子,且假喻今有楚國之大夫於此,欲使其子學齊人之言,則當使齊人傅諸,使楚人傅諸?「曰:使齊人傅之」,不勝答之,以為當使齊人傅相之。孟子又言,如使一齊人傅相其子之言,而眾楚人皆咻黎均A雖日加鞭撻其子而求為齊言也,不可得已。如引其子置之閭巷之間,數年之久,雖日加鞭撻而求其子為楚言,亦不可得已。「子謂薛居州善士也」至「如宋王何」,孟子又言今不勝謂薛居州善士者也,使之居於宋王之所,如在宋王之所者,長幼卑尊皆如薛居州善士者也,則宋王誰與為不善也?如在宋王之左右,長幼卑尊皆非薛居州之善者也,則宋王誰能與為善?今以一薛居州獨佐於宋王為善,其能如宋王何?無他,以其一人之寡不能勝其眾也,故孟子所以齊人、楚人而比喻之也。薛居州,宋國之善士者也。 ●卷六下·滕文公章句下 公孫丑問曰:「不見諸侯,何義?」(醜怪孟子不肯每輒應諸侯之聘,不見之,於義謂何也。)孟子曰:「古者不為臣不見。(古者不為臣不肯見,不義而富且貴者也。)段干木逾垣而辟之,洩柳閉門而不內,是皆已甚。迫,斯可以見矣。(孟子言魏文侯、魯繆公有好善之心,而此二人距之太甚。迫窄,則可以見之。)陽貨欲見孔子,而惡無禮。大夫有賜於士,不得受於其家,則往拜其門。(陽貨,魯大夫也。孔子,士也。)陽貨瞰孔子之亡也,而饋孔子蒸豚。孔子亦瞰其亡也而往拜之。當是時,陽貨先,豈得不見?(瞰,視也。陽貨視孔子亡而饋之者,欲使孔子來答,恐其便答拜使人也。孔子瞰其亡者,心不欲見陽貨也。《論語》曰「饋孔子豚」,孟子曰「蒸豚」,豚非大牲,故用熟饋也。是時陽貨先加禮,豈得不往拜見之哉。)曾子曰:『脅肩諂笑,病於夏畦。』(脅肩,竦體也。諂笑,強笑也。病,極也。言其意苦勞極,甚於仲夏之月治畦灌園之勤也。)子路曰:『未同而言,觀其色赧赧然,非由之所知也。』(未同,志未合也。不可與言而與之言,謂之失言也。觀其色赧赧然,面赤,心不正之貌也。由,子路名,子路剛直,故曰非由所知也。)由是觀之,則君子之所養,可知已矣。」(孟子言:由是觀曾子、子路之言,以觀君子之所養志可知矣。謂君子養正氣,不以入邪也。)   [疏]「公孫丑問曰」至「可知已矣」。○正義曰:此章指言道異不謀,迫斯強之段、洩已甚,瞰亡得宜,正己直行,不納於邪,赧然不接,傷若夏畦也。「公孫問曰:不見諸侯,何義」,醜怪孟子不見諸侯,故問之曰:不見諸侯,其義謂何也?「孟子曰:古者不為臣不見」至「可知已矣」,孟子答之公孫丑,言古之不為臣者不肯見,不義而饕富貴者也。如段干木逾垣牆而避魏文侯於外,洩柳閉門而拒魯繆公於內,然皆不見之者,是皆文侯、繆公而就見已甚,迫切斯可以見矣,然干木、洩柳且不見之耳。陽貨欲願見於孔子,而畏孔子惡己之無禮而不見之。意已謂己為大夫而有遺賜,孔子但為之士,彼不得受其遺賜於其家,則必往謝己門,故陽貨視孔子不在,遂饋送孔子蒸豚之禮。然而孔子至後亦以視陽貨不在,乃往其門而拜謝之。故當是之時,陽貨豈先不得見孔子?以其不合視孔子不在,乃饋蒸豚,孔子所以不欲見,亦復其亡而往謝之也。蒸豚,熟豚也。曾子又有雲脅肩諂笑,竦縮其身,強容而笑者,其勞苦有甚於夏之五六月而灌園也。治畦曰灌園也。子路有雲未合其志,而與之言,觀其色赧赧然,面赤而心不正者,非我之所知也。由,子路自稱名也。孟子曰:由此數者觀之,則君子之所養以義,可得而知矣。蓋就此數者論之,孟子必答孫丑以此者,則孟子不見諸侯是亦分也、義也。孫丑乃不知之,奈之何哉?今且以孟子不見諸侯,必以段干、洩柳為言者,蓋謂魏文、魯繆二君欲見此二子如此之迫切,而二子尚不見之,而況己往見諸侯哉?必以陽貨為言者,蓋謂孔子不見陽貨者,乃陽貨自取之爾。今己之不見諸侯者,亦以諸侯不禮於我矣。必以曾子所謂而言者,蓋謂己如往見諸侯,亦是脅肩諂笑者也。必以子路所謂而言者,蓋謂己如就見諸侯,亦是未同而觀其色赧赧然之人也。此孟子所以執此而喻其意於公孫丑也。《說文》云:「畦,菜畦也」,是知即園也。○注「《論語》曰饋孔子豚」。○正義曰:案孔安國《傳》云:陽貨欲使孔子往謝,故遺孔子豚。陽貨,陽虎也,名虎,字貨,為季氏家臣,而專魯國之政,欲見孔子,將使之仕也。豚,豕之小者。故《論語》於《陽貨》篇云:「陽貨欲見孔子,孔子不見,歸孔子豚。孔子時其亡也,而往拜之,遇諸塗。謂孔子曰:『來,予與爾言。』曰:『懷寶而迷邦,可謂仁乎?』『好從事而亟失時,可謂知乎。』曰:『不可,日月逝矣,歲不我與。』孔子曰:『諾,吾將仕矣。』凡此是其事也。○注「子路剛直」。正義曰:案《孔子弟子列傳》云:「子路性鄙,好勇力,志伉直。」是為剛直也,後死於衛。   戴盈之曰:「什一,去關市之征,今茲未能,請輕之,以待來年然後已,何如?」(戴盈之,宋大夫。問孟子,欲使君去關市徵稅,復古行什一之賦,今年未能盡去,且使輕之,待來年然後復古,何如?)孟子曰:「今有人日攘其鄰之雞者,或告之曰:『是非君子之道。』曰:『請損之,月攘一雞,以待來年然後已。』如知其非義,斯速已矣,何待來年?」(攘,取也,取自來之物也。孟子以此為喻知攘之惡當即止,何可損少,月取一雞,待來年乃止乎?謂盈之之言若此類者也。)   [疏]「戴盈之曰」至「何待來年」。○正義曰:此章指言從善改非,坐而待旦,知而為之,罪重於故,譬猶攘雞,多少同盜,變惡自新,速然後可也。「戴盈之曰:什一,去關市之征,今茲未能,請輕之,以待來年」,戴盈之即戴不勝,字盈之也,為宋國之大夫,問於孟子曰:欲使宋君去關市之徵稅,今年未能盡去,且使輕取之,以待來年然後盡去之,如之何?「孟子曰:今有人日攘其鄰之雞」至「何待來年」,孟子以此比喻之,以答盈之之言非也。言今有人日口攘取其鄰家之雞者,或有人告之曰:此攘雞乃小人盜賊之道,非君子大公至正之道也。乃曰:請損之,但月攘一雞,以待來年,然後止而勿攘。今子如知宋君取關市之稅為非義,若此攘雞之非道,斯可速而止之耳,何可待來年然後已乎?此孟子所以告之是耳。   公都子曰:「外人皆稱夫子好辯,敢問何也?」(公都子,孟子弟子。外人,他人論議者也。好辯,言孟子好與楊、墨之徒辯爭。)孟子曰:「予豈好辯哉,予不得已也。(曰:我不得已耳,欲救正道,懼為邪說所亂,故辯之也。)天下之生久矣,一治一亂。當堯之時,水逆行,氾濫於中國,蛇龍居之,民無所定,下者為巢,上者為營窟。(天下之生,生民以來也,迭有治亂,非一世。水生蛇龍,水盛則蛇龍居民之地也。民患水,避之,故無定居。埤下者於樹上為巢,猶鳥之巢也。上者,高原之上也。鑿岸而營度之,以為窟穴而處之。)《書》曰:『洚水警余。』洚水者,洪水也。(《尚書》逸篇也。水逆行,洚洞無涯,故曰洚水也。洪,大也。)使禹治之,禹掘地而注之海,驅蛇龍而放之菹。水由地中行,江、淮、河、漢是也。險阻既遠,鳥獸之害人者消,然後人得平土而居之。(堯使禹治洪水,通九州,故曰掘地而注之海也。菹,澤生草者也,今青州謂澤有草為菹。水流行於地而去也,民人下、高就平土,故遠險阻也,水去,故鳥獸害人者消盡也。)堯、舜既沒,聖人之道衰,暴君代作。壞宮室以為污池,民無所安息;棄田以為園囿,使民不得衣食;邪說暴行又作。園囿污池,沛澤多而禽獸至。(暴,亂也。亂君更興,殘壞民室屋,以其處為污池;棄五鴗坏苤A以為園囿長逸游而棄本業,使民不得衣食,有饑寒並至之厄;其小人則放辟邪侈,故作邪偽之說,為奸寇之行。沛,草木之所生也。澤,水也。至,眾也。田疇不墾,故禽獸眾多。謂羿、桀之時也。)及紂之身,天下又大亂。周公相武王,誅紂伐奄,三年討其君,驅飛廉於海隅而戮之;滅國者五十;驅虎豹犀象而遠之:天下大悅。(奄,東方無道國。武王伐紂,至於孟津還歸,二年復伐,前後三年也。飛廉,紂諛臣,驅之海隅而戮之,猶舜放四罪也。滅與紂共為亂政者五十國也。奄,大國,故特伐之。《尚書·多方》曰:「王來自奄。」)《書》曰:『丕顯哉!文王謨。丕承哉!武王烈。佑啟我後人,鹹以正無缺。』(《書》,《尚書》逸篇也。丕,大。顯,明。承,纘。烈,光也。言文王大顯明王道,武王大纘承天光烈,佑開後人,謂成康皆行正道無虧缺也,此周公輔相以撥亂之功也。)世衰道微,邪說暴行有作,臣弒其君者有之,子弒其父者有之,孔子懼,作《春秋》。《春秋》,天子之事也。是故孔子曰:『知我者其惟《春秋》乎!罪我者其惟《春秋》乎!』(世衰道微,周衰之時也。孔子懼正道遂滅,故作《春秋》,因魯史記,設素王之法,謂天子之事也。知我者謂我正綱紀也,罪我者謂時人見彈貶者。言孔子以《春秋》撥亂也。)聖王不作,諸侯放恣,處士橫議,楊朱、墨翟之言盈天下,天下之言,不歸楊則歸墨。楊氏為我,是無君也。墨氏兼愛,是無父也。無父無君,是禽獸也。(言孔子之後,聖王之道不興,戰國縱橫,布衣處士遊說以干諸侯,若楊墨之徒,無尊異君父之義,而以攢議於世也。)公明儀曰:『庖有肥肉,廄有肥馬,民有饑色,野有餓莩,此率獸而食人也。』(公明儀,魯賢人。言人君但崇庖廚,養犬馬,不恤民,是為率禽獸而食人也。)楊、墨之道不息,孔子之道不著,是邪說誣民,充塞仁義也。仁義充塞,則率獸食人,人將相食。(言仁義塞則邪說行,獸食人則人相食,此亂之甚也。)吾為此懼,閒先聖之道,距楊墨,放淫辭,邪說者不得作。(閒,習也。淫,放也。孟子言我懼聖人之道不著,為邪說所乘,故習聖人之道以距之。)作於其心,害於其事;作於其事,害於其政。聖人復起,不易吾言矣。(說與上篇同。)昔者禹抑洪水而天下平,周公兼夷狄、驅猛獸而百姓寧,孔子成《春秋》而亂臣賊子懼。(抑,治也。周公兼懷夷狄之人,驅害人之猛獸也。言亂臣賊子懼,《春秋》之貶責也。)《詩》云:『戎狄是膺,荊舒是懲,則莫我敢承。』(此詩已見上篇說。)無父無君,是周公所膺也。(是周公所欲伐擊也。)我亦欲正人心,息邪說,距蟡皉獢A放淫辭,以承三聖者,豈好辯哉?予不得已也。(孟子言我亦欲正人心,距蟡皉獢A以奉禹、周公、孔子也。不得已而與人辯耳,豈好之哉?)能言距楊、墨者,聖人之徒也。」(孟子自謂能距楊、墨也。徒,黨也。可以繼聖人之道,謂名世者也,故曰聖人之徒也。)   [疏]「孟子曰:予豈好辯哉」至「聖人之徒也」。○正義曰:此章指言憂世撥亂,勤以濟之,義以匡之,是故禹、稷駢躓,周公仰思,仲尼皇皇,墨突不及污,聖賢若此,豈不得辯也。公都子問孟子曰:外人皆稱夫子好與楊、墨之徒爭辯,敢問是何如?「孟子曰:予豈好辯哉,予不得已也」,孟子答之曰:我豈好與彼爭辯之哉,但欲正人心,不得已而用辯之也。「天下之生久矣,一治一亂」至「上者為營窟」,孟子言天下之生民以來,至於今以久矣,其間一治一亂甚多。當堯之時,水逆勢而流行,氾濫濁於中國,蛇龍由是居處於其間,民亦無所安其居處,以至居於埤下者,乃於樹上為巢,如鳥之居於巢也;居於高原之上者,乃鑿為穴窟而處之。「《書》曰:洚水警余。洚水,洪水也。使禹治之,禹掘地而注之海」至「然後人得平土而居之」,言《尚書》逸篇之文。雲洚水警懼我,此蓋舜言,故稱余。余,我也。孟子引之,故自解之洚水,言洚水則洪大之水也。故舜使禹治其洪水,禹乃掘也,因其勢順而流注之海;又驅遣蛇龍而放之菹。菹,澤生草之所也。於是水從地中流行,故不泛逆,所謂導江導淮導河導入漢之水,是禹之治也。危險艱阻既以遠去,而無氾濫之患,鳥獸之害於人者遂消滅,然後人皆得平坦之地而居之。所謂水逆行,氾濫於中國,蛇龍居之,為巢、營窟之難,於是免矣。「堯舜既沒,聖人之道衰」至「及紂之身」,又至「鹹以正無缺」者,孟子言自堯舜既沒之後,聖人所行之道衰微,暴虐之君更興,乃毀壞民之宮室以為之污池,而民皆無所安居休息;又棄五鴗坏苭H為之園囿,而恣游傲,乃使民不得衣食,於是民有饑寒。其小人皆放辟邪侈,作邪偽之說,為奸寇之行。又作園囿污池,於是草木沛澤茂盛,而禽獸至眾。及紂之世,又為大亂,周公乃輔相武王,誅伐其紂,又伐奄國,終始三年,討戮殘賊之君,乃驅逐飛廉諛臣於海隅之地而戮殺之,遂滅與紂共為亂之國者有五十國,然後驅遣其虎豹犀象之野獸而遠去之。天下之人,已皆大悅,而歸武王。《書》所謂「丕顯哉,文王謨,丕承哉,武王烈,佑啟我後人,鹹以正無缺」,是斯之謂歟。蓋言大明文王創始之謀謨,大纘集武王之功烈,佑開後人皆以正道行之,故無虧缺也。後人是謂成王、康王在後者也。「世衰道微,邪說暴行」至「其惟《春秋》乎」,孟子又言至周世之道衰於是微滅,邪說暴行之人又有起作,於是臣弒其君者有之,子弒其父者有之,惟孔子於此時乃恐懼正道遂滅,而害人正心,故因魯史記而作《春秋》之經。蓋《春秋》者,乃設素王之道,皆天子之事跡也。孔子云:知我正王綱者,其惟以《春秋》知我矣;罪我以謂迷亂天下者,其亦惟以《春秋》罪我矣。「聖王不作,諸侯放恣」至「是禽獸也」,孟子又言自孔子之後,聖王無有興作於其間,諸侯乃放恣為亂,布衣之處士乃橫議而遊說於諸侯,於是楊朱、墨翟偏蔽之言盈滿於天下。天下之言者,不歸從楊朱之為己,則歸從墨翟之兼愛。以其為己之言行,是使天下無其君也;兼愛之言行,是使天下無其父也:無父無君,是禽獸之類也,非人也。「公明儀曰」至「率獸而食人也」。孟子又引昔公明儀有云:君之庖廚乃多有其肥肉,棧廄之中多養其肥馬,而下民以有飢餓之顏色,郊野之間以有餓死之莩者,如此是國君率獸而食人也。「楊、墨之道不息,孔子之道不著」至「吾為此懼」,又至「吾言矣」,孟子又言楊、墨自為、兼愛之道不熄滅,則孔子之正道不著明,是邪說欺誣其民,而充溢掩其仁義之道也。仁義既以邪說充塞而掩之,則不特率獸食人,而人亦將自相食也。孟子故言我為此恐懼,乃欲防閒,衛其先聖之正道,而排斥拒其楊、模i放逐其淫辭,使邪說者不得興作於其間。所謂作於其心,害於其事,作於其事,害於其政,聖人復起,必從吾言矣,此蓋說在上篇,此更不說。「昔者禹抑洪水而天下平,周公兼夷狄、驅猛獸而百姓寧,孔子作《春秋》而亂臣賊子懼」,此皆孟子言至於此,又復自堯至於孔子再詳總說之也。言往者自舜使禹抑治其水,而天下於是乎得平安;至周公相武王,兼征夷狄,驅逐暴獸,而人民於是乎得寧靜;以至孔子作成《春秋》,而褒貶著,而亂臣賊子於是乎恐懼之。「《詩》云:戎狄是膺,荊舒是懲,則莫我敢承」,說在上篇詳矣。孟子言如是則無父無君者,是周公所欲膺擊而伐之也,我今亦欲正其人心,息滅其邪說,距止其險陂之行,放逐其淫辭,以奉承禹、周公、孔子三聖者,豈我好與楊墨之辯哉?是我不得已,故當與之爭辯也。然而能言距止楊墨之道者,是亦為聖人之徒黨也,故曰:「我亦欲正人心,息邪說,距蟡皉獢A放淫辭,以承三聖者,豈好辯哉?予不得已也。能言距楊墨者,聖人之徒也。」○注「堯使禹治洪水,通九州」至「消盡也」。正義曰:「禹通九州」者,蓋始自堯所都冀州而起,遂從東南通於兗州;兗州既達,又東南通於青州;青州既達,又從南通於徐州;徐州既達,又南通於楊州;楊州既達,又西通於荊州;荊州既達,又從荊而北通於豫州;豫州既達,又從豫而西通於梁州;梁州既達,又從梁而北通於雍州;雍州既達,於是又通乎冀州;冀州乃帝都也。凡此是皆禹通之耳。○注「奄,東方無道國」至「王來自奄」。正義曰:案鄭玄云:「奄國在淮夷之北。」裴ペ亦引而證《史記》。雲伐奄者,孔安國云:周公歸政之明年,淮夷奄國又叛,成王東伐淮夷,遂滅奄而徙其君。五月,自奄還至縞京,是王自奄也。云「飛廉,紂諛臣」,案《史記》云「飛廉乃顓頊之苗裔也,飛廉善走,其子惡來,惡來有力,父子俱以材力事殷紂,周武王伐紂,並殺之」是矣。「舜放四罪」,所謂流共工於幽州,放旭穢饃R山,竄三苗於三危,殛鯀於羽山。四罪而天下鹹服。凡此是也。○注「禹稷胼胝,周公仰思,仲尼皇皇」。正義曰:經雲禹稷手足胼胝,周公仰而思之夜以繼日,揚雄云「仲尼皇皇」,是也,凡此蓋言皆能勤於為生民耳。   匡章曰:「陳仲子豈不誠廉士哉?居於陵,三日不食,耳無聞,目無見也。井上有李,螬食實者過半矣,匍匐往將食之,三咽,然後耳有聞,目有見。」(匡章齊人也。陳仲子,齊一介之士,窮不苟求者,是以絕糧而餒也。螬,蟲也。李實有蟲,食之過半,言仲子目不能擇也。)孟子曰:「於齊國之士,吾必以仲子為巨擘焉。雖然,仲子惡能廉?充仲子之操,則蚓而後可者也。夫蚓,上食槁壤,下飲黃泉。(巨擘,大指也。比於齊國之士,吾必以仲子為指中大者耳,非大器也。蚓,蚯蚓之蟲也。充滿其操行,似蚓而可行者也。蚓食土飲泉,極廉矣,然無心無識,仲子不知仁義,苟守一介,亦猶蚓也。)仲子所居之室,伯夷之所築與?抑亦盜跖之所築與?所食之粟,伯夷之所樹與?抑亦盜跖之所樹與?是未可知也。」(孟子問匡章:仲子豈能必使伯夷之徒築室、樹粟,乃居、食之邪?抑亦得盜跖之徒使作也,是殆未可知也。)曰:「是何傷哉?彼身織屨,妻辟p盧,以易之也。」(匡章曰:惡人作之何傷哉?彼仲子身自織屨,妻緝p盧,以易食、宅耳。緝績其麻曰辟,練其麻曰p盧,故雲辟p盧。)曰:「仲子,齊之世家也,兄戴,蓋祿萬鐘。以兄之祿為不義之祿而不食也,以兄之室為不義之室而不居也,避兄離母,處于于陵。(孟子言仲子,齊之世卿大夫之家,兄名戴,為齊卿,食采於蓋,祿萬鐘。仲子以為事非其君、行非其道以居富貴,故不義之,竄于于陵也。)他日歸,則有饋其兄生鵝者,己頻<戚頁>曰:『惡用是aa者為哉?』(他日,異日也。歸省其母,見兄受人之鵝而非之。己,仲子也。頻<戚頁>不悅,曰:「安用是aa者為乎?aa,鵝鳴聲)他日,其母殺是鵝也,與之食之。其兄自外至,曰:『是aa之肉也。』出而哇之。以母則不食,以妻則食之;以兄之室則弗居,以於陵則居之:是尚為能充其類也乎?若仲子者,蚓而後充其操者也。」(異日母食以鵝,不知是前所頻<戚頁>者也。兄疾之告曰:「是aa之肉也。」仲子出門而哇吐之。孟子非其不食於母,而食妻所作屨p盧易食也;不居兄室,而居于于陵人所築室也:是尚能充人類乎?如蚓之性,然後可以充其操也。是以孟子喻以蚯蚓而比諸巨擘而已。)   [疏]「匡章曰」至「而後充其操者也」。○正義曰:此章指言聖人之道,親親尚和,志士之操,耿介特立,可以激濁,不可常法。是以孟子喻以丘蚓比諸巨擘也。「匡章曰:陳仲子豈不誠廉士哉」至「目有見」者,匡章齊國之人也。仲子,齊國一介之士也。匡章謂孟子曰:陳仲子之為人,豈不誠為廉士者哉?言仲子居處于于陵之地,三日無食,故不求食,以至飢餓,使耳聾而無聞,目盲而無見。井裡之上有李果為螬蟲所食者,其實已過半矣,但匍匐往而取食之,食至三吞然後耳方有所聞而不聾,目方有所見而不盲。言仲子之至如此之甚,尚不肯苟求於人,是所謂豈不誠廉潔之士哉。「孟子曰:於齊國之士」至「下飲黃泉」,孟子答之,以謂於齊國之眾士中,吾必以陳仲子但如指中之大者耳。雖然,大指又安能為廉潔之士哉?如充滿其仲子之操守,則必似蚯蚓而後可行也。故蚓但上食其槁壤之土,下飲其黃泉之水,是謂極廉矣。今仲子所居處之屋,且以為伯夷之所築而居之歟?抑亦即盜跖為利者之所築而居歟?仲子所食之粟米,且以伯夷之所種而食歟?抑亦即為盜跖者之所種而食歟?故孟子以此問之匡章乃曰:仲子所居之室,伯夷之所築歟,抑亦盜跖之所築歟?所食之粟,伯夷之所樹歟,抑亦盜跖之所樹歟?然孟子必以伯夷言之,又必以盜跖言之者,蓋謂伯夷之清最為潔者,盜跖最為貪利者,而仲子必不能使伯夷之徒築室、樹粟乃居、食之也,但亦盜跖所築、樹而居、食之也,豈足謂之廉士哉?故曰「是未可知也」。以其但亦盜跖所築、樹也,殆未可得而知也。「曰:是何傷哉?彼身織屨,妻辟p盧,以易之也」,匡章又言於孟子曰:此何傷於仲子為廉哉?言雖盜跖之徒而築、樹之,而仲子所居、食之,亦不足傷害仲子為廉潔之士矣。以其彼仲子親織其草屨,妻緝績其麻,以更易室粟而居、食之也。「曰:仲子,齊之世家也,兄戴,蓋祿萬鐘,以兄之祿為不義之祿」至「蚓而後可充其操者也」,孟子又言仲子者,乃齊國世卿大夫之家也,其仲子之兄名戴者,食采於蓋之邑,祿受萬鍾之秩,仲子乃以兄之祿為不義之祿而不食,以兄所居之室為不義之室而不居,遂逃避其兄,離去其母,而自處于于陵。於陵,齊之別邑也。異日,歸省其母,見有饋遺其兄之生鵝者,乃頻<戚頁>不悅,而言曰:「安用是aa者為饋哉?又至異日,其仲子之母乃殺此鵝與仲子而食之,其仲子之兄自外而歸至,見仲子食此鵝肉,乃疾告之曰:此是前日所饋我aa者之肉也。仲子覺為鵝肉,出門外哇而吐之。以其母所殺之食而且不食,乃食於妻子所辟p盧而易所食而食之;以兄所居之屋而且不居,乃以於陵之人所居之屋而居之:如此,尚何能充為人之類乎?若仲子者,但如蚓之性然後可充其所操也。孟子意謂仲子之廉以此,是不足為廉者矣,人安可得而法之邪?匡章子所以言仲子為廉士者,以其欲則法之,宜孟子以是言而比喻巨擘、蚯蚓之類而排拒之也。巨擘,大指也。○注「緝績其麻曰辟,練麻曰p盧」。○正義曰:《釋名》云:「辟,分辟也。p盧,布p盧也。」是知為緝績練麻也。○注「食采於蓋」。○正義曰:蓋,齊之下邑也。《公孫丑》之篇亦有說焉。 ●卷七上·離婁章句上(凡二十八章)   (離婁者,古之明日者,蓋以為黃帝之時人也。黃帝亡其玄珠,使離朱索之,離朱即離婁也。能視於百步之外,見秋毫之末。然必須規矩,乃成方圓,猶《論語》「述而不作,信而好古」,故以名篇。)   [疏]正義曰:前章首論滕文公問以古道,故以《滕文公》為篇題,次於公孫丑問政,謂其為政莫大於反古也。然則此篇孟子首言離婁之明,故以目為篇題,次於《滕文公》問以古道,是亦反古道者莫大乎明也,遂次《滕文公》之篇,所以揭《離婁》為此篇之題。此篇凡六十章趙氏分之以為上下卷。此卷只有二十八章而已。一章言雖有巧智,猶須法度。二章言法則堯舜,鑒戒桀紂。三章言安仁在於為仁,惡弗去則患及其身。四章言行有不得於人,反求諸身,責己之道也。五章言天下國家,本正則立,本傾則踣。六章言巨室不罪,鹹以為表,德之流行,可充四海。七章言遭衰逢亂,屈服強大,據國行仁,天下無敵。八章言人之安危,皆由於己。九章言水性趨下,民樂歸仁。十章言曠仁捨,禮自暴棄之道也。十一章言親親敬長,近取諸己。十二章言事上得君,乃可臨民,信友悅親,本在於身。十三章言養老尊賢,國之上務。十四章言聚斂富民,棄於孔子,重人命之至者。十五章言知人之道。十六章言人君恭儉,率下移風,人臣恭儉,明其廉忠。十七章言權時之義,嫂溺援手。十八章言父子至親,相責離恩,易子而教,相成以仁。十九章言上孝養志,下孝養體。二十章言小人為政,不足間非,君正國定,下不邪侈。二十一章言不虞獲譽,不可為戒,求全受毀,未足懲咎。二十二章言言出於身,不惟其責,則易之矣。二十三章言人患在為師。二十四章言尊師重道。二十五章言痚膍H浮,君子不與。二十六章言無後不可。二十七章言仁義之本在孝悌。二十八章言天下之富貴,不若得意於親。其餘二十二章分在下卷,不無敘焉。○注「離婁」至「題篇」。○正義曰:《莊子·天地》篇云:「黃帝游乎赤水之北,登乎崑崙之山,南望而歸。遺其元珠,使知索之,不得;使離朱索之。」蓋其人也,離朱即離婁也。《論語》第七篇首云:「述而不作,信而好古,竊比於我老彭。」是其旨也。   孟子曰:「離婁之明,公輸子之巧,不以規矩,不能成方員。(公輸子魯班,魯之巧人也,或以為魯昭公之子。雖天下至巧,亦猶須規矩也。)師曠之聰,不以六律,不能正五音。(師曠,晉平公之樂太師也,其聽至聰。不用六律,不能正五音。六律,陽律,大蔟、姑洗、蕤賓、夷則、無射、黃鐘也。五音,宮、商、角、徵、羽也。)堯、舜之道,不以仁政不能平治天下。(當行仁恩之政,天下乃可平也。)今有仁心仁聞,而民不被其澤,不可法於後世者,不行先王之道也。(仁心,性仁也。仁聞,仁聲遠聞也。雖然,猶須行先王之道,使百姓被澤,乃可為後世之法也。)故曰:徒善不足以為政,徒法不能以自行。(但有善心而不行之,不足以為政。但有善法度而不施之,法度亦不能獨自行也。)《詩》云:『不愆不忘,率由舊章。』遵先王之法而過者,未之有也。(《詩·大雅·假樂》之篇。愆,過也。所行不過差矣,不可忘者,以其循用舊故文章遵用先王之法度,未聞有過者也。)聖人既竭目力焉,繼之以規矩準繩,以為方平直,不可勝用也。(盡已目力,續以其四者,方、員、平、直可得而審知,故用之不可勝極也。)既竭耳力焉,繼之以六律,正五音,不可勝用也。(音須律而正也。)既竭心思焉,繼之以不忍人之政,而仁覆天下矣。(盡心欲行恩,繼以不忍加惡於人之政,則天下被覆衣之仁也。)故曰:為高必因丘陵,為下必因川澤,為政不因先王之道,可謂智乎?(言因自然,則用力少而成功多矣。)是以惟仁者宜在高位。不仁而在高位,是播其惡於眾也。(仁者能由先王之道。不仁逆道,則自播揚其惡於眾人也。)上無道揆也,下無法守也,朝不信道,工不信度,君子犯義,小人犯刑,國之所存者幸也。(言君無道術可以揆度天意,臣無法度可以守職奉命,朝廷之士不信道德,百工之作不信度量。君子觸義之所禁,謂學士當行君子之道也。小人觸刑,愚人罹於密網也。此亡國之政,然而國存者,僥倖耳,非其道也。)故曰:城郭不完,兵甲不多,非國之災也;田野不辟,貨財不聚,非國之害也;上無禮,下無學,賊民興,喪無日矣。(言君不知禮,臣不學法度,無以相檢制,則賊民興,亡在朝夕,無復有期日。言國無禮義必亡。)《詩》曰:『天之方蹶,無然洩洩。』洩洩,猶沓沓也。事君無義,進退無禮,言則非先王之道者,猶沓沓也。(《詩·大雅·板》之篇。天謂王者。蹶,動也。言天方動,汝無然沓沓,但為非義非禮、背先王之道而不相匡正也。)故曰:責難於君謂之恭,陳善閉邪謂之敬,『吾君不能』謂之賊。」(人臣之道,當進君於善,責難為之事,使君勉之。謂行堯舜之仁,是為恭臣。陳善法以禁閉君之邪心,是為敬君。言吾君不肖,不能行善,因不諫正,此為賊其君也。故有恭敬賊三者之善。)   [疏]「孟子曰:離婁乏明」至「吾君不能謂之賊」。○正義曰:此章指言雖有巧智,猶須法度,國由先王,禮義為要,不仁在位,播越其惡,誣君不諫,故謂之賊。明上下相須,而道化行也。「孟子曰:離婁之明,公輸子之巧,不以規矩,不能成方員」者,公輸子魯班,魯之巧匠也。孟子謂離婁明雖足以察秋毫之末,公輸子其性雖巧,然不以規矩之度,不能成其方員之器。規所以員也,言物之員者皆由規之所出也。矩所以方也,言物之方者皆由矩之所出也。「師曠之聰,不以六律,不能正五音」者,師曠,樂官名也。孟子又謂師曠其耳雖聰,善能聽音,然不得六律以和之,固不能正其五音也。六律五音,大蔟、姑洗、蕤賓、夷則、無射黃鐘是六律也;宮、商、角、徵、羽是五音也。「堯舜之道,不以仁政不能平治天下」者,堯、舜二帝,唐虞之盛者也,然而不以仁政而施之於天下,故不能平治天下而享無為之功矣。以其天下平治,由仁政之施也,如物之方員必自規矩之所出,五音之正由六律以和之者也。「今有仁心仁聞,而民不被其澤,不可法於後世者,不行先王之道也」者,孟子言今之人君,雖有仁人不忍之心,又有仁聲而遠聞四方,然而民皆不得X被其恩澤,不可為後世之所法者,以其不行古先王之道而治之也。無他,蓋以先王之道,有恩澤足以被民,其法可為後世取象故也。苟不行先王之道,雖有仁心仁聞,亦若離婁之明、師曠之聰、堯舜之道,不得以規矩、六律、仁政為之,亦無如之何也已矣。「故曰:徒善不足以為政,徒法不能以自行」者,此孟子言至於此,所以復言之者也。徒善不足以為政,蓋謂雖有先王之道而為之善,然而人不能用而行之,是徒善不足以為政也。徒法不能以自行,蓋謂雖有規矩、六律之法,然而人不能因而用之,是徒法不能以自行也。以其規矩、六律之法不能自行之,必待人而用之,然後能成其方員、正其五音也。堯舜之道,自不足以為之政,必待人而行之,然後能平治天下而為法於後世也。「《詩》云:『不愆不忘,率由舊章。』遵先王之道而過者,未之有也」者,孟子引《大雅·假樂》之篇文而雲也,蓋謂不愆違,不忘去其故舊典章皆循而用之,未有過失者也。故復言之曰:遵先王之法而過者,未之有也。典章者,即先王之法也。「聖人既竭目力焉,繼之以規矩準繩,以為方員平直,不可勝用也」者,孟子又言聖人既竭己目力而視,續以規矩準繩而為方員平直,故其用之不可勝極也。蓋規所以能員,矩所以能方,准所以能平,繩所以能直故也。「既竭耳力焉,繼之以六律正五音,不可勝用也」者,孟子又言聖人既已盡其耳力而聽之,又續以六律而正五音,故其用亦不可勝極也。蓋六律所以正五音也。「既竭心思焉,繼之以不忍人之政,而仁覆天下矣」者,孟子又言聖人既已能盡心之所思慮,續以施其不忍人之政,則仁恩德澤,足以覆蓋於天下矣。無他,以其仁恩廣大矣,故雲覆天下,故曰為高。必因丘陵為下,必因川澤為政,不因先王之道,可謂智乎者?孟子言至於此,又所以復言之者也,蓋譬言人之欲為高者,必因其丘陵而為之也;為下者,必因其川澤而為之耳。無他,以其丘陵之山其本高矣,川澤之地其本下矣,言為政於天下者,而不因先王之道為之,豈足謂之智者乎?言不可謂之智矣。以其先王之道是為之所本焉,故智足以有知,苟為政而不知以先王之道為本,豈謂之智乎?大抵孟子言規矩準繩六律者,皆譬為政而言也。抑亦知孟子長於譬喻者歟。「是以惟仁者宜在高位。不仁而在高位,是播其惡於眾也」者,孟子於此畢其譬喻,乃曰:是以惟仁者之君宜其處高位為尊也,不仁之君而處高位,是其處高位而播揚其惡於人民之眾矣。「上無道揆也,下無法守也,朝不信道,工不信度,君子犯義,卜人犯刑,國之所存者幸也」者,孟子言上之為君無道術以表率其下,下之為臣無法度以守其職,朝廷之士皆不信其道德,百工之作皆不信其度量,君子之人以之觸義之所具,小人之人以之犯冒其刑憲,然而如此而國尚存而不亡者,以其僥倖得存焉。必雲幸也,蓋少有存者也。「故曰:城郭不完,兵甲不多,非國之災也;田野不辟,貨財不聚,非國之害也;上無禮,下無學,賊民興,喪無日矣」者,孟子言至此,所以復言之也,故雲城郭頹壞而不完,兵甲之器少,此非為國之災害也;田野荒蕪而不開闢,貨財竭盡而無貯聚,此非為國之害也;然而上之為君無禮法以檢制,下之為人臣不學法度以守職,賊民相殺戮以之興起,是則國之喪亡俱在朝夕,無復有日矣。「《詩》云:天之方蹶,無然洩洩。洩洩,猶沓沓也。事君無義,進退無禮,言則非先王之道者,猶沓沓也」者,自「天之方蹶」至「洩洩猶沓沓也」,是《詩·大雅·板》之篇詩也。自「事君」至「沓沓也」,是孟子自解上雲沓沓之義也。其《詩》蓋言王者方動而為非,為之臣者無更沓沓,但復為非禮義以事其王者也,故曰天之方蹶,無然洩洩。洩洩猶沓沓也。蹶,動也。天謂王者也。洩洩則沓沓是也,孟子復自解之,言事君以無義之事事之,其進退無禮節,其言則非先王之道而為言者,是若沓沓者也。以其當匡正其君,不可復長君之惡耳。「故曰:責難於君謂之恭,陳善閉邪謂之敬,吾君不能謂之賊」者,孟子言至於此,所以又復言之者也。故雲君之有難惡,當責之以善,能責君難惡以為之善,是為恭,臣恭其君也;陳之以善事,而閉其君之邪心,是謂敬其君者也。如不責君之難,不陳善而閉君之邪,而乃曰我君不能行善,因不諫正之者,是謂殘賊其君者也。故曰:「責難於君謂之恭,陳善閉邪謂之敬,吾君不能謂之賊。」○注「公輸子」至「規矩也」。正義曰:案《淮南子》云:「楚欲攻宋,墨子聞而悼之。見楚王曰:『臣見大王之必傷義,而不得宋。』王曰:『公輸,天下之巧工,作為雲梯之械,設以攻宋,曷為弗取?』墨子曰:『令公輸設攻,臣請守之。』於是公輸設攻宋之械,墨子設守宋之備,九攻而墨子九]之,弗能入。乃偃兵不攻。」是公輸即魯般也,或雲是魯昭公之子也。○注「師曠,晉平公之樂太師」至「羽也」。正義曰:案《呂氏春秋》云:「晉平公鑄鐘,使工聽之,皆以為調。師曠曰:『不調,請更鑄之。』平公曰:『工皆以為調矣。』師曠曰:『後世有知音者,將知不調。臣竊為恥之。』至師涓,果知鍾之不調。」是師曠善聽,為晉平公之樂師也。云「六律,陽律,大蔟、姑洗、蕤賓、夷則、無射、黃鐘」。案《律歷志》云:《呂不韋春秋》言黃鐘之宮,律之本也,下生林鐘,林鍾上生大蔟,大蔟下生南呂,南呂上生姑洗,姑洗下生應鐘,應鍾上生蕤賓,蕤賓下生大呂,大呂下生夷則,夷則上生夾鐘,夾鍾下生無射,無射上生中呂。淮南王安延致儒生博士亦為律呂,雲黃鐘之律九寸,而宮音調因而九之,九九八十一,故黃鐘之數,立位在子。大蔟其數七十二,姑洗之數六十四,蕤賓之數五十七,夷則之數五十一,無射之數四十五。以黃鐘、大蔟為商,姑洗為角,角生應鐘,不比正音,故為和。應鍾生蕤賓,不比正音,故為繆。日冬至,音比林鐘,浸以濁日。夏至,音比黃鐘,浸以清。以十二律應二十四時之變,甲子,大呂之徵也;丙子,夾鍾之羽也;戊子,黃鐘之宮也;庚子,無射之商也;壬子,夷則之角也。其為音,一律而生五音,十二律為六十音,因而六之,六六三十六,故三百六十五日以當一歲之日。故律之數,天地之道也。凡此則以律正五音之謂也。○注《詩·大雅·假樂》之篇。○正義曰:箋云:愆,過也。率,循也。言成王之令德不過誤,不遺失,循用舊典之文章。舊典謂周公之禮法也。○注云「《詩·大雅·板》之篇」。○正義曰:箋注云:蹶,動也;洩洩猶沓沓也。箋云:天斥王也。王方欲艱難天下之民,又方更變先王之道,無沓沓然,為之製法度,達其意以成其意。   孟子曰:「規矩,方員之至也。聖人,人倫之至也。(至,極也。人事之善者,莫大取法於聖人,猶方員須規矩也。)欲為君,盡君道;欲為臣,盡臣道:二者皆法堯、舜而已矣。(堯舜之為君臣道備。)不以舜之所以事堯事君,不敬其君者也。不以堯之所以治民治民,賊其民者也。(言舜之事堯,敬之至也。堯之治民,愛之盡也。)孔子曰:『道二,仁與不仁而已矣。』暴其民甚,則身弒國亡;不甚,則身危國削。名之曰幽、厲,雖孝子慈孫,百世不能改也。(仁則國安,不仁則國危亡。甚謂桀、紂,不甚謂幽、厲。厲王流於彘,幽王滅於戲,可謂身危國削矣。名之謂謚之也,謚以幽、厲,以章其惡,百世傳之,孝子慈孫,何能改也!)《詩》云:『殷鑒不遠,在夏後之世。』此之謂也。」(《詩·大雅·蕩》之篇也。殷之所鑒視,近在夏後之世矣。以前代善惡為明鏡也,欲使周亦鑒於殷之所以亡也。)   [疏]「孟子曰規矩」至「此之謂也」。○正義曰:此章指言法則堯舜,以為規矩,鑒戒桀紂,避遠危殆,名謚一定,千載而不可改也。「孟子曰:規矩,方員之至也。聖人,人倫之至也」者,孟子言規矩之度,其為方員之至者也。謂之至者,以其至矣盡矣,不可以有加矣。聖人是為人倫之至者亦然。人倫:君臣、父子、夫婦、兄弟、朋友是也。「欲為君,盡君道;欲為臣,盡臣道:二者皆法堯、舜而已矣」者,孟子言凡欲為人君者,當盡其為君之道也;凡欲為人臣者,當盡其為臣之道也:此二者在皆則法堯、舜而已矣。以堯舜所為君臣之道備矣。「不以舜之所以事堯事君,不敬其君者也。不以堯之所以治民治民,賊其民者也」者,言為人臣者,如不以舜之所以事堯者事君,是不尊敬其君者也;為人臣者,如不以堯之所以治民者治民,是殘賊其民者也。舜所以事堯者,盡其義之道也。堯之所以治民者,盡其仁之道也。義所以敬其君者也,仁所以愛其民者也。「孔子曰:道二,仁與不仁而已矣。暴其民甚,則身弒國亡;不甚,則身危國削。名之曰幽、厲,雖孝子慈孫,百世不能改也」者,孟子言孔子有曰道有二,是仁與不仁為二而已。暴虐其民,以至於甚極,則身必為下之所殺,而國必喪亡矣;不至於極甚,則身必危難,而國必滅削,謚之曰幽、厲之君,既謚為幽、厲,以章惡於後世,雖有孝子慈孫所出,亦不能改此謚也。厲王但止於流彘,幽王滅於戲,是謂身危國削矣。如身弒國亡,而孟子不止歸於人名者,以其被所殺戮,國已喪亡,足以章其惡,固不待為謚而彰之矣,如桀紂者也。「《詩》云:殷鑒不遠,在夏後之世。此之謂也」者,蓋《詩·大雅·蕩》之篇文也。其詩已謂殷之世所以鑒視在近而不遠者,以其即在夏後之世是也。以其前代善惡,足以為明鏡而可鑒也。孟子所以云「此之謂也」者,蓋欲使周之時亦鑒於殷之所以亡也。○注「堯舜之為君臣道備」。○正義曰:《書》云:「堯克明俊德,以親九族,平章百姓,協和萬邦,黎民於變時雍。」蓋為君之道盡於此矣,是君道之備也。舜自「元德升聞」,以之事堯,而「慎徽五典,百揆時敘,賓於四門,四門穆穆」,其後坐常見堯於牆,食常見堯於羹。蓋為臣道盡於此矣,是臣之道備也。○注「桀紂幽厲」。○正義曰:案《史記本紀》云:桀為虐政淫荒,湯伐之,於是桀敗於有蚺尬V,湯王乃改正朔,易服色,是為湯王,為殷之始王。又云:紂資辨捷,知足以拒諫,言足以飾非,好酒淫樂,醢九侯,脯鄂侯,武王東伐,至於盟津伐紂,紂兵敗走,入登鹿台,衣其寶玉,赴火而死,武王遂斬紂頭,懸之白旗,殷民大悅,武王於是為天子,以為周之王。又云:「厲王行暴虐,侈傲,國人謗之。於是相與畔,襲厲王。厲王出奔於彘。」韋昭曰「彘,晉地也。漢為縣,屬河東,今曰永安」是也。厲王終死於彘,於是太子靜即位,是為宣王。宣王崩,子幽王宮涅立。幽王以褒姒不好笑,幽王欲其笑,乃為燧火、大鼓,有寇至則舉燧火,諸侯悉至,至而無寇,褒姒乃大笑,幽王悅之,為數舉烽燧。其後不信,諸侯益不至。幽王以虢石父為卿用事,國人皆怨。申侯怒,與繒西夷犬戎攻幽王。幽王舉烽火徵兵,兵不至,遂殺幽王驪山下。《汲塚紀》年曰:湯滅夏,以至於紂,二十九王,凡四百九十六年。自武滅紂,以至幽王,凡二百五十七年。○注「《詩·大雅·蕩》之篇」。○正義曰:箋云:「此言殷之明鏡不遠,近在夏後之世,謂湯誅桀也。後武王誅紂,今之王何以不用為之戒。」孟子於此所以引之,以戒其時之君臣也。   孟子曰:「三代之得天下也以仁,其失天下也以不仁。國之所以廢興存亡者亦然。(三代,夏、商、周。國,謂公、侯之國,存亡在仁與不仁而已。)天子不仁,不保四海;諸侯不仁,不保社稷;卿大夫不仁,不保宗廟;士庶人不仁,不保四體。今惡死亡而樂不仁,是由惡醉而強酒。」(保,安也。四體,身之四肢。強酒則必醉也,喻惡亡而樂不仁也。)   [疏]「孟子曰三代」至「強酒」。○正義曰:此章指言人所以安,莫若為仁,惡而弗去,患必在身,自上達下,其道一焉。「孟子曰:三代之得天下也以仁,其失天下也以不仁。國之所以廢興存亡者亦然」者,孟子言夏、商、週三代之王,其所以得天下也,以其皆以仁存心為政於天下而得之也。三代之中,其有以失天下者,以其不仁,故失之也。以至公、侯之國,所以有廢而不興,有興而不廢者,亦如三代之得天下也以仁,失天下也以不仁也。以其皆在於仁道而已。「天子不仁,不保四海;諸侯不仁,不保社稷;卿大夫不仁,不保宗廟;士庶人不仁,不保四體。今惡死亡而樂不仁,是猶惡醉而強酒」者,孟子言為天子者不為仁,則不能安其四海;諸侯不仁,則不能安其社稷;卿大夫不為仁,則不能安其宗廟;士庶人不為仁,則不能安其四體。四體,身之四肢也。天子守四海,諸侯守社稷,卿大夫守宗廟,士庶人守其身,故各因其所守而言也。今天下之人皆知疾惡其死亡,而以樂為不仁,是若惡其醉酒而以強飲其酒耳,亦《論語》孔子謂惡濕而居下之意也。   孟子曰:「愛人,不親,反其仁。治人,不治,反其智。禮人,不答,反其敬。行有不得者,皆反求諸己,其身正而天下歸之。(反其仁,己仁獨未至邪?反其智,己智猶未足邪?反其敬,己敬獨未恭邪?反求諸身,身已正則天下歸就之,服其德也。)《詩》云:『永言配命,自求多福。』」(此詩已見上篇,其義同。)   [疏]「孟子曰」至「自求多福」。○正義曰:此章指言行有不得於人,一求諸身,責已之道也,改行飭躬,福則至矣。「孟子曰:愛人,不親,反其仁。治人,不治,反其智」至「而天下歸之」者,孟子言愛人而人不親之,必吾仁有所未至「也,故當反己責之。治其人而人不治者,必吾之智有所未盡也,故當反已而責之也。禮接於人而人不以禮報答之,必吾之敬有所未至也,故當反己而責之也。凡所行有不得於人者,皆當反求諸己而已,以其身之所有未至也,故當自反而責之。蓋以身先自治而正之,則天下之人皆歸之而服其德也。如顏淵克已而天下歸仁焉是也。「《詩》云:永言配命,自求多福」,已說於上篇,此固不說。   孟子曰:「人有恆言,皆曰『天下國家』。(恆,常也。人之常語也。天下謂天子之所主,國謂諸侯之國,家謂卿大夫家。)天下之本在國,國之本在家,家之本在身。」(治天下者不得良諸侯無以為本,治其國者不得良卿大夫無以為本,治其家者不得良身無以為本也。是則本正則立,本傾則踣,固在所敬慎而已。)   [疏]「孟子曰」至「本在身」。○正義曰:此章指言天下國家,各依其本,本正則立,本傾則踣,雖曰常言,必須敬慎也。「孟子曰:人有恆言,皆曰天下國家」者,孟子言人之所常言,皆曰天下國家也。天子有天下,公侯有國,大夫有家。「天下之本在國,國之本在家,家之本在身」者,言天下之根本,獨在於公侯為之根本也;公侯之根本,又在卿大夫為之根本也;卿大夫之根本,抑又在於私身為之根本也。如《大學》有云:「欲明明德於天下,必先治其國。欲治其國,必先齊其家。欲齊其家,必先修其身。」此其意也。云「天下國家」者,天子有天下謂之天下,諸侯有國謂之國。然有國者不可以稱天下,有天下者或可以稱國,故諸侯謂之邦國,天子謂之王國。國家文從或,又從國,為其或之也,故國之也。至於家,則自天子達於庶人,未嘗不通稱之矣。孟子曰:「為政不難,不得罪於巨室。(巨室,大家也。謂賢卿大夫之家,人所則效者。言不難者,但不使巨室罪之,則善也。)巨室之所慕,一國慕之;一國之所慕,天下慕之。故沛然德教,溢乎四海。」(慕,思也。賢卿大夫,一國思隨其所善惡,一國思其善政,則天下思以為君矣。沛然大治,德教可以滿溢於四海之內也。)   [疏]「孟子曰」至「溢乎四海」。○正義曰:此章指言天下傾心,思慕向善,巨室不罪,鹹以為表,德之流行,可以充四海也。「孟子曰:為政不難,不得罪於巨室」者,巨室喻卿大夫之家也,孟子言為政於天下易而不難也,但不得罪於卿大夫之家也,以其卿大夫之家,以上則近君,而君所待以輔弼;以道則近民,而民待以視效。故君之言動,其是非可得而剌也;國之政令,其得失可得而議也。道合則從,不合則去,君民之從違而系之也,故為君不得罪於卿大夫,則為政可以行天下矣。「巨室之所慕,一國慕之。一國之所慕,天下慕之。故沛然德教溢乎四海」者,言卿大夫之所思慕也,一國亦隨而思慕之,一國所思慕,則天下亦隨而思慕之,故沛然大洽,其上之德教,可以充溢乎四海,如東注之水,沛然流溢乎四海也。此言四海,猶中國則謂之天下,夷狄則謂之四海耳。孟子之意,蓋欲當時國君為政,直其道,正其心,使卿大夫慕之而不去,則遠近雖異方莫不均慕之。此德教所以溢乎四海,亦如傳雲大夫者,近者視而效之,遠者望而效之,蓋其意也。   孟子曰:「天下有道,小德役大德,小賢役大賢。天下無道,小役大,弱役強。斯二者,天也。順天者存,逆天者亡。(有道之世,小德、小賢樂為大德、大賢役,服於賢德也。無道之時,小國、弱國畏懼而役於大國、強國也,此二者天時所遭也,當順從之,不當逆也。)齊景公曰:『既不能令,又不受命,是絕物也。』涕出而女於吳。(齊景公,齊侯。景,謚也。言諸侯既不能令告鄰國,使之進退,又不能事大國,往受教命,是所以自絕於物。物,事也。大國不與之通朝聘之事也,吳,蠻夷也,時為強國,故齊侯畏而恥之,泣涕而與為婚。)今也小國師大國而恥受命焉,是猶弟子而恥受命於先師也。(今小國以大國為師,學法度焉,而恥受命教,不從其進退,譬猶弟子不從師也。)如恥之,莫若師文王。師文王,大國五年,小國七年,必為政於天下矣。(文王行仁政,以移殷民之心,使皆就之。今師效文王,大國不過五年,小國七年,必得政於天下矣。文王時難,故百年乃治,今之時易;文王由百里起,今大國乃逾千里,過之十倍有餘,故五年足以為政,小國差之,故七年。)《詩》云:『商之孫子,其麗不億,上帝既命,侯於周服。侯服於周,天命靡常,殷士膚敏,P將於京。』(《詩·大雅·文王》之篇。麗億,數也。言殷帝之子孫,其數雖不但億萬人,天既命之,惟服於周。殷之美士,執P鬯之禮,將事於京師,若微子者。膚,大。敏,達也,此天命之無常也。)孔子曰:『仁不可為眾也,夫國君好仁,天下無敵。』(孔子云:行仁者,天下之眾不能當也。諸侯有好仁者,天下無敢與之為敵。)今也欲無敵於天下而不以仁,是猶執熱而不以濯也。詩云:『誰能執熱,逝不以濯。』」(《詩·大雅·桑柔》之篇。誰能持熱而不以水濯其手,喻其為國誰能違仁而無敵於天下也。)   [疏]「孟子曰:天下有道」至「逝不以濯」。正義曰:此章指言遭衰逢亂,屈伏強大,據國行仁,天下莫敵。雖有億眾,無德不親,執熱須濯,明不可違仁也。「孟子曰:天下有道,小德役大德,小賢役大賢。天下無道,小役大,弱役強。斯二者,天也,順天者存,逆天者亡」者,孟子言天下有治道之時,小德樂為大德。小賢樂為大賢,故小德役服大德,小賢役服大賢。以其德之得於己者有多少,故有大德小德。以其賢之賢於人也有遠近,故有大賢小賢。天下有道,則論德而定位,故小德役大德,小賢役大賢。天下無道而亂,則小國弱國畏懼而役於大國強國。以其力有小大,勢有強弱,故有小有大,有弱有強。天下無道,則力勝德,勢勝賢,故小役大,弱役強。言二者皆天使然也,順其天者故存,逆其天者故亡。以其所遭之時然也,故當順而不當逆。「齊景公曰:既不能令,又不受命,是絕物也。涕出而女於吳」者,孟子引齊景公謂諸侯既不能以令制鄰國,又不能受命以制於鄰國,是自絕於交通朝聘之事也。於是景公泣涕,以女事於吳。是時吳為強大也,故女於吳,此乃小役大,弱役強者也。「今也小國師大國而恥受命焉,是猶弟子而恥受命於先師也」者,言今也為之小國者,既以師其大國,而恥羞受大國之命焉,如此,是若為之弟子者,以羞恥受教命於先師也。「如恥之,莫若師文王。師文王,大國五年,小國七年,必為政於天下矣」者,言如恥受命於大國,莫若師法文王也。如師法文王,則大國不過五年,小國不過七年,必能為政行於天下矣。以言其時之易也。「《詩》云:商之孫子,其麗不億,上帝既命,侯於周服。侯服於周,天命靡常。殷士膚敏,P將於京」者,此蓋《詩·大雅·文王》之篇文也。孟子所以引此者,蓋言其天命靡常、惟德是親之意也。其詩言商王之子孫雖相附麗,而不足以為強,雖數至億,而不足以為眾。至文王膺受上天之駿命,而商之孫子,乃為君侯於周之九服中,然為君處服於周,是天命靡常,惟德是親也。不特商之子孫如此,其為殷之侯者,為壯美之士,亦莫不執P鬯之禮,而皆助祭於周之京師也。孔子曰「:仁不可為眾也,夫國君好仁,天下無敵」者,言孔子有曰為仁者,不可為眾而當之也,夫國君能好仁,則天下無敢與之敵也。「今也欲無敵於天下而不以仁,是猶執熱而不以濯也」者,言今也欲為無敵於天下,而不以仁為之,是若持其熱物而不以濯也。濯者以水濯其手也。「《詩》云:誰能執熱,逝不以濯」,蓋《詩》之《大雅·桑柔》之篇文也。孟子於此所以引之,蓋謂《詩》有雲,言誰能持其熱物往而不以水濯手也。以其執熱,須濯手於水也,如欲無敵於天下,必須為仁也。○注「齊景公,齊侯。景,謚也」至「為婚」。○正義曰:云「景,謚也」者,案《史記》云:靈王十六年,齊莊公母弟杵臼立,是為景公,在位五十八年,卒,謚曰景。地近荊蠻,故注雲蠻夷也。○注「《詩·大雅》」至「無當也」。正義曰:箋云:麗,數也。於,於也。言商之子孫,其數不徒億多言之也,至天已命文王之後,乃為君於周之九服中。言眾之不如德也。九服,案《周禮》九服云:「侯甸男采衛蠻夷鎮蕃人也。」毛注云:「殷士,殷侯也。膚,美也。敏,疾也。P,灌鬯也。將,行也。」鄭云:「P謂以圭瓚酌郁鬯以獻屍也。瓚如鶪j,五升,口徑八寸,深二寸,其柄用圭。」是也。○注「《詩·大雅·桑柔》之篇」。○正義曰:箋云:當如手持熱物之用濯,亦猶治國之道當用其賢人者也。   孟子曰:「不仁者可與言哉?安其危而利其I,樂其所以亡者。不仁而可與言,則何亡國敗家之有?(言不仁之人,以其所以為危者反以為安,必以惡見亡而樂行其惡,如使其能從諫從善可與言議,則天下何有亡國敗家也?)有孺子歌曰:『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纓。滄浪之水濁兮,可以濯我足。』孔子曰:『小子聽之,清斯濯纓,濁斯濯足矣。自取之也。』(孺子,童子也。小子,孔子弟子也。清、濁所用,尊、卑若此。自取之,喻人善、惡見尊、賤乃如此。)夫人必自侮,然後人侮之;家必自毀,而後人毀之;國必自伐,而後人伐之。(人先自為可侮慢之行,故見侮慢也;家先自為可毀壞之道,故見毀也;國先自為可誅伐之政,故見伐也。)《太甲》曰:『天作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活。』此之謂也。」(以見上篇,說同。)   [疏]「孟子曰」至「此之謂也」。正義曰:此章指言人之安危,皆由於己,先自毀伐,人乃討攻討,甚於天孽,敬慎而已,如臨深淵,戰戰恐懼也。「孟子曰:不仁可與言哉?安其危而利其I,樂其所以亡者。不仁而可與言,則何亡國敗家之有」者,孟子言不仁之人可與言哉?言不可與之言也。以其不仁之人,以危為之安,以I為之利,樂行其所以亡者也。如不仁而可以與言議,以其能從諫從善也,如此,則何有亡國敗家者哉!言不能亡國敗家也。「有孺子歌曰:『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滄浪之水濁兮,可以濯我足」者,「子曰」至「自取之也」者,孟子言有孺子歌詠,曰滄浪之水清兮,則可以洗濯我之纓;滄浪之水渾濁兮,則可以洗濯我之足。以其纓在上,人之所貴,水清而濯纓,則清者人之所貴也;足在下,人之所賤,水濁而濯足,則濁者人之所賤也。孔子曰:小子當聽之,清,斯濯其纓,濁,斯濯其足。貴、賤人所自取之也。孺子,童稚也。小子,則孔子稱弟子也。清斯喻仁,濁斯喻不仁,言仁與不仁,見貴、賤亦如此也。「夫人必自侮,然後人侮;之家必自毀,而後人毀之;國必自伐,而後人伐之」者,孟子言夫人苟自為可侮之事,然後人從其事而侮慢之;家自為可毀ョ之事,而後人從而毀ョ之;國必自為可誅戮之事,而人然後從而誅戮之:斯亦自取之謂也。「《太甲》曰:天作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活。此之謂也」者,已說在上篇。○注云「如臨深淵,戰戰恐懼也」。○正義曰:此蓋《詩》之《小雅·小u》之篇文也,注云「戰戰恐懼」也,趙氏放之而已。 ●卷七下·離婁章句上   孟子曰:「桀、紂之失天下也,失其民也。失其民者,失其心也。(失其民之心,則天下畔之,簞食壺漿以迎武王之師是也。)得天下有道,得其民,斯得天下矣。得其民有道,得其心,斯得民矣。得其心有道,所欲與之聚之,所惡勿施爾也。(欲得民心,聚其所欲而與之。爾,近也。勿施行其所惡,使民近,則民心可得矣。)民之歸仁也,猶水之就下、獸之走絳s也。故為淵驅魚者獺也,為叢驅爵者R也。為湯、武驅民者,桀與紂也。今天下之君有好仁者,則諸侯皆為之驅矣。雖欲無王,不可得已。(民之思明君,猶水樂卑下,獸樂廣野,驅之則歸其所樂。獺,梬咫]。R,土R也。故雲諸侯好為仁者,驅民若此也。湯、武行之矣,如有則之者,雖欲不王,不可得也。)今之欲王者,猶七年之病求三年之艾也。苟為不畜,終身不得。苟不志於仁,終身憂辱,以陷於死亡。(今之諸侯欲行王道,而不積其德。如至七年病,而卻求三年時艾,當畜之乃可得,以三年時不畜藏之,至七年欲卒求之,何可得乎?艾可以為灸人病,乾久益善,故以為喻志仁者亦久行之,不行之,則憂辱以陷死亡,桀、紂是也。)《詩》云:『其何能淑?載胥及溺。』此之謂也。(《詩·大雅·桑柔》之篇。淑,善也。載,辭也。胥,相也。刺時君臣何能為善乎?但相與為沉溺之道也。)   [疏]「孟子曰桀紂」至「此之謂也」。○正義曰:此章指言水性趨下,民樂歸仁;桀紂之驅,使就其君;三年之艾,畜而可得;一時欲仁,猶將沉溺。所以明鑒戒也,是可哀傷也。「孟子曰:「桀紂之失天下也」至「心也」者,孟子言桀紂失亡天下,是失其民。失其民,乃是失其民之心也。「得天下有道」至「勿施爾也」者,言人君所以得天下有其道也,得其民,斯為得天下矣;所以得其民有道者,得其民之心,斯為得民矣;所以得其心有道,在民所欲,而與之聚之,民之所惡,而勿施於民,則近得其民心矣。「民之歸仁也」至「不可得已」者,言民之歸親於仁人之君,如水之歸就於下,獸之樂趨於廣野矣。故為淵而驅聚其魚而歸之淵者,是獺為之驅矣。為叢木而驅聚其爵而歸之叢者,是鷹R為之驅也。為湯王、武王而驅聚其民而歸之湯、武者,是桀與紂也。今夫天下為之君者,有能好行其仁政,則天下之諸侯皆為驅聚其民而歸之,亦如獺為淵驅魚,R為叢驅爵者而歸之矣。如此,雖欲不為王,不可得而不為耳。「今之欲王者,猶七年之病」至「於死亡」者,言今之國君欲為王者,如七年之病,欲卒而求討三年之艾草也。苟為已前不積,雖終身而死,亦不得此三年之艾也。若苟不志仁於久,雖終一身憂辱,亦以陷於死亡之地矣。「詩云:『其何能淑,載胥及溺』,此之謂也」,蓋《詩》之《大雅·桑柔》之篇文也。蓋言何能為之善乎,但相與及其沉溺於患難也。孟子所以言此者,欲時君在於久行其仁,不但欲為之王然後乃行之耳。○注「獺,梬咫]。R,土R也」。○正義曰:案《釋名》云:「獺形如貓,居水,食魚者也。」梬哄A獺之屬也。R,鷂之屬也,能食鳥雀。○《詩·大雅·桑柔》之篇。○正義曰:此詩蓋芮伯刺厲王之詩也。   孟子曰:「自暴者不可與有言也,自棄者不可與有為也。言非禮義,謂之自暴也。吾身不能居仁由義,謂之自棄也。(言人尚自暴自棄,何可與有言、有為。)仁,人之安宅也。義,人之正路也。曠安宅而弗居,捨正路而不由,哀哉!」(曠,空。捨,縱。哀,傷也。弗由居是者,是可哀傷也。)   [疏]「孟子曰」至「哀哉」。正義曰:此章指言曠仁捨義,自暴棄之道也。「孟子曰:自暴者不可與有言,自棄者不可與有為也」者,孟子言人之有為自暴者,不可與之言議也;有為自棄者,不可與之有所為也。「言非禮義,謂之自暴也。吾身不能居仁由義,謂之自棄也」者,此蓋孟子自解自暴自棄之言也。「仁,人之安宅也」至「哀哉」者,孟子言仁道乃人之所安之宅舍也,義乃為人之正路也。今有空曠其此宅而不安居之,捨去此正路而不行之者,是可得而哀傷之者也。此孟子所以有是而言於當世也。   孟子曰:「道在邇而求諸遠,事在易而求諸難。人人親其親,長其長,而天下平。」(邇,近也。道在近,而患人求之遠也。事在易,而患人求之難也。謂不親其親,以事其長,故其事遠而難也。)   [疏]正義曰:此章指言親親敬長,近取諸己,則邇而易者也。「孟子曰」至「天下平」者,孟子言道在近,而人乃求遠,事在易,而人乃求之於難。但人人親愛其所親,敬長其所長,則天下即太平大治矣。親親即仁也,長長即義也。   孟子曰:「居下位而不獲於上,民不可得而治也。獲於上有道,不信於友,弗獲於上矣。信於友有道,事親弗悅,弗信於友矣。悅親有道,反身不誠,不悅於親矣。誠身有道,不明乎善,不誠其身矣。(言人求上之意,先從己始,本之於心,心不正而得人意者,未之有也。)是故誠者,天之道也。思誠者,人之道也。至誠而不動者,未之有也。不誠,未有能動者也。」(授人誠善之性者,天也,故曰天道。思行其誠以奉天者,人道也。至誠則動金石,不誠則鳥獸不可親狎,故曰不誠未有能動者也。)   [疏]「孟子曰」至「未有能動者也」。正義曰:此章指言事上得君,乃可臨民;信友悅親,本在於身:是以曾子三省,大雅矜矜,以誠為貴也。「孟子曰:居下位而不獲於上,民不可得而治也」者,孟子言居下位而為君上之臣者,而不見獲於上,則民故不可得而治之也。以其上之所以得民者,乃治也。「獲於上有道」至「不誠其身」者,言獲於上者有其道,如不信於友,則弗獲於上矣,以其君之所以願乎臣者,忠也,如臣弗信於友,則其忠不足稱矣,此所以弗獲於上矣。信於友有其道,如事其親而弗悅其親,則亦弗信於友矣,以其友之所以資於己者仁也,如事親弗悅,則其仁不足稱矣,此所以弗信於友矣。悅親有其道,如反己而不誠,則弗悅於親矣,以其親之所望於己者孝也,如反身不誠,則其孝不足稱矣,此所以不悅於親。誠身有其道,如不能明乎善,則不誠其身矣,以其所謂誠者,亦明乎在我之善而已,如不明其善,則在我之善有所未明,又安知所謂誠?故不明乎善,則不誠其身矣。由此推之,則信於友,是獲於上之道也,悅親是信於友之道也,誠身是悅親之道也,而明乎善者是又誠身之道也。「是故誠者,天道也。思誠者,人道也。至誠而不動者,未之有也。不誠,未有能動者也」者,孟子言此故誠者是天授人誠善之性者也,是為天之道也;思行其誠以奉天,是為人之道也。然而至誠而有不感動者,必無也,故曰未之有也。不至誠而能感動之者,亦必無也。故曰未有能動者也。○注「曾子三省,大雅矜矜」。○正義曰:《論語》云:「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為人謀而不忠乎,與朋友交而不信乎,傳不習乎?」是曾子三省之事也。大雅矜矜,此蓋荀卿之言然。   孟子曰:「伯夷辟紂,居北海之濱,聞文王作興,曰:『盍歸乎來!吾聞西伯善養老者。』(伯夷讓國,遭紂之世,辟之,隱遁北海之濱,聞文王起興王道,「盍歸乎來」,歸周也。)太公辟紂,居東海之濱,聞文王作興,曰:『盍歸乎來!吾聞西伯善養老者。』(太公,呂望也,亦辟紂世,隱居東海,曰聞西伯養老。二人皆老矣,往歸文王也。)二老者,天下之大老也,而歸之,是天下之父歸之也。天下之父歸之,其子焉往?(此二老猶天下之父也,其餘皆天下之子耳。子當隨父,二父往矣,子將安如?言皆歸往也。)諸侯有行文王之政者,七年之內,必為政於天下矣。」(今之諸侯,如有能行文王之政者,七年之間,必足以為政矣。天以七紀,故雲七年。文王時難故久,衰周時易故速也。上章言大國五年者,大國地廣人眾,易以行善,故五年足以治也。)   [疏]「孟子曰」至「必為政於天下矣」。○正義曰:此章指言養老尊賢,國之上務,文王勤之,二老遠至。父來子從,天之順道。七年為政,以勉諸侯,欲使庶幾行善也。「孟子曰:伯夷辟紂」至「養老者」,孟子言伯夷辟紂之世,乃辟紂而逃遁,居於北海之畔,後聞文王作興而起王道,乃曰:盍歸乎來,歸周也,我聞之西伯善養其耆老者也。「太公辟紂」至「養老者」,孟子又言太公辟紂之亂,而辟居於東海之畔,後聞文王興起,乃曰:盍歸乎來,歸周也,我聞西伯善養其耆老者也。「二老者,天下之大老也」至「其子焉往」者,言伯夷、太公二老,乃天下之太老也,猶父也,而皆歸之,是天下之父歸之。天下之父既歸之,其為天下之子又焉往,是必皆歸之也。○注「伯夷讓國」至「歸周也」。○正義曰:案太史公云:其傳曰伯夷、叔齊、孤竹君之二子也。父欲立叔齊,及父卒,叔齊讓伯夷。伯夷曰:父命也。遂逃去。叔齊亦不肯立,而逃之。國人立其中子。於是伯夷、叔齊聞西伯昌善養老,盍往歸焉。後因叩馬諫武王。武平殷亂,二人恥食周粟,隱於首陽山,且餓死焉。孔子云「伯夷叔齊,餓於首陽山之下」是也。又云:太公望,東海之上人也,或雲處士,隱海濱。周西伯招呂尚,呂尚亦曰:吾聞西伯賢,又善養老,盍往焉。○注云「天以七紀,故雲七年」。○正義曰:《書》雲五紀,曰歲、月、日、星,辰、歷數,今雲七紀者,案魯昭公十年《左傳》云:「天以七紀。」杜注云:二十八宿,四七。是其旨也。   孟子曰:「求也為季氏宰,無能改於其德,而賦粟倍他日。孔子曰:『求非我徒也,小子鳴鼓而攻之可也。』(求,孔子弟子冉求。季氏,魯卿季康子。宰,家臣。小子,弟子也。孔子以冉求不能改季氏使從善,為之多斂賦粟,故欲使弟子鳴鼓以聲其罪,而攻伐責讓之。曰「求非我徒」,疾之也。)由此觀之,君不行仁政而富之,皆棄於孔子者也,況於為之強戰?爭地以戰,殺人盈野;爭城以戰,殺人盈城:此所謂率土地而食人肉,罪不容於死。(孔子棄富不仁之君者,況於爭城爭地而殺人滿之乎?此若率土地使食人肉也,言其罪大,死刑不足以容之。)故善戰者服上刑,連諸侯者次之,辟草萊、任土地者次之。」(孟子言天道重生,戰者殺人,故使善戰者服上刑。上刑,重刑也。連諸侯,合從者也,罪次善戰者。辟草萊,任土地,不務梩w而富國者,罪次合從連橫之人也。)   [疏]「孟子曰求也」至「次之」。○正義曰:此章指言聚斂富君,棄於孔子,冉求行之,同聞鳴鼓。以戰殺人,土食人肉,罪不容死,以為大戮,重人命之至也。「孟子曰求也為季氏宰」至「攻之可也」者,孟子言冉求為季氏之家臣,不能佐君改於其德,以為治國,而乃聚斂其粟,倍過於他日。孔子責之曰:求非我之徒弟也。乃令弟子鳴鼓,以聲其罪而攻之可也。「由此觀之,君不行仁政」至「罪不容於死」者,孟子言由此冉求賦斂觀之以孔子所攻,則今之國君不行仁政而富之,是皆棄之於孔子者也。又況為之強戰?爭地以戰,而殺人至於盈滿其野,爭城以戰,而殺人至於盈滿其城,此所謂率土地而食人之肉也,其罪必不容於死。以其罪大,雖死刑不足以容之也。「故善戰者服上刑」至「任土地者次之」者,孟子又言故善能為陳而戰者,服於上刑。上刑,重刑也。合縱連橫之諸侯,罪次之,以其罪次於善戰之上刑也。務廣開闢草萊,而任土地,不務梩w者,又次之,以其又次連橫合縱之諸侯者刑也。○注「求,孔子弟子」至「疾之也」。○正義曰:案《史記·弟子傳》云:「冉求字子有。」鄭氏曰:「魯國人。」又案《論語》云:「季氏富於周公,而求也為之聚斂而附益之。子曰:『非吾徒也,小子鳴鼓而攻之可也。』」孔安國云:「冉求為季氏宰,為之急賦稅。」鄭注云:「小子,門人也。」云「季氏,魯卿季康子」者,案《左傳》云:「季康子,魯卿,季孫肥,謚曰康。」《謚法》曰:「安樂撫民曰康。」   孟子曰:「存乎人者,莫良於眸子。眸子不能掩其惡。(眸子,瞳子也。存人,存在人之善心也。)胸中正則眸子了焉,胸中不正則眸子痐繰j。(了,明也。痐簹怴A濛濛目不明之貌。)聽其言也,觀其眸子,人焉I哉!」(I,匿也。聽言察目,言正視端,人情可見,安可匿之哉。)   [疏]「孟子曰存乎人者」至「人焉I哉」。○正義曰:此章指言目為神候,精之所在,存而察之,善惡不隱,知人之道,斯為審矣。「孟子曰:存乎人者,莫良於眸子。眸子不能掩其惡」者,孟子言存在於人者,莫貴乎眸子。眸子,目瞳子也。眸子不能蓋掩人之惡也。「胸中正則眸子了焉,胸中不正則眸子痐繰j」者,言人胸中正而不邪,則眸子於是乎明。了,明也。胸中不正,則眸子濛濛而不明。痐礡A不明也。「聽其言也,觀其眸,子人焉I哉」者,言知人之道,但聽其言,觀其眸子明與不明,則人可見,又安可I匿之哉?此孟子言知人之道,但觀人之眸子耳。○注「眸,瞳子。了,明。痐礡A不明之貌」。○正義曰:是皆蒙《釋文》而言之也。   孟子曰:「恭者不侮人,儉者不奪人。侮奪人之君,惟恐不順焉,惡得為恭儉?」(為恭敬者,不侮慢人。為廉儉者,不奪取人。有好侮奪人之君,有貪陵之性,恐人不順從其所欲,安得為恭儉之行也?)「恭、儉豈可以聲音笑貌為哉?」(恭、儉之人,儼然無慾,自取其名,豈可以和聲音笑貌強為之哉。)   [疏]「孟子曰恭者」至「為哉」。○正義曰:此章指言人君恭儉,率下移風,人臣恭儉,明其廉忠。侮奪之惡,何由干之,而錯其心。「孟子曰:恭者,不侮人」至「豈可以聲音笑貌為哉」者,孟子言為之恭儉者,則不侮慢於人,亦不能僭奪於人,蓋以恭敬則不侮,儉約則不奢故也。如有侮奪人之君,惟恐其民不順己之所欲,安得為恭儉者焉,為之恭儉,又豈可以聲音笑貌為之恭儉哉?言人為恭儉,在心之所存,不在於聲音與其笑貌為之矣。   淳於髡曰:「男女授受不親,禮與?」(淳於髡,齊人也。問禮男女不相親授。)孟子曰:「禮也。」(禮不親授。)曰:「嫂溺,則援之以手乎?」(髡曰:見嫂溺水,則當以手牽援之否邪?)曰:「嫂溺不援,是豺狼也。(孟子曰:人見嫂溺,不援出,是為豺狼之心也。)男女授受不親,禮也。嫂溺援之以手者,權也。」(孟子告髡曰:此權也。權者,反經而善也。)曰:「今天下溺矣,夫子之不援,何也?」(髡曰:今天下之道溺矣,夫子何不援之乎?)曰:「天下溺,援之以道。嫂溺,援之以手。子欲手援天下乎?」(孟子曰:當以道援天下,而道不得行,子欲使我以手援天下乎?)   [疏]「淳於髡曰」至「子欲手援天下乎」。○正義曰:此章指言權時之義,嫂溺援手,君子大行,拯世以道,道之指也。「淳於髡曰:男女授受不親,禮與」者,淳於髡,齊國之人也,問孟子曰:男女授受之際,不相親授,是禮然與否?「孟子曰禮也」,孟子答之,以為是禮然也。「曰嫂溺則援之以手乎」者,髡又問孟子,如是則嫂之沉溺於水,當以牽援以手乎?「曰嫂溺不援,是豺狼也」,孟子言如嫂之沉溺於水,而不牽援之者,是有豺狼之心者也。以其豺狼之為獸,其心常有害物之暴,故以喻之也。「男女授受不親,禮也。嫂溺援之以手者,權也」者,孟子又告淳於髡,以謂男女授受不親,是禮當然也,嫂之沉溺援之以手者,是權道也。夫權之為道,所以濟變事也,有時乎然,有時乎不然,反經而善,是謂權道也。故權雲為量,或輕或重,隨物而變者也。「曰:今天下溺矣,夫子之不援之,何也」,髡復問孟子,言今天下之道以沉溺之也,夫子之不拯援之,是如之何?「曰:天下溺,援之以道,嫂溺,援之以手。子欲手援天下乎」,孟子言天下之沉溺,當以道拯援之,嫂溺則當以手援之,今子之言,是欲使我以手援天下乎?此言不可以手援天下,當以道援之矣。斯亦明淳於髡之蔽也。   公孫丑曰:「君子之不教子,何也?」(問父子不親教,何也?)孟子曰:「勢不行也。教者必以正。以正不行,繼之以怒。繼之以怒,則反夷矣。夫子教我以正,夫子未出於正也,則是父子相夷也。父子相夷,則惡矣。」(父親教子,其勢不行。教以正道,而不能行,則責怒之。夷,傷也。父子相責怒,則傷義矣。一說云:父子反自相非,若夷狄也。子之心責於父,云:夫子教我以正道,而夫子之身未必自行正道也。執此意則為反夷矣,故曰惡也。)古者易子而教之,父子之聞不責善,責善則離,離則不祥莫大焉。(易子而教,不欲自相責以善也。父子主恩,離則不祥莫大焉。)   [疏]「公孫丑曰」至「不祥莫大焉」。○正義曰:此章指言父子至親,相責則離。易子而教,相成以仁,教之義也。「公孫丑曰:君子之不教子,何也」,公孫丑問孟子,言君子以不自教誨其子,是如之何。「孟子曰:勢不行也」至「父子相夷則惡矣」者,孟子答公孫丑,以謂君子所以不教子者,是其勢之不行,所以不自教也。教之者,必以正道而教之,以正道而教之而子不行,則續之憤怒。既續之以憤怒,則反傷其為父子之恩矣。夷,傷也。父子之恩,則父慈子孝,是為父子之恩也。今繼之以怒,是非父之慈也。且以子比之,夫子既教我以正道,而子之身自未能出行其正道也,如父子之間,子以是言而反父,是則父子相傷矣。父子既以相傷其恩,則父子必相疾惡也。故雲則惡矣。「古者易子而教之,父子之間不責善。責善則離,離則不祥莫大焉」者,孟子又言古之時,人皆更易其子而教之者,以其父子之間不相責讓其善也。如父子自相責讓,則父子之恩必離之矣。父子恩離,則不祥之大者也。所謂易子而教者,如己之子與他人教,他人之子與己而教之,是易子而教也。所謂不祥之大者,則禍之大者矣。○註:夷有二說,一說則以夷訓傷,一說以夷為夷狄,其義皆通矣。   孟子曰:「事孰為大?事親為大。守孰為大?守身為大。不失其身而能事其親者,吾聞之矣。失其身而能事其親者,吾未之聞也。(事親,養親也。守身,使不陷於不義也。失不義,則何能事父母乎?)孰不為事?事親,事之本也。孰不為守?守身,守之本也。(先本後末,事、守乃立也。)曾子養曾e,必有酒肉。將徹,必請所與。問:『有餘?』必曰:『有。』曾e死,曾元養曾子,必有酒肉。將徹,不請所與。問:『有餘?』曰:『亡矣。』將以復進也。此所謂養口體者也。若曾子,則可謂養志也。事親若曾子者可也。」(將徹,請所與,問曾e所欲與子孫所愛者也。必曰有,恐違親意也,故曰養志。曾元曰「無」,欲以復進曾子也,不求親意,故養口體也。事親之道,當如曾子之法,乃為至孝。)   [疏]「孟子曰事孰為大」至「可也」。○正義曰:此章指言上孝養志,下孝養體,曾參事親,可謂至矣。孟子言之,欲令後人則曾子也。「孟子曰:事孰為大?事親為大。守孰為大?守身為大」至「吾未之聞也」者,孟子言人之所事者何事為大?以其事父母之親為大者也;人之所守者何守為大?以其守己之身為大也。不失其身,而為能事其父母之親,則我嘗聞之矣;如失其身,而能事父母之親,則我未之聞也。蓋以己身尚不能守之,況能事其父母乎。「孰不為事?事親,事之本也。孰不為守?守身,守之本也」者,言人誰不為所事,凡有所事於彼者,是皆為所事也,然而事父母之親,是所事之本也。夫人誰不為所守,凡有所守於我者,是皆為所守也,然而守身,是所守之本也。所謂身安而國家可保,事親孝,故忠可移於君,此之謂也,豈非事親、守身為事為守之本者歟?「曾子養曾e」至「事親若曾子可也」者,孟子又言昔日曾子奉養其父曾e,必有酒肉,將欲徹去,曾子必請所欲與者,如曾e問復有餘剩,曾子必應曰有餘剩。曾e已死,曾元奉養其曾子,曾元,曾子之子也,必有酒肉,將欲徹去,曾元不請所欲與者,如曾子復問有餘剩,曾元乃應之曰無矣,遂將以酒食復進曾子也,如此,是謂養其父之口體而已。必若曾子之養父,乃可謂養其父之志也。如事其親,若曾子之事親,則可矣。蓋曾子知父欲有餘者與之所愛之子孫,故徇而請其所與,問有餘,故復應之曰有。是其遂其親之志意,而不違者也,故曰養志也。曾元反此,蓋有違逆其親之志意,但為養口體者也,非養志者也。故孟子所以言事親若曾子,則可以為之孝子。   孟子曰:「人不足與坐],政不足與間也。惟大人為能格君心之非。(均A過也。《詩》云:「室人交遍壯琚C」P,非。格,正也。時皆小人居位,不足過責也。政教不足復非蝷蛂A獨得大人為輔臣,乃能正君之非法度也。)君仁莫不仁,君義莫不義,君正莫不正,一正君而國定矣。」(正君之身,一國定矣。欲使大人正之。)   [疏]「孟子曰」至「一正君而國定矣」。○正義曰:此章指言小人為政,不足間非;賢臣正君,使握道機。君正國定,下不邪侈,將何間者也?「孟子曰:人不足與坐]」至「為能格君心之非」者,孟子言小人在位,不能事君,不足妊d之也,所行政教亦不足間非也,惟大人之為臣而事其君,故能格正君心之非也。○注「《詩》雲室人交遍壯琚v。○正義曰:蓋《詩·國風·北門》之篇文也,雲我入自外,室人交遍謫我。箋云:「我從外入,在室之人,更迭遍來責我,使己去也。言室人亦不知己志也。」   孟子曰:「有不虞之譽,有求全之毀。」(虞,度也。言人之行,有不虞度其時有名譽而得者,若尾生本與婦人期於梁下,不度水之卒至,遂至沒溺,而獲守信之譽。求全之毀者,陳不瞻將赴君難,聞金鼓之聲,失氣而死,可謂欲求全其節,而反有怯弱之毀者也。)   [疏]正義曰:此章指言不虞獲譽,不可為戒;求全受毀,未足懲咎:君子正行,不由斯二者也。孟子言人有不虞度其功而終獲其名譽,又有欲求全其行而終反受其人之毀者。以言其君子之人,於毀、譽不容心於其間,但務為善之實而不期人之譽,務去其不善之實而不慍人之毀,是皆行義以俟命而已矣。○注尾生與陳不瞻之事。○正義曰:此皆據《史記》之文而言之也。其事煩,故不重述耳。   孟子曰:「人之易其言也,無責耳矣。」(人之輕易其言,不得失言之咎責也。一說人之輕易不肯諫正君者,以其不在言責之位者也。)   [疏]正義曰:此章指言言出於身,駟不及舌,不惟其責,則易之張。   孟子曰:「人之患,在好為人師。」(人之所患,患於不知己未有可師而好為人師者,乃惑也。)   [疏]正義曰:此章指言君子好謀而成,臨事而懼,時然後言,畏失言也。故曰師哉師哉,桐子之命,不慎則有患矣。言君子之患,在好為人師也。「孟子曰:人之患,在好為人師」者,孟子言人之有患,非他,特在其好為人之師也。蓋在人患在於不知己,未有可師耳,如務在好為人師,則惑也。   樂正子從於子敖之齊。樂正子見孟子。(魯人樂正克,孟子弟子也,從於齊之右師子敖。子敖使而之魯,樂正子隨之來之齊也。孟子在齊,樂正子見之也。)孟子曰:「子亦來見我乎?」(孟子見其來見遲,故雲亦來也。)曰:「先生何為出此言也?」(樂正子曰:先生何為非克而出此言也。)曰:「子來幾日矣?」(孟子問子來幾日乎?)曰:「昔者。」(克曰:昔者來至。昔者,往也。謂數日之間也。)曰:「昔者,則我出此言也,不亦宜乎?」(孟子曰:昔者來至,而今乃來,我出此言,亦其宜也。孟子重愛樂正子,欲亟見之,深思望重也。)曰:「捨館未定。」(克曰:所止捨館未定,故不即來也。館,客舍。)曰:「子聞之也,『捨館定然後求見長者』乎?」(孟子曰:子聞見長者之禮當須捨館定乃見之乎?)曰:「克有罪。」(樂正子謝過服罪也。)   [疏]「樂正子」至「克有罪」。○正義曰:此章指言尊師重道,敬賢事長,人之大綱。樂正子好善,故孟子譏之,責賢者備也。「樂正子從子敖之齊」,樂正子從子敖往齊,而見孟子。「孟子曰:子亦來見我乎」,孟子見樂正子來遲,故曰子亦來見我乎?」「曰先生何為出此言也」,樂正子問孟子,何為於我而出此言也。「曰子來幾日矣」,孟子又問樂正子從子敖到齊以幾日乎?「曰昔者」,樂正子曰:往日來至,若數日之間也。「曰昔者,則我出此言也,不亦宜乎」,孟子又言子到數日,而今乃來見我,則我出此言,是其宜也。「曰捨館未定」,樂正子又曰:為客館所止未定,故不能即來也。「曰子聞之也,捨館定然後求見長者乎」,孟子又言子曾聞見長者之禮,必待捨館定然後乃見長者乎!「曰克有罪」,樂正子於是無所答,乃對孟子曰:是克有罪也。以其待捨館定然後見,非尊師重道者也。宜孟子以此責之。   孟子謂樂正子曰:「子之從於子敖來,徒痚膉]。我不意子學古之道,而以痚膉]。」(子敖,齊之貴人右師王扛怳]。學而不行其道,徒食飲而已,謂之痚膉]。樂正子本學古聖人之道,而今隨從貴人,無所匡正,故言不意子但痚膉]。)   [疏]「孟子謂樂正子曰」至「而以痚耤v。○正義曰:此章指言學優則仕,仕以行道,否則隱逸,痚膍I浮,君子不與。是以孟子咨嗟樂正子者也。「孟子謂樂正子曰:子之從於子敖來,徒痚膉]。我不意子學古之道,而以痚膉]」者,孟子謂樂克曰:子隨右師來至齊,是徒以食飲而已。我不意有如子本學古聖人之道,而且今隨右師之遊,而以徒為其飲食也。孟子所以言此,蓋謂子敖我未嘗與之學古者,而今子乃隨之遊,是詘道以從人之謂也。○注云「子敖,齊之貴人右師王扛怴v。○正義曰:此蓋以經文推而為解也。《公孫丑》篇云:「孟子為卿於齊,出吊於滕王。使蓋大夫王收偵畢獢A王朽翹ヮㄐA反齊、滕之路,未嘗與之言行事也。」下卷言:「公行有子之喪。右師往吊,入門,有進而與右師言者,有就右師之位而與右師言者。孟子不與右師言。右師不悅,曰:『諸君子皆與成央A孟子獨不與成央A是簡忖]。』孟子聞之,曰:『禮也,子敖以我為簡,不亦異乎?』」是知為齊之貴人右師王扛怳]。   孟子曰:「不孝有三,無後為大。(於禮有不孝者三事,謂阿意曲從,陷親不義,一不孝也。家窮親老,不為祿仕,二不孝也。不娶無子,絕先祖祀,三不孝也。三者之中,無後為大。)舜不告而娶,為無後也,君子以為猶告也。」(舜懼無後,故不告而娶。君子知舜告焉不得而娶,娶而告父母,禮也;舜不以告,權也:故曰猶告,與告同也。)   [疏]「孟子曰」至「君子以為猶告也」。○正義曰:此章指言量其輕重,無後不可,是以大舜受堯二女,夫三不孝,蔽者所暗,至於大聖,卓然匪疑,所以垂法也。「孟子曰:不孝有三,無後為大」者,言不孝於禮有三,惟先祖無以承,後世無以繼,為不孝之大者,而阿意曲從,陷親於不義,家貧親老,不為祿仕,特不孝之小而已。「舜以不告而娶,為無後也,君子以為猶告也」,故孟子乃言此,以謂舜受堯之二女,所以不告父母而娶,是為其無後也,告之則不得娶故也。君子於舜不告而娶,是亦言舜猶告而娶之也。以其反禮而合義,故君子以為不告猶告也。○注「堯二女」。○正義曰:案古史云:舜有二妃,一曰娥皇,二曰女英,並堯之女。   孟子曰:「仁之實,事親是也。義之實,從兄是也。智之實,知斯二者弗去是也。(事皆有實。事親、從兄,仁、義之實也。知仁、義所用而不去之,則智之實也。)禮之實,節文斯二者是也。樂之實,樂斯二者。(禮義之實,節文事親從兄,使不失其節,而文其禮敬之容,故中心樂之也。)樂則生矣,生則惡可已也。惡可已,則不知足之蹈之,手之舞之。」(樂此事親從兄,出於中心,則樂生其中矣。樂生之至,安可已也,豈能自覺足蹈節、手舞曲哉!)   [疏]「孟子曰」至「足之蹈之,手之舞之也」。正義曰:此章指言仁義之本在於孝弟,孝弟之至通於神明,況於歌舞不能自知,蓋有諸中、形於外也。「孟子曰:仁之實,事親是也」至「知斯二者弗去是也」者,孟子言仁道之本實在事親是也,義之本實在從兄是也。以其事親,孝也;從兄,悌也。能孝、悌,是為仁、義矣。智之本實在知事親之孝、從兄之弟而弗去之者是也。「禮之實,節文斯二者是也。樂之實,樂斯二者」,言禮之本實使事親從兄者是也。由此言之,則事親之孝,為仁之實,凡移之於事君者,則為仁之華也。從兄之悌,為義之實,則知凡移於從長者,是為義之華也。知義為智之實,則知前識者是為智之華也。禮之實,在仁義,則威儀為禮之華也。樂之實,在仁義,則節奏為樂之華也。凡此是皆從而可知矣。「樂則生矣,生則惡可已也。惡可已,則不知足之蹈之,手之舞之」,言由仁義之實充之,至於樂則流通而不郁,日進而不已,是其樂則生,生則烏可已。烏可已,則得之於心,而形之於四體,故不知手舞足蹈之所以者也。蓋當時有夷子不知一本,告子以義為外,故孟子宜以是言之,而救當時之弊者也。   孟子曰:「天下大悅而將歸己,視天下悅而歸己猶草芥也,惟舜為然。(舜不以天下將歸己為樂,號泣於天。)不得乎親,不可以為人。不順乎親,不可以為子。舜盡事親之道,而瞽瞍▼搳C瞽瞍▼搳A而天下化。瞽瞍底豫,而天下之為父子者定。此之謂大孝。」(舜以不順親意為非人子。﹛A致也。豫,樂也。瞽瞍,頑父也。盡其孝道,而頑父致樂,使天下化之,為父子之道者定也。)   [疏]「孟子曰」至「此之謂大孝」。○正義曰:此章指言以天下富貴為不若得意於親,故能懷協頑器,▼搹茠Y,天下化之,父子加親,故稱盛德者,必百世祀,無與比崇。「孟子曰:天下大悅而將歸己,視天下悅而歸己猶草芥也,惟舜為然」者,孟子言天下之人皆大悅樂而將歸向己,視天下悅而歸己但若一草芥,不以為意者,惟大舜為能如此也。「不得乎親,不可以為人。不順乎親,不可以為子」至「此之謂大孝」者,孟子又言人若不得事親之道,則不可以為人;若得事親之道,而不能順事親之志,故不可以為人之子。惟舜能盡其事父母之道,而瞽瞍頑デ,且亦致樂。瞽瞍既以致樂而先天下,而天下亦從而化之。瞽瞍致樂,故天下父子者親親之道定,此所以為舜之大孝矣。故曰此之謂大孝。○注「瞽瞍頑父也」。○正義曰:瞽瞍者,案孔安國《尚書》傳云:「無目曰瞽。」舜父有目,不能分別好惡,故時人謂之瞽。配字曰瞍,瞍,無目之稱。頑者,《左傳》云:「心不則德義之經為頑。」 ●卷八上·離婁章句下(凡三十二章) [疏]正義曰:此卷即趙注分上卷為此卷也。此卷凡三十有二章一章言聖人殊世而合其道。二章言重民之道,平政為首。三章言君臣之道,以義為表,以恩為裡,舊君之服,蓋有所興,諷喻宣王,勸以仁也。四章言君子見幾而作。五章言上為下效。六章言大人不為非禮非義。七章言父兄已賢,子弟既頑,教而不改,乃歸自然。八章言好言人惡,殆非君子。九章言疾之已甚,亂也。十章言大人所求合義。十一章言視民如子,則民懷矣。十二章言養生竭力,人情所勉,哀死送終,謂之大事。十三章言學必根源,如性自得。十四章言廣尋道意,詳說其事,要約至義,還反於樸。十五章言五伯服人,三王服心。十六章言進賢受賞,蔽賢蒙戮。十七章言有本不竭,無本則涸。十八章言禽獸俱含天氣,眾人皆然,聖人超絕,識仁義之主於己也。十九章言周公能思三王之道,以輔成王。二十章言《詩》、《書》與《春秋》。二十一章言五世一體,上下通流。二十二章言廉惠勇三者。二十三章言求交取友,必得其人。二十四章言貌好行惡,當修飾之,惟義為常。二十五章言能修性守故,天道可知。二十六章言循理而動,不合時人。二十七章言君子責己,小人不改,蹈仁行禮,不患其患。二十八章言顏子之心,有同禹稷。二十九章言匡章得罪,出妻屏子。三十章言曾子子思,處義非謬者也。三十一章言人以道殊,賢愚體別。三十二章言小人苟得,妻妾猶羞。凡此三十二章合前卷二十八章是《離婁》一篇有六十章矣。   孟子曰:「舜生於諸馮,遷於負夏,卒於鳴條,東夷之人也。(生,始。卒,終。記終始也。諸馮、負夏、鳴條,皆地名也。負海也,在東方夷服之地,故曰東夷之人也。)文王生於岐周,卒於畢郢,西夷之人也。(岐周、畢郢,地名也。岐山下周之舊邑,近畎夷。畎夷在西,故曰西夷之人也。《書》曰:「大子發上祭於畢,下至於盟津。」畢,文王墓,近於酆、鎬之地。)地之相去也千有餘里,世之相後也千有餘歲,得志行乎中國,若合符節。先聖後聖,其揆一也。(土地相去千有餘里,千里以外也。舜至文王,千二百歲。得志行政於中國,蓋謂王也。如合符節,節,玉節也,《周禮》有六節。揆,度也,言聖人之度量同也。)   [疏]「孟子曰」至「其揆一也」。○正義曰:此章指言聖人殊世而合其道,地雖不比,由通一軌,故可以為百王法也。「孟子曰:舜生於諸馮,遷於負夏,卒於鳴條,東夷之人也」者,孟子言舜帝其始生於諸馮之地,其後遷居於負夏之地,其卒死於鳴條之野,是東夷之人也。以其地在東方,故曰東夷之人。「文王生於岐周,卒於畢郢,西夷之人也」者,孟子又言文王其始生岐山之下,其終卒於畢郢之地,是西夷之人也。以其地在西,故曰西夷之人。岐山本是周邑,故曰岐周。「地之相去也千有餘里,世之相後也千有餘歲,得志行乎中國,若合符節。先聖後聖,其揆一也」者,孟子言自舜帝所居終、始之地,與文王所居終、始之地,有千里以外之遠,自舜所生之世,文王所生之世,相後有千二百歲之久,其皆得志行政於中國,以致治,如合其符節,有同而無異。一為先聖於前,一為後聖在後,其所揆度,則一而無二也。以其同也,揆,度也。○注「生始」至「東夷之人也」。○正義曰:案《史記》云:「舜,冀州之人也,耕於歷山,漁雷澤,陶河濱,作什器於壽丘,就時於負夏,年二十,以孝聞。三十,堯娶以二女,遂舉用之。五十攝行天子事。五十八,堯崩。六十一,代堯踐帝位。踐帝位三十九年,南巡狩,崩於蒼梧之野,葬於江南九嶷山,是為零陵。」今雲舜生於諸馮,則諸馮在冀州之分。鄭玄云:「負夏,衛地。」案《地理志》云:「衛地,營室東壁之分野,今之東郡是也。」其本顓頊之墟,推之則衛地與冀州之地相近,是負夏之為地名也。一雲負夏鳴條者,《書》云:「湯與桀戰於鳴條之野。」孔傳云:「地在安邑之西。」鄭玄云:「地在南夷。」云「東夷之人」者,案《史記》云:「帝舜為有虞。」皇甫謐云「舜嬪於虞,今河東大陽」是也。○注「岐周畢郢」至「酆鎬也」。○正義曰:案《本紀》云:「古公瓣驉A去袡O梁山,止於岐下。」徐廣曰:「岐山在扶風義陽西北,其南有周原。」裴ペ案:皇甫謐曰:「邑於周地,故始改曰周。古公有少子季歷生昌,有聖瑞,後立為西伯,移徙都酆。」徐廣曰:「酆在京兆媬云F,有靈台;高在上林昆明,北有高池,去酆有二十五里,皆在長安南數十里。」徐廣云:「文王九十七崩,謚為文王。」《謚法》曰:「慈惠愛民曰文。」「忠蒙接禮曰文。」武王即位九年,上祭於畢。馬融曰:畢,文王墓地名也。《南越志》云:郢,故楚都,在南郡。則知畢在郢之地,故曰畢郢。○注「舜至文王,千二百歲」,「《周禮》有六節」。○正義曰:案《史記·世表》推之,是自舜至文王有千二百歲矣,其文煩更不錄。《周禮》六節,案《周禮》云:「守邦國者用玉節,守都鄙者用角節。凡邦國之使節,山國用虎節,土國用人節,澤國用龍節,皆金也。以英蕩輔之。」鄭注云:「以金為節,鑄象也。必自以其國所多者,所以相別為信明也。今漢有銅虎符。」杜子春云:「蕩當為帑,謂以函器盛此節。或曰英蕩,或曰函關。門用符節,貨賄用璽節,道路用旌節。注雲符節,如今宮中諸官詔符也。璽節者,今之印章也。旌節,今使者所擁節。」是也。將送者,執此節以送行者也。凡此是《周禮》有六節之別爾。   子產聽鄭國之政,以其乘輿濟人於溱洧。(子產,鄭卿。為政,聽訟也。溱洧,水名。見人有冬涉者,仁心不忍,以其乘車度之也。)孟子曰:「惠而不知為政。歲十一月徒杠成,十二月輿梁成,民未病涉也。(以為子產有惠民之心,而不知為政,當以時修橋樑,民何由病苦涉水乎?周十月,夏九月,可以成涉度之功。周十一月,夏十月,可以成輿梁也。)君子平其,政行辟人可也,焉得人人而濟之。故為政者每人而悅之,日亦不足矣。」(君子為國家平治政事刑法,使無違失其道,辟除人,使卑辟尊可為也。安得人人濟渡於水乎?每人而悅之欲自加恩,以成其意,則日力不足以足之也。)   [疏]「子產聽鄭國之政」至「亦不足矣」。○正義曰:此章指言重民之道,平政為首,人君由天,天不家撫,是以子產渡人,孟子不取也。「子產聽鄭國之政,以其乘輿濟人於溱洧」者,子產,鄭大夫公孫僑也。溱洧,鄭國水名也。言子產為政聽訟於鄭國,於冬寒之月,見人涉溱洧之水,乃不忍,遂以所乘之車輿濟渡人於溱洧。「孟子曰:惠而不知為政」至「日亦不足矣」,孟子言子產雖有恩惠及人,而以陸地乘輿而濟人於溱洧,然而不知行其不忍人之政而濟人矣。所謂歲十一月徒杠成,十二月輿梁成,是其政也。言歲中以十一月雨畢乾晴之時,乃以政命成其徒杠。徒杠者,《說文》云:「石酗u,石橋也,俗作槓,從木,所以整其徒步之石。」十月成津梁,則梁為在津之橋樑也。今雲輿梁者,蓋橋上橫架之板,若車輿者,故謂之輿梁。如此,民皆得濟,所以未有憂病其涉者也。君子之為,但平其政事,使無違失,行法於人,而使尊之。其若此則可也,又安得人人而濟渡之乎?如人人濟之,則人望我者無窮,而我應者有不足焉。故為國之政者,如每以人人而使之悅,雖日力之窮,亦不足以濟之矣。但平其政事,使徒杠成於十一月,輿梁成於十月,則病涉之民無不濟矣。子產不知為政之道在此,而徒知以乘輿濟人為之惠,故宜孟子言之於當時,以激勸而譏諷之也。○注「子產,鄭卿。為政,聽訟。溱洧,水名」。○正義曰:案《左傳》云:「子產,穆公之孫,公子發之子也。」又魯襄三十年執鄭國之政,故雲鄭卿,為政聽訟也。云「溱洧,水名」者,蓋鄭國之水名。案《地理志》云:「溱洧,水在河南。」又《說文》云:「水在鄭國南,入於洧。」則知溱洧,水名,在鄭國也。○又於注周十一月,即夏十月。十月即夏九月,已說上篇,叔向雲十月而津梁成,是其旨也。   孟子告齊宣王曰:「君之視臣如手足,則臣視君如腹心。君之視臣如犬馬,則臣視君如國人。君之視臣如土芥,則臣視君如寇讎。(芥,草芥也。臣緣君恩,以為差等,其心所執若是也。)王曰:「禮,為舊君有服,何如斯可為服矣?」(宣王問禮舊臣為舊君服喪服,問君恩何如則可以為服。)曰:「諫行言聽,膏澤下於民;有故而去,則使人導之出疆,又先於其所往;去三年不反,然後收其田里:此之謂三有禮焉。如此,則為之服矣。(為臣之時,謀行言從,惠澤加民。若有他故,不得不行,譬如華元奔晉、隨會奔秦是也,古之賢君遭此,則使人導之出境,又先至其所到之國言其賢良。三年不反,乃收其田里。田,業也;裡,居也。此三者有禮,則為之服矣。)今也為臣,諫則不行,言則不聽,膏澤不下於民;有故而去,則君搏執之,又極之於其所往;去之日,遂收其田里:此之謂寇讎。寇讎何服之有?」(摶執其族親也。極者,惡而困之也。遇臣若寇讎,何服之有乎?)   [疏]「孟子告齊」至「之有」。○正義曰:此章指言君臣之道,以義為表,以恩為裡,表裡相應,猶若影響。舊君之服,蓋有所興,諷諭宣王,勸以仁也。「孟子告齊宣王曰」至「如寇讎」者,孟子告諭齊宣王,謂君之視其臣如己之手足,則臣亦視君如己之腹心。君之視其臣如畜之犬馬,則臣亦視其君但以國人遇之也。君之視其臣如土芥之賤而棄之,則臣視其君亦如寇讎惡而絕之也。凡此君臣施報相待以為用矣。蓋無為於其內者,腹心也;有為於其外者,手足也:君臣相須,猶一體也。此言相待施報均於厚也。若以君視臣如犬馬之畜,而臣視君如國人而弗親,此言不相待施報,均於薄也。以君視臣如土芥之賤,而臣視君如寇讎而惡之,此言不相待施報,均於賤也。然則君臣施報,亦隨之而已。「王曰:禮,為舊君有服,何如斯可為服矣」,宣王問孟子:於禮為舊君有喪服,何如斯可為之服言。舊君,所去之國君也。「曰諫行言聽」至「則為之服矣」,孟子答之,謂臣之於君,君有過謬而諫之則行,事有可為而言之則聽,而膏潤之恩澤施之又下浹於民,此得行其道也。然不幸遭其事故而去之,則國君使人導之,以達其情,至出國之疆界,又先去其所往之邦以稱譽之。去三年之久而不反歸,然後國君乃收其田業裡居。此三者是謂三有禮焉。如此三有禮,則可為之喪服矣。「今也為臣,諫則不行,言則不聽」至「何服之有」,孟子又言今之為臣於國君,君有過謬,及其諫也則拒之而弗得行,言則違之而弗聽,而膏澤又不得以下浹,此不得行其道也。及其所遭事故而去之,君乃不使人導之,且搏執其親族而戮之,又困極而惡之於其所往之邦,即自離去之日,遂便收其田業裡居,此是謂遇其臣如寇讎之惡。既以寇讎遇其臣,則臣尚何有喪服為哉?○注「舊臣為舊君服喪服」。○正義曰:如《儀禮》言「以道去君,而未絕者,服齊衰三月」,《禮記》云「臣之去國,君不掃其宗廟,則為之服」,是為舊臣服喪服之謂也。○注「如華元奔晉,隨會奔秦」。○正義曰:案《左傳》成十五年:「華元為右師。華元曰:『我為右師,君臣之訓,師所司也。今公室卑而不能正,吾罪大矣。不能治官,敢賴寵乎?』乃出,奔晉。魚石為左師,自止華元於河上,後及奔晉,得五月日,乃反。」《書》曰「宋華元出奔晉」、「宋華元自晉歸於宋」是也。云「隨會奔秦」者,案文公七年先蔑奔秦,隨會從之,至十三年,晉人患秦之用士會也,晉侯乃使魏壽餘偽以魏叛者以誘士會,士會既濟,魏人噪而還。杜注云「喜得士會也」是矣。   孟子曰:「無罪而殺士,則大夫可以去。無罪而戮民,則士可以徙。」(惡傷其類,視其下等,懼次及也。語曰:「鳶鵲蒙害,仁鳥曾逝。」此之謂也。)   [疏]「孟子」至「可以徙」。○正義曰:此章指言君子見幾而作,故趙殺鳴犢,孔子臨河而不濟也,是上為下則也。孟子謂國君無罪而殺戮其士,則為之大夫者可以奔去。無他,蓋大夫雖於士為尊,不可命以為士,然亦未離乎士之類也,是其惡傷其類耳。國君無罪而誅戮其民,則為之士者可以徙而避之。無他,蓋士於民雖以為尊,不可命以為民,然亦未離乎民之類也,是亦惡傷其類耳。於士言殺,於民言戮者,總而言之皆然也,別而言之,則戮又輕於殺矣。案《周禮》「司稽掌巡市」,雲凡有罪者撻戮而罰之。是知戮不過撻而辱之耳,而殺乃至於亡命故也。《史記》:趙殺鳴犢,孔子臨河而不濟,乃歎曰:「刳胎殺天,則麒麟不至郊;竭澤涸魚,則蛟龍不會;覆巢毀卵,則鳳凰不翔。」君子諱傷其類也。今注云「語曰鳶鵲蒙害,仁鳥增逝」,是亦《史記》之文,趙注引之。   孟子曰:「君仁莫不仁,君義莫不義。」(君者,一國所瞻仰以為法,政必從之,是上為下則也。)   [疏]正義曰:此章指言君以仁義率眾,孰不順焉,上為下效也。孟子謂國君在上,能以仁義先率於一國,則一國之人莫不從而化之,亦以仁義為也。○注雲上為下效者。○正義曰:如所謂君子之德風,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風必偃也。又荀卿所謂表正則影正,盤圓則水圓,盂方則水方,是其旨也。   孟子曰:「非禮之禮,非義之義,大人弗為。」(若禮而非禮,陳質娶婦而長拜之也。若義而非義,藉交報讎是也。此皆大人之所不為也。)   [疏]正義曰:此章指言禮義,人之所以折中,履其正者,乃可為中,是以大人疑禮。孟子謂有所為禮,有所為非禮,有所為義,有所為非義。如非禮非義,惟大夫能弗為之也。○注「陳質娶婦,藉交報讎」者。○正義曰:此蓋史傳之文而云然。   孟子曰:「中也養不中,才也養不才,故人樂有賢父兄也。(中者,履中和之氣所生,謂之賢。才者,是謂人之有俊才者。有此賢者,當以養育教誨不能,進之以善,故樂父兄之賢以養己也。)如中也棄不中,才也棄不才,則賢不肖之相去,其間不能以寸。」(如使賢者棄愚,不養其所以當養,則賢亦近愚矣。如此,賢不肖相覺,何能分寸,明不可不相訓導也。)   [疏]「孟子」至「不能以寸」。○正義曰:此章指言父兄之賢,子弟既頑,教而不改,乃歸自然也。孟子言君子以性德而教養滅其性德者,以性之能而教養滅其性之才能者,故人所以樂得其賢父兄而教養也。如君子有賢父兄之道,而不推己之性德以教養人之不中,不推己之才性而教養人之不才,是棄去其不中、不才之人也。如此,則賢不肖,惡能相去以寸哉?是不足以相賢矣。蓋中者,性之德也。才,性之能也。賢父兄者,所以對弟子而言之也,如孟子所謂曾子居武城而謂之為師也、父兄也,是其意也。○注「中者履中和之氣」至「養己也」。○正義曰:「中和之氣」者,蓋人受天地之中而生,稟陰陽之秀氣,莫非所謂中和也。《中庸》云:「喜怒哀樂,未發謂之中,發而皆中節謂之和。」賢以德言。雲俊才者,俊智過千人曰俊,則知才能有過於千人之才能,是為俊才也。一云:俊,敏也,疾也。   孟子曰:「人有不為也,而後可以有為。」(人不為苟得,乃能有讓千乘之志也。)   [疏]正義曰:此章指言貴賤廉恥,乃有不為,不為非義,義乃可由也。孟子言人之有不為非義之事,然後可以有為其義矣。又所謂人皆有所不為,達之於其所為義也,亦是意也。以此推之,則仁也,禮也,智也,皆待是而裁成之矣。   孟子曰:「言人之不善,當如後患何!」(人之有惡,惡人言之。言之,當如後有患難及己乎。)   [疏]正義曰:此章指言好言人惡,殆非君子,故曰:「不忮不求,何用不藏。」孟子謂人有好談人之不善者,必有患難及之矣。故曰:言人之不善,當如後患何如?《莊子》云:「I人者人必反I之。」《論語》云:「不忮不求,何用不臧?」亦與此同意。   孟子曰:「仲尼不為已甚者。」(仲尼彈邪以正,正斯可矣,故不欲為已甚泰過也。孟子所以譏逾牆距門者也。)   [疏]正義曰:此章指言《論》曰:「疾之已甚,亂也。」故孟子所以譏逾牆距門者也。孟子言孔子凡所為,不為已甚泰過者也,如《論語》云「疾之已甚,亂也」,同意。○注云「孟子所以譏逾牆距門者」,蓋謂如段干木逾垣而避文侯,洩柳閉門而拒繆公,是為已甚者。   孟子曰:「大人者,言不必信,行不必果,惟義所在。」(果,能也。大人仗義,義有不得必信其言,子為父隱也;有不能得果行其所欲行者,若親在不得以其身許友也;義或重於信:故曰惟義所在也。)   [疏]正義曰:此章指言大人之行,行其重者,不信不果,所求合義也。孟子言大人者,其於言不以必信,所行不以必果,惟義之所在,可以信則信,可以行則行耳。如言必信、行必果,則所謂膟瘚M小人哉矣,豈大人肯如是邪?蓋孔子與蒲人盟,不局疆茞局獺A是言不必信也。佛b召,子欲往而終不往,是行不必果也。○注「子為父隱」,「以其身許友也」。○正義曰:此案《論語》、《禮記》雲也。   孟子曰:「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大人謂君。國君視民,當如赤子,不失其民心之謂也。一說曰:赤子,嬰兒也,少小之子,專一未變化,人能不失其赤子時心,則為貞正大人也。)   [疏]正義曰:此章指言人之所愛,莫過赤子,視民則然,民懷之張。大人之行,不過是也。孟子言世之所謂為之大人者,是其能不失去其嬰兒之時心也,故謂之大人,如《老子》所謂「常德不離,復歸於嬰兒」之意同。   孟子曰:「養生者不足以當大事,惟送死可以當大事。」(孝子事親致養,未足以為大事,送終如禮,則為能奉大事也。)   [疏]正義曰:此章指言養生竭力,人情所勉。哀死送終,行之高者,事不違禮,可謂難矣,故謂之大事。孟子言人奉養父母於其生日,雖昏定晨省,冬溫夏清,然以此之孝,亦不足以當其大事也。惟父母終,能撕@踴哭泣,哀以送之,卜其宅兆,而安厝之,斯可以當之也。   孟子曰:「君子深造之以道,欲其自得之也。(造,致也。言君子學問之法,欲深致極竟之以知道意,欲使己得其原本,如性自有之然也。故曰欲其自得之而已。)自得之,則居之安;居之安,則資之深;資之深,則取之左右逢其原:故君子欲其自得之也。」(居之安,若己所自有也。資,取也。取之深,則得其根也。左右取之,在所逢遇皆知其願本也。故使君子欲其自得之也。)   [疏]「孟子」至「得之也」。○正義曰:此章指言學必根源,如性自得,物來能名,事來不惑,君子好之,朝益暮習,道所以臻也。「孟子曰:君子深造之以道」至「君子欲其自得之也」者,此孟子教人學道之法也,言君子所以深造至其道奧之妙者,是欲其如己之所自有之也。己之所自有,則居之安。居之安者,是使權利不能移,群眾不能傾,天下不能蕩是也。居之安則資質以深,則自本自根,取之不殫,酌之不竭是也。資之既深,則取之左右逢其原。左右逢其願者,則理與萬物得,性與萬物明,取之左則左,取之右則右,無非自本自根也,故雲取之左右逢其原。如此,故君子所以學道,欲其自得之也。如莊生所謂黃帝遺其玄珠,使智索之不得,使離朱索之不得,使契詬索之不得,乃使象罔得之。蓋玄珠譬則道也;智有待于思,言思之亦不能得其道也;離朱有待於明,言以明求之亦不能得道也;契詬有待於言,以言求之亦不能得其道也;象罔則無所待矣,唯無所待,故能得其道,是其所謂自得也。   孟子曰:「博學而詳說之,將以反說約也。」(博,廣。詳,悉也。廣學悉其微言而說之者,將以約說其要,意不盡知,則不能要言之也。是謂廣尋道意,還反於樸,說之美者也。)   [疏]正義曰:此章指言廣尋道意,詳說其事,要約至義,還反於樸,說之美者也。孟子言人之學道,當先廣博而學之,又當詳悉其微言而辯說之,其相將又當以還反說其至要者也。以得其至要之義而說之者,如非廣博尋學,詳悉辯說之,則是非可否,未能決斷,故未有能反其要也。是必將先有以博學詳說,然後斯可以反說其約而已。   孟子曰:「以善服人者,未有能服人者也。以善養人,然後能服天下。天下不心服而王者,未之有也。」(以善服人之道治世,謂以威力服人者也,故人不心服。以善養人,養之以仁恩,然後心服矣,若文王治於岐邑是也。天下不心服,何由而王也。)   [疏]「孟子曰」至「未之有也」。○正義曰:此章指言五霸服人,三王服心,其服一也,功則不同也。上論堯舜,其是違乎!「孟子曰:以善服人者,未有能服人者也」至「未之有也」者,孟子言人君之治天下,如以善政而屈服人者,未有能屈服其人也。以善教而養人者,然後故能屈服其天下。然以善教養天下,天下不以心服而歸往為之王,未之有也。以其能如此,則必為之王者,使天下心服而歸往之矣。蓋所謂善政民畏之、善教民愛之之意也。又雲善教得民心是矣,若文王作辟雍,是能以善養人者也,故自西自東,自南自北,無思不服,此之謂也。   孟子曰:「言無實不祥。不祥之實,蔽賢者當之。」(凡言皆有實,孝子之實,養親是也。善之實,仁義是也。祥,善。當,直也。不善之實何等也,蔽賢之人直於不善之實也。)   [疏]正義曰:此章指言進賢受上賞,蔽賢蒙顯戮,故謂之不祥也。「孟子曰」至「蔽賢者當之」者,孟子謂人之言,無其實本者,乃虛妄之言也。以虛妄之言言之,則或掩人之善,或飾人之惡,為人所惡者也,故其為不祥莫大焉,不祥則禍是矣。不祥之實者,乃蔽賢直之也。所謂蔽賢,則掩人之善是矣。如臧文仲知柳下惠而不舉,虞丘知叔敖之賢而不進,凡此之類,是謂蔽賢者也。   徐子曰:「仲尼亟稱於水,曰:『水哉水哉!』何取於水也?」(徐子,徐辟也。問仲尼何取於水而稱之也。)孟子曰:「原泉混混,不捨晝夜,盈科而後進,放乎四海。有本者如是,是之取爾。(言水不捨晝夜而進。盈,滿。科,坎。放,至也。至於四海者,有原本也。以況於事,有本者,皆如是是之取也。)苟為無本,七八月之間雨集,溝澮皆盈,其涸也。可立而待也。(苟,誠也。誠令無本,若周七八月,夏五六月,天之大雨,潦水卒集,大溝小澮皆滿,然其涸也可立待之者,以其無本故也。)故聲聞過情,君子恥之。(人無本,行暴得善聲,令聞過其情,若潦水不能久也,故君子恥之。○)   [疏]「徐子」至「君子恥之」。○正義曰:此章指言有本不竭,無本則涸,虛聲過實,君子恥諸,是以仲尼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徐子曰:仲尼亟稱於水,曰:水哉水哉!何取於水也」者,徐子即徐辟者也,徐辟問孟子,以謂孔子數數稱道於水,乃復自而歎之,曰「水哉水哉」雲,水之為水哉水哉,何仲尼獨數數稱於水也?「孟子曰:源泉混混,不捨晝夜」至「是之取爾」,孟子答之曰:孔子所以數數稱於水者,以其有本源之泉水,混混滾勢而流,不捨晝夜,是流之不竭,至,有坎科則必待盈滿而後流進,以至乎四海之中。以其道大有本亦如是。是孔子所以亟稱而必取之爾。「苟為無本」至「君子恥之」者,孟子又言苟為無本之水,是若周之七八月,夏之五六月間,天之大雨驟降,其雨之水卒然聚集於大溝小澮,皆盈盈然而滿溢,則其乾涸但可立而守之也。以無本源,故如是之速乾耳。孟子復於此,言如聲譽名聞,有或過於情實,而君子所以羞恥之,亦無本之水矣。然則孟子答徐辟以此者,非特言「原泉混混,不捨晝夜,盈科而後進,放乎四海」而已矣,蓋有為而言之也,以其原泉混混,則譬君子之德性;不捨晝夜,則譬君子之學問;盈科而後進,則譬君子之成章;放乎四海,則譬君子於是造乎道也。○注云「徐子徐辟」。○正義曰:經於《滕文公》篇云:「墨者夷之,因徐辟而見孟子。」又曰:「徐子以告夷子。」是知徐子即徐辟也。○注「大溝小澮」。○正義曰:案《周禮·遂人》:「掌邦之野,凡治野,夫間有遂,遂上有徑。十夫有溝,溝上有畛。百夫有洫,洫上有塗。千夫有澮,澮上有道。」鄭注云:「十夫,二鄰之田。百夫,一ヮ之田。千夫,二鄙之田。遂、溝、畎、澮,皆所以通水於川也。遂廣深各二尺;溝倍之,是廣深各四尺也;洫又倍之,是洫廣深各八尺也;澮廣二尋,深二尋。」然則注雲大溝、小澮,又非以常制言之爾。《論語》云:「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捨晝夜。」是仲尼常稱於水者也。   孟子曰:「人之所以異於禽獸者幾希,庶民去之,君子存之。(幾希,無幾也。知義與不知義之間耳。眾民去義,君子存義也。)舜明於庶物,察於人倫。由仁義行,非行仁義也。(倫,序。察,識也。舜明庶物之情,識人事之序。仁義生於內,由其中而行,非強力行仁義也。故道性善,言必稱於堯舜。但君子存之,庶民去之而不由爾。)   [疏]「孟子曰」至「行仁義也」。○正義曰:此章指言禽獸,俱含天氣,就利避害,其間不希。眾人皆然,君子則否。聖人超絕,識仁義之生於己也。「孟子曰:人之所以異於禽獸者幾希」至「非行仁義也」者,孟子言世之人所以有別異於禽獸畜者無幾也,以其皆含天地之氣而生耳,皆能辟去其害而就其利矣。但小人去其異於禽獸之心,所以為小人也;君子知存其異於禽獸之心,所以為君子也。所謂異於禽獸之心者,即仁義是也。禽獸俱不知仁義,所以為禽獸。今夫舜之為帝,在深山之中,與木石居,與鹿豕游,雖與禽獸雜居其P,然能聞一善言,見一善行,莫不從之,若決江河也,而無滯之耳。如此,是舜能明於庶物之無知,而存乎異於禽獸之心,詳察人倫之類,而由仁義之道而行之矣。然舜既由其仁義而行之,非所謂行仁義而得之人也,是由仁義而行以得之天性也。孟子以此言之其有以異於禽獸者,皆舜之徒也。曰舜亦人也,我亦人也,有為者亦若是,但當存其異於禽獸之心耳,如楊雄「由於禮義,入自仁門,由於情慾,入自禽門」,斯其旨歟。   孟子曰:「禹惡旨酒而好善言。(旨酒,美酒也。儀狄作酒,禹飲而甘之。遂疏儀狄,而絕旨酒。《書》曰:「禹拜昌言。」)湯執中,立賢無方。(執中正之道,惟賢速立之,不問其從何方來。舉伊尹以為相也。)文王視民如傷,望道而未之見。(視民如傷者,雍容不動擾也。望道而未至,殷錄未盡,尚有賢臣,道未得至,故望而不致誅於紂也。)武王不洩邇,不忘遠。(洩,狎。邇,近也。不洩狎近賢,不遺忘遠善。近,謂朝臣。遠,謂諸侯也。)周公思兼三王,以施四事,其有不合者,仰而思之,夜以繼日;幸而得之,坐以待旦。」(三王,三代之王也。四事,禹、湯、文、武所行之事也。不合,己行有不合也。仰而思之,參諸天也。坐以待旦,言欲急施之也。)   [疏]「孟子曰」至「坐以待旦」。○正義曰:此章指言周公能思三王之道,以輔成王,太平之隆,禮樂之備,蓋由此也。「孟子曰:禹惡旨酒而好善言」,孟子言禹王惡疾其美酒,而樂好人之善言,以其酒甘而易溺,常情之所嗜者也,故禹王所以惡之。蓋儀狄造酒,禹王飲而甘之,遂疏儀狄是也。善言談而難人,常情之所厭者也,故禹王所以好之耳。蓋聞皋陶昌言,禹受而拜之是也。「湯執中,立賢無方」,孟子言湯王執大中至正之道,使其賢者、智者得以俯而就,而不為狂者,愚者、不肖者得以K而及,而不為狷者矣。未嘗立驕伉崖異絕俗之道,而使人不可得而至也。所謂中道而立,能者從之,是其旨歟。《尚書》云「湯懋昭大德,建中於民」,是其事矣。立其賢,則不以一方任之,但隨其才而用之,以其人之材,固有長短小大,不可概以取之矣。《書》云「佑賢輔德,顯忠遂良」,是其事矣。總以湯言之,則所謂常善救人,故無棄人,常善用人,故無遺賢,是其旨歟。「文王視民如傷,望道而未之見」,孟子言文王常有恤民之心,故視下民常若有所傷,而不敢以橫役而擾動之也。《尚書》曰「文王不敢侮鰥寡」,又曰「懷保小民」,是其事矣。蓋以望商之有賢,道未得至,故不敢誅於紂也,故曰未之見也。「武王不洩邇,不忘遠」者,孟子言武王於在邇之臣,則常欽之而不洩狎;在遠之臣,則常愛之而不遺忘:是所謂不洩邇,不忘遠也。非特臣也,雖遠邇之民,亦如是。《尚書》云「武王不寶遠物,則遠人格,所寶惟賢,則遠人安」,又曰「華夏蠻貊,罔不率俾」,是其事矣。「周公思兼三王,以施四事」至「坐以待旦」者,孟子言周公輔相成王,常思念兼此三王而施行此四事,以為功業矣。三王即禹、湯、文武之三代王也。然以孟子則曰三王者,蓋文、武明父子也。言其父,則子不待言而在其中,故但雲三王四事者,即惡旨酒好善言、湯執中立賢無方、與視民如傷望道而未之見、不洩邇不忘遠,是四事也。然以孟子於事則雲四,蓋父子所為有不同,所以別言之也。言周公施為,其有不合於此三王四事,則常仰望而思索之,必夜以繼日,而未嘗敢忘去之也;及幸而思索,得合於此三王之四事,則雞鳴而起,坐以守待其旦明而施行之耳。是其急於有行,如恐失之謂也。○注「三王三代之王也」。○正義曰:禹,夏之代始王也;湯,殷之代始王也;文、武,周之代始王也:是為三代之王也。   孟子曰:「王者之跡熄而《詩》亡,《詩》亡然後《春秋》作。(王者謂聖王也。太平道衰,王跡止熄,頌聲不作,故《詩》亡。《春秋》撥亂,作於衰世也。)晉之《乘》,楚之《裝B》,魯之《春秋》,一也。『其事則齊桓、晉文,其文則史。』孔子曰:『其義則丘竊取之矣。』」(此三大國史記之異名。「乘」者,興於田賦乘馬之事,因以為名;「裝B」者,デ凶之類,興於記惡之戒,因以為名;「春秋」,以二始舉四時,記萬事之名。其事,則五霸所理也,桓、文,五霸之盛者,故舉之。其文,史記之文也。孔子自謂竊取之,以為素王也。孔子人臣,不受君命,私作之,故言竊,亦聖人之謙辭爾。)   [疏]「孟子曰」至「竊取之矣」。○正義曰:此章指言《詩》可以言,詠頌太平,時無所詠,《春秋》乃興,假史記之文,孔子正之,以匡邪也。「孟子曰:王者之跡熄」至「丘竊取之矣」者,孟子言自周之王者風化之跡熄滅而《詩》亡,歌詠於是乎衰亡,歌詠既以衰亡,然後《春秋》褒貶之書於是乎作。《春秋》其名有三,自晉國所記言之,則謂之《乘》,以其所載以田賦乘馬之事,故以因名為《乘》也;自楚國所記而言之,則謂之《裝B》,以其所載以記デ凶之惡,故以因名為《裝B》也;魯以編年,舉四時,記為事之名,故以因名為《春秋》也。凡此雖曰異其名,然究其實則一也。蓋王者跡熄,則所存者但霸者之跡而已。言其霸,則齊桓、晉文為五霸之盛者。故其所載之文,則魯史之文。而孔子自言之曰:其《春秋》之義,則丘私竊取之矣。蓋《春秋》以義斷之,則賞罰之意於是乎在,是天子之事也,故曰其義則丘竊取之矣。竊取之者,不敢顯述也,故以賞罰之意寓之褒貶,而褒貶之意則寓於一言耳。○注云「乘為乘馬之事,裝B為デ凶之類」。○正義曰:乘馬之事已詳,故不再述。云「裝Bデ凶」者,案文公十八年《左傳》所謂渾敦、窮奇、裝B、饕餮四凶,其言「裝B」,乃曰顓頊氏有不才子,不可教訓,告之則頑,捨之則デ,天下之民,謂之「裝B」。杜預云:「裝B,デ凶無疇匹之貌也。」   孟子曰:「君子之澤,五世而斬。小人之澤,五世而斬。予未得為孔子徒也,予私淑諸人也。」(澤者,滋潤之澤。大德大凶,流及後世,自高祖至玄孫,善惡之氣乃斷,故曰五世而斬。予,我也。我未得為孔子門徒也。淑,善也。我私善之於賢人耳,蓋恨其不得學於大聖人也。)   [疏]「孟子」至「諸人也」。○正義曰:此章指言五世一體,上下通流,君子小人,斬各有時,企以高山,跌以陷污,是以君子恨不及乎仲尼也。孟子恨以不及仲尼也。「孟子曰:居子之澤」至「予私淑諸人也」者,孟子言君子小人雖有賢、不肖之異,然自禮服而推之,則餘澤之所及,但皆五世而斷耳,以其親屬替之者焉。惟孔子有道德之澤,流於無窮,雖萬世亦莫不尊親者矣。孟子所言我未得為孔子徒黨者矣,我但私有所善於己,未有善諸人人也。蓋孟子學孔子者也,然必於此乃言予未得為孔子徒者,蓋亦公孫丑問「夫子既聖矣乎」、則曰「夫聖孔子不居」之意也。孟子之志,又可知矣。斬,斷也。淑,善也。○注云「自高祖至於玄孫」。○正義曰:自高祖至玄孫者,凡有九等,高祖、曾祖、祖父、己身、子、孫、曾孫、玄孫是也。今注乃以此證五世而斬者,據己身而推之,則上自高祖,至玄孫,是為無服者也。 ●卷八下·離婁章句下 孟子曰:「可以取,可以無取,取傷廉。可以與,可以無與,與傷惠。可以死,可以無死,死傷勇。」(三者,皆謂事可出入,不至違義,但傷此名,亦不陷於惡也。)   [疏]正義曰:此章指言廉、惠、勇,人之高行也,喪此三名,則士病諸,故設斯科以進能者也。「孟子曰」至「死傷勇」者,蓋言凡於所取之道,可以取之則取之,故無傷害於為廉;可以無取而乃取之,是為傷害於廉也。又言凡所與之道,可以與之則與之,而不為傷其惠;可以無與而乃與之,是為傷害於惠也。又言凡於所死之道,可以死之則死,不為傷害其勇;可以無死而乃死之,是為傷害其勇也。如孟子受薛七十鎰,是可以取則取之也;求也為聚斂而附益之,是可以無取而乃取之者也。孔子與願思之粟,是可以與則與之者也;冉子與子華之粟五秉,是可以無與而乃與之者也。比干諫而死,是可以死則死也;荀息不能格君心之非,而終遽以死許,是可以無死而乃死之也。   逢蒙學射於羿,盡羿之道,思天下惟羿為愈己,於是殺羿。(羿,有窮后羿。逢蒙,羿之家眾也。《春秋傳》曰:「羿將歸自田,家眾殺之。」)孟子曰:「是亦羿有罪焉。」(罪羿不擇人也,故以下事喻之)公明儀曰:「宜若無罪焉。」曰:「薄乎云爾,惡得無罪?鄭人使子濯孺子侵衛,衛使庾公之斯追之。子濯孺子曰:『今日我疾作,不可以執弓,吾死矣夫!』(孺子,鄭大夫。庾公,衛大夫。疾作瘧疾。)問其僕曰:『追我者誰也?』其僕曰:『庾公之斯也。』曰:『吾生矣。』(僕,御也。孺子曰:吾必生矣。)其僕曰:『庾公之斯,衛之善射者也。夫子曰吾生,何謂也?』曰:『庾公之斯學射於尹公之他,尹公之他學射於我。夫尹公之他,端人也,其取友必端矣。』(端人,用心不邪辟。知我是其道本所出,必不害我也。)庾公之斯至,曰:『夫子何為不執弓?』曰:『今日我疾作,不可以執弓。』曰:『小人學射於尹公之他,尹公之他學射於夫子,我不忍以夫子之道反害夫子。雖然,今日之事,君事也,我不敢廢。』抽矢叩輪,去其金,發乘矢而後反。」(庾公之斯至,竟如孺子之所言。而曰:我不敢廢君事,故叩輪去鏃,使不害人,乃以射孺子,禮射四發而去。乘,四也。《詩》云:「四矢反兮。」孟子言是以明羿之罪,假使如子濯孺子之得尹公之他而教之,何由有逢蒙之禍乎。)   [疏]「逢蒙學射」至「乘矢而後反」。○正義曰:此章指言求交取友,必得其人,得善以全,養凶獲患,是故子濯濟難,夷羿以殘,可以鑒也。「逢蒙學射於羿,盡羿之道,思天下惟后羿所射有強於己,於是反妒之,而殺其后羿。「孟子曰:是亦羿有罪焉」,孟子復言逢蒙所以殺其后羿,是后羿亦有可罪之道者焉。「公明儀曰:宜若無罪焉」,孟子引公明儀於往日嘗曰逢蒙殺羿,宜若羿無罪而見殺焉,又鄙之公明儀之言,曰:薄乎此言爾,安得謂之無罪焉?昔鄭國之君使子濯孺子為大夫,以侵伐其衛國。衛君乃使大夫庾公之斯追捉其子濯,子濯乃曰:今日我瘧疾發作,不可以執弓而敵之,我必死矣。遂問其御僕曰:衛之追趕我者是誰也。其御僕乃告之曰:衛大夫庾公之斯者也。子濯即曰:我得生矣,不能死我也。其御僕乃問:庾公之斯是衛國之最善射者也,而夫子乃曰吾生矣,是何之謂也?子濯乃與之御僕曰:庾公之斯學射於尹公之他,尹公之他學射於我,夫尹公之他,端正之人也,其所友亦必端正之人然後教其射矣。庾公之斯遂追至子濯之所,見子濯不執弓矢,乃問曰:夫子何為不執弓以拒之。子濯告之曰:今日我瘧疾發作,不可以執弓矣。庾公之斯乃自稱己為小人,言小人學射於尹公之他,尹公之他學射於夫子,今不忍以夫子之道而反歸害其夫子矣。雖然,不忍害夫子,奈以今日所追之事,乃君命之事也,我亦不敢廢背其君命耳,遂不免抽取其矢,而敲之於車輪之上,乃去其鏃利而發射子濯,至發其四矢,然後乃反歸而不追之。蓋去鏃利,所以無害於子濯耳。雲乘矢者,乘,四矢也,蓋四馬為一乘,是亦取其意也。○注「羿有窮」至「殺之」。○正義曰:羿有窮后羿者,說在《梁王》首篇詳矣。云「逢蒙,羿之家眾」至「殺之」者,案襄公四年《左傳》云:「將歸自田,家眾殺而烹之,以食其子。子不忍食諸,死於窮門。」杜注云「子,羿之子也,不忍食,又殺之國門。」○注「孺子,鄭大夫。庾公,衛大夫」。○正義曰:襄公十四年《左傳》云:「尹公他學射於庾公差,庾公差學射於公孫丁。二子追衛獻公,公孫丁御公。子曰:『射為背師,不射為戮,射為禮乎?』射兩鉤而還。尹公他曰:『子為師,我則遠矣。』乃反之。公孫丁授公轡而射之,貫臂。」杜預曰:「子魚,庾公差。」然則孟子之言,與此不同,是二說必有取一焉。   孟子曰:「西子蒙不潔,則人皆掩鼻而過之。(西子,古之好女西施也。蒙不潔,以不潔汗巾帽而蒙其頭面。面雖好,以蒙不潔,人過之者皆自掩鼻,懼聞其臭也。)雖有惡人,齋戒沐浴,則可以祀上帝。(惡人,丑類者也。面醜雖而齋戒沐浴,自治潔淨,可以待上帝之祀。言人當自治以仁義乃為善也。)   [疏]「孟子」至「上帝」。○正義曰:此章指言貌好行惡,西子蒙臭,醜人潔服,供事上帝,明當修飾,惟義為常也。孟子言西施之女,其貌雖好,然加之不潔巾帽而蒙其頭,則人見之亦必遮掩鼻而過之,更不顧也;如惡人雖曰至丑,然能齋戒沐浴,自潔淨其身,則亦可以供事上帝矣。孟子之意,蓋人能修J其己,雖神猶享,而況於人乎?然知人修治其己,不可以已也。○注「西子西施」。○正義曰:案《史記》云:西施,越之美女,越王勾踐以獻之,吳王夫差大幸之。每入市,人願見者,先輸金錢一文。是西施也。   孟子曰:「天下之言性也,則故而已矣。故者以利為本。(今天下之言性,則以故而已矣。以言其故者,以利為本耳。若杞柳為杯卷,非杞柳之性也。)所惡於智者,為其鑿也。(惡人欲用智而妄穿鑿,不順物之性,而改道以養之。)如智者若禹之行水也,則無惡於智矣。禹之行水也,行其所無事也。(禹之用智,決江疏河,因水之性,因地之宜,引之就下,行其空虛無事之處。)如智者亦行其所無事,則智亦大矣。(如用智者,不妄改作,但循理,若禹之行水於無事,則為大智也。)天之高也,星辰之遠也,苟求其故,千歲之日至可坐而致也。」(天雖高,星辰雖遠,誠能推求其故常,千歲日至之日可坐而致也。星辰,日月之會。致,至也。知其日至在何日也。)   [疏]「孟子曰」至「可坐而致也」。○正義曰:此章指言能修性守故,天道可知,妄智改常,必與道乖,性命之指也。「孟子曰:天下之言性也,則故而已矣。故者以利為本」至「可坐而致也」者,孟子言今夫天下之人有言其性也者,非性之謂也,則事而已矣。蓋故者事也,如所謂故舊無大故之故同意。以其人生之初,萬理已具於性矣,但由性而行,本乎自然,固不待於有為則可也,是則為性矣。今天下之人,皆以待於有為為性,是行其性也,非本乎自然而為性者耳,是則為事矣。事者必以利為本,是人所行事必擇其利然後行之矣,是謂「故者以利為本」矣。我之所以有惡於智者,非謂其智也,為其不本性之自然之為智,但穿鑿逆其自然之性而為智者矣,故曰「所惡於智者,為其鑿也」。孟子言此,又恐後人因是遂以為故與智為不美,所以復為明言之,故言如為智者,若禹之治水,則我無惡於為智矣。以其大禹之治行其水也,但因水自然之性引而通之,是行其所無事者也,非逆其水性而行之也。若今之人為智,但因性之自然而為智,是亦行其無事耳,而其為智亦大智者矣。此孟子於此以為智之美,又非所謂惡之者也。且天之最高者也,星辰最遠者也,然而誠能但推求其故常,雖千歲之後,其日至之日,亦可坐而計之也。孟子於此以故為美,所以又執是而言之耳,以其恐人不知已前所謂則故而已矣為事之故,遂引天與星辰而言故常之故,於此為美也。謂人之言性者,但本乎故常自然之性而為性,不以妄自穿鑿改作,則身之修,亦若天與星辰之故常,而千歲日至之日,但可坐而致也:此所以明其前所謂故為事故之故,終於此雲故乃故常之故,蓋故義亦訓常,所謂必循其故之故同。○注「以杞柳為杯卷」。○正義曰:經之《告子》篇文也。○注「星辰,日月之會」。○案孔安國《尚書傳》云:「星辰,日月所會也。」《書》云「辰弗集於房」是也。   公行子有子之喪。右師往吊,入門,有進而與右師言者,有就右師之位而與右師言者。(公行子,齊大夫也。右師,齊之貴臣王式A字子敖者。公行之喪,齊卿大夫以君命會,各有位次,故下雲朝廷也。與言者,皆諂於貴人也。)孟子不與右師言,右師不悅,曰:「諸君子皆與成央A孟子獨不與成央A是簡忖]。」(右師謂孟子簡其無德,故不與言,是以不悅也。)孟子聞之曰:「禮,朝廷不歷位而相與言,不逾階而相揖也。我欲行禮,子敖以我為簡,不亦異乎」(孟子聞子敖之言,曰:我欲行禮,故不歷位而言,反以我為簡異也。雲以禮者,心惡子敖,而外順其辭也。)   [疏]「公行子」至「不亦異乎」。○正義曰:此章指言循理而動,不合時人,阿意事貴,脅肩所尊,俗之情也。是以萬物皆流,而金石獨止。「公行子有子之喪。右師往吊,人門,有進而與右師言者,有就右師之位而與右師言」者,公行子,齊國之大夫,喪其子,故有子之喪。王戌r子敖者,公行子家而弔慰,入公行之門,其間有進揖而與右師王成左怴A又有就右師王忖圻鴝狾蚖P言者。「孟子不與右師言」至「不亦異乎」者,言孟子獨不與右師言。右師見孟子不與之言,乃不說而有憤憤之色,曰:諸君子之眾賢皆與我言,獨孟子不與我言,是孟子簡略不禮於我也。孟子聞王戌麂央A乃告之曰:不與右師言者,乃是禮然也,於禮,則朝廷之間不歷位所而相與言,又不逾越階而相揖,我欲行其潰悇G如是不與之言也。子敖今以我為簡略而為不禮,是其言不亦乖異於禮乎。○注「右師,齊之貴臣」。○正義曰:古者天子之卿,尊者謂之大師,卑者謂之少師。諸侯之卿,尊者謂之左師,卑者謂之右師故也。   孟子曰:「君子所以異於人者,以其存心也。君子以仁存心,以禮存心。仁者愛人,有禮者敬人。愛人者,人常愛之。敬人者,人常敬之(存,在也。君子之在心者,仁與禮也。愛敬施行於人,人亦必反報之於已也。)有人於此,其待我以橫逆,則君子必自反也:『我必不仁也,必無禮也,此物奚宜至哉。』(橫逆者,以暴虐之道來加我也。君子反自思省,謂己仁、禮不至也,物,事也,推此人何為以此事來加於我也。)其自反而仁矣,自反而有禮矣,其橫逆由是也,君子必自反也:『我必不忠。』(君子自謂我必不忠。)自反而忠矣,其橫逆由是也,君子曰:『此亦妄人也已矣。如此,則與禽獸奚擇哉?於禽獸又何難焉?』(妄人,妄作之人。無知者與禽獸何擇異也?無異於禽獸,又何足難矣?)是故君子有終身之憂,無一朝之患也。乃若所憂則有之:舜,人也;我,亦人也。舜為法於天下,可傳於後世,我由未免為鄉人也,是則可憂也。(君子之憂,憂不如堯舜也。)憂之如何?如舜而已矣。(憂之當如何乎?如舜而後可,故終身憂也。)若夫君子所患則亡矣,非仁無為也,非禮無行也。如有一朝之患,則君子不患矣。」(君子之行,本自不致患,常行仁禮,如有一朝橫來之患,非己愆也。故君子歸天,不以為患也。)   [疏]「孟子曰」至「君子不患矣」。○正義曰:此章指言君子責己,小人不改,比之禽獸,不足難矣,蹈仁行禮,不患其患,惟不若舜,可能憂也。「孟子曰:君子所以異於人者」至「人常敬之」者,孟子言君子之人所以有別於眾人者,以其存心與眾人別也,君子之人,常以仁道存乎心,又以禮存乎心。以仁存乎心者,是愛人者也;有禮存乎心者,是敬人者也。愛人者,人亦常愛之;敬人者,人亦常敬之:蓋人所以亦常愛敬之者,抑以施報自然之道也。「有人於此」至「又何難焉」,孟子又託言,今有人在此,其待我者,皆以橫逆暴虐之道而待我,則為君子者,必自反責於已也,以其是我必不仁,又無禮也,此所以待我橫逆,故曰「此物奚宜至哉」。言此人何為以此橫逆加我哉?是必於我有不仁之心,有無禮之行,此人所以如是而加我矣。其自反而仁矣,自反而有禮矣,其橫逆加我又由此者,君子之人,又必自反責其己,以為是我必有不忠之心矣。自反既以有忠,其橫逆加我者又由此,君子之人乃曰:此人以橫逆暴虐之道加我,是必妄人矣。如此為妄人矣,則與禽獸奚擇有異哉?既為禽獸,於我又何足責難焉?此君子之人又自歸己,而不譴彼之罪矣。「是故君子有終身之憂」至「君子不患矣」者,孟子言如此,是故君子有終身之憂慮,而無一朝之患難。乃若君子有所憂慮,是亦不為無焉,然而有憂者,但憂慮而為舜帝亦一人也,我亦一人也,舜帝既為法於天下,可傳之於後世,以為人所取則,而我猶尚未免為鄉俗之人,此則君子可憂也。既以憂之,是如之何憂?言憂但慕如舜為法、可傳於後世而止矣。然則君子其於有所患則無矣,非仁之事,既以無為,非禮之事,既以不行,然而如有一朝之患,則君子亦不為之患矣。無他,以其非己之有愆過而招之也。其所以有患者,亦彼之患,不足為我之患也。前所謂橫逆待我,是必妄人也,己於禽獸又何足難焉,正此之謂也。孟子言之,是亦欲人以仁、禮存心,其有橫逆加己,又當反己,故無患及耳。   禹、稷當平世,三過其門而不入。孔子賢之。顏子當亂世,居於陋巷,一簞食,一瓢飲,人不堪其憂,顏子不改其樂。孔子賢之。孟子曰:「禹、稷、顏回同道。禹思天下有溺者,由己溺之也;稷思天下有饑者,由己饑之也:是以如是其急也。禹、稷、顏子,易地則皆然。(當平世,三過其門者,身為公卿,憂民者也;當亂世,安陋巷者,不用於世,窮而樂道者也:孟子以為憂民之道同,用與不用之宜若是也,故孔子俱賢之。禹、稷急民之難若是,顏子與之易地,其心皆然。不在其位,故勞佚異。)今有同室之人斗者,救之,雖被髮纓冠而救之可也。鄉鄰有斗者,被髮纓冠而往救之,則惑也,雖閉戶可也。」(纓冠者,以冠纓貫頭也。鄉鄰,同鄉也。同室相救,是其理也,喻禹、稷。走赴鄉鄰,非其事,顏子所以閉戶而高枕也。)   [疏]「禹、稷當平世」至「可也」。○正義曰:此章指言上賢之士,得聖一概,顏子之心,有同禹、稷,時行則行,時止則止,失期節則惑矣。「禹、稷當平世」至「易地則皆然」者,孟子言大禹與後稷皆當平治之世,急於為民,三過家門而不入其室,孔子皆助為賢,故尊賢之;顏淵當危亂之世,不得其用,居處於隘陋之巷,但以一簞盛其食、一瓢盛其飲而飲、食之,時人皆不堪忍此之憂,顏淵獨樂於道而不改此憂,孔子亦以為賢。孟子乃至於此,乃自曰:禹、稷、顏回三人,其道則同耳。以其大禹於是時思念天下有因洪水而沉溺也,後稷於是時思念天下有因水土未平而被飢餓之者,亦如已被其飢餓也,是以三過家門而不入其室,而為民如是之急也。禹、稷與顏子更易其地,則皆能如是。謂顏子在禹、稷之世,亦能如禹、稷如是為民之急;禹、稷在顏子之世,亦能不改其樂:是則為同道者也。若其有異,但時之一平一亂矣。「今有同室之人」至「可也」者,孟子又以此言比喻之,謂禹、稷為民如是之急,若今有同室之人有鬥爭之者,救勸之者雖被發而纓冠於頭而救勸之可也,無它,以其人情於同居,是為親者也,如有爭鬥而不救勸之,是疏其親也;禹、稷當平世,既達而在上,亦急於為民也,如不急於民,是在上位而不恤民者也。孟子固以同室之人救斗為喻。顏子在陋巷而不改其樂,若今有同鄉之人有爭鬥者,如被散其發而纓冠於頭而救勸之,則為惑者矣,雖閉戶而勿救之可也,無它,以其鄉鄰於己為疏,非親也,如往救之,是親其疏矣;顏子當危亂之世,既窮而不得用,亦宜處陋巷而不改其樂耳,如改其樂,是媚於世而非賢者也。孟子故以鄉鄰之人不救為喻。由此推之,則孟子為禹、稷、顏回同道,是其不誣於後世也。孔子曰「賢哉!回也」。是孔子賢顏回之謂也;又曰「禹,吾無間然矣」。是孔子賢禹之謂也;南宮適曰「禹、稷躬稼而有天下」,子曰「君子哉若人,尚德哉若人」,以此觀之,孔子美南宮適雲及此二人者如此,是知孔子有賢於禹、稷也,抑亦是孔子賢稷之謂也。然而「三過其門」則主乎禹,今孟子則兼稷言之,何也?曰:孔子言躬稼,其亦主於稷而乃兼禹言之,以禹之治水,非暨稷之播殖則無以奏艱食,非得禹之平水土則無以為躬稼,是二者未常不相待為用耳。孔、孟交言之,是亦一道也。蓋躬稼而有天下,雖出乎南宮適之言,然孔子美之者,亦孔子之言也,故雲孔子言也。   公都子曰:「匡章通國皆稱不孝焉。夫子與之遊,又從而禮貌之,敢問何也?」(匡章齊人也,一國皆稱不孝,問孟子何為與之遊,又禮之以顏色喜悅之貌也?)孟子曰:「世俗所謂不孝者五:惰其四支,不顧父母之養,一不孝也;博弈好飲酒,不顧父母之養,二不孝也;好貨財,私妻子,不顧父母之養,三不孝也;從耳目之欲,以為父母戮,四不孝也;好勇鬥很,以危父母,五不孝也。章子有一於是乎?(惰懈不作,極耳目之欲以陷罪,戮及父母。凡此五者,人所謂不孝之行。章子豈有一事於此五不孝中也。)夫章子,子父責善而不相遇也。責善,朋友之道也。父子責善,賊恩之大者。(遇,得也。章子子父親教,相責以善,不能相得,父逐之也。朋友切磋,乃當責善耳。父子相責以善,賊恩之大者也。)夫章子豈不欲有夫妻子母之屬哉?為得罪於父,不得近,出妻屏子,終身不養焉。(夫章子豈不欲身有夫妻之配,子有子母之屬哉?但以身得罪於父,不得近父,故出去其妻,屏遠其子,終身不為妻子所養也。)其設心以為不若是,是則罪之大者。是則章子已矣。」(章子張設其心,執持此屏妻子之意,以為得罪於父,而不若是以自責罰,是則罪益大矣。是章子之行已矣,何為不可與言。)   [疏]「公都子曰」至「則章子而已矣」。○正義曰:此章指言匡章得罪,出妻屏子,上不得養,下以責己,眾曰不孝,其實則否,是以孟子以為禮貌之也。「公都子曰:匡章通國皆稱不孝焉」至「敢問何也」者,公都子謂孟子曰:匡章子,遍國人皆稱為不孝者焉,夫子乃與之遊,又從而敬悅之,敢問夫子是如之何?「孟子曰:世俗所謂不孝者五」至「於是乎」,孟子答公都子曰:世俗之人所謂為不孝之行有五,怠惰其四支,不作事業,而不顧父母之所養,為一不孝也;博弈好飲酒,而不顧父母之所養,為三不孝也;好貨財,私愛妻子,而不顧父母之所養,為三不孝也;縱其耳目之所欲,陷於其罪,以辱及父母,是四不孝也;好勇暴,好爭鬥,好頑很,以驚危父母,是五不孝也。章子豈有一事於此五不孝乎。「夫章子,子父責善而不相遇也。責善,朋友之道也,父子責善,賊恩之大者」,孟子言章子但失於父子責善不相遇也。不遇者,是不相得也。其所以相責於善,乃朋友切磋琢磨之道也。如父子相責善,是賊害其父子之恩大者矣。「夫章子豈不欲有夫妻子母之屬哉」至「是則章子而已矣」,孟子又言夫章子與父子不相遇而離之,豈以章子不欲有夫妻子母之為親屬哉?為其得罪於父,不得近焉,故用出去其妻,屏逐其子,終身不為妻子所養也。其章子如或開設於心為不若是,離之父,故出妻屏子,是陷父於不義之罪者矣,是則罪之莫大者矣。是則章子之行,以此而已,我何可絕而不與之邪?以此論之,則章子之過,過於厚者矣,宜孟子與之遊,又從而禮貌之也。蓋謂不顧父母之養者,是有逆於父母,而不順父母之意耳。《孝經》云:「父有爭,子則身不陷於不義。」禮云:「與其得罪於州閭鄉黨,寧熟諫。」然則父有不義,雖熟諫以爭之可也,又安可以朋友責善施於父子之間哉。故章子所以離之,遂用出妻屏子,為其父有不義而不可言耳。   曾子居武城,有越寇。或曰:「寇至,盍去諸?」(盍,何不也。曾子居武城,有越寇將來,人曰寇方至,何不去之?)曰:「無寓人於我室,毀傷其薪木。」寇退,則曰:「敓睎薽峞A我將反。」(寓,寄也。曾子欲去,戒其守人曰:無寄人於我室,恐其傷我薪草樹木也。寇退,則曰:治牆屋之壞者,我將來反。)寇退,曾子反。左右曰:「待先生如此其忠且敬也,寇職則先去以為民望,寇退則反,殆於不可。」(左右相與非議曾子者,言武城邑大夫敬曾子,武城人為曾子忠謀,勸使避寇,君臣忠敬如此,而先生寇至則先去,使百姓瞻望而效之,寇退安寧則復來還,殆不可如是。怪曾子何以行之也。)沈猶行曰:「是非汝所知也。昔沈猶有負芻之禍,從先生者七十人,未有與焉。」(沈猶行,曾子弟子也。行謂左右之人曰:先生之行,非汝所能知也。先生,曾子也。往者先生嘗從門徒七十人,捨吾沈猶氏,時有作亂者曰負芻,來攻沈猶氏,先生率弟子去之,不與其難。言賓師不與臣同耳。)子思居於衛,有齊寇。或曰:「寇至,盍去諸?」子思曰:「如Y去,君誰與守?」(Y,子思名也。子思欲助衛君赴難。)孟子曰:「曾子、子思同道。曾子,師也,父兄也。子思,臣也,微也。曾子、子思易地則皆然。」(孟子以為二人同道。曾子為武城人作師,則其父兄,故去留無毀。子思,微少也,又為臣,委質為臣當死難,故不去也。子思與曾子,易地皆然。)   [疏]「曾子居武城」至「易地則皆然」。○正義曰:此章指言臣當營君,師在餘裕,二人處義,非殊者也。是故孟子紀之,謂得其同。「曾子居武城,有越寇」至「或曰:寇至,盍去諸」者,孟子言曾子嘗居於武城之邑,有南越寇賊興,或人告之曰:寇賊來,何不去之?「曰:無寓人於我室,毀傷其薪木。寇退,則曰:修我牆屋,我將反」者,言曾子欲去,乃戒其所守之人,曰:無寓人於我此室,而毀傷我薪木。寇賊既退,則曰:修我牆屋,我將反居此。「寇退,曾子反,左右曰:待先生如此其忠且敬也」至「殆於不可」者,言寇賊已退,曾子於是乎反居此也,左右之大夫皆曰:待先生如此其忠而不敢慢也,寇賊至則先去,以使民瞻望而效之。寇退平靜,則反其居,殆不可如是也。「沈猶行曰」至「未有與焉」者,言沈猶行答左右之人,曰:先生之去,非汝所能知者也,往日沈猶有寇賊,自負其芻草來攻我室,隨從先生者有七十人,言曾子率弟子而去之,故未有與及此難也,故得免其禍焉。先生,曾子也。「子思居於衛,有齊寇」至「君誰與守」者,孟子又言子思居於衛邑,有齊國之寇賊興,或人告之曰:寇賊來,何不去之。子思乃自稱名,答或人曰:如使Y見其寇賊至則去之,衛君則誰與為守護。Y,子思名也。「孟子曰,曾子、子思同道」至「易地則皆然」,孟子引至於此,乃曰:曾子、子思二人其道則同也。以其曾子居於武城,則師之道也,如人之父兄也,則去留人不可毀,無它,其以無所拘也;子思居於衛,則臣之道也,其勢則微小也,當赴君之難,不可去也,無它,以其有所拘也。雖然,二人如更易其地,則皆能如是也。謂子思居於曾子之所而為之師,亦未必不能如曾子去留無所拘也,曾子居於子思之所而為之臣,亦未必不能如子思赴君之難而不去也。故曰「曾子、子思同道」。案《史記·弟子傳》:「曾子名參,字子輿,武城人。少孔子四十六歲,孔子以為能通孝道,故授之業,作《孝經》,死於魯國。」○注「Y,子思名也」。○正義曰:案《世家》云:「子思名Y,字子思,伯魚之子,孔子之孫也。六十二,嘗困於宋。子思作《中庸》,沒於衛。」   儲子曰:「王使人硍﹞狺l,果有以異於人乎?」(儲子,齊人也。硍﹛A視也。果,能也。謂孟子曰:王言賢者身貌必當有異,故使人視夫子能有異於眾人之容乎?)孟子曰:「何以異於人哉!堯舜與人同耳。」(人生同受法於天地之形,我當何以異於人哉?且堯舜之貌與凡人同耳。其所以異,乃以仁義之道,在於內也。)   [疏]「儲子」至「同耳」。○正義曰:此章指言人以道殊,賢愚體別,頭員足方,善惡如一。儲子之言,齊王之不達也。儲子謂孟子曰:齊王使人視夫子能有以異別於眾人乎?以其齊王必謂孟子之賢,貌狀須有異於人也。孟子答之曰:我何以有別異於眾人哉?雖堯舜之盛帝亦與人同其貌狀耳。但其所以有異於眾人者,特以仁義之道與人異耳。孟子言此,則知齊王是為不達者也。蓋古之人善觀人者,不索人於形骸之外,而索之於形骸之內。今齊王乃索孟子於形骸之外,宜其過也。○注「儲子,齊人也」。○正義曰:蓋亦因經而為言之也,故孟子仕於齊,今此乃曰王使人來者,是知為齊人。   齊人有一妻一妾而處室者。其良人出,則必饜酒肉而後反。其妻問所與飲食者,則盡富貴也。(良人,夫也。盡富貴者,夫詐言其姓名也。)其妻告其妾曰:「良人出,則必饜酒肉而後反,問其與飲食者,盡富貴也,而未嘗有顯者來。吾將硍”}人之所之也。」(妻疑其詐,故欲視其所之。)蚤起,施從良人之所之,遍國中無與立談者。卒之東郭紫f間之祭者,乞其餘;不足,又顧而之他。此其為饜足之道也。(施者,邪施而行,不欲使良人覺也。紫f間,郭外塚間也。乞其祭者所餘酒肉也。)其妻歸告其妾曰:「良人者,所仰望而終身也。今若此!」與其妾訕其良人,而相泣於中庭。(妻妾於中庭悲傷其良人,相對涕泣而謗毀之。)而良人未之知也,施施從外來,驕其妻妾。(施施猶扁扁喜悅之貌。以為妻妾不知,如故驕之也。)由君子觀之,則人之所以求富貴利達者,其妻妾不羞也而不相泣者,幾希矣。(由,用也。用君子之道觀之,今求富貴者,皆以枉曲之道,昏夜乞哀而求之,以驕人於白日。此良人為妻妾所羞而泣傷也。幾希者,言今苟求富貴,妻妾雖不羞泣者,與此良人妻妾何異也。)   [疏]「齊人」至「幾希矣」。○正義曰:此章指言小人苟得,謂不見知,君子觀之,與正道乖。妻妾猶羞,況於國人。著以為戒,恥之甚焉。「齊人有一妻一妾」至「幾希矣」者,孟子托此以譏時人苟貪富貴而驕人者也,言齊國中人有一妻一妾者,而居處於室,其良人出外,則必饜飽酒肉而後歸,其妻問所與飲食酒肉者,良人則盡以為富貴者與之也。其妻遂告其妾曰:良人出門則必饜飽酒肉而後歸,問其所與者,良人皆以為富貴者與之也,而未嘗見有富貴顯達者來家中,我將視其良人所往。妻疑之,故欲視其所往也。明日蚤起,乃邪施其身,微從良人之所往,遍盡一國之中,無有與良人立談話者,終往齊國東郭之處,有塚間之祭者,良人乃就乞其餘祭之酒肉,不飽饜,又顧視而求之於他人,以此遂為饜足之道。其妻乃先歸告其妾,曰:良人者,所仰望而終身者也,今乃若此而乞之祭者為饜足。遂與其妾共訕良人,而相對涕泣於中庭之間,而良人未之知其妻妾非訕其已,又施施然喜悅從外來,歸復驕泰其妻妾。孟子引至此,乃曰:由此齊人觀之,則今之人所以諂求富貴利達者,其妻與妾而不羞恥不相對涕泣於中庭者幾希矣。言其少也,皆若此齊人耳。蓋孟子之言,每每及此者,所以救時之弊,不得不如已矣。 ●卷九上·萬章章句上(凡九章) (萬章者,萬,姓;章,名。孟子弟子也。萬章問舜孝,猶《論語》顏淵問仁,因以題其篇也。)   [疏]正義曰:前篇論離婁之明,此篇論萬章問孝,蓋以明者當明其行,而行莫大於為孝。今萬章問孝,故以「萬章」為此篇之題,以次於前篇矣。此篇凡十八章,趙氏分為上下卷。據此上卷,凡有九章而已。一章言孝為百行之本,無物以先之,雖富有天下,而不能取悅其父母也。二章言仁聖所存者大,捨小從大,達權之義,不告而娶,守正道也。三章言仁人之心。四章言孝莫大於嚴父,行莫大於蒸蒸。五章言德合於天,則天爵歸之,行歸於仁,則天下與之。六章言義於人,則四海宅心,守正不足,則聖位莫保者也。七章言賢達之理世務,推政以濟時物,守己直行,不枉道以取容。八章言君子大居正位,以禮進退,屈伸達節,不違貞信。九章言君子時行則行,時捨則捨,故能顯君明道,不為苟合。其餘九章,分在下卷,各有說焉。○注「萬章」至「篇也」。○正義曰:萬章,孟子弟子,已說在敘段。云:「《論語》顏淵問仁」者,蓋《論語》第十二篇,首顏淵問為仁,孔子曰:「克己復禮為仁。」因以「顏淵」目其篇,蓋其文也。《孟子》於此則而像之爾。   萬章問曰:「舜往於田,號泣於u天,何為其號泣也?」(問舜往至於田,何為號泣也?謂耕於歷山之時然也。)孟子曰:「怨慕也。」(言舜自怨遭父母見惡之厄而思慕也。)萬章曰:「父母愛之,喜而不忘。父母惡之,勞而不怨。然則舜怨乎?」(言孝法當不怨,如是舜何故怨?)曰:「長息問於公明高曰:『舜往於田,則吾既得聞命矣。號泣於u天、於父母則吾不知也。』公明高曰:『是非爾所知也。』(長息,公明高弟子。公明高,曾子弟子。u天,秋天也。幽陰氣也,故訴於u天。高非息之問不得其義,故曰非爾所知也已。)夫公明高以孝子之心為不若是恝。(恝,無愁之貌。孟子以萬章之問,難自距之,故為言高、息之問對如此。夫公明高以為孝子不得意於父母,自當怨悲,豈可恝恝然無憂哉。因以萬章具陳其意耳。)『我竭力耕田,共為子職而已矣。父母之不我愛,於我何哉?』(我共人子之事,而父母不我愛,於我之身獨有何罪哉?自求責於己而悲感焉。)帝使其子九男二女,百官牛羊倉廩備,以事舜於畎畝之中。(帝,堯也。堯使九子事舜以為師,以二女妻舜,百官致牛羊倉廩,致粟米之餼,備具饋禮,以奉事舜於畎畝之中。由是遂賜舜以倉廩牛羊,使得自有之。《堯典》曰:「厘降二女」,不見九男。孟子時,《尚書》凡百二十篇,逸書有《舜典》之《敘》,亡失其文。孟子諸所言舜事,皆《舜典》逸書所載。獨丹朱以胤嗣之子,臣下以距堯求禪,其餘八庶無事,故不見於《堯典》。猶晉獻公之子九人,五人以事見於《春秋》,其餘四子亦不復見於經。)天下之士多就之者,帝將胥天下而遷之焉;為不順於父母,如窮人無所歸。(天下之善士,多就舜而悅之。胥,須也。堯須天下悉治,將遷位而禪之。順,愛也。為不愛於父母,其為憂愁,若困窮之人無所歸往也。)天下之士悅之,人之所欲也,(欲,貪也。)而不足以解憂。好色,人之所欲,妻帝之二女,而不足以解憂;富,人之所欲,富有天下,而不足以解憂;貴,人之所欲,貴為天子,而不足以解憂。人悅之、好色、富、貴,無足以解憂者,惟順於父母可以解憂。(言為人所悅,將見禪為天子,皆不足以解憂,獨見愛於父母為可以解己之憂。)人少則慕父母,知好色則慕少艾,有妻子則慕妻子,仕則慕君,不得於君則熱中。(慕,思慕也。人少,年少也。艾,美好也。不得於君,失意於君也。熱中,心熱恐懼也。是乃人之情。)大孝,終身慕父母,五十而慕者,予於大舜見之矣。」(大孝之人,終身慕父母。巷老萊子七十而慕,衣五采之衣,為嬰兒匍匐於父母前也。我於大舜見五十而尚慕父母。《書》曰:「舜生三十徵庸,三十在位。」在位時尚慕,故言五十也。)   [疏]「萬章問舜往於田」至「予於大舜見之矣」。○正義曰:此章指言夫孝,百行之本,無物以先之,雖富有天下,而不能取悅於其父母,莫有可也。孝道明著則六合歸仁矣。「萬章問曰:舜往於田,號泣於u天,何為其號泣也」者,萬章問孟子,謂舜往耕於田,乃號泣於u天,是何為其號泣於此也?u天,秋天之號也,以其情主乎憫也,《爾雅》曰「秋曰u天」是也。「孟子曰:怨慕也」,孟子答之曰:舜所以號泣於田者,自怨遭父母之惡而思慕之也。「萬章曰:父母愛之」至「怨乎」,萬章又曰:父母以慈愛愛息其子,子則當喜悅而不敢忘其父母之所愛;父母惡之,其子亦當勤勞奉事之而不可怨恨父母。今舜若是,則舜誠有怨恨父母乎?「曰:長息問於公明高」至「是非爾所知也」,孟子難以自為言拒之,乃托以長息問公明高之言而答也。言長息常問公明高曰:舜往於田,則我既以得聞教命矣,號泣於u天,則我不能知也,故問之。公明高乃答之曰:此非爾所能知者也。以其所問不得其義,故答之此也。「夫公明高以孝子之心為不若是恝」至「於我何哉」者,孟子又言夫公明高以謂孝子之心,有不得意於父母,為不若此恝恝然而無憂也,以其有不得父母意,故有是怨也。其舜必謂我竭盡其力而耕作田業,以供為子之事,以奉養父母,而父母今反不我愛恤,誠於我有何罪哉?故自求責於己,而號泣怨慕也。「帝使其子九男二女」至「予於大舜見之矣」。孟子至此,乃繼其言而答萬章,言舜堯帝使其子九男與二女,兼百官及牛羊倉廩皆備具,以事舜於畎畝之中。天下之善士多就歸舜而悅之者,堯帝又將須以天下而遷位讓之,其舜尚以有不得愛於父母,其亦憂愁,若窮困苦極之人無所歸告者矣。且天下之善士悅而就之,是人之所皆欲也,而尚不足以解舜之憂。好色之女,是人之所皆欲者也,妻以堯帝之二女,而尚亦不足以解舜之憂。富是人之所皆欲者也,而堯以百官牛羊倉廩備以事之,而尚亦不足以解舜之憂。貴是人之所皆欲者也,而堯將以天下遷而讓之而為天子,尚亦更不足以解其憂。凡以人悅之、好色、富、貴此數者,皆無足以解舜之憂,惟得於父母然後可以解其憂。夫人少小之時則知思慕父母,及長知好其女色則思慕其少艾,有妻子則思慕其妻子,至於為仕則思慕其君,如不得遇於君,則熱中心而恐懼之也,是則人之常情如此。如為大孝者,則終身思慕父母而不忘也。然則孟子言至於五十之歲者而思慕父母而不敢忘者,我於大舜見之矣。故歷以此答其萬章之問。○注「耕於歷山」。○正義曰:上卷首章已說詳矣。○注「堯典」至「不復見」。○正義曰:云「《堯典》曰:厘降二女,不見九男。惟丹朱胤嗣之子,臣下以距堯求禪,其餘八庶無事,故不見」,二女,即娥皇、女英是也。案《尚書·堯典》:」放齊曰:『胤子朱,啟明。』帝曰:『吁,デ訟,可乎?』」孔安國云:「胤,國名。子,爵。朱,胤子之名也。」《益稷》云:「無若丹朱傲。」孔注云:「丹朱,堯之子。」是堯九子,但見丹朱一人矣。其餘八子,亦未詳,以其經傳無見為雲。如晉獻公九人,以事見於《春秋》,餘四子亦不所見者。按魯莊公二十八年《左傳》云:晉獻公娶於賈,無子。c於齊姜,生秦穆夫人及大子申生。又娶二女於戎,大戎生重耳,小戎子生夷吾。晉伐驪戎,驪戎男女以驪姬。歸,生奚齊。其娣生卓子。凡此九人,但見其此,即此五人是也。云「獻公有九人」,按《史記·世家》云「獻公有子九人,而太子申生、重耳、夷吾皆有賢行」,以此則知獻公有子九人而已。其餘四者,亦以經傳無見焉。○注「慕,思慕」至「人之情」。正義曰:云「少,年少也。艾,美好也」者,蓋世之傳《孟子》者,以少女為少艾也。按《說文》云:「艾,老也,長也。」又按《禮記》云:「五十曰艾。」是則艾誠老長之稱也,謂之少艾,安可乎?是則雲艾、美好也者,又不知何據為之誤也。殆亦未可知。○注「老萊子七十而慕」至「《書》曰:舜生三十徵庸,三十在位」。正義曰:雲老萊子者,按《高士傳》云:「老萊子,楚人,少以孝行,養親極甘脆,年七十,父母猶存,萊子服荊蘭之衣,為嬰兒戲親前,言不稱老,為親取食上堂,足跌而偃,因為嬰兒啼,誠至發中。楚室方亂,乃隱耕於蒙山之陽,著書號《萊子》,莫知所終。」又雲老萊著五采五色斑斕之衣,出《列女傳》,文今不載。   萬章問曰:「《詩》云:『娶妻如之何?必告父母。』信斯言也,宜莫如舜。舜之不告而娶,何也?」(《詩·齊風·南山》之篇。言娶妻之禮,必告父母。舜合信此詩之言,何為違禮,不告而娶也?)孟子曰:「告則不得娶。男女居室,人之大倫也。如告,則廢人之大倫以懟父母,是以不告也。」(舜父頑母デ,常欲害舜。告則不聽其娶,是廢人之大倫,以怨懟於父母也。)萬章曰:「舜之不告而娶,則吾既得聞命矣。帝之妻舜而不告,何也?」(禮,娶須五禮,父母先答以辭,是相告也。帝,謂堯。何不告舜父母?)曰:「帝亦知告焉則不得妻也。」(帝堯知舜大孝,父母止之,舜不敢違,則不得妻之,故亦不告也。)萬章曰:「父母使舜完廩,捐階,瞽瞍焚廩。使浚井,出,從而怳均C(完,治。廩,倉。階,梯也。使舜登廩屋,而捐去其階,焚燒其廩也。一說捐階,舜即旋從階下,瞽瞍不知其已下,故焚廩也。使舜浚井,舜入而即出,瞽瞍不知其已出,從而蓋怢鉹哄A以為舜死矣。)象曰:『謨蓋都君,鹹我績。(象,舜異母弟也。謨,謀。蓋,覆也。都,於也。君,舜也,舜有牛羊倉廩之奉,故謂之君。鹹,皆。績,功也。像言謀覆於君而殺之者,皆我之功。欲與父母分舜之有,取其善者,故引為己之功也。)牛羊,父母;倉廩,父母。(欲以牛羊、倉廩與其父母。)干戈,朕;琴,朕;穸癒A朕;二嫂,使治朕棲。』(干,說C戈,戟也。琴,舜所彈五絃琴也。穸癒A雕弓也,天子曰雕弓,堯禪舜天下,故賜之雕弓,堯禪舜天下,故賜之雕也。棲,床也。二嫂:娥皇、女英。使治床,欲以為妻也。)像往人舜宮,舜在床琴,像曰:『郁陶思君爾。』忸怩。(象見舜生,在床鼓琴,愕然,反辭曰:我郁陶思君,故來。爾,辭也。忸怩而慚,是其情也。)舜曰:『唯茲臣庶,汝其於予治。』(茲,此也。像素憎舜,不至其宮也,故舜見來而喜曰:惟念此臣眾,汝故助我治事。)不識舜不知象之將殺己與?」(萬章言我不知舜不知象之將殺己與?何為好言順辭以答象也。)曰:「奚而不知也?像憂亦憂,像喜亦喜。」(奚,何也。孟子曰:舜何為不知象惡己也?仁人愛其弟,憂喜隨之。像方言思君,故以順辭答之。)曰:「然則舜偽喜者與?」(詐偽也。萬章言如是則為舜行至誠,而詐喜以悅人矣。)曰:「否!昔者有饋生魚於鄭子產,子產使校人畜之池。校人烹之,反命曰:『始捨之,圉圉焉;少則洋洋焉,攸然而逝。』子產曰:『得其所哉,得其所哉。』(孟子言否,雲舜不詐喜也。因為說子產以喻之。子產,鄭子國之子公孫僑,大賢人也。校人,生池沼小吏也。圉圉,魚在水羸劣之貌。洋洋,舒緩搖尾之貌。攸然,迅走水趣深處也。故曰得其所哉。重言之者,嘉得魚之志也。)校人出,曰:『孰謂子產智?予既烹而食之,曰:得其所哉!得其所哉!』故君子可欺以其方,難罔以非其道。彼以愛兄之道來,故誠信而喜之,奚偽焉?」(方,類也。君子可以事類欺,故子產不知校人之食其魚。像以其愛兄之道來問舜,是亦其類也。故誠信之而喜,何為偽喜也?)   [疏]「萬章問曰」至「奚偽焉」。○正義曰:此章指言仁聖所存者大,捨小從大,達權之義也,不告而娶,守正道也。「萬章問曰」至「何也」者,萬章問孟子,言《齊風·南山》之詩有云「娶妻如之何,必告父母」,如信此詩之言,宜莫如舜信之,今舜乃不告父母而娶,是如之何也?「孟子曰」至「是以不告也」,孟子答之,曰:舜如告父母,則不得娶之也,男女居室,是人之大倫者也,如告之,則舜必不得娶也,不得娶,是廢人之大倫,以致怨懟於父母也。是以舜為此所以不告父母而娶也。「萬章曰」至「何也」者,萬章又問孟子,言舜之不告而娶,則我既已得聞教命矣,然堯帝而以二女妻於舜,而不告舜父母,是如之何也?故以此問之。妻者,以女嫁人謂之妻也。「曰:帝亦知告焉則不得妻也」,孟子又答之曰:帝堯亦知告舜父母,則舜父母止之,則不得以妻之也。「萬章曰」至「不知象之將殺己與」,萬章又問孟子,言舜之父母使舜完治倉廩,舜既登倉廩,即捐梯而下,瞽瞍不知已下,乃焚廩,欲因此以燒殺其舜;又使舜深浚其井,舜既浚井,即反出之,瞽瞍不知已出,又欲從而掩之,以溺殺其舜。其舜有弟名象,乃曰:謀抳\而殺都君者,皆我之功也。都君,即像稱舜也。然謂之都君者,蓋以舜在側微之時,漁雷澤,一年所居成聚,二年成邑,三年成都,故以此遂因為之都君矣。注曰:「都,於也」,其說亦通。又曰:牛羊與父母,倉廩與父母,干戈留我,琴亦留我,穸瞼蝭d我,二嫂使治我之床以為我妻。欲與父母分此,故先設言為謨蓋都君者,鹹我績耳。於是象遂往入舜之宮,遇舜又在床而鼓五弦之琴,愕然反其辭曰:我氣閉積思意君,故來此。遂忸怩其顏,而乃慚恥形於面容也,以其恐舜知已謀其二嫂故也。「舜曰:惟茲臣庶,汝其於予治」,是舜見象素不來至其宮,遂見至宮,乃曰:「念此臣之眾,汝其來助我治耳。如此,故萬章乃問孟子,言舜帝不知其弟象之將欲殺其己與?故以此好言而答其象也。「曰:奚而不知也,像憂亦憂,像喜亦喜」,孟子又言舜何為而不知象謀殺己也?以其仁人愛其弟,故象憂亦憂,像喜亦喜,故以好言答之也。曰:然則舜偽為喜以悅人者與?「曰否」至「奚偽焉」,孟子又答之曰:舜非偽喜以悅人者矣,又引以子產有饋生魚事而證之。言往者有人饋賜生魚於鄭之子產,子產受之,乃使主池沼之吏曰校人者畜養於池。校人烹煮而食之,遂反歸命告於子產曰:我始初放之於池,則魚尚羸乏圉圉然於水而未游,少頃則洋洋然舒緩搖尾,而走趣於深處。子產信之以為然,乃曰此魚是得其所養哉。故重言之,乃歎魚之得志於水甚快然也。其校人乃出而與人曰:誰謂子產為智者,有知於人?予既烹煮而食其魚,子產乃曰得其所哉,得其所哉。如此,孟子故於此言,故君子者可欺偽以其方類,難誣罔全以非其道也。彼象謂以郁陶思君,是以愛兄之道來至於宮,是以但欺以其方類也,故舜遂必以誠深信之而喜其來,故以好辭答之矣,何為以舜為偽喜者焉。言舜不偽也,亦若校人欺子產之謂,故子產亦必曰得其所哉,得其所哉耳。所謂方類者,以其在疑似之間故也。○注「完,治」至「為死矣」。○正義曰:雲捐去其階焚舜之說,不若旋階之說通也。按《史記》云:瞽瞍欲殺舜,使舜上塗廩,瞽瞍從下縱火焚廩,舜乃以兩笠自R而下去,得不死。後瞽瞍又使舜穿井為匿空旁出,舜既入深,瞽瞍與象共下土實井,舜從匿空旁出去,瞽瞍與象喜,以為舜死矣。像曰:本謀者,像之謀也。像於是與父母分,於是曰:「舜妻堯二女與琴,像取之,牛羊倉廩事父母。像乃止舜宮居,鼓其琴,舜往見之,像愕不懌曰:我思舜,正郁陶。舜曰:然爾其庶。舜復事瞽瞍,愛弟彌謹。凡此亦其事也。以《史記》觀之,則捐階之說,是此之文也。大抵學者不可執此以為深然也,當以意喻,默然有自判之論可矣。○注「干誘鉥u也」至「妻也」。○正義曰:云「干,誘]」者,按孔安國云「干,誘]」,《周禮》掌五兵五說A鄭玄「五說A干櫓之屬」。云「戈戟也」者,《禮圖》云:戈,今之勾戟,或謂之雞鳴,或之擁頸內謂胡,以內接秘者也。長四寸,胡六寸。疏云:鬍子橫插,微邪向上,不勾。不勾,似罄之折殺也。又云:戟,今之三鋒戟也,內長四寸半,胡長六寸,以其與戈相類,故雲戈戟也。論其則別矣。云「雕弓天子之弓」者,雕弓,漆赤弓也,《尚書》云:「彤弓,一彤矢百。」孔安國云:「諸侯有大功,賜弓矢,然後專征伐,彤弓,所以講德習射,藏示子孫。」《周禮·司弓》云:「天子之弓合九而成規,諸侯之弓合七而成規,大夫合五而成規,士合三而成規。」是其等也。云「五絃琴」者,《史記》云「舜彈五弦之琴」是矣。雲棲床者,蓋取類於禽棲故也。以其床則主木而言,棲則主棲而言,二女即娥皇、女英是也。○注「鄭子國之子公孫僑」者。○正義曰:按《左傳》云:子產,穆公之孫,公子發之子,名僑,公子之子曰公孫。襄三十年執鄭國之政,為鄭大夫。公子發,字子國。公孫之子,以王父字為氏,據後而言,故稱為國僑。   萬章問曰:「像日以殺舜為事。立為天子則放之,何也?」(怪舜放之何故。)孟子曰:「封之也,或曰放焉。」(舜封象於有庳,或有人以為放之。)萬章曰:「舜流共工於幽州,放旭穢饃R山,殺三苗於三危,殛鯀於羽山,四罪而天下鹹服,誅不仁也。像至不仁,封之有庳,有庳之人奚罪焉?仁人固如是乎?在他人則誅之,在弟則封之。」(舜誅四佞,以其惡也。像惡亦甚,而封之,仁人用心當如是乎?罪在他人當誅之,在弟則封之。)曰:「仁人之於弟也,不藏怒焉,不宿怨焉,親愛之而已矣。親之欲其貴也,愛之欲其富也。封之有庳,富貴之也。身為天子,弟為匹夫,可謂親愛之乎?」(孟子言仁人於弟,不問善惡,親愛之而已。封者欲使富貴耳。身既已為天子,弟雖不仁,豈可為匹夫?)「敢問或曰放者何謂也?」(萬章問放之意。)曰:「像不得有為於其國,天子使吏治其國而納其貢稅焉,故謂之放,豈得暴彼民哉!(象不得施教於其國,天子使吏代其治,而納貢賦與之,比諸見放也。有庳雖不得賢君,像亦不侵其民也。)雖然,欲常常而見之,故源源而來,不及貢,以政接於有庳。(雖不使象得豫政事,舜以兄弟之恩,欲常常見之無已,故源源而來,如流水之與源通。不及貢者,不待朝貢諸侯常禮乃來也。其間歲歲自至京師,謂若天子以政事接見有庳之君者,實親親之恩也。)此之謂也。」(此「常常」以下,皆《尚書》逸篇之辭。孟子以告萬章,言此乃象之謂也。)   [疏]「萬章問曰」至「此之謂也」。○正義曰:此章指言懇誠於內者,則外發於事,仁人之心也。像為無道極矣,友於之性,忘其悖逆,況其仁賢乎。「萬章問曰:象日以殺舜為事,立為天子,則放之,何也」者,萬章問孟子,以謂象日日以謀殺舜為事,然舜既立為天子,則放象而不誅,如之何?「孟子曰:封之也,或曰放焉」,孟子答之曰:是封象也,或人言放焉。「萬章曰」至「在弟則封之」,萬章又問舜流共工於幽州,放旭穢饃R山,殺三苗於三危,殛鯀於羽山,誅罪此四者,而天下於是鹹服,此乃是誅戮其不仁者也。然像傲極不仁,乃反封之於有庳之國,則有庳之國中人何罪也,仁人固肯如此乎?在他人之惡則誅戮焉,在弟則封之國,故曰仁人固如是乎?萬章之意,以謂仁人必不肯如此也。孔安國注《尚書》云:「共工象恭滔天,足以惑世,故流放之。幽州北裔。水中可居者曰洲。旭薩狻韟@工,罪惡同。崇山,南裔也。三苗,國名,縉雲氏之後,為諸侯,號饕餮。三危,西裔。鯀方命圮族,績用不成。羽山,東裔,在海中。」按《史記》云:「共工,少々韝ㄓ~子,天下謂之窮奇者也。旭癒A帝鴻氏不才子,天下謂之混沌者也。鯀,顓頊氏不才子,天下謂之饕餮者也。」「曰:仁人之於弟也」至「可謂親愛之乎」,孟子又答之,曰:仁者之人於其弟也,不藏怒心,不隔宿怨,但親愛之而已,所以親之者,以欲其貴也;愛之者,以欲其富也。今舜封象於有庳者,是所以富貴之也,如舜身自為天子,而使弟只為之匹夫,可謂為親愛其弟者乎?有庳,國之名號也。「敢問或曰放者何謂也」,萬章又問孟子:或人言放之者,是何所謂也?「曰:象不得有為於其國」至「此之謂也」,孟子又答之曰:象之於庳,不得施政教於其國中,天子使吏代之以治其國,而納天子之貢賦焉,故謂之為放也。像豈得暴彼有庳之國民哉?以其使吏代之故也。雖然,不使象得施政教,而舜以兄弟親親之恩,欲常常見之,故源源如水之流與源而通,不以朝貢之諸侯常禮乃來也。其自至而見天子如天子,以政事接見於有庳之君也。故孟子雲是此之謂也。○注云「自常常已下,皆《尚書》逸篇之辭」。○正義曰:按《隋·經籍志》,《尚書》逸篇出於齊、梁之間,考其篇目,似孔氏壁中書之殘缺者,故附《尚書》之末,唐有三卷,徐邈為之注焉。蓋其文也。   鹹丘蒙問曰:「語云:盛德之士,君不得而臣,父不得而子。舜南面而立,堯帥諸侯北面而朝之,瞽瞍亦北面而朝之。舜見瞽瞍,其容有蹙。孔子曰:『於斯時也,天下殆哉,岌岌乎。』不識此語誠然乎哉?」(鹹丘蒙,孟子弟子。語者,諺語也。言盛德之士,君不敢臣,父不敢子。堯與瞽瞍皆臣事舜,其容有蹙t不自安也。孔子以為君、父為臣,岌岌乎不安貌也,故曰殆哉。不知此語實然乎?)孟子曰:「否!(言不然也。)此非君子之言,齊東野人之語也。(東野,東作田野之人所言耳。鹹丘蒙,齊人也,故聞齊野人之言。《書》曰「平秩東作」,謂治農事也。)堯老而舜攝也。《堯典》曰:『二十有八載,放勳乃徂落,百姓如喪考妣。三年,四海遏密八音。』(孟子言舜攝行事耳,未為天子也。放勳,堯名。徂落,死也。如喪考妣,思之如父母也。遏,止也。密,無聲也。八音不作,哀思甚也。)孔子曰:『天無二日,民無二王。』舜既為天子矣,又帥天下諸侯以為堯三年喪,是二天子矣。」(日一,王一,言不得並也。)鹹丘蒙曰:「舜之不臣堯,則吾既得聞命矣。(不以堯為臣也。)《詩》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而舜既為天子矣,敢問瞽瞍之非臣如何?」(《詩·小雅·北山》之篇。普,遍。率,循也。遍天下循土之濱,無有非王者之臣,而曰瞽瞍非臣如何也?)曰:「是詩也,非是之謂也。勞於王事,而不得養父母也。曰:『此莫非王事,我獨賢勞也。』(孟子言此詩非舜臣父之謂也。詩言皆王臣也,何為獨使我以賢才而勞苦,不得養父母乎?是以怨也。)故說詩者不以文害辭,不以辭害志。以意逆志,是為得之,如以辭而已矣,《雲漢》之詩曰:『周餘黎民,靡有孑遺。』信斯言也,是周無遺民也。(文,詩之文章所引以興事也。辭,詩人所歌詠之辭。志,詩人志所欲之事。意,學者之心意也。孟子言說詩者當本之,不可以文害其辭,文不顯乃反顯也。不可以辭害其志,辭曰「周餘黎民,靡有孑遺」,志在憂旱災,民無孑然遺脫不遭旱災者,非無民也。人情不遠,以己之意逆詩人之志,是為得其實矣。王者有所不臣,不可謂皆為王臣,謂舜臣其父也。)孝子之至,莫大乎尊親。尊親之至,莫大乎以天下養。為天子父,尊之至也。以天下養,養之至也。(尊之至,瞽瞍為天子之父;養之至,舜以天下之富奉養其親。至,極也。)詩曰:『永言孝思,孝思惟則。』此之謂也。(《詩·大雅·下武》之篇。周武王所以長言孝道,欲以為天下法則。此舜之謂也。)《書》曰:『祗載見瞽瞍,夔夔齋栗,瞽瞍亦允若。』是為父不得而子也。」(《書》,《尚書》逸篇。祗,敬。載,事也。夔夔齋栗,敬慎戰懼貌。舜既為天子,敬事嚴父,戰慄以見瞽瞍。瞍亦信知舜之大孝,若是為父不得而子也,以此解鹹丘蒙之疑。)   [疏]「鹹丘蒙」至「不得而子也」。○正義曰:此章指言孝莫大於嚴父而尊之矣,行莫過於蒸蒸而執子之政者也。此聖人軌道,無有加焉。「鹹丘蒙問曰」至「誠然乎哉」者,鹹丘蒙問孟子曰:諺語有云,盛德之士,君不得而臣之,父不得而子之。今舜向南面而立為天子,堯帝乃率天下諸侯北面而朝之,而舜見瞽瞍,其容蹙t然而不敢自安。孔子亦云:於此時也,而天下危殆岌岌乎如也。岌岌,不安之貌也。然未知此諺語,實如是乎?「孟子曰:否,此非君子之言,齊東野人之語也」者,孟子答以否,不然也,此語非君子之言也,即齊東作田野人之語也。「堯老而舜攝之」至「是二天子矣」,孟子又言堯帝既老,而舜於是攝權堯行事耳,未為天子也。《堯典》之篇有云:言舜攝堯行事,至二十有八年,放勳乃徂落而死。放勳,堯之號也。魂氣往為徂,體魄殞為落,大抵則死也。堯既死,天下百姓如喪其父母,三年,四海之內絕盡八音,以其哀思之甚也。《禮記》曰:「生曰父曰母,死曰考曰妣。」鄭注云:考,成也,言其德行之成也。妣之言媲也,媲於考故也。八音:金、石、絲、竹、匏、土、革、木是也。孔子雲天無兩日,民無兩王,如舜既為天子矣,又率諸侯以為堯三年之喪,是則為二天子矣。言日與王不可得而並也。以其舜方攝堯行事,未為天子故也。「鹹丘蒙曰」至「非臣如何」者,鹹丘蒙又言舜之不得臣堯,則我既得聞教命矣,然而《詩·小雅·北山》之篇有云:遍天之下,莫非為王之土地;循土之濱,莫非為王之臣。而舜既得為天子矣,敢問舜父瞽瞍之非臣,是如之何?「曰:是詩也,非是之謂也」至「是周無遺民也」者,孟子又答之曰:此《北山》之詩,雲非是舜臣父之謂也,其詩蓋言勤勞於王事而不得奉養其父母者也,故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言皆是王臣也,以其無非為王事者也,何為獨使我以賢才而勞苦,不得奉養其父母也?故以是而怨之也。故說詩者不以文而害逆其辭,又不可以其辭而害逆其詩人之志,以己之心意而逆求知詩人之志,是為得詩人之辭旨。人如說詩者,但以歌詠之辭為然,而不以己之意而求詩人志之所在,而為得詩人之旨而已矣,則《雲漢》之篇,有云「周餘黎民,靡有孑遺」,信此言也,是周無遺民矣。殊不知此《雲漢》之詩,其詩人之志蓋在憂旱災,以其多有死亡者矣,今其餘民無有單孑得遺脫不遭旱災者,非謂無民也。孑,單也。孟子引此,所以證此《北山》之詩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亦非謂舜臣父之意也。「孝子之至,莫大乎尊親」至「是為父不得而子也」者,孟子又言孝子之至,不可以有加者,莫大乎尊親為之至也;尊親之至,莫大乎以天下奉養其親,是為尊親之至也。今瞽瞍為天子之父,是舜尊親之至者也;舜以天下奉養之,是養之至者也。《詩·大雅·下武》之篇云:武王長言孝心之所思,所思者,維則法大王、王季、文王三後之所行耳。此亦舜之謂也。《書》於《大禹謨》篇亦云:舜敬以事,見於父,夔夔然悚懼齋莊戰慄,瞽瞍亦信順之。見舜以瞍為父,而不得子之也。孔安國注云:「漶A敬。載,事也。允,信。若,順也。」○注「鹹丘蒙」。○正義曰:雲為孟子弟子齊人也者,他經傳未詳。今按《春秋》桓公七年有「焚鹹丘」,杜預云:「鹹丘,魯地。」以此推之,則此所謂鹹丘蒙者,豈鹹丘之人,有以蒙為名者邪?是未可知也。注乃云「齊人也」者,蓋魯國,孟子時為齊之所侵,故鹹丘之地乃為齊之地故也。有所問於孟子,即為弟子矣。○注「《書》平秩東作」。○正義曰:孔安國《傳》云:「平均次序東作之事,以務農也。」○注「《詩·小雅·北山》之篇。○正義曰:此篇蓋剌幽王役使不均,己勞於從事而不得養其父母也。○注「《大雅·下武》之篇。○正義曰:此詩蓋詠武王有聖德,復受天命,能昭先人之功也。○注「逸篇」。○正義曰:據今《大禹謨》有雲此,非特止於逸篇文也已矣。   ●卷九下·萬章章句上   萬章曰:「堯以天下與舜,有諸?」(欲知堯實以天下與舜否?)孟子曰:「否。(堯不與之。)天子不能以天下與人。」(當與天意合之,非天命者,天子不能違天命也。「堯曰咨爾舜,天之歷數在爾躬」是也。)「然則舜有天下也,孰與之?」(萬章言誰與之也。)曰:「天與之。」(孟子言天與之。)「天與之者,諄諄然命之乎?」(萬章言天有聲音命與之乎?)曰:「否。天不言,以行與事示之而已矣。」(孟子曰:天不言語,但以其人之所行善惡,又以其事從而示天下也。)曰:「以行與事示之者,如之何?」(萬章欲知示之之意。)曰:「天子能薦人於天,不能使天與之天下。諸侯能薦人於天子,不能使天子與之諸侯。大夫能薦人於諸侯,不能使諸侯與之大夫。昔者堯薦舜於天而天受之,暴之於民而民受之。故曰:天不言,以行與事示之而已矣。」(孟子言下能薦人於上,不能令上必用之。舜,天人所受,故得天下也。)曰:「敢問薦之於天而天受之,暴之於民而民受之,如何?」(萬章言天人受之,其事雲何?)曰:「使之主祭,而百神享之,是天受之;使之主事而事治,百姓安之,是民受之也。天與之,人與之,故曰天子不能以天下與人。(百神享之,祭祀得福也。百姓安之,民皆謳歌其德也。)舜相堯二十有八載,非人之所能為也,天也。(二十八年之久,非人為也,天與之也。)堯崩,三年之喪畢,舜避堯之子於南河之南。天下諸侯朝覲者,不之堯之子而之舜;訟獄者,不之堯之子而之舜;謳歌者,不謳歌堯之子而謳歌舜。故曰天也。夫然後之中國,踐天子位焉。而居堯之宮,逼堯之子,是篡也,非天與也。(南河之南,遠地南夷也,故言然後之中國。堯子,胤子丹朱。訟獄,獄不決其罪,故訟之。謳歌,謳歌舜德也。)《泰誓》曰:『天視自我民視,天聽自我民聽。』此之謂也。」(《泰誓》,《尚書》篇名。自,從也。言天之視聽,從人所欲也。)   [疏]「萬章曰」至「此之謂也」。○正義曰:此章指言德合於天,則天爵歸之;行歸於仁,則天下與之天命不常,此之謂也。「萬章曰:堯以天下與舜,有諸」萬章問孟子,堯帝以天下與舜,有之乎?「孟子曰:否」,孟子答之,堯不與之也。「天子不能以天下與人」,孟子言天子不能以天下與其人也。「然則舜有天下也,孰與之」,萬章又問孟子,言如此則舜有天下也,誰與之?「曰天與之」,孟子答以為天與之也。「天與之者,諄諄然命之乎」,萬章又問天與之舜者,天有聲音,諄諄然命與之乎?「曰:天不言,以行與事示之而已矣」,孟子又答之,言天不以言語諄諄然命之也,但以人之所行善惡與其事,從而示之而止矣。「曰:以行與事示之者,如之何?」萬章又問,以行與事示之者,是如之何也?「曰:天子能薦人」至「示之而已矣」,孟子答之,言天子者雖能舉薦人於上天也,又不能使上天以與之天下也;諸侯者能舉薦人於天子,而不能使天子必與為之諸侯;大夫者能薦人於諸侯,而不能使諸侯必與為之大夫。往者堯舉薦舜於上天,而天受之;暴之於民,而民受之:我故曰天不言,以行與事示之矣。「曰:敢問薦之於天而天受之,暴之於民而民受之,如何」,萬章又問薦之於天而天受之,與暴之於民而民受之,是如之何也?「曰:使之主祭,而百神享之,是天受之也。使之主事而事治,百姓安之,是民受之也。天與之,人與之,故曰天不能以天下與人也」,《書》云「納於大麓」,是堯薦舜於天也;「烈風雷雨弗迷」,是天受之也。所謂百神享之,亦可知也。「慎徽五典,納於百揆」,是暴之於民也;「五典克從,百揆時敘」,是民受之也。所謂百姓安之,亦可知也,曰「黎民於變時雍」是也。然於天則雲薦,於民則雲暴者,蓋天遠而在上,是為尊者也,聖人於天,舉其所知,而取捨不在我,故雲薦之也;民近而在下,是為卑者也,聖人之於民,顯其功業,而使之自附,故雲暴之也。所謂受之者,即是與之也。「舜相堯」至「此之謂也」,孟子又言舜攝行堯事輔相之,得二十八年之久,非人所能為之也,乃天與之也。堯帝既崩死,舜率天下諸侯為堯三年喪,三年喪既畢,舜乃逃避堯之子丹朱而隱於南河之南,天下諸侯朝覲而來者,不往朝覲於堯之子丹朱,而往朝覲於舜;訟獄有未決斷者,不往求治於堯之子丹朱,而往求治於舜;謳歌吟詠者,不吟詠堯之子丹朱,而吟詠舜:故曰天與之也。如此,然後往歸中國,履天子之位焉。如使舜不避堯之子,而居堯帝之宮,逼逐堯之子,是則為篡奪者也,非謂為天與之也。《泰誓》篇亦云天之所視從我民之所視,天之所聽亦從我民之所聽,是此天與之、人與之之謂也。○注「咨爾舜,天之歷數在爾躬」。○正義曰:案《論語·堯曰》篇有此文,《書》亦有此。何晏曰:「歷數,列次也。」孔安國云:「歷數,天道。謂天歷運之數,帝王易姓而興,故言歷數謂天道。」○注「河南,南夷也」。○正義曰:案裴ペ云:劉熙曰:南河之南,九河之最南者是也。是知為南夷也。所謂中國,劉熙云:帝王所都為中,故曰中國。○注「《泰誓》,《尚書》篇」。○正義曰:孔安國傳云:《泰誓》者,大會以誓眾也。又雲天因民以視聽,民所惡者,天誅之而已。   萬章問曰:「人有言『至於禹而德衰,不傳於賢而傳於子』,有諸?」(問禹之德衰,不傳於賢而自傳於子,有之否乎?)孟子曰:「否,不然也。(否,不也。不如人所言。)天與賢,則與賢;天與子,則與子。(言隨天也。)昔者舜薦禹於天,十有七年,舜崩。三年之喪畢,禹避舜之子於陽城,天下之民從之,若堯崩之後不從堯之子而從舜也。禹薦益於天,七年,禹崩。三年之喪畢,益避禹之子於箕山之陰,朝覲訟獄者不之益而之啟,曰:『吾君之子也。』謳歌者不謳歌益而謳歌啟,曰:『吾君之子也。』丹朱之不肖,舜之子亦不肖。舜之相堯,禹之相舜也,歷年多,施澤於民久。啟賢,能敬承繼禹之道。益之相禹也,歷年少,施澤於民未久。(舜薦禹、禹薦益同也,以啟之賢,故天下歸之,益又未久故也。陽城,箕山之陰,皆嵩山下深谷之中以藏處也。)舜、禹、益相去久遠,其子之賢不肖皆天也,非人之所能為也。莫之為而為者,天也。莫之致而至者,命也。(莫,無也。人無所欲為而橫為之者,天使為也。人無慾致此事而此事自至者,是其命而已矣。故曰命也。)匹夫而有天下者,德必若舜、禹而又有天子薦之者,故仲尼不有天下。繼世而有天下,(仲尼無天子之薦,故不得以有天下。繼世之君,雖無仲尼之德,襲父之位,非匹夫,故得有天下也。)天之所廢,必若桀、紂者也,故益、伊尹、周公不有天下。(益值啟之賢,伊尹值大甲能改過,周公值成王有德,不遭桀、紂,故以匹夫而不有天下。)伊尹相湯以王於天下,湯崩,太丁未立,外丙二年,仲壬四年。太甲顛覆湯之典刑,伊尹放之於桐三年。太甲悔過,自怨自艾,於桐處仁遷義三年,以聽伊尹之訓已也,復歸於亳。(太丁,湯之太子,未立而薨。外丙立二年,仲壬立四年,皆太丁之弟也。太甲,太丁子也,伊尹以其顛覆典刑,放之於桐邑。處,居也。遷,徙也。居仁徙義,自怨其惡行。艾,治也。治而改過,以聽伊尹之教訓已,故復得歸之於亳,反天子位也。)周公之不有天下,猶益之於夏,伊尹之於殷也。孔子曰:『唐、虞禪,夏後、殷、周繼,其義一也。』」(周公與益、伊尹雖有聖賢之德,不遭者時。然孔子言禪、繼其義一也。)   [疏]「萬章問曰」至「其義一也」。○正義曰:此章指言篤志於仁,則四海宅心,守正不足,則賢位莫繼,丹朱、商均是也。是以聖人孜孜於仁德也。萬章問孟子曰:世人有言,至於禹之代而德衰微,不傳於賢而傳於子,有諸此乎否?孟子答之曰:否,不然也。天與之賢者,則與賢者;天與之子,則與子。以其隨天如何耳。往者舜薦禹於天,及得十有七年,舜於是崩死。禹以三年服喪畢,遂避舜之子商均,隱於陽城,天下之民從禹,若堯之死後民之舜而不之丹朱也。禹其後又薦益於天,及得七年,禹即崩死,益以三年服喪畢,益遂避禹之子啟,隱於箕山之陰,朝覲訟獄謳歌者皆不歸益而歸禹之子啟,鹹曰:我君之子也。無它,以其堯子丹朱不肖,舜子商均亦不肖,而舜之輔相堯、禹之輔相舜而歷年多矣,施恩澤於民已久,天下之民所以歸舜與禹,不歸丹朱、商均也。啟以賢,能敬承續禹之治,而益又輔相禹但七年,其歷年尚少,不如舜相堯二十有八年、禹相舜十有七年之多,而施恩澤於民亦未至久,所以天下之民不歸益而歸啟也,又況啟有賢德,與丹朱、商均之不同耶。舜、禹、益相去年代己久遠,其子之或賢或不肖,天使然也。非人所能為之也。人莫之為然而為然者,故曰天使然也,人莫能致之此事而其事自至者,是其命有是也。言天與命者,究其義則一也,以其無為而無不為,故曰天也;天之使我有是之謂命,故曰命也。天下善否,天實使之然也;祿位器服,乃其所命故也。今丹朱、商均與啟三者之或賢或否,是其天也;天下之民或歸之或不歸之,是其命也。與《書》所謂天難諶命靡常,孔子雲死生有命富貴在天,凡此亦天與命之意也。匹夫之賤而有天下者,其義必如舜、禹,而又得天子薦之者,故得有天下也。故孔子不有天下,雖言有德,然而無天子以薦之者,是不有天下也。繼世之君,雖無仲尼之德,然而襲父之位,又非匹夫,故得有天下也。夫天之所以廢滅者,必若桀與紂之暴虐,然後無乃廢滅之矣。故益、伊尹、周公三者,不有天下,以其時值啟、太甲、成王三君皆賢,天不廢此三君,故益、伊尹、周公所以不有天下也。伊尹相湯王天下也,及湯崩死,太子太丁未立而喪,於是太丁弟外丙立,外丙即位二年崩,外丙弟仲壬立,仲壬即位四年崩,太丁子太甲立。太甲即位,遂顛覆湯之典刑,伊尹乃放之於桐宮,及三年,太甲乃自悔過,而怨其已惡,遂治身於桐宮,於是居仁徙義,以聽伊尹之教訓,復歸於亳都,反天子之位焉。周公之不有天下,若益之於夏禹、伊尹之於殷湯故也。孔子曰:唐、虞二帝,禪讓其位,夏禹、殷湯、周武繼父之位,其義則一,更無二也。謂其義則一而無二者,蓋唐、虞與賢,夏後、殷、周與子,天與賢則與賢,天與子則與子,其為順天則一而已,故曰其義則一也。雲禪者,蓋唐、虞禪祭而告傳位,故曰禪也。○注「陽城、箕山之陰,皆嵩山下深谷中」。正義曰:案《史記》裴ペ注云:劉熙曰:陽城是今之穎川也;箕山,嵩高之北是也。○注「太丁湯之子」至「位也」。○正義曰:案《史記》文,已具在《公孫丑》篇內,此更不錄。然《史記》乃雲外丙即位三年,今孟子雲外丙二年,蓋《史記》不稽《孟子》之過也。○注「丹朱、商均」。○正義曰:堯、舜之子。皇甫謐云:娥皇無子,商均,女英生也。   萬章問曰:「人有言『伊尹以割烹要湯』,有諸?」(人言伊尹負鼎俎而干湯,有之否?)孟子曰:「否,然。(否,不也,不如是也。)伊尹耕於有莘之野,而樂堯、舜之道焉。非其義也,非其道也,祿之以天下弗顧也,繫馬千駟弗視也。非其義也,非其道也。一介不以與人,一介不以取諸人。(有莘,國名。伊尹初隱之時,耕於有莘之國,樂仁義之道。非仁義之道者,雖以天下之祿加之,不一顧而覦也。千駟,四千匹也,雖多,不一眄視也。一介草不以與人,亦不以取於人也。)湯使人以幣聘之,囂囂然曰:『我何以湯之聘幣為哉?我豈若處畎畝之中,由是以樂堯、舜之道哉?』(湯聞其賢,以玄之幣帛往聘之,囂囂然,自得之志,無慾之貌也。曰:豈若居畎畝之中而無憂哉,樂我堯、舜仁義之道。)湯三使往聘之,既而幡然改曰:『與我處畎畝之中,由是以樂堯、舜之道,吾豈若使是君為堯、舜之君哉!吾豈若使是民為堯、舜之民哉!吾豈若於吾身親見之哉!(幡,反也。三聘既至,而後幡然改本之計,欲就湯聘,以行其道,使君為堯、舜之君,使民為堯、舜之民。)天之生此民也,使先知覺後知,使先覺覺後覺也。予,天民之先覺者也,予將以斯道覺斯民也,非予覺之而誰也?』(覺,悟也。天欲使先知之人悟後知之人,我先悟覺者也,我欲以此仁義之道覺悟此未知之民,非我悟之,將誰教乎?)思天下之民,匹夫匹婦有不被堯、舜之澤者,若己推而內之溝中,其自任以天下之重如此,故就湯而說之以伐夏救民。(伊尹思念不以仁義之道化民者,如己推排內之溝壑中也。自任之重如此,故就湯說之伐夏桀、救民之厄也。)吾未聞枉己而正人者也,況辱己以正天下者乎?(枉己者尚不能以正人,況於辱己之身而有正天下者也。)聖人之行不同也,或遠或近,或去或不去,歸潔其身而已矣。(不同,謂所由不同,大要當同歸,但殊塗耳。或遠者,處身遠也;或近者,仕者近君也;或去者,不屑就也;或不去者,雲焉能浼我也,歸J於身不污己而已。)吾聞其以堯、舜之道要湯,未聞以割烹也。(我聞伊尹以仁義干湯,致湯為王,不聞以割烹牛羊為道。)《伊訓》曰:『天誅造攻,自牧宮。朕載自亳。』」(《伊訓》,《尚書》逸篇名。牧宮,桀宮。朕,我也,謂湯也。載,始也。亳,殷都也。言意欲誅伐桀造作可攻計之罪者,從牧宮桀起自取之也。湯曰我始與伊尹謀之於亳,遂順天而誅之也。)   [疏]「萬章問曰」至「自亳」。○正義曰:此章指言賢達之理世務也,推正以濟時物,守己直行,不枉道以取容,期於益治而已矣。「萬章問曰」至「有諸」者,萬章問孟子,謂世人有言伊尹以負鼎俎割烹之事而干湯,有之否乎?「孟子曰:否」至「朕載自亳」,孟子答之。曰:否,不是也,伊尹耕於有莘之國野而樂行堯、舜二帝之道,如非其義與非其道也,雖祿賜之以天下之大,且不顧而若無也;繫馬雖千匹之多,亦且不眄視也。非其義也,非其道也,雖一草介亦不取諸人也,以其伊尹所操守如是也。湯聞如此之賢,乃使人以幣帛之物往聘之。伊尹且囂囂然自得,而曰:我何為以湯之幣聘是為出哉?我豈如居處有莘之畎畝之中,緣此以樂堯、舜之道哉?湯至三次使人往以幣帛聘之,既至而後反然改本之計曰:與我居處有莘之畎畝之中,由是以樂堯、舜之道,我豈如使此君成湯為堯、舜之君哉?吾豈若使湯之民為堯、舜之民哉?我豈若吾身今得親見致君為堯、舜之君,致民為堯、舜之民哉?於是又曰:上天之生此人民也,是使為先知以覺悟後知者也,是使為先覺悟以覺悟其後覺者也。我今亦天民之先覺者也,我將亦以伊尹樂堯、舜仁義之道以覺悟今之民,如非我覺悟之,而誰能也?孟子於此又言伊尹思念天下之民,雖一匹之夫婦有不被堯、舜之恩澤者,如己推而內之於溝壑中也。其伊尹自任以天下之重如此,然後故就湯而說之,以伐夏桀而救人民之厄也。我未聞有枉其己身而能正人者也,而況伊尹肯辱身負鼎俎割烹之事以為正天下者乎?且聖人所行之跡不同也,或遠處其身而不仕,或近而仕君,或去而不屑就,或不去以為爾焉能浼我哉,但歸J其身而不污己而已矣。如是,則我所以但聞伊尹以堯、舜之道干說其湯,未聞以鼎俎割烹之事而要湯也。故《尚書·伊訓》之篇有云:天行誅伐,始攻之罪者,自桀宮起也。湯言我始與伊尹謀之,自亳地也。以此詳之,則知伊尹非事割烹之污而要湯伐桀者也。伊尹或遠而不仕,謂在有莘之野是也;或近而仕,謂湯三聘而往見之是也;去亳妙L,所謂或去是也;既丑有夏,復歸於亳,所謂或不去是也。○注「伊尹負鼎俎而干湯」。○正義曰:案《史記·殷本紀》云:「伊尹名阿衡,欲干湯而無由,乃為有莘氏媵臣,負鼎俎,以滋味說湯,致於王道。或曰伊尹處士,湯使人聘迎之,五反然後肯往從湯,言素王及九主事,湯舉任以國政。伊尹去湯妙L,既丑有夏,復歸於亳。」裴ペ云:《列女傳》曰:「湯妃,有莘氏之女。」劉向《別錄》曰「九主者,有去君、專君、授君、勞君、寄君、等君、破君、國君、三歲社君,凡九品。圖畫其形」是也。○注「有莘,國名」至「人也」。○正義曰:案《左傳》莊公三十二年秋七月「有神降於莘」,杜預曰:「莘,虢地。」又云:「虢國,今滎陽縣」是也。云「千駟,四千匹」。案《論語》,孔子云:「齊景公有馬千駟。」孔安國注云:「千駟,四千匹。」○注「伊訓」至「牧宮」。○正義曰:雲《伊訓》,逸篇之名,蓋今之《尚書》亦有《伊訓》之篇,乃其文則曰:「造攻自鳴條,朕哉自亳。」孔安國傳云:「造皆始也。鳴條,地在安邑之西。」又云:「湯始居亳。」孔安國云:「帝嚳都亳,湯自商丘遷焉。」是則亳,帝嚳之都也。今雲殷都,即因湯居而言爾。   萬章問曰:「或謂孔子於衛主癰疽,於齊主侍人瘠環,有諸乎?」(有人以孔子為然。癰疽,癰疽之醫者也。瘠,姓;環,名,侍人也。衛君、齊君之所近狎人也。)孟子曰:「否。然也。好事者為之也。(否,不也,不如是也。但好事毀人德行者為之辭爾。)於衛主顏讎由。彌子之妻與子路之妻,兄弟也。彌子謂子路曰:『孔子主我,衛卿可得也。』子路以告,孔子曰:『有命。』孔子進以禮,退以義,得之不得曰『有命』。而主癰疽與侍人瘠環,是無義無命也。(顏讎由,衛賢大夫,孔子以為主。彌子,彌子瑕也,因子路欲為孔子主,孔子知彌子幸於靈,不以正道,故不納之,而歸於命也。孔子進以禮,退以義,必曰有天命也。若主此二人,是為無義無命者也。)孔子不悅於魯、衛,遭宋桓司馬,將要而殺之,微服而過宋。是時孔子當厄,主司城貞子,為陳侯周臣。(孔子以道不合,不見悅魯、衛之君而去局悗J,遭宋桓L之故,乃變更微服而過宋。司城貞子,宋卿也,雖非大賢,亦無諂惡之罪,故謚為貞子。陳侯周,陳懷公子也,為楚所滅,故無謚,但曰陳侯周。是時孔子遭厄難,不暇擇大賢臣,而主貞子,為陳侯周臣也。於衛、齊無厄難,何為主癰疽、瘠環者也。)吾聞觀近臣,以其所為主;觀遠臣,以其所主。若孔子主癰疽與侍人瘠環,何以為孔子?」(近臣,當為遠方來賢者為主。遠臣自遠而至,當主於在朝之臣賢者。若孔子主於卑幸之臣,是為凡人耳。何謂孔子得見稱為聖人乎?)   [疏]「萬章問曰」至「孔子」。○正義曰:此章指言君子大居正,以禮進退,屈伸達節,不違貞信。故孟子辯之,正其大義者也。「萬章問曰」至「有諸乎」,萬章問孟子曰:或有人謂孔子於衛國主癰疽之醫者,於齊國主侍人姓瘠名環者,誠有諸此乎否?「孟子曰:否」至「何以為孔子」,孟子答之曰:否,言不如是也,但好事毀人德行者為此言也。夫孔子於衛主顏讎由,讎由,賢大夫也。彌子瑕之妻與子路之妻是兄弟也,彌子瑕乃謂子路曰:孔子如主於我,則衛之卿,孔子可得也。子路以此言告孔子,孔子遂曰:我有命也。以其得與不得皆命也。孟子於此言夫孔子進以禮而有辭遜之心,退以義而有羞惡之心,其得用與不得用,則曰有命,如為主於癰疽與侍人瘠環者,是無義無命者也,是孔子所不為也。然則孔子於衛主顏讎由者,以其義也;於衛不主彌子,以其有命也。以義則得其宜也,以命則得與不得無所憂也。然而孔子又嘗不悅於魯、衛二國,遂之宋國,是時宋國司馬桓L將要求孔子而殺之,孔子乃變更微服而過宋。當此時也,孔子是遭其厄,不得已,遂至陳,主司城貞子家,為陳侯周之臣。孟子於此又曰:我聞觀遠方之來臣者,但觀其所為主者如何,則知其賢否也。今孔子如主癰疽與侍人瘠環,二人但卑佞之臣耳,為凡人也,何得為之孔子?今以司城貞子之行不可得而詳,由其謚而推之,則司城貞子亦為守正之臣者也,非癰疽、瘠環之比也。然則孔子當厄,不得己而主之者尚且如是,況癰疽、瘠環者,孰謂孔子肯主之乎?蓋司城者,今以宋六卿考之,則司城在司寇之上,右師、左師、司馬、司徒之下,其位則六卿之中也。古有司空之官,無司城之名,特宋有之者,按《左傳》魯桓公六年「宋以武公廢司空」。杜預曰:「武公名司空,遂變為司城也。」○注「癰疽之醫」,「瘠,姓;環,名,侍人也」。○正義曰:未詳其人,但以經文推之,亦誠然也。○注「顏讎由」至「靈公」。○正義曰:案孔子世家《史記》云:「孔子自魯局獺A主於子路妻兄顏濁鄒家。」是則顏讎由即濁鄒也,為衛大夫。又案魯哀公二十五年《左傳》云:「彌子飲衛侯酒。」杜預云:「彌子,彌子瑕也。是其有幸於衛靈公者也。」○注「遭宋桓L之故」至「陳侯周」。○正義曰:案《史記》:「孔子自衛過曹,及去曹壯滿A與弟子習禮大樹下。宋司馬桓L欲殺孔子,拔其樹。遂屁G,與弟子相失。遂至陳,主於司城貞子家。歲餘,吳王夫差伐陳,取三邑而去。」由是推之,則司城貞子為陳國之卿,非宋卿也。亦恐史家謬誤。雲陳侯周,懷公子也,今案《史記·世家》「陳懷公之子名越者,乃為瓣翩v,又案《瓣膠~表》「六年,孔子來」,是則陳侯周即瓣翩A是為懷公之子。瓣膚Y位二十四年,楚惠王復國,以兵北伐,殺瓣翩A遂滅陳而有之,是歲孔子卒於魯。案《孔子世家》云:「孔子在陳三歲,晉、楚爭強,更伐陳。及吳侵陳,孔子遂曰:歸與歸與。」然則孔子瓣膜誚~來至,居三歲,遂復局疆蚋k魯,是瓣膜K年去陳也。由此推之,則孔子主於司城,是為瓣膜圻琩o。今孟子乃雲為陳侯周臣,是陳侯周即瓣]。   萬章問曰:「或曰:『百里奚自鬻於秦養牲者,五羊之皮,食牛,以要秦繆公。』信乎?」(人言百里奚自賣五W羊皮,為人養牛,以是而要秦繆之相,實然不?)孟子曰:「否,然,好事者為之也。(好事毀敗人之德行者為設此言也。)百里奚,虞人也。晉人以垂棘之璧與屈產之乘,假道於虞以伐虢。宮之奇諫,(垂棘,美玉所出地名。屈產,地,良馬所生。乘,四馬也。皆晉國之所寶。宮之奇,虞之賢臣,諫之不欲令虞公受璧、馬而假晉道。)百里奚不諫,知虞公之不可諫而去。之秦,年已七十矣,曾不知以食牛干秦繆公之為污也,可謂智乎?不可諫而不諫,可謂不智乎?知虞公之將亡而先去之,不可謂不智也。時舉於秦,知繆公之可與有行也而相之,可謂不智乎?相秦而顯其君於天下,可傳於後世,不賢而能之乎?」(百里奚知虞公之不可諫而去之秦,年七十而不知食牛、干人君之為污,是為不智也。欲言其不智,下有三智,知食牛干秦為不然也。卒相秦,顯其君,不賢之人豈能如是?言其實賢也。)自鬻以成其君,鄉黨自好者不為,而謂賢者為之乎?(人自鬻於污辱,而已傳相成立其君,鄉黨邑里自喜好名者尚不肯為也,況賢人肯辱身而為之乎?)   [疏]「萬章問曰」至「賢者為之乎」。○正義曰:此章指言君子時行則行,時捨則捨,故能顯君明道,不為苟合,而為正者也。「萬章問曰」至「信乎者」,萬章問孟子,謂或有人曰百里奚自賣五W羊之皮於秦,為人養牛,以此而干秦繆公為之相,今信乃為實然乎,否乎?「孟子曰:否」至「而謂賢者為之乎」,孟子答之,以為否,不信然也。百里奚,虞國之大夫也。晉獻公以垂棘之璧與屈產之乘,假道於虞以伐虢國。虞之大夫宮之奇諫之,令虞公無受璧與馬以借與道也。百里奚不諫之,以其知虞公之不可諫而去之。遂往秦,時百里奚年己七十歲矣,豈不知食養牛、干秦繆公之為有污辱也?苟如是,不知以食牛為污辱,可謂為智者?言不可謂之智者矣。知虞公為君不可得而諫,故不諫,可謂為不智乎?言如此可謂為智者也。又知虞公將亡其國,而乃先去之而之秦,不可謂之不智也。時得舉用於秦國,百里奚知秦繆公可與有行其道也,遂輔相之,可謂不智乎?言可謂之智者矣。及輔相秦繆公,而顯其君名揚於天下,又可傳於後世,不為賢者而能如是乎?言百里奚真賢者,乃能如是顯其君於天下,可傳於後世。如自賣而污辱其身,乃為成立其君,雖鄉黨邑里自喜好名者,尚亦不肯為自鬻以污身,今乃謂百里奚為真賢者而肯為乎?言百里奚不肯為是也。蓋宮之奇者,按杜預《春秋傳》云:「虞之忠臣也。」○注「五W羊皮」。○正義曰:《說文》云:「W,夏羊牝曰W羊也。」○注「垂棘」至「晉道」。○正義曰:《左傳》魯僖公二年云:「晉荀息請以屈產之乘與垂棘之璧,假道於虞以伐虢。」杜預曰:「荀息,荀叔也。屈產生良馬,垂棘出美玉,故以為名。四馬曰乘。」《史記》云:「百里奚者,晉獻公既虜百里奚以為秦繆公媵於秦,百里奚亡秦走宛,楚鄙人說之,繆公聞百里奚賢,欲重贖之,恐楚人不與,乃使人請以五W羊之皮贖之。楚人許之,繆公乃釋其囚,授之以國政,號曰五W大夫。」是其事矣。又僖公五年,云:「晉侯復假道於虞以伐虢。宮之奇諫曰:『虢,虞之表也。虢亡,虞必從之。晉不可啟,寇不可玩,一之謂甚,其可再乎為?』二年,假晉道,滅下陽是也,諺所謂『輔車相依,唇亡齒寒』,其虞、虢之謂也。宮之奇以其族行,曰:『虞不臘矣,在此行也。』冬十二月,晉滅虢,虢公丑奔京師。師還,館於虞。遂襲虞,滅之,執虞公及其大夫井伯,以媵秦穆姬。而楖楫薄A且歸其職貢於王。故書曰:『晉人執虞公。』罪虞,且言易也。」此孟子所以據且雲焉。 ●卷十上·萬章章句下(凡九章)   [疏]正義曰:此卷即趙注分上卷為下卷也,此卷中凡九章。一章言聖人由力,力有常也,賢者由巧,巧可增也,仲尼天高不可階,它人丘陵猶可逾。二章言聖人制祿,上下差敘。三章言匹夫友賢,下之以德;三公友賢,授之以爵。四章言聖人憂民,樂行其道,不合則去,亦不淹久。五章言國有道則能者處卿相,國無道則聖人居乘田。六章言知賢之道,舉之為上,養之為次,不舉不養,賢惡肯歸?七章言君子之志,志於行道,不得其禮,亦不苟往。八章言好高慕遠,君子之道。九章言國須賢臣,必擇忠良,親近貴戚,或遭禍殃。凡此九章,合上卷九章,是萬章有十八章矣。   孟子曰:「伯夷目不視惡色,耳不聽惡聲;非其君不事,非其民不使;治則進,亂則退。橫政之所出,橫民之所止,不忍居也。思與鄉人處,如以朝衣朝冠坐於塗炭也。當紂之時,居北海之濱,以待天下之清也。故聞伯夷之風者,頑夫廉,懦夫有立志。(孟子反覆差伯夷、伊尹、柳下惠之德,以為足以配於聖人,故數章陳之,猶詩人有所誦述。至於數四,蓋其留意者也。義見上篇矣。此復言不視惡色,謂行不正而有美色者,若夏姬之比也。耳不聽惡聲,謂鄭聲也。後世聞其風者,頑貪之夫,更思廉J;懦弱之人,更思有立義之志也。)伊尹曰:『何事非君?何使非民?』治亦進,亂亦進。曰:『天之生斯民也,使先知覺後知,使先覺覺後覺。予,天民之先覺者也。予將以此道覺此民也。』思天下之民,匹夫匹婦有不與被堯、舜之澤者,如己推而內之溝中,其自任以天下之重也。(說與上同。)柳下惠不羞污君,不辭小官,進不隱賢,必以其道,遺佚而不怨,厄窮而不憫,與鄉人處,由由然不忍去也。『爾為爾,我為我,雖袒裼裸裎於我側,爾焉能浼我哉?』故聞柳下惠之風者,鄙夫寬,薄夫敦。(鄙狹者更寬優,薄淺者更深厚。)孔子之去齊,接淅而行。去魯,曰:『遲遲吾行也,去父母國之道也。』可以速而速,可以久而久,可以處而處,可以仕而仕,孔子也。」(淅,漬米也。不及炊,避惡亟也。魯,父母之國,遲遲不忍去也,是其道也。孔子,聖人,故能量時宜動中權也。)孟子曰:「伯夷,聖之清者也;伊尹,聖之任者也;柳下惠,聖之和者也;孔子,聖之時者也。孔子之謂集大成。集大成也者,金聲而玉振之也。金聲也者,始條理也。玉振之也者,終條理也。(伯夷清,伊尹任,柳下惠和,皆得聖人之道也。孔子時行則行,時止則止,孔子集先聖之大道,以成己之聖德者也,故能金聲而玉振之。振,揚也。故如金音之有殺,振揚玉音終始如一也。始條理者,金從革,可始之使條理。終條理者,玉終其聲而不細也,合三德而不撓也。)始條理者,智之事也。終條理者,聖之事也。(智者知理物,聖人終始同。)智,譬則巧也。聖,譬則力也。由射於百步之外也,其至,爾力也;其中,非爾力也。」(智,譬猶人之有技巧也,可學而益之。以聖,譬猶力之有多少,自有極限,不可強增。聖人受天性,可庶幾而不可及也。夫射遠而至,爾努力也,其中的者,爾之巧也。思改其手用巧意,乃能中也。)   [疏]「孟子曰伯夷」至「非爾力也」。○正義曰:此章指言聖人由力,力有常也;賢者由巧,巧可增也。仲尼天高,故不可階,他人丘陵,丘陵猶可逾。所謂小同而大異者也。「孟子曰:伯夷目不視惡色,耳不聽惡聲」至「薄夫敦」,已說上篇詳矣。此言不視惡色,不聽惡聲者,言伯夷清潔其身,不欲以亂色留於明,奸聲留於聰也。於是使聞伯夷之清風者,頑貪之夫莫不變而為廉潔之人,懦弱之夫莫不變而為能有立其剛志也。聞下惠之和風者,莫不變鄙狹而為寬博,變淺薄而為敦厚也。「孔子之去齊」至「孔子也」,言孔子之去齊急速,但漬米不及炊而即行,以其避惡,故如是也;去魯國,則曰遲遲而不忍行去,此為去父母國之道也。所謂父母國者,孔子所生於魯國,故為父母之國也。大抵孔子量時巫隉A其去國可以速則速,故於齊不待炊而行也;可以久而未去則久之,故於魯國所以遲遲吾行也;可以處此國則處之,故未嘗有三年之淹;可以仕於其君則仕之,故有行可、際可、公養之仕也:凡如此者,故曰孔子如是也。「孟子曰」至「非爾力也」,孟子又曰伯夷之行,為聖人之清者也,是其不以物污其己,而成其行於清也;伊尹之行,為聖人之任者也,是其樂於自為,而以天下之重自任也;柳下惠之行,為聖人之和者也,是其不以己異於物,而無有所擇也。唯孔子者,獨為聖人之時者也,是其所行之行,惟時巫隉A可以清則清,可以任則任,可以和則和,不特倚於一偏也,故謂之孔子為集其大成、得純全之行者也。閏集大成,即集伯夷、伊尹、下惠三聖之道,是為大成耳。如所謂危邦不入,亂邦不居,是孔子之清,而不至伯夷一於清也;佛b召而欲往,是孔子之任,而不至伊尹一於任也;南子見所不見,陽貨敬所不敬,是孔子之和,而不至下惠一於和也。然則伯夷、伊尹、下惠,是皆止於一偏,未得其大全也,而孟子亦皆取之為聖者,蓋伯夷、伊尹、下惠各承其時之有弊,不得不如是而救也。以孔子觀之,又能集此三聖而為大成者也。方伯夷之時,天下多進寡退,而伯夷所以如是潔己不殉。方伊尹之時,天下多退而寡進,而伊尹所以如是而以天下為己任。方下惠之時,天下多潔己而異俗,而下惠所以如是俯身而同眾。故伯夷承伊尹之弊而救之清,下惠承伯夷之弊而救之和。孔子又承而集之,遂為大成者。誰謂伯夷、伊尹、下惠救時弊如此,可不謂為聖者耶?雖然,孟子取為三聖,其言又不無意於其間也。言伯夷但聖之清者也,以其取清而言之矣;伊尹但聖之任者也,以其取任而言之矣;下惠但聖之和者也,以其取和而言之矣;孔子之聖則以時也,其時為言,以謂時然則然,無可無不可,故謂之集其大成,又非止於一偏而已。故孟子於下故取金聲玉振而喻之也,言集大成者,如金聲而玉振之者也。金聲者,是其始條理也,言金聲始則隆而終則殺者也,如伯夷能清而不能任,伊尹能任而不能和,下惠能和而不能清者也;玉振之者,是其終條理也,言玉振則終始如一而無隆殺者也,如孔子能清、能任、能和者也,所以合金聲而玉振之而言也,以其孔子其始如金聲之隆,而能清、能任、能和,其終且如玉振無隆殺,又能清而且任、任而且和、和而且清,有始有終,如一者也。然則孟子於此,且合金聲玉振之條理而喻歸於孔子,是其宜也。然而始條理者,是為智者之事也;終條理者,是為聖人之事也。以智者而譬之,則若人之有巧也』以聖人而譬之,則若人之有力也。如射於百步之外,為遠其射至於百步之外,是人之力也;其所以中的者,非人之力也,以其人之巧耳。此譬伯夷、伊尹、下惠但如射於百步之外,能至而不能中;孔子於射能至,又能中者也。蓋能至,亦射之善者矣;而能至能中者,又備其善者也;能清、能任、能和,是聖人之善者也;能時,又備其聖人之善者也。此一段則孟子總意而解其始終條理也,而始終條理又解金聲玉振者也,金聲玉振又喻孔子集三聖之大成者耳。蓋條理者,條則有數而不紊,理則有分而不可易也。○注「夏姬鄭聲」。○正義曰:云「夏姬」者,按《史記》云:「夏姬,夏徵舒之母,陳大夫御叔之妻,三為王后,二為夫人,納之者無不迷惑。陳靈公與大夫孔寧儀共通於夏姬,廢失朝政。徵舒遂殺靈公及申公蓋,將夏姬來奔於晉,晉人殺巫臣,又娶夏姬。」凡此是也。云「鄭聲」者,已說於《公孫丑》篇。○注「伯夷清、伊尹任、柳下惠和,孔子時行則行,時止則止」者。○正義曰:已說於上篇。   北宮敦搕瞗G「周室班爵祿也,如之何?」(北宮插A衛人。班,列也。問周家班列爵祿,等差謂何?)孟子曰:「其詳不可得聞也。諸侯惡其害己也,而皆去其籍,然而軻也嘗聞其略也。(詳,悉也。不可得備知也。諸侯欲恣行,憎惡其法度妨害己之所為,故滅去典籍。今《周禮》司祿之官無其職,是則諸侯皆去之,故使不復存也。軻,孟子名也。略,粗也。言嘗聞其大綱如此矣。今考之《禮記·王制》則合矣。)天子一位,公一位,侯一位,伯一位,子、男同一位,凡五等也。(公謂上公九命及二王后也。自天子以下,列尊卑之位,凡五等。)君一位,卿一位,大夫一位,上士一位,中士一位,下士一位,凡六等。(諸侯法天子,臣名亦有此六等,從君下至於士。)天子之制,地方千里,公侯皆方百里,伯七十里,子、男五十里,凡四等。不能五十里,不達於天子,附於諸侯,曰附庸。(凡此四等,制地之等差也。天子封畿千里,諸侯方百里,像雷震也。小者不能特達於天子,因大國以名通,曰附庸也。)天子之卿受地視侯,大夫受地視伯,元士受地視子、男。(視,比也。天子之卿、大夫、士所受采地之制。)大國地方百里,君十卿祿,卿祿四大夫,大夫倍上士,上士倍中士,中士倍下士,下士與庶人在官者同祿,祿足以代其耕也。(公、侯之國為大國,卿祿居於君祿十分之一也,大夫祿居於卿祿四分之一也,上士之祿居大夫祿二分之一也,中士、下士轉相倍。庶人在官者,未命為士者也,其祿比上農夫。士不得耕,以祿代耕也。)次國地方七十里,君十卿祿,卿祿三大夫,大夫倍上士,上士倍中士,中士倍下士,下士與庶人在官者同祿,祿足以代其耕也。(伯為次國,大夫祿居卿祿三分之一也。)小國地方五十里,君十卿祿,卿祿二大夫,大夫倍上士,上士倍中士,中士倍下士,下士與庶人在官者同祿,祿足以代其耕也。(子、男為小國,大夫祿居卿祿二分之一也。)耕者之所獲,一夫百畝,百畝之糞,上農夫食九人,上次食八人,中食七人,中次食六人,下食五人。庶人在官者,其祿以是為差。」(獲,得也。一夫一婦佃田百畝,百畝之田加之以糞,是為上農夫,其所得鴩洛H食九口。庶人在官者,食祿之等差,由農夫有上、中、下之次,亦有此五等,若今之鬥食、佐史、除吏也。)   [疏]「北宮」至「為差」。○正義曰:此章指言聖人制祿,上下差敘,貴有常尊,賤有等威。諸侯僭越,滅籍從私。孟子略託言其大綱,以答北宮握妍搳C「北宮敦搕瞗G周室班爵祿也,如之何」者,北宮敦搣s子,以謂周家班列其爵祿,高下等差,如之何也?「孟子曰:其詳不可得而聞也」至「嘗聞其略也」者,孟子答之,謂其詳悉則不可得而聞,諸侯放恣,憎惡其法度有妨於己之所為,盡滅去其典籍,故今不復有,然而軻也但嘗聞得其大綱也。「天子一位,公一位,侯一位,伯一位,子、男同一位,凡五等」至「上次食八人,中食七人,中次食六人,下食五人。庶人在官者,其祿以是為差」者,此皆孟子言周室班爵祿之大綱也。云「天子一位」至「凡五等也」者,蓋父天母地,而為之子者,天子也;爵位盛大,以無私為德者,公也;斥候於外,以君人為德者,侯也;體仁足以長人者,伯也;子,字也,字,養也,而其德足以養人者,故曰子也;男,任也,任,安也,而其德足以安人者,故曰男也。自天子至於子、男,皆有君道,故尊卑之位凡有五等,然公、侯、伯、子、男皆臣乎天子,而爵位之列自天子始,所以與天子同其班。「君一位,卿一位」至「凡六等」者,蓋出命足以正眾者,君也;知進退而其道上達者,卿也;智足以帥人者,大夫也;才足以事人者,士也。自君以下至於士,皆有臣道焉,故尊卑之位凡六等,然卿、大夫、士皆臣乎國君,而爵位之列自國君,所以與國君同其班。凡此者,是皆孟子所謂班君臣之爵也。「天子之制地方千里」至「附庸」者,此孟子言土地之等差也。故天子尊於公、侯,故制地方廣千里,蓋不方千里,則無以待天下之諸侯故也;公、侯卑於天子,故地廣百里,蓋不廣百里則無以守宗廟之典籍故也;伯又卑於公、侯,子、男又卑於伯,故其地之廣狹亦莫不有七十里、五十里之差。凡是四等,而其德不足以合瑞於天子,而其地又不足以敵廣於公、侯,其勢又難以特達於天子者,故因大國以名通,則謂之附庸。「天子之卿受地視侯,大夫受地視伯,元士受地視子男」者,此言天子之卿、大夫、士所受采地之制也。《周禮》上公九命,侯、伯七命,子、男五命,王之三公八命,其卿六命,其大夫四命。鄭玄云「王之上士三命」,則元士者即上士也。蓋以六命之卿,其所受之地則視七命之諸侯;以四命之大夫,則所受之地而視七命之伯;以二命之元士,其所受之地則視五命之子、男故也。「大國地方百里,君十卿祿」至「祿足以代其耕也」者,蓋公、侯之國是為大國者也,大國之地方百里,而國君之祿則十倍於卿,而卿之祿是為居於君祿十分之一也;卿所居之祿又四倍於大夫,而大夫之祿是為居卿祿四分之一也;大夫所受之地則一倍於上士,而上士之祿是為居大夫二分之一也;中士、下士,亦皆轉為相倍。而下士與庶人在官者同祿者,蓋庶人在官者,是未命為士者也,謂府史之屬,官長所除,不命於天子、國君者也。其祿比於上農夫,然而不耕之者,蓋以士勞力於事人,不為無庸也,而祿且足以代其耕矣。「次國地方七十里,君十卿祿」至「祿足以代其耕也」者,蓋伯之國是為次國者也,君、卿、大夫、士之祿亦同大國之君、卿、大夫、士之祿相為倍差,其下士與庶人在官者,亦以祿足以代其耕矣。「小國地方五十里,君十卿祿」至「祿足以代其耕也」者,蓋子、男者是為小國者也,君、卿、大夫、士之祿亦相為倍差,與上同,其祿足以代其耕亦然。「耕者之所獲,一夫百畝,百畝之糞,上農夫食九人,上次食八人,中食七人,中次食六人,下食五人。庶人在官者,其祿以是為差」者,蓋耕者所得,一夫一婦佃田百畝,而百畝之田,加之以糞,是為上農夫,其所得之鴩洛H食養其九口,上次則食八人,中食七人,中次則食六人,下食五人。其庶人在官者,食祿之等差,亦如農夫有上、中、下之次,有此五等矣,若今之鬥食佐史、屬吏是也。《王制》云:「王者之制祿、爵、公、侯、伯、子、男凡五等。諸侯之上大夫卿、下大夫、上士、中士、下士,凡五等。」其不及天子,又無六等,殆與孟子不合者,蓋以孟子所言則周制,而《王制》所言則夏、商之制也。《王制》云:「公、侯田方百里,伯七十里,子、男五十里,不能五十里者,不合於天子,附於諸侯,曰附庸。」而孟子不言田而言地者,蓋祿以田為主,《王制》主於分田以制祿,孟子主於制地以分國,而國以地為主,此所以有田、地之異也。《王制》云:「天子之三公田視公侯,天子之卿視伯,天子之大夫視子、男,天子之元士視附庸。」而孟子則言天子之卿受地視伯,元士受地視子男,其視不同者,亦以周制與夏、商之制不同也。孟子所以不言天子之公受地視侯,而特言其卿者,蓋卿與公同其所受,是所謂舉卑以見尊之意也。此又孟子所云班臣之祿也。○注「詳,悉也」至「則其合也」。○正義曰:云「諸侯欲恣行,憎惡其法妨害己之所為,故滅去典籍。今《周禮》司錄之官無其職,是則諸侯皆去之,故使不復有也」者,蓋自列國之後,先王之法浸壞,上無道揆,下無法守,而諸侯類皆以強吞弱,以大並小,而齊、魯之始封儉於百里,至孟子時,齊方百里者十,魯方百里者五,此諸侯所以惡其籍害己,而去司祿之職也。是時周室班爵祿之道,孟子所以不得聞其詳,特以大略而答北宮握妍搕]。云「今考《王制》則合也」者,蓋自《王制》推之,亦有不合者矣,已說於前歟。○注「公謂上公九命及二王后也」至「凡五等」。○正義曰:《周禮·典命職》云「上公九命為伯」,鄭氏云「上公謂王之三公,有德者加命為二伯,二王之後,亦為上公」是也。○注「凡此四等,土地之等差也」至「曰附庸」。○正義曰:云「天子封畿千里,諸侯方百里,像雷震也」者,按《周官》建王國,制其畿方千里,諸侯方百里;象雷震者,按《周易》云「震驚百里,驚遠而懼邇」是也。《王制》云:「天子之田方千里,公、侯田方百里,伯七十里,子、男五十里。不能五十里者,不合於天子,附於諸侯,曰附庸。」鄭氏云:「像日月之大,亦取略同也。天子方千里,所謂縣內以祿公、卿、大夫、元士。」自公侯百里至子男五十里,鄭氏注云:「星辰之大小也。附庸者,小城曰附庸,附庸者以國事附於大國,未能以其名通也。」○注「視,比也」至「制也」。○正義曰:《王制》云:「天子之三公之田視公、侯,天子之卿視伯,天子之大夫視子、男,天子之元士視附庸。」鄭注云:「視猶比也。元,善也。善士謂命士也。此殷所因夏爵三等之制也。殷有鬼侯、梅伯。春秋變周之文,從殷之質,合伯、子、男以為一,則殷爵三等者,公、侯、伯也,異畿內謂之子。周武王初定天下,更立五等之爵,增以子、男,而猶因殷之地,以九州之界尚狹也。周公攝政,致太平,斥大九州之界,制禮,成武王之意,封王者之後為公及有功之諸侯,大者地方五百里,其次侯四百里,其次伯三百里,其次子二百里,其次男百里,所因殷之諸侯亦以功黜陟之,其不合者,皆益之地為百里焉。是有周世有爵尊而國小,爵卑而國大者,唯天子畿內,不用以祿群臣,不主為治民也。」《周禮·大司職》云:「以土圭之法求地中,以建王國,制其畿方千里。諸公之地,封疆方五百里,其食者半。諸侯之地,封疆方四百里,其食者參之一。諸伯之地,封疆方三百里,其食者參之一。諸子之地,封疆方二百里,其食者四之一。諸男之地,封疆方百里,其食者四之一。」是又鄭注本此而言也。云「天子之卿、大夫、士所受采地之制」者,按《《周禮》》云:「凡造都鄙,制其地域而封溝之。以其室數制之,不易之地家百畝,一易之地家二百畝,再易之地家三百畝。」又注云:「都鄙者,王子弟公卿大夫采地,其界曰都,鄙,所居也。」《王制》曰:「天子之縣內方百里之國七,七十里之國二十有一,五十里之國六十有三。」此蓋變時采地之數,周未聞矣。是宜孟子但言其大綱,而其詳所以未之聞也。○注「公侯之國為大國」至「代耕也」,又自「伯為次國」至「三分之一也」,又「子男為小國」至「二分之一也」。○正義曰:《王制》云:「凡四海之內九州,州方千里,建百里之國三十,七十里之國六十,五十里之國百有二十,凡二百一十國。名山大澤不以封,其餘以為附庸間田。八州,州二百一十國。」鄭氏云:「立大國三十,十三公也。立次國六十,十六卿也。立小國百三十,十二少卿也。名山大澤不以封,與民同財,不得障管,亦賦稅矣。此大界方三千里,三三而九,方千里者九也。其一為縣內,餘八,各立一州,此殷制也。周公制禮,九州大界方七千里,七七四十九,方千里者四十九也。其一為畿內,餘四十八。八州各有方千里者六,設法一州封地方五百里者不過四,謂之大國;又封方四百里者不過六,又封方三百里不過十一,謂之次國;又封方二百里者不過二十五,及餘方百里者謂之小國。盈上四等之數,並四十六,一州二百一十國,則餘方百里者百六十四也。凡處地方千里者五,方百里者五十九,其餘方百里者四十一,附庸地也。」又云:「大國三卿,皆命於天子,下大夫五人,上士二十七人;次國三卿,二卿命於天子,一卿命於其君,下大夫五人,上士二十七人;小國二卿,皆命於其君,下大夫五人,上士二十七人。」然而先王之制,列爵惟五,分土惟三,此所以有公、侯、伯、子、男,而又有大國、次國、小國之殊制爾。故三十里之遂,二十里之郊,九里之城,三里之宮,是大國之制如此也。自二十里之遂,九里之郊,三里之城,一里之宮,是次國之制如此也。自九里之遂,三里之郊,一里之城,以城為宮,是小國之制如此也。大抵上綦於大國,下綦於小國,其地雖廣狹不同,其祿雖多寡有異,及君之所受,均十卿之祿而已。自卿以下至於士,其祿各相殺,以一此卿祿居於君祿十分之一,大夫居於卿祿四分之一,上士居大夫祿二分之一;次國大夫居卿祿三分之一;小國大夫居卿祿二分之一也。其間《王制》、《周官》與《孟子》雖有不合者,亦於前言其大概也。○注「獲,得也。一夫一婦,佃田百畝」至「若今之鬥食佐史除吏也」。○正義曰:古者制民之產,以六尺為步,步百為畝,畝百為夫。此耕者之所得,所以一夫受田百畝也。《王制》云:「農夫百畝。百畝之分,上農夫食九人,其次食八人,其次食七人,其次食六人。下農夫食五人。」鄭氏以謂農夫皆受田於公,田肥瘠有五等,收入不同。其說是矣。然孟子言上農夫食九人,上次食八人,中食七人,中次食六人,下食五人。凡三等,又與此異。蓋以《周禮》以一易、再易、不易之地言之,所以有三等。《孟子》、《王制》論所入食人之眾寡,此所以有五等也。《周禮》上地家七人,而孟子言上地、上農夫食九人,上次食八人者,蓋上農夫足以食九人,而其家七人者,亦得以受之,此民所以有餘財。自七人以下,則不得以受上地矣。先王之制祿,諸侯之下士視上農夫,祿足以代其耕,則庶人在官者與下士同祿。其多寡之數,一視五等農夫為差,而班祿亦不外此。   萬章問曰:「敢問友?」(問朋友之道也。)孟子曰:「不挾長,不挾貴,不挾兄弟而友。友也者,友其德也,不可以有挾也。(長,年長。貴,貴勢。兄弟,兄弟有富貴者。不挾是乃為友,謂相友以德也。)孟獻子,百乘之家也,有友五人焉:樂正裘、牧仲,其三人則予忘之矣。獻子之與此五人者友也,無獻子之家者也。此五人者亦有獻子之家,則不與之友矣。(獻子,魯卿,孟氏也,有百乘之賦。樂正裘、牧仲其五人者,皆賢人無位者也。此五人者,自有獻子之家富貴,而復有德,不肯與獻子友也。獻子以其富貴下此五人,五人屈禮而就之也。)非惟百乘之家為然也,雖小國之君亦有之。費惠公曰:『吾於子思則師之矣,吾於顏般則友之矣。王順、長息,則事我者也。』(小國之君,若費惠公者也。王順、長息,德不能見師友,故曰事我者也。)非惟小國之君為然也,雖大國之君亦有之。晉平公於亥唐也,入雲則入,坐雲則坐,食雲則食。雖蔬食菜羹,未嘗不飽,蓋不敢不飽也。然終於此而已矣。(大國之君,如晉平公者也。亥唐,晉賢人也,隱居陋巷,晉平公常往造之,亥唐言入,平公乃入,言坐乃坐,言食乃食也。蔬食,糲食也。不敢不飽,敬賢也。終於此,平公但以此禮下之而已。)弗與共天位也,弗與治天職也,弗與食天祿也。士之尊賢者也,非王公尊賢也。(位、職、祿,皆天之所以授賢者,而平公不與亥唐共之,而但卑身下之,是乃匹夫尊賢者之禮耳。王公尊賢,當與共天職矣。)舜尚見帝,帝館甥於貳室,亦饗舜,迭為賓主,是天子而友匹夫也。(尚,上也。舜在畎畝之時,堯友禮之。舜上見堯,堯捨之於貳室。貳室,副宮也。堯亦就享舜之所設,更迭為賓主。禮謂妻父曰外舅,謂我舅者吾謂之甥。堯以女妻舜,故謂舜甥。卒與之天位,是天子而友匹夫也。)用下敬上謂之貴貴,用上敬下謂之尊賢,貴貴尊賢其義一也。」(下敬上,臣恭於君也;上敬下,君禮於臣也:皆禮所尚,故雲其義一也。」)   [疏]「萬章問曰」至「其義一也」。○正義曰:此章指言匹夫友賢,下之以德,王公友賢,授之以爵,大聖之行,千載為法者也。「萬章問曰:敢問友」者,是萬章問孟子為朋友之道如何也。「孟子曰」至「挾也」,孟子答之,以謂不挾戴年長,又不挾戴其貴勢,抑又不挾戴其兄弟有富貴者,而友朋友也,是友其德也,以其不可以有挾戴其勢而友之也。「孟獻子,百乘之家也」至「其義一也」,孟子又言孟獻子,魯卿,是有兵車百乘之家者也,有友五人焉,其二人曰樂正裘、牧仲,其三人則我忘其姓名矣。夫獻子之與此五人者,是友也,以此五人無獻子之家富貴也。此五人如亦有獻子之家富貴,則不與獻子為之友矣。無他,以其兩貴不能以相下故也。獻子與之為友,則以貴下賤故也,所謂好人之善而忘己之勢者也。今五人與獻子為友者,亦所謂樂己之道而忘人之勢者也。非惟百乘之家為然也,雖為小國之君亦有如是也。費惠公乃小國之君也,嘗雲我於子思則師事之矣,我於顏般則友之矣,王順、長息,則不足為之師友,但事我者也。非惟小國之君為如是也,雖大國之君亦有如是矣。晉平公者乃大國之君也,嘗往於亥唐之家,亥唐言入則入其門,言坐則坐,言食則食,雖蔬食菜羹之薄,亦未嘗不飽也,蓋為不敢不飽也。然終於此以禮下之而已矣,而平公弗能與之共天位也,又弗能與之治天職也,抑又不與食其天祿也。且職、位、祿皆雲天者,蓋此三者皆天之所以授於人也。故雲國君之位必曰天位,雲職必曰天職,雲祿則曰天祿耳。言平公以身禮之,是士者之尊賢矣,非所謂王公大人尊賢者也,以其王公大人尊賢,則當與共天位也,不當以身禮下之也。夫舜於往日上見於堯帝,堯乃館舍之於副宮,堯亦就副宮而饗舜所設,更為之賓主,然卒禪其天位,此天子之友其匹夫也。雲匹夫者,蓋舜本則耕於歷山,但側微之賤者也,故雲匹夫。雲甥者,蓋堯為舜之外舅,堯所以謂舜為甥也。且用下敬上,如舜之上見於堯,故欽堯為友,是謂貴其貴;用上敬下,如堯館於貳室,故欽舜而與之為友,是謂尊其賢。貴貴尊賢,禮皆所尚,故曰其義則一而無二也。蓋獻子有五人者,《左傳》趙簡子云「魯孟獻子有斗臣五人」,豈謂此五人者乎?然亦名字則未之詳。○注「妻父曰外舅」,○正義曰:此蓋案《禮記》而雲也。 ●卷十下·萬章章句下   萬章曰:「敢問交際何心也?」(際,接也。問交接道當執何心為可也。)孟子曰:「恭也。」(當執恭敬為心。)曰:「]之]之為不恭,何哉?」(萬章問]不受尊者禮,謂之不恭,何然也?)曰:「尊者賜之。曰:其所取之者,義乎?不義乎?而後受之,以是為不恭,故弗]也。」(孟子曰,今尊者賜己,己問其所取此物寧以義乎?得無不義,乃後受之,以是為不恭。故不當問尊者不義而]之也。)曰:「請無以辭]之,以心]之。曰:其取諸民之不義也。而以他辭無受,不可乎?」(萬章曰:請無正以不義之辭]也,心知其不義,以他辭讓,無受之,不可邪?)曰:「其交也以道,其接也以禮,斯孔子受之矣。」(孟子言其來交求己以道理,其接待己有禮者,若斯,孔子受之矣。蓋言其可受之也。)萬章曰:「今有御人於國門之外者,其交也以道,其饋也以禮,斯可受御與?」(御人,以兵御人而奪之貨,如是而以禮道來交接己,斯可受乎?)曰:「不可。《康誥》曰:『殺越人於貨,閔不畏死,凡民罔不憝。』是不待教而誅者也。殷受夏,周受殷,所不辭也。於今為烈,如之何其受之?」(孟子曰不可受也。《康誥》、《尚書》篇名,周公戒成王,康叔封。越,於,皆於也。殺於人,取於貨,閔然不知畏死者,憝,殺也,凡民無不得殺之者也。若此之惡,不待君之教命,遭人得討之,三代相傳以此法,不須辭問也,於今為烈,烈,明法。如之何受其饋也。)曰:「今之諸侯取之於民也,猶御也。苟善其禮際矣,斯君子受之,敢問何說也?」(萬章曰:今之諸侯賦稅於民,不由其道,履畝強求,猶御人也。欲善其禮以接君子,君子欲受之何說也?君子謂孟子也。)曰:「子以為有王者作,將比今之諸侯而誅之乎?其教之不改而後誅之乎?夫謂非其有而取之者,盜也,充類至,義之盡也。孔子之仕於魯也,魯人獵較,孔子亦獵較。獵較猶可,而況受其賜乎?」(孟子謂萬章曰:子以為後如有聖人興作,將比地盡誅今之諸侯乎?將教之,其不改者乃誅之乎?言必教之,誅其不改者也。殷之衰,亦猶周之末。武王不盡誅殷之諸侯,滅國五十而已。知後王者亦不盡誅也。謂非其有而竊取之者為盜。充,滿。至,甚也。滿其類大過至者,但義盡耳,未為盜也。諸侯本當稅民之類者,今大盡耳,亦不可比於御。孔子隨魯人之獵較。獵較者,田獵相較,奪禽獸得之以祭,時俗所尚,以為吉祥。孔子不違而從之,所以小同於世也。獵較尚猶可為,況受其賜而不可也!)曰:「然則孔子之仕也,非事道與?」(萬章問孔子之仕,非欲事行其道與?)曰:「事道也。」(孟子曰:孔子所仕者,欲事行其道。)「事道奚獵較也?」(萬章曰:孔子欲事道,如何可獵較也?)曰:「孔子先簿正祭器,不以四方之食供簿正。」(孟子曰:孔子仕於衰世,不可卒暴改戾,故以漸正之,先為簿書以正其宗廟祭祀之器,即其舊禮,取備於國中,不以四方珍食供其所簿正之器,度珍食難常有,乏絕則為不敬,故獵較以祭也。)曰:「奚不去也。」(萬章曰:孔子不得行道,何為不去也?)曰:「為之兆也。兆足以行矣,而不行,而後去,是以未嘗有所終三年淹也。(兆,始也。孔子每仕,常為之正本造始,欲以次治之,而不見用,佔其事始而退。足以行之矣而君不行也,然後則孔子去矣。終者,竟也。孔子未嘗得竟事一國也三年淹留而不去者也。)孔子有見行可之仕,有際可之仕,有公養之仕。於季桓子,見行可之仕也。於衛靈公,際可之仕也。於衛孝公,公養之仕也。」(行可,冀可行道也。魯卿季桓子秉國之政,孔子仕之,冀可得因之行道也。際,接也。衛靈公接遇孔子以禮,故見之也。衛孝公以國君養賢者之禮養孔子,孔子故留宿以答之也。)   [疏]「萬章問曰」至「公養之仕也」。○正義曰:此章指言聖人憂民,樂行其道,苟善辭命,不忍逆距,不合則去,亦不淹久。蓋仲尼行止之節者也。「萬章問曰:敢問交際何心也」,萬章問孟子,凡交接之際,當執何心而交接也。「孟子曰恭也」,孟子答之曰:但當執恭敬之心也。「曰:卻之卻之為不恭,何哉」,萬章又問孟子,言卻去之、卻去之而不受,是為不恭敬。然也何哉者?是何然也。「曰:尊者賜之,曰其所取之者義乎」至「故弗卻也」,孟子又答之,言尊長賜己,己乃問之曰:其所取此物寧以義取之乎?不以義取之乎?乃方受之,以此是為不恭敬也。但當受之,不當問尊長所取不義,則卻去之也。謂宜受之,故不可卻去也。「曰請無以辭卻之」至「不可乎」,萬章又問曰:如尊長賜己之物,其所取之不義,但請無以直言不義之辭卻之,但以己心卻去而不受,為取民之不義也,然後飾以他辭而不受,不可乎?故以此問。「孟子曰:其交也以道,其接也以禮,斯孔子受之矣」,孟子又答之,曰:其以物來交己以道理,其接待於己亦以禮度,此孔子受之矣。言其如此交接,則可受之也。「萬章曰:今有御人於國門之外」至「斯可以受御與」,萬章又問曰:假使今有人以兵御人於國門之外者,而奪得其貨物,其來交己也以道理交之,其饋賜己也亦以禮度,如此誠可以受御奪之物與?「曰不可」至「如之何其受之」,孟子又答之,以為不可受也。且《尚書·康誥》之篇有雲,殺於人而取於貨,[B139]然強暴,為不畏死者,雖凡之眾民,無有不憝惡之也。如此者,是可不待教而後誅殺之者也。言即殺之,更不必待其教命之後也。如若殷受夏之天下,周受殷之天下,所不辭也,無他,以其夏桀、殷紂無道義,當伐之而受其天下也。於今乃竊比聖王之跡,而遂以殺人而受物於人,為之暴烈,如之何可受之?言不可受此之饋也。「曰今之諸侯」至「敢問何也」,萬章又曰:今之諸侯賦稅於民,不以其道,亦如御人而奪貨者也,苟善其禮以交接之,斯君子且受之,敢問何謂也?「曰子以為有王者作」至「而況受其賜乎」,孟子又謂萬章曰:子今以為後如有王者興作,將比今之諸侯無道而盡誅之乎?其待教之,其不改者乃誅之乎?言必待教之不改者也,夫所謂非其所有而取之者,是為盜也。如充取民賦稅之類至大過者,但義之盡耳,亦未為盜者也。故曰:夫所謂非其有而取之者,是為盜也,充類至,義之盡也。然孟子必以此言者,其意蓋謂今之諸侯雖取於民不以義,然而受教之,猶庶幾能省刑罰,薄稅斂,為善政也,此固在所教而不誅,今萬章乃曰今之諸侯猶御也,殊不知與御人之元惡、不待教而誅者異矣。然則萬章之所問,乃雲此者,是其繆也,宜孟子答之此耳。孔子之仕於魯國,魯國之人田獵較奪禽獸,孔子亦田獵較奪其禽獸。然而獵較而孔子猶尚可為,而況受其賜而乃為不可也。言此者,但有道理以交接,則可受而不可辭卻也。「曰:然則孔子之仕也,非事道與」,萬章又問孟子,言如此則是孔子之為仕也,非欲事其道與?「曰事道也」,孟子答之,以為孔子之事是欲行其道也。「事道奚獵較也」,萬章又問曰:孔子既以欲行其道,何以田獵較奪禽獸也。「曰:孔子先簿正祭器,不以四方之食供簿正」,孟子又答之曰:孔子所以獵較者,以其孔子仕於衰世,不可以卒暴更變,故先且即簿書而正宗廟之祭器,既欲正其祭器,又不以四方之珍食供簿正祭器,所以獵較而供簿正耳。然而孔子必以獵較禽獸而供簿正祭器,且不以四方之珍食者,但為四方珍食,難常有之,恐後人無珍食以供之,故又絕其祭之禮,所以如此也。「曰奚不去也」,萬章又問曰:言孔子既仕於衰世,不可卒暴更變以行其道,何為而不去而莫仕也?「曰為之兆也」至「淹也」者,孟子又答之曰:孔子所以不去而且獵較者,以其假為行道之始也。兆,始也。然假獵較為兆,既足以行之矣,而君乃不行之者,孔子然後去之也。如此,是以孔子歷聘,未嘗有於一國得終三年淹留而不去也。是其時君不行孔子之兆故也。如得行其兆,孔子遂大行其道,以輔佐其君,雖留而弗去可也。「孔子有見行可之仕」至「公養之仕也」,孟子又因而言孔子有見行可之仕,有際可之仕,有公養之仕。如於魯卿季桓子再三時受,乃語魯君,為周道游,往觀終日,怠於政事,子路曰:「夫子可以行矣。」孔子曰:「魯今且郊,如致蔥f乎大夫,則吾猶可以止。」桓子卒受女樂,又不致蔥f俎於大夫,孔子遂行宿於魯之南屯地,桓子喟然歎曰:「夫子罪我以群婢故也。凡此是孔子有見行可之仕也,以其見既行之後,乃且歎曰:夫子罪我以群婢故也。孰謂非於季桓子有見行可之仕乎?於衛靈公,是際可之仕也。今按《世家》又云:「衛靈公聞孔子來,喜郊迎,問伐蒲之事。後又問陳於孔子,孔子曰俎豆之事,則嘗聞之矣,軍旅之事,未之學也。」凡此是孔子有際可之仕也,以其接遇孔子,而孔子因言之此,又孰謂非於衛靈公有際可之仕乎?於衛孝公為公養之仕者,《史記》諸家於衛國並無孝公,所謂公養之仕,但言以養賢之禮養孔子也。今按《史記》紀孔子,則亦衛靈公也,據《春秋年表》云:「衛靈公即位三十八年,孔子來,祿之。」又案《孔子世家》云:「孔子局獺A衛靈公問孔子:『居魯得祿幾何?』對曰:『奉粟六萬。』衛人亦致粟六萬。居頃之,或譖孔子,孔子遂去衛。」是則孔子於衛靈公有公養之仕也。如衛孝公,則吾亦未能信,以其無以按據故也。以時推之,則孔子於季桓子受女樂之時,則靈公即位之三十七年也,魯定公十二年也。定公十三年,是衛靈公即位之三十八年也。問陳之時,則即位之四十三年,衛靈公是年卒。後之學者,宜精究之。○注「《康誥》、《尚書》篇名。周公戒成王,封康叔」。○正義曰:案《尚書》云:成王既伐管叔、蔡叔,以殷餘民封康叔,作《康誥》。孔安國傳云:命康叔之誥。康,圻內國名。叔,封字也。云「殺越人於貨,[B139]不畏死,凡民罔弗憝」,注云:殺人顛越人,於是以取貨利。[B139],強也。自強為惡,而不畏死,人無不惡之者。言當消絕之。釋云:越,於也,於也。○注「諸侯滅國五十」。○正義曰:此蓋據經之文也,已在《滕文公》之篇說焉。○注「魯卿季桓子秉國之政」至「答之」。○正義曰:《左傳》定公五年夏,「季平子卒,桓子嗣立」。杜預云:「季孫斯也。」云「衛孝公養賢者之禮養孔子」,不知何據。   孟子曰:「仕非為貧也,而有時乎為貧。娶妻非為養也,而有時乎為養。(仕本為行道濟民也,而有以居貧親老而仕者。娶妻本為繼嗣也,而有以親執釜灶,不擇妻而娶者。)為貧者,辭尊居卑,辭富居貧。(為貧之仕,當讓高顯之位,無求重祿。)辭尊居卑,辭富居貧,惡乎宜乎?抱關擊柝。(辭尊富者,安所宜乎?宜居抱關擊柝監門之職也。柝,門關之木也。擊,椎之也。或曰柝,行夜所擊木也。《傳》曰:「魯擊柝,聞於邾。」)孔子嘗為委吏矣,曰:『會計當而已矣。』嘗為乘田矣,曰:『牛羊茁壯長而已矣。』位卑而言高,罪也。立乎人之本朝而道不行,恥也。」(孔子嘗以貧而祿仕,委吏,主委積倉庾之吏也,不失會計當直其多少而已。乘田,苑囿之吏也,主六畜之芻牧者也,牛羊茁壯肥好長大而已。茁,生長貌也,《詩》云:「彼茁者葭。」位卑不得高言豫朝事,故但稱職而已。立本朝,大道當行,不行為己之恥。是以君子祿仕者,不處大位。)   [疏]「孟子曰」至「恥也」。○正義曰:此章指言國有道則能者處卿相,國無道則聖人居乘田。量時安卑,不受言責,獨善其身者也。「孟子曰:仕非為貧」至「道不行,恥也」,孟子言為仕者,志在欲行其道,以濟生民,非為家貧乏財,故為仕也。然而家貧親老而仕者,亦有時而為貧也。娶妻志在為繼嗣以傳業,非為其欲奉養其己,故娶妻也。然而有以親執釜爨,不擇妻而娶者,是娶妻亦有時乎為養也。然以孟子於此乃言娶妻之謂者,蓋妻亦臣之喻,故因言為仕,而帶言之也。所以於下文不復敘之,而獨繼之以為貧而言也。言為貧者不苟貪,但免朝不食、夕不食、飢餓不能出門戶足矣,高爵非所慕也,故辭其尊而處卑;重祿非所慕也,故辭其富而處貧。凡此者,以其爵有尊、卑,祿有多、寡故然也,以其祿之少者,則又以貧言之,非所謂家貧之貧也。此又知孟子立言之法也。言辭尊而處卑,辭富而居貧,是安所而宜之乎?言抱關擊柝者是也。抱關擊柝之職,乃監門守禦之吏也,擊柝者,所以擊關門之木以警寇也。以其是爵之卑、祿之貧者也,故曰惡乎宜乎,抱關擊柝。又引孔子而證之,言孔子嘗以貧而祿仕,但為委吏,以掌倉庾。又嘗為乘田之吏,以掌苑囿,主芻牧也。為委吏,則曰會計當料量多少斯已矣,未嘗侵官犯分也;為乘田之助吏,則曰牛羊茁壯肥長斯已矣,又未嘗侵官犯分也:是皆但為稱職耳。孟子於此,遂因言之曰:如位處卑,而言在高位者,是罪之極也;如立乎人之朝,而道不得行者,君子之所恥辱也。孔子曰「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又曰「邦無道,富且貴焉,恥也」,皆此之謂也。○注「親老而仕」至「娶者」。○正義曰:傳云「任重而道遠者,不擇地而息,家貧親老者,不擇官而仕」,是其意歟。○注「傳曰魯擊柝聞於邾」。○正義曰:已說在敘篇。○注「孔子」至「道也」。○正義曰:案《孔子世家》云:「孔子貧且賤,嘗為委氏吏而料量平,嘗為司職吏而畜息蕃田,是為司空,已而去魯。」是其事也。云「《詩》云:彼茁者葭」,注云:「茁,出也。葭,蘆也。」箋云:「言蘆之始出者。」   萬章曰:「士之不托諸侯,何也?」(托,寄也。謂若寄公食祿於所托之國也。)孟子曰:「不敢也。諸侯失國而後托於諸侯,禮也。士之托於諸侯,非禮也。(謂士位輕,本非諸侯敵體,故不敢比失國諸侯得為寄公也。)萬章曰:「君饋之粟,則受之乎?」(士窮而無祿,君饋之粟,則可受之乎?)曰:「受之。」(孟子曰受之也。)「受之何義也?」(萬章曰:受粟何義也?)曰:「君之於氓也,固周之。」(氓,民也。孟子曰:君之於民,固當周其窮乏,況於士乎?)曰:「周之則受,賜之則不受,何也?」(萬章言士窮居周之則受賜之則不受何也。周者,謂周急?貧民之常料也。賜者,謂禮賜橫加也。)曰:「不敢也。」(孟子曰士不敢受賜。)曰:「敢問其不敢何也?」(萬章問何為不敢。)曰:「抱關擊柝者,皆有常職以食於上,無常職而賜於上者,以為不恭也。」(孟子曰:有職事者,可食於上祿。士不仕,自以不任職事而空受賜,為不恭,故不受也。)曰:「君饋之則受之,不識可常繼乎?」(萬章曰:君禮饋賢臣,賢臣受之,不知可繼續而常來致之乎?將當輒更以君命將之也。)曰:「繆公之於子思也,亟問,亟饋鼎肉。子思不悅,於卒也,⑶使者出諸大門之外,北面稽首再拜而不受,曰:『今而後知君之犬馬畜Y。』蓋自是台無饋也。(孟子曰:魯繆公時尊禮子思。數問。數饋鼎肉.子思以君命煩,故不悅也。於卒者,末後復來時也。⑶,麾也。麾使者出大門之外,再拜叩頭不受,曰今而後知君以犬馬畜Y。Y,子思名也。責君之不優以不煩,而但數與之食物,若養犬馬。台,賤官,主使令者。《傳》曰僕臣台從是之。後台不持饋來,繆公慍也。慍,恨也。)悅賢不能舉,又不能養也,可謂悅賢乎?」(孟子譏繆公之雖欲有悅賢之意,而不能舉用使行其道,又不能優養終竟之,豈可謂悅賢也。)曰:「敢問國君欲養君子,如何斯可謂養矣?」(萬章問國君養賢之法也。)曰:「以君命將之,再拜稽首而受。其後廩人繼粟,庖人繼肉,不以君命將之。子思以為鼎肉使己僕僕爾,亟拜也,非養君子之道也。(將者,行也。孟子曰:始以君命行,禮拜受之。其後倉廩之吏繼其粟,將盡復送,廚宰之人日送其肉,不復以君命者,欲使賢者不答以敬,所以優之也。子思所以非繆公者,以為鼎肉使己數拜故也。僕僕,煩猥貌,謂其不得養君子之道也。)堯之於舜也,使其子九男事之,二女女焉,百官牛羊倉廩備,以養舜於畎畝之中,後舉而加諸上位,故曰王公之尊賢者也。」(堯之於舜如是,是王公尊賢之道也。九男以下,已說於上篇。上位,尊帝位也。)   [疏]「萬章曰」至「尊賢者也」。○正義曰:此章指言知賢之道,舉之為上,養之為次。不舉不養,賢惡肯歸?是以孟子上陳堯、舜之大法,下剌繆公之不弘者也。「萬章曰:士之不托諸侯何也」,萬章問孟子,言士之不寄公食祿於諸侯,是如之何也?「孟子曰:不敢也」至「非禮也」者,孟子答之,以為士之所以不托於諸侯者,以其不敢也,如諸侯失去其國,然後托於諸侯,是禮也;士之托於諸侯,非是禮也。以其諸侯失國,不得繼世,而托食祿於諸侯,則所托之諸侯不敢臣之也,以賓禮之而已,蓋為諸侯,於諸侯有賓道焉。士之於諸侯,則臣道也,有臣之道,故不敢托也,如托於諸侯,則非禮也。「萬章曰:君饋之粟,則受之乎」,萬章又問孟子,士既窮而無祿,如國君饋賜之以粟,則可受之乎?「曰受之」,孟子以為可受之也。「受之何義也」,萬章又問受之是何義也。「曰君之於氓也,固周之」,孟子又答云:君之於民,固當周其窮乏,況為士乎。「曰周之則受,賜之則不受,何也」,萬章又問,謂國君周之則受之也,君所賜則不受,是如之何?「曰不敢也」,孟子又答之,以為是不敢也。「曰敢問其不敢何也」,萬章又以此問之。「曰抱關擊柝者」至「恭也」,孟子又答之曰:抱關擊柝為監門之吏者,是皆有常職事,可以食於君也;如士者,是無常職事,若空見賜於君者,是以為不恭,故不敢受也。以其受與不受,特在義之而已。「曰君饋之則受之,不識可常繼乎」,萬章又問,以謂國君饋之以粟,則可以受之,不知可以常繼續而饋之與。「曰繆公之於子思」至「可謂悅賢者乎」,孟子又答之,言魯繆公尊於子思,數數問之,而又數數饋賜其鼎肉。子思以君命如是之煩,故憤而不喜悅。於卒末後復來饋之時,子思乃麾使者出諸大門之外,鄉北稽首,再拜辭之而不受,曰:至今而後乃知魯君以犬馬畜養其Y也。Y,曾子自稱其名也。蓋自子思如是辭之之後,僕臣台從此不持饋來也。孟子於此,又因而譏繆公既能悅其子思之賢,而不能舉而用之,又不能以祿養之,可謂為能悅賢者乎?言不可為悅賢之君也。「曰敢問國君欲養君子,如何斯可謂養矣」,萬章又問國君今欲養賢,如之何可以謂之養也。「曰以君命將之」至「王公之尊賢者也」,孟子答之,以為始以君命賜行,禮拜而受之,其後倉庾之吏繼其粟,將盡又送饋之,廚宰之人繼送其肉而不絕,又不以君命,欲使賢者不答以敬,以是為優其養。所以非繆公以為鼎肉,使己數數拜而僕仆然也。僕僕即煩猥貌也。如此,是非所以養賢之道也。且堯帝於舜也,乃使九男事之,二女女焉,女者以女嫁人謂之女也。又以百官牛羊倉廩備,以養舜於畎畝側微之中,後能舉用而加諸帝位。如此,則為王公大人所以尊賢者也。孟子引此,妝狴H譏繆公不能舉用子思,徒使鼎肉有迫子思之煩猥也。抑又所以救時之弊者焉。○注「托,寄也,謂若寄公」。○正義曰:案《禮記·大喪服》云「君之喪未斂為寄公者」是也。○注「九男二女」。更不復說。   萬章曰:「敢問不見諸侯,何義也?」(問諸侯聘請而夫子不見之,於義何取也。)孟子曰:「在國曰市井之臣,在野曰草莽之臣,皆謂庶人。庶人不傳質為臣,不敢見於諸侯,禮也。」(在國謂都邑也,民會於市,故曰市井之臣。在野居之,曰草莽之臣。莽亦草也。庶,眾也。庶眾之人,未得為臣。傳,執也。見君之質,執雉之屬也。未為臣,則不敢見之禮也。)萬章曰:「庶人召之役則往役,君欲見之,召之則不往見之,何也?」(庶人召使給役事,則往供役事,君召之見,不月往見,何也?)曰:「往役,義也。往見,不義也。且君之欲見之也,何為也哉?」(孟子曰:庶人法當給役,故往役,義也;庶人非臣也,不當見君,故往見,不義也。且君何為欲見而召之?)曰:「為其多聞也,為其賢也。」(萬章曰:君以是欲見之也。)曰:「為其多聞也,則天子不召師,而況諸侯乎?為其賢也,則吾未聞欲見賢而召之也。(孟子曰:安有召師、召賢之禮,而可往見。)繆公亟見於子思,曰:『古千乘之國以友士,何如?』子思不悅,曰:『古之人有言曰:事之雲乎?豈曰友之雲乎?』子思之不悅也,豈不曰:『以位,則子君也,我臣也,何敢與君友也?以德,則子事我者也,奚可以與我友?』千乘之君,求與之友而不可得也,而況可召與?(魯繆公欲友子思,子思不悅,而稱曰:古人曰見賢人當事之,豈雲友之邪?孟子云:子思所以不悅者,豈不謂臣不可友君,弟子不可友師也。若子思之意,亦不可友,況乎可召之。)齊景公田,招虞人以旌,不至,將殺之。『志士不忘在溝壑,勇士不忘喪其元』,孔子奚取焉?取非其招不往也。」(已說於上篇。)曰:「敢問招虞人何以?」(萬章問招虞人當何用也。)曰:「以皮冠。庶人以旃,士以C,大夫以旌。(孟子曰:招禮若是。皮冠,弁也。旃,通帛也,因章曰旃。C,旌有鈴者。旌,注旄首者者。)以大夫之招招虞人,虞人死不敢往。以士之招招庶人,庶人豈敢往哉?況乎以不賢人之招招賢人乎?(以貴者之招招賤人,賤人尚不敢往,況以不賢人之招招賢人乎?不賢之招,是不以禮者也。)欲見賢人而不以其道,猶欲其入而閉之門也。夫義,路也;禮,門也。惟君子能由是路,出入是門也。(欲人之入而閉其門,何得而入乎?閉門如閉禮也。)《詩》云:『周道如﹛A其直如矢。君子所履,小人所視。』」(《詩·小雅·大東》之篇。﹛A平。矢,直。視,比也。周道平直,君子履直道,小人比而則之。以喻虞人能效君子守死善道也。)萬章曰:「孔子君命召不俟駕而行,然則孔子非與?」(俟,待也。孔子不待駕而應君命也,孔子為之非與?)曰:「孔子當仕,有官職,而以其官召之也。」(孟子言孔子所以不待駕者,孔子當仕位,有官職之事,君以其官名召之,豈得不顛倒。《詩》云:「顛之倒之,自公召之。」不謂賢者無位而君欲召見也。)   [疏]「萬章曰」至「召之也」。○正義曰:此章指言君子之志,志於行道,不得其禮,亦不苟往。於禮之可,伊尹三聘而後就湯。道之未洽,沮溺耦耕,接輿佯狂,豈可見也?「萬章曰:敢問不見諸侯,何義也」,萬章問孟子所以不見諸侯,其義謂何?「孟子曰:在國曰市井之臣」至「禮也」孟子答之,以謂凡在都邑謂之市井之臣,在郊野謂之草莽之臣,然總而言之,皆謂之眾庶之人。如眾庶之人未得傳質為臣者,故不敢就見於君也,以其無禮也。傳質者,所執其物以見君也。如公執桓圭,侯執信圭,伯執躬圭,子執嚍z,男執蒲璧。又諸侯世子執,孤執玄,附庸之君執黃,卿執羔,大夫執雁,士執雉,是所以為贄也。「萬章曰:庶人召之役則往役,君欲見,召之則不往見之,何也」,萬章又問孟子曰:庶人於君,召之給役,則庶人往就其役事,今君欲見,召之乃不往者,是如之何也?萬章見齊王召孟子,孟子不往,所以有是問之。「曰:往役,義也。往見,不義也」,孟子答之曰:庶人往應其役,是其義當往也。以其庶人於君,其法當為之役故也。往而見君者,是不義也,以其庶人非臣也,義不當往見君故也。「且君之欲見之也者,何為也哉」,孟子又以此問萬章,言且國君所欲見之者,何為也哉?「曰:為其多聞也,為其賢也」,萬章答之曰:君之所以欲見之者,是為多聞,又為其賢有德也。「曰為其多聞也」至「而召之也」,孟子又曰:如是為其多聞也者,則雖天子,亦且不召其師,而況諸侯可召而見之乎?如是賢為有其德也,則我未曾聞知有欲見賢者而以召之也。「繆公亟見子思」至「不往也」,孟子又引繆公而證之,言魯繆公數數見於子思,乃曰古者千乘之國君以友其士,何如?子思遂慍而不喜,曰:古之人有言曰:見賢人則當事矣,豈嘗雲友之乎?然而子思所以不悅者,其意豈不謂以位推之,則子是為君,尊矣,而我則臣下也,何敢與君為之交友也?以有德論之,則子事我,為子之師也,奚可以與我為友?是則千乘之國君求賢者與之為友,而尚且不可得也,而況諸侯於今可召賢者而見之乎?「齊景公」至「不往也」,說於上篇矣,此更不雲。「曰敢問招虞人何以」,萬章見孟子言齊景公招虞人之事,遂因問之,曰:招虞人當用何物而招之。「曰以皮冠,庶人以旃」至「賢人乎」,孟子以答之,曰招虞人當以皮弁而招之也,庶人則以通帛招之,士以C,大夫以旌,如以大夫之旌招虞人,虞人雖死亦且不敢往應其招也,以其士之C而招庶人,庶人豈敢往而應之哉?而況以不賢之招而招賢人乎。不賢之招,即不以禮之謂也。「欲見賢人而不以道」至「小人所視」,孟子又言今之諸侯欲見賢人而不以其道,是若欲人入其門而反閉其門也,如此,尚何可得而見之乎?夫義是若路也,禮若門也,惟君子之人能由行此義之路,出入此禮之門。上今乃反塞其義路,而閉其禮門,使君子何由而出入哉!此孟子亦即此謂今之諸侯欲見賢人,而乃欲召之,則賢尚可得而見邪?而《小雅·大東》之詩,有雲周道平直如砥之平箭之直也,君子亦所常履行此平直之道,而為小人所常視而則法之矣。然以此證之者,蓋謂賢人所以不往見於諸侯者,是所守以義,而為眾人所矜式耳。「萬章曰:孔子君命召不俟駕而行,然則孔子非與?」萬章又問孟子,以謂孔子常於君命召,則不敢坐待駕而後行。如此,則孔子誠為非與?「曰:孔子當仕,有官職,而以其官召之也」,孟子又答之曰:孔子所以不俟駕而行者,以其當於為仕有官職,而國君以其官而召之也,豈得為非耶。○注「質,執雉之屬」。○正義曰:己說於前矣。○注「孟子曰」至「首者」。○正義曰:案《士冠禮》注云:「皮弁以白鹿為之象,舊《禮圖》云:以鹿皮淺毛黃白者為之,高尺二寸。今虞人以皮弁者,皮弁以田故也。」又案《周禮·司常職》云:「交龍為C,通帛為旃,析羽為旌。」鄭注云「通帛謂大赤,從周,正色,無飾,析羽,皆五采系之於C旌之上,所謂注旄於首」是也。○注「《詩·小雅》」至「善道也」。○正義曰:此《詩》蓋剌亂之詩也。譚國在東,其大夫作是詩,故雲《大東》。注云:「如砥貢財,予均也;如矢賞罰,不偏也。」言君子皆法效,履而行之,其如砥矢之平直,小人又皆視之,共之無怨也。○注「孟子言孔子所以不待駕」至「豈可見也」。○正義曰:《語》雲君命召,不俟駕而行。是時孔子為中都宰,以其有官職也。《詩》云「顛之倒之,自公召之」,此乃《國風·東方未明》之章文也。箋云:「群臣顛倒衣裳而朝,人又從君所來而召之也。」云「伊尹三聘而後就湯」,孟子雲湯三使往聘之,是其文也。云「沮溺耦耕,接輿佯狂」,按《論語》云:「長沮、桀溺耦而耕。」鄭注云:「長沮、桀溺,隱者也。耜廣五寸,二耜為耦。」又云:「楚狂接輿歌而過孔子曰:鳳兮鳳兮。」蓋楚狂接輿,是楚人,姓陸,名通,字接輿也。昭王時政令無常,乃被發佯狂,不仕,時人謂之楚狂也。趙注引而證其解。   孟子謂萬章曰:「一鄉之善士,斯友一鄉之善士。一國之善士,斯友一國之善士。天下之善士,斯友天下之善士。(鄉,鄉人之善者。國,一國之善者。天下四海之內,各以大小來相友,自為疇匹也。)以友天下之善士為未足,又尚論古之人。頌其詩,讀其書,不知其人可乎?是以論其世也,是尚友也。」(好善者以天下之善士為未足極其善道也。尚,上也。乃復上論古之人,頌其詩。詩歌國近故曰頌。讀其書者,猶恐未知古人高下,故論其世以別之也。在三皇之世為上,在五帝之世為次,在三王之世為下,是為好上友之人也。)   [疏]「孟子」至「尚友也」。○正義曰:此章指言好高慕遠,君子之道,雖各有倫,樂其崇茂,是以仲尼曰「毋友不如己者」,高山仰止,景行行止。「孟子謂萬章曰」至「是尚友也」,孟子謂萬章,言一鄉之中有其善者,所友斯亦一鄉之善士者也。一國之中有善士,所友者亦一國之善士者也。天下於四海之內,有其善士者,所友亦以天下之善士者也。如友天下之善士者為未足以極其善道,則又上論古之人,而頌歌其詩,看讀其書,如此,不知其如是之人可以友也乎?然猶未知其人之可友也,抑又當論其人所居之世如何耳?能以此,乃是尚友之道也。孟子所以謂之以此者,蓋欲教當時之人尚友也。孔子云「無友不如己者」,與其《詩》云「高山仰止,景行行止」,亦其意與。   齊宣王問卿。孟子曰:「王何卿之問也?」(王問何卿也。)王曰:「卿不同乎?」曰:「不同。有貴戚之卿,有異姓之卿。」(孟子曰:「卿不同,貴戚之卿謂內外親族也,異姓之卿謂有德命為王卿也。)王曰:「請問貴戚之卿!」(問貴戚之卿如何。)曰:「君有大過則諫,反覆之而不聽,則易位。」(孟子曰:貴戚之卿,反覆諫君,君不聽,則欲易君之位,更立親戚之貴者。)王勃然變乎色。(王聞此言,慍怒而驚懼,故勃然變色。)曰:「王勿異也。王問臣,臣不敢不以正對。」(孟子曰:王勿怪也。王問臣,臣不敢不以其正義對。)王色定,然後請問異姓之卿。(王意解,顏色定,復問異姓之卿如之何也。)曰:「君有過則諫,反覆之而不聽,則去。」(孟子言異姓之卿諫君不從三而待放,遂不聽之,則去而之他國也。)   [疏]「齊宣」至「則去」。○正義曰:此章指言國須賢臣,必擇忠良,親近貴戚,或遭殃禍。伊發有莘,為殷興道,故雲成湯立賢無方也。「齊宣王問卿」,是齊王問孟子為卿者如之何也。「孟子曰:王何卿之問」,孟子答之,以謂王問何卿也。「王曰:卿不同乎」,宣王見孟子以為問何卿,故問之曰:然是卿有不同而異之乎?「曰不同,有貴戚之卿,有異姓之卿」,孟子又答之,曰卿不同也,以其有貴戚內外親族之卿,有異姓有貴之卿也。「王曰:請問貴戚之卿」,宣王又問貴戚之卿是如之何也。曰:君有過謬則諫諍,以至反覆數諫,君不聽從,則欲更易君位,更立其君者也。「王勃然變乎色」,宣王聞此言,遂憤而驚恐,乃勃然變乎顏色。「曰:王勿異也,王問臣,臣不敢不以正對」,孟子又曰:王勿怪異我之言也,王之所以問臣,臣不敢不以正義對王也。「王色定,然後請問異姓之卿」,宣王見孟子此言,顏色遂解,而心且安定,故無驚恐,然後又問其異姓之卿是如之何。「曰:君有過則諫,反覆之而不聽,則去」,孟子又答之曰:國君有過謬則諫諍之,以至反覆數諫,而不聽從,則去而之他國者是也。如紂之無道,微子、比干諫之而不聽,一則雖為之見剖,一則抱祭器而從周。伊尹發於有莘之野,而為殷湯興治天下,蓋亦本湯立賢無方故也,宜孟子以是而告齊王。 ●卷十一上·告子章句上(凡二十章)   (告子者,告,姓也;子,男子之通稱也;名不害。兼治儒墨之道者,嘗學於孟子,而不能純徹性命之理。《論語》曰:「子罕言命。」謂性命難言也。以告子能執弟子之問,故以題篇。)   [疏]正義曰:此篇首論告子言性,所以次於《萬章》問孝之篇者,以其為孝之道,其本在性也,故此篇首以告子之言性,遂為篇題,次於《萬章》,不亦宜乎。此篇凡三十六章,趙氏分之以成上下卷。此卷凡二十章而已。一章言養性長義,順夫自然,殘木為器,變而後成。二章言人之欲善,由水好下,迫勢激躍,失其素真。三章言人之性與善俱生。四章言明仁義由內,以曉告子。五章言公都告子受命,然後乃理。六章言天之生人,皆有善性,引而璊均A善惡異衢。其七章言人廩性俱有好憎,或為君子,或為小人,猶\麥不齊,雨露使然也。八章言秉心持正,使邪不幹,猶止斧斤,不伐牛山,則山木茂,人則稱仁。九章言弈為小數,不精不能,一人善之,十人惡之,若竭其道,何由智哉?十章言捨生取義,義之大者也。十一章言由路求心,為得其本。十二章言捨大惡小,不知其要。十三章言莫知養身,而養其樹木。十四章言養其行,治其政,俱用智力,善惡相厲,是以君子居處思義,飲食思禮。十五章言天與人性,先立其大。十六章言古人修天爵,自樂之也,今要人爵,以誘待也,得人棄天,道之忌也,或以招之,小人事也。十七章言所貴在身,人不知求。十八章言為仁不至,不反求諸己,謂水勝火,熄而後已,不仁之甚,終為亡矣。十九章言功毀幾成,人在慎終,五鴗ˉ禲A荑稗是勝,是以為仁,必其成也。二十章言彀張規矩,以喻為仁,學不為仁,由是二教,失其法而行之者也。其餘十六章,趙氏分在下卷,各有敘焉。○注「告子者姓」至「篇題」。○正義曰:云「告子名不害」者,《盡心篇》有浩生不害,疑為告子,姓告名不害,以浩生為字。趙注又云:浩生姓,名不害。又為二人。其佗經傳未詳甚人。雲《論語》子罕言命,蓋《論語》第九篇首雲也,故以題其篇。   告子曰:「性,猶杞柳也;義,猶杯卷也。以人性為仁義,猶以杞柳為杯卷。」(告子以為人性為才幹,義為成器,猶以杞柳之木為杯卷也。杞柳,柜柳也。一曰杞,木名也,《詩》云:「北山有杞。」杯卷,杯素也。)孟子曰:「子能順杞柳之性而以為杯卷乎?將戕賊杞柳而後以為杯卷也?(戕猶殘也,《春秋傳》曰:「戕舟發梁。」所能順完杞柳,不傷其性,而成其杯卷乎?將斤斧殘賊之,乃可以為杯卷乎?言必殘賊也。)如將賊杞柳而以為杯卷,則亦將戕賊人以為仁義與?(孟子言以人身為仁義,豈可復殘傷其形體乃成仁義邪?明不可此杯卷。)率天下之人而禍仁義者,必子之言夫。」(以告子轉性為仁義,若轉木以成器,必殘賊之,故言率人以禍仁義者,必子之言。夫,蓋歎辭也。)   [疏]「告子」至「言夫」。○正義曰:此章指言養性長義,順夫自然,殘木為器,變而後成。告子道偏,見有不純,仁內義外,違人之端。孟子拂之,不假以言也。「告子曰」至「為杯卷」,告子言人之性譬若杞柳,義若杯卷也。以人之性為其仁義之道,若以杞柳之木為之杯卷也。杞,枸杞也。柳,少楊也。杯,素樸也。卷,器之似屈轉木作也。以其杞柳可以柔而作卷也。「孟子曰:子能順杞柳之性為杯卷乎」至「必子之言夫」,孟子乃拂之曰:子能順杞柳之木性以為杯卷乎?以其將以斤斧殘賊其杞柳然後為之杯卷也。如將斤斧殘賊杞柳而以為之杯卷,是亦將殘賊人之形軀然後以為仁義與。且驅天下之之人而殘禍仁義之道者,是亦必子之此言也。孟子所以拂之以此,蓋謂人之性仁義,固有不可比之杯卷以杞柳為之也。○注「杞柳柜柳」至「素」。正義曰:案《說文》云:「杞,枸杞。」「柳,少楊也。」「杯,<っ贛>也。」「卷,屈木盂也,所謂器似升屈木作是也。」《詩》云「北山有杞」,《南山有台》文也。   告子曰:「性猶湍水也,決諸東方則東流,決諸西方則西流。人性之無分於善不善也,猶水之無分於東西也。」(湍者圜也,謂湍水湍縈水也。告子以喻人性若是水也,善惡隨物而化,無本善不善之性也。)孟子曰:「水信無分於東西,無分於上下乎?人性之善也,猶水之就下也。人無有不善,水無有不下。今夫水搏而躍之,可使過顙;激而行之,可使在山:是豈水之性哉?其勢則然也。人之可使為不善,其性亦猶是也。」(孟子曰:水誠無分於東西,故決之而往也,水豈無分於上下乎?水性但欲下耳。人性生而有善,猶水之欲下也。所以知人皆有善性,似水無有不下者也。躍,跳。顙,額也。人以手跳水,可使過顙,激之可令上山,皆迫於勢耳,非水之性也。人之可使為不善,非順其性也,亦妄為利慾之勢所誘迫耳,猶是水也。言其本性非不善也。)   [疏]「告子」至「是也」。○正義曰:此章指言人之欲善,猶水好下,迫勢激躍,失其素真,是以守正性為君子,隨曲折為小人者也。「告子曰性猶湍水也」至「東西也」,告子言人之性猶縈迴之水也。湍,圜,縈迴之勢也。縈迴之水,決之使流於東方則東流之,使之流西方則西流之。而人之性,無分於為善為不善也,如縈迴之之水,無分於東西也。「孟子曰」至「是也」,孟子言水之性無分於東西上下乎?言有分於東西上下也。人性之善也,猶水之就下也,人無有性之不善者,水無有不就下者。今夫水之勢,摶而跳之,可使過顙;激而行之,可令上山:如此,豈水性如是哉?是其勢如是也。人之性所以可使為不善者,亦若此水之勢也。以其人之性不善,乃利慾而誘迫之也,亦搏激其水之謂也。○注「湍者圜也」。○正義曰:《說文》云:「湍,急瀨水。」又云:「瀨,水流沙上也。」今謂縈迴之水者,言其水流沙上,縈迴之勢,湍湍然也。   告子曰:「生之謂性。」(凡物生同類者皆同性。)孟子曰:「生之謂性也,猶白之謂白與?」(猶見白物皆謂之同白,無異性。)曰:「然。」(告子曰然。)「白羽之白也,猶白雪之白;白雪之白,猶白玉之白歟?」(孟子以為羽性輕,雪性消,玉性堅,雖俱白,其性不同。問告子,以三白之性同邪?)曰:「然。」(告子曰然,誠以為同也。)「然則犬之性猶牛之性,牛之性猶人之性歟?」(孟子言犬之性豈與牛同所欲,牛之性豈與人同所欲乎?)   [疏]「告子曰生之」至「性歟」。正義曰:此章指言物雖有性,性各殊異,惟人之性,與善俱生,赤子入井,以發其誠,告子一之,知其粗矣,孟子精之,是在其中。「告子曰生之謂性」,告子言人之生與物之生皆謂之性,以其為同也。「孟子曰生之謂性也,猶白之謂白歟」,孟子見告子以為凡物生同謂之性,故問之曰:然則生之謂性,是如凡物之白皆謂同白,無異性也。「曰然」,告子以為誠如是也。「白羽之白也,猶白雪之白;白雪之白,猶白玉之白歟」,孟子又言是則白羽毛之白,亦如白雪之白;白雪之白,亦如白玉之白歟?故以此三者問告子,然孟子以謂羽毛之白,則其性輕;白雪之白,其性易消;白玉之白,其性堅:是其性有不同其白也。「曰然」,告子不知為有異,故亦以為誠然也。言則同也。「然則犬之性猶牛之性,牛之性猶人之性歟」,孟子曰:又如是,則犬狗之性猶牛之性,牛之性亦猶人之性與?孟子所以言此者,以其犬之性,金畜也,故其性守;牛之性,土畜也,故其性順;夫人受天地之中,萬物俱備於我者也,是其廩陰與陽之氣所生也,故其性能柔能剛:是為不同者。告子不知,但知其粗者也。   告子曰:「食、色,性也。仁,內也,非外也。義,外也,非內也。」(人之甘食、悅色者,人之性也。仁由內出,義在外也,不從己身出也。)孟子曰:「何以謂仁內義外也?」(孟子怪告子是言也。)曰:「彼長而我長之,非有長於我也。猶彼白而我白之,從其白於外也,故謂之外也。」(告子言見彼人年老長大,故我長敬之。長大者,非在我者也,猶白色見於外者也。)曰:「異於白馬之白也,無以異於白人之白也。不識長馬之長也,無以異於長人之長歟?且謂長者義乎?長之者義乎?」(孟子曰:長異於白,白馬白人,同謂之白可也,不知敬老馬無異於敬老人邪。且謂老者為義義乎?將謂敬老者為有義乎?且敬老者,己也,何以為外也。)曰:「吾弟則愛之,秦人之弟則不愛也,是以我為悅者也,故謂之內。長楚人之長,亦長吾之長,是以長為悅者也,故謂之外也。」(告子曰:愛從己則己心悅,故謂之內。所悅喜老者在外,故曰外也。)曰:「耆秦人之炙,無以異於耆吾炙。夫物則亦有然者也,然則耆炙亦有外歟?」(孟子曰:耆炙同等,情出於中。敬楚人之老,與敬己之老,亦同己情性敬之。雖非己炙,同美,故曰物則有然者也。如耆炙之意,豈在外邪。言楚、秦,喻遠也。)   [疏]「告子曰食色」至「亦有外歟」。○正義曰:此章指言事者雖從外,行其事者,皆發於中。明仁、義由內,所以曉告子之惑者也。「告子曰:食、色,性也。仁,內也,非外也。義,外也,非內也」,告子言人之嗜其甘食,悅其好色,是人之性也。仁在我為內,非自外而入者也;義在彼非在我,故為外也,非內也。「孟子曰:何以謂仁內義外也」,孟子見告子以為仁內義外,故問之曰:何以為仁內義外?「曰彼長而我長之」至「故謂之外也」,告子言彼人之年老,而我從而敬長之,非有長在我也。如彼物之色白,而我從而白之,是從其白於外也,我故謂義為在外也。「曰:異於白馬之白也,無以異於白人之白也。不識長馬之長也,無以異於長人之長歟?且謂長者義乎,長之者義乎」,孟子又辟之曰:彼長而我長之,異於彼白而我白之也。於白馬之色白,無以異於白人之色白也,是則同也,不知長老馬無以異於長人之長老乎?以其是則有異也。蓋白馬之白,與白人之白者,彼白而我白之耳,我何容心於其間哉,固無異也;長馬之長,與長人之長,則有欽不欽之心矣,此所以有異焉。以其長人之長者有欽,長馬之長者無欽,是則長者在彼,長之者在我,而義自長之者生,非自長者生也。如此,告子何得謂之外乎?故問之曰:且謂長者為有義乎,長之者為有義乎?「曰吾弟則愛之」至「故謂之外也」,告子又謂我之弟則親愛之,秦人之弟則我不愛,是愛以我為悅者也,愛主仁,故謂仁為內也;敬長楚人之長者,亦敬長吾之長者,是以長為悅者也,長主義,故謂義為外也。「曰耆秦人之炙,無以異於耆吾炙」至「亦有外歟」,孟子又以秦人之炙而排之,曰:好秦人之炙,無以異於好吾之炙,為物耳,則亦有如是也,然則好炙亦有外歟?且孟子所以排之以此者,蓋謂仁、義皆內也。以其秦人之弟則不愛,吾弟則愛之,愛與不愛,是皆自我者也,告子謂之以我為悅,則是矣;吾之長者吾長之,楚人之長吾亦長之,長之亦皆自我者也,告子又謂之以長為悅,則非矣。是亦猶秦人之炙與吾之炙雖不同,而嗜之者,皆自我也。如是,則義果非生於外者也。雲炙實,《周書》曰「黃帝始燔肉為炙」是也。秦、楚,所以喻外。   孟季子問公都子曰:「何以謂義內也?」(季子亦以為義外也。)曰:「行吾敬,故謂之內也。」(公都子曰:以敬在心而行之,故言內也。)「鄉人長於伯兄一歲,則誰敬?」(季子曰:敬誰也?)曰:「敬兄。」(公子都曰:當敬兄也。)「酌則誰先?」(季子曰:酌酒則誰先酌?)曰:「先酌鄉人。」(公都子曰:當先鄉人。)「所敬在此,所長在彼,果在外非由內也。」(季子曰:所敬者兄也,所酌者鄉人也。如此,義果在外不由內也。果猶竟也。)公都子不能答,以告孟子。(公都子無以答季子之問。)孟子曰:「敬叔父乎?敬弟乎?彼將曰:『敬叔父。』曰:『弟為屍則誰敬?』彼將曰:『敬弟。』子曰:『惡在其敬叔父也?』彼將曰:『在位故也。』子亦曰:『在位故也。』庸敬在兄,斯須之敬在鄉人。」(孟子使公都子答季子如此,言弟以在屍位,故敬之;鄉人以在賓位,故先酌之耳。庸,常也。常敬在兄,斯須之敬在鄉人。)季子聞之,曰:「敬叔父則敬,敬弟則敬,果在外,非由內也。」(隨敬所在而敬之,果在外。)公都曰:「冬日則飲湯,夏日則飲水,然則飲食亦在外也。」(湯、水雖異名,其得寒、溫者中心也。雖隨敬之所在,亦中心敬之,猶飲食從人所欲,豈可復謂之外也?)   [疏]「孟季」至「食亦在外也」。○正義曰:此章指言凡人隨形,不本其原,賢者達情,知所以然。季子信之,猶若告子,公都受命,然後乃理。「孟季子問公都子曰:何以謂義內也」,孟季子猶若告子,以為義外,故問孟子弟子公都子曰:何以謂義為內也?「曰行吾敬,故謂之內也」,公都子答之,曰所敬在心而行之,故謂義為內也。「鄉人長於伯兄一歲,則誰敬」,季子又問之曰:鄉之人有長於己之伯兄一歲,則當敬誰。「曰敬兄」,公都子曰:當敬己之兄也。「酌則誰先」,季子又問之曰如在筵則酌酒先酌誰。「曰先酌鄉人」,公都子曰:當先酌鄉人也。「所敬在此,所長在彼,果在外,非由內也」,季子又言所敬在兄,是敬在此;酌在鄉人,是所長在彼:是義果在外者也,非由內而出之也。「公都子不能答,以告孟子」,公都子於此遂無言以應答,而乃告知於孟子。「孟子曰」至「斯須之敬在鄉人」,孟子謂公都子曰敬叔父乎?敬弟乎?彼季子將曰敬叔父;則問之曰弟為主,則誰敬?彼季子將曰敬弟;則又問之曰:如敬弟,則安在敬其叔父也?彼季子將曰弟在位,故敬之也。子亦與之曰:所以先酌鄉人者,亦以在賓之位,故先酌之也。言常敬者在兄,斯須少頃之敬在鄉人也。「季子聞之」至「非由內也」,季子聞孟子此言,故謂之曰:敬叔父則敬之,敬己之弟則亦敬之,是隨敬所有,則敬在外,非由內也。「公都子曰:冬日則飲湯」至「亦在外也」,公都子由孟子教之,以此乃曉其理,故自又以冬夏所飲比喻而曉季子之惑也。言冬寒之日則飲湯,夏熱之日則飲水,如是則飲食亦有在外者也?蓋謂湯、水雖異名,然得其寒、熱而飲之者,在我之中心然也,猶敬叔父、敬弟雖有異,然而能敬之者在我而已。敬在我,則敬在心而出之者也,安得謂之在外乎?季子即下卷所謂季任,為任處守者。   公都子曰:「告子曰:『性無善無不善也。』(公都子道告子以為人性在化,無本善不善也。)或曰:『性可以為善,可以為不善。是故文、武興則民好善,幽、厲興則民好暴。』(公都子曰:或人以為可教以善、不善,亦由告子之意也。故文、武聖化之起,民皆喜為善;幽、厲虐政之起,民皆好暴亂。)或曰:『有性善,有性不善。是故以堯為君而有象,以瞽瞍為父而有舜,以紂為兄之子且以為君而有微子啟、王子比干。』(公都子曰:或人者以為各有性,善惡不可化移,堯為君,像為臣,不能使之為善;瞽瞍為父,不能化舜為惡;紂為君,又與微子、比干有兄弟之親,亦不能使其二子為不仁:是亦各有性也矣。)今曰性善,然則彼皆非歟?」(公都子曰:告子之徒,其論如此,今孟子曰人性盡善,然則彼之所言皆為非歟?)孟子曰:「乃若其情,則可以為善矣,乃所謂善也。若夫為不善,非才之罪也。(若,順也。性與情相為表裡,性善勝情,情則從之。《孝經》云「此哀戚之情」,情從性也。能順此情,使之善者,真所謂善也。若隨人而強作善者,非善者之善也。若為不善者,非所受天才之罪,物動之故也。)惻隱之心,人皆有之。羞惡之心,人皆有之。恭敬之心,人皆有之。是非之心,人皆有之。惻隱之心,仁也。羞惡之心,義也。恭敬之心,禮也。是非之心,智也。仁、義、禮、智,非由外鑠我也,我固有之也,弗思耳矣。故曰求則得之,捨則失之。或相倍蓰,而無萿怴A不能盡其才者也。(仁、義、禮、智,人皆有其端,懷之於內,非從外銷鑠我也。求存之,則可得而用之;捨縱之,則亡失之矣。故人之善、惡,或相倍蓰,或至於無萿怴A不能相與計多少,言其絕遠也。所以惡乃至是者,不能自盡其才性也。故使有惡人,非天獨與此人惡性。其有下愚不移者也,譬若乎被疾不成之人,所謂童昏也。)《詩》曰:『天生蒸民,有物有則。民之秉彝,好是懿德。』孔子曰:『為此《詩》者,其知道乎!故有物必有則,民之秉彝也,故好是懿德。」(《詩·大雅·蒸民》之篇。言天生蒸民,有物則有所法則,人法天也。民之秉夷,夷,常也,常好美德,孔子謂之知道。故曰人皆有是善者也。)   [疏]「公都子曰」至「懿德」。○正義曰:此章指言天之生人,皆有善性,引而趨之,善惡異衢,高下自懸,賢愚舛殊,尋其本者,乃能一諸。「公都子曰」至「然則彼皆非與」者,公都子問孟子,以謂告子言人之性無有善,亦無有不善,但在人之所為如何耳。或有謂人性可以為善,又可以為不善,但在上所化如何耳,如此,故文王、武王興起,常以善養人,則民人皆好善;至幽王、厲王興起,常以政暴虐於民,則民亦皆好其暴亂。或有人又謂人有性善,有性不善,非在所化,廩之於天而已,如此,故以堯帝之為君,而有象之傲為臣;以瞽瞍之頑為父,而有舜之聖為子;以紂為兄之子且以為君,而有微子啟、王子比干之賢為臣。今孟子乃曰性皆善,是則彼告子與或人之言者皆不是歟?故以此問孟子。「孟子曰:乃若其情,則可以為善矣」至「好是懿德」,孟子言人之乃順其情,則皆可以為善矣,是所謂性善也。若夫人為不善者,非天之降才爾殊也,其所以為不善者,乃自汨喪之耳,故言非廩天才之罪也。且情、性、才三者,合而言之,則一物耳;分而言之,則有三名,故曰性,曰情,曰才。蓋人之性,本則善之,而欲為善者,非性也,以其情然也;情之能為善者,非情然也,以其才也。是則性之動則為情,而情者未嘗不好善而惡惡者也,其不欲為善者乎?而才者乃性之用也,而才者上有以達乎天,下有以達乎地,中有以貫乎人,其有不能為善者乎?此孟子所以曰:「乃若其情,則可以為善矣,乃所謂善也。若夫為不善,非才之罪也。」言「惻隱之心,人皆有之」至「智也」者,已說於前矣。蓋以惻隱、羞惡、恭敬、是非之心,人皆有是心也,人能順此而為之,是謂仁、義、禮、智也,仁、義、禮、智即善也。然而仁、義、禮、智之善,非自外銷鑠我而亡之也,我有生之初固有之也,但人不思而求之耳,故曰求則得而存,捨而弗求則亡之矣。然人所以有善有惡,其善惡相去之遠,或相倍蓰,或至於不可計其多少,如此之絕遠者,是不能自盡其性才者也。言才無有不能為善者矣,但不能盡其才而為之耳。故《詩·大雅·蒸民》之篇有曰:上天之生眾民,有物則有所法,則民之秉執其常善,故好是美德而已。所謂常即善也,所謂善即美德也,謂美德者,即仁、義、禮、智是也。孔子常亦云為此詩之人,其能知道者也,故言有物必有則,民之秉彝,故好是懿德也。然所謂物者,即自人之四肢、五臟、六腑、九竅,達之於君臣、父子、夫婦、兄弟、朋友,無非物也;所謂則者,即仁之於父子,義之於君臣,禮之於夫婦、兄弟,信之於朋友也:是無非有物則有則也。由此觀之,孟子所以言至此者,豈非人性皆善者邪?故有物必有則,是謂性之善也;能秉其彝,是謂才也;好是懿德,是謂情也。「有物有則,民之秉彝,好是懿德」,是能順其情以為善而才從之者也。○注「紂與微子比干有兄弟之親」。○正義曰:案《史記·世家》云:「微子啟者,殷帝乙之首子,而紂之庶兄也。」又云:「王子比干者,亦紂之親戚也。」是知有兄弟之親矣。○注「《大雅·蒸民》之詩」。○正義曰:此蓋尹吉甫美宣王之詩文也。   孟子曰:「富歲,子弟多賴;凶歲,子弟多暴。非天之降才爾殊也,其所以陷溺其心者然也。(富歲,豐年也。凶歲,饑饉也。子弟,凡人之子弟也。賴,善。暴,惡也。非天降下才性與之異也,以饑寒之厄陷溺其心,使為惡者也。)今夫\麥,播種而Z之,其地同,樹之時又同,虴葭M而生,至於日至之時,皆孰矣。雖有不同,則地有肥磽,雨露之養、人事之不齊也。(\麥,大麥也。《詩》云:「貽我來\。」言人性之同,如此\麥,其不同者,人事、雨澤有不足,地之有肥、磽耳。磽,薄也。)故凡同類者舉相似也,何獨至於人而疑之?聖人與我同類者。(聖人亦人也,其相覺者,以心知耳。故體類與人同,故舉相似也。)故龍子曰:『不知足而為屨,我知其不為蕢也。』屨之相似,天下之足同也。(龍子,古賢人也。雖不知足小大,作屨者猶不更作蕢。蕢,草器也。以屨相似,天下之足略同故也。)口之於味有同耆也,易牙先得我口之所耆者也。如使口之於味也,其性與人殊,若犬、馬之與我不同類也,則天下何耆皆從易牙之於味也。至於味,天下期於易牙,是天下之口相似也。(人口之所耆者相似,故皆以易牙為知味,言口之同也。)惟耳亦然。至於聲,天下期於師曠,是天下之耳相似也。(耳亦猶口也,天下皆以師曠為知聲之微妙也。)惟目亦然。至於子都,天下莫不知其姣也。不知子都之姣者,無目者也。(目亦猶耳也。子都,古之姣好者也。《詩》云:「不見子都,乃見狂且。」儻無目者,乃不知子都好耳,言目之同也。)故曰:口之於味也,有同耆焉;耳之於聲也,有同聽焉;目之於色也,有同美焉。至於心,獨無所同然乎?(言人之心性皆同也。)心之所同然者何也?謂理也,義也。聖人先得我心之所同然耳。故理、義之悅我心,猶芻豢之悅我口。」(心所同耆者,義理也。理者,得道之理。聖人先得理義之要耳。理義之悅心,如芻豢之悅口,誰不同也。)   [疏]「孟子曰」至「我口」。○正義曰:此章指言人廩性俱有好憎,耳目口心,所悅者同,或為君子,或為小人,猶\麥不齊,雨露使然者也。孟子言是,所以勖而進之。「孟子曰:富歲,子弟多賴」至「猶芻豢之悅我口」者,孟子言豐熟之年,凡人之子弟,多好善,賴,善也;凶荒之年,凡人之子弟,多好暴惡。然而非上天降下才性與之殊異也,而其所以由饑寒之厄陷溺,去其良心而為之惡也。無他,所謂禮義生於富足,盜賊起於貧窮是也。且譬夫今之大麥也,人播種而Z鋤之,其地高下以同,藝殖之時又同,虴虴葭M而生長秀茂,至於日至可以收割之時,皆熟矣。雖有不同,為不熟者,則是地有肥薄與雨露之不均,而人事之所加有不齊也。故凡物有同其類者,皆相似也,何獨至於人而疑為不然?雖聖人亦則與我同其類者也。故龍子之賢人,有曰:人不知天下人之足而為草屨者,我知其人不能為之蕢也。蕢,草器也。其所以為屨皆相似者,以其天下人之足則同也。故口之於食味,人有同耆也,然而易牙先得我口之所好者也。如使人口於味,其性之所好,與人殊異,有是若狗、馬之與我不同其形類也,則天下何以耆其味皆從易牙所好之味也。至於食味,天下所以皆期指於易牙者,是天下之人口相似也。不特口之於味然也,惟耳於聲亦如是也。耳於聲,天下之人所以皆期指於師曠為知聲之妙者,是天下之人耳相似也。又不特耳如是也,惟天下之目亦如是也。至於子都者,天下之人無有不知其姣好也,不知子都之姣好者,是無目之人也。故曰人口之於味,其有所同好者焉;耳之於聲,以其有同聽者焉;目之於色,以其有同美者焉。至於心,獨無所同亦如是乎?言人心性亦若口、耳皆有同而無異也。然人心有所同然者何也?是謂理也,義也,惟聖人者但先得我心之所同然耳。故曰理義之有喜悅於我心者,如芻豢之味有悅於我口耳。蓋理出於性命,天之所為也;義出於道德,人之所為也:而理、義又出於人心所同然也。是則天之使我有是之謂命,天命之謂性,是性命本乎天,故為天之所為也。天之所為雖妙,然而未嘗不有理焉,如此,豈非其理有出於性命者乎!人能存其性命而不失之者,是所謂有其道德也,故為人之所為者也。人之所為道德雖妙,然而未嘗不有義存焉,如此,則豈非其義有出於人心者乎!合而言之,則性命道德是為理義,雖是理義,出於性命道德者耳。○注「\麥」至「薄也」。○正義曰:釋云:\麥,大麥也,又短粒麥也。「《詩》雲貽我來\」,此蓋《周頌·思文》之篇,言後稷配天之詩也。磽,《說文》云:「磽,石地名也。」○注「易牙為知味」。正義曰:案《左傳》云:易牙,齊桓公大夫也。淄、澠二水為食,易牙亦知二水之味。桓公不信,數試始驗。是易牙為知味者也。○注「師曠為知聲之妙」。○正義曰:案《呂氏春秋》雲,已說在《離婁篇》首,《左傳》杜氏注云「晉樂師子野者」是也。○注「子都」,詩云:「不見子都,乃見狂且。」○正義曰:案《詩·國風·山有扶蘇》之篇文也。注云:「都,世之美好者。狂,狂人也。且,辭也。」箋云:「人之好色,不往睹子都,反往睹狂丑之人。」凡此是知子都為美好者也。○草性曰芻,儩i曰豢。○正義曰:《說文》云:「牛、馬曰芻,犬、豕曰豢。」是其解也。 ●卷十一下·告子章句上   孟子曰:「牛山之木嘗美矣。以其郊於大國也,斧斤伐之,可以為美乎?是其日夜之所息,雨露之所潤,非無萌櫱之生焉,牛羊又從而牧之,是以若彼濯濯也。人見其濯濯也,以為未嘗有材焉,此豈山之性也哉。(牛山,齊之東南山也。邑外謂之郊。息,長也。濯濯,無草木之貌。牛山未嘗盛美,以在國郊,斧斤牛羊使之不得有草木耳,非山之性無草木也。)雖存乎人者,豈無仁義之心哉?其所以放其良心者,亦猶斧斤之於木也,旦旦而伐之,可以為美乎?其日夜之所息,平旦之氣,其好惡與人相近也者幾希。(存,在也。言雖在人之性,亦猶此山之有草木也,人豈無仁義之心邪?其日夜之思,欲息長仁義,平旦之志氣,其好惡,凡人皆有與賢人相近之心。幾,豈也。豈希,言不遠也。)則其旦晝之所為,有梏亡之矣。梏之反覆,則其夜氣不足以存。夜氣不足以存,則其違禽獸不遠矣。人見其禽獸也,而以為未嘗有才焉者,是豈人之情也哉。(旦晝,日晝也。其所為萬事有梏亂之,使亡失其日夜之所息也。梏之反覆,利害於其心,其夜氣不能復存也。人見惡人禽獸之行,以為未嘗存善木性,此非人之情也。)故苟得其養,無物不長;苟失其養,無物不消。孔子曰:『操則存,捨則亡。出入無時,莫知其鄉。』惟心之謂與?」(誠得其養,若雨露於草木,法度於仁義,何有不長也;誠失其養,若斧斤牛羊之消草木,利慾之消仁義,何有不盡也。孔子曰:持之則存,縱之則亡,莫知其鄉。鄉猶裡,以喻居也。獨心為若是也。)   [疏]「孟子曰牛山」至「之謂與」。○正義曰:此章指言秉心持正,使邪不幹,猶止斧斤,不伐牛山,山則木茂,人則稱仁也。「孟子曰牛山之木」至「惟心之謂與」者,孟子言牛山之木,常為秀美矣,然以其為郊國之外也,殘之以斤斧之伐,可以為秀美乎?言以其斤斧常伐之,則不可為美也。雖為斤斧所伐,然以其日夜之所長息,雨露之所潤澤,非無萌牙絲櫱生焉,柰何萌櫱既生,而牛羊之畜,又從而牧養於其間,是以牛山若彼。濯濯,無草木之貌也。人見其濯濯然無草木,以為牛山未嘗有材木焉,是豈牛山之性無草木哉!言牛山之木常有其材木耳,其所以無之者,但斧斤牛羊從而殘滅之矣。言雖存在乎人者,豈無仁義之心哉?然人之所以放去其良心而無仁義者,亦如斧斤之伐於牛山之木也。是日日而伐滅之,可為美材乎?言不可為美材也。言牛山日夜之所息長草木,與人平旦之氣,其好惡與人相近者不遠矣。以其牛山日夜所息長草木,莫不欲秀茂為美,而惡其斧斤、牛羊殘害之為惡也。人之平旦之氣,尚未有利慾汩之,則氣猶靜,莫不欲為之善也,而惡為之惡也。但人平旦之氣,則其旦晝之所為利慾有以梏亡之矣。平旦則未至於晝,旦晝所以為日之中矣。且人於平旦之時,其氣靜,未有利慾事緒以動之,則未必不善矣。以其善固存於此時也,亦如牛山日夜所長草木,無以斧斤、牛羊殘害之,則未必不美矣。以其萌櫱生焉,而美固己有矣,柰何斧斤、牛羊又從而殘滅之,亦若旦晝所為利慾以梏亡之者焉。梏,手械也。利慾之制善,使不得為,猶梏之制手也。梏之反覆,其情緒不一,則夜於平旦之氣不足以存。既不足以存,而為利慾萬緒梏而亡之,則其違異於禽獸之行不遠矣。以其近也。人見其為禽獸之行者,而為未嘗有才性焉,是豈人之情為如是哉?言非人之情也,言人情本欲為善矣,其所以終而為者,但利慾從而梏亡之矣。故苟得其所養,無物不長;苟失其所養,無物不消。如牛山苟日夜之所息、雨露之所潤,與平旦之氣,是得其所養者也,是則無物不長矣。如牛山苟為牛羊從而牧之,與旦晝所為而梏亡之,是失所養者也,是則無物不消矣。孟子又引孔子云:操持之則存,縱捨之則亡,其出入徇物,而不有常時,莫知其所向之鄉,惟獨心為若是也。凡此孟子所以言人心性本善,但當有常操而存之者矣。○注「牛山,齊之東南山」。○正義曰:蓋亦以理推之,亦自可見。故傳所謂齊景游於牛山之上,是亦知之為齊之山矣。   孟子曰:「無或乎王之不智也。(王,齊王也。或,怪也。時人有怪王不智而孟子不輔之,故言此也。)雖有天下易生之物也,一日暴之,十日寒之,未有能生者也,吾見亦罕矣。吾退而寒之者至矣,吾如有萌焉?何哉?(種易生之草木五魽A一日暴溫之,十日陰寒以殺之,物何能生?我亦希見於王,既見而退,寒之者至,謂左右佞諂順意者多。譬諸萬物,何由得有萌牙生也?)今夫弈之為數,小數也,不專心致志,則不得也。(弈,博也,或曰圍棋。《論語》曰:「不有博弈者乎?」數,技也。雖小技,不專心則不得也。)弈秋,通國之善弈者也,使弈秋誨二人弈,其一人專心致志,惟弈秋之為聽;一人雖聽之,一心以為有鴻鵠將至,思援弓繳而射之,雖與之俱學,弗若之矣。為是其智弗若與?曰:非然也。」(有人名秋,通一國皆謂之善弈,曰弈秋。使教二人弈,其一人惟秋所善而聽之,其一人志欲射鴻鵠,故不如也。為是謂其智不如也,曰:非也,以不致志也。故齊王之不智,亦若是。)   [疏]「孟子曰無或」至「非然也」。○正義曰:此章指言弈為小數,不精不能,一人善之,十人惡之,雖竭其道,何由智哉。《詩》云「濟濟多士,文王以寧」,此之謂也。「孟子曰:無或乎王之不智也」至「非然也」,孟子言時人無怪齊王之不智也,以其孟子不輔佐之,故雲之此。言雖有天下易生之物,如一日溫暖以暴之,乃十日寒凍以殺之,是以未有能生者也。雖有能生之者,然於我見之亦少矣。我自輔佐齊王,而退歸,而奸佞諂諛齊王者至多矣,然而我尚如有心欲使王萌而為善,是如之何哉!孟子言之以此者,蓋謂吾君不能者,是謂賊其君者也,所以言時人無或乎王之不智也,當輔佐君為之而已。孟子輔佐齊王,既退,而奸佞之臣又陷君於為惡,故有激而雲此也。蓋天下易生之物,譬齊王以為善也。一日暴之,喻孟子一人輔之齊王也。十日寒之,喻奸佞臣之眾陷君於為惡也。陷君於為惡者如是之眾,則齊王所以不智也。喻未有能生者也。今夫譬之弈秋,但為技數雖小技,如不專一其心,致其篤志,則亦不得精也。是故弈人名秋者,通一國皆稱為善能弈者也,使秋誨其二人弈,其一人專心致志,唯弈秋之言是聽,一人雖聽之,其一心以為有鴻鵠之鳥將至,乃思援弓繳矢而射之,雖與皆學夫弈秋,然亦不若其專心致志者精矣。為是弗若之者,非謂其智弗若也,以其不專心致志而聽弈秋之誨故也。此所以曰「為是其智弗若與?」繼之曰「非然也」,言不然也。孟子所以引為比者,蓋謂齊王如能專心致志,惟賢者是聽,則孰不與王為善乎?奈齊王不能專心致志、惟賢是聽,但為奸臣之所諛佞,所以如有鴻鵠將至、思援弓繳矢而射之者,故弗若彼之精,而遂不為善矣。然則時人亦不可謂齊王不智,特當輔之而已。然既輔之,亦當齊王能專心致志聽從之,然後可矣。孟子所以既退而尚如有萌焉,奈何終輔之,而齊王奸佞諂諛之眾而不能聽從為善耳。此故以弈秋喻己,而以鴻鵠喻奸佞。其一以為有鴻鵠思援弓繳而射之,喻齊王雖聽己之言,然不專心致志,惟在於鴻鵠耳。○注「弈博也」至「不得也」。○正義曰:按《陽貨》,《論語》第十七之篇,云「不有博弈者乎」,而解弈為博也。《說文》云:「作博局戲也。六箸,十二棋也。」古者堯曾作博。圍棋謂之弈。《說文》:弈從升,言速兩手而執之。棋者,所執之子,圍而相殺,故謂之圍棋。稱弈者,又取其落弈之義也。○注「有人名秋善弈」。○正義曰:按傳記有雲弈秋,通國之善弈也,有過者止而聽之,則弈敗。笙汩之也。又雲疑首,天下之善算也,有鴻鵠過,彎弧擬問以三五,則不知。鴻鵠亂之也。是亦孟子之言與。   孟子曰:「魚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捨魚而取熊掌者也。生亦我所欲也,義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捨生而取義者也。(熊掌,熊蹯也,以喻義。魚以喻生也。)生亦我所欲,所欲有甚於生者,故不為苟得也。死亦我所惡,所惡有甚於死者,故患有所不辟也。如使人之所欲莫甚於生,則凡可以得生者,何不用也?使人之所惡莫甚於死者,則凡可以辟患者,何不為也。(有甚於生者,謂義也,義者不可苟得。有甚於死者,謂無義也,不苟辟患也。莫甚於生,則苟利而求生矣。莫甚於死,則可辟患,不擇善何不為耳。)由是則生而有不用也,由是則可以辟患而有不為也。是故所欲有甚於生者,所惡有甚於死者,非獨賢者有是心也,人皆有之,賢者能勿喪耳。(有不用,不用苟生也。有不為,不為苟惡而辟患也。有甚於生,義甚於生也。有甚於死,惡甚於死也。凡人皆有是心,賢者能勿喪亡之也。)一簞食,一豆羹,得之則生,弗得則死。緇N爾而與之,行道之人弗受;蹴爾而與之,乞人不屑也。(人之餓者,得此一器食可以生,不得則死。緇N爾,猶呼爾咄啐之貌也。行道之人,凡人以其賤己,故不肯受也。蹴,蹋也。以足踐蹋與之,乞人不潔之,亦由其小,故輕而不受也。)萬鍾則不辯禮義而受之,萬鍾於我何加焉?為宮室之美,妻妾之奉,所識窮乏者得我與。(言一簞食則貴禮,至於萬鍾則不復辯別有禮義與不,鐘,量器也。萬鍾於己身何加益哉?己身不能獨食萬鍾也,豈不為廣美宮室,供奉妻妾,施與所知之人窮乏者也。)鄉為身死而不受,今為宮室之美為之;鄉為身死而不受,今為妻妾之奉為之;鄉為身死而不受,今為所識窮乏者得我而為之:是亦不可以已乎!此之謂失其本心。」(鄉者不得簞食而食則身死,尚不受也,今為此三者為之,是不亦可以止乎!所謂失其本心者也。)   [疏]「孟子曰魚」至「失其本心」。正義曰:此章指言捨生取義,義之大者也,簞食、萬鐘,用有輕重,縱彼納此,蓋違其本,凡人皆然,君子則否,所以殊也。「孟子曰魚我所欲也」至「失其本心」者,孟子言魚之為味,我之所欲者也;熊蹯之味,亦我所欲者也。然而魚與熊蹯,二者不可兼得,但捨去其魚而取熊蹯也。以其熊蹯之味又有美於魚也。魚在水之物,熊蹯在山之物,欲在水,不可兼得於在山者,在山又不可兼得於在水者,故為二者不可兼得也。魚所以喻生也,熊蹯所以喻義,故曰生亦我所欲也,義亦我所欲也,然而生與義二者亦不可兼得之,但捨生而取義也。以其義又有勝於生也。如勇士不忘喪其元,志士不忘在溝壑,有殺身以成仁,是皆以義有勝於死也,是捨生而取義也。然而生亦為我心之所欲,其以所欲有甚於生者,故不為苟得也;死亦為我心之所惡疾者,其以所惡有甚於死者,故患禍有所不逃辟也。如令人之所欲者無有甚於生,則凡可以得生者,何不用而行之也;令人之惡者無有甚於死者,則凡可以辟患者,何不擇而為之也。蓋可以得生,可以辟患者,皆是不義也。故不為苟得,故患有所不辟也者,是皆有義也。由此言之,則生而有不用也,是不苟生也;則可以辟患而有不為也,是不苟為惡以辟患也。如此,故所欲有甚於生,所惡者有甚於死,非獨賢者有此心也,人皆有此心也,但賢人能常存之而勿喪亡之耳。蓋所欲有甚於生者,是義也;所惡有甚於死者,是不義也。且以一簞所盛之食,一豆所盛之羹,得而食之者,則養其生,不得此而食者,則餓而死,然而緇N爾叱咄而與之,雖行道塗之中凡人,且不肯受而食之也;如蹴爾踐蹋而與之,雖乞丐之賤人,且以為不潔而不肯受而食也。言萬鍾之祿,則不貴辨禮義而受之者,雖萬鍾之多,然於我何足為益焉?於我何益,以其己身不能獨食之也。己不能獨食,則為宮室之廣美,供奉妻妾,施與所知之人窮乏者而已。如是,則鄉日不得簞食豆羹則身死尚不受,今乃為宮室廣美、供奉妻妾與施所知之人窮乏者而受,為之如此,是亦不可以止乎!言此可以止。而不止者也,是謂失其本心者矣,是忘其義者矣。故本心即義也,所謂賢者但能勿喪亡此本心耳。○注「熊蹯」。○正義曰:按《史記·世家》云:「宰夫膠蚨街S不熟,晉靈公怒而殺之。」裴ペ注云:「服虔曰:蹯,熊掌,其肉難熟。」○注「鐘,量器也」。正義曰:齊大夫晏子雲,已說在《梁惠篇》。   孟子曰:「仁,人心也。義,人路也。捨其路而弗由,放其心而不知求,哀哉!(不行仁義者,不由路,不求心者也,可哀憫哉。)人有雞犬放,則知求之;有放心,而不知求。學問之道無他,求其放心而已矣。」(人知求雞犬,莫知求其心者,惑也。學問所以求之矣。)   [疏]「孟子曰」至「而已矣」。○正義曰:此章指言由路求心,為得其本,追逐雞狗,務其末也。學以求之詳矣。「孟子曰」至「而已矣」者,孟子言仁者是人之心也,是人人皆有之者也;義者是人之路也,是人人皆得而行之者也。今有人乃捨去其路而不行,放散其心而不知求之者,可哀憫哉!且人有雞犬放之則能求追逐之,有心放離之而不求追復。然而學問之道無他焉,但求其放心而已矣。能求放心,則仁義存矣。以其人之所以學問者,亦以精此仁義也。   孟子曰:「今有無名之指,屈而不信,非疾痛害事也。如有能信之者,則不遠秦、楚之路,為指之不若人也。(無名之指,手之第四指也,蓋以其餘指皆有名。無名指者,非手之用指也,雖不疾痛妨害於事,猶欲信之,不遠秦、楚,為指之不若人故也。)指不若人,則知惡之。心不若人,則不知惡,此之謂不知類也。」(心不若人,可惡之大者也,而反惡指,故曰不知其類也。類,事也。)   [疏]「孟子曰」至「不知類也」。○正義曰:此章指言捨大惡小,不知其要,憂指忘心,不向於道。是以君子惡之者也。「孟子曰」至「此之謂不知類也」,孟子言今人有第四指,為無名之指,屈而不信,且非疾痛有妨害於為事也。如有人能信者,則不遠秦、楚之路而求信之,以為惡其指之不若人也。且以無名之指為無用之指,則恥惡之不若人,其心不若人,則不知恥惡之,是之謂為不知其類者也。《荀子》云「相形不如論心」,同其意也。蓋雲秦、楚者,以其秦、楚相去最為遠者也,故取為己言,指屈尚不遠秦、楚之路而求信,況心即在於己為最近者也,尚不能求之耶。此孟子所以為不知類者也。   孟子曰:「拱把之桐、梓,人苟欲生之,皆知所以養之者。至於身,而不知所以養之者,豈愛身不若桐梓哉?弗思甚也。」(拱,合兩手也。把,以一手把之也。桐、梓,皆木名也,人皆知灌溉而養之,至於養身之道,當以仁義,而不知用,豈於身不若桐、梓哉?不思之甚者也,宜孟子有是以言之歟。)   [疏]「孟子」至「甚也」。○正義曰:此章指言莫知養身而養其樹木,失事違務,不得所急,所以誡未達者也。孟子言桐、梓之木,方於可拱把之時,人誠欲其生長,皆知所以灌溉而養之者。至於己之身,而不知以仁義之道養之者,豈人之愛保其身反不若桐、梓之為急哉?但人弗思忖之而已,故以甚者也,宜誡之以此。   孟子曰:「人之於身也,兼所愛。兼所愛,則兼所養也。無尺寸之膚不愛焉,則無尺寸之膚不養也。(人之所愛則養之,於身也,一尺一寸之膚養相及也。)所以考其善不善者,豈有他哉?於己取之而已矣。(考知其善否,皆在己之所養也。)體有貴賤,有小大,無以小害大,無以賤害貴。養其小者為小人,養其大者為大人。(養小則害大,養賤則害貴。小,口腹也。大,心志也。頭頸,貴者也。指拇,賤者也,不可捨貴養賤也。務口腹者為小人,治心志者為大人。)今有場師,捨其梧、賈,養其貳、棘,則為賤場師焉。(場師,治場圃者。場以治魽C圃,園也。梧,桐;賈,梓:皆木名。貳棗,小棗,所謂酸棗也。言此以喻人捨大養小,故曰賤場師也。)養其一指,而失其肩背而不知也,則為狼疾人也。(謂醫養人疾,治其一指,而不知其肩背之有疾,以至於害之,此為狼藉亂不知治疾之人也。)飲食之人,則人賤之矣,為其養小以失大也。飲食之人,無有失也,則口腹豈妞陘堣o之膚哉?」(飲食之人,人所以賤之者,為其養口腹而失道德耳。如使不失道德,存仁義以往,不嫌於養口腹也。故曰口腹豈但為肥長尺寸之膚哉?亦以懷其道德也。)   [疏]「孟子曰人之於身」至「膚哉」。○正義曰:此章指言養其行,治其正,俱用智力,善惡相厲,是以君子居處思義,飲食思禮者也。「孟子曰人之於身也」至「於己取之而已矣」,孟子言人之於一身也,無有所不愛也,以其兼愛之矣。兼所愛,則必兼有所養也。是則一身之中,無有一尺一寸之肌膚不愛焉,則亦無有一尺一寸之肌膚不養之也。以其兼所愛,必兼所養而已。然而所以考究其有善、其有不善者,亦豈有他為哉?但亦於一己自取之而已矣。所謂頤其大體,則為大人,從其小體,則為小人,豈非己自取之謂乎?蓋孟子但雲尺寸之膚者,則心在乎中,又有居待而言者也,且心為一身之君,所謂心為天君者也。《荀子》云:「心居中虛,以治五官。」此之謂也。言人既愛尺寸之膚,雖心亦在所愛焉。既養尺寸之膚,雖心亦在所養焉。所謂愛養心者,亦以仁義之道愛養之而已。人之心,由人所趨向如何耳,故曰所以考其善不善,於己取之而已矣。「體有貴賤」至「尺寸之膚哉」,孟子又言人體有貴亦有賤,有小亦有大,於人之一身,合而言之則謂之體;自體而言之,又有耳、目、口、鼻、形、心者也。以貴大,則心為一體之貴者大者,以賤小,則耳、目、口、鼻、形為一體之賤者小者,言人之於一體,不可務愛養其賤者小者,以害其貴者大者也。如養其小者,則為之小人,養其大者,則為之大人。以其耳、目、口、鼻、形五者所好,不過利慾而已;而心廩於有生之初,仁義之道俱存於其間。是以養心者為大人君子,養耳、目、口、鼻、形者以利慾為小人耳。故孟子所以有是言也。今有場師治場圃者,如捨其梧、賈之良木,而特養其貳棗,是為賤場師焉。梧,桐也,賈,山楸也。貳棗,小酸棗也。梧、賈可以為琴瑟材,是良木。小酸棗,無用之才也,是賤木也。此所以喻養體不養其貴者,而養其賤者也。又如養其一指之小,而失其肩背之大,則為狼疾藉亂而不知醫治者也,此所以比喻養體不養其大者,而養其小者也。且務飲食之人,則人皆賤之者矣,無他,是為其養小而失去其大也。如飲食之人亦無有失其養大,則口腹豈但肥長坐堣o之膚為哉?言是亦懷仁義之道者也。○注賈、貳棗為桐梓,酸棗。正義曰:《說文》云:「梧賈,山楸。」又云:「楸,梓也。」「貳棗,小酸棗也。」是所以案此為之雲。   公都子問曰:「鈞是人也,或為大人,或為小人,何也?」(鈞,同也。言有大有小,何也?)孟子曰:「從其大體為大人,從其小體為小人。」(大體,心思禮義。小體,縱恣情慾。)曰:「鈞是人也,或從其大體,或從其小體,何也?」(公都子言人何獨有從小體也。)曰:「耳目之官,不思而蔽於物,物交物,則引之而已矣。心之官則思,思則得之,不思則不得也。此天之所與我者,先立乎其大者,則其小者不能奪也,此為大人而已矣。」(孟子曰:人有耳目之官,不思,故為物所蔽。官,精神所在也,謂人有五官六府。物,事也。利慾之事來交引其精神,心官不思善,故失其道而陷為小人也。此乃天所與人情性,先立乎其大者,謂生而有善性也。小者,情慾也。善勝惡,則惡不能奪之而已矣。)   [疏]「公都子」至「已矣」。○正義曰:此章指言天與人性,先立其大,心官思之,邪不乖越,故謂之大人者也。「公都子問曰:鈞是人也」至「何也」者,公都子問孟子曰:世之人皆是人者也,或有名為大人,或有名為小人者,是如之何也。「孟子曰:從其大體為大人,從其小體為小人」,孟子答之曰:從事於大體,而以仁義養其心,是從其大體,故謂之大人也;從其小體,以利慾養其耳目之官,是從其小體,故謂之小人也。「曰:鈞是人也,或從其大體,或從其小體,何也」,公都子未曉,故問之曰:既皆是人也,或以從養其大體,或從養其小體,是如之何?「曰耳目之官」至「此為大人而已矣」,孟子又答之曰:人有耳目之官,不以心思主之,而遂蔽於耆欲之物,既蔽於物,則己亦已失矣。己已失,則是亦為物而已。是則物交接其物,終為物引之,喪其所得矣。惟心之官則為主于思,如心之所思,則有所得而無所喪,如不思,則失其所得而有以喪之耳。是以天之所與付於我者,所以先與立其大者,則心是也。既與立其大者,則小者斯不能奪之矣,小者則耳目是也。是以為之大人而已矣。蓋耳目主視聽,是以為官者也。心,君,主官者也,亦謂之官者,以其亦主思,故亦為官矣。荀子云:心,君也,房中虛而治五官者也。是以心思之大者,而小者不能奪,其耳目不為利慾之所蔽,茲所以從其大體,而為大人也。彼小人者,以其不思而為利慾所蔽故也。   孟子曰:「有天爵者,有人爵者。仁義忠信,樂善不倦,此天爵也。公卿大夫,此人爵也。(天爵以德,人爵以祿。)古之人修其天爵,而人爵從之。今之人旍鉹挴鴷H要人爵,既得人爵而棄其天爵,則惑之甚者也。(人爵從之,人爵自至也。以要人爵,要,求也。得人爵,棄天爵,惑之甚也。)終亦必亡而已矣。」(棄善忘德,終必亡也。)   [疏]「孟子」至「已矣」。○正義曰:此章指言古修天爵,自樂之也;今要人爵,以誘時也;得人棄天,道之忌也;惑以招亡,小人之事也。「孟子曰有天爵者」至「終亦亡之而已矣」,孟子言有所謂天爵者,有所謂人爵者,仁義忠信四者,又樂行其善而不厭倦者,是所謂天爵也;自公卿大夫者,是所謂人爵。此孟子所以自解之也。自古之人晡v其天爵,而人爵自然從之,如舜耕於歷山,樂取諸人以為善,而堯自然禪其祿位,是旍鉹挴鵀茪H爵從之者也。又如伊尹之徒亦是也。今之人修其天爵,以要求人爵,既得其人爵,而又棄其天爵,則蔽惑之甚者也,如登龍斷以罔息Q、乞紫f間之祭者,是其類也。此孟子所以指今之人而言也。如此者,終亦必亡其人爵而已矣。是故孟子所以有是言而勸誡之。   孟子曰:「欲貴者,人之同心也。人人有貴於己者,弗思耳矣。人之所貴者,非良貴也。趙孟之所貴,趙孟能賤之。(人皆同欲貴之心,人人自有貴者在己身,不思之耳。在己者,謂仁義廣譽也。凡人之所貴富貴,故曰非良貴也。趙孟,晉卿之貴者也,能貴人,又能賤人。人之所自有也者,他人不能賤之也。)《詩》云:『既醉以酒,既飽以德。』言飽乎仁義也,所以不願人之膏粱之味也。令聞廣譽施於身,所以不願人之文繡也。」(《詩·大雅·既醉》之篇。言飽德者,飽仁義之於身,身之貴者也,不願人之膏粱矣。膏粱,細粱如膏者也。文繡,繡衣服也。)   [疏]「孟子曰」至「文繡也」。○正義曰:此章指言所貴在身,人不知求,膏粱文繡,己之所優,趙孟所貴,何能比之。是以君子貧而樂也。「孟子曰:欲貴者,人之同心也」至「文繡也」,孟子言凡所願欲其貴者,世人所同其心也,以其人皆欲之也。然而人人有貴,只在其己者,但不思之耳。凡人所貴者,非是良貴也。良貴者,不以爵而貴者,是謂良貴,如下文所謂仁義廣譽者是也。且以趙孟,晉卿之貴,雖為所貴者,然而趙孟又能賤之,是人之所貴者,非為良貴也。此孟子所以引而喻也,以其趙孟者,即晉襄公之臣趙盾者是也,是為晉卿。然入為晉卿,出則為盟主,是謂貴矣,奈何其賢則不及趙襄,其良則不及宣子,則所貴特人爵之貴耳,如此得無賤耶?故曰趙孟之所貴,趙孟能賤之也。《詩·大雅·既醉》之篇有云:既醉之以酒,既飽之以德。是言飽乎仁義者也。是亦所謂德將於醉之意同,謂德則仁義是也。言飽乎仁義,所以不願人之膏粱之味乎,案《禮》雲公食大夫,則稻粱為嘉膳,則膏粱,味之至珍者也。然而不願人之膏粱,則以仁義為膏粱;令聞廣譽之名聲既施飾於身,所以不願人之文繡也。案《詩》以一裳為顯服,則文繡為服之至美者也。然而不願人之文繡,則以令聞廣譽為文繡也。蓋令聞者,以其內有仁義之德,則人將不特見而善之,又有以聞而善之者也,故雲令聞。令,譽令,善也;聞,名聲,而人所聞之也。廣譽者,亦以內有仁義之德,則不特近者美喻之,而遠者又有以美譽焉,故雲廣譽。廣,遠大也;譽,美稱也。凡此孟子所以教時人之雲耳。故論君子貧而樂,如顏子在陋巷,而不改其樂者,是之謂也。   孟子曰:「仁之勝不仁也,猶水之勝火。今之為仁者,猶以一杯水救一車薪之火也,不熄,則謂之水不勝火。此又與於不仁之甚者也,亦終必亡而已矣。」(水勝火,取水足以制火,一杯水何能救一車薪之火也,以此則謂水不勝火。為仁者亦若是,則與作不仁之甚者也,亡猶無也,亦終必亡仁矣。)   [疏]「孟子」至「已矣」。○正義曰:此章指言為仁不至,不反諸己,謂水勝火,熄而後己;不仁之甚,終必亡矣;為道不卒,無益於賢也。孟子言為仁勝強於不仁也,若水之勝火矣。今之為仁者,不知反本心而為仁,如以一杯杓水而救一車薪之火也。火不熄滅,則謂水不勝火,以為不仁勝,仁此又與於不為仁者又甚之也。以其有過於不為仁者也,是亦終必亡其仁矣。且如湯、武之至仁,然後勝桀、紂之至不仁也。今之為仁,但以轉粟移民之為仁,而望民多於鄰國;以羊易牛之仁,而欲朝秦、楚而撫四夷:是若一杯水而望救一車薪之火也,此所以終必亡其仁矣。此吾孟子所以有激而雲。   孟子曰:「五鴘怴A種之美者也。苟為不熟,不如荑稗。夫仁亦在乎熟之而已矣。」(熟,成也。五嚌鰬,種之不成,則不如荑稗之草甚實可食。為仁不成,猶是也。)   [疏]正義曰:此章指言功毀幾成,人在慎終,五鴗ˉ禲A荑稗是勝,是以為仁以其成也。孟子言五鴘怴A是天下種之美者也,苟五鴗ㄕ芋A則不勝荑稗之所奮。夫仁者,亦天下道之美者也,苟為仁不成,則不勝不仁之所害。故雲夫仁亦在乎成之而已矣。此章與前章相類,亦若齊宣有愛牛之仁,而功不至於百姓;梁惠有移民之仁,而民不加多於鄰國:是為仁不成之過也。五鴗w說於前矣。雲荑稗者,即禾中之{J巫}草也。   孟子曰:「羿之教人射,必志於彀。學者亦必志於彀。(羿,古之善射者。彀,張弩付的者,用思要時也。學者志道,猶射者之張也。)大匠誨人,必以規矩。學者亦必以規矩。」(大匠,攻木之工。規所以為圓也,矩所以為方也。誨,教也。教人必須規矩,學者以仁義為法式,亦猶大匠以規矩者也。)   [疏]「孟子」至「規矩」。○正義曰:此章指言事各有本,道有所隆,彀張規矩,以喻為仁;學不為仁,猶是二教,失其法而行之者也。孟子言羿為善射者,其教人射,必志在於勢。勢者,張弓也,張弓以其力分之所至處也。言羿雖善射,其教人亦必求之於力分之內也。大匠為攻木之工者,其教誨人為匠,必在於規矩。規所以為圓之度,矩所以為方之度,以其規矩為法度之至者也。言大匠誨人,亦必求之於法度內也。羿教人既求之於力分之內,則學之者亦必求於力分之內矣。大匠誨人,既求之於法度之內,則學之者,亦必求於法度之內矣。然必皆求於力分之內者,以其力分所不到,則射亦末如之何矣。法度者亦如是矣。此喻人以道教人,而學之者亦如此耳。如皆不求之於力分之內與法度之內,則於道終亦不得矣。○注羿古之攻射者與匠為攻木之工者。○正義曰:此已說於前矣。 ●卷十二上·告子章句下(凡十六章)   [疏]正義曰:此卷趙氏分為下卷者也。此卷十有六章。其一章言臨事量宜,權其輕重,以禮為先,食色為後,若有偏殊,從其大者。二章言天下大道,人病不由,不患不能,是以曹交請學,孟子辭焉。三章言生之膝下,一體而分,當親而疏,怨慕號天,是以《小弁》之怨,未足以為愆也。四章言上之所欲,下以為俗。五章言君子交接,動不違道,享見之儀,亢答不差。其六章見幾而作,不俟終日,孔子將行,冕不及稅。七章言王道浸衰,轉為罪人。八章言招攜懷遠,貴以德禮,義勝為上,戰勝為下。九章言善為國者,必藏於民,賊民以往,其餘何觀。十章言先王典禮,萬世可遵,什一供貢,下富上尊。十一章言君子除害,普為人也。十二章言民無信不立。十三章言好善從人,聖人一概。十四章言仕雖正道,亦有量宜,聽言為上,禮貌次之,困而免死,斯為下矣。十五章言聖賢困窮,天堅其志,次賢感激,乃奮其意。十六章言學而見賤,恥之大者,教誨之方,或析或引。凡此十六章,合上卷二十章,是《告子》之篇有三十六章矣。   任人有問屋廬子曰:「禮與食,孰重?」(任國之人問孟子弟子屋廬連,問二者何者為重。)曰:「禮重。」(答曰:禮重。)「色與禮,孰重?」曰:「禮重。」(重如上也。)曰:「以禮食則饑而死,不以禮食則得食,必以禮乎?親迎則不得妻,不親迎則得妻,必親迎乎?」(任人難屋廬子,雲若是則必待禮乎?)屋廬子不能對。明日之鄒,以告孟子,孟子曰:「於!答是也何有?(於音烏,歎辭也。何有為不可答也。)不揣其本,而齊其末,方寸之木,可使高於岑樓;金重於羽者,豈謂一鉤金與一輿羽之謂哉!取食之重者與禮之輕者而比之,奚翅食重?取色之重者與禮之輕者而比之,奚翅色重?」(孟子言夫物當揣量其本,以齊等其末。知其大小輕重乃可言也。不節其數,累積方寸之木,可使高於岑樓。岑樓,山之銳嶺者,寧可謂寸木高於山邪?金重於羽,謂多少同而金重耳,一帶鉤之金,豈重一車羽邪?如取食、色之重者,比禮之輕者,何翅食、色重哉!翅,辭也。若言何其重也。)往應之曰:「『p艇S之臂而奪之食,則得食,不p葦h不得食,則將p舅坏G?逾東家牆而摟其處子,則得妻,不摟則不得妻,則將摟之乎?』」(教屋廬子往應任人如是。p腹A戾也。摟,牽也。處子,處女也。則是禮重,食、色輕者也。)   [疏]「任人」至「摟之乎」。○正義曰:此章指言臨事量宜,權其輕重,以禮為先,食、色為後,若有偏殊,從其大者。屋廬子未達,故譬摟、p舅]。「任人有問屋廬子曰:禮與食孰重」,任人,任國之人,任國之人有問屋廬子曰:禮與食二者,何者為重?「曰禮重」,屋廬子答之以為禮重。屋廬子,孟子弟子也。任人又問色與禮二者孰重?「曰禮重」,屋廬子又答之以為禮重。「曰:以禮食則饑而死」至「必親迎乎」,任人又問之曰:人若待有禮然後食,則飢餓而死,不待禮而食者,則得其食而不見飢餓,必待以禮然後食乎?任人意以為不待禮而食也。行親迎婚之禮,則不得其妻,不待親迎之禮,則得其妻,必待親迎之禮?任人意又以為不待親迎也。所謂禮食者,案《禮》云:「主人親饋則客祭,主人不親饋則客不祭。」故君子苟無禮,雖美不食焉,凡此之謂。所謂親迎者,又案《禮》云:夏氏迎於庭,商人迎於室,周人迎於戶,凡此是也。今任人不知此為重,故以食、色並而問之。「屋廬子不能對,明日之鄒,以告孟子」,屋廬子未有言以答應,故不能對任人之問,乃明日之鄒國,以任人此言告於孟子。「孟子曰:於!答是也何有」至「則將摟之乎」,孟子見廬子不能答此言,乃而歎之曰:答此之言,何有難乎?何為不可答也。言凡物有常,如不揣量其本,但齊等其末,則雖方寸之木,可令高於岑樓。岑樓,山之銳峰也。此乃齊等其末,而不量其本之謂也。言雖可謂之一帶鉤之金與一車羽毛之謂哉,是亦不揣其本,而齊其末之謂也。以其揣之以本,則方寸之木不能過於岑樓,一帶鉤之金不能重於一車之羽也。如不揣其本,則取食之重者與禮之輕者比喻之,何啻食為重也。取色之重者與禮之輕者比並之,則何啻為色重也。如此,是猶積累方寸之木,可使高於岑樓;積疊一車之羽毛,可使重於一鉤金也。是則任人不揣其本,而齊其末也。且為不以禮食則饑而死,則人誰不以食為重也;不親迎則得妻,則人誰不以色為重也。故孟子所以於此又教之屋廬子,使往應於任人曰:p萱悃銗S之臂而奪之食,則得其食,不p萱悀妨h不得其食,則將可以p萱悒S之臂乎?逾越東家之牆而牽其處女,則得為之妻,不牽之則不得為之妻,則將可以牽處女乎?言不可如是也,故以「乎」言之。所謂東家則托此言之矣,如謂鄰家也。然而鄰亦有西、南、北,何不言之,蓋言東,則西、南、北不言而在矣。○注「任國」。○正義曰:任,薛同姓之國,在齊楚之間,後亦有案文,在孟子居鄒之段。○注「岑樓,山之銳嶺」。○正義曰:釋云:山小而高者曰岑。是知岑樓即知為銳嶺之峰也。曰樓者,蓋重屋曰樓,亦取其重高之意也。○注云「處女」。○正義曰:「未嫁者也。」   曹交問曰:「人皆可以為堯、舜,有諸?」孟子曰:「然。」(曹交,曹君之弟。交,名也。答曰然者,言人皆有仁義之心,堯、舜行仁義而已。)「交聞文王十尺,湯九尺。今交九尺四寸以長,食粟而已,如何則可?」(交聞文王與湯皆長而聖。今交亦長,獨但食粟而已,當如之何?)曰:「奚有於是?亦為之而已矣。有人於此,力不能勝一匹雛,則為無力人矣。今曰舉百鈞,則為有力人矣。然則舉烏獲之任,是亦為烏獲而已矣。夫人豈以不勝為患哉?弗為耳。(孟子曰:何有於是言乎?仁義之道,亦當為之乃為賢耳。人言我力不能勝一小雛,則謂之無力之人。言我能舉百鈞,百鈞,三千斤也,則謂之有力之人。烏獲,古之有力人也,能移舉千鈞。人能舉其所任,是為烏獲才也。夫一匹雛不舉,豈患不能勝哉?但不為之耳。)徐行後長者謂之弟,疾行先長者之不弟。夫徐行者,豈人所不能哉!所不為也。(長者,老者也。弟,順也。人誰不能徐行者,患不肯為也。)堯、舜之道,孝悌而已矣。子服堯之服,誦堯之言,行堯之行,是堯而已矣。子服桀之服,誦桀之言,行桀之行,是桀而已矣。」(孝悌而已,人所能也。堯服,衣服不逾禮也。堯言,仁義之言。堯行,孝悌之行。桀服,譎詭非常之服。桀言,不行仁義之言。桀行,淫虐之行。為堯似堯,為桀似桀而已矣。)曰:「交得見於鄒君,可以假館,願留而受業於門。」(交欲學於孟子,願因鄒君假館舍,備門徒也。)曰:「夫道,若大路然,豈難知哉?人病不求耳。子歸而求之,有餘師。」(孟子言堯、舜之道,較然若大路,豈有難知,人苦不肯求耳。子歸曹而求行其道。有餘師,師不少也,不必留館學也。)   [疏]「曹交」至「餘師」。○正義曰:此章指言天下大道,人病由之,病於不為,不患不能,是以曹交請學,孟子辭焉,蓋《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曹交問曰:人皆可以為堯、舜,有諸」,曹交,曹君之弟也,姓曹名交。然曹交問孟子曰:凡人皆可以為堯、舜二帝,有諸否乎?「孟子曰然」,孟子答之,以為誠如是也。「交聞文王十尺」至「如何則可」者,曹交又言,交嘗聞文王身長十尺,湯王身長九尺,今交身亦長九尺四寸,但獨食粟而已,當如之何則可以為堯、舜。「曰奚有於是」至「是桀而已矣」,孟子答之,曰何有於此言之謂乎!言非論身長、短之謂也,所以為堯舜者,是亦為之而已。且托今有人於此,其力不能舉任一匹雛之小,是則為無筋力之人也。今又曰能舉任三千鈞之重,則為有筋力之人也。如是言之,則能舉烏獲千鈞之重任者,此亦足為烏獲之徒而已矣。且夫人豈以不能舉勝一匹夫之雛小為憂患哉!但不為之耳。如用力舉之,則勝矣。以言人之所欲為堯舜者,豈患其不能為之哉?亦但不為之耳。且以徐緩而行,後於長者,是謂之悌順;急疾而行,先於長者,謂之不悌順。夫徐緩而行者,豈凡人所不能如是哉!但所不為徐行之矣。夫堯舜二帝,之道而已,子今若身服堯之法服,以衣服不越禮,口誦堯之法言,以其言有法度,所行則行堯所行堯所行之跡,以其行不淫虐,如此,是亦為堯之徒矣。若子於今身乃服桀非常之服,口誦詭懦之言,所行乃行桀淫虐之行,如此,是亦為桀而已矣。「交得見於鄒君」至「於門」,曹交聞孟子言至此,乃曰:交得見鄒君,可以因而假館舍,願留止而受業於夫子之門,而學於孟子也。「曰:夫道若大路」至「餘師」,孟子乃答之曰:夫道若大路,較然易行也,豈為難知者哉?言不難知也。但人病不求之耳,子歸曹而自能求之而行其道,亦不少師也,何必願受業於我。孟子所以答之此者,蓋為曹交欲挾鄒君而問,是挾貴而問者也,是以辭之而已,抑亦不屑教誨之謂也。○注「百鈞三千斤」。○正義曰:已前篇說之矣。○注「烏獲有力人也」。正義曰:案皇甫士安《帝王世紀》云:秦武王好多力之士,烏獲之徒並皆歸焉。秦王於洛陽舉周鼎,烏獲兩目血出。六國時人也。孟子假是而開闢曹交之蔽而已矣。   公孫丑問曰:「高子曰:『《小弁》,小人之詩也。』」孟子曰:「何以言之?」曰:「怨。」(高子,齊人也。《小弁》,《小雅》之篇,伯奇之詩也。怨者,怨親之過,故謂之小人。)曰:「固哉!高叟之為詩也。有人於此,越人關弓而射之,則己談笑而道之,無他,疏之也。其兄關弓而射之,則己垂涕泣而道之,無他,戚之也。《小弁》之怨,親親也。親親,仁也。固遙夫,高叟之為詩也。(固,陋也。高子年長,孟子曰:陋哉!高父之為詩也。疏越人,故談笑。戚,親也,親其兄,故號泣而道之,怪怨之意也。伯奇,仁人,而父虐之,故作《小弁》之《詩》曰:何辜於天?親親而悲怨之辭也。重言固陋,傷高叟不達詩人之意也。)曰:「《凱風》何以不怨?」(《詩·邶風·凱風》之篇也。公孫丑曰:《凱風》,亦孝子之詩,何以獨不怨?)曰:「《凱風》,親之過小者也。《小弁》,親之過大者也。親之過大而不怨,是愈疏也。親之過小而怨,是不可磯也。愈疏,不孝也。不可磯,亦不孝也。孔子曰:『舜其至孝矣,五十而慕。』」(孟子曰:《凱風》言「莫慰母心」,母心不悅也,知親之過小也。《小弁》曰「行有死人,尚或菠誘均v,而曾不閔己,知親之過大也。愈,益也。過已大矣。而孝子不怨思其親之意何為如是!是益疏之道也,故曰不孝。磯,激也。過小耳,而孝子感激,輒怨其親,是亦不孝也。孔子以舜年五十而慕其親不殆,稱曰孝之至矣,孝之不可以已也。知高叟譏《小弁》為不得矣。)   [疏]「公孫丑」至「而慕」。○正義曰:此章指言生之膝下,一體而分,喘息呼吸,氣通於親,當親而疏,怨慕號天,是以《小弁》之怨,未足以為愆也。「公孫丑問曰:高子曰:《小弁》,小人之詩也」,高子,齊人也,公孫丑問孟子曰:高子有雲《小弁》之詩,是小人之詩也。「孟子曰:何以言之」,孟子又問孫丑,以謂高子何以言為小人之詩。「曰怨」,孫丑又答之,曰為其有怨也。「曰:固哉!高叟之為詩也」又至「為詩也」,固,陋矣;高子老,孟子稱曰叟,蓋叟,長老之稱也。孟子曰:陋哉!高叟之謂此詩為小人之詩也。今且托以有人於此,是為越南蠻人,被人彎弓而射之,則己見之,則但談笑而道之也,此無他,是與越人疏也。其兄如被人彎弓而射之,則己見之必垂涕淚,號泣而道之,此無他,是與兄為親也。《小弁》之詩,其辭有怨,是親親之故也。親親,仁道也。陋矣夫,高子之謂此詩為小人之詩也,然孟子所以重言之,深誚高子不達詩人之意之甚者也。「曰《凱風》何以不怨」,公孫丑再問孟子,然則《凱風》亦孝子之詩也,何以獨不怨?《凱風》,《邶風》之詩也。「曰《凱風》,親之過小者也」至「五十而慕」者,孟子又答之曰:《凱風》之詩,是親之過小者也,以詩觀之,有曰「有子七人,莫慰母心」,是為親之過小者也;《小弁》之詩,是親之過大者也,以詩觀之,有曰「何辜於天,我罪伊何」,是則怨以責己,為親之過大者也。親之過大而不怨慕之,是益疏其親也。親之過小而怨之,是懟其親也,是謂父母不可以磯激之者也。是親之過大者,以其幽王信褒姒讒言,疏太子宜臼之親,非特放之,又將以殺之,是以《小弁》為太子之傅作焉,而著父之過為大者也。親之過小者,以其先王制禮,夫死,妻稚子幼,然後其妻始與坐H,今七子之母,則非稚齒子幼者也,乃反不安其室而欲去嫁,是以《凱風》美孝子,以著母之過為小者也。故曰益疏其親而不怨慕之者,是不孝者也;謂父母不可激之者,是亦不為孝也。雲磯者,蓋磯,激也,若微切以感激之,以幾諫者也,譬如石之激水,順其流而激之耳。今乃謂親之不可幾諫,安得謂孝子乎?所以雲愈疏不孝也,不可磯亦不孝也。又引孔子有雲舜其為至孝者耳,以其但亦五十之年,尚能慕親矣。孟子又引以此,蓋謂至孝則當怨慕之也。然則《小弁》之怨,安得謂為小人乎!宜高子所以見誚於吾孟子矣。○注「伯奇仁人,而父虐之」至「何辜於天」。○正義曰:按《史記》云:幽王嬖愛褒姒,姒生子伯服,幽王欲廢太子,太子母申侯女而為後,後幽王得褒姒,愛之,欲廢申後,並去太子宜臼,以褒為後,以伯服為太子。後立為平王者,是宜臼者也。以此推之,則伯奇,宜臼也。故《小弁》之詩注云:「幽王娶申女,生太子宜臼。又娶褒姒,生子伯服,立以為後,而放宜臼,將殺之。故也。○注「《凱風》」至「《小弁》曰行有死人,尚或菠誘均v。○正義曰:《凱風》,美孝子之詩也。云「莫慰母心」者,注云:慰,安也。言有子七人,無以安母之心也。云「行有死人,尚或菠誘均v者,注云「菠說A路塚也」。箋云:「相視投掩之行道也,視彼人將掩兔,尚有先驅走之者,道中有死人,尚有覆菠誘圻豕菠貌怴A言其心所不忍也。」   宋ゥ2N之楚,孟子遇於石丘,曰:「先生將何之?」(宋ゥ╮A宋人名ゥ╮A學士年長者,故謂之先生。石丘,地名也。道遇,問欲何之也。)曰:「吾聞秦、楚構兵,我將見楚王說而罷之。楚王不悅,我將見秦王說而罷之。二王我將有所遇焉。」(ゥ╪蛑蚸劂﹞G王,必有所遇,得從其志也。)曰:「軻也請無問其詳,願聞其指,說之將何如?」(孟子敬宋ゥ╮A自稱其名曰軻。不敢詳問,願聞其指,欲如何說之。)曰:「我將言其不利也。」(ゥ═瞗G「我將為二王言興兵之不利也。)曰:「先生之志則大矣,先生之號則不可。先生以利說秦、楚之王,秦、楚之王悅於利,以罷三軍之師,是三軍之士樂罷而悅於利也。為人臣者,懷利以事其君;為人子者,懷利以事其父;為人弟者,懷利以事其兄:是君臣、父子、兄弟終去仁義,懷利以相接,然而不亡者,未之有也。(孟子曰:先生志誠大矣,所稱名號不可用也。二王悅利罷三軍,三軍士樂之而悅利,則舉國尚利以相接待,而忘仁義,則其國從而亡矣。)先生以仁義說秦、楚之王,秦、楚之王悅於仁義而罷三軍之師,是三軍之士樂罷而悅於仁義也。為人臣者,懷仁義以事其君;為人子者,懷仁義以事其父;為人弟者,懷仁義以事其兄:是君臣、父子、兄弟去利懷仁義以相接也,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何必曰利?」(以仁義之道,不忍興兵,三軍之士悅,國人化之,鹹以仁義相接,可以致王,何必以利為名也。)   [疏]「宋ゥ╮v至「何必曰利」。○正義曰:此章指言上之所欲,下以為俗,俗化於善,久而致平;俗化於惡,久而致傾。是以君子創業,慎其所以為名也。「宋ゥ2N之楚,孟子遇於石丘,曰先生將何之」,宋ゥ╮A宋國之人,姓宋名ゥ╮A孟子尊老之曰先生。宋ゥ2N欲往楚國,孟子相逢於石丘之地,石丘則宋國地也。孟子乃問之曰:先生將何往?「曰:吾聞秦、楚構兵」至「我將有遇焉」,宋ゥ6版s子曰:我聞秦、楚二國交兵,我將見楚王說而罷之。如楚王不悅我說,我將又見秦王說而罷之。秦、楚二王,我將有所得從其志也。「曰軻也」至「將何如」,孟子敬宋ゥ╮A故自稱名,曰:軻也請無敢問其詳悉,願聞其指,意說之將如何說之。「曰:我將言其不利也」,ゥ6炊坐瞗G我將說之,以言其興兵之不利也。「曰先生之志則大矣」至「何必曰利」,孟子又答之,曰先生之志則誠為大矣,先生之名號則不可用也。先生今以利說秦、楚二王,秦、楚二王悅於利,是必罷三軍之眾,萬二千五百人為軍,三軍之眾乃三萬七千五百人也。如此,是三軍之士卒樂罷兵而悅利也。為人臣者,苟懷抱其利以奉君;為人子者,又懷抱利以事其父;為人弟者,又懷抱利以奉其兄:是則君臣、父子、兄弟終皆亡去仁義之道,特懷利以相接待。君臣、父子、兄弟皆以利相接待,然而不身亡者,未之有也。言必亡其身矣。先生將以仁義之道說秦、楚之王,秦、楚之王悅從仁義而罷去三軍之眾也。如此,是三軍之士卒樂罷兵而悅從於仁義也。為人臣者,懷抱仁義之道以奉其君;為人子者,懷抱仁義之道以奉其父;為人弟者,懷抱仁義之道以奉其兄:是則君臣、父子、兄弟乃去其利,而抱仁義相接待也。既懷抱仁義而相接待,則父父子子、君君臣臣、兄兄弟弟,如此則不為王者,未之有也。言如此則可以為王矣,何必曰利以說之乎!蓋為利則其害至於亡身,為仁義則其利至於王,故曰何必曰利也。此孟子所以持仁義之道教宋ゥ◢い銡部B楚,譏其欲以利說秦、楚也。○注「宋ゥ╮A宋人,名ゥ╮v。○正義曰:案《荀卿·非十二子》云:「不知壹天下,建國家之權稱,曾不足以容辨異、懸君臣,然而其持之有故,其言之成理,足以欺惑愚眾,是宋曊}也。」楊ヮ吨炕G「宋曊},宋人,與孟子、尹文子,彭蒙,慎到同時。」《孟子》作宋ゥ╮AゥⅢP曊}同,口莖反,是也。   孟子居鄒。季任為任處守,以幣交,受之而不報。處於平陸,儲子為相,以幣交,受之而不報。(任,薛之同姓小國也。季任,任君季弟也。任君朝會於鄰國,季任為之居守其國,致幣帛之禮以交孟子,受之而不報。平陸,齊下邑也。儲子,齊相也,亦致禮以交於孟子,孟子而不答之也。)他日,由鄒之任,見季子;由平陸之齊,不見儲子。屋廬子喜曰:「連得間矣!」問曰:「夫子之任見季子,之齊不見儲子,為其為相與?」(連,屋廬子名也。見孟子答此二人有異,故喜曰:連今日乃得一見夫子與之間隙也。俱答二人,獨見季子,不見儲子者,以季子當君國子民之處,儲子為相,故輕之邪。)曰:「非也。《書》曰:『享多儀,儀不及物,曰不享。惟不役志於享。』為其不成享也。(孟子曰:非也。非以儲子為相,故不見。《尚書·洛誥篇》曰「享多儀」,言享見之禮多儀法也。物,事也。儀不及事,謂有闕也,故曰不成享禮。儲子本禮不足,故我不見也。)屋廬子悅。或問之,屋廬子曰:「季子不得之鄒,儲子得之平陸。」(屋廬子已曉其意,聞義則服。人問之曰:「何為若是?屋廬子曰:季子守國,不得越境至鄒,不身造孟子可也;儲子為相,得循行國中,但遙交禮,為其不尊賢,故禮答而不見之也。)   [疏]「孟子居鄒」至「平陸」。○正義曰:此章指言君子交接,動不違禮,享見之儀,亢答不差,是以孟子或見或否,各以其宜者也。「孟子居鄒」至「而不報」,言孟子居處鄒國,季任為任國居守者也。以其任國之君朝會於鄰國,季任為居守其國也。季任為居守,以幣帛之禮以交孟子,孟子受而不答。孟子為齊卿相之時,居處於平陸,齊之下邑,儲子為齊相,以幣帛交孟子,孟子亦受之而不答。「他日,由鄒之任」至「不見儲子」,言孟子異日自鄒之任國,乃見其季子;自平陸往齊國,乃不見儲子。「屋廬子喜曰」至「為相與」,屋廬子見孟子於此二人見與不見,故喜而言曰:連於今日得間隙與夫子為語矣。故問孟子曰:夫子往任國乃見季子,往齊國乃不見儲子,是為其儲子為齊相,故欲輕之歟?「曰非也」至「為其不成享也」,孟子答之曰:非為其為相,故不見而輕之耳。以其《尚書·洛誥》篇有云「享多儀」,言享見之禮多儀法也。如儀不及享獻之物,是曰不享。以其無儀法,雖有物以享之,但亦如不享耳。惟在上者,不役使下之志於享也,是以我不見儲子者,為其儀不及物,不成享也,我所以受之幣而不見答也。「屋廬子悅」至「得之平陸」,屋廬子已曉,故聞孟子言而喜悅。或人見屋廬子,故問之曰:此《洛誥》雲,是何之謂?屋廬子答之曰:季子以其守國,故不得越境親至鄒國見孟子,故但以幣交孟子,孟子所以往而見答也。儲子為齊相,得循行國中,可以親至平陸見孟子,然以不親見之,但亦以幣交之,是其不尊賢者也,是所謂儀不及物,為不成享也,孟子所以之齊,故不見而答之也。○注「任,薛之同姓。」正義曰:案魯隱公十一年《左傳》云:「滕侯、薛侯來朝,爭長,公使羽父請於薛侯曰:『周之宗盟,異姓為後,寡人若朝於薛,不敢與諸任齒。』」杜預云:「薛,任姓也。齒,列也。」是知薛與任為同姓也。○注「《尚書·洛誥》篇雲」。○正義曰:此篇召公既相宅,周公往營成周,使來告卜,作此《洛誥》之篇也。孔安國云:既成洛邑,將欲成王告以居洛之義也。云「享多儀」至「惟不役志於享」者,案安國傳云:「奉上謂之享,言奉上之道多威儀,威儀不及於禮物,惟曰不奉上。人君惟不役志於奉上,則凡人化之。惟曰不奉上矣。」   淳於髡曰:「先名實者,為人也。後名實者,自為也。夫予在三卿之中,名實未加於上下而去之,仁者固如此乎?」(淳於,姓。髡,名也。齊之辨士。名者,有道德之名。實者,治國惠民之功實也。齊,大國,有三卿,謂孟子嘗處此三卿之中矣。未聞名實,下濟於民,上匡其君,而速去之。仁者之道,固當然邪?)孟子曰:「居下位,不以賢事不肖者,伯夷也。五就湯,五就桀者,伊尹也。不惡污君,不辭小官者,柳下惠也。三子者,不同道,其趨一也。」(伊尹為湯見貢於桀,桀不用而歸湯,湯復貢之,如此者五。思濟民,冀得施行其道也。此三人雖異道,所履則一也。)「一者何也?」(髡問一者何也。)曰:「仁也。君子亦仁而已矣,何必同?」(孟子言君子進退行止,未必同也,趨於屢仁而已。髡為其速去,故引三子以喻意也。)曰:「魯繆公之時,公儀子為政,子柳、子思為臣,魯之削也滋甚。若是乎賢者之無益於國也。」(髡曰:魯繆公時,公儀休為執政之卿。子柳,洩柳也;子思,孔子之孫Y也,二人為師傅之臣。不能救魯之見削奪亡其土地者多。若是,賢者無所益於國家者,何用賢為?)曰:「虞不用百里奚而亡,秦繆公用之而霸。不用賢則亡,削何可得歟?」(孟子云:百里奚所去國亡,所在國霸,無賢國亡,何但得削?豈可不用賢也!)曰:「昔者王豹處於淇,而河西善謳。綿駒處於高唐,而齊右善歌。華周、杞梁之妻善哭其夫,而變國俗。有諸內必形諸外,為其事而無其功者,髡未嘗睹之也。是故無賢者也,有則髡必識之。」(王豹,衛之善謳者。淇,水名。《衛詩·竹竿》之篇曰:「泉源在左,淇水在右。」《碩人》之篇曰:「河水洋洋,北流活活。」衛地濱於淇水,在北流河之西,故曰處淇水而河西善謳,所謂鄭衛之聲也。綿駒,善歌者也。高唐,齊西邑。綿駒處之,故曰齊右善歌。華周,華旋也。杞梁,杞殖也。二人,齊大夫,死於戎事者,其妻哭之哀,城為之崩,國俗化之,則效其哭。髡曰:如是歌、哭者尚能變俗,有中則見外。為之而無功者,髡不聞也。有功,乃為賢者,不見其功,故謂之無賢者也。如有之,則髡必識之矣。)曰:「孔子為魯司寇,不用,從而祭,燔肉不至,不稅冕而行。不知者以為為肉也,其知者以為為無禮也,乃孔子則欲以微罪行,不欲為苟去。君子之所為,眾人固不識也。」(孟子言孔子為魯賢臣。不用,不能用其道也。從魯君而祭於宗廟,當賜大夫以胙,燔肉不至。膊炙者為燔,《詩》云:「燔炙芬芬,反歸其捨。」未及稅冕而行,出坏L國。不知者以為不得燔肉而慍也。知者以為為君無禮,乃欲以微罪行。燔肉不至我黨,從祭之禮不備,有微罪乎,乃聖人之妙旨,不欲為,誠欲急去也。眾人固不識君子之所為,謂髡不能知賢者之志也。)   [疏]「淳於」至「不識也」。○正義曰:此章指言見機而作,不俟終日,孔子將行,冕不及稅。庸人不識,課以功實。淳於雖辨,終亦屈服,正者勝也。「淳於髡曰」至「固如是乎」,淳於髡,齊國之辨士也,淳於髡問孟子曰「先名實者,為人也,後名實者,自為也」,言名生於實者也,有功利之實,斯有功利之名,進而治國濟民,則名利在所先,故先名實者為人;退而獨善其身,則功利在所後,故後名實者為自為。今夫子嘗處於三卿之中,而名實未加及於上下而去之,仁人固肯如是乎?髡之意,以為仁人必不如是也,故以此譏之。蓋名實未加於上下,以其上無以輔佐君而治國,下無以惠澤而濟於民也。「孟子曰」至「其趨也」者,孟子乃答曰:居臣下之位,不肯以賢而奉事不肖者,是伯夷也,所謂「伯夷非其君不事」是矣;五就於湯,五就於桀者,是伊尹也,所謂「何事非君,治亦進,亂亦進」是矣;不恥惡污君,不辭小官者,謂柳下惠也,所謂「爾為爾,我為我,爾焉能浼我哉?\厄窮而不憫,遺佚而不怨」是矣:此三子者,雖進退之道不同,然其所履則一而已。「一者,何也」,髡又問孟子所謂其趨一者是何也。「曰:仁也,君子亦仁而已矣,何必同」,孟子又答,曰其一者,是一於仁也。言三子進退行止皆一於仁也。伯夷之仁,則見於必退以為清;伊尹之仁,則見於必進而為任;下惠之仁,則見於不必進、亦不必退而為和。如此,則君子進退行止,亦履仁而已,何用同其進退行止然後為仁也。孟子所以引此三子而喻者,蓋謂之去齊,是亦伯夷之清者也,是亦有仁而已,故以是答淳於髡。「曰:魯繆公之時,公儀子為政」至「無益於國也」,髡又曰魯繆公之時,公儀休為執政之鄉,洩柳、孔Y為師傅之臣,而魯國為敵國所侵削益甚,如此,是賢者不能拯救之,是賢者無所益於國家也。「曰:虞不用百里奚而亡」至「何可得歟」者,孟子又答之,曰虞君不能信用百里奚而亡其國,秦繆公任用之而得為霸,是則不能用賢則國亡矣,何特止於見削歟?故曰「削何可得歟」?蓋百里奚知虞公之不可諫而去之秦,而穆公釋其囚,授之以國政,號曰五W大夫,是其事也,又說於《萬章》首卷之末詳矣。「曰昔者王豹處於淇上」至「識之」者,髡又曰往日衛之善謳詠者王豹居於淇水,而西河之人皆善謳;齊之善謳詠者綿駒居於高唐,而齊右之人皆能善歌:凡此是皆以謳相尚,故然也。齊之二大夫華周、杞梁皆死於戎事,其二人妻哭哀,城為之崩,國俗化之,而皆效其哭,是以如此歌、哭者,尚能變化其俗,則有諸中必見於外。如無其功者,髡未曾見之也。如此是故無賢者也,有賢者則髡必知之矣。淳於髡所以又言之此者,以其不知繆公不能師公儀休、洩柳、子思三子之道,徒疑之以為不賢,又以此明孟子名實未加於上下而去之亦若是矣。故引而言之,復譏於孟子。淇水、河西、高唐、齊右,皆地名也。「曰孔子為魯司寇」至「眾人固不識也」,孟子又答,曰孔子嘗為魯國司寇之官,不得用其道,從魯君祭於宗廟,當賜大夫以胙燔肉,且不至孔子,孔子遂反歸其捨,未及脫祭祀之冕而坏L國。不知孔子者,以謂孔子不得燔肉,故為此而行也。其知孔子者,以謂為君無禮,乃欲以微罪行。微罪,以其孔子為司寇大夫之官,凡有祭,則大夫之黨黨從君祭,既從祭之,禮有不備,所以有罪矣。然則君子之所為者,庸眾之人固不能識而知也。孟子言此者,又有以譏誚髡也。意謂吾之去齊,是亦君子之道也,豈淳於髡所識也。○注「淳於髡」至「然也」。正義曰:案《史記·列傳》云「淳於髡者,齊之贅婿也。長不滿七尺,滑稽多辨,數使諸侯,未嘗屈辱。齊威之時,喜隱好為淫樂長夜之飲酒,不治,委政於卿大夫,百官荒亂,諸侯並侵,國且危之,左右莫敢諫。淳於髡曰:「國中有大鳥」云云。文恐煩,更不具述。○注「髡曰魯繆公」至「賢為」。○正義曰:云「公儀休為執政之卿」者,案《史記》云:「公儀休,魯博士,以高弟為魯相,奉法循理,無所變更,百官自正,使食祿者不得與下民爭利,受大者不得取小。」《漢書》曰:「公儀子相魯,之其家,見織帛,怒而出。其妻於捨而茹葵,慍而拔其葵,曰:「吾以食祿,又奪園夫、織女利乎?」是公儀休執政之事也。云「子柳,洩柳也」,《檀弓》云「子柳」,鄭注云:「子柳,魯敬仲皮之子,子碩兄也。」子思,孔Y,已說於前矣。○注「孟子雲百里奚去國」至「賢也」。正義曰:雲百里奚所去國亡、所在國霸者,即經所謂知虞之將亡而先去之、相秦而霸其君是也。雲何但得削者,如楊子云「或人問魯用儒而削,雄曰:魯不用真儒故也,如用真儒,無敵於天下,安得削」亦是意也。○注「王豹,衛之善謳」至「知之」。○正義曰:王豹衛之善謳者,注案《衛詩》,以淇水在衛地。《說文》云:「淇水出河內,其北山東入河。」又《晉世家》云「晉西有河,西與秦接境,北邊翟,東至河內」是也。《竹竿》、《碩人》,皆衛國之詩也。云「高唐齊西邑」,案齊莊公元年「晉伐齊,至高唐」,杜氏曰「高唐在祝阿縣西北」是也。云「華周,華旋也;杞梁,杞殖也」,二人,齊大夫。案魯襄公二十三年「齊莊公旋自晉,不入,遂襲莒。杞梁、華旋載甲,夜入宿於莒郊。明日,先遇莒子於蒲侯氏」。杜注云:「近莒之邑也。」「莒子重賂之,使無死,曰:『請有盟。』華周對曰:『貪貨棄命,亦君所惡也。昏而受命,日未中而棄之,何以事君?』莒子親鼓之,從而伐之,獲杞梁。莒人行成,齊侯歸,杞梁之妻於郊,使吊之。辭曰:『殖之有罪,何辱命焉?若免於罪,猶有先人之敝廬在,下妾不得與郊吊。』齊侯吊諸室。」杜注云:杞梁,杞殖也。華周即華旋也。或雲齊莊公襲莒,逐而死,其妻孟姜向城而哭,城為之崩。○注「孔子為魯賢臣,從魯君而祭於宗廟,燔肉不至者」。○正義曰:案《孔子世家》云:魯定九年,孔子為中都宰,一年四方皆則之,由中都宰為司空,由司空為大司寇。定公十三年,季氏將墮費,十四年,孔子由大司寇攝行相事,有喜色。門人聞:君子禍至不懼,福至不喜。孔子曰:有是言也。於是誅大夫亂政者少正卯。齊人歸女樂,定公有怠政事,子路曰:「夫子可以行矣。」孔子曰:「魯今且郊,如致燔於大夫,則吾猶可止。」於是不致燔俎於大夫,孔子遂行,宿於此,此魯國之南地也。王肅曰:「燔,祭肉也。」孔子因局癡o。 ●卷十二下·告子章句下   孟子曰:「五霸者,三王之罪人也。(五霸者,大國秉直道以率諸侯,齊桓、晉文、秦繆、宋襄、楚莊是也。三王:夏禹、商湯、周文王是也。)今之諸侯,五霸之罪人也。今之大夫,今之諸侯之罪人也。(謂當孟子之時諸侯及大夫也。諸侯,臣,總謂之大夫。罪人之事,下別言之。)天子局悗J曰巡狩,諸侯朝於天子曰述職。春省耕而補不足,秋省斂而助不給。入其疆,土地辟,田野治,養老尊賢,俊傑在位,則有慶,慶以地。入其疆,土地荒蕪,遺老失賢,掊克在位,則有讓。一不朝則貶其爵,再不朝則削其地,三不朝則六師移之。是故天子討而不伐,諸侯伐而不討。五霸者,摟諸侯以伐諸侯者也。故曰五霸者,三王之罪人也。(巡狩、述職,皆以助人民。慶,賞也。養老尊賢,能者在位,賞之以地,益其地也。掊克不良之人在位,則責讓之。不朝而至三,則討之以六師,移之,就之也。討者,上討下也。伐者,敵國相征伐也。五霸強摟牽諸侯以伐諸侯,不以王命也,於三王之法,乃為之罪人也。)五霸桓公為盛,葵兵之會諸侯,束牲載書而不歃血。初命曰:『誅不孝,無易樹子,無以妾為妻。』再命曰:『尊賢育才,以彰有德。』三命曰:『敬老慈幼,無忘賓旅。』四命曰:『士無世官,官事無攝;取士必得,無專殺大夫。』五命曰:『無曲防,無遏糴,無有封而不告。』曰:『凡我同盟之人,既盟之後,言歸於好。』今之諸侯皆犯此五禁,故曰今之諸侯,五霸之罪人也。(齊桓公,五霸之盛者也,與諸侯會於葵丘,束縛其牲,但加載書,不復歃血。言畏桓公,不敢負之,不得專誅不孝。樹,立也。已立世子,不得擅易也。不得立愛妾為嫡妻也。尊賢養才,所以彰明有德之人。敬老愛小,恤矜孤寡,客羈旅勿忘忽也。仕為大臣,不得世官,賢臣乃得世祿也。官事無攝,無曠庶僚也。取士必得賢也,立賢無方也。無專殺大夫,不得以私怒行戮也。無敢違王法而以己意設防禁也,無遏止檉@不通鄰國也,無以私恩擅有封賞而不告盟主也。言歸於好,無構怨也。桓公施此五命,而今諸侯皆犯之,故曰罪人也。)長君之惡其罪小,逢君之惡其罪大。今之大夫皆逢君之惡,故曰今之大夫,今之諸侯之罪人也。」(君有惡命,臣長大而宣之,其罪在不能拒逆君命,故曰小也。逢,迎也。君之噁心未發,臣以諂媚逢迎之,而導君為非,故曰罪大。今諸侯之大夫皆逢君之惡,故曰罪人也。)   [疏]「孟子」至「罪人也」。○正義曰:此章指言王道浸衰,轉為罪人,孟子傷之,是以博思古法,匡時君也。「孟子曰:五霸者,三王之罪人也」至「五霸之罪人也」者,又至「今之諸侯之罪人也」,孟子言齊桓、晉文、秦繆、宋襄、楚莊五霸者,乃為夏禹、商湯、周之罪人也;今之諸侯,謂孟子時之諸侯,乃為五霸者之罪人也;今之大夫,亦謂孟子時之大夫,乃為今之時諸侯之罪人也。自「天子局悗J」至「三王之罪人也」者,此一段是孟子自解五霸為三王之罪人也。「天子局悗J曰巡守」至「助不給」,已說在《惠王篇》,言入其疆,謂古天子行巡守之禮,巡諸侯所守之地,至入其諸侯疆境,見其土地開闢而不蕪,田野耕治而不荒,又能養其耆老,尊敬賢者,有俊傑之才能在位行政事。如此,則有慶賞,以其慶賞益其地也。入其封︹,見土地荒蕪而不開闢,又遺棄其耆老,失其賢人,惟以掊克多取聚斂之臣在其位,以殘民。如此,則有責讓。不特責讓之,又其一不朝覲述所職,則貶損其爵;至二不朝,則削減其土地;以至三不朝,則命六師以移易其位也,以其不能保安社稷也。是故天子於諸侯,有其罪則討,而不行兵征伐。諸侯之於諸侯,則行兵征伐而不討。蓋彼有罪,而布令陳辭以責之,是謂討也;彼有罪而用兵行師以加之,是謂伐也。且五霸者,牽率諸侯者也,故曰五霸者,三王之罪人也。以其五霸擅自專權,不待天子錫之弓矢然後征,錫之]鉞然後殺者也,特牽率諸侯以伐諸侯而已,是則豈非三王之罪人歟?故齊桓率諸侯以伐蔡,晉文率諸侯以滅曹,秦繆率諸侯以伐晉,宋襄率諸侯以伐楚,楚莊率諸侯以伐陳,是摟諸侯以伐諸侯者也。「五霸桓公為盛」至「五霸之罪人也」,此一段是孟子自解今之諸侯乃五霸之罪人也。言齊桓公為五霸最盛者也,以其土地之廣,甲兵之眾,強制諸侯,懼其未盡從己也,於是期約諸侯,為葵丘之會。葵丘,杜預曰:「陳留外黃縣有葵丘,魯地也。」諸侯皆束縛其牲,但加載書,而不復歃血。歃血,⑤血也,言不敢負桓公之約也。桓公於是初命之曰:「誅不孝」,言所誅在不孝矣;「無易樹子」,言世子已立,更不得擅自變易也;「無以妾為妻」,言不得以愛幸之妾而立嫡妻也。其再命之曰:「尊賢育才,以彰有德」,言賢者當尊之於朝,以崇其才;德者當養之於學,以成其德,是所謂以彰明有德者也。其三命之曰:「敬老慈幼,無忘賓旅」,言當敬重其耆老,慈憫其幼,少又當無忘忽其賓客羈旅。其四命之曰:「士無世官」,不得兼攝其職也,以其一官不專,則一事不舉也;「取士必得」,言所取之士,必得其賢,不得使之群小М亂之也;「無專殺大夫」,言大夫有罪者,當皆請命於天子,而諸侯不得專殺之也。其五命之曰:「無曲防,言不得曲防其水,以專利也,當通水利而防鄣之而已;「無遏糴『,言不得遏止檉@不通於鄰國也;「無有封而不告」,言不得有私自封賞而不告於天子也。五命之後,於是又佈告之,曰:凡我同盟會盟之人,自今既盟誓之後,言當歸於交好,無更構怨也。然今之諸侯,皆犯此桓公之五禁,故曰今之諸侯,五霸之罪人也。五禁即五命是也。「長君之惡」至「今之諸侯之罪人也」者,此一段孟子自解今之大夫為今之諸侯罪人者也,蓋自諸侯之下,皆為大夫者也。言君有惡命,臣長益而宣佈之,其罪猶小,以其但不能距逆君之命也;君之惡未著,而為之臣乃諂媚逢迎而導君為非,故曰其罪大,以其有以啟之也。然今之大夫,皆有以迎君之惡而啟之,故曰今之大夫,今之諸侯之罪人也。○注「五霸」至「者也」。正義曰:云「齊桓、晉文」至「楚莊」五者,今案《史記·諸侯年表》云:周莊王十二年,齊桓公小白即位,周N王三年始霸,會旅諸侯於甄,周惠王二十三年,諸侯伐鄭,周襄王元年夏,會諸侯於葵丘,天子使宰孔賜胙命,無拜,襄王九年卒。是桓公自N王三年始霸,至卒,凡得四十三年。晉文公重耳自周襄王十六年即位,是為霸。五年率諸侯以伐曹,襄王二十四年薨,即位凡得九年而已。宋襄公茲父自周襄王三年即位,十三年伐楚,十四年死泓戰,是歲襄王十五年矣。秦繆公任好自周惠王十五年即位,二十八年會晉伐楚朝周,是歲周襄王二十年,三十五年伐晉報М,敗於汪,三十九年卒,以人從死,是歲襄王三十一年矣。楚莊王侶自周頃王六年即位,十三年伐陳,十六年率諸侯誅陳夏徵舒,立陳成公午,三十三年薨,是歲周定王十六年矣。云「夏禹、商湯、周文武」,說於前矣。○注「齊桓」至「罪人也」。正義曰:雲與諸侯會於葵丘,案魯僖公九年《左傳》云:「夏會諸侯於葵丘,尋盟,且捰n,禮也。秋,齊桓盟諸侯於葵丘,曰:『凡我同盟之人,既盟之後,言歸於好。』」是之謂也。是歲所謂周襄王元年矣。云「誅不孝」者,如衛世子輒拒其父蒯聵,楚世子商臣弒其父,凡此之類,是不孝者也。云「無易其世子」者,如晉獻公立奚齊,以易申生,是易世子者也。云「無立愛妾為嫡」者,正妃曰嫡也,如晉獻公於驪姬,是以愛妾為嫡也。云「尊賢育才」者,如《南有嘉魚》之詩云「太平之君子」至「誠樂與賢者共之也」,《菁菁者莪》之詩云「樂育才也」,凡此是尊賢養才之意也。云「敬老愛小,恤矜寡孤」,如《周禮·大司徒》之職云「以保息六養萬民,一曰慈幼,二曰養老」;孟子曰「文王發政施仁,必先鰥寡孤獨」:是其旨也。云「賓客羈旅,無忽忘也」,《周禮·太宰職》雲以禮待賓客之治,是不忘賓客也;孟子曰關捌捰茪ㄘ滿A是不忘忽羈旅也。云「仕為大臣,不得世官,乃得世祿」者,如魯有臧孫氏、仲孫氏、叔仲氏、季孫氏,晉有狐氏、趙氏、荀氏、]氏、欒氏、范氏,齊有高氏、國氏、崔氏,衛有甯氏、孫氏,是皆世官之類也;孟子曰文王治岐,士者世祿,是世祿之謂也。云「無曠庶僚」者,孔安國雲僚,官也,曠,空也,《尚書》注云「無曠庶官,天工人其代之,位非其人為空官,言人代天理官,不可以天官私非其人,亦具官而事無攝,則為非禮」;孔子曰管仲官事不攝,焉得儉,所以譏誚之矣。云「取士必得,立之無方」者,如桓公取管仲於賊國,湯立賢無方是矣;若晉奚齊之於裡克,陳靈公於夏徵舒,是取士不得矣。云「不得以私怒行戮」者,如文公六年《左傳》云「賈季怨陽子之易其班,而知其無援於晉,乃使續鞠居殺處父」;成公八年,晉殺其大夫趙括;十五年,宋殺其大夫山;十六年,楚殺其大夫公子側。是也,凡此之類,《春秋》書之四十有七,是專殺大夫也。云「無敢違王法而以己意私設防禁」者,然而此意亦通義矣,奈何據其下文曰「遏糴」,則無曲防是為無曲防障其水以專利者也。故先王制畎遂溝洫,所以為此矣。是齊桓會諸侯於陽魽A《公羊》以為障谷;會諸侯於葵丘,《麇蝖n以為無壅泉:凡此可見矣。雲無止糴,如秦饑、晉閉之糴是也。雲無以私恩擅有封賞,如成公十八年楚取彭城以封魚石是也。凡此五命,案《左傳》文則曰「凡我同盟之人,既盟之後,言歸於好」,而不及五命。案《公》、《麇蝖n述葵丘會,有云「無遏糴,無易立子,無以妾為妻,無使婦人與國事,無壅泉而不及,誅不孝,尊賢育材,士無世官,官事無攝,取士必得,無專殺大夫,無有封而不告」。案《公羊》述桓公陽鴗孚|,則云「無障谷,無貯眾,無易立子,無以妾為妻」,而不及無使婦人與國事。其詳略與此不同,蓋所以相終始而已。又案《春秋》凡書諸侯會有四十九,而齊桓十有八焉;內臣會凡二十有六,而齊居四焉;書外相會凡十有三,而齊居六焉。案《史記》云「兵車之會三,乘車之會六」,孔子曰「桓公九合諸侯,一匡天下」,《麇蝬ョn云「衣裳之會十有一」,范注云「十三年會北杏,十四年會鄄,十五年會郵,十六年會幽,二十七年又會幽,僖公元年會檉,二年會貫,三年會陽魽A五年會首戴,七年會甯,九年會葵丘」,凡十一會也。   魯欲使慎子為將軍。孟子曰:「不教民而用之,謂之殃民。殃民者,不容於堯、舜之世。一戰勝齊,遂有南陽,然且不可。」(慎子,善用兵者。不教民以仁義而用之戰鬥,是使民有殃禍也。堯、舜之世,皆行仁義,故好戰殃民者,不能自容也。就使慎子能為魯一戰取齊南陽之地,且猶不可。山南曰陽,岱山之南,謂之南陽也。)慎子勃然不悅,曰:「此則滑N所不識也。」(滑N,慎子名。不悅,故曰我所不知此言何謂也。)曰:「吾明告子:天子之地方千里,不千里,不足以待諸侯。諸侯之地方百里,不百里,不足以守宗廟之典籍。周公之封於魯為方百里也,地非不足,而儉於百里。太公之封於齊也,亦為方百里也,地非不足也,而儉於百里。今魯方百里者五,子以為有王者作,則魯在所損乎,在所益乎?徒取諸彼以與此,然且仁者不為,況於殺人以求之乎!(孟子見慎子不悅,故曰:明告子,天子諸侯制制如是。諸侯當來朝聘,故言守宗廟,典籍,謂先祖常籍法度之文也。周公大公,地尚不能滿百里,儉而不足也,後世兼侵小國,今魯乃五百里矣。有王者作,若文王、武王者,子以為魯在所損之中邪、在所益之中也?言其必見損也。但取彼與此為無傷害,仁者尚不肯為,況戰鬥殺人以求廣土地乎!)君子之事君也,務引其君以當道,志於仁而已。」(言君子事君之法,牽引其君以當正道者,仁也。志仁而已,欲使慎子輔君以仁也。)   [疏]「魯欲使慎子」至「而已」。○正義曰:此章指言招攜懷遠,貴以德禮,既其用兵,廟勝為上,戰勝為下,明賤戰者也。「魯欲使慎子為將軍」,慎子名滑N,善用兵者也,魯國遂欲使慎子為將軍戰鬥。孟子曰:不教民以仁義之道,而用之戰鬥,是謂殃禍以殘害民也,故好戰而殃禍殘害其民者,不容於堯、舜二帝之世也。以其堯、舜之世,民皆仁義,但如四凶者,則誅戮之,是不容殃民者也。今欲使慎子為將軍,雖為魯一戰而遂取南陽之地,然且猶不可,況有不勝者乎?慎子勃然不悅,曰:此則滑N之罪也。慎子見孟子此言,乃勃然變顏而不悅,而憤之曰:此言則滑N所不知也。故自稱名為滑N,是以因知滑N為慎子名也。「曰吾明告子」至「於仁而已」,孟子乃與之曰:我分明告子以其不可之意也,且天子之地,方員千里,不闊千里,則其中無可以待諸侯;諸侯之地,方闊百里,不闊百里,則其中無以守宗廟之典籍。典籍,常籍法度之文也,謂先祖之典籍也。周公之封於魯也,其地為方闊百里者也,非其地不足,而儉用於百里,然亦不敢縱慾以敗王制也。太公之封於齊亦然。今魯國方百里之地有五,以其方五百里者也,子今且以為有王者興作,則此魯國之地在所損之中乎,在所益之中乎?言必在所損也。是則徒務戰鬥,取彼以與此也,是則仁者且不肯為,而戰鬥殺人以求廣土地乎?○注「慎子善用兵」至「南陽也」。○正義曰:案《史記》:「慎到,趙人也。學黃老道德之術,著十二篇。」徐廣曰:「今《慎子》,劉向所定,有四十六篇。」《墨子》云:「公輸子意不過欲殺臣,殺臣,宋莫能守,可攻也。然臣之弟子滑N等三百人,已持魯國之器在宋城上,而待楚寇也。雖殺臣,不能絕也。於是楚王曰:善哉,吾請無攻宋城矣。」是慎子即慎到矣,《荀卿·非十二子》篇注云「慎子與宋曊}、孟子同時」是也。《墨子》之雲,則又知是為善用兵者矣。云「山南曰陽,岱山之南謂之南陽」者,案《尚書·禹貢》「岳陽」,孔安國云「山南曰陽」。岱山即太山,在齊國之南者也。周公封於魯,太公封於齊。案《周禮》上公之地五百里,齊、魯是為上公之封,則百里實封之,五百里兼附庸之地也。今魯方百里,非兼附庸也,安詩自廣而已。《禮記》曰「周公封於曲阜百里」,《史記》云「周封伯禽於魯,四百里;太公於齊,兼五侯地」,是皆臆說,不足取信也。   孟子曰:「今之事君者皆曰:『我能為君闢土地,充府庫。』今之所謂良臣,古之所謂民賊也。(闢土地,侵小國也。充府庫,重賦斂也。今之所謂良臣,於古之法為民賊。傷民,故謂之賊也。)君不鄉道,不志於仁,而求富之,是富桀也。(為惡君聚斂以富之,為富桀也。謂若夏桀也。)『我能為君約與國,戰必克』。今之所謂良臣,古之所謂民賊也。(連諸侯以戰,求必勝之也。)君不鄉道,不志於仁,而求為之強戰,是輔桀也。(說與上同。)由今之道,無變今之俗,雖與之天下,不能一朝居也。」(今之道非善道,今之世俗漸惡久矣,若不變更,雖得天下之政而治之,不能自安一朝之間居其位也。)   [疏]「孟子」至「居也」。○正義曰:此章指言善為國者,必藏於民,賊民以往,其餘何觀,變俗移風,非樂不化,以亂齊民,不知其善也。「孟子曰」至「不能一朝居也」,孟子言今之世為臣而奉事君者,皆曰我能為君廣闢土地、充實府庫,以其皆掊克之人也;今之所謂忠臣良臣者,皆古之先王治世所謂為殘賊民者也。孟子於此,又言君既不趨嚮慕於道,其心之所之又不志於仁,是為惡也。而為臣者,又掊克聚斂而求富之,是如富於夏桀之君也。又且曰我能為君期與敵國戰鬥,必能勝,如此,是今之所謂良臣,即古之所謂民賊者也。君既不嚮慕道、不志於仁,而為臣者又求為之強戰鬥於敵國,是輔桀也。若猶用今之不善之道,又不能變更今之世俗,如此者,雖與之以天下,亦且不能自安一朝之間以居其位也。是以孟子於魯欲使慎子為將軍,所以深辟之也。   白圭曰:「吾欲二十而取一,何如?」(白圭,周人也。節以貨殖,欲省賦利民,使二十而稅一。)孟子曰:「子之道,貉道也。萬室之國,一人陶,則可乎?」(貉,夷貉之人,在荒服者也。貉之說,二十而取一。萬家之國,使一人陶瓦器,則可乎?以此喻白圭之所言而已矣。)曰:「不可,器不足用也。」(白圭曰:一人陶,則瓦器不足以供萬室之用也。)曰:「夫貉,五鴗ㄔ矷A惟黍生之。無城郭宮室、宗廟祭祀之禮,無諸侯幣帛饔餮,無百官有司,故二十而取一而足也。(貉在北方,其氣寒,不生五魽C黍早熟,故獨生之。無中國之禮,如此之用,故可二十而取一而足也。)今居中國,去人倫,無君子,如之何其可也皋陶以寡,且不可以為國,況無君子乎!欲輕之於堯、舜之道者,大貉小貉也。欲重之於堯、舜之道者,大桀小桀也。」(今之居中國,當行禮義,而欲效夷貉無人倫之敘、無君子之道,豈可哉皋陶器者少,尚不可以為國,況無君子之道乎?堯、舜以來,什一而稅,足以行禮,故以此為道。今欲輕之,二十而稅一者,夷貉為大貉,子為小貉也。欲重之,過什一,則是夏桀為大桀,而子為之小桀也。)   [疏]「白圭」至「小桀也」。○正義曰:此章指言先王典禮,萬世可遵,什一供貢,下富上尊。裔土簡惰,二十而稅,夷狄有君,不足為貴。圭欲法之,孟子斥之以王制者也。「白圭曰:吾欲二十而取一,何如」,白圭,周人也,白圭言於孟子曰:我今欲省賦利民,但二十中而稅一,如之何?「孟子曰:子之道,貉道也。萬室之國,一人陶,則可乎」,孟子欲辟之,故與之曰:子以二十而稅一之道,乃荒服北裔貉之道也。故托喻以問之,曰萬家之國,但以一人陶瓦器而供使用,則可乎,否乎?「曰不可,器不足用也」,白圭答之,曰一人陶器而供萬家之國,則器不足用也,是為不可也。「曰夫貉,五鴗ㄔ矷v至「大桀小桀也」,孟子又與之言曰:夫貉居於北方,其地寒燥,而五鴗ㄔ耵齱A惟黍為熟於寒燥,故生之。又以其無中國之城郭宮室,又無宗廟祭祀之禮,又無幣帛饔飧之費,又無百官之眾供贍。朝食曰饔,夕食曰飧。如此,無有費用供贍,故於貉但二十而稅一亦足給也。今居中國之地,如去人倫之敘,使無君子之道,如何為可乎!然而陶器之少,且尚不可以為供國之用,況於國而無君子之道乎!且自堯、舜二帝以來,皆以什一而稅也,今欲輕於堯、舜什一之道,而欲二十而取一,則夷貉為大貉,而子為小貉也;如欲重於堯、舜什一之道,而過於什一,則夏桀為大桀,而子為小桀也,以其桀暴於賦斂者也。此孟子所辟之白圭也。○注曰「圭,周人也」。○正案班固志貨殖傳云「白圭,周人也。當魏文侯時,李克務盡地力,而白圭樂觀時變,故人棄我取,人取我與。能薄飲食,忍嗜欲,節衣服。曰吾治生,與伊尹、呂尚之謀,孫吳用兵,商鞅行法」是也。又《公羊傳》曰古者什一而籍;古者易為什一而籍,什一者,天下之中正也;多乎什一,大桀小桀,寡乎什一,大貉小貉;什一者,天下之中正也,什一行而天下頌聲作矣。何休雲多取於民,比於桀,蠻貉無百官制度之費,稅薄。《麇蝖n雲古者什一而籍;孟子曰夏氏五十而貢,殷人七十而助,周人百畝而徹。凡書傳雲什一者眾矣。杜預曰古者公田之法,十取其一,謂十畝內取一。舊法既以十畝取一矣,《春秋》魯宣公十五年,初稅畝,又履其餘畝,更復十取其一,乃是什取其二。故魯哀公問有若曰:二吾猶不足,如之何其徹也。《周禮·載師》雲凡任地近郊十一,遠郊二十而三,甸、稍、縣、都皆取過十二,漆林之征二十而五。彼謂王畿之內所共多,故賦稅重,諸書所言什一,皆謂畿外之國。故鄭玄曰:「雲什一而稅謂之徹。徹,通也。為天下之通法,言天下皆什一耳。」不言畿內亦什一也。孟子云:「方百里為井,井九百畝,其中為公田,八家皆私百畝,同養公田,公事畢,然後敢治私事。」鄭玄云:《詩箋》云:井稅一夫,其田百畝。則九而稅一,其意又異於《漢·食貨志》。雲井田方一里,是為八九家共之,各受私田百畝,公田十畝,是為八百八十畝,餘二十畝為廬舍。然而諸儒多用孟子為義,如孟子所言,則家別一百一十畝,是為十外稅一也,是為鄭玄有異於此也。又孟子對滕公,請野九一而助,國中什一使自賦。鄭玄《周禮·匠人》注,孟子此言,乃雲是邦國,亦異外內之法。則鄭玄以為諸侯郊外郊內,郊其法不同,郊內十一,使自賦其一,郊外九而助一,是為二十而稅一。故鄭玄又雲,諸侯謂之徹者,通其率以十一為正,郊內郊外相通,其率為十稅一也。杜預直雲十取其一,則又異於鄭。惟謂一夫百畝,以十畝歸公。趙注不解夏五十,殷七十而助助七畝。好惡取於此。鄭注《考工記》云:「周人畿內用夏之貢法,邦國用殷之助法也。」   白圭曰:「丹之治水也,愈於禹。」(丹,名;圭,字也。當諸侯之時有小水,白圭為治除之,因自謂過乎禹也。)孟子曰:「子過矣。禹之治水,水之道也,是故禹以四海為壑。今吾子以鄰國為壑,水逆行,謂之洚水。洚水者,洪水也。仁人之所惡也,吾子過矣。」(子之所言過矣,禹除中國之害,以四海為溝壑以受其害水,故後世賴之。今子除水,近注之鄰國,觸於洚水之名,仁人惡為之,自以為愈於禹,是子亦過甚矣。)   [疏]「白圭」至「過矣」。○正義曰:此章指言君子除害,普為人也,白圭壑鄰,亦以狹矣。是故賢者志其大者、遠者也。「白圭曰:丹之治水也,愈於禹」,丹圭,名也,趙注所以知其為圭字也。孟子與之曰:子此言有過謬矣,夫大禹之治水,因水道而疏通歸於海也,此故禹以四海為溝壑,以受其水害,故當時民皆得平土而居之;今吾子以鄰國為壑以受害,而又有逆其水道,且逆水者,所以謂之洚水,謂洚水即洪大之水也,是為仁人之所惡之也。今子如是,乃雲有愈於大禹,是吾子之過謬矣。白圭雲所以言此者,是又不知大禹不自滿假、不自伐之謂也。於禹治水之功,是又白圭未得禹萬分之一也。宜其孟子辭而辟之,以為過謬者矣。抑亦不思天下有溺者由己溺之謂也。   孟子曰:「君子不亮,惡乎執?」(亮,信也。《易》曰:「君子履信思順。」若為君子之道,捨信將安所執之邪。)   [疏]正義曰:此章指言《論語》曰「自古皆有死,民無信不立」,重信之至者也。孟子言君子之道如不以信為主,則君之道惡乎執?言執君子之道,特在乎信也。亮,信也。然言亮而不言信者,蓋亮之為義,其體在信,其用在明。君子之道,惟明為能,明善在信,為能誠身,不明乎善,不能誠其身矣。是則君子不亮,又惡乎執歟?以其誠也者,擇善而固執之者也。故《論語》云:「自古皆有死,民無信不立。」是重信之至也。   魯欲使樂正子為政。(樂正子,克也,魯君使之執政於國。)孟子曰:「吾聞之,喜而不寐。」(喜其人道德得行,為之喜而不寐。)公孫丑曰:「樂正子強乎?」曰:「否。」「有知慮乎?」曰:「否。」「多聞識乎?」曰:「否。」(丑問樂正子有此三問之所能乎?孟子皆曰:否,不能有此也。)「然則奚為喜而不寐?」(丑問無此三者,何為喜而不寐。)曰:「其為人也好善。」(孟子言樂正子之為人也能好善,故為之喜。)「好善足乎?」(丑問以但好善,足以治國乎?)曰:「好善優於天下,而況魯國乎?夫苟好善,則四海之內,皆將輕千里而來告之以善。夫苟不好善,則人將曰:『隉A予既已知之矣。』雂岐n音顏色,距人於千里之外。(孟子曰:好善樂聞,善言是采,用之也以此治天下,可以優之,舜是也,何況於魯不能治乎!人誠好善,四海之內皆輕行千里以善來告之;誠不好善,則其人將曰隉A賤他人之言。靰怴A自足其智,不嗜善言之貌。雂坐H,發聲音,見顏色,人皆知其不欲受善言也。道術之士聞之,止於千里之外而不來也。)士止於千里之外,則讒諂面諛之人至矣。與讒諂面諛之人居,國欲治,可得乎?」(懷善之士止於千里之外,不肯就之,則邪惡順意之人至矣。與邪惡居,欲使國治,豈可得乎?)   [疏]「魯欲」至「得乎」。○正義曰:此章指言好善從人,聖人一概,禹聞讜言,答之而拜。雃R之,善人亦逝,善去惡來,道若合符。《詩》曰:「雨雪漉漉,見旍ㄕ眳齱C」此之謂也。魯欲使樂正子執政,故言於弟子曰:我聞魯欲使樂正子為政,遂喜而不寐。以其樂正子將得行其道也。「公孫丑曰:樂正子強乎」至「曰否」,公孫丑見孟子此言以為喜而不寐,乃問孟子曰:樂正子有強力勝乎?曰否,孟子答,無以力勝也。公孫丑問:有智慮能善謀乎?曰否,孟子又答之,曰無用智慮謀也。公孫丑又問曰:有多聞見識乎?曰否,孟子又答,曰無多聞見識也。「然則奚為喜而不寐?曰:其為人也好善」,孟子曰:樂正子為人能好善言,故為之喜也。「好善足乎」,又問,言樂正子但好善言,足以治國乎?「曰:好善優於天下」至「可得乎」,孟子與之曰:能好善言,足優為於天下也,而況魯國乎?夫人苟好善,則四海之內,有善言之士,皆得不遠千里而來告之也;苟不能好善,則四海之內,人將曰彼人之雃菬洧銧慼A不好善言,我既已知之,如此,則雂坐H,發聲音,形顏色,以距止人於千里之外。是則善言之士既止於千里之外而不來告之,則讒惡諂佞面從之人至矣。然而與讒惡諂佞面諛之人居,國欲使之治,尚可得乎?言不可得而治也。《莊子》云:「好言人之惡以為讒,希意導言以為諂,不擇是非而言以為諛」。○注「樂正子克」。○正義曰:已說於前矣。○注「聞善言,虞舜是也」。○正義曰:孟子曰:「舜聞一善言,見一善行,若決江河,沛然莫之能御。」是之謂也。○注「禹聞讜言,答之以拜」至「此之謂也」。○正義曰:禹聞善言則拜。《尚書》「讜言」,說於前矣。「《詩》曰:雨雪漉漉,見旍ㄓ禤齱v者,此蓋《角弓》之詩文也。注云:眹ㄐA日也;漉漉,雨雪之盛貌。   陳子曰:「古之君何如則仕?」(陳臻問:古之君子謂何禮可以仕也。)孟子曰:「所就三,所去三。迎之致敬以有禮,言將行其言也,則就之;禮貌未衰,言弗行也,則去之。其次,雖未行其言也,迎之致敬以有禮,則就之;禮貌衰,則去之。其下,朝不食,夕不食,飢餓不能出門戶,君聞之,曰:『吾大者不能行其道,又不能從其言也。使飢餓於我土地,吾恥之。』周之,亦可受也,免死而已矣。」(所去就,謂下事也,禮者,接之以禮也;貌者,顏色和順,有樂賢之容。禮衰,不敬也;貌衰,不悅也。其下者,困而不能與之祿,則當去。矜其困而問之,苟免死而已。此三就三去之道。窮餓而去不疑也,故不言去,免死而留,為死故也。權時之宜,嫌其疑也,故載之也。)   [疏]「陳子」至「己矣」。○正義曰:此章指言士雖正道,亦有量宜,聽言為上,禮貌次之,困而免死,斯為下矣。備此三科,亦無疑也。「陳子曰:古之君子何如則仕」,陳臻問孟子:古之君子何如則可進為之仕。「孟子曰:所就三,所去三」,孟子答之,曰古之君子為仕,所去、就有三也。下文孟子解之者是也。自「迎之致敬」至「死而已矣」,是解所去、就有三矣。言國君迎接之,致其敬以有禮,言將行用其言也,則就而仕之,是所謂行可之仕也。如禮貌接之以禮,又有樂賢之容未衰,而言弗得行也,則當退而去之,以其為道而仕,道不行則去矣。其次國君雖未行用其言,然而接之致敬以有禮,則就而仕之,是所謂際可之仕也。及其國君接之不以禮,又無樂賢之容,是其禮貌衰也,是則退而去之,以其為禮而仕,禮既衰則去矣。其下朝旦無以食,夕昏又無以食,以至飢餓困乏不能出其門戶,國君聞之,乃曰吾大為之君者,不能使之得行其道,又不能聽從其言,而使飢餓於我之土地,吾羞恥之也。如此,國君有以周賜之,亦可以受之而不辭也。無他,免其餓死而已矣。以其為貧而仕,是公養之仕也。是以昔之孔子去、就如是,此孟子答陳臻之問,所以執此而詳悉告之。   孟子曰:「舜發於畎畝之中,傅說舉於版築之間,膠鬲舉於魚鹽之中,管夷吾舉於士,孫叔敖舉於海,百里奚舉於恣C故天將降大任於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舜耕歷山,二十徵庸。傅說築傅巖,武丁舉以為相。膠鬲,殷之賢臣,遭紂之亂,隱遁為商,文王於鬻販魚鹽之中得其人,舉之以為臣也。士,獄官也。管仲自魯囚執於士官,桓公舉以為相國。孫叔敖隱處耕於海濱,楚莊王舉之以為令尹。百里奚亡虞妖部A隱於都恣A穆公舉之於恩茈H為相也。言天將降下大事以任聖賢,必先勤勞其身,餓其體而瘠其膚,使其身乏資絕糧,所行不從拂戾而亂之者,所以動驚其心,堅忍其性,使不違仁,困而知勤,增益其素所以不能行之者也。)人恆過,然後能改。困於心,衡於慮,而後作。徵於色,發於聲,而後喻。(人常以有謬思過行,不得福,然後乃更其所為,以不能為能也。困瘁於心,衡,橫也,橫塞其慮於胸中,而後作為奇計異策、憤激之說也。徵驗見於顏色,若屈願憔悴,漁父見而怪之,發於聲而後喻,若甯戚商歌,桓公異之,是而已矣。)入則無法家拂士,出則無敵國外患者,國恆亡。然後知生於憂患,而死於安樂也。」(入,謂國內也。無法度大臣之家、輔弼之士。出,謂國外也。無敵國可難,無外患可憂,則凡庸之君驕慢荒怠,國常以此亡也。故知能生於憂患,死於安樂也。死,亡也。安樂怠慢,使人亡其知能者也。)   [疏]「孟子曰」至「安樂也」。○正義曰:此章指言聖賢困窮,天堅其志。次賢感激,乃奮其慮。凡人佚樂,以喪知能。賢愚之敘也。「孟子曰:舜發於畎畝之中」至「死於安樂也」者,孟子言舜初起發自歷山畝畝之中,而堯禪其位;傅說築於傅巖之間,而高宗舉之為相;膠鬲鬻販於魚鹽之中而商,文王舉為賢臣;管仲為士官之囚,而桓公舉為相國;孫叔敖隱遁於海濱,而楚莊王舉為令尹;百里奚亡虞歸秦,而隱於都市,秦繆公任之以為相。故天欲降其大任,與之卿相之位於此六人也,必先所以如是苦楚其心志,劬勞其身,已餓其體,使之焦枯疫瘠其皮膚,又使其身空乏無資財,所行不遂,而拂戾其所為,又所以驚動其心,堅忍其性,曾益其素所不能而已。又言人常以過謬,然後更改而遷善。困瘁於心而無所通,則其操心也危,橫塞其慮而思慮無所達,而後乃能興作,其大憔悴枯槁之容而驗於色,而後有吟詠歎息之氣而發於聲,則人見其色,聞其聲,而後喻曉其所為矣。又言國君者入於國內,無大夫循守其職而為之法家,又無輔弼諫諍之士;出於國外,則無強敵之大國為危難之警:如是者,其國未為不喪亡矣,故曰國常亡。如是,則然後因而知人以憂患謀慮而生,以安樂怠慢而死也,故曰:「生於憂患,而死於安樂也。」○注「舜耕歷山」至「不能行」。○正義曰:「自舜耕歷山」至「繆公舉之以為相也」,是皆案《史記》之文也。○注若屈願憔悴,與甯戚商歌,桓公異之。○正義曰:案《史記》:「屈原名平,與楚同姓,事懷王,為三閭大夫,王甚任之。上官大夫與之同列,爭寵,而心害其能,因讒之。王怒而疏平,復逐放之。平乃游江濱,被發行吟澤畔,顏色憔悴,形容枯槁。時有漁父釣於江濱,怪而問之曰:『子非三閭大夫乎,何故至此?』原曰:『舉世混濁,而我獨清。眾人皆醉,而我獨醒。』漁父曰:『聖人不凝滯於物,與世推移。舉世皆濁,何不混其泥而揚其波。眾人皆醉,何不啜其糟而琩銫窗C』原曰:『吾聞新沐者必彈冠,新浴者必振衣。誰能以身察察,受物之汶汶者乎?寧赴常流,而葬魚腹中耳。』遂作《長沙》之賦,懷石自投汨羅以死。後百餘年,賈誼為長沙王大傅,過湘,投書以吊之。」甯戚角歌者,案《三齊記》云:「齊桓公夜出迎客,甯戚疾擊其牛角,高歌曰:『南山粲,白石爛,生不遭堯與舜禪,短布單衣圻媰寣A從昏飯牛薄夜半,長夜曼曼何時旦?』桓公乃召與語,說之,遂以為大夫。」   孟子曰:「教亦多術矣!予不屑之教誨也者,是亦教誨之而已矣。」(教人之道多術。予,我也。屑,J也。我不J其人之行,故不教誨之。其人感此,退自修學而為仁義,是亦教誨之一道也。)   [疏]正義曰:此章指言學而見賤,恥之大者,激而厲之,能者以改,教誨之方,或折或引,同歸殊途,成之而已。孟子言教人之道,非特一術耳,以其多有也。我之所以於不J人之行而不教之者,此亦我有以教之也。以其使彼感激自勉修為之而已,是以亦為教誨之者也。蓋謂教亦多術者,有君子之五教,或三隅不反,則不復也;或叩兩端而竭;於鄙夫或瀆則不告;或謂子之歸求有餘師;或為挾貴而不答:是教之多術矣。 ●卷十三上·盡心章句上(凡四十五章)   (盡心者,人之有心,為精氣主,思慮可否,然後行之。猶人法天,天之執持綱維,以正二十八捨者,北辰也。《論語》曰:「北辰居其所,而眾星拱之。」心者,人之北辰也。苟存其心,養其性,所以事天也,故以「盡心」為篇題。)   [疏]正義曰:前篇章首論告子之言性,此篇章首以論盡心,蓋以情性有主於心,故次之以《盡心》也。言盡己之心,與天道通,是道之極者,故《孟子》七篇,所以終於《盡心》也。此篇凡八十四章,趙氏分成上下卷,此卷即有四十五章而已。一章言盡心知性。二章言為仁由己,富貴在天。三章言每必以誠,恕己而行。四章言人有仁端,達之為道。五章言遠辱不為憂。六章言不慕大人,何能有恥。七章言王公尊賢,以貴下賤。八章言內定常滿,賤不失道,達善天下。九章言小人待化。十章言人情富盛,莫不驕矜。十一章言勞人欲以佚之,殺人欲以生之。十二章言王政浩浩,與天地同道,霸者德小,民人速睹。十三章言明法審令,崇寬務化。十四章言本性良能,仁義是也。十五章言聖人潛隱。十六章言孤孽自危,故能顯達。十七章言容悅凡臣,社稷股肱,天民行道,大人正己。十八章言育養賢才,樂過萬乘。十九章言臨蒞天下,君子之樂,尚不與焉。二十章言王政普大,二老聞歸。二十一章言教民之道,富而節用。二十二章言能大明者無不照。二十三章言好善從舜,好利從跖。二十四章言楊墨放蕩,子莫執中。二十五章言饑不妄食。二十六章言下惠不恭。二十七章言為仁由己,必在究之。二十八章言仁在性體,其次假道。二十九章言放惡攝政,伊周有為,凡人誌異,則生篡心。三十章言君子正己,以立於世。三十一章言人當尚志,善之所由,仁與義也。三十二章言事有輕重,行有小大。三十三章言奉法承天,政不可枉,大孝榮父,遺棄天下。三十四章言人性皆同,居使之異。三十五章言輿服器用,人用不殊,尊貴居之,志氣以舒。三十六章言取人之道,必以恭敬。三十七章言聖人踐形。三十八章言禮斷三年,孝者欲益,富貴怠厭,思減其日。三十九章言教人之術,莫善五者。四十章言道大難追,人能弘道。四十一章言窮達卷舒,屈伸異變。四十二章言學尚虛己。四十三章言賞僭及淫,刑濫及士,季文三思。四十四章言君子布德,各有所思。四十五章言振裘持領,正羅惟綱。其餘三十九章,趙氏分在下卷,各有敘焉。○注「盡心者」至「篇題」。○正義曰:云「人之有心,為精氣主,思慮可否,然後行之,猶人法天」者,蓋以性之得於天,心之生於性。天莫之為,而所以命人者,性也。性則湛然自得,所以為主者,心也。則人之心為精氣主,思慮可否然後行,由人法天也。云「天之執持維綱,以正二十八捨者,北辰也」者,二十八捨,案五行《天文志》云:東方:角、亢、氐、房、心、尾、箕;北方:斗、牛、女、虛、危、室、壁;西方:奎、婁、胃、昴、畢、觜、參;南方:井、鬼、柳、星、張、翼、軫。凡此四七之星,分佈四方,是二十八捨也。然所以正之者,蓋在乎北辰。《論語》曰:「北辰居其所,而眾星拱之。」包注云「北辰之不移,而眾星拱之。」《爾雅·釋文》云:「北極謂之北辰。」郭璞曰:「北極,天之中以正四時。」然則極,中也。辰,時也。以其居天之中,故曰北極。以正四時,故曰北辰。又按《漢書·天文志》云:「中宮,太極星。其一明者,太乙之常居也。旁三星,三公環之。匡衛十二星,藩臣。皆曰紫宮。北斗七星,所謂璇璣玉衡,以齊七政。斗為帝車,運於中央,臨制四方。分陰陽,建四時,均五行,移節度,定諸紀,皆繫於鬥,是眾星所拱也。   孟子曰:「盡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則知天矣。(性有仁、義、禮、智之端,心以制之,惟心為正。人能盡極其心,以思行善,則可謂知其性矣。知其性,則知天道之貴善者也。)存其心,養其性,所以事天也。(能存其心,養育其正性,可謂仁人。天道好生,仁人亦好生。天道無親,惟仁是與。行與天合,故曰所以事天也。)夭壽不貳,旍郊H俟之,所以立命也。」(貳,二也。仁人之行,一度而已。雖見前人或夭或壽,終無二心改易其道。夭若顏淵,壽若邵公,皆歸之命。掍縐鋮迭A以待天命,此所以立命之本。)   [疏]「孟子」至「命也」。○正義曰:此章指言盡心竭性,足以承天,夭壽禍福,秉心不違,立命之道,惟是為珍者也。「孟子曰:盡其心者」至「所以立命也」者,孟子言人能盡極其心以思之者,是能知其性也。知其性,則知天道矣。知存其心,養育其性,此所以能承事其天者也。以其天之賦性,而性者人所以得於天也,然而心者又生於性,性則湛然自得,而心者又得以主之也。蓋仁、義、禮、智根於心,是性本固有而為天所賦也。盡惻隱、羞惡、恭敬、是非之心,則是知仁、義、禮、智之性。知吾性固有此者,則知天實賦之者也。如存此惻隱、羞惡、恭敬、是非之心,以長育仁、義、禮、智之性,是所以事天者也,是性即天也。故存心養性,是為事天矣。又言人之於命,雖有或夭或壽,但操執其心而不仁也。既夭壽不二,而修其身以待其在天者如何耳,如是所以為能立命之本也。以其夭壽皆定於未形有分之初,亦此而不二也,不可徼求之矣,但旍鉿b我以待之,是為立命也。如於夭壽而二其心,以廢其所以旍鉿b我者,則非所以立命者也。《商書》云:「我生不有命在天。」是其意也。   孟子曰:「莫非命也,順受其正。(莫,無也。人之終,無非命也。命有三名,行善得善曰受命,行善得惡曰遭命,行惡得惡曰隨命。惟順受命為受其正也已。)是故知命者不立乎巖牆之下。盡其道而死者,正命也。(知命者欲趨於正,故不立於巖牆之下,恐壓覆也。盡旍迨完D,以壽終者,得正命也。)桎梏死者,非正命也。」(畏、壓、溺死,禮所不吊,故曰非正命也已。)   [疏]「孟子曰」至「非正命也」。○正義曰:此章指言人必趨命,貴受其正,巖牆之疑,君子遠之也。「孟子曰莫非命」至「非正命也」者,孟子言人之死,無非是命也,然當順受其正,盡道以生死也。《書》云:「惠迪吉。」是其順受其正之旨也。是故知命之君子,不立身於巖牆危險之下,以其能壓覆人也。是以盡其旍迨完D而死亡者,乃為受正命而死也;陷於刑獄,為桎梏而死者,非受正命而死也,以其不能盡旍迨完D而順受其命而死也。桎,足械也。梏,手械也。今刑獄匣手足者也。案孔子雲人有三死而非命:飲食不節,勞逸過度,是病其殺之者也;居下位而上誣其君,嗜欲無厭,是刑其殺之也;以少犯眾,以弱侮強,是兵其殺之者也。又雲人有三死而不吊:有畏而死者,有壓而死者,有溺而死者。○注「莫,無也」至「正也」。○正義曰:云「命有三,行善得善曰受命」者,如舜聞一善言,見一善行,沛若決江河而莫之御,而終得升於帝而崩是也。「行善得惡曰遭命」,如《淮南子》「伯牛有癩」,《論語》曰「伯牛有疾,孔子自牖執其手,曰亡之命矣,夫斯人也而有斯疾也,斯人也而有斯疾也」,包曰「伯牛有惡疾」是也。「行惡得惡曰隨命」,如舜之四凶之類是也。○注「畏、壓、溺死,所不吊」。○正義曰:《禮》於《檀弓》云:「死而不吊者三,畏、壓、溺。」鄭氏云:「謂輕身忘孝也。畏,人或時以非罪,故己不能有以說之,死之者,孔子畏於匡是也。壓,行止危險之下是也。溺,不乘橋船是也。」《荀子》曰:「夏首之南,有人曰涓蜀梁,其為人善畏,明月而宵行,俯見其影,以為伏鬼也。仰視其發,以為立魅。背而走,比至其家,失氣而死。」是亦畏死者也。又秦武王時,大蛇從身出,復入穴,五女示之,五子拔蛇,壓殺五女。是壓死者也。尾生與女子期於梁下,水至不去,抱樑柱而死。是溺死者也。孟子之言,其趨則一也。   孟子曰:「求則得之,捨則失之,是求有益於得也,求在我者也。(謂掑祕皜q,事在於我。我求則得,我捨則失,故求有益於得也。)求之有道,得之有命,是求無益於得也,求在外者也。」(謂賢者旍鉹挴鵀茪H爵從之,故曰求之有道也。掑挴麊怴A或得或否,故曰得之有命也。爵祿須知己,知己者在外,非身所專,是以雲求無益於得也,求在外者也。)   [疏]「孟子」至「者也」。○正義曰:此章指言為仁由己,富貴在天,故孔子曰:「如不可求,從吾所好。」孟子言仁、義、禮、智,性之所有,如就性而求之則得之,捨而不求則亡。是則仁、義、禮、智,求之有益於得者也,是求之在我者也。以其仁、義、禮、智,有生之初性固有者,是為在我者也,是為天爵也。求之有道,則旍鉹挴鵀茪H爵從之故也。既旍鉹挴鵅A而人爵或有不得者,是或得或否,是得之有命也。是則人爵求之無益於得也,是求之在外者也。以其人爵非身所專,故為在外者也。如《論語》云「求仁而得仁」,是求則得之之謂也。《易》云「捨爾靈龜,凶」,是捨則失之之謂也。《詩》云「愷悌君子,求福不回」,是求之有道者也。《荀子》云「君子能為可用,不能使人必用己」,是得之有命者也。孟子所以言之以此。   孟子曰:「萬物皆備於我矣。反身而誠,樂莫大焉。(物,事也。我,身也。普謂人為成人已往,皆備知天下萬物,常有所行矣。誠者實也。反自思其身所施行,能皆實而無虛,則樂莫大焉。)強恕而行,求仁莫近焉。」(當自強勉以忠恕之道,求仁之術,此最為近也。)   [疏]「孟子」至「莫近焉」。○正義曰:此章指言每必以誠,恕己而行,樂在其中,仁之至也。孟子言人之生也,萬物皆備足於我矣,但能反己思之以誠,不為物之喪己,是有得於內矣,有得於內,則為樂亦莫大焉。以其外物為樂,則所樂在物,不在於我,故為樂也小。以內為樂,則所樂在己,不在物,其為樂也大。又言勉強以忠恕之道而行之,以求仁之術為最近,故傳有云「仁者必恕而後行」,是之謂也,斯亦「力行近乎仁」之意歟。   孟子曰:「行之而不著焉,習矣而不察焉,終身由之而不知其道者,眾也。」(人皆有仁義之心,日自行之無所愛,而不能著明其道以施於大事;仁妻愛子亦以習矣,而不能察知可推以為善;由,用也,終身用之,以為自然,不究其道可成君子:此眾庶之人也。)   [疏]正義曰:此章指言人有仁端,達之為道,凡人用之,不知其為實也。孟子言仁義之道人皆有之,然而行之而不著,則其跡不能彰明;習此仁義之道而不察,則其理不能推明;終身用而行之,而不知其是為道:凡如此者,非君子者也,是則為凡眾者矣。故孟子以此閔之。   孟子曰:「人不可以無恥。(人不可以無所羞恥也。《論語》曰:「行己有恥。」)無恥之恥,無恥矣。」(人能恥己之無所恥,是為改行從善之人,終身無復有恥辱之累也。)   [疏]正義曰:此章指言恥身無分,獨無所恥,斯必遠辱,不為憂矣。孟子言人之不可無其羞恥也。人能無恥而尚有羞恥,是為遷善遠罪之人,終身無復有恥辱累之矣。案《禮》云:「君子有五恥:朝不坐,燕不善,君子恥之;居其位,無其言,君子恥之;有其言,無其行,君子恥之;既得之,又失之,君子恥之;地有餘而民不足,君子恥之。」如此,則人可以無恥乎?此孟子所以有此言,而救時之弊與。   孟子曰:「恥之於人大矣。為機變之巧者,無所用恥焉。(恥者為不正之道,正人之所恥為也。今造機變阱陷之巧以攻戰者,非古之正道也。取為一切可勝敵之宜,無以錯於廉恥之心。)不恥不若人,何若人有?(不恥不如古之聖人,何有如賢人之名也?)   [疏]正義曰:此章指言不慕大人,何能有恥。是以隰朋愧不及黃帝,佐桓公以有勳;顏淵慕虞舜,孔子歎庶幾之雲。孟子言人之所以恥者,以其為不正之道也。不正之道,正宜羞恥而無為之也,是為恥之於人為大者也。今之人乃造機變阱陷,藏兵之巧,以為攻戰者,是為不正之道也,是無所用而恥之也。如不恥不若古之聖賢,何能有古聖賢之名也!○注「隰朋顏淵」。○正義曰:凡於趙注有所要者,雖於文段不錄,然於事未嘗敢棄之而不明。今有以隰朋不及黃帝,佐齊桓以有勳;顏淵慕虞舜,仲尼歎庶幾也。案杜預《春秋傳》云:「隰朋,齊大夫也。」《史記》注云:徐廣曰:朋或作崩,常愧恥不若黃帝之為人,後齊桓得之,輔佐桓公,四十一年卒。顏淵慕虞舜。案《經》云:「顏淵曰:『舜何人也?予何人也?有為者亦若是。』」孔子所以曰:「回也其庶乎屢空。」是其歎也。趙注所以引而為解文。   孟子曰:「古之賢王好善而忘勢。(樂善而自卑,若高宗得傅說而稟命。)古之賢士何獨不然?樂其道而忘人之勢。(何獨不然,何獨不有所樂有所忘也。樂道守志,若許由洗耳,可謂忘人之勢矣。)故王公不致敬盡禮,則不得亟見之。見且由不得亟,而況得而臣之乎?」(亟,數也。若伯夷非其君不事,伊尹樂堯、舜之道,不致敬盡禮,而數見之乎?作者七人,隱各有方,豈可得而臣之。)   [疏]「孟子」至「之乎」。○正義曰:此章指言王公尊賢,以貴下賤之義也;樂道忘勢,不以富貴動心之分也。各崇所尚,則義不虧矣。「孟子曰」至「而況得而臣之者乎」,孟子曰古之賢者之君,好人之善而忘己之勢,古之為賢士者亦然,以其能樂己之樂而忘人之貴勢也。如此,故有王公大人不致其敬而盡其禮,則不得數數見其賢者。然而見之且猶尚以為不可,而況得臣之而卑下者乎?○注「高宗得傅說而稟命」。○正義曰:案《尚書·說命篇》雲高宗夢得說,使百工營求諸野,得諸傅巖,爰立作相。王置諸其左右,曰臣下罔有稟命。孔安國《傳》云:「名說。稟,受也。令,命也。」○注「經許由洗耳,可謂忘人之勢」。正義曰:案《高士傳》云:「許由,穎川人也,隱箕山。堯聞之,躬聘為九州長。由不赴,遂洗耳於河。巢父見之,曰:『吾欲飲牛,污吾牛口。』於是牽牛上流飲之。由大慚而隱。」是也。○注「亟數也」至「作者七人」。○正義曰:雲伯夷、伊尹者,此蓋本孟子之正文也,已說之詳矣。云「作者七人」者,案《論語》之文也。七人,包注雲凡七人,長沮、桀溺、丈人、石門、荷蕢、儀封人、楚狂接輿是也。王弼雲七人,伯夷、叔齊、虞仲、夷逸、朱張、柳下惠、少連,是此七人者也。   孟子謂宋句踐曰:「子好游乎?吾語子游,人知之亦囂囂,人不知亦囂囂。」(宋,姓也;句踐,名也。好以道德游,欲行其道者。囂囂,自得無慾之貌也。)曰:「何如斯可以囂囂矣?」(句踐問何執守可囂囂也。)曰:「尊德樂義,則可以囂囂矣。」(尊,貴也。孟子曰:能貴德而履之,樂義而行之,則可以囂囂無慾矣。)故士窮不失義,達不離道。窮不失義,故士得己焉。達不離道,故民不失望焉。(窮不失義,不為不義而苟得,故得己之本性也。達不離道,思利民之道,故民不失其望也。)古之人得志,澤加於民;不得志,旍郃ㄘ韞@。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善天下。(古之人得志君國,則德澤加於民人。不得志,謂賢者不遭遇也,見,立也,獨治其身以立於世間,不失其操也,是故獨善其身。達謂得行其道,故能兼善天下也。)   [疏]「孟子」至「天下」。○正義曰:此章指言內定常滿,囂囂無憂,可出可處,故雲以游,旍郊艄@,賤不失道,達善天下,乃用其寶。句踐好游,未得其要,孟子言之,然後乃喻。「孟子謂宋句踐曰」至「囂囂」,宋句踐,宋人,姓宋名句踐。孟子謂句踐曰:子好逸游乎?我今語以教子之遊也,言人之知己,亦但囂囂然自得;人不知己,亦但囂囂然而自得。「曰何如斯可以囂囂矣」,句踐問之,曰當何如此可以囂囂然自得矣。「曰尊德樂義」至「達則兼善天下」。孟子又與之曰:尊貴其德,所樂以義,以此則可以囂囂自得矣。蓋德有所得於內,義有所不為於外。既所貴在德,而盡性於內;所樂在義,而窮理於外:是以樂天知命,故人知不知,斯囂囂然自得矣。如此,故士窮而在下,則不失義,而不為苟得;達而在上,則不離道,而常思利民。窮不失義而不為苟得,故得己之本性;達不離道而常思利民,故民不失其所望。是以古之人得志遭遇其時,則布恩澤而加被於民;不得志,則晡v其身以立於世間。是其窮則獨善身,達則得行其道而兼善天下也。言古之人以是者,如顏子之徒窮而不得志,則不改其樂而獨善其身,伊尹之徒得志而澤加於民也。   孟子曰:「待文王而後興者,凡民也。若夫豪傑之士,雖無文王猶興。」(凡民,無自知者也,故由文王之大化,乃能自興起以趨善道。若夫豪傑之才知千萬於凡人者,雖不遭文王,猶能自起以善守其身,正其行,不陷溺也。)   [疏]正義曰:此章指言小人待化,乃不邪僻;君子特立,不為俗移,故謂豪傑自興也。孟子言必待文王之化而乃能興起以從善道者,凡民也,以其無自知者也。若夫才有過於千萬人之豪傑者,雖不遭遇文王之化,猶能自興起以從善而正立其身也已。   孟子曰:「附之以韓、魏之家,如其自視僱M,則過人遠矣。」(附,益也。韓、魏,晉六卿之富者也。言人既自有家,復益以韓、魏百乘之家,其富貴已美矣。而其人僱M不足,自知仁義之道不足也,此則過人甚遠矣。)   [疏]正義曰:此章指言人情富盛,莫不驕矜,若能僱M,謂不如人,非但免過,卓絕乎凡也。孟子言人自有富,復附益以韓、魏晉六卿百乘之家富而貴之,如其自視己於仁義之道僱M不足,則超絕有過乎眾人遠矣。○注「韓、魏,晉六卿百乘之家」。正義曰:已說於《梁惠》首篇。   孟子曰:「以佚道使民,雖勞不怨。(謂教民趨農,役有常時,不使失業,當其雖勞,後獲其利,則佚矣,若「亟其乘屋」之類也,故曰不怨。)以生道殺民,雖死不怨殺者。」(謂殺大辟之罪者,以坐殺人故也。殺此罪人者,其意欲生民也。故雖伏罪而死,不怨殺者,)   [疏]「孟子」至「殺者」。○正義曰:此章指言勞人欲以佚之,殺人欲以生之,則民不怨ョ也。孟子言國君如使民趨於農耕,是以佚道使民,是農耕時雖為勞,然後有所獲稼,則又有以佚樂矣。如是則何怨恨其勞乎?故曰:「以佚道使民,雖勞不怨。」又言國君殺戮其罪人者,以其恐有害於民,故殺之,而意有在於欲生其民也,是則罪人被殺,雖死且不怨恨殺者也。故曰:「以生道殺民,雖死不怨殺者。」○注「若亟其乘屋之類」。○正義曰:已於《滕文公》說之矣。○注「大辟之罪」。○正義曰:孔云:大辟之罪,死刑也。前已說。   孟子曰:「霸者之民,歡虞如也。王者之民,あp也。殺之而不怨,利之而不庸,民日遷善而不知為之者。(霸者行善恤民,恩澤暴見易知,故民歡虞樂之也。王者道大法天,浩浩而德難見也。殺之不怨,故曰殺之而不怨。庸,功也。利之使趨時而農,六畜繁息,無凍餓之老,而民不知獨是王者之功。修其庠序之教,又使日遷善,亦不能覺知誰為之者。言化遷善為之大道者也。)夫君子所過者化,所存者神,上下與天地同流,豈曰小補之哉!」(君子通於聖人,聖人如天。過此世能化之,存在此國,其化如神,故言與天地同流也。天地化物,歲成其功,豈曰使人知其小補益之者哉。)   [疏]「孟子」至「之哉式C○正義曰:此章指言王政浩浩,與天地同道;霸者德小,民人速睹:是以賢者志其大者也。「孟子曰」至「小補之哉」者,孟子言霸者行善政以及民,以其恩澤暴見,故民歡而樂也;王者道大,故若天浩浩而難知難見者也,故民けM自得而已矣。是以王者之民,殺之而不怨,以其生道殺之故也;利而不知為王者之功,以其佚道使之故也。自跡觀之,則君子過之而不守拘其一,自妙道觀之,則其所感而遂天下之故者未嘗不有存焉,故曰「君子所過者化,所存者神」。今夫天地之化者,始乎春而終乎冬,而萬物皆得以移易者也;天地之神者,始乎震而終乎艮,而陰陽不可測之者是也。然則王者之於民,所過者以化,所存者以神,宜美與天地上下同流而無間也。則是天地之化,以神而存之,豈曰使萬物知其有小補益哉!王者之化,亦存以神,又豈曰使民知其有小補益之哉!如此,故王者之民所以あp也。蓋虞之為樂,必待虞度無患,然後為歡,則其樂淺;あp也,以其使民舒通太平,自得而已,故於歡虞又有以間矣。此孟子所以抑區區之為,而尊崇其王者也。   孟子曰:「仁言不如仁聲之入人深也。(仁言,政教法度之言也。仁聲,樂聲《雅》、《頌》也。仁言之政雖明,不如《雅》、《頌》感人心之深也。)善政不如善教之得民也。(善政使民不違上,善教使民尚仁義,心易得也。)善政,民畏之。善教,民愛之。善政得民財,善教得民心。」(畏之,不逋怠,故賦役舉而財聚於一家也。愛之,樂風化而上下親,故歡心可得也。)   [疏]「孟子」至「民心」。○正義曰:此章指言明法審令,民趨君命,崇寬務化,民愛君德,故曰移風易俗,莫善於樂。「孟子曰」至「善教得民心」,孟子言仁言為政教法度之言,不若仁聲樂聲《雅》、《頌》感人心之深也。善政使民不違上,又不若善教得民之易也。以其善政出於法度之粗,有刑威以行之,故民有以畏之。善教本人之德性,有仁恩以懷之,故民有以愛之。亦以善政有九職系萬民,有九兩以系萬民。九職任萬民,故一曰三農,以平地山澤,生黍、稷、禾、稻、麻、大、小豆、大、小麥之九魽F二曰園囿,以育草木;三曰虞衡,作山澤之材;四曰藪牧,養蕃鳥獸;五曰百工,飭化八材,八材,鄭司農云「珠、象、玉、石、金、木、革、羽」是也;六曰商賈,阜通貨賄;七曰嬪婦,化治絲炕A鄭玄云「金玉曰貨,布帛曰賄,嬪,婦人之美稱也」;八曰臣妾,聚斂疏財;九曰閒民,無常職,轉移執事。鄭玄云:「疏材,百草根實可食者。」九兩系萬民:一曰牧,以地得民;二曰長,以貴得民;三曰師,以賢得民;四曰儒,以道得民;五曰宗,以族得民;六曰主,以利得民;七曰吏,以治得民;八曰友,以任得民;九曰藪,以富得民。凡此善政,為民財而已;善教因民心以教之,故能得民心矣:此所以為仁言不如仁聲之入人深也,善政不如善教之得民。然而善政非不能得民,但得民財而已,又不若善教得民之心矣。○蓋「移風易俗,莫大乎樂」,此禮之文然也,孟子所以同其趨焉。   孟子曰:「人之所不學而能者,其良能也。所不慮而知者,其良知也。(不學而能,性所自能。良,甚也。是人之所能甚也。知亦猶是能也。)孩提之童,無不知愛其親者,及其長也,無不知敬其兄也。(孩提,二三歲之間,在襁褓,知孩笑可提抱者也。少知愛親,長知敬兄,此所謂良能良知也。)親親,仁也。敬長,義也。無他,達之天下也。」(人仁義之心,少而皆有之,欲為善者無他,達,通也,但通此親親敬長之心,施之天下人也。)   [疏]「孟子」至「天下也」。○正義曰:此章指言本性良能,仁義是也,達之天下,恕乎己也。「孟子曰人之所不學而」至「達之天下也」者,孟子言人之所以不學而性自能,是謂良能者也;所以不待思慮而自然知者,是謂良知者也。孩提襁褓之童子,無有不知愛其父母,及其長大,無不知欽順其兄,是則厚愛其親,欽順其兄,是仁義也,仁義即良知良能者也。言人之為善者,無更於他求也,但通達此親親敬長之良能良知,施之於天下耳。○注「襁褓者」。○正義曰:釋云:襁褓,負也。負,兒衣也。織縷為之,廣八寸,長二尺,以負兒於背上者也。是亦知孩提為二三歲。   孟子曰:「舜之居深山之中,與木石居,與鹿豕游。其所以異於深山之野人者幾希。(舜耕歷山之時,居木石間。鹿豕近人,若與人游也。希,遠也。當此之時,舜與野人相去豈遠哉。)及其聞一善言,見一善行,若決江河,沛然莫之能御也。」(舜雖外與野人同其居處,聞人一善言則從之,見人一善行則識之,沛然不疑,若江河之流,無能御止其所欲行也。)   [疏]「孟子」至「御也」。○正義曰:此章指言聖人潛隱,辟若神龍,亦能飛天,亦能潛藏,舜之謂也。孟子言虞舜初起於歷山耕時,居於木石之間,以其近木石故也,與鹿豕游,以其鹿與豕近於人也。然而舜於此,其所以有異於深山之野人不遠,但能及其聞一善言,見一善行,其從之若決江河之水,沛然其勢,莫之能御止之也。○注「聖人潛隱若神龍者」。○正義曰:此蓋《周易·乾卦》之文也,趙注引之以解其經。   孟子曰:「無為其所不為,無慾其所不欲,如此而已矣。」(無使人為己所不欲為者,無使人欲己之所不欲者,每以身先之如此,則人道足也。)   [疏]正義曰:此章指言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仲尼之道也。孟子言人無為其所不為,以其所不為者不義也。無慾其所不欲者,以其不欲為不善也。人能無為不義,又不欲其所不善,則人道於是足矣,故曰如此也。   孟子曰:「人之有德慧術知者,恆存乎菛e。(人所以有德行智慧道術才知者,在於有菛e之人,菛e之人,又力學,故能成德。)獨孤臣孽子,其操心也危,其慮患也深,故達。」(此即人之菛e也,自以孤微,懼於危殆之患而深慮之,勉為仁義,故至於達也。)   [疏]「孟子」至「故達」。○正義曰:此章指言孤孽自危,故能顯達,膏粱難正,多用沉溺,是故在上不驕,以戒諸侯也。孟子言人之所以有德慧術知者,常在於菛e之人也。菛e,人之有小疾,常沾在身不去者,是為菛e也。如孤臣孽子,其操心也常危,其慮患也常深,是若菛e也。此孟子所以執此喻以自解也。言孤臣不得於其君者也,孽子不得於其親者也。不得於其君與不得於其親者,故能秉心常危,慮患常深,以勉力於為道德,故能顯達也。操心常危,慮患常深,是人之菛e常X在身而不去也,是孟子所以為菛e之人有德慧術智也。然而非謂德慧術智必繫乎有菛e者,但常存乎菛e之人而已。蓋有得於己謂之德,述而行之謂之術,然德又以慧連,術又以智連之者,以其德以慧明,術以智釋耳,是則所謂智慮生於憂患,豈非德慧術智存於菛e之意有同歟?此孟子所以有是言之,而戒當時之人者也。   孟子曰:「有事君人者,事是君則為容悅者也。(事君,求君之意,為苟容以悅君者也。)有安社稷臣者,以安社稷為悅者也。(忠臣志在安社稷而後為悅者也。)有天民者,達可行於天下而後行之者也。(天民,知道者也。可行而行,可止而止。)有大人者,正己而物正者也。」(大人,大丈夫不為利害動移者也。正己物正,像天不言而萬物化成也。)   [疏]「孟子」至「者也」。○正義曰:此章指言為悅凡臣,社稷股肱,天民行道,大人正身。凡此四科,優劣之差。「孟子曰:有事君人者,事是君則為容悅者也」,孟子言有人事其君以求君之意者,是為苟容以悅君者也。「有安社稷臣者,以安社稷為悅者也」,孟子又言有忠臣,為安社稷臣者也,在於安社稷而後為悅者也。「有天民者,達可行於天下而後行之者也」,言天民為之先覺者,志在於行道,然而既達而在位,可以行其道於天下,然後乃行之也。以其若窮而在下,未可行其道,則亦止而不行矣。是其窮、達一歸於天而已。「有大人者,正己而物正者也」,言有大丈夫不為利害之所易動,是則自正治其己,而物後自取正於我也。凡此是其四科優劣差等也。   孟子曰:「君子有三樂,而王天下不與存焉。父母俱存,兄弟無故,一樂也。仰不愧於天,俯不怍於人,二樂也。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三樂也。(天下之樂不得與此三樂之中。兄弟無故,無他故。不愧天,又不怍人,心正無邪也。育,養也。教養英才,成之以道,皆樂也。)君子有三樂,而王天下不與存焉。」(君子重言,是美之也。)   [疏]「孟子曰」至「存焉」。正義曰:此章指言保親之養,兄弟無他,誠不愧天,育養英才,賢人能之,樂過萬乘,孟子重焉,一章再雲也。「孟子曰:君子有三樂,而王天下不與存焉」至「存焉」者,孟子言君子有三樂,而為王天下者不得與於其間。父母皆在,兄弟無有他故者,以其無嫌隙之事也,此乃一樂也;存誠於己,而仰無以有羞愧於天,俯無以有慚怍於人,此乃二樂也;己之有德,又得天下英才大賢,而推己以教而養育之,此乃三樂也。三樂如此,故孟子又重言之。然君子有三樂,而王天下不與存焉,以其有天下之樂,不若此三樂矣。故重言之,而美此三樂也。是以舜得天下而無足解憂。楊子云:「紆朱懷金之樂,不如顏氏子之樂。」是亦與此同意也。   孟子曰:「廣土眾民,君子欲之,所樂不存焉。中天下而立,定四海之民,君子樂之,所性不存焉。(廣土眾民,大國諸侯也。所樂不存,欲行禮也。中天下而立,謂王者。所性不存,乃所謂性於仁義者也。)君子所性,雖大行不加焉,雖窮居不損焉,分定故也。(大行,行之於天下。窮居不失性也,分定故不變。)君子所性,仁、義、禮、智。根於心,其生色也,m然見於面,盎於背,施於四體。四體不言而喻。」(四者根生於心,色見於面。m然,潤澤之貌也。盎視其背而可知,其背盎盎然,盛流於四體。四體有匡國之綱,雖口不言,人自曉喻而知也。)   [疏]「孟子曰」至「而喻」。○正義曰:此章指言臨蒞天下,君國子民,君子之樂,尚不與存。仁義內充,身體履方,四支不言,蟠辟用張,心邪意溺,進退無容,於是之際,知其所不同也。「孟子曰廣土眾民」至「不言而喻」,孟子言廣土地之大,眾民人之多,以為大國之諸侯,君子者心欲好之,然其所樂不在此也。中天下之中而立,以安四海之民,是為之王,君子者雖樂於此,然而稟天性不在此焉。蓋君子欲廣土眾民,以其足以行道於一國故也,然其所樂又在於定四海之民,而未樂於此一國而已。雖樂在於中天下而立,定四海之民,得以行道於天下,奈何所性不在此焉,是所性者特在仁、義、禮、智耳。故言於下文是也。是則君子所稟天之性,雖大而行道於天下,且不能加益其性;雖窮居在下,且不能損滅其性:以其所生之初,受之於天,有其分定故也。故君子所性,是仁、義、禮、智,四者根生於心,顯而形諸德容,其生於色,則m然潤澤見於面,又有輝光乎其前,盎盎然見於背,又有充實乎其後,而旁溢流通乎左右上下四體。則一動靜,一行止,固雖不言,而人以曉喻而知其所存,是其不言仁而喻其能仁,不言義而喻其能義,以至禮也智也亦若是矣。此所以故云「四體不言而喻」。《荀子》云:「君子之學入乎耳,著乎心,布乎四體,形乎動靜。」又曰:「君子至德,默然而喻。」同意。  ●卷十三下·盡心章句上   孟子曰:「伯夷辟紂,居北海之濱,聞文王作興,曰:『盍歸乎來?吾聞西伯善養老者。』太公辟紂,居東海之濱,聞文王作興,曰:『盍歸乎來?吾聞西伯善養老者。』(已說於上篇。)天下有善養老,則仁人以為己歸矣。(天下有能若文王者,仁人呼復歸之矣。)五畝之宅,樹牆下以桑匹婦蠶之,則老者足以衣帛矣。五母雞,二母彘,無失其時,老者足以無失肉矣。百畝之田,匹夫耕之,八口之家足以無饑矣。(五雞、二彘,八口之家畜之,足以為畜產之本也。)所謂西伯善養老者,制其田里,教之樹、畜,導其妻子,使養其老。五十非帛不暖,七十非肉不飽。不暖不飽,謂之凍餒。文王之民,無凍餒之老者,此之謂也。」(所謂無凍餒者,教導之使可以養老者,耳。非家賜而人益之也。)   [疏]「孟子」至「此之謂也」。○正義曰:此章指言王政普大,教其常業,各養其老,使不餒乏。二老聞之,歸身自托,眾鳥不羅,翔鳳來集,亦斯類也。「孟子曰伯夷辟紂」至「此之謂也」,已說於上篇矣。此以大同小異,更不復說焉。然其類亦孔子所云「刳胎殺夭,則麒麟不至,覆巢毀卵,則鳳凰不翔」。此亦類也。   孟子曰:「易其田疇,薄其稅斂,民可使富也。食之以時,用之以禮,財不可勝用也。(易,治也。疇,一井也。教民治其田疇,薄其稅斂,不逾什一,則民富矣。食取其徵賦以時,用之以常禮,不逾禮以費財也,故畜積有餘,財不可勝用也。)民非水、火不生活,暮叩人之門戶求水、火,無弗與者,至足矣。聖人治天下,使有菽粟如水、火。菽粟如水、火,而民焉有不仁者乎?(水、火能生,人有不愛者,至饒足故也。菽粟饒多若是,民皆輕施於人,而何有不仁者也。)   [疏]「孟子」至「者乎」。○正義曰:此章指言教民之道,富而節用,蓄積有餘,焉有不仁,故曰倉廩實知禮節也。「孟子曰易其田疇」至「不可勝用也」,孟子言如使在下者易治其田疇而不難耕作,則地無遺其利;又在上者又薄其賦斂而無橫賦,則民皆可令其賦足也;又食之以時而其用不屈,用之以禮而其欲不窮,則財用有餘而不可勝用也。「民非水火不生活」至「焉有不仁者乎」,孟子又言人民非得其水、火則不能生活,然而昏暮之時,有敲人之門戶而求之水、火,無不與之者,以其水、火至多矣。聖人如能治其天下,使民有其菽粟亦如水、火之多,則民人孰不以有餘而補其不足,而為仁者乎?故曰:「菽粟如水、火,而民焉有不仁者乎?此所謂倉廩實而知禮節者也。○注「疇,一井也」。○正義曰:《說文》云:「為耕治之田也。」不知一井何據。   孟子曰:「孔子登東山而小魯,登太山而小天下,故觀於海者難為水,游於聖人之門者難為言。(所覽大者意大,觀小者志小也。)觀水有術,必觀其瀾。(瀾,水中大波也。)日月有明,容光必照焉。(容光,小也。言大明照幽微也。)流水之為物也,不盈科不行。君子之志於道也,不成章不達。(盈,滿也。科,坎也。流水滿坎乃行,以喻君子之學必至成章,乃仕進者也。)   [疏]「孟子」至「不達」。正義曰:此章指言弘大明者無不照,包聖道者成其仁。是故賢者志大,宜為君子。「孟子曰孔子登東山」至「難為言」者,孟子言孔子登魯國之東山,而所覽者大,故小其魯國,以魯國莫大於東山也;登太山而能小其天下,亦所覽者大,而天下亦莫大也於大山也。如此故觀之於海者難為水也,以其水所同歸於海者也,是以海為百谷王;游聖人之門者難為言,以其道之所同出又同歸於此者也。楊子云「視日月而知眾星之蔑如,仰天庭而知天下之居卑」,亦與此同意。「觀水有術,必觀其瀾」者,孟子又言人之觀於水,以其有術也,有術者,所謂觀水必觀其波瀾,是為能觀水者也。雲此者,以其人之觀書亦若是也,言觀書亦當觀其五經而已矣,五經所以載聖人之大道者也。「日月有明,容光必照焉」者,又言日月之有明,凡於幾隙,但有容其光者,則必照之,亦若道之在天下無往而不在也。「流水之為物也,不盈科不行」至「不成章不達」者,又言流水為物,所流遇於科坎,不盈滿其科坎則不流進而行也。如君子之學志在於道也,不成章則不達而進仕。以其君子於道,至於成章則充實,美在其中,暢於四支,發於事業,為美之至者也。此孟子所以有水為之喻焉。   孟子曰:「雞鳴而起,孳孳為善者,舜之徒也。雞鳴而起,孳孳為利者,跖之徒也。欲知舜與跖之分,無他,利與善之間也。」(跖,盜跖也。跖,舜之分,故以此別之也。)   [疏]正義曰:此章指言好善從舜,好利從跖,明明求之,常若不足,君子、小人,各一趣也。「孟子曰」至「間也」者,孟子言人之雞鳴而起,孳孳勸篤於為善者,乃為舜之徒黨也;如雞鳴而起,孳孳但勤篤於為利者,乃為盜跖之徒也。儻言欲知舜與盜跖為君子、小人之分別,無他事焉,特一趨於利、一趨於善之間而已。○注「盜跖」。○正義曰:案李奇《漢書傳》云:「盜跖乃是秦之大盜也。」   孟子曰:「楊子取為我,拔一毛而利天下,不為也。(楊子,楊朱也。為我,為己也。拔己一毛以利天下之民,不肯為也。)墨子兼愛,摩頂放踵利天下,為之。(墨子,墨翟也。兼愛他人,摩突其頂下至於踵,以利天下,己樂為之也。)子莫執中。(子莫,魯之賢人也。其性中和專一者也。)執中為近之。執中無權,猶執一也。(執中和,近聖人之道,然不權。聖人之重權。執中而不知權,猶執一介之人,不知時變也。)所惡執一者,為其賊道也,舉一而廢百也。」(所以惡執一者,為其不知權,以一知而廢百道也。)   [疏]「孟子」至「百也」。○正義曰:此章楊、墨放蕩,子莫執一,聖人量時,不取此術,孔子行止,唯義所在。「孟子曰:楊子取為我,拔一毛而利天下,不為也」至「為之」,孟子謂楊朱所取以為己,雖拔己之一毛以利天下,且不為也;墨翟兼愛他人,雖摩突其頂而至於踵而利天下,且以為之。「子莫執一」,子莫,魯賢人,言子莫執中和之性而不專一者也,以其無為己、兼愛之過而已,故曰「執中為近之」,言子莫執中為近聖人之道者也。如執中而不知權變,但若執一介之人,不知時變者也。然而所以惡疾其執一者,是為其有以賊害其道也,是若知舉一道而廢其百道也,故曰:「執中無權,猶執一也。所惡執一者,為其賊道,舉一而廢其百也。」   孟子曰:「饑者甘食,渴者甘飲,是未得飲食之正也,飢渴害之也。(飢渴害其本所以知味之性,令人強甘之。)豈惟口腹有飢渴之害?人心亦皆有害。(為利慾所害,亦猶飢渴得之。)人能無以飢渴之害為心害,則不及人不為憂矣。」(人能守正,不為邪利所害,雖謂富貴之事不及逮人,猶為君子。不為善人所憂患也。)   [疏]「孟子」至「憂矣」。○正義曰:此章指言饑不妄食,忍情節欲,賤不失道,不為苟求。能無心害,夫將何憂。「孟子曰饑者甘食」至「不為憂矣」,孟子言人之飢餓,則易為食,故以甘之;渴者易為飲,故以甘之:然而不得飲食味之正者也,以其但為飢渴害其本性耳。豈獨飲食於口腹為有飢渴以害之?言人心亦皆有以害之也,以其利慾害之故也。人能無以飢渴之害為心之害,則所養不及於人,亦不足為可憂矣。蓋無以飢渴為心害,則孟子以飢渴之害亦猶利慾之害,故假托而言之也。   孟子曰:「柳下惠不以三公易其介。」(介,大也。柳下惠執弘大之志,不恥污君,不以三公榮位易其大量也。)   [疏]正義曰:此章指言柳下惠不恭,用志大也,無可無否,以賤為貴也。孟子言柳下惠不以三公之榮位而移易己之大志也,以其所守之介,在道而已,是所以不羞小官者焉。今夫三公者,乃百僚之師師也,人臣之位極者也,衣則服兗,圭則執桓圭,而世之所謂富貴崇顯者,無以過也。   孟子曰:「有為者辟若掘井,掘井九軔而不及泉,猶為棄井也。(有為,為仁義也。軔,八尺也。雖深而不及泉,喻有為者能於中道而盡棄前行者也。)   [疏]正義曰:此章指言為仁由己,必在究之,九軔而輟,無益成功。《論》之一簣,義與此同。孟子曰今之有為之道者,譬如掘井者也,掘井至九軔之深,而不及泉則止之,是棄其前掘井之功者也,喻為仁義之道,而不及之,則止而不為,是亦棄其仁義之道者也。孔子曰:「為山未成一簣,止,吾止也。」與此同意。○注「軔,八尺也」。○正義曰:案釋云:七尺曰軔。   孟子曰:「堯、舜,性之也。湯、武,身之也。五霸,假之也。(性之,性好仁,自然也。身之,體之行仁,視之若身也。假之,假仁以正諸侯也。)久假而不歸,惡知其非有也?」(五霸而能久假仁義,譬如假物久而不歸,安知其不真有也。)   [疏]「孟子」至「非有也」。○正義曰:此章指言仁在性體,其次假借,用而不已,實何以易,在其勉之也。而行仁,本性之自然者也。湯、武利而行仁,視之若身也。五霸強而行仁,則力假之而已。然而久假而行之,而不歸止,安知其非真有也。楊子曰:「假儒衣書服而讀之,三月不歸,孰曰非儒也。」亦同其旨。   公孫丑曰:「伊尹曰:『予不狎於不順。』放太甲於桐,民大悅。太甲賢,又反之,民大悅。賢者之為人臣也,其君不賢,則固可放與?」(醜怪伊尹賢者而放其君,何也?)孟子曰:「有伊尹之志則可,無伊尹之志則篡也。」(人臣秉忠,志若伊尹,欲寧殷國,則可放惡而不即立君,宿留冀改而復之。如無伊尹之忠,見間乘利,篡心乃生,何可放也!)   [疏]「公孫」至「篡也」。○正義曰:此章指言憂國忘家,意在出身,志在寧君,放惡攝政,伊周有焉。凡人誌異,則生篡心也。公孫丑問孟子,謂伊尹有言我不邇於順己者,故放太甲於桐宮,而民心大悅;及太甲悔改其過而歸賢,則伊尹又迎而反之以復君位,商民大悅:且賢者之為人臣也,其君有不賢者,則固可以放之與?孟子對曰:如賢者有伊尹愛君之志,則可以放君;如無伊尹秉忠心以愛君,則放君而生篡奪君位之心者也,以為不可矣。   公孫丑曰:「《詩》曰:『不素餐兮。』君子之不耕而食,何也?」(《詩·魏國·伐檀》之篇也。無功而食,則謂之素餐,世之君子有不耕而食,何也?)孟子曰:「君子居是國也,其君用之,則安富尊榮;其子弟從之,則孝悌忠信。不素餐兮,孰大於是?」(君子能使人化其道德,移其習俗,身安國富而保其尊榮,子弟孝悌而樂忠信,不素餐之功,誰大於是?何為不可以食祿!)   [疏]「公孫丑」至「於是」。○正義曰:此章指言君子正己,以立於世,世美其道,君臣是貴,所過者化,又何素餐之謂也。公孫丑問孟子曰:魏國《伐檀》之詩有云「不素餐兮」,言無功而食謂之素餐,然而君子有不自耕而食祿者,是如之何?孟子對之曰:君子居處此國,其君任用之,則安富尊榮,言安國保其尊榮;子弟從之,則能孝悌忠信:是則不素餐兮,誰有大於此者?言何為而不可食祿。○注「魏國《伐檀》之篇」。○正義曰:此《詩》蓋剌在位貪鄙,無功而受祿,君子不得進仕爾。   王子墊問曰:「士何事?」(齊王子名墊也,問士當何事為事者耶。)孟子曰:「尚志。」(尚,貴也。士當貴上於用志也。)曰:「何謂尚志?」曰:「仁義而已矣。殺一無罪,非仁也。非其有而取之,非義也。居惡在?仁是也。路惡在?義是也。居仁由義,大人之事備矣。」(孟子言志之所尚,仁義而已矣。不殺無罪、不取非有者為仁義,欲知其所當居者仁為上,所由者義為貴,大人之事備矣。)   [疏]「王子」至「備矣」。○正義曰:此章指言人當尚志,志於善也,善之所由,仁與義也。欲使王子無過差者也。「王子墊問曰:士何事」者,王子墊,齊王之子名墊也。問孟子曰為士者當以何事為尚也。「孟子曰尚志」,孟子答之,曰為士者當以志為尚也。「曰何謂尚志」,王子又問孟子何以謂之尚志。「曰仁義而已矣」至「大人之事備矣」,孟子又答之。曰尚志則以仁義而已矣。言能以仁義為尚,則為尚志也。如殺一人之無罪,是為非仁也;非己之所有而取求之,是為非義也。如此非仁非義者,亦以所居有惡疾,在於仁,所行有惡疾,在於義是也。如仁以為居,義以為行,則大人之事亦備矣。此孟子所以欲使王子墊於無過之地也。   孟子曰:「仲子,不義與之齊國而弗受,人皆信之,是捨簞食豆羹之義也。(仲子,陳仲子處於陵者,人以為廉,謂以不義而與之齊國,必不受之。孟子以為仲子之義,若上章所道簞食豆羹無禮則不受,萬鍾則不辨禮義而受之也。)人莫大焉亡親戚君臣上下。以其小者信其大者,奚可哉!」(人當以禮義為正,陳仲子避兄離母,不知仁義親戚上下之敘,何可以其小廉信以為大哉?)   [疏]「孟子曰」至「奚可哉」。○正義曰:此章指言事有輕重,行有大小,以大包小可也,以小信大,未之聞者也。孟子言陳仲子以不義雖與之齊國之大而且不受,國人皆信之以為廉,是為捨簞食豆羹之小義也。人之所尚,當以莫大為尚焉者,是其知以親戚君臣上下之敘者也。今陳仲子避兄離母,處於陵而不仕,是棄親戚君臣上下之大分,爾徒取其辭受之小節而已。而信廉之大,又安可哉?以其非義之本耳,宜孟子以是聞之。○注「陳仲子」至「受之也」。○正義曰:此於前篇已說矣。   桃應問曰:「舜為天子,皋陶為士,瞽瞍殺人,則如之何?」(桃應,孟子弟子問皋陶為士官主執罪人,瞽瞍惡暴而殺人,則皋陶何如?)孟子曰:「執之而已矣。」(孟子曰:皋陶執之耳。)「然則舜不禁與?」(桃應以舜為天子,使有司執其父,不禁止之邪?)曰:「夫舜惡得而禁之?夫有所受之也。」(夫,辭也。孟子曰:夫舜惡得禁之,夫天下乃受之於堯,當為天理民,王法不曲,豈得禁之也!)「然則舜如之何?」(應問舜為之將如何。)曰:「舜視棄天下猶棄敝摹p也。竊負而逃,遵海濱而處,終身t然,樂而忘天下。」(孟子曰:舜視棄天下如拾棄敝摹p。摹p,草履可摹p者也。敝喻不惜。舜必負父而遠逃,終身t然,忽忘天下之為至貴也。)   [疏]「桃應」至「天下」。○正義曰:此章指言奉法承天,政不可枉,大孝榮父,遺棄天下,虞舜之道,趨將若此。孟子之言,揆聖意也。「桃應問曰:舜為天子,皋陶為士,瞽瞍殺人,則如之何」,桃應問孟子曰:舜為天子,命皋陶為士官以執罪人,舜父瞽瞍殺人,則皋陶之士當如何也。「孟子曰:執之而已矣」,孟子答之,但當執而不縱也。「然則舜不禁與」,桃應問曰:如是則舜為天子,使有司執其父,而不禁之耶?「曰:夫舜惡得而禁之,夫有所受之也」,孟子又答之,曰:夫舜豈得而禁止之哉!夫以其法有所受之而已。「然則舜如之何」,桃應問曰:如是,舜不敢禁止皋陶無執其父,則舜將如之何?「曰舜視棄天下」至「忘天下」,孟子又答之曰:舜視天下如捐棄敝摹p而不惜也,必將竊負戴其父而逃循海濱而處以逃之,且終身t然,樂而忘去天下。是以舜得天下不足解憂,惟順父母可以解憂也。   孟子自范之齊,望見齊王之子,喟然歎曰:「居移氣,養移體。大哉居乎!夫非盡人之子與?」(范,齊邑,王庶子所封食也。孟子之范,見王子之儀,聲氣高涼,不與人同。還至齊,謂諸弟子,喟然歎曰:居尊則氣高,居卑則氣下。居之移人氣志使之高涼,若供養之移人形身使充盛也。「大哉居乎」者,言當慎所居,人必居仁也。凡人與王子豈非儘是人之子也,王子居尊勢,故儀聲如是也。)   [疏]正義曰:趙云:此章指言人性皆同,居使之異,君子居仁,小人處利,譬猶王子,殊於眾品也。孟子嘗自范邑見齊王之子,儀體聲氣高爽,不與人同,乃往歸齊,而於弟子之間喟然歎息之曰:夫居足以移易人之氣,所養足以移易人之體。以其王子之儀體聲氣如是者,亦以所居所養之大移之使然也。「大哉居乎」,言人當慎所居,以仁為廣居。眾之人,豈非盡人之子與?言齊王之子亦人之子也,凡人亦人子也。下文觀宜合此章。   孟子曰:「王子宮室、車馬、衣服多與人同,而王子若彼者,其居使之然也。況居天下之廣居者乎?(言王子宮室、乘服皆人之所用之耳,然而王子若彼高涼者,居勢位故也,況居廣居!謂行仁義,仁義在身,不言而喻也。)魯君之宋,呼於垤澤之門。守者曰:『此非吾君也,何其聲之似我君也?』此無他,居相似也。」(垤澤,宋城門名也。人君之聲相似者,以其俱居尊勢,故音氣同也。以城門不自肯夜開,故君自發聲耳。章指言輿服器用,人用不殊,尊貴居之,志氣以舒。是以居仁由義,盎然內優,胸中正者,眸子不瞀也。)   [疏]正義曰:此章宜與上章合而為一,不當分而為二也。孟子言王子所居宮室與車馬之乘、衣服之飾,是皆與人同所用之也,然而王子若彼儀體聲氣高涼者,必其居勢位,使之如是與人不同耳。言王所居勢位能如此,而況居天下之廣居,以仁為居者乎?且以魯國之君往宋,乃呼於垤澤之門,守者曰此非吾君之身也,似我君也。言大亦無他事異焉,亦以皆居尊勢,故其聲之如是相似也。垤澤,宋城門之名。守者,監門之官也。是言能以大人之所居者處己,而與大人相似者也。   孟子曰:「食而弗愛,豕交之也。愛而不敬,獸畜之也。恭敬者,幣之未將者也。恭敬而無實,君子不可虛拘。」(人之交接,但食之而不愛,若養豕也。愛而不敬,若人畜禽獸,但愛而不能敬也。且恭敬者如有幣帛,當以行禮,而未以命將行之也。恭敬貴實,如其無實,何可虛拘致君子之心也。)   [疏]正義曰:此章指言取人之道,必以恭敬,恭敬貴實,虛則不應。實者謂敬愛者也。孟子言人之交接,但飲食為備,而歡意弗加者,非以愛相接者也,是為豕交之也。犬馬者,人所愛而畜養者也,如愛誠雖至,而敬心弗加者,是謂愛而弗敬,以為獸畜之也。然而恭敬者,是幣帛之禮未行之也。蓋以恭敬為先,而幣帛從之也,如恭敬而無幣帛之實以將之,是又君子不可以虛拘矣。以其禮不可以徒虛而行,何必以恭敬修於內而為之本,幣帛以將之而為之末,則君子交接之道畢矣。   孟子曰:「形、色,天性也。惟聖人然後可以踐形。」(形謂君子體貌尊嚴也,《尚書·洪範》「一曰貌」。色謂婦人妖麗之容,《詩》云「顏如舜華」。此皆天假施於人也。踐,履居之也。《易》曰:「黃中通理。」聖人內外文明,然後能以正道履居此美形,不言居色主名,尊陽抑陰之義也。)   [疏]正義曰:此章指言體德正容,大人所履,有表無裡,謂之柚梓,是以聖人乃堪踐形也。孟子言人之形與色,皆天所賦,性所有也。惟獨聖人能盡其天性,然後可以踐形而履之,不為形之所累矣。蓋形有道之象,色為道之容,人之生也,性出於天命,道又出於率性,是以形之與色皆為天性也。惟聖人能因形以求其性,體性以踐其形,故體性以踐目之形,而得於性之明;踐耳之形,而得於性之聰;以至踐肝之形以為仁,踐肺之形以為義,踐心之形以通於神明。凡於百骸、九竅、五臟之形,各有所踐也,故能以七尺之軀,方寸之微,六通四辟,其運無乎不在,茲其所以為聖人與!然而形與色皆天性,何獨踐形而不踐色,何耶?蓋形則一定而不易者也,色則有喜怒哀樂之變,以其無常者也,不可以踐之矣。亦以聖人吉凶與人同,何踐之以為異哉!是又孟子之深意然也。○注「形謂君子」至「抑陰之義也」。○正義曰:云「《洪範》一曰貌」者,蓋以五事之一者也。孔安國云:「貌,容儀也,謂婦人妖麗之容。」「《詩》云:顏如舜華」者,此蓋《有女同車》之篇文也,注云:「舜,木槿也。」「《易》曰:君子黃中通理」者,蓋《坤》之卦文也,謂君子黃中通理,正位居體,美在其中,而暢於四支,發於事業,美之至也。是亦以正道履居此美形,不言居而言踐,尊陽而抑陰也。   齊宣王欲短喪。公孫丑曰:「為期之喪,猶愈於已乎。」(齊宣王以三年之喪為太長久,欲減而短之,因公孫丑使自以其意問孟子:既不能三年喪,以期年差愈於止而不行喪者也。)孟子曰:「是猶或p落銗S之臂,子謂之姑徐徐云爾,亦教之孝悌而已矣。」(p腹A戾也。孟子言有人戾其兄之臂,為不順也,而子謂之曰:且徐徐云爾。是豈以徐徐之為差者乎?不若教之以孝悌,勿復戾其兄之臂也。令欲行其期喪,亦猶曰徐徐之類也。)王子有其母死者,其傅為之請數月之喪。公孫丑曰:「若此者,何如也?」(丑曰:王之庶夫人死,迫於坐狺H,不得行其喪親之數,其傅為請之於君,欲使得行數月喪,如之何?)曰:「是欲終之而不可得也,雖加一日愈於已。謂夫莫之禁而弗為者也。」(孟子曰:如是王子欲終服其子禮而不能者也,加益一日則愈於止,況數月乎?所謂不當者,謂無禁自欲短之,故譏之也。)   [疏]「齊宣」至「者也」。○正義曰:此章指言禮斷三年,孝者欲益,富貴怠厭,思減其日,君子正言,不可阿情。丑欲期之,故譬以p艇S徐徐也。「齊宣王欲短喪。公孫丑曰:為期之喪,猶愈於己乎」,齊宣王欲短三年之喪,公孫丑勸之,以為期年之喪,猶勝於止而不為者矣。期年,十二月也。「孟子曰」至「而已矣者,孟子言如此,是若或有p萱悃銗S之臂者,子以為之姑且徐徐然p落銗S之臂云爾。但當教之以孝悌,不復戾兄之臂也。今子欲勸齊王短其三年之喪,而且謂為期年之喪,亦若徐徐然之謂也。「王子有其母死者,其傅為之請數月之喪。公孫丑曰:若此何如也」,公孫丑又復問孟子,曰王子有母死之者,其傅相者為之請行數月之喪,如此者,是如之何也?以其王子庶生之母死,迫於嫡母,而不敢終喪者也。「曰是欲終之而不可得也」至「弗為者也」,孟子答之。曰是王子欲終之喪,有所御而不可得而為者也,雖加益一日,亦足勝於止而不為者矣。今齊宣王欲短三年之喪,以其禮所當終之,而且謂期年之喪猶愈於已以勸之,是謂夫莫之禁止而自弗為者也。此孟子所以不取之也。《論語》「宰我問三年之喪,期已久矣」,孔子所以責之曰:「予之不仁也,汝安之則為之乎。」是亦孟子於此不取公孫丑之意也。   孟子曰:「君子之所以教者五。(教民之道有五品。)有如時雨化之者,(教之漸漬而浹洽也。)有成德者,有達財者,有答問者,有私淑艾者。(私,獨。淑,善。艾,治也。君子獨善其身,人法其仁,此亦與教法之道無差也。)此五者,君子之所以教也。」(申言之,孟子貴重此教之道也。)   [疏]「孟子」至「教也」。○正義曰:此章指言教人之術,莫善五者,養育英才,君子所珍,聖所不倦,其惟誨人者也。「孟子曰:君子之所以教者五」至「所以教也」者,孟子言君子所以教人之道有五品也,有如時雨之教者,以其教人漸漬,恰如時雨之澤也,是其潤之以德,漸之以仁,善有萌芽,則誘之使敷秀;性有其材,則養之使長茂:凡此因其大以成大,小以成小,是為有若時雨而教者也。有成德者,以其因固有之德,但教而成之也,是其能仁不能反者,則教之以克己復禮;能勇不能怯者,則教之以臨事而懼:是為有成德者也。有達財者,以其有財之具而不能用者,則教而達之也,「子貢問曰:賜也何如?子曰:女,器也。曰:何器也?曰:瑚璉也」,子謂子夏曰「女為君子儒,無為小人儒」:是為有達財之教者也。有答問者,以其在於答問之間也,不憤不啟,不悱不發,舉一隅不以三隅反則不復也,是為有答問之教也。有私淑艾者,以其獨善其身,使彼法之也,「子曰:我非生而知之者,好古敏以求之者也」,「子不語怪力亂神」,凡此之類,是有私淑艾之教也。故重言之曰此五者之教,乃君子之所以教者也。《論語》云「有教無類」,同。   公孫丑曰:「道則高矣美矣,宜若登天然,似不可及也。何不使彼為可幾及而日孳孳也。」(丑以為聖人之道大高遠,將若登天,人不能及也,何不少近人情,令彼凡人可庶幾,使日孳孳自勉也。)孟子曰:「大匠不為拙工改廢繩墨,羿不為拙射變其彀率。君子引而不發,躍如也。中道而立,能者從之。」(大匠不為新學拙工故為之改鑿廢繩墨必正也,羿不為新學拙射者變其彀率之法也。彀弩張向,表率之正體,望之極思,用巧之時,不可變也。君子謂於射則引弓彀弩而不發,以待彀偶也。於道則中,道德之中,不以學者不能故卑下其道,將以須於能者往取之也。)   [疏]「公孫丑」至「從之」。○正義曰:此章指言曲高和寡,道大難追,然而履正者不枉,執德者不回,故曰人能弘道。丑欲下之,非也。「公孫丑曰」至「孳孳也」者,公孫丑問孟子,謂聖人之道則至高至美矣,學者K慕之,宜如登天之難,似其不可得而K及也,何不使彼之道幾近,令人可庶幾能及,而使之日孳孳自勉而至也。「孟子曰:大匠不為拙工改變繩墨」至「能者從之」,孟子答之,曰大匠之師不為新學拙工改去其繩墨之正,羿之善射不為新學拙射更變其彀率之法。彀率張弓向的,正體極思,用巧之時也。君子循循善誘而引人於道,不以開發者又且躍如,使進而無退也。是其不高不卑,但於中道而立教,使賢愚智者皆能從而學之也。此孟子所以譏於公孫丑也。   孟子曰:「天下有道,以道殉身。天下無道,以身殉道。未聞以道殉乎人者也。」(殉,從也。天下有道,得行王政,道從身施功實也。天下無道,道不得行,以身從道,守道而隱。不聞以正道從俗人也。)   [疏]正義曰:此章指言窮達卷舒,屈伸異變,變流從顧,守者所慎,故曰金石獨止,不徇人也者也。孟子言天下有治道之時,則當以道從身,以施其功實也。以其身顯而道彰也。天下無治道之時,則當以身從道,而卷藏守伏也。以其道藏則身伏也。未聞於此無道之時,以道從人,而饕富貴也。《論語》云:「天下有道則見,無道則隱。」同意。   公都子曰:「滕更之在門也,若在所禮。而不答,何也?」(滕更,滕君之弟,來學於孟子也。言國君之弟而樂在門人中,宜答見禮,而夫子不答,何也?)孟子曰:「挾貴而問,挾賢而問,挾長而問,挾有勳勞而問,挾故而問,皆所不答也。滕更有二焉。」(挾,接也。接己之貴勢,接己之有賢才,接己長老,接己嘗有功勞之恩,接己與師有故舊之好,凡恃此五者而以學問,望師之待以異意而教之,皆所不當答。滕更有二焉,接貴接賢,故不答矣。)   [疏]「公都」至「二焉」。正義曰:此章指言學尚虛己,師誨貴平,是以滕更恃二,孟子弗應。「公都子曰」至「何也」,公都子問孟子,謂滕君之弟滕更者,樂在門人中,宜若在所禮敬之,然而有所問而夫子不答,是如之何也。「孟子曰挾貴而問」至「滕更有二焉」,孟子答之,曰有挾己之貴勢而問者,有挾己之賢才而問者,有挾己之長老而問者,有挾己有功勞之恩而問者,有挾己與師友故舊之好而問者,凡恃此五者而問,我皆所不答也。今滕更有二於此五者之中,以恃己之貴勢與恃賢才,我所以不答之也。挾,接也。此孟子於滕更所以不答者,是亦不屑教之道也。奈何公都子不知以此,故有復而問焉。   孟子曰:「於不可已而已者,無所不已。於所厚者薄,無所不薄也。其進銳者,其退速。」(已,棄也。於義所不當棄而棄之,則不可,所以不可而棄之,使無罪者鹹恐懼也。於義當厚而反薄之,何不薄也。不憂見薄者,亦皆自安矣。不審察人而過進,不肖越其倫,悔而退之必速矣。當翔而後集,慎如之何。)   [疏]「孟子曰」至「退速」。○正義曰:此章指言賞僭及淫,刑濫傷善,不僭不濫,詩人所紀。是以季文三思,而後之有。孟子言人君於不可棄去之者而反棄去之,是其餘之類無所不棄也。不可棄者,以其無罪之人也。所以棄之者,以其有罪者也,故棄之使人有所懼也。如堯去四凶之罪,是可以棄而棄之者也。其於賞,當所厚者反而薄之,是其餘之類亦無所不薄也。所以厚賞之者,以其有功,故厚賞之使人有所勵也。如舜舉八元、八凱,是所厚而厚之也。其於無所不棄、無所不薄之君,得銳進而為仕,則其被退黜亦必急速矣。無他,以其君不能鑒其賢否,不能信任,所以如是矣。故《詩》之《商頌》,所以於《殷武》之篇有云「不僭不濫」,《論語》「翔而後集」、「季文子三思而後行也」。   孟子曰:「君子之於物也,愛之而弗仁。(物,謂凡物可以養人者也,當愛育之,而不加之仁,若犧牲不得不殺也。)於民也,仁之而弗親。(臨民以非己族類,故不得與親同也。)親親而仁民,仁民而愛物。」(先親其親戚,然後仁民,仁民然後愛物,用恩之次者也。)   [疏]正義曰:此章指言君子布德,各有所施,事得其宜,故謂之義者也。孟子言君子於凡物也,但當愛育之,而弗當以仁加之也,若犧牲不得不殺也。於民也,當仁愛之,而弗當親之也,以愛有差等也。是則先親其親而後仁愛其民,先仁愛其民然後愛育其物耳,是又見君子用恩有其倫序也,故楊子所以事得其宜之謂義也。   孟子曰:「知者無不知也,當務之為急。仁者不愛也,急親賢之為務。(知者,知所務善也。仁者,務愛其賢也。)堯、舜之知而不遍物,急先務也。堯、舜之仁不遍愛人,急親賢也。(物,事也。堯、舜不遍知百工之事,不遍愛眾人。先愛賢使治民,不一一自往親加恩惠也。)不能三年之喪,而緦、小功之察;放飯流⑤,而問無齒決:是之謂不知務。」(尚不能行三年之喪,而復察緦麻、小功之禮。放飯,大飯也。流⑤,長⑤也。齒決,斷肉置其餘也。於尊者前賜食,大飯長⑤,不敬之大者,齒決,小過耳。言世之先務,捨大譏小,有若大飯長⑤而問無齒決類也。)   [疏]「孟子」至「不知務」。○正義曰:此章指言振裘持領,正羅維綱,君子百行,先務其崇,是以堯、舜親賢,大化以隆道為要者也。「孟子曰:—者無不知也,當務之為急」至「是之謂不知務」者,孟子言為之智者,以其多知,故無所有而不知者也,然而但當知要務為急耳;為之仁者,以其泛愛,故無所有而不愛者也,然而但當急親其賢為之要務。是以堯、舜二帝之智不能遍知百工之事,但急於知賢之為先務也;為仁不能遍愛於眾人,但能急親任其賢能,使之以治民也。今夫不能三年之喪,為不孝之大者也;而察緦、小功之禮,是孝之小者也。放飯流⑤,不敬之大者也;問無齒決,責其不敬之小者也。如不能以知賢為先務,而務遍知百工之事為之先,不能以親賢為急務,而務遍愛眾人之為急,是若執親之喪不能去不孝之大者,而乃反察孝之小者;食於尊者之前,不能去不敬之大者,而乃反責問不敬之小者也。如此,又安知先、後之務為緩急乎?蓋緦麻,三月之服者;小功,五月之服者也。《荀子》云:「若挈裘領,屈三指而頓之,順者不可勝數。」史云:「綱舉而綱疏。提其綱則眾目張。」與此同意。 ●卷十四上·盡心章句下(凡三十八章)   [疏]正義曰:此卷即趙注分上卷為之者也,此卷凡三十八章。一章言發政施仁,一國被恩,好戰輕民,災及所親。二章言《春秋》撥亂,時多戰爭。三章言文之過實,聖人不改,錄其意也。四章言民思明君,若旱望雨,以仁伐暴,誰不欣喜。五章言規矩之法,喻若典禮。六章言厄窮不憫,貴而思降。七章言恕以行仁,遠禍之端,暴以殘民,招咎之患。八章言修理關梁,譏而不征。九章言率人之道,躬行為首。十章言務利蹈奸,務德蹈仁。十一章言廉貪相殊,名亦卓異。十二章言親賢正禮,明其五教。十三章言王者當天,然後處之。十四章言得民為君,得君為臣,重民敬祀,治之所先。十五章言伯夷、柳下惠變貪厲薄。十六章言仁恩及人,人能弘道。十七章言孔子周流,不遇則去。十八章言君子固窮,窮不變道。上下無交,無賢援也。十九章言正己信心,不患眾口。二十章言以明照暗,暗者以開,以暗責明,暗者愈迷。二十一章言聖人之道,學而時習,仁義在身,當常被服,捨而不修,猶茅是塞。二十二章言前聖後聖,所向者同,三王一體,何得相逾。二十三章言可為則從,不可則止,非時逆指,猶若馮婦暴虎,無己必有害也。二十四章言尊德樂道,治性勤禮。二十五章言神聖以下,優劣異羞,樂正好善,猶下二科。二十六章言驅邪反正,正斯可矣;來者不追,追其前罪,君子甚之,以為過。二十七章言養民輕斂,君子道也。二十八章言寶此三者,以為國珍。二十九章言小知自私,藏怨之府,《大雅》先人,福之所聚。三十章言教誨之道,受之如海,百川移流,不得有拒。三十一章言善恕仁義,充其大美,無受爾汝,何施不可。三十二章言道之善以心為原。三十三章言君子之行,動合中禮,湯武之隆,不是過。三十四章言富貴而驕,自遺咎也;茅茨采椽,聖堯表也;以賤說貴,懼有蕩心。三十五章言清淨寡慾,行之高者;畜聚積實,穢行之下;廉者招福,濁者速禍。三十六章言曾參至孝,思親異心,羊棗之感,終身不嘗。三十七章言士行有科,人有等級,中道為上,狂狷不合,似是而非,色厲而內荏,鄉願之惡,聖人所甚戒。三十八章言三皇已來,人倫攸敘,聖人不出,名世承間,雖有斯限,蓋有遇不遇焉。是以仲尼止於獲麟,孟子終於無有乎爾。凡此三十八章,合前四十五章,是盡心篇有八十三章矣。   孟子曰:「不仁哉!梁惠王也。仁者以其所愛,及其所不愛。不仁者以其所不愛,及其所愛。」(梁,魏都也。以,用也。仁者用恩於所愛之臣民,王政不偏普施德教,所不親愛者並蒙其恩澤也。用不仁之政加於所不親愛,則有災傷,所親愛之臣民亦並被其害。惠王好戰殺人,故孟子曰不仁哉。)公孫丑問曰:「何謂也?」(丑問及所愛之狀何謂也。)「梁惠王以土地之故,糜爛其民而戰之,大敗。將復之,恐不能勝,故驅其所愛子弟以殉之,是之謂以其所不愛及其所愛也。」(孟子言惠王貪利鄰國之土地而戰,其民死亡於野,骨肉糜爛而不收兵,大敗而欲復戰,恐士卒少不能用勝,故復驅其所愛近臣及子弟而以殉之。殉,從也。所愛從其所不愛而往趨死亡,故曰及其所愛也。東敗於齊,長子死焉。)   [疏]「孟子曰」至「愛也」。○正義曰:此章指言發政施仁,一國被恩;好戰輕民,災及所親。著此魏王,以戒人君者也。「孟子曰:不仁哉梁惠王也」至「及其所愛也」,孟子言世稱不仁之人是梁惠王也,仁者之君以其用恩於所愛親幸者,以加及於所不親幸者,是自近及遠之謂也。不仁之君以其用不仁之政加於所不親愛幸者,則有災傷及其所親愛幸者也。公孫丑問曰:「何謂也」,公孫丑未曉其旨,乃問孟子曰:「及所愛之狀,是何所謂也?」「梁惠王以土地之故」至「及其所愛也」,孟子解其旨,以曉公孫丑之問也。言梁惠王貪利鄰國之土地而戰鬥,其民戰死於野,糜爛其骨肉,及兵大敗,將欲復戰之,恐懼其不能戰勝,以其士卒之少,故驅率其所愛幸之親臣及親愛之子弟以從之,而往趨於戰死,是謂以其所不愛及其所愛者也。此所以見梁惠王不仁之甚也。《左傳》云:「未陣而薄之曰敗某師,大崩曰敗績。」今梁王之敗,獨謂之大敗者,以其敗某師與敗績不足言,故稱為大敗。抑又言梁王不以義戰,以見梁王不仁之甚也。○注「梁,魏都」至「東敗於齊,長子死焉」。正義曰:此蓋首篇說矣。   孟子曰:「《春秋》無義戰,彼善於此,則有之矣。征者,上伐下也,敵國不相征也。」(《春秋》所載戰伐之事,無應王義者也。彼此相覺有善惡耳,孔子舉毫毛之善,貶纖芥之惡,故皆錄之於《春秋》也。上伐下謂之征,諸侯敵國不相征。五霸之世,諸侯相征,於三王之法,皆不得其正者也。)   [疏]正義曰:此章指言春秋撥亂,時多爭戰,事實違禮,以文反正。誅討征伐,不自王命,故曰無義戰者也。「孟子曰」至「敵國不相征也」,孟子言春秋之世,凡兵之所起,皆小役大,弱役強。或因怒興師,或棄禮貪利,未嘗有禁暴救亂之義也,是以春秋無義戰。然而春秋雖謂無義戰,其彼國之戰有善於此國,未嘗無也。是以彼善於此,則有之矣。夫征者以上伐下,無有敵於我師,所以正彼之罪也。如抗敵之國,則相為強弱以結禍亂,非上之所以伐下、罔有敵於我師者也,其勢皆足以相抗,皆出於交惡者也,故曰敵國不相征也。○注「孔子舉毫毛」至「春秋也」。○正義曰:此蓋言春秋無義戰之謂也,如有之,則孔子必書,故有是之言也。   孟子曰:「盡信《書》,則不如無《書》。吾於《武成》,取二三策而已矣。仁人無敵於天下,以至仁伐至不仁,而何其血之流杵也?」(《書》,《尚書》。經有所美,言爭或過,若《康誥》曰「冒聞於上帝」,《甫刑》曰「帝清問下民」,《梓材》曰「欲至於萬年」,又曰「子子孫孫,永保民」。人不能聞天,天不能問於民,萬年永保,皆不可得為書,豈可案文而皆信之哉。《武成》,逸《書》之篇名,言武王誅紂,戰鬥殺人,血流舂杵。孟子言武王以至仁伐至不仁,殷人簞食壺漿而迎其師,何乃至於血流漂杵乎?故吾取《武成》兩三簡策可用者耳,其過辭則不取之也。)   [疏]正義曰:此章指言文之有美過實,聖人不改,錄其意也,非獨《書》雲,《詩》亦有言「崧高極天,則百斯男」,是故取於《武成》二三策而已。孟子言《尚書》之文不可盡信之也,如盡信其書之文,則不若無《書》而已。以其辭之有過,妝狴H疑惑於人也。故孟子言我於《書》之《武成》篇特取二三策而為不盡信之而已,蓋《尚書》之過辭多矣,所以不暇具言之,故於《武成》但取二三策而言耳。曰:仁人用兵,故前徒倒戈,無有敵於我師也,是以至仁之人而誅伐其至不仁之人,而何其武王誅紂,戰鬥殺人乃至於血流舂杵也?此孟子於《武成》,所以執此而言《書》之不可盡信矣。○注「《書》,《尚書》」至「不取也」。○正義曰:《康誥》曰「冒聞於上帝」者,蓋成王伐管叔、蔡叔,以殷餘民封康叔,作此《康誥》也,云「我西土,惟時怙冒聞於上帝,帝休」,孔安國云:「我西土岐周,惟是怙恃文王之道,故其政教冒被四表,上聞於天也。」云「《甫刑》曰:皇帝清問於下民」者,蓋呂侯見命為天子司寇,後為甫侯,故或稱《甫刑》,此篇蓋以穆王命作夏禹贖刑之法,以佈告天下也。「皇帝清問下民」者,孔安國云:「堯帝詳問民患也。」云「《梓材》曰欲至於萬年」,又曰「子子孫孫,永保民「者,蓋康叔為政之道,亦如梓人治材,故曰《梓材》。言欲至於萬年,惟王子子孫孫永保民。孔注云:「我周家惟欲使至於萬年,承奉王室,又欲令子孫累世長居國以安民也。」餘已前說。   孟子曰:「有人曰:『我善為陳,我善為戰。』大罪也。國君好仁,天下無敵焉。南面而征,北夷怨;東面而征,西夷怨。曰:『奚為後我?』(此人欲勸諸侯以攻戰也,故謂之有罪。好仁無敵,四夷怨望遲,願見征,何為後我。已說於上篇矣。)武王之伐殷也,革車三百兩,虎賁三千人。王曰:『無畏,寧爾也,非敵百姓也。』若崩厥角,稽首。征之為言正也,各欲正己也,焉用戰?」(革車,兵車也。虎賁,武士為小臣者也。《書》云:「虎賁贅衣,趣馬小尹。」三百兩,三百乘也。武王令殷人曰:無驚畏,我來安止爾也。百姓歸周,若崩厥角,額角犀厥地。稽首拜命,亦以首至地也。欲令武王來征己之國,安用善戰陳者!)   [疏]「孟子曰」至「焉用戰」。○正義曰:此章指言民思明君,若旱望雨,以仁伐暴,誰不欣喜。是以殷民厥角,周師歌舞,焉用善戰,故雲罪也。「孟子曰:有人曰我善為陳,我善為戰」至「焉用戰」者,孟子言有人謂我善為行陳,我善為戰鬥,以其是欲勸諸侯以攻戰者也,是為大罪之人也。且國君好行仁政以及民人,凡有所征,天下無敢有敵者也,故南面而征則北夷怨,東面而征則西夷怨,曰「奚為後我」。說已在上篇矣。武王之誅伐商紂,有兵車三百乘,虎賁之勇士有三千人。武王令告於商之人,曰:無驚畏,我來安止爾也。故不敢抗敵之,百姓皆崩摧其角,若無所容頭,乃稽首拜命。故征之所以言正彼之罪也。百姓各欲武王來征己之國焉,用為善戰者乎?此孟子所以有是而戒時君好仁以為無敵之道而已,是又戒時之臣無以戰事言於時君耳。○注「革車」至「戰陳者」。○正義曰:革車者,以皮為飾者也。《牧誓》言武王戎車三百兩,虎賁三千人。孔安國云:「兵車,百夫長所載車,稱兩,一車步卒七十二人,凡二萬一千人,舉全數。虎賁,勇士稱也,若虎賁獸,言其猛也,皆百夫長也。」又案《太誓》篇云:「百姓懍懍,若崩厥角。」孔安國言民畏紂之虐,危懼不啻;若崩厥角,角無所容頭者也。   孟子曰:「梓匠輪輿,能與人規矩,不能使人巧。」(梓匠輪輿之功,能以規矩與人。人之巧在心,拙者雖得規矩,亦不能成器也。蓋喻人不志仁,雖誦典憲,不能以善。)   [疏]正義曰:此章指言規矩之法,喻若典禮,人不志仁,雖誦典憲,不能以善。善人修道,公輸守繩,政成器美,惟度是應,得其理也。孟子言梓匠輪輿之工,能與人規矩法度,而不能使人之巧。以其人之巧在心,如心拙,雖得規矩法度,亦不能成美器也。喻當時之君,如心不在仁,雖誦憲籍,亦不能成美政也。「梓匠輪輿」,已說於上篇矣。   孟子曰:「舜之飯糗茹草也,若將終身焉。及其為天子也,被蒂蝖A鼓琴,二女果,若固有之。(糗,飯乾T也。腹A畫也。果,侍也。舜耕、陶之時,飯糗茹草,若將終身如是。及為天子,被畫衣黼黻恲舅];鼓琴以協音律也;以堯二女自侍,亦不佚豫,如固自當有之也。)   [疏]正義曰:此章指言厄窮不憫,貴而思降,凡人所難,虞舜獨降聖德,所以殊者也。孟言舜初於耕歷山、陶河濱之時,以糗而飯,以草而茹,若終身如是焉。及堯禪位,為之天子,所被以畫衣黼黻恲腹A鼓五弦之琴,以堯帝二女事之實,若固自當有之也。○注「糗,乾T也」至「黼黻恲舅]」。○正義曰:雲糗,T也,按《釋名》云:「糗,乾飯屑也。」云「腹A畫也」,《說文》云「腹A玄衣也」,《孔傳》云:「黼若斧形。黼為兩已相背。葛之精曰峞A五色備曰繡。」云「果,侍也」,按許慎謂女侍曰裸,今釋果為侍,謂二女之侍舜,是以有惑於許慎之說而遂誤歟。蓋木實曰果,雲果者,取其實而言也。   孟子曰:「吾今而後知殺人親之重也。殺人之父,人亦殺其父。殺人之兄,人亦殺其兄。然則非自殺之也,一間耳。」(父仇不同天,兄仇不同國,以惡加人,人必加之,知其重也。一間者,我往彼來間一人耳,與自殺其親何異哉!)   [疏]正義曰:此章指言恕以行仁,遠禍之端,暴以殘民,招咎之患。是以君子好生惡殺,反諸身也。孟子言我於今然後知殺人之親之為最重者也,殺彼人之父,彼人亦殺己父而報之;殺彼人之兄,彼人亦殺己兄而報之:如是,則非己之殺,但一間耳,以其與自殺之無異也。○注「父仇不同天,兄仇不同國」。○正義曰:案《禮》云:父之讎弗與共戴天,交遊之讎不同國,兄弟之讎不反兵。蓋所以避之也。《周官》云:「父之讎,避諸四海之外。」所謂不與共其國,蓋非《周禮》歟。又《周官》謂人凡殺人而義者勿令勿讎,則殺之而不義。在邦法不可殺者,必避之而已。   孟子曰:「古之為關也,將以御暴。今之為關也,將以為暴。(古之為關,將以御暴亂,譏閉非常也。今之為關,反以徵稅出入之人,將以為暴虐之道也。)   [疏]正義曰:此章指言修理關梁,譏而不征,如以稅斂,非其程式,懼將為暴,故譏之也。孟子言古之為關,譏而不稅,將以御暴亂、非常之人而已。今之為關,乃徵稅而不譏,將以為暴亂之道也。按《周禮·司關》云:「凡四方之賓客叩關,則為之告,有內外之送,則以節傳出納之。」是以為關將以御暴也。孟子之時,司關徵取其稅,妝狴H為暴。此孟子所以有是言歟。   孟子曰:「身不行道,不行於妻子;使人不以道,不能行於妻子。」(身不自履行道德,而欲使人行道德,雖妻子不肯行之,言無所則效。使人不順其道理,不能使妻子順之,而況他人乎?)   [疏]正義曰:此章指言率人之道,躬行為首。《論語》曰:「其身不正,雖令不從。」孟子言人身自不履行其道德,雖妻子之間且有所不行,以其無所傚法者也。使人如不以道理,雖妻子且有不順,況能行於民乎?荀況云:「有分義,則合天下而治,無分義,則一妻一妾而亂。」亦與同意。《論語》曰:「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雖令不從。」亦其意也。   孟子曰:「周於利者,凶年不能殺。周於德者,邪世不能亂。」(周達於利,營苟得之利而趨生,雖凶年不能殺之。周達於德,身欲行之,雖遭邪世,不能亂其志也。)   [疏]正義曰:此章指言務利蹈奸,務德蹈仁,捨生取義,其道不均者也。孟子言人積備其利物,以為周於利者,則所養常厚,故凶荒之年且不能殺死。喻人之能盡其性,以為周於德者,則所守彌篤,故奸邪之世不能亂其志。蓋以戰國之時,無富而教之之術,此孟子所以救之以此。   孟子曰:「好名之人能讓千乘之國。苟非其人,簞食豆羹見於色。」(好不朽之名者,輕讓千乘,伯夷、季札之類是也。誠非好名者,爭簞食豆羹變色,訟之致禍,鄭公子染指略蜆慾岔是也。)   [疏]正義曰:此章指言廉貪相殊,名亦卓異,故聞伯夷之風,懦夫有立志也。孟子言好不朽之名者,則重名輕利,故雲能讓千乘之國而且不受。苟非好名之人,則重利而輕名,而簞食豆羹之小節,且見爭奪而變見於顏色。○注「伯夷季札與鄭公子之類」。○正義曰:案《史記·列傳》云:伯夷、叔齊,孤竹君之二子,父欲立叔齊。及父卒,叔齊讓伯夷,伯夷曰:「父命也。」遂逃去。叔齊亦不肯立,而逃之。案《春秋·少陽篇》:「伯夷姓墨名允,字公信。伯,長也。夷,謚也。叔齊名智,字公達,伯夷之弟,齊亦謚也。」《世家》云:王餘昧,卒欲授弟季札,季札讓逃去,於是吳人曰:先王有命,兄卒弟代立,必致季子。今逃位,則王餘昧後立,今卒,其子當代。乃立王餘昧之子僚為王。凡此是伯夷、季札之讓千乘之國也。云「鄭公子染指略蜆慼v者,案魯宣公四年《左傳》云:「楚人獻黿於鄭靈公。公子宋與子家將見,子公之食指動,以示子家曰:』他日我如此,必嘗異味。』及入,宰夫將解黿,相視而笑。公問之,子家以告。及食大夫黿,召子公而弗與。子公怒,染指於鼎,嘗之而出。公怒,欲殺子公。子公與子家謀先,子家曰:『畜老猶憚殺之,而況君乎?』反譖子家,子家懼而從之。夏,弒靈公。故經書曰:『鄭子公嘉弒其君夷。』」是也。   孟子曰:「不信仁賢,則國空虛。無禮義,則上下亂。無政事,則財用不足。」(不親信仁賢,仁賢去之,國無賢人,則曰空虛也。無禮義以正尊卑,則上下之敘泯亂。無善政以教人農時,貢賦則不入,故財用有所不足故也。)   [疏]正義曰:此章指言親賢正禮,明其五教,為政之源,聖人以三者為急也。孟子言人君不親信仁賢,則仁賢去之,仁賢去則國無賢人,是為空虛之國也。無禮義以正尊卑,則上下之序泯亂。無政事以理財,則財用乏而不足。蓋禮義由賢者出,政事由賢者出,不信仁賢則禮義不興,禮義不興則政事不行,而國之財用於是乎不足。此孟子言之,亦其敘之然。   孟子曰:「不仁而得國者有之矣。不仁而得天下者,未之有也。」(不仁得國者,謂象封於有庳,叔鮮、叔度封於管、蔡,以親親之恩而得國也。雖有誅亡,其世有土。丹朱、商均,天下元子,以其不仁,天下不與,故不得有天下焉。)   [疏]正義曰:此章指言王者當天,然後處之。桀、紂、幽、厲,雖得猶失,不以善終,不能世祀,為得也。孟子曰不仁而得國有之矣,不仁而得天下未之有也者。孟子言世有不仁之人,而得其國而為臣者有之矣。不仁之人而得天下而為王者,故未之有也。是以桀、紂、幽、厲,雖得而終亦失之,亦且不為者也。○注「像封有庳,叔鮮、叔度封於管、蔡」與「丹朱商均」者。○正義曰:雲象封有庳,孟子於《萬章篇》言之詳矣。云「叔鮮、叔度」者,案《世家史記》云:管叔鮮、蔡叔度,周文王子而武王之弟也。武王克殷紂,平天下,封功臣、昆弟,於是封鮮叔於管,封叔度於蔡。」杜預云:管在滎陽京縣東北。《世本》曰居上蔡。丹朱、商均者,丹朱,堯之子也;商均,舜之子也。又言於上篇已詳矣。   孟子曰:「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是故得乎丘民而為天子。(君輕於社稷,社稷輕於民。丘,十六井也。天下丘民皆樂其政,則為天子,殷湯、周文是也。)得乎天子為諸侯。(得天子之心,封以為諸侯。)得乎諸侯為大夫。(得諸侯之心,諸侯能以為大夫。)諸侯危社稷,則變置,(諸侯為危社稷之行,則變更立賢諸侯也。)犧牲既成,粢盛既J,祭祀以時,然而旱乾水溢,則變置社稷。」(犧牲已成肥蓮煄A粱稻巳成J精,祭祀社稷常以春秋之時,然而其國有旱乾水溢之災,則得毀社稷而更置之。)   [疏]「孟子」至「社稷」。○正義曰:此章指言得民為君,得君為臣,民為貴也。行黜諸侯,後毀社稷,君為輕也。重民敬祀,治之所先,故列次而言之。「孟子曰」至「則變置社稷」者,孟子言民之為貴,不可賤之者也,社稷次之於民,而君比於民,猶以為輕者。如此者也,如此故得乎四邑之民以樂其政,則為天子,以有天下;得乎天子之心,則為諸侯,以有其國;得乎諸侯之心,以為大夫,有其家。如諸侯不能保安其社稷而以危之,則變更立置其賢君,是社稷有重於君也;犧牲既成以肥蓮煄A粢盛既成以精J,祭祀又及春秋祈報之時,然而其國尚有旱乾水溢之災,則社稷無功以及民,亦在所更立有功於民者為之也,是民又有貴於社稷也。此孟子所以自解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之敘也。雲社稷者,蓋先王立五土之神,祀以為社;立五鴗妖哄A祀以為稷。以古推之,自顓帝以來,用句龍為社,柱為稷。及湯之旱,以棄易其柱。是亦知社稷之變置,又有見於湯之時然也。○注「君輕於社稷」至「於殷湯、周文也」。○正義曰:此云「丘,十六井也」者,案《司馬法》云:「六尺為步,步百為畝,畝百為夫,夫三為屋,屋三為井,井十為通,通十為成。」是一丘為十六井,而一井為九夫之地也。今雲十六井,蓋有一萬四千四百畝,為一百四十四夫所受者也。云「殷湯、周文」者,蓋引此二王皆自百里而起為天下王,是得乎民心者也。   孟子曰:「聖人,百世之師也,伯夷、柳下惠是也。(伯夷之清,柳下惠之和,聖人之一概也。)故聞伯夷之風者,頑夫廉,懦夫有立志。聞柳下惠之風者,薄夫敦,鄙夫寬。奮乎百世之上,百世之下聞者莫不興起也。非聖人而能若是乎?而況於親炙之者乎?」(頑,貪。懦,弱。鄙,狹也。百世,言其遠也。興起,志意興起也。非聖人之行,何能感人若是!喻聞尚然,況於親見而薰炙之者乎?)   [疏]「孟子」至「者乎」。○正義曰:此章指言伯夷、柳下惠,變貪厲薄,千載聞之,猶有感激,謂之聖人,美其德也。「孟子曰」至「而況於親炙之者乎」者,此言伯夷、下惠之為聖人也。言聖人之道無窮,為百世之師法者也,伯夷、柳下惠二人是也,故千載之下,聞伯夷之清風者,頑貪之夫化而為廉儉,懦弱之夫化而有立毅之志。聞下惠之和風者,鄙薄之夫化而為敦厚寬大。是則二人清和之風,奮發乎百世之上,而使百世之下,聞其風者,無有不感激,而志意興起而化之也。然而非聖人,其能若是,使百世之下,莫不興起者也。聞而化者尚如此,況當時有親見薰炙之者乎!○注「頑貪」至「美其德」,此蓋於上篇言之詳矣。   孟子曰:「仁也者,人也。合而言之道也。」(能行仁恩者,人也。人與仁合而言之,可以謂之有道也。)   [疏]正義曰:此章指言仁恩須人,人能弘道也。孟子言為仁者,所以盡人道也,此仁者所以為人也。蓋人非仁不立,仁非人不行。合仁與人而言之,則人道盡矣。《楊子》云:「仁以人同。」   孟子曰:「孔子之去魯,曰『遲遲吾行也』,去父母國之道也。去齊,接淅而行,去他國之道也。」(遲遲,接淅,說已見上篇言矣,此不復說焉。)   [疏]「此章蓋言孔子周流不遇,則之他國遠逝。惟魯斯戀,篤於父母之國也。   孟子曰:「君子之厄於陳、蔡之間,無上下之交也。」(君子,孔子也。《論語》曰:「君子之道三,我無能焉。」孔子乃尚謙,不敢當君子之道,故可謂孔子為君子也。孔子所以厄於陳、蔡之間者,其國君臣皆惡,上下無所交接,故厄也。)   [疏]正義曰:此章指言君子固窮,窮不變道。上下無交,無賢援也。「孟子言孔子見厄於陳、蔡二國之間,幾不免死,以無上下之交而已,以其上無所事,雖死不為諂,下無所可與,雖死不為瀆。是為無交接也。《論語·衛靈公》之篇云:「孔子在陳,絕糧,從者病,莫能興。子路慍見曰:『君子亦有窮乎。』子曰:『君子固窮,小人窮斯濫矣。』」豈非窮不變道者能如是乎!○注「君子道者三,我無能焉」,所謂乎仁者不憂,智者不惑,勇者不懼,是三者也。   貉稽曰:「稽大不理於口。」(貉,姓;稽,名。仕者也。為眾口所訕。理,賴也。謂孟子曰:稽大不賴人之口,如之何也。)孟子曰:「無傷也,士憎茲多口。(審己之德,口無傷也。離於凡人而仕者,亦益多口。)《詩》云:『憂心悄悄,慍於群小。』孔子也。『肆不殄厥慍,亦不殞厥問。』文王也。」(《詩·邶風·柏舟》之篇,曰「憂心悄悄」,憂在心也,「慍於群小」,怨小人聚而非議賢者也。孔子論此詩,孔子亦有武叔之口,故曰孔子之所苦也。《大雅·綿》之篇曰「肆不殄厥慍」,殄,絕;慍,怒也。「亦不殞厥問」,殞,失也。言文王不殞絕畎夷之慍怒,亦不能殞失文王之善聲問也。)   [疏]「貉稽」至「文王也」。○正義曰:此章指言正己信心,不患眾口。眾口喧嘩,大聖所有,況於凡品之所能御?故答貉稽曰無傷也。「貉稽曰:稽大不理於口」,貉,姓;稽,名,亦當世之士也。貉稽自稱名,問於孟子曰:稽大不能治人之口,使不訕其己者,如之何?「孟子曰無傷也」至「文王也」者,孟子答之,以為審己之德已修,雖人之口訕,亦不能傷害其己之德也。以其為士者益此多口,不能免人之訕也。故《邶風·柏舟》之詩有云「憂心悄悄,慍於群小」,言憂悄悄常在心,見怒於群小眾小人也。以其孔子刪此詩,亦不能免武叔之毀,故曰孔子尚如是憎多口也。《大雅·綿》之詩有云「肆不殄厥慍,亦不殞厥問」,言不能殄絕畎夷之慍怒,然亦不能殞失文王之善聲,故曰文王尚如此,亦憎多口也。此所以答貉稽大不理於口,以為無傷也。○注「《邶風·柏舟》之篇」至「聲聞也」。○正義曰:此篇蓋言仁人不遇也。注云:「慍,怒也。悄悄,憂貌。」《論語》云:「叔孫、武叔毀仲尼。子貢曰:『仲尼不可毀也。仲尼,日月也。人雖欲自絕,其何傷於日月乎?』」多見其不知量也。云「《大雅·綿》之篇」者,蓋此篇言文王之興,本由大王也。註:肆,故今也。慍,恚。殞,墜也。畎夷,狄國也。   孟子曰:「賢者以其昭昭,使人昭昭。今以其昏昏,使人昭昭。」(賢者治國,法度昭明。明於道德,是躬行之道可也。今之治國,法度昏昏,亂潰之政也,身不能治,而欲使人昭明,不可得也。)   [疏]正義曰:此章指言以明昭暗,暗者以開,以暗責明,暗者愈迷,賢者可遵,譏今之非也。「孟子曰」至「昭昭」者,孟子言有諸己然後求諸人之道也。賢者之君治國,以其昭昭,明己之道德,然後使人昭昭。今之治國者,乃以昏昏,不能自明己之道德,而欲使他人昭明,微不可得也。是亦所謂曲其表而求影之正,濁其源而求流之請,同其旨。   孟子謂高子曰:「山徑之蹊間介然用之而成路,為間不用,則茅塞之矣。今茅塞子之心矣。」(高子,齊人也,嘗學於孟子,鄉道而未明,則學於他術。孟子謂之曰:山徑,山之嶺有微蹊介然,人遂用之不止,則蹊成為路;為間,有間也,謂廢而不用,則茅草生而塞之,不復為路。以喻高子學於仁義之道,當遂行之而反中止,正若山路。故曰:「茅塞子之心也。」)   [疏]正義曰:此章指言聖人之道,學而時習,仁義在身常本常被服,捨而弗修,猶茅是塞,明為善之不可倦也。孟子謂於高子曰:山嶺有微蹊,其間之微小介然而已,如用而行之,則蹊成大路。不用而行之,茅草生塞之,不能成其路也。喻高子之為善,止於中道,而其心為利慾之所充塞,亦若茅塞其路矣。故曰今茅塞子之心矣。蓋高子嘗於為詩,而不通乎意,是塞其心之一端也。   高子曰:「禹之聲尚文王之聲。」孟子曰:「何以言之?」(高子以為禹之尚聲樂過於文王。孟子難之,曰何以言之。)曰:「以追蠡。」(高子曰:禹時鐘在者,追蠡也。追,鍾鈕也,鈕磨興B深矣。蠡,欲絕之貌也。文王之鍾不然。以禹為尚樂也。)曰:「是奚足哉?城門之軌,兩馬之力與?」(孟子曰:是何足以為禹尚樂乎?先代之樂器,後王皆用之,禹在文王之前千有餘歲,用鍾日久,故追欲絕耳。譬若城門之軌嚙,其限切深者,用之多耳,豈兩馬之力使之然乎?兩馬者,《春秋外傳》曰:「國馬足以行關,公馬足以稱賦。」是兩馬也。)   [疏]「高子」至「力與」。○正義曰:此章指言前聖後聖,所尚者同,三王一體,何得相逾。欲以追蠡,未達一隅。孟子言之,將以啟其蒙。「高子曰:禹之聲尚文王之聲」者,高子言於孟子,曰禹王之尚聲樂過於文王之聲樂也。「孟子曰何以言之」者,孟子見高子蔽惑,故難之曰:何以言禹之聲尚文王之聲也?「曰以追蠡」,高子曰:以其追蠡鍾鈕之銳欲絕,故云然也。「孟子曰:是奚足哉,城門之軌,兩馬之力與」,孟子又以此解高子之蔽也,言此追蠡何足為禹之聲尚樂過於文王乎?且譬之城門之軌嚙,其限之深處,豈以兩馬之力能使之然。亦以積漸之久故使然也,非特兩馬之力即如是之深也。言禹王至文王,其鍾用之亦以日久,故能磨銳至於欲絕也。此又見高子之蔽不獨於詩也。所謂太山之溜,久而穿石;單極之綆,久而斷堙G其來非一日也。兩馬即如注所謂《春秋外傳》云「國馬、公馬」是也。   齊饑。陳臻曰:「國人皆以夫子將復為發棠,殆不可復。」(棠,齊邑也。孟子嘗勸齊王發棠邑之倉,以振貧窮,時人賴之。今齊人復饑,陳臻言一國之人皆以為夫子將復若發棠時勸王也,殆不可復言之也。)孟子曰:「是為馮婦也。晉人有馮婦者,善搏虎,卒為善士。則之野,有眾逐虎,虎負h,莫之敢攖。望見馮婦,趨而迎之。馮婦攘臂下車,眾皆悅之。其為士者笑之。」(馮,姓;婦,名也。勇而有力,能搏虎。卒,後也。善士者,以善搏虎有勇名也,故進以為士。之於野外,復見逐虎者,攖,迫也。虎依陬而怒,無敢迫近者也。馮婦恥不如前,見虎走而迎之,攘臂下車,欲復搏之,眾人悅其勇猛。其士之黨笑其不知止也。故孟子謂陳臻今欲復使我如發棠時言之於君,是則我為馮婦也,必為知者所笑也。)   [疏]「齊饑」至「笑之」。○正義曰:此章指言可為則從,不可則凶,言善見用,得其時也。非時逆指,猶若馮婦,搏虎無已,必有害也。「齊饑,陳臻曰」至「殆不可復」者,蓋齊國之人時皆被饑,孟子嘗勸齊王發粟以賑之,今者復饑,而孟子不復發棠邑之粟以賑。陳臻為孟子之弟子,乃問孟子,言齊國之人皆以為夫子將復發棠邑之粟以賑救之,今夫子不復發棠,殆為齊王不可復勸,是如之何?故以此問孟子。「孟子曰」至「其為士者皆笑之」者,孟子乃以此馮婦之喻而比言於陳臻也。言如將復發棠,是為馮婦者也。馮婦能暴虎也,言晉國有馮婦之人,善能搏虎,後為之善士,則之於野外,見有眾人逐其虎,虎倚山h而怒,眾人皆莫敢攖而搏之者。望見馮婦來,乃皆趨進而迎之,馮婦乃下車,攘臂欲復搏之。眾人皆悅其勇猛,其為士之黨者,知道則笑其不知止也。言今齊王恃威虐以斂民,亦若虎之負h,以難合之說,述於暴人之前,又若迎而搏虎也。是以孟子將復為發棠,非不足以悅眾,自君子觀之,亦若為士者之笑馮婦也,以其不知止矣。○注「棠,齊邑也」。○正義曰:案《齊世家》,《史記》云:「棠公婁好。」裴ペ云:「賈逵曰:棠公,齊邑大夫也。」是棠之為齊邑明矣。   孟子曰:「口之於味也,目之於色也,耳之於聲也,鼻之於臭也,四肢之於安佚也,性也。有命焉,君子不謂性也。」(口之甘美味,目之好美色,耳之樂五音,鼻之喜芬香。臭,香也,《易》曰:「其臭如蘭。」四體謂之四肢,四肢懈倦,則思安佚不勞苦。此皆人性之所欲也,得居此樂者,有命祿,人不能皆如其願也。凡人則有情從欲而求可身,君子之道,則以仁義為先,禮節為制,不以性慾而苟求之也,故君子不謂之性也。)仁之於父子也,義之於君臣也,禮之於賓主也,知之於賢者也,聖人之於天道也,命也。有性焉,君子不謂命也。(仁者得以恩愛施於父子,義者得以義理施於君臣,好禮者得以禮敬施於賓主,知者得以明知知賢達善,聖人得以天道王於天下,此皆命祿,遭遇乃得居而行之,不遇者不得施行。然亦才性有之,故可用也。凡人則歸之命祿,在天而已,不復治性。以君子之道,則修仁行義,修禮學知,庶幾聖人zz不倦,不但坐而聽命,故曰君子不謂命也。)   [疏]「孟子曰」至「命也」。○正義曰:此章指言尊德樂道,不任佚性,治性勤禮,不專委命。君子所能,小人所病。究言其事,以勸戒也。「孟子曰」至「君子不謂性也」者,孟子言人口之於美味,目之於好色,耳之於五聲,鼻之於芬芳,四肢之於安佚無事以勞之,凡此五者,皆人性所欲也。然而得居於此樂者,以其有命存焉。君子以為有命,在所不求,而不可以幸得也,是所以不謂之性也。「仁之於父子也」至「君子不謂命也」者,孟子又言仁以恩愛施之於父子,義以義理施之於君臣,禮以禮敬施之於賓主,知以明智施之於賢者,而具四端,聖人兼統四體而與於天道以王天下者也,凡此五者,皆歸之於命也。然而有是五者,皆稟乎天性也,以其有性存焉。君子以為有性,在所可求,而不可不勉也,是所以不謂之命也。孟子言之,所以分別凡人、君子,以勸戒時人。   浩生不害問曰:「樂正子何人也?」(浩生,姓;不害,名。齊人也。見孟子聞樂正子為政於魯而喜,故問樂政子何等人也。)孟子曰:「善人也,信人也。」(樂正子為人有善有信也。)「何謂善?何謂信?」(不害為善、信之行謂何?)曰:「可欲之謂善,有諸己之謂信,充實之謂美,充實而有光輝之謂大,大而化之之謂聖,聖而不可知之之謂。神樂正子二之中,四之下也。」(己之可欲,乃使人欲之,是為善人。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也。有之於己,乃謂人有之,是為信人。不意不信也。充實善信,使之不虛,是為美人。美德之人也。充實善信而宣揚之,使有光輝,是為大人。大行其道,使天下化之,是為聖人。有聖知之明,其道不可得知,是為神人。人有是六等,樂正子能善能信,在二者之中,四者之下也。)   [疏]「浩生」至「下也」。正義曰:此章指言神聖以下,優劣異差,樂正好善,應下二科,是以孟子為之喜者也。「浩生不害問曰:樂正何人也」者,浩生不害問孟子,曰樂正子何等人也,以其見孟子聞樂正子為政於魯而喜,故有此問之也。「孟子曰:善人也,信人也」,孟子答之,以為樂正子是善人、信人者也,以其有善有信故也。「何謂善、何謂信」,不害又問之,曰何以謂之善,何以謂之信也。「曰可欲之謂善,有諸己之謂信」至「四之下也」者,孟子又答而詳為之解之,曰己之可欲,使人欲之,是為善;有是善於己,謂人亦有之,是謂之信。所謂善即仁義禮智也,是為可欲之善矣。充實其善,使之不虛,是為美人,故謂之美;充實其善,而宣揚之,使有光輝於外,是為大人,故謂之大人;具此善,不特充實於己,而推之以化人,自近以及遠,自內以及外,是為聖人,故謂之聖;以此之善,又至經以萬方,使人莫知其故,是為神人,故謂之神。凡是六善,而樂正子能善能信,是在二之中,而在美、大、聖、神四者之下也,但不能充實而至神也。○注「孟子聞樂正子為政於魯」。○正義曰:此蓋經文,說見上。  ●卷十四下·盡心章句下   孟子曰:「逃墨必歸於楊,逃楊必歸於儒。歸,斯受之而已矣。」(墨翟之道,兼愛無親疏之別,最為違禮。楊朱之道,為己愛身,雖違禮,尚得不敢毀傷之義。逃者去也,去邪歸正,故曰歸。去墨歸楊,去楊歸儒,則當受而安之也。)今之與楊、墨辯者,如追放豚,既入其{J立},又從而招之。({J立},欄也。招,鄐]。今之與楊、墨辯爭道者,譬如追放逸之豕豚,追而還之入欄則可,又復從而鄐均A太甚。以言去楊、墨歸儒則可,又復從而非之,亦云太甚。)   [疏]「孟子」至「招之」。○正義曰:此章指言驅邪反正,正斯可矣,來者不綏,追其前罪,君子甚之,以為過也。「孟子曰:逃墨必歸於楊」至「歸斯受之而已矣」者,墨翟無親疏之別,楊朱尚得父母生身不敢毀傷之義。儒者之道,幼學所以為己,壯而行之所以為人,故能兼愛。無親疏之道,必歸於楊朱為己,逃去楊朱為己之道,必歸儒者之道也。然而歸之儒道,則當斯受而安之矣。「今之與楊、墨」,「又從而招之」者,孟子又言今之人有與楊、墨辯爭其道者,如追放逸之豕豚,既還入其欄,又從而鄐妒怳]。以其逃墨而歸儒,則可受之而已,而乃又從而罪之,無以異於追放逸之豕豚,既入其欄,又從而鄐坐]。以其為亦太甚矣,此孟子所以比之。   孟子曰:「有布縷之征,粟米之征,力役之征。(征,賦也。國有軍旅之事,則橫興此三賦也。布,軍卒以為衣也,縷,p失鎧甲之縷也。粟米,軍糧也。力役,民負荷廝養之役也。)君子用其一,緩其二。用其二而民有殍,用其三而父子離。」(君子為政,雖遭軍旅,量其民力,不並此三役,更發異時。急一緩二,民不苦之。若並用二,則路有餓殍。若並用三,則分崩不振,父子離析,忘禮義矣。)   [疏]「孟子曰」至「父子離」。○正義曰:此章指言原心量力,政之善者;繇役並興,以致離殍;養民輕斂,君之道也。「孟子曰有布縷之征」至「用其三而父子離」者,此所以薄稅斂之言,而有以救時之弊者矣。孟子言有布縷之征,有粟米之征,有力役之征,布所以為衣,縷所以p失鎧甲,粟米所以為糧,力征所以荷負廝養之役。然而君子為政,其於此三者之賦未嘗並行也,用其一則緩其二,今夫三者之賦,皆取民以類也,如用其二,則有傷財而民至於餓死,用其三則有害民而至於父子離散,是豈君子之為政然歟!蓋征之者義也,緩之者仁也,惟君子以仁是守,以義是行,然而充類之至而義之盡者,君子所不為也。此孟子不得不權時而救時之弊也。   孟子曰:「諸侯之寶三:土地、人民、政事。寶珠玉者,殃必及身。」(諸侯正其封疆,不侵鄰國,鄰國不犯,寶土地也;使民以時,居不離散,寶人民也;修其德教,布其惠政,寶政事也。若寶珠玉,求索和氏之璧、隋氏之珠,與強國爭之,強國加害,殃及身也。)   [疏]正義曰:此章指言寶此三者,以為國珍;寶於珍玩,以殃其身。諸侯如茲,永無患也。孟子言諸侯之所寶者有三,曰土地,曰人民,曰政事。使鄰國無侵犯其封疆,是寶其土地也;撫恤鰥寡煢獨,使民以時,民不離散,是寶人民也;修德布惠,是寶政事也。若不以此三者為寶,而寶珠玉者,殃禍必及身矣。此孟子見當時之君爭城殺人,橫賦重斂,不以土地、人民、政事為寶,所以有是言而救之耳。○注「和氏之璧、隋侯之珠」。○正義曰:案《韓詩》云:「楚人和氏得玉璞於楚山中,獻武王。武王使人相之,曰非也。王怒,刖其左足。後成王即位,和抱玉璞泣於楚山下。成王使人琢之,果得寶,名曰和氏之璧。」又隋侯姓祝,字元暢,往齊國,見一蛇在沙中,頭上血出,隋侯以杖挑於水中而去,後回還到蛇處,乃見此蛇銜珠來隋侯前,隋侯意不懌。是夜夢腳踏一蛇,驚起,乃得雙珠。後人稱為隋侯珠矣。   盆成括仕於齊。孟子曰:「死矣,盆成括!」(盆成,姓;括,名也。嘗欲學於孟子,問道未達而去,後仕於齊。孟子聞而嗟歎,曰:死矣盆成括。知其必死。)盆成括見殺,門人問曰:「夫子何以知其將見殺?」(門人問孟子,何以知之也。)曰:「其為人也小有才,未聞君子之大道也,則足以殺其軀而已矣。」(孟子答門人,言括之為人,小有才慧,而未知君子仁義謙順之道,夾洛H害其身也。)   [疏]「盆成括」至「而已矣」。○正義曰:此章指言小智自私,藏怨之府。大雅先人,福之所聚。勞謙終吉,君子道也。「盆成括仕於齊,孟子曰:死矣,盆成括」者,盆成括嘗學於孟子,未達其道而去之,後仕於齊國,孟子聞之,乃曰死矣,盆成括。以其盆成括之必見死也。「盆成括見殺,門人問曰:夫子何以知其將見殺」者,言盆成括果見殺死,門人乃問孟子曰:夫子何以知其盆成括將見殺死?「曰其為人也小有才,未聞君子之大道也,則足以殺其軀而已矣」者,孟子答之,曰盆成括之為人,小有才慧,而未知聞君子仁義謙順之大道,是則足以知其將見殺其身。   孟子之滕,館於上宮。(館,捨也。上宮,樓也。孟子捨止賓客所館之樓上也。)有業屨於牖上,館人求之弗得。或問之曰:「若是乎從者之I也?」(屨,蒻咫]。業,織之有次,業而未成也。置之窗牖之上,客到之後,求之不得。有來問孟子者曰:是客從者之I?I,匿也。孟子與門徒相隨,從車數十,故曰侍從者所竊匿也。)曰:「子以是為竊屨來與?」(孟子謂館人曰:子以是眾人來隨事我,本為欲竊屨故來邪。)曰:「殆非也。」(館人曰:殆非為是來事夫子也。自知問之過也。)「夫予之設科也,往者不追,來者不拒。苟以是心至,斯受之而已矣。」(孟子曰:夫我設教授之科,教人以道德也,其去者亦不追呼,來者亦不拒逆,誠以是學道之心來至我,則斯受之,亦不知其取之與否?君子不保其異心也。見館人殆非為是來,亦云不能保知,謙以益之而已。)   [疏]「孟子」至「而已矣」。○正義曰:此章指言教誨之道,受之如海,百川移流,不得有拒。雖獨竊屨,非己所絕。順答小人,小人自咎,所謂造次必於是也。「孟子之滕,館於上宮」者,孟子往至滕國,乃捨止於賓客所館之樓上。「有業屨於牖上,館人求之弗得。或問之曰:若是乎從者之I也」者,言業織之有次,業而未成之屨,置之於窗牖之上,自客到之後,館主之人求之不得,或問於孟子曰:若此屨之不見,為從者之I匿也?「曰子以是為竊屨來與」者,孟子見館主乃問己,以為從者之I匿其屨,乃謂之曰:子以是從者來隨事我,本為欲竊子之屨故來與?「曰:殆非也」,館主自知責己問之過也,乃曰殆非為是來事夫子也。「夫子之設科也」至「斯受之而已矣」者,孟子又曰:夫我之設科以教人,往去之者則不追呼而還,來者則不拒逆,誠以是學道之心來至我,則斯容受之而教誨,亦且不保其異心也。然則不拒從者之匿屨,亦何累之有?《論語》云:「不保其往,有教無類。」其斯之謂與。   孟子曰:「人皆有所不忍,達之於其所忍,仁也。(人皆有所愛,不忍加惡,推之以通於所不愛,皆令被德,此仁人也。)人皆有所不為,達之於其所為,義也。(人皆有不喜為,謂貧賤也,通之於其所喜為,謂富貴也。抑情止欲,使若所不喜為此者,義人也。)人能充無慾害人之心,而仁不可勝用也。(人皆有不害人之心,能充大之以為仁,仁不可勝用也。)人能充無穿窬之心,而義不可勝用也。(穿牆逾屋,奸利之心也。人既無此心,能充大之以為義,義不可勝用也。)人能充無受爾汝之實,無所往而不為義也。(爾汝之實,德行可輕賤,人所爾汝者也。既不見輕賤,不為人所爾汝,能充大而以自行,所至皆可以為義也。)士未可以言而言,是以言穧牏坐]。可以言而不言,是以不言穧牏坐]。是皆穿逾之類也。」(穧煄A取也。人之為士者,見尊貴者未可與言而強與之言,欲以言取之也,是失言也。見可與言者而不與之言,不知賢人可與之言,而反欲以不言取之,是失人也。是皆趨利入邪無知之人,故曰穿逾之類也。)   [疏]「孟子曰」至「類也」。○正義曰:此章指言善恕行義,充大其美,無受爾汝,何施不可。取人不知,失其臧否,比之穿逾,善亦遠矣。「孟子曰:人皆不忍」至「是皆穿逾之類也」者,孟子言人皆有所惻隱而不忍,如能推之所不忍於其所忍者,仁人也,以其所愛及其所不愛,仁之為道如是也;人皆有所不喜為,謂貧賤也,如能推之所不喜為,而達之於所喜為,謂富貴也,是為有義之人也。人能充大不欲害人之心而為仁,則仁道於是乎備,故不可勝用也;人能充大其無穿逾奸利之心以為義,則義於是乎盡,故義不可勝用也。人能充大其不受人爾汝之實,是不為人所輕賤,故無所行而不為義者也,言所為皆可以為義矣。蓋惻隱有不忍者,仁之端也;羞惡有不為者,義也:但能充而大之,則為仁、義矣。人之為士,於尊貴者未可與言而與之言,是以言取之也,是失言也,以其失之諂也;可以與之言而不與之言,是以不言取之也,是失人也,以其失之敖也:如此者,是皆為穿牆逾屋趨奸利之類也。   孟子曰:「言近而指遠者,善言也。守約而施博者,善道也。君子之言也,不下帶而道存焉。(言近指遠,近言正心,遠可以事天也;守約施博,約守仁義,大可以施德於天下也:二者可謂善言善道也。正心守仁,皆在g臆,吐口而言之,四體不與焉。故曰不下帶而道存焉。)君子之守,旍鋮郎茪悀U平。(身正物正,天下平矣。)人病捨其田而芸人之田,所求於人者重,而所以自任者輕。」(芸,治也。田以喻身,捨身不治,而欲責人治,是求人太重,自任太輕也。)   [疏]「孟子曰」至「自任者輕。」正義曰:此章指言道之善,以心為原,當求諸己。而責於人,君子尤之,況以妄芸。言失務也。「孟子曰:言近而指遠者」至「所以自任者輕」,孟子言辭之近而指意巳遠者,乃為善言者也;所守簡約,而所施博大者,乃為善道。○「君子之言也,不下帶而道存焉」,是所謂言近而指遠也,是孟子自解其旨也。以其君子於其言也,皆在g臆,以其不遠於心而道存焉。蓋帶者所以服之,近於人身也,故取而喻之,曰不下帶而道存,抑又見君子之言非特騰口說而已。「君子之守,旍鋮郎茪悀U平」,是所謂守約而施博也,是孟子又自解其旨也。以其君子之所守,特在旍迭A而天下由是平矣,是所謂正己而物正者也。且人病在捨其己之田,而耕芸他人之田也,是所求於人者為重,而所以自任其在己者太輕耳。芸,治也。田所以喻人之身也,言人病在捨其己身,而治他人之身也,故為是雲。   孟子曰:「堯、舜,性者也。湯、武,反之也。(堯、舜之體性自善者也。殷湯、周武,反之於身,身安乃以施人,謂加善於民也。)動容周旋中禮者,盛德之至也。(人動作容儀周旋中禮者,盛德之至。)哭死而哀,非為生者也。(死者有德,哭者哀也。)經德不回,非以干祿也。言語必信,非以正行也。(經,行也。體德之人,行其節操自不回邪,非以求祿位也。庸言必信,非必欲以正行為名也,性不忍欺人也。)君子行法以俟命而已矣。」(君子順性蹈德,行其法度,夭壽在天,行命以待之而已矣。)   [疏]「孟子」至「而已矣」。○正義曰:此章指言君子之行,動合禮中,不惑禍福,旍重S終。堯、舜之盛,湯、武之隆,不是過也。「孟子曰」至於「君子行法以俟命而已矣」者,孟子言堯、舜之體性自然善也;湯王、武王反之於身,身安乃以施人,謂加善於人而反之者也。一則體性之自然,一則反之於身、身安乃以施人,無非是禮也,故動容周旋中禮者,是為盛之至也。至者,以其盛德至矣盡矣,不可以有加矣。蓋「哭死而哀,非為生者也」,是為動容中禮也,是孟子自解之旨也,言哭其死而哀之者,非為其生者也,以其動容中禮,德性然也。「經德不回,非以干祿也。言語必信,非以正義也」,是謂周旋中禮者也,是孟子自解之旨也,言經德不回邪,非欲干求爵祿而然也,以其周旋中禮,德行然也;言語必以正,非欲以正行為名故然也,亦以周旋中禮,德言如是也。君子者,順性蹈德,行其禮法,旍郊H俟命而已。然則堯、舜、禹、湯為盛德之至,亦不是過也。   孟子曰:「說大人則藐之,勿視其巍巍然。(大人,謂當時之尊貴者也。孟子言說大人之法,心當有以輕藐之,勿敢視之巍巍富貴若此,而不畏之,則心舒意展,言語得盡而已。)堂高數仞,榱題數尺,我得志弗為也。(仞,八尺也。榱題,屋Я也。堂高數仞,榱題數尺,奢太之室,使我得志,不居此堂也。大屋無尺丈之限,故言數仞也。)食前方丈,侍妾數百人,我得志弗為也。(極五味之饌食,列於前方一丈,侍妾眾多至數百人也。)般樂飲酒,驅騁田獵,後車千乘,我得志弗為也。(般,大也。大作樂而飲酒,驅騁田獵,後車千乘,般於游田也。)在彼者皆我所不為也,在我者皆古之制也,吾何畏彼哉!」(在彼貴者驕佚之事,我所恥為也。在我所行,皆古聖人所制之法,謂恭儉也。我心何為當畏彼人乎哉!)   [疏]「孟子」至「彼哉」。○正義曰:此章指言富貴而驕,自遺咎也,茅茨采椽,聖堯表也。以賤說貴,懼有蕩心,心謂彼陋,以寧我神,故以所不為為之寶玩也。「孟子曰:說大人則藐之」至「吾何畏彼哉」者,孟子言說當時之尊貴為之大人者,當輕藐之,勿視其巍巍然尊貴而畏之也,以其如是,則心意舒展,得盡其言也。又言堂高數仞,仞,八尺也,至Я高數尺,是為奢汰之室也,如我之得志於行道,不為此室也;食之前有方丈之廣,以極五味之饌而列之,又有所侍之妾至數百人之眾,如我得志於行道,亦不為之也;大作樂而飲酒,驅騁田獵,有後車千乘之多,如我得志於行道,亦不為之也。以其在彼驕貴之事者,皆於我所恥而不為之也;在我所行之事,又皆是古聖王之制度者也,是皆恭儉而有禮也:如是,則於我何有畏於彼之富貴乎哉!是以「說大人則藐之,而勿視其巍巍然也」。   孟子曰:「養心莫善於寡慾。其為人也寡慾,雖有不存焉者,寡矣。(養,治也。寡,少也。欲,利慾也。雖有少欲而亡者,謂遭橫暴,若單豹臥深山而遇饑虎之類也,然亦寡矣。)其為人也多欲,雖有存焉者,寡矣。」(謂貪而不亡,蒙先人德業,若晉國欒怳岔也,然亦少矣,不存者眾。)   [疏]「孟子」至「寡矣」。○正義曰:此章指言清淨寡慾,德之高者,畜聚積實,穢行之下。廉者招福,濁者速禍,雖有不然,蓋非常道,是以正路不可不由也。「孟子曰」至「雖有存焉者,寡矣」者,孟子言此以教時人養心之術也。言人之治其心,莫善於少欲也,其為人也少欲,則不為外物之汩喪,雖有遭橫暴而亡者,蓋亦百無二三也。然而未必全無也,以其少也,是如單豹為人少欲,獨隱處於深山而臥,乃遭遇於饑虎而亡之,是也。其為人也多欲,則常於外物之所汩喪,雖間有不亡其德業於身者,蓋亦百無二三也。然而未必多有者焉,以其亦少也,是如欒怓陘H多貪,乃為卿而晉國者,是也。《荀子》云:「養心莫善於誠。」蓋亦與此孟子同其旨也。   曾e嗜羊棗,而曾子不忍食羊棗。公孫丑問曰:「膾炙與羊棗孰美?」(羊棗,棗名也。曾子以父嗜羊棗,父沒之後,唯念其親不復食羊棗,故身不忍食也。公孫醜怪之,故問羊棗與膾炙孰美也。)孟子曰:「膾炙哉。」(言膾炙固美也,何比於羊棗。)公孫丑曰:「然則曾子何為食膾炙而不食羊棗?」曰:「膾炙所同也,羊棗所獨也。諱名不諱姓,姓所同也,名所獨也。」(孟子言膾炙雖美,人所同嗜。獨曾子父嗜羊棗耳,故曾子不忍食也。譬如諱君父之名,不諱其姓。姓與族同之,名所獨也,故諱之也。)   [疏]「曾e」至「所獨也」。○正義曰:此章指言情禮相扶,以禮制情;人所同然,禮則不禁。曾參至孝,思親異心,羊棗之感,終身不嘗。孟子嘉焉,故上章稱曰:豈有非義而曾子言之者也。「曾e嗜羊棗,而曾子不忍食羊棗。公孫丑問曰:膾炙與羊棗孰美」者,曾e,曾子父也,曾e為人專好羊棗。羊棗,棗名也。曾e既沒,而曾子常思念其親,而不忍食羊棗,公孫醜怪之,乃問孟子,以謂膾炙與羊棗此二味孰為美。「孟子曰:膾炙哉」,言膾炙固美於羊棗也,而羊棗何可比於膾炙哉!「公孫丑曰:然則曾子何為食膾炙而不食羊棗」,公孫丑又問孟子,曰如是則曾子何為獨食於膾炙而不忍食羊棗。「曰:膾炙所同也,羊棗所獨也。諱名不諱姓,姓所同也,名所獨也」,孟子又答之。曰膾炙雖美,人所同好者也,羊棗獨曾子好之,故曾子所以思念之而不忍食也。譬如君父之名,不諱其姓者,以其姓為族之所同,名為君父之所獨,故諱之也。○注「羊棗,棗名也」。正義曰:蓋貳與棗一物也,然而有二名,是貳小而棗大,貳酸而棗甘耳。雲羊棗,則羊棗之為大棗甘者也,其類則貳棗之屬也。曾e者,曾子父也。案《史記·弟子傳》曰「曾┼音點,字e」是也。孔傳云:「曾參父名點。」○注「上章稱曰:豈有非義而曾子言之」者。○正義曰:此謂公孫丑疑曾子為非義,而乃不知膾炙所同、羊棗之所獨,而曾子之心言之是或一於孝道,故云然也。   萬章問曰:「孔子在陳,曰:『盍歸乎來?吾黨之小子狂簡進取,不忘其初。』孔子在陳,何思魯之狂士?」(孔子厄陳,不遇賢人,上下無所交,蓋歎息思歸,欲見其鄉黨之士也。簡,大也。狂者,進取大道而不得其正者也。不忘其初,孔子思故舊也。《周禮》「五黨為州,五州為鄉」,故曰吾黨之士也。萬章怪孔子何為思魯之狂士者也。)孟子曰:「孔子『不得中道而與之,必也狂狷乎?狂者進取,鼓怞釧狺ㄛ陘]』。孔子豈不欲中道哉?不可必得,故思其次也。」(中道,中正之大道也。狂者能進取,鼓怉鄐ㄛ陘ㄤ翩C時無中道之人,以狂、髡葭蔽怴A故思之也。)「敢問何如斯可謂狂矣?」(萬章曰:人行何如斯則可謂之狂也。)曰:「如琴張、曾e、牧皮者,孔子之所謂狂矣。」(孟子言人行如此三人者,孔子謂之狂也。琴張,子張也。子張之為人,憔や@譎詭,《論語》曰「師也僻」,故不能純善而稱狂也,又善鼓琴,號曰琴張。曾e,曾參父也。牧皮,行與二人同皆,事孔子學者也。)「何以謂之狂也?」(萬章問何以謂此人為狂。)曰:「其志bb然,曰古之人,古之人。夷考其行,而不掩焉者也。(bb,志大言大者也。重言古之人,欲慕之也。夷,平也。考察其行,不能掩覆其言,是其狂也。)狂者又不可得,欲得不屑不J之士而與之,是馱],是又其次也。(屑,J也。不J,污穢也。既不能得狂者,欲得有介之人,能恥賤惡行不J者,則可與言矣。是馱H次於狂者也。)孔子曰:『過我門而不入我室,我不憾焉者,其惟鄉原乎!鄉原,德之賊也。』」(憾,恨也。人過孔子之門不入,則孔子恨之,獨鄉原不入者無恨心耳。以其鄉原賊德故也。)曰:「何如斯可謂之鄉原矣?」(萬章問鄉願之惡如何。)曰:「何以是bb也?言不顧行,行不顧言,則曰『古之人,古之人。行何為踽踽涼涼?生斯世也,為斯世也,善斯可矣』。閹然媚於世也者,是鄉原也。」(孟子言鄉原之人言何以bb,若有大志也,其言行不顧,則亦稱曰古之人、古之人。行何為踽踽涼涼,有威儀如無所施之貌也。鄉原者,外欲慕古之人,而其心曰古之人何為空自踽踽涼涼,而生於今之世無所用之乎。以為生斯世,但當取為人所善善人則可矣。其實但為合眾之行。媚,愛也。故閹然大見愛於世也,若是者謂之鄉原也。)萬子曰:「一鄉皆稱原人焉,無所往而不為原人,孔子以為德之賊,何哉?」(萬子即萬章也,孟子錄之,以其不解於聖人之意,故謂之萬子。子,男子之通稱也。美之者,欲以責之也。萬子言人皆以為原善,所至亦謂之善人。若是,孔子以為賊德,何為也?)曰:「非之無舉也,刺之無刺也。同乎流俗,合乎污世。居之似忠信,行之似廉J,眾皆悅之,自以為是,而不可與入堯、舜之道,故曰德之賊也。(孟子言鄉原之人能匿蔽其惡,非之無可舉者,刺之無可刺者,志同於流俗之人,行合於污亂之世。為人謀,居其身若似忠信,行其身若似廉J,為行矣眾皆悅美之,其人自以所行為是,而無仁義之實,故不可與入堯、舜之道也。無德而人以為有德,故曰德之賊也。)孔子曰:『惡似而非者,惡莠,恐其亂苗也;惡佞,恐其亂義也;惡利口,恐其亂信也;惡鄭聲,恐其亂樂也;惡紫,恐其亂朱也;惡鄉原,恐其亂德也。』(似真而非真者,孔子之所惡也。莠之莖葉似苗;佞人詐飾,似有義者;利口辯辭,似若有信;鄭聲淫,人之聽似若美樂;紫色似朱,朱,赤也;鄉原惑眾,似有德者:此六似者,孔子之所惡也。)君子反經而已矣。經正則庶民興,庶民興,斯無邪慝矣。」(經,常也。反,歸也。君子治國家歸於常經,謂以仁、義、禮、智道化之,則眾民興起而家給人足矣。倉廩實而知禮節,安有為邪惡之行也!)   [疏]「萬章曰」至「斯無邪慝矣」。○正義曰:此章指言士行有科,人有等級,中道為上,狂、馱ㄕX。似是而非,色厲內荏,鄉原之惡,聖人所甚。反經身行,民化於己,子率而正,孰敢不正也。「萬章問曰:孔子在陳」至「何思魯之狂士」者,萬章問曰:孔子在陳國有厄,不遇賢人,上下無有交者,乃歎曰:盍歸乎來,言我黨之為士,進取於大道而不得其中道者也,亦以不忘其初而思故舊也,故問之孟子,謂孔子在陳國何為而思魯國之狂士者也。「孟子曰:孔子不得中道而與之」至「故思其次也」,孟子答之,曰孔子不得中正之道者而取與之,必也思其狂、狷者乎?狂者以其但進取於大道而不知退宿於中道,狷者有所不敢為,但守節無所為而應進退者也。孔子豈不欲中道者而與之哉!不可以必得中道之人,故思念其次於中道者為狂、狷者也。「敢問何如斯可謂狂矣」,萬章又問孟子曰:人行當何如,則斯可謂之狂矣。「曰琴張、曾e、牧皮者,孔子之所謂狂矣」,孟子又答之,曰如琴張、曾e、牧皮三者,孔子謂為狂者也。蓋《論語》嘗謂古之狂也肆,今之狂也蕩。琴張、曾e、牧皮三者,皆學於孔子,進取於道而躐等者也,是謂古之狂者也。琴張曰君子不為利疚我,曾e風乎舞雩、詠而歸,是皆有志於學,亦志於仕以為進取者也。牧皮,經傳並無所見,大抵皆學孔子,而行有同於曾e、琴張二人耳。此孟子所以皆謂之狂士。「何以謂之狂也」,萬章又問,何以謂此三人為之狂士也。「曰其志bb然,曰古之人,古之人」至「鄉原,德之賊也」者,孟子又答之,曰其志bb然大言,乃曰古之人,古之人,及考驗其所行之行,而未始掩覆其言焉,是言過於行,為之狂者也。孔子思與狂者,又不可而必得之,欲得有介之人,能恥賤污行不J者而與之,是為狷者也,是又次於狂者也。孔子有曰過我門而不入我室、我不以恨之者,其唯獨於鄉原之徒也,鄉原者,以其為賊害於德者也。然則孔子如以自非鄉原而過其門而不入室者,是則恨之矣。此亦見孔子自非鄉原之徒者,無不與之也,所以思於中道而不可得,則思其狂、狷。「曰:何如斯可謂之鄉原矣」,萬章又問何如則謂之鄉原者矣。「曰何以是bb也。」至「是鄉原也」,孟子又答之,曰鄉原之人其言何以是bb然若有大也?以其言不顧於行,行又不顧於言,則亦稱之曰古之人,古之人,所行之行何為踽踽涼涼,有威儀如無所施之貌也。是言鄉原之人外欲慕古之人,而其心乃曰:古之人何為空自踽踽涼涼,而生於今之世無所用之乎?以為生斯世也,但當取為人所善則可矣。故閹然大見媚愛之於世也者,是則謂之鄉原者矣。「萬子曰:一鄉皆稱原人焉」至「何哉」者,萬章不解孟子之意,故問之曰:如一鄉皆稱為原善之人,是無所往而不為善人矣,孔子乃以為有賊害於德,是為德之賊者,何為者哉?「曰非之無舉也」至「斯無邪慝」者,孟子又答之曰,言鄉原之人能掩蔽其惡,使人欲非謗之,則無可而非者;使人欲譏刺之,則無可為譏刺者;其志則有同乎流俗之人,所行又合於污亂之世;居其身,則若有忠信,而實非忠信也;行其身,若有廉J,而實非廉J也;眾人皆悅美之,而自以為是,而無其實:故不與入堯、舜之正道者也,是無德而為有德,故謂之為德之賊者也。孔子有曰:惡有似真而非真者,惡莠之莖葉秀茂者,以其似苗,恐有亂其苗種者也;惡佞詐飾者,以其似義,恐有亂其義者也;惡利口辯辭,以其似信,恐其有亂於信者也;惡鄭聲之淫哇,以其似美樂,恐其有亂於雅樂也;惡紫之間色,以其似朱,恐其有亂於朱者也;惡鄉原之惑眾,以其似有德,恐其有亂於德者也。凡此六者,孔子所以惡之,以其似是而非者也。君子者,乃歸其常經而已矣。雲經者,則義、信、德是也。如佞口鄉原者,是不經也。唯君子則反經而已矣,君子去其不經以反覆乎經,則其經斯妝韞縝茪ㄔL,故義以立而不為佞亂,信以立而不為利口亂,德以立而不為鄉原亂,此庶民所以興行,又不為兩疑之惑矣。庶民既以興行,斯無邪慝之行也。○注「《周禮》五黨為州,五州為鄉,故曰吾黨之士也」。○正義曰:案《論語》云:「子在陳,曰:『歸與歸與,吾黨之小子狂簡,斐然成章,不知所以裁之。』」今雲《周禮》五黨而解其文,蓋亦不案此《論語》而有誤也。誠如《周禮》五黨言之,則《論語》何以雲吾黨蓋,不當引此為證,所謂黨者,蓋五百家為之黨,是其旨也。○注「孟子言」至「學者也」。○正義曰:子張之為人,憔や@譎詐。《論語》曰:「師也辟。」故不能純善者。案《家語》有衛人琴牢字張,則此與《左傳》所謂琴張者,琴牢而已,非所謂子張善鼓琴也。趙注引為顓孫師,亦未審何據。而琴張曰師張。曰「曾e,曾參之父」,蓋言於前矣。牧皮者,未詳。○注「似美而非」至「孔子所惡也」。○正義曰:案《論語》云:「惡紫之奪朱,惡鄭聲之亂雅樂,惡利口之覆邦家。」其序與此不同者,蓋孟子以亂義不及亂信,亂信不及亂德,其所主三者而已,苗莠、朱紫、聲樂,所托以為喻者也,是所以為異者也。○注「色厲內荏」至「子帥以正,孰敢不正」者。○正義曰:此蓋本《論語》之文而雲。   孟子曰:「由堯、舜至於湯,五百有餘歲。若禹、皋陶則見而知之,若湯則聞而知之。(言五百歲聖人一出,天道之常也。亦有遲速,不能正五百歲,故言有餘歲也。見而知之,謂輔佐也。通於大賢次聖者,亦得與在其間。親見聖人之道而佐行之,言易也。聞而知之者,聖人相去卓遠,數百歲之間變故眾多,逾聞前聖所行,追而遵之,以致其道,言難也。)由湯至於文王,五百有餘歲。若伊尹、萊朱則見而知之,若文王則聞而知之。(伊尹,摯也。萊朱,亦湯賢臣也,一曰仲虺是也。《春秋傳》曰:「仲虺居薛,為湯左相。」是則伊尹為右相,故二人等德也。)由文王至於孔子,五百有餘歲。若太公望、散宜生,則見而知之,若孔子則聞而知之。(太公望,呂尚也,號曰師尚父。散宜生,文王四臣之一也。呂尚有勇謀而為將,散宜生有文德而為相,故以相配而言之也。)由孔子而來,至於今,百有餘歲,去聖人之世,若此其未遠也;近聖人之居,若此其甚也。然而無有乎爾,則亦無有乎爾。」(至今者,至今之世,當孟子時也。聖人之間,必有大賢名世者,百有餘年,坏i以出未為遠而無有也。鄒、魯相近,《傳》曰:「魯擊柝聞於邾。」近之甚也。言己足以識孔子之道,能奉而行之,既不遭值聖人,若伊尹、呂望之為輔佐,猶可應備名世,如傅說之中出於殷高宗也。然而世謂之無有,此乃天不欲使我行道也。故重言之,知天意之審也。言「則亦」者,非實無有也,則亦當使為無有也。「乎爾」者,歎而不怨之辭也。)   [疏]「孟子曰」至「無有乎爾」。○正義曰:此章指言天地剖判,開元建始,三皇以來,人倫攸敘,宏析道德,班垂文采,莫貴聖人。聖人不出,名世承間,雖有此限,蓋有遇不遇焉。是以仲尼至「獲麟」而止筆,孟子亦有「乎爾」終其篇章,斯亦一契之趣也。「孟子曰由堯舜至於湯」至「由湯至於文王」,又至「由文王至於孔子」,又至「由孔子而至於今」,止「無有乎爾」者,此孟子欲歸道於己,故歷言其世代也。言自堯、舜二帝至於商湯,其年數有五百餘載矣,如禹、皋陶為堯、舜之臣,則親見而知堯、舜聖人之大道而佐行之也,如湯王之去堯、舜之世,則相去有數百歲之遠,則但聞其二帝所行之道,遵而行之者也。又自商湯逮至文王周時,又有五百餘歲,如伊尹、萊朱,二者俱為湯之賢臣,則親見而知湯所行之道而輔佐之者也,如文王之去湯世,則相去有數百歲之遠,則但聞其湯所行之道而遵之者也。以自文王之世至於孔子之時,又有五百餘載,如太公望、散宜生,二者為文王之臣,則親見而知文王所行之道而輔佐之者也,如孔子之去文王世,則相去亦有數百歲之遠,則但聞其文王之道而遵之者也。故自孔子以來逮至於今,但百有餘歲,以其去孔子之世如此之未遠,自鄒國至於魯國其地相去如此之甚近,然而猶可應備名世,如傅說之中出於高宗也。然而世之以謂無有此名世而出於間者,乃天不欲使我行道也,故曰「然而無有乎爾,則亦無有乎爾」矣,此所以欲歸於己而歷舉世代而言之也。○注「伊尹」至於「等德也」。○正義曰:《史記》云:「伊尹名摯,號為阿衡也,為湯之相。萊朱,亦湯賢臣,一曰仲虺。」是也。「《春秋傳》曰:仲虺居薛,為湯左相」者,蓋魯定公元年左丘明之文也。杜預云:「仲虺,奚仲之後也。」○注「太公望、散宜生」。○正義曰:太公望,於前詳言之矣。散宜生,案《論語》云:「武王曰:『予有亂臣十人。』」馬融云:「十人而散宜生在焉。散,姓;宜生,名也。」○注「至今者」至「而無有也」。○正義曰:云「魯擊析聞於邾」者,按魯哀公七年公伐邾之文也,亦於敘言之詳矣。云「傅說出殷高宗」者,亦言於前篇矣。然而仲尼作《春秋》,必至獲麟而止者也,孟子亦必止於「無有乎爾」而終其篇者,蓋亦見孟子擬仲尼而作者也。故哀公十四年春,西狩獲麟。杜氏云:「麟,仁獸也,聖王之嘉瑞。時無明王出,而遇獲仲尼,傷周道不興,感嘉瑞之無應,故《春秋》掑凶酗妤苤A絕筆於獲麟之一句,所感而作,固所以為終也。」《孟子》之書,終於是言者,蓋亦憫聖道不明於世,歷三皇已來,推以世代,雖有歲限,然亦有遇不遇焉,故述仲尼之意而作此七篇,遂以「無有乎爾」終於篇章之末,蓋亦深歎而不怨之云爾。   此七篇,遂以「無有乎爾」終於篇章之末,蓋亦深歎而不怨之云爾。